《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节 本书名称: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本书作者: 司基 本书简介: 许枝已经记不起高中从哪一个瞬间开始暗恋上陆放。 她看过他的恣意随性,走到哪里都是视线焦点,也目睹过他寡淡不羁,礼貌又疏离地拒绝过形形色色的女生告白。 但她永远忘不掉,毕业前夕她终于鼓起勇气在明信片上写满心意,却意外撞见他往女同学的抽屉塞情书。 年少的惊涛骇浪终如秋山落叶,在岁月里归于沉寂。 - 再重逢,她正陷入一场身不由己的相亲闹剧。 陆放毫不费力帮她赶走缠人的相亲对象,记忆里天之骄子眉眼间的锋芒被沉稳取代,单薄的身材也变成了肩宽腰窄的劲瘦。 只是硬朗的五官一如既往的优越,也一如既往叫人心动。 许枝只当他是在替店里的任意一个陷入麻烦的陌生顾客解围,道了声谢就要和他擦肩。 不料一只大掌径直将她拦下,男人垂眸看她,眉眼深沉:“既然你在相亲,与其被这样的人纠缠。” “许枝,和我试试。” - 婚后,许枝默认她和陆放各取所需,彼此不干涉、不动情。 即使身体越界,他们都该有成年人心知肚明的默契。 明知清醒的沦陷最痛苦,她却还是一次次因他沉溺。 直到谎言被拆穿,许枝愿赌服输将一纸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递到他面前。 “你想好了是吗?” 男人脸上捕捉不到一丝情绪,指节却用力到发白,“希望我们都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 再后来,远在大洋彼岸的陆放看见许枝的朋友圈。 当晚,他不远万里、风尘仆仆赶到了她面前。 他小心翼翼将女孩抱到怀里,一贯沉稳的嗓音哽咽沙哑:“许枝,我后悔了。” 怀里的人话音听不出情绪:“后悔什么?” 陆放眼尾发红,吻向她发顶: “后悔没早点把情书归还给它的主人。” 让她忍受了这么长时间暗恋的心酸。 “晨去昏来,你是我无法坦荡的嗔痴妄想。” 内容标签: 婚恋 腹黑 先婚后爱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枝,陆放 ┃ 配角:池闻,关桃 ┃ 其它:下本开《不夜宴》 一句话简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立意:人不可貌相 第1章 七月,蝉鸣聒噪,正午的日头正毒辣。 许枝穿着一件无袖连身裙坐在桌边,额头正冒着细密的汗珠,眉眼恹恹。风扇呼呼啦啦不知疲倦地摇头吹着,面前刚出锅不久的饭菜也被翻腾起热气。 “许倩,出来吃饭!” 一个年近五十的妇女吆喝完,端着手上的汤碗走过来,看了眼许枝故作惊讶:“枝枝,你淌这么多汗怎么不开空调呀?” 许枝垂眸,没说话。 她回来不足月余,伯母陈茂娟有意无意在她面前和大伯许建业抱怨电费太高已经不下于三次,饶是再迟钝也很难听不出她的题外之意。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阵拖鞋声逐渐靠近,许枝短暂感受到空气中被带动的一缕清凉。 许倩刚睡醒从空调房出来,顶着鸡窝头毫不犹豫按下遥控器开关,对陈茂娟抱怨:“热死了,怎么不早点把空调打开啊,这么热怎么吃饭?” 陈茂娟白了她一眼,随即朝许枝堆笑,面相精明:“枝枝啊,今天的菜都是你伯伯按照你以前的口味做的,快尝尝。” 四菜一汤,三荤两素,对比之前的伙食完全称得上好过头。 但许枝丝毫没有胃口,甚至隐约开始涌现反胃感。 她没动声色,拿起筷子对陈茂娟回了个微笑:“这么丰盛,今天是有什么事要庆祝吗?” 陈茂娟神色一僵,露出些许被戳穿的心虚,但她很快用催促掩饰:“快尝尝这鱼,是你伯伯从厂里拣最肥的捞上来,一肚子鱼籽呢!”说着夹了一大块放进许枝面前的碗里。 食材应该没处理好,一股腥味扑面而来。 许枝的反胃感愈发强烈,她闭了闭眼,强忍着拿起筷子,碾碎一小块放进嘴里。 可下一秒,她的胃犹如应激般痉挛,喉头一酸,控制不住地呕出来。 许建业刚摘下围裙从厨房出来,就看见许枝丢下筷子捂嘴跑进卫生间。 “又吐了?” 许枝不在,陈茂娟也不再装和蔼:“吐吐吐天天吐,不知道还以为她害喜呢!” “瞎说什么?”许建业警告她一句,“今天还有正事,你别给我胡说八道坏事!” 陈茂娟不理他:“跑到大城市混几年没见长什么本事,厌食症?我都没听过,贱命一条还得这种富贵病!” 许枝漱完口出来,陈茂娟那道刻薄的嗓音就直直传进了她耳朵里。 这些年伯母对她表里不一是常态,对此她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她的话太过尖锐直白,让许枝不由得联想到近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几个月前,她还在运营着五十多万粉丝的美食账号,收入在一线城市里虽算不上顶尖,但对她自己而言是绝对的温饱。 热爱美食,分享美食,她很知足。 直到签约的公司强行让她转型—— 她的创作内容被迫从vlog形式随时随地记录美食转变到流水线的大胃王吃播,镜头里她面前摆的食物量越来越大、品类也越来越单一。 粉丝开始谴责她的突然改变,甚至质疑她假吃催吐。 许枝很难过,但公司看到的只有带货变现带来的利益增长,于是提出让许枝直播自证。 为了所剩不多那些愿意相信她、在恶评下维护她的老粉丝,许枝答应下来。她笑着将食物塞进嘴里,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会在看到镜头时忍不住犯恶心。 这种心理愈演愈烈,终于有一天她在闻到食物气味的第一秒就吐了出来。这是直播事故,甚至后来有营销号把她以吃播翻车的案例剪进视频。 故事的结局以她收到厌食症的确诊单以及公司和她的解约合同收尾。 辛辛苦苦运营的账号归属不再是她,她还要赔偿损失。几年的积蓄付之一炬,她带着病两手空空回到了秋水镇。 这么看,陈茂娟说得也没错。 许枝自嘲扯唇,在卫生间门口站了许久,选择适合的时机出现。 “好点了吗?”许建业关切道。 许枝微微颔首:“没事,就是鱼的味道太重了,我吃点别的。” 许建业连忙殷切地将鱼端向最远:“好好,那就不吃鱼。” 她没再说话,安静地夹菜。 许建业几次望向她,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脸上的沟壑都跟着挤在一起。 许枝先前就猜到端倪,索性主动问了:“伯伯,是有什么事吗?” 许建业弱弱一笑:“枝枝啊,是这样的,我们养殖场有个合作的张老板,他儿子和你同龄还没结婚,想托我问问有没有合适的给介绍介绍,你看……” 许枝眉心微蹙:“要介绍我吗?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想法。” 陈茂娟连忙道:“哪能啊?结婚也不是随随便便结,就是让你们当朋友处着,在这镇上多个人也好办事不是?” 说着,她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再说,枝枝你也到了搞对象的年纪了,你总要先出去多认识才能挑个中意的呀?”顿了顿又道,“要不是倩倩先前已经有熟人给她定了另一个男孩相亲,我就让倩倩去了。” 一直置身事外的许倩听闻,有些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给我介绍那个,据说是……” 她还没说完,陈茂娟就在桌子底下狠狠给了她一脚。 许倩意识到什么,默默闭上了嘴。 许枝没心思关心许倩是否也要相亲,她放下筷子,对上许建业的视线:“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以前从没见他们这么着急自己的婚姻大事,直觉告诉她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许枝问得很笃定,许建业知道瞒不下去,咬了咬牙:“枝枝,实话和你说了吧,最近厂里不景气,有笔资金跟不上,张老板愿意借钱,但求人办事你也知道,我上次不小心说漏嘴你从大城市回来,人就非要让你和他儿子相一相!” 陈茂娟抹眼泪:“你知道的,自从你爸妈走了你到我们家来,这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这个小破厂供着,你伯伯年纪也大了,厂要是倒了,我都不知道他以后能做什么糊口……” “枝枝,行吗?”许建业观察着许枝的表情,小心翼翼。 许枝垂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你们有给我拒绝的余地吗?” 一唱一和,先讲理再打感情牌,她没有一句可以回旋,好像不照做她就是不知回报的白眼狼。 二人知道许枝这算是松了口,生怕她反悔,立马闭上了嘴安静吃饭。 - 相亲地点约在了商场附近的一家餐厅。 偏中式的装修,散座之间被镂空屏风隔开,灯光偏暗,幽静的正好。每张桌子上还放了只花瓶,里面插的是向日葵,能看得出来布置的人颇为讲究。 许枝路上堵车,掐着时间到,按照陈茂娟给的座位号找过去,远远就看见男人油亮的头发。 “张先生?” 对方闻声抬头,看清后眼前一亮:“你就是许枝?” 许枝点头,微微皱了皱鼻子。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2节 她本身嗅觉就很敏感,和面前这人距离至少两米以上,她能闻到对方香水和发胶的混合味道其实不奇怪,但这其中还混杂着若有似无的体臭。 许枝强迫自己忽视这股味道,刚在男人对面坐下来,就听一道略带轻蔑的嗓音。 “听说你是从大城市回来的,大城市的人都习惯迟到吗?” 许枝抬了抬腕表,还差一刻钟才到十一点。她是踩点没错,但他的语气不仅没风度,甚至都要让她怀疑自己是否记错了时间。 但许枝还是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张先生,路上有点堵车。” 男人似乎并不满意,但嗓音不再那么刺耳:“我叫张显,我们同龄,你不用叫我张先生,听得人别扭。” 早就听说许枝样貌不错,见了面发现超过了他的想象,对此张显得意又烦躁。再漂亮不也得在他面前放下身段?可太漂亮的女人花心思一定也多。 张显提前就点好了菜,等待的间隙他一直没话找话,说着还问起了许枝之前的工作。 许枝没告诉过大伯一家,现在也没必要说实话,就随便编了个销售。 “你一个女的竟然做销售?销售应酬最多,你以前经常和大男人一起喝酒吗?” 这会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大部分都是荤腥气味也比较重。 可听见张显话里不加掩饰的歧视和影射,一时之间许枝不知道哪个更让她反胃。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太失礼,但她还是没忍住:“我去个洗手间。” 她拿了包就起身,无暇顾及其它。 张显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嫌恶,看见她拿包以为她要走。 许建业说这顿相亲饭不用他付钱,所以他刚才都是挑贵的点,她不会趁机逃单让他付钱吧? 想到这里,张显立马起身追上去。 “你给我站住!” 作呕感更重,许枝脚步不自觉加快。但她是第一次来这里,并不知道洗手间的位置,脚步盲目又慌乱。 张显似乎更加确定她是要逃跑,不管不顾地飞奔起来想要逮住她。 到底两人力量悬殊,许枝还是被张显抓住。 她今天上衣穿的是一件荷叶边方领碎花短袖,男人扯住她靠近手肘的位置,皮肤之间的接触几乎瞬间让她起了一身恶寒。 “你干嘛?放开我!” 张显感受掌心的滑腻,脸上露出一抹享受,手下的力道更重:“你以为你走了就不用付钱了吗?我告诉你,许建业还等着我爸给钱,一顿饭而已,花你们的钱是看得起你们!” 许枝挣脱不掉,只能先稳住他:“我没要逃,我只是想找洗手间,你先放开我!” 她越是挣扎,张显的气焰就越盛,他甚至伸出了另外一只手想要攀上许枝的肩膀。 许枝逃不过,眼看着那只手就要挨到自己,一道挺拔的身形突然挡在自己身前。 “这位先生,请你自重。” 低醇的嗓音蕴含粗粝的质感,暗含警告的意味让声音里多了几分危险。 可这几分危险此刻落入许枝耳里却是难以言喻的安心。 张显刚要破口大骂,却发现来人块头结实,睥睨的双眸里晦暗涌动,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他不由得松开许枝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到了嘴边的叫嚣硬生生一转:“你、你谁啊?” 下一秒看清他正穿着杀鱼用的罩衣,气焰又死灰复燃了几分,但开口依旧忍不住结巴:“你、你个臭杀鱼的,这里有、有你什么事?” 骚动已经引起了周围的注意,张显又怕又恼,对着许枝恶狠狠丢下一句“你等着”就拔腿跑了。 许枝轻舒一口气。 她想道谢,却因为面前的人个头比她高太多而不得不往后退几步。 她被笼在他的阴影里,刚抬眼就落入一双熟悉的、深潭般漆黑的眸。 略显喑哑的嗓音先她一步响起:“许枝,好久不见。” 许枝大脑有两秒宕机。 面前的人,竟然是陆放。 她高中暗恋了三年的陆放。 第2章 相较记忆里的陆放,面前的人青涩不再,眉眼间属于少年人的锋芒被沉稳取代。他的肤色深了许多,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单薄的身材也变成了肩宽腰窄的劲瘦,因为太高甚至显得有些魁梧。仔细看额前还挂着汗珠,线条紧绷的下颌冒出青黑胡茬,平添几分颓败感。 只是硬朗的五官一如既往的优越,也一如既往叫人心动。 许枝的思绪不自觉飘远,直到沙沙的嗓音再次响起。 “你没事吧?” 许枝蓦然回过神,面颊一红。她挪开眼,摸了摸耳垂:“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放将她小动作尽收眼底,眸中闪过洞悉后的淡笑,故意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许枝一顿,突然想起来,刚才张显骂陆放是臭杀鱼的。仔细一看,他上身的黑色背心外面套的好像是罩衣,下摆处还沾着银色鱼鳞。 陆放怎么会在这里杀鱼?不是杀鱼就低人一等的意思,只是他高中三年成绩优异,他应该有更远大的前程才对。毕业那会就听说陆放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他是不是因为某些原因绊了脚?她刚才那句质问是不是很不礼貌?…… 高敏感人格让许枝不自主地产生这些想法,她还愣着不知道怎么回答,一句迎面而来的“借过借过”让她重心不稳地往后倒了倒。 倏然,她的腰间一热,是一只宽厚滚烫的大手掌住了她。透过布料传来的触感若即若离,合乎礼仪的绅士。 许枝本能地将手搭在了那只大掌上方的躯干,虚虚一碰,指尖下方就能清晰感受到青筋的脉络以及肌群里蓬勃的跳动。 天气太热,距离近了,许枝很难忽略那股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混杂着淡淡的热气和汗味,并不难闻。 陆放知道自己身上脏,手伸出去身体却离得很远,本该亲密的动作被他做出了克制的味道。 等许枝稳下来,他才将手不留痕迹地撤了回来。 “小心,这里靠近后厨,人员比较杂乱。” 不远处确实摆着一块“厨房重地闲人勿入”的提示牌,许枝懊恼地咬了咬嘴唇,想辩解又不知道从何而起。 她不想让陆放知道自己今天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焦虑,又或是空气里依稀的鱼腥味,原先因为惊吓被忽略的作呕感卷土重来。 仅剩的可控理智让许枝火速锁定前方不远的贴砖洗手池,没原地吐出来是她最后的体面。 她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午饭也没吃成,胃里空空的吐的都是酸水,但此刻许枝只想谢天谢地,她甚至没勇气想象如果她吐出来是一些别的…… 和暗恋对象毕业后第一次重逢,就算那段不一定经得起考验的稚嫩感情已经随着时间淡了很多,她不要求自己如何表现,至少不应该是现在这样连番出丑。 无缘无故在别人面前这么失礼,她该怎么解释?告诉他自己是厌食症?他们的关系有到这种地步吗? 许枝心乱如麻:“抱歉,我不太舒服。” 她不多解释,陆放也不纠缠,体贴地递过纸巾。 许枝挤出笑容:“今天谢谢你,你应该还在工作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作势要走,陆放先一步出声:“你现在空腹,吃点东西。”停顿半秒,“你的那桌菜也还没上齐。” 他的口吻很淡,却让许枝呼吸一窒。 原来被他看到了。 许枝本就憔悴,如今一张鹅蛋小脸更是惨白了几分。她嗯了一声,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座位。 服务员按照她的指示将桌上太油腻的荤腥打包,加上张显走了,那股让人倒胃口的气味跟着一并消失。待上的几道菜也都是时蔬小炒,许枝还能接受。 但她还是吃得食不知味,因此也忽略了面前这几道菜竟然让她多动了好几次筷子。 缓缓回过神,她的内心衍生出可惜。她刚才就这么走开了,来之不易的重逢就这样草率结束。 “小姐,这是店里消费满额赠送的水果沙拉,只需要您添加一下我们店铺微信即可。” 一套公式化说辞在许枝的头顶响起。 这种营销推广虽然在小镇上有点少见,但还不足为奇。许枝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有多想,更没注意到身旁黑衣服务员的视线一直暗中在她脸上停留。 “好了。”许枝礼貌道。 “祝您用餐愉快。”孙迁收回目光,礼貌问候。 可他的得体只维持到转身的前一秒。 妈的,应该没有别人注意到吧? 谁家免费送的水果沙拉这么大一份,还又是夏黑又是阳光玫瑰的? 但这是陆老板亲口吩咐,孙迁不明所以也得照做。 腹诽间,他已经掀开了后厨的半帘。 “送过去了?” 问话的正是陆放,此时他身上的罩衣已经不见踪影,黑色背心被撑的微鼓。他斜靠着墙壁,单腿膝盖微曲,低垂着眼斯条慢理地玩弄着掌中的一支烟。 “送过去了。老板,她是谁啊?” 这些年陆老板身边从来没有任何女人的影子,能让他亲自为她下厨,又编造一通只为加个好友,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陆放只反问:“她没怀疑?” “没有,我看她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估计和刚才那个男的有关系吧?”孙迁话锋一转,“那男的好像是供货那个张老板家的儿子,啧,早就听说他难缠,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陆放没说话,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下,若有所思。 见套不出话,孙迁扁扁嘴,收起纳闷和好奇:“我去忙了。” 陆放看他一眼,颔首。 嗓子冒出细密的痒,陆放的烟瘾并不重,此刻却迫切需要一支。他摸出口袋里的火机,推开后厨最尽头的门。 里面是个露天阳台,除了一把椅子和一只垃圾桶再无其他。这会正是太阳最烈的时间,即使有顶棚遮挡,铁铸的栏杆依旧被炙烤得烫人。 手里的那支烟身已经被他玩到软烂,他随手一丢精准投进垃圾桶,在栏杆上轻磕烟盒弹出新的一支含在嘴里。 金属机身的煤油打火机透着经年使用过的质感,款式放到今天已经不流行,齿轮摩擦啪嗒啪嗒的好几下才勉强跳出一簇火苗。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3节 陆放低头,大掌虚拢,随即深深一吁。 并未满足,他掏出手机。列表里有新弹出的对话框,点开朋友圈显示三天可见,头像他很熟悉,是一只没看向镜头的狸花猫。 陆放无声扯了扯唇角,反身靠在了栏杆上,双臂舒展。 背后传来烫人的热,他却浑然不觉。指缝夹着的烟明灭,他抵唇又嘬了一口却依旧抵不过心底的痒。 径直掐断,他将脑袋向后悬空,轻轻阖眼,像是要掩去最深处的那抹难耐。 - 搞砸了相亲饭局,尽管问题不归她,敲门之前许枝还是深呼吸好几口做足了心理建设。 等了很久陈茂娟才来开门,不出预料满脸隐忍待发的怨气。 “张老板,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她怎么可能会逃单呢?之前我们就说好了这顿饭归不需要您破费……喂?喂?张老板?” 许建业被挂电话,语气一变狠狠咒骂了几声:“什么东西?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玩意!” 看见许枝回来,他没忍住迁怒:“你是怎么搞的,让你去吃个饭你都能惹出这么多问题!” 许枝对上他的眼睛,语气平静:“你们在让我去相亲前,难道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吗?” 被呛了一句,许建业脸色青了又黑,重重叹了口气。 “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自打你回来,我和你伯伯哪里有亏待过你?家里四张嘴等着吃饭,水电燃气哪一样不要钱,厂里出了问题,我和你伯伯天天给人当孙子,就让你去陪着吃顿饭,你就放下点态度顺着他就这么难吗?” 陈茂娟的牙尖嘴利再也不藏,冷哼一声讽刺道:“出去一趟,没学点大城市人的本事,倒是养出一身清高的劲!” 许枝脸色一白:“婶婶,我回来的第一天就交了伙食费,我应该没让你们多为我花费什么吧?” 秋水镇的物价本就不高,她这段时间为了养病一直待在家里,可能使用空调的时间多了一些,但她给的生活费绝对足以支付这部分费用。 “谁稀罕你的生活费?你大可拿着钱自己出去住!” 许枝猛地抬头,满眼不可置信:“我出去住?” 许枝从小家里的条件就一般,家里的积蓄来源养殖场也贴补在养殖场。爸妈意外在一场泥石流中遇难,她还在上初中的年纪就寄住在伯伯家,爸妈留给她的除了少量积蓄就还有这套房子。积蓄都给了大伯算作抚养她的费用,这套房子后来他们也以没人住就浪费的借口搬了进来。 念在亲情的份上,许枝从来没有多说什么,可现在他们竟然鸠占鹊巢要赶她走? 到底不占理,许建业厉声呵斥了陈茂娟一句:“越说越昏头!事情已经够麻烦了,你别在这添乱行不行?!” 陈茂娟闭嘴,翻白眼的动作甚至露出几分狰狞。 气氛剑拔弩张,许枝卧室的房门突然打开。 只见许倩打扮的花枝招展,踩着高跟鞋扭到许枝面前,仿若感受不到周围的气氛。 “堂姐,咋样,好看不?我穿这样去相亲行不行?”说着还原地转了几圈。 许枝定睛一看,许倩除了脚上的鞋不是她的,其余从头到尾都是她带回来的衣服,因为不会搭配,她只挑看着隆重的往身上套,整体看起来显得异常浮夸。 她压制眼底的厌恶,嗓音忍耐:“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需要借衣服还是用化妆品,事先要经过我的允许,包括进出我的房间。” 许倩一副扫兴的表情,不耐烦地哼了一声:“你不是不在家吗?再说了,你房间有什么秘密不能让人看见吗?” 陈茂娟立马附和:“就是!你妹妹穿你两件衣服,至于吗?你爹娘也不是自私的性格啊,真不知道你这德行是随了谁!” 血缘的羁绊此刻化成了刀刃,最熟悉许枝的人握着它,轻而易举朝她的至痛处插进去。 她满溢的、找不到出口的负面情绪在此刻终于爆发。 再抵不过疼痛和委屈,许枝挡着脸跑进房间摔上门。 第3章 下午四五点,差不多是镇上小学生放学的时间,路上的车流逐渐变多。 许枝怀抱一份简历,趁着绿灯剩下几秒快速穿过人行道。呼吸因为跑动变得紊乱,瓷白的小脸透着绯红。 昨天的争吵结束,她在房间冷静许久,下定决心要从让她窒息的地方搬出来。 她身上的积蓄还允许她过渡一段时间,但坐吃山空,许枝不能再用厌食症当借口把自己藏在房间里迟迟不做出改变。 昨晚她已经向好几个单位投了电子简历,她今天出来除了找房子,还顺带留意镇上有没有能兼职的工作好让她骑驴找马。 只是从白天跑到太阳快下山,房子和工作暂时都还任何着落。 许枝有点气馁,停了停脚步平复呼吸,决定找个地方歇会脚。 就在她犹豫要去哪里的时候,鼻尖倏然萦绕起一阵淡香。 是面包刚出炉的味道,许枝循望过去,看见了不远处街角的甜品店。 她中午的那顿只胡乱应付了几口,难得现在这股面包香能勾起她一丝食欲,许枝紧了紧肩上的托特包朝甜品店走去。 靠得近了,她看清甜品店的门头招牌—— 可爱字体的“吱吱”,logo是一块被咬了半口的奶酪。 吱吱,难道是模拟偷吃奶酪得逞的老鼠叫声? 许枝不禁为自己不自觉的联想失笑。 她推门走进去,有一瞬间怔愣。 店面很大,是流行的奶油风装修,十分符合甜品店的氛围。很时髦,但时髦到完全和秋水镇这种地方的调性相悖。 她不禁对在这里开这样一家甜品店的老板产生了好奇。 来递菜单的是个小姑娘,许枝点了司康拿铁的套餐,另外要了一块红丝绒蛋糕。 点完单,店员小姑娘却迟迟未走。 许枝疑惑:“有什么问题吗?” 岑若若嘻嘻一笑,丢下一句就跑开:“姐姐,你好漂亮啊。” 许枝进到店里的第一时间,岑若若就被吸引了注意。 米色鱼骨蕾丝短袖,是掐腰的款式,搭配牛仔包臀铅笔裤,将她纤细又不失圆润的身材凸显到极致。鹅蛋圆脸上淡淡的妆容,大眼睛小翘鼻,一头黑发也被挽成乖巧的丸状,整个人看起来轻盈又俏皮。 许枝不是第一次被夸,但却是第一次被陌生女孩子当面这么直白得夸,没忍住有些害羞。 因为做博主有出镜需求,许枝在打扮自己这件事上颇有心得。但她也试错很久,记得大学那会她上过系里投票的系花排行,但因为穿搭太过糟糕,没游几轮就掉出了名单。 工作后,她听了很多建议,做了很多功课,最后才找准了自己的风格。 想到这里,许枝眸色一暗。 她划开手机,在视频软件的搜索栏里戳下“枝了个枝”。 短暂之后,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狸花猫头像的账号。 最后一次更新是则道歉声明,时间停留在三个月前,而这个账号的粉丝数也从许枝转型前的接近六十万掉到了三十万出头。 这条道歉声明的评论区,许枝至今都没敢点开看。 她强迫自己关掉手机,不想让好心情就这么溜走。 为了转移注意力,许枝站起身,安静地在店里四处转了转。就在她漫无目的的时候,角落里一块立式小黑板吸引了她的注意。 “招聘店员,无性别要求,年龄限制18-40岁,要求动手能力强,愿意学习,能耐心聆听顾客需求。联系方式:……” 许枝先前没考虑过餐饮行业,但这家店的氛围莫名很吸引她。想了想,她在备忘录里记下了上面的联系方式。 可能是因为她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的她在这家店打工的场景太过美妙,许枝的脚步都不自觉雀跃起来。 这份雀跃还没维持太久,她的余光突然瞥见许倩的面孔。 她正穿着昨天擅自从许枝衣柜翻出的衣服,远远就能看见被她涂得鲜红的嘴唇。似乎心情不错,脸上的笑容近乎灿烂。 她对面的男人应该就是她所说的相亲对象,背对着许枝看不见脸,但坐姿状态下的背影宽阔又结实,周身透着无法忽视的气场。 许枝心念一动,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她没兴趣打探许倩的动态,但却鬼使神差地往能看见男人正脸的方向挪动。 等她看清,不由得瞪大双眼。 他今天不再是背心罩衣,而是更加正式的西裤白衬衫,肌肉被束缚地凸显出来,散发出禁欲的味道。发型是略蓬松的slick back,可能太长时间未打理发尾稍长,此刻乖巧地被拢在后脑勺。折叠度很高的面容上明明两撇浓黑舒展,眉眼间却透着意兴阑珊的沉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会有人把现在的他和昨天不修边幅的形象联想在一起。 许枝的心重重一沉。 是该怪秋水镇实在太小吗?还是要怪老天实在太会作弄人? 连续两天见到陆放,都是以这么戏剧、这么猝不及防—— 还有这么让她沮丧的方式。 是因为昨天被他撞见她相亲,所以就要以她撞见他相亲来配平? 许枝自嘲一笑,垂眼转身不再去看。 “麻烦帮我打包。” 许枝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堂食改成了外带。 走出甜品店,太阳已经半落,天幕倒映的昏黄落在许枝脸上,散发出温柔的光晕。 傍晚的气温已经下落,二十多度应该是刚刚好的程度,只是一阵风过,她竟然感到细密的冷。 她应该算不上太难过,毕竟暗恋只是她单方面的感情。这种情绪更像一种微妙的失落,和当年她在教室撞见他往别人的抽屉塞情书后的心情如出一辙,就好像她视为最宝贵的东西,别人却唾手可得。 可无论是很久以前她的默默注视还是近在昨天不算重逢的重逢,这些都只是在她视角里、被她主观定义的回忆。 就算他和自己的堂妹相亲,又怎样呢?没有她的堂妹,也可能会有别人,她认不认识的区别罢了。 仿佛说服了自己,许枝扯出自我安慰的笑。 她将情绪抛在脑后,下一秒却被一道低沉的声音叫住。 “许枝,等等。” 许枝应声转过头,看到了追上来的陆放,不禁错愕:“你……怎么出来了?” 陆放视线里有隐约的探究:“你刚才明明看到我,连个招呼都不打?” “好歹老同学一场,昨天我还替你解围。”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4节 许枝顿时尴尬,别过眼,支支吾吾地找借口:“你、你不是在相亲吗?对面那个是我堂妹,我怕打扰你们,就……” “你堂妹?”陆放不动声色。 许枝不想多做解释,嗯了一声,客气又疏离:“你们相亲结束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陆放似有察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眸色半明半暗。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像是和什么妥协。 “结束了。你呢?在这干嘛?” 许枝将怀里的简介抱的更紧了些,只透露了一半:“我要搬家,在找房子。” 她不想让陆放知道自己是在到处找工作的失业状态,这种心情和高中课堂上老师说“不会的同学举手”,她明明不会却因为不想在他面前丢脸、故意不举手的那种逞强感一模一样。 陆放眸光微闪:“我知道几个房源还不错,你租房大概预算多少?” 许枝对他的主动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陆放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性子,按照他们相交甚浅的关系,他还不至于要提出帮忙。 是因为他成熟了开始懂得人情世故?又或者,是因为……许倩? 一瞬间许枝就阻止了自己继续往下想,她稳了稳心神,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我不太清楚镇上出租房的行情,预算也不太高,我考虑的月租大概在一千五百块这样。” 陆放颔首,沉声道:“那没问题。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你过去看看。” 闻言,许枝脸上顿时蔓延几分惶恐:“这样不好吧,你带我去是不是要和老板请假?我看你们餐厅生意挺好的,爱吃鱼的顾客也很多,你们老板不会说你吗?” 她甚至为他感到担忧,镇上物价普遍不高,一个杀鱼的职业能有多少收入,还是说他除了杀鱼顺带兼职了房产中介? 她试探开口:“虽然我们是老同学,但房源合适的话该收的中介费你还是要管我收,不然我不好意思麻烦你。” 陆放将她脸上的小心翼翼看起清晰,片刻的怔松后,他似乎明白了她在误会什么,移开眼,强压嘴角的弧度。 “没关系,我们老板人很好。”他也不着急解释,眸底铺着淡笑,嗓音沉朗,“至于中介费,不如你请我吃顿饭?” 他身上的衬衫是最经典的款式,只是微敞的领口加上此刻他若有似无的噙笑都冲淡了这种老派的稳重,横生几分随性。 见他这样,许枝料想应该还没到需要她担心的地步。 思忖片刻,她答应下来,轻轻勾唇:“那麻烦你了,我加你个微信吧!” 她的笑容明媚又轻快,须臾间,陆放恍惚了一瞬,好像置身错乱的时空。 喉咙不自觉咽动,陆放被蛊惑般照做,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浑然忘记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 好在他及时清醒,飞速从店铺微信切了出去。 宽厚的手背将他的动作遮挡严实,许枝对此毫无察觉。 扫码加了微信,许枝的视线只来及在他的头像上一掠而过。 她语气自然地客套一句:“我暂时没有特别着急,看房就按照你的时间来,你有空给我发微信就行。” 陆放颔首,没有立即给她答复。 两人是先前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交换的关系,话题到这里也没理由再延续。 分道扬镳,陆放的身影刚消失,许枝就赶忙点开手机,放大了那张头像。 方才匆匆一瞥她没确定,现在看清楚,图片上的确是一块被挖出哭丧脸的粉色吐司。它安静地躺在白色瓷质的餐盘里,怪诞中透着滑稽。 她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图,但仔细看这张头像并没有网图的滤镜感,更像是完全未经处理的实拍图。 许枝只当自己记忆错乱,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陆放平时都是顶着这块哭哭粉吐司和别人聊天…… 对于一个主业杀鱼的硬汉来说,他这张头像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 第4章 毕竟是求人办事,不想有催促的嫌疑,加上好友之后许枝并没有主动给陆放发过信息。陆放也没有联系她,两人的对话框除了一句系统提示,剩余一片空白。 许枝也不着急,她为了工作又在镇上跑了两天,奈何并未找到合适的机会。这两天她早出晚归,基本没和许建业陈茂娟打过照面,估计他们正在收拾养殖场的烂摊子,三室一厅的房子难得静悄悄的。 其间许倩还了从她这里擅自借走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罕见的没忘记道声谢。 许枝状似随意,忽然提起:“你相亲,还行吗?” 许倩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外又揶揄:“你什么时候对我的事这么关心了?” 两人的年纪虽然相仿,又有血缘关系的羁绊,但隔在她们之间的是两个家庭近乎迥异的价值观。许倩深谙陈茂娟的处世之道,难免浸染,对这个堂妹,许枝虽不至于憎恶,但也很难亲近起来。 她不擅长撒谎,垂着眼没说话。 许倩懒得深究,露出几分兴致缺缺的神情:“他人长得还不错,但在镇上连套房都没有,也没说在做什么工作,大概率赚的不会很多。”她嘟囔着埋怨,“也不知道我妈听谁忽悠,说他在镇上开了家饭店,结果就这。爸死了妈瘫痪,本来家里就足够给他拖后腿了,我总不能找个比我自己家里条件还差的吧?” 许枝瞳孔一震:“他爸……去世了?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吗?” 许枝见过陆放的父亲,在高中的一次家长会上。 她家里的情况特殊,许建业有养殖场要忙,出席家长会的任务基本落在陈茂娟头上。陈茂娟自然对她不会太上心,敷衍过一次,之后便以和许倩家长会撞期来不及的借口缺席。时间久了,许枝的班主任就默认了她的家长会不会有人来。 她的成绩在当时的尖子班只能排末流,但她很努力,性格也乖巧,还写得一手好字,各个学科的老师对她的印象都蛮好。注意到陆放的父亲,是已经孕晚期的班主任身子不方便、托许枝留堂帮她在家长会上写写板书发发成绩单的那次。 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五官清秀,穿着朴实干净,透出的书卷气让他和周围的家长格格不入,体面又谦逊。 “小同学,请问位置是随便坐吗?” 他询问许枝时笑容和蔼,说的还是一口标准普通话。许枝当时恍惚了好久,忍不住想到,如果她的爸妈没有那次意外,他们现在可能也会在她的家长会上因为不知道坐在哪里而去询问另外一位女同学吧。 后来,在班主任表彰班级第一兼年级第一的环节,她才得知,原来这个男人是陆放的父亲。 她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男人从她手里接过奖状时的神情了,但却能清楚的回忆起,那个年纪她面对暗恋之人的至亲时,无法抑制、油然而生的一丝兴奋,还有深不见底的自卑、酸楚。 昔日场景历历在目,现在告诉她,陆放他爸去世了。 许枝觉得很割裂,有些不可置信。 许倩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耐地摆手:“是不是亲口说的又有什么差别。总之,我和他没戏。” 市侩两个字在许倩的脸上写得明明白白,不知为何,许枝并没有抵触,甚至有点羡慕。 许枝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大学刚开始也有不少人追过她,但不知道是她对感情太迟钝,还是要怪这个时代的爱情实在太快餐,追她的人大多都冲着她的脸来,这点无可厚非,但他们无一不是在她的慢热下早早放弃,事后还装出深情难捱。 时间一长,就传出许枝眼高于顶、很难追的传言。 她觉得无所谓,只是有些好笑,原来一个月内睡不到就是他们定义的“难追”。 毕业后她专心工作,认识异性的机会就更少。这些年,她在感情上一直都是浑浑噩噩、顺其自然。 许倩虽然将得失摆在第一位,但至少她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 反观许枝自己,感情没着落都是另外一回事,关键是生活、工作都是一团糟,如果不是外力推了她一把,她现在还沉浸在挫败里漫无目的地得过且过。 许枝轻叹一口气,思考片刻,终于将目光移向手机备忘录上保存的联系方式。 “您好,请问你们还需要店员吗?”上次求职经验还是三年前,许枝握着手机,掌心微微出汗。 回应她的是一道清丽的女声:“需要的,是有意向应聘吗?” 许枝应了一声,如实托出:“招聘信息有限,我想问具体有什么要求呢?我之前没有类似的工作经验。” 对面沉吟一声:“加个联系方式吧,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直接面议。” 最终面议时间定在了隔日下午。 刚确定好,许枝的手机就弹出新消息提示。 【一会有时间吗?】 是那块粉色哭脸吐司边上多了小红点。 她才听完有关陆放的事迹,这会看着这个头像心情有点复杂。但她很快回了消息: 【有时间,去看房子对吧】 【嗯】 陆放发来一个定位,许枝点开看,位置靠近秋水镇新开发的那块地盘。如果没记错,那边新小区的房价在这个镇上是数一数二的贵。 她给的预算月租是一千五没错吧?一千五在秋水镇已经能租的到这种条件的房子了吗? 许枝的一丝疑虑被新消息打断: 【你怎么过来?】 【需要我去接你吗?】 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多,公交车这会可能会被放学的中学生占领,但就算要挤公交她也做不到麻烦他。 【不用不用,我打车过去就行】 想了想,许枝顺手发了个感谢的表情包。 陆放可能只随口客气一句,被拒绝后也没再发消息过来。 出门前,许枝对着镜子犹豫了半秒,最后选了一支素颜也能涂的口红往嘴唇上描了描。她的唇色不淡,日常素颜她一般不太会涂口红,只是厌食症导致她的气色实在称不上好看。 她还是有一点点在意她在陆放面前的形象的,坐在网约车后排看向窗外流动的风景时,许枝如此想。 夏日的天光暗得很晚,下车时已经快到六点半,但晚霞还逗留着没有离去。 秋水镇没有出租车,手机打车在这里也刚普及不久,排车并不多,实际车程只需要十几分钟,但光等车来就耗费了半个多小时。 下车前,许枝隔着一层后窗玻璃远远看见了在路口驻定的陆放,他正低头看着手机,黑色无袖坎肩加工装短裤,都是宽松的款式,暴露在外的手臂大腿肌理分明。看样子他是下班后洗了个澡,发型没有特意打理,塌在脑袋上顺着毛,微风拂过能看出来刚吹干后特有的质感,整个人清爽又活力。 许枝刚走近,他就敏锐地察觉到,撩起眼皮将手机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吃晚饭了吗?” 许枝点点头,实际她今天只吃了几口西瓜,这会早消化完了,胃里空空的,但不是很有食欲。 她突然想到上次答应要请他吃饭,于是反问了一句:“你呢?吃了吗?” “换班之前吃了员工餐。”陆放口吻淡淡,“这里离出租房还有点距离,我骑了车。” 许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前方不远的绿化带边上正停着一辆电动车。朴实无华、随处可见,但不知为何,她忽然联想到许倩的那句“爸死了妈瘫痪”,心里不禁有些泛酸。 若非亲眼看见陆放神情自然地踢开电动车站脚、抬腿骑上去,可能她永远想象不出来他这样略显清奇、身染尘埃的画面。 这也让她再次认识到,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她先前远远追寻的那个可以目空一切的恣肆少年了。他也会被磋磨,也会被生活的繁杂琐碎叨扰。 “怎么了?”陆放见她呆愣在原地,沉声问道。 许枝回神,神色闪烁,故意感慨着掩饰道:“马上就到晚餐用餐高峰了,你们店里不缺人手吗?这个点能准时下班还有员工餐,你们的待遇还挺好的。”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5节 陆放的脸上看不出情绪,煞有其事地应了一句:“的确。” 他没深入这个话题,只提醒道:“走吧。” 这辆电动车是偏小型短续航的那种,车身看起来很轻便,一个人骑应该绰绰有余,但陆放的体格坐上去瞬间就把车子衬得娇小迷你。 许枝目光讷讷,盯着他的后座眨了眨眼。 这是要骑车带她的意思吗? 许枝有些犹豫,但陆放的动作利索又坚决,不容置喙的意味,仿若不带一丝旖旎,好像谁多想谁才是真的心里有鬼。 “还有什么事吗?”果不其然,陆放回过头,醇厚的嗓音一如既往,眼神里的疑惑却毫无折衷。 “没什么……走吧。”这种情况许枝怎么好把真实想法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若无其事般坐上去。 但她并不知道自己掩藏情绪的手段实在不太高明,前一秒钟她脸上的纠结完全没逃过陆放的眼睛。 眸底匀出近乎从容、游刃有余的兴味,陆放好心情地抬了抬唇角,语气却半点不显:“坐好了。” 许枝应声赶忙将脚抬离地面,脚尖摸索着找到了后胎两边的踏板。刚起步车子不稳,她下意识就要以环抱的姿势去扶陆放的腰,理智让她硬生生把扶腰的动作改成了捏他的衣角。 可陆放的身材实在和车身不太匹配,留给许枝的空间太小,她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碰到他。 一路上都是蜿蜒逼仄的小路,但陆放骑得慢而平稳,没有任何猝不及防的加速或刹车,许枝一颗紧张的心也慢慢落下,甚至开始享受起这个速度下风和余晖的温度。 因为在他的背后,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的后脑勺,嗅到他周身清冽干净的肥皂味。 十五六岁的青春期,她不是没幻想过坐在喜欢的男生的自行车后座。 却不曾想,这个幻想在二十五六岁实现,区别的是单车变成了小电驴,载她的人也从“喜欢的男生”变成“曾经喜欢的男生”。 第5章 陆放一路都没说话,因为车头太低微微伏着身体,后背隔着坎肩一层布料隆起的幅度像座山丘。 最后一段路程车子拐进了一条窄巷,巷子里空气都透着静,许枝不由得生出点相对无言的尴尬。 所以当陆放车刚停稳,她就急忙跳了下来。 保安室坐镇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看见陆放时热情地和他打了声招呼。 许枝不合时宜地想,他和门卫混这么熟,估计经常有业务要带客户看房,看来他这副业搞得算风生水起。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放身后,正出神,前面的人脚步一停,她毫无防备地撞了上去。 脑袋结实地挨了一下,硬邦邦的触感,许枝抬起头,云里雾里:“是在一楼吗?” 陆放侧过身,抬了抬下颌示意:“五楼。有电梯,还是说,你想爬楼上去?” 许枝连忙摇头,小小的脑袋像个毛绒拨浪鼓。 陆放别开眼,忍住想要揉一把的冲动,径直按开电梯。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当许枝走上电梯,再从电梯出来进到室内,她还是被这套房源的优越程度震惊到。 尽管只有两室一厅,厨房和卫生间的占地面积也并不大,但胜在格局通透视野开阔,装修风格简约又温馨,配套设施也一应俱全。一眼望过去,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为了出租房子而刻意敷衍的存在。 卧室尽头还有个小阳台,许枝走过去,兴奋地抓着护栏向外伸出脑袋。 露天的阳台和隔壁相邻,中间虽然有格挡但大概只有一个空调柜机的距离。放眼望去,小区内密集的绿化在这个视角几乎一览无余。 她不由想起了她以前的卧室,和这里一样有一个独立阳台。爸妈没出事前,他们一家三口会在阳台的桌子上边聊天边玩飞行棋。 每当想起这段回忆,她似乎都能感受到当时太阳照在身上那份暖暖的温度。 但那个房间现在已经不属于她了。从伯伯一家搬过来她大学离家,那个房间已经被许倩擅自霸占。她现在的房间被夹在两个卧室之间,唯一的窗户打开就是冰冷的外墙,光线全部被遮挡。 她默认了这样的结果。陪她在阳台的人都不在了,执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许枝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先是兴奋然后低落,陆放无声看了她很久,直到几道连续的喵呜声响起。 许枝瞬间被吸引注意:“你听见了吗?是猫咪的叫声!” 不等陆放回应,她小心地停下动作屏气凝神,最后发现声音是从隔壁的阳台传过来,除了奶乎乎的叫声外,还伴随几道肉垫扒拉玻璃门的响动。 “这间房对门有人住了?” 陆放侧眸,定定地看着她的表情,刚要应声,就听她略带嗔怪的语气。 “什么人啊,是把猫猫关在卧室里了吗?为什么不让它在客厅活动,难道不知道猫猫最关不住吗?” 陆放:“……” 他身形一僵,面色复杂。 许枝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她一直很想养一只猫咪,但之前在大城市租房居无定所,担心猫咪跟着她漂泊不适应就一直没付诸行动。 她很快忽略了这个小插曲,在房间里又绕了一圈,忍不住怀疑:“这……真的只要一千五一个月吗?” 陆放言简意赅:“网费物业费不包括在租金内。” 到底太阳快落山,室内光线不如白天充足,陆放轻车熟路地开灯,顺便长臂一抻挡住了被气流带动要闭合的大门。 很细节、安静的绅士,为了照顾她这个时间和一名异性在这个不算太宽敞的空间里共处的心情。 但许枝还是察觉到了,她也没动声色,射灯投进她眼底的光圈却悄悄漾了漾。 “房子的主人还有另外的要求,希望租客能爱护内部设施,还有——”陆放顿了半秒,“最好是单身。” 说完,他视线转向许枝,目光不带任何情绪,也捕捉不到分毫多余的窥探。 许枝却一秒不自在,她下意识低下眼摸了摸耳垂:“我没问题的……我是单身。” 忌讳情侣合租的房东不在少数,陆放也是例行询问,但她就是莫名慌张,还有无厘头的羞赧。 陆放定了定,愣一秒呼吸,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没出声。 察觉到他的沉默,许枝含糊着问:“怎、怎么了?” 陆放平静移开眼:“如果你没问题,最好尽快搬进来。” 他说得不疾不徐,气定神闲,隐约带点轻快,许枝听闻心却紧了紧。 条件摆在这里,这套房子应该很难不抢手,还能轮到她考虑大概率是因为房东对租客有要求。 “我没问题,现在就签合同吧。” 陆放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考虑一下?” 许枝态度坚定,小脸上满是认真:“不用了,这套我很满意。” 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陆放笑了笑:“那行,一会找个地方打印合同。” 陆放有一双深邃的眼,安静的时候总似在压着冷淡,像置身事外的观众。但真正感觉到愉悦时,漆黑瞳色的最深处又翻起旋涡,仿若要卷走所有的目光。许枝很难抵抗,本能地望过去,却沿着他的侧脸轮廓发现他耳垂处的小孔。 陆放竟然有耳洞! 许枝瞳孔一震,蓦地收回视线。 短短几天,她好像看到了陆放的很多面,但没有一面和她记忆里的重合,甚至在颠覆、推翻她对陆放的既定认知。 她不曾见证的这几年时间,他一定经历了很多吧。 许枝轻舒一口气,压下心里泛起的好奇。 这个点想打印东西,只能到处碰运气看附近哪家文印店没关门,运气不济的话,可以把要求再放低点,手机店服装店甚至理发店,看谁家有打印机,付点钱让帮忙印一张。 陆放索性没再骑车,推着车和许枝一起步行。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也点亮,昏黄的光在地上映出两人一左一右参差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 文印店没找到,倒是看见了一家生意火爆的小吃店。 老板在门口支了口大锅,翻腾的白雾飘散出香气。店里已经坐满,很多顾客就在外面趴矮桌坐小板凳,吹着立式牛角工业风扇。 许枝的肚子十分配合的咕了一声,不大不小,但陆放听得真切。 “饿了?” 许枝的确是饿了,是胃在叫嚣控诉她的虐待,但她想吃东西的兴致并不高。一个多小时前他问过她是否吃晚饭,她给的肯定回答,现在露馅她有点窘迫。 她咬咬嘴唇,有点逞强的意思:“不饿,就是腹鸣而已。” 也不知道陆放有没有相信,他加速几步,将车停在路边,漫不经心:“我饿了,吃点吧。” 本来今天这趟就是在麻烦他,许枝没拒绝。 陆放点了碗羊肉面,许枝看了一圈菜单,最后选了个素食水饺。 生意太忙,面条和水饺都上桌了,他们位置上前一位顾客留下的垃圾都还没来得及清理。 老板赶忙催促了一声,对二人说了句抱歉。 此刻许枝已经闻到了羊肉的膻味,纵然她已经小心屏气、给足了自己心理暗示,但蠢蠢欲动的反酸感还是难以压制,愈演愈烈。 在她干呕出声前,她迅速地背过身捂嘴。 陆放一怔:“怎么了?” 被催着来收拾桌子的是个中年妇女,见状对陆放笑嘻嘻道:“呦,小两口结婚没多久吧,一看就没经验,赶紧带你老婆到药房买支验孕棒,到孕吐这个阶段少说也得有四五周了……” 她没察觉到空气中短暂的凝滞,自顾自继续:“小孕妇对气味最敏感了,咱家羊膻味这么淡都能闻到……” 许枝蓦地被呛道,咳嗽着来不及纠正她和陆放是“小两口”的错误认知,抬起头满眼惊愕地看向陆放。 陆放也正望向她,目光似有涟漪,裹挟着关切与深沉,还有极快闪过的晦涩。 不等她开口,陆放移开眼倏然站起身,勉强维持话里的风度:“稍等片刻。” 说完他摸出烟盒抬起脚步离开。 再出现时,他的手里多出了个塑料袋。 他先从里面拿出一瓶水递给许枝:“漱漱口。” 她接过,蔫蔫得道了声谢。 陆放勾了下嘴角,笑意不及眼底:“客气了。” 在她收拾自己的空隙,陆放安静地将塑料袋推到她面前。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6节 “药店快关门了,我提前帮你随便买了几个。” 径直说完,他停顿片刻,口吻沉了沉:“但最好还是尽早去医院做个系统检查。” 陆放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许枝不明就里。 什么药店?什么检查? 直到她瞥见塑料袋里的盒状物,好奇心驱使她拿了出来。 毓婷hcg早早孕。 许枝呆愣,机械地翻开另外一盒: 可丽蓝早孕测试笔,一分钟即可出怀孕结果。 轰的一声,她的脑子里好像有什么突然炸开。 她僵硬着,像不知所措,眼眶蒙起的水雾毫无预兆,比她脑子先一步昭告她的情绪。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觉得丢脸还是屈辱,但一瞬间心仿佛被揪紧,传出的阵阵钝痛提示她,她是在难过。 “我不需要这个……我很清楚自己没有怀孕。”许枝吸了吸鼻子,蓄满的泪珠滚落而下,嗓音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她抵抗着身体里细密的颤抖,脸上还挂着泪,硬扯出一个体面的笑,比哭还难看:“今天谢谢你,也很抱歉倒了你的胃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她甚至没给陆放反应的时间,抹着眼泪抬起腿就往马路边跑。 从看见许枝眼泪的第一秒,陆放整个人僵在原地。 周围的热闹仿佛停滞,他的世界也缓缓归于静谧。 他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看见她脸颊和眼尾处据理力争的绯红。 直到她掷地有声的嗓音穿透他如同被消噪的耳鼓,说她没有怀孕,说谢谢他,说她要走。 他想拦住她,至少先让他为自己的轻佻道歉,但等反应过来伸出手,人已经不见。 他终于承认,听见别人指出许枝是怀孕的那一刻,他心思很乱,先入为主、不可饶恕地误会她伤害到她的心情。 陆放双目微阖,良久后再睁开,眼底有浓厚的晦沉。 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烟的动作急不可耐,夹烟的指骨也用力到泛白。 在一片烟雾缭绕中,陆放点开了许枝的微信。 第6章 【抱歉】 【为刚才我所做的一切】 发完这两句,陆放切出画面,打开视频软件,戳进特别关注列表里唯一的狸花猫头像账号,划到最后一则声明评论区的一条黄v认证评论,毫不犹豫点下举报。 他的动作流畅到像做过千百遍,肌肉早已行成记忆。 - 等许枝平复下来,懊悔、羞恼接踵而至。 她眼睛还湿漉漉的,把脑袋困在薄被里,只露出两截纤细的小腿跟腱使劲绷紧往下对抗,像是在宣泄内心乱七八糟的情绪。 房间没开灯,昏暗的环境里只有床上离她不远处的手机屏幕在散发光亮,界面还停在她和陆放的聊天框。 回程的路上许枝就看到了陆放的信息,那会她还在委屈,撇开脸不回复,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较劲、憋着一股气。现在冷静下来,许枝不由得开始反省,自己的做法实在太失态,太欠妥。 她哪里有这么娇气?被误会该要解释清楚,做什么被情绪控制哭鼻子掉眼泪?现在倒好,明明还在麻烦人家办事,气氛被她弄到难堪,不及时回复消息又错过了缓和、回旋的最佳时机。 许枝不禁要捶胸顿足,最终也只能狠狠将脑袋埋进床单里沮丧地呜叹出声。 或许是心思太重,这一晚许枝睡得也不踏实。她做了梦,画面是闪现的碎片,抓不住看不清,但在梦境里她能感受到压抑。 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后,许枝只觉头痛欲裂,抵着太阳穴下床。 掀门的一瞬间,她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死死抓住手腕。 “枝枝啊,姓张的因为上次的事不满,说要借的钱迟迟不兑现,再这么下去养殖场真的撑不住了!” 许枝惺忪的困意顿时全无,细眉微拧:“所以呢?他们这次又有什么新条件?” 许建业不敢直视她:“他们原话是,如果要借钱……只借给亲近的人,意思、意思是……” 许枝攥了攥手心:“意思是什么?相亲不成难道让我直接嫁过去?” “怎么、怎么可能!再怎么也不会让你不明不白就嫁给他!”许建业瞠目结舌,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表情,“看他们的意思,大概就是想让你在张显面前为上次的事道个歉。” 许枝看着他一副病急乱投医的状态,忍不住提醒:“伯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但凡有诚心借钱,事情会拖到今天吗?” “而且就算这次真的靠我解决了,再有下次呢?” 她毫不留情揭开事实,许建业并没有被点醒的顿悟,就像这些道理其实他早就明白。他沉默着滞在原地,粗糙的面容上透出衰老和沧桑的无力感。 许枝终究叹了口气:“养殖场现在需要多少钱?” 许建业猛地抬头:“二、二十万。” “我没多少积蓄,治病也花了不少,最多只能拿出五万给你们先用着。” 许枝的话音刚落,许建业顿时惊喜到语无伦次:“五万也行、五万也行,五万够缓一阵了……” 许枝并未说谎,先前和公司解约,不算零零散散的其他费用,光合同里的解约费就几乎快耗光她大半的积蓄。拿出五万是她仁至义尽,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茂娟一直在客厅竖着耳朵听动静,得知许枝愿意拿出五万后并没有和许建业一样露出惊喜,反而眯起眼,闪过一丝垂涎的精光。 - 许枝涂完防晒,又检查了一遍妆容。今天的黑眼圈有点重,叠加两层遮瑕都挡不住疲倦。因为是去甜品店面试,她没选太严肃的黑白,而是搭了更通勤的浅色套装。 不知道应聘店员对身高有没有要求,她净身高勉强165,想了想,临走之前将脚下的平底板鞋换成了一字带细高跟。 她不经常穿高跟鞋,这会走起路有点蹒跚,好在出门这个时间的公交车并不拥挤,她坐到了最靠后的那排。 午休的时间,车身仿佛在跟着车上昏昏欲睡的乘客节奏,起步刹车一阵一阵的摇晃。许枝倒是毫无困意,一只手抵在前排椅背上,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皱巴巴蹙在一起,小脸上满是纠结。 对话框停滞在昨天,下面的聊天框还闪烁着编辑文字的光标。 昨天真是不好意思,本身误会说明白就好,我当时身体确实不太舒服导致情绪有点敏感激动所以才闹了笑话。回去之后有点事耽搁了忘记回复,让你担心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租房的合同还没签。 她需要这么回复的,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再为迟到的消息找个借口,最后义正言辞用租房的事把话题代过。恰当又完美,几乎天衣无缝。 但许枝的指尖始终悬而不决。 这个时候她的状态应该要投入到即将开始的应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昨天的冲动持续买单。或许始终都是她一个人在小题大做,陆放压根就没有当回事呢? 许枝不晕车,但或许因为长时间盯手机,此刻蔓上一阵眩晕感。她深呼吸一口压了压隐约的心焦,掐灭屏幕,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发出去。 店里客人不多,音乐放的是旋律缠绵温柔的r&b,刚走进去专属这里的气息就铺面而来。 店员不再是上次招待许枝的小姑娘,而是另一个高挑清瘦的男生,看面孔大概是高中的年纪,站在柜台里专注地忙碌着,神情清清冷冷。 许枝看向他,顿了一瞬,随即走过去:“你好,我叫许枝,昨天约了经理面试。” 男生淡淡扫了她一眼,没应声,停下手里的动作,径直朝里边的操作间喊了一声:“苏芮,有人找。” 不一会,操作间的帘子被掀起,出现的是一副清婉的面容。她先是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招呼在男生的脑袋上,嗔怪他没大没小,随即把目光转向许枝,笑容明媚:“昨天就是你联系我的对吗?” 面前的人气质脱俗,许枝不禁多看了她两眼,慢半拍颔首:“您好苏经理,我叫许枝。” 苏芮拍了拍许枝的肩膀,引她在靠角落的位置坐下:“叫我芮芮姐就行,别紧张,今天就是简单聊两句。”她语气随意,“喝点什么?” 许枝想了想,要了杯冰美式。 “电话里你说你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你可以先和我说说你其余的情况。比如,你的意向薪资、意向工作时间,还有预计能在这里工作多久。” 许枝愣了愣,脑子没跟上嘴巴:“工作时间是弹性制吗?” “是的,工作日一般两个店员轮班,周末才需要全天出勤。对了,你可以接受没有双休吗?” “意思是工作日只需要半天出勤是吗?” 苏芮给了肯定回答:“相对应的,薪资可能会不太符合你的预期哦。” 许枝含了一口咖啡,小声询问:“月薪是多少呢?” 苏芮扬唇,比了个数。 “四千?” 苏芮点头。 这个数字其实符合许枝的预期,她先前料想的差不多也是这些。想了想,许枝坦白:“薪资和工作时间安排我都可以,但是……我可能在这里待不了太久,我只能保证,半年内不会辞职。” 本来就是过渡的兼职,虽然许枝先前投的几份简历都如同石沉大海,但她没想过要一直留在秋水镇。 “这样。”苏芮思考片刻,决定道:“那没问题,你明天直接过来培训吧,十天培训期,ok吗?” 许枝没想到这么容易,心里没底:“我之前一点经验都没有,确定我可以吗?” 苏芮挂上安抚的笑,指了指身后:“这个,老板亲弟弟,还在读书,跟着学了没太久,现在你看他像不可以吗?” 她指向的正是在柜台的男生,被点到名,他却浑然未觉般,低垂着眼做自己的事。 许枝先前就有被他身上的寡淡气质吸引目光,这会再望过去,她不觉蹙眉,总觉得之前好像在哪见过他似的。 “年轻人学习能力最强,做服务业最重要的是要礼貌,对待客户有耐心,这点你肯定比他还强。”苏芮毫不吝啬夸奖,“不过你俩颜值的活招牌程度感觉是差不多的。” 许枝不太擅长坦然接受别人的夸赞,腼腆地低下头啜了一大口咖啡。 苏芮很快就拿来了事先拟好的合同,因为有和前公司解约时的前车之鉴,许枝签字之前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合同,完全称得上谨小慎微。 可能是因为饥肠辘辘,她握笔的手有些颤抖,幅度甚至引起了苏芮的注意。 “你是不是有点低血糖啊?” 许枝心头一颤,别开眼掩饰慌张:“好像……是有点。” 她为自己对苏芮隐瞒厌食症的事感到愧疚。这个甜品店里的气味和氛围是她近期少有不会抗拒甚至能从中得到治愈的存在,既然她的病在这里不会产生负面影响,她就私心地不想坦白。 “低血糖就别喝美式了,如果你长期这种情况,出门最好记得给自己备颗糖果哦。” 苏芮越关切,许枝内心的愧疚就越盛。她胡乱地点了点头,寒暄几句后就要离开。 坐姿保持太久,许枝起身的一瞬间,眩晕和心悸感齐刷刷得强烈起来。她使劲眨了眨眼让自己保持清醒,刚向前迈一步,脚下踩着的高跟鞋却毫不配合地偏向一崴。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7节 双手自发地伸展维持平衡,可她来不及找到可以支撑身体的物体,眼前的画面骤然像被开了慢速,逐渐卡顿、昏暗、模糊。 在视线完全失焦变成雪花点之前,她好像看见了陆放的脸。 她没有余力分辨是不是错觉,意识完全混沌的最后一秒,她终于想起来,原来她不是之前有见过柜台的那个男生。 她是在他身上,看见了陆放很久很久以前的影子。 第7章 “……已经推了药,现在在输液。” “你不用过来,这边有我就行。” 伴随一阵低沉的嗓音,许枝意识逐渐清明。 她虚弱地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白色天花板。 循声挪动视线,陆放正端坐在床头边的靠椅,背后是隔绝视野的蓝色褶帘。 他半垂眉眼握着手机,留给她一道冷峻的侧脸轮廓。 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床上,手背依稀还传来紧绷刺痛,许枝后知后觉自己应该是昏迷被送到了医院。 原来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秒看到了陆放不是错觉。 许枝心念一动,不合时宜地想起她还没回复他的消息,开口有些着急:“你怎么会……”说到半截,声音里的绵软沙哑吓了她自己一跳。 察觉到动静,陆放挂断电话对上她的目光,脸上没走漏任何情绪,无声等待她的下一句。 许枝努力清了清嗓,不知为何有些底气不足:“你……今天不用上班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店里?”还正好碰见她低血糖晕倒。 陆放蹙眉:“这很重要吗?” 许枝莫名犯怵,支吾道:“啊……也不是重要,我的意思是……” “你是经常不好好吃饭吗?医生说你血糖值很低,症状也不是轻微该有的表现。” 许枝是第一次看见陆放这种神情,沉冷中带着探究,还有点到为止的质问,似乎隐瞒和谎言在他面前全都无法遁形,让她不自觉化身成在家长面前严阵以待的小朋友。 “其实是因为厌……”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还没说完整就被拉开隔帘的响动打断。 “醒了?” 是个儒雅的年轻男医生,嗓音透着温润,他的出现让两人之间趋于严肃的气氛得到缓和。 “之前有过低血糖昏迷的经历吗?”秦降耐心询问。 “有过低血糖症状……但、但没有过昏迷,及时补充葡萄糖之后就没事了。” “低血糖的症状虽然分轻重,但也不可以掉以轻心。”秦降停顿片刻,“一直不引起重视放任病情,状况只会越来越严重,至少要找到原因。” 他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重重敲在许枝心头。 秦降看了她一眼,镜片后的眸光微闪,意有所指:“最近有闭经的问题吗?” 他的话音刚落,许枝就觉得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向她。 她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咬了咬唇,最终如实地点点头。 暴食后厌食症,许枝的体重陡然上升又急剧下降,她的生理期已经从最开始的紊乱到现在直接消失。 之前去医院虽然给她开了药,但她现在吃得少还不规律,药物的效果几乎微乎其微。 得到肯定,秦降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他没再继续问下去,安抚她了一句:“大概情况我知道了,现在在给你维持静点,再监测几次血糖观察半天,没问题就可以回去了。” 说完,他转向一旁的陆放:“这边的家属和我出来一下。” 关系被误会,许枝眼皮一跳,她不想再继续麻烦陆放,应声抬头想要阻止,却瞥到他一闪而过的余光,平静,但不容置喙。 未出口的话一噎,她放弃般低下头。 这里是秋水镇唯一家公立卫生室,内里环境简陋,医用设备也不甚先进。拢共只有两间病房,占地不大的空间被三四个床位占满。 离开之前,陆放随手将隔帘拉好,走出病房后轻轻带上了门。 他长腿向前迈了几步,主动伸出手:“陆放。” “医生怎么称呼?” 秦降回握,挂上职业的笑:“陆先生您好,我姓秦。” 他开门见山:“病人没有胰岛素使用史,据她所说先前就有过低血糖经历,还有闭经的状况,基本可以判断是代谢和内分泌出了问题。” “造成代谢和内分泌紊乱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进食状况糟糕。”秦降停顿了一下,看向陆放,“初步考虑,病人可能是神经性厌食引起的病情。” “厌食症,是吗?”陆放沉声反问了一句,但嗓音透着笃定。 在昨晚发生的那个错误后,他脑子里就隐约有了这个猜想。 秦降颔首:“看病人的样子,她对自己的病情应该是知悉的。厌食症更多是一种心理障碍性疾病,如果她知情却克服不了,建议还是要积极接受专业的心理治疗。” 秦降的言外之意是按照秋水镇目前的医疗资源,可能很难对许枝的病情有太多帮助。 陆放听得明白,没再追问:“麻烦了,秦医生。” 许枝在靠近中间的那床,病房门一关,两边就完全被隔绝。 空气里静悄悄的,她将耳朵尽可能往外凑了凑,刻意放慢呼吸的频率,却还是什么也没听到。 直到房门再次被打开,紧跟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许枝迅速调整姿势整理好表情。 陆放掀开半边帘子,手里还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医生和你说什么了?”她探出脑袋,佯装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陆放停在她面前,没回答,径直道:“把脚伸出来。” 许枝不明所以,下意识大幅度动了一下,登时疼得倒吸一口气。 “我的脚……” “你摔倒之前扭伤了脚踝,现在可能已经肿起来了。”在许枝试图掀开被子查明状况之前,陆放先一步告诉她真相。 “你还在输液,不要乱动,把受伤的那只脚伸出来。”他语气硬邦邦地重复一遍。 她不禁纳闷,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脚上的伤,陆放又是怎么发现的? 不等她回应,陆放拧开手中瓶状物的盖子,在掌心之上微微倾倒瓶身。 药油的气味顿时传到了许枝的鼻腔里,觉悟到他要做什么,她猛然睁大眼睛:“等会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就行!” 陆放停下动作,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没说话,但周身的气息满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许枝扁了扁嘴,在心里为自己轻易缴械投降感到没出息。 她慢吞吞地将脚从被子里挪出半边,故意磨蹭时间。 她的意图显而易见,陆放却不厌其烦,放下药瓶,耐心地将药油在掌心充分搓匀。 明明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做的斯条慢理,大掌摩挲的窸窣声或重或缓或轻,却逐渐踩住许枝加快的心跳节点,在她的耳畔愈发清晰。 最后,他纡尊降贵地在许枝床尾处半蹲,仰首抬眸向她示意。 事已至此,许枝索性认命地闭眼,心一横使劲把脚伸出一大截。 陆放试探着将一只掌心覆在她脚踝处的皮肤上,下一秒,预料中的抽气声响起。 他崩了许久的脸色终于还是松下来,轻叹一声,语气像哄小朋友:“要忍着点。” 尽管这么说,陆放还是给了她适应的时间。他先是没怎么用力,托起她的小腿后小心地圈握住踝关节处,等她身体那股紧绷的感觉消失,他才用另一只掌根匀速、轻柔地在她的伤处打圈。 他的力道太克制,许枝从咬牙抵抗阵阵痛感逐渐发展成有意无意地感触到他掌心的滚烫,伴随源源不断从脊椎骨传来的酥麻感。 她不禁为这股陌生的悸动感到慌乱。 突然,脚踝处的力道加重,许枝从分神里惊醒,没忍住嘤咛出声。 在这间沉闷、静寂的病房,这一声突兀又缭绕。 陆放手上的力道一顿,他掀起眼皮,看见了在病床上阖眼的许枝。 她似乎对痛觉异常敏感,紧蹙的眉头尽是难耐,眼睫微微颤动,脸颊之上是无处躲藏的潮红。 陆放喉结滚了滚,蓦地收回视线。 他甚至不再将目光专注在她的伤处,垂敛着眼强行让自己看起来心无旁骛。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踝处的力道终于卸下。 许枝颤巍巍睁开眼,只见陆放已经背对她站起身。 “最近就不要穿高跟鞋了。” 许枝听见他沉声。 她应了一句,理所应当地认为陆放是在叮嘱自己,不疑有他。 只有陆放自己知道,他刚才这句到底多余、欲盖弥彰、做贼心虚到何种地步。 “我去洗手。”但他还是明知故犯地再次多解释一句。 丢下这句话,陆放离开病房。 胡乱地在水池冲了手,尔后抬起随意抹了把脸。他迈开步伐往卫生室外面走,直到室外流动的空气重新充盈他的呼吸,他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到底有多激烈。 他在离卫生室稍远的树荫下站定,额前碎发上的水滴沿着脖颈滚落又隐没。仰头深呼吸一口,摇晃的婆娑树影在他的面容上留下光与暗的斑驳印记。他含上一支烟,吁了半口又想到什么,随即毫不犹豫地掐灭。 等心口的那阵搏动彻底慢下来,陆放又换在风口站了很久,这才回到病房。 陆放靠近的时候,许枝正用被子蒙着半张脸出神。 明明只是被擦个药,她却热出一身汗。 感受到一阵清苦的气息,她吸了吸鼻子问道:“你去抽烟了吗?” 陆放不由得顿了顿。他烟瘾不重,一直抽的是淡口劲小的云烟。他知道许枝厌食症对气味很敏感,没想到会这么敏感。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8节 他在反思自己的疏忽,须臾的沉默却足够让许枝误会,磕磕巴巴开口:“啊我不是说你不能抽烟的意思,抱歉,我就是有点奇怪,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烟味的……” 因为着急,许枝说得不过脑,等她意识过来话已经从嘴里完全吐露出来,她不禁捂住嘴,心里懊恼自己口比心快。 陆放面上不显,眸底饶有兴致的意味却极快闪了闪。 “我以前?什么时候?” 他的口吻不疾不徐,却大有要追问到底的意思:“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第8章 高中年纪的男孩子大多叛逆又幼稚,总觉得背着老师家长在厕所里叼上一支烟自己就是全世界最酷的存在。 陆放作为人群中的焦点,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他的性子虽然对谁都不冷不热,但也从来不会拜高踩低玩看人下菜碟的那一套。 许枝亲眼见到过班里有人在抽完烟靠近陆放时,他蹙眉喝止让对方离自己远点的场面。 对方像是了解他的脾性,丝毫没放在心上,笑嘻嘻骂了一句就乖乖照做。 但这些只是她记忆里最细枝末节的部分,现在他问起来,她哪里能回答得清。 她只能含含混混试图糊弄过去:“不是吗?难道是我记错人了?反正不是你就是池闻,我记不太清了……” 听见池闻的名字,陆放额角的青筋一跳:“池闻?” 许枝敏锐地捕捉到他短暂的异样,讷讷开口:“你们那会不是经常在一起玩吗?现在……已经不联系了?” 那她现在提出来岂不是很冒昧。 陆放强压着心底逐渐作祟的情绪,意味不明道:“班级那么多人,你是不是还都能记得名字?” “记性这么好。” 明明是夸奖的话,许枝却听出几分揶揄。 她满头雾水,又觉得应该是自己会错意。 气氛突然陷入停滞,许枝刚要再说点什么转移话题,陆放突然对上她的目光。 “昨天的事,我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我不应该根据自己的片面认知随意对你进行判断。如果让你感到难堪,我很抱歉。” 粗粝的嗓音郑重又诚恳,许枝措手不及,日漫韩漫广播剧都在q群52四90吧192眼神飘忽:“你不用这样,昨晚其实是我小题大做了,我其实……是因为厌食症才……” 许枝越说越小声,她不知道自己的解释是否多余。 陆放并没有意外的表情,她大概也猜到他应该是在医生口中得到了答案。 “既然你知道了,那就更没什么要抱歉的了,我就是因为身体状态太差所以才没控制住情绪,还在你面前闹了笑话。” 话到底已经说开,许枝直直看向陆放。 他此刻正站在床边,身形挺拔又松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情绪没有半分泄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明明看起来和之前没太大区别,刚才的道歉也是百分百认真,可许枝就是感知到他周身一丝游离在最边缘的疏离和淡漠。 她的心猝然一紧。 莫名的,她觉得陆放现在阴晴难辨的样子实在太陌生,太让人捉摸不透。 “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陆放面无端倪。 许枝干巴巴地扯出一抹善解人意的笑:“你今天在我这里耽误这么久,工作不要紧吗?” 他在甜品店里碰到她大概率是巧合,送她来医院还照顾她是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对她有几分热心肠,但她也不好再仗着这些继续麻烦他。 话里话外都是分寸感,陆放眼里飞快闪过一丝自嘲。 他没说话,径直从病床边的柜子上拿起一支笔和一张打印纸。 许枝接过来看清上面的文字,是一份租赁合同。 “押一付三,期限是你要求的半年,没问题签字就行。” 十分公式化的口吻,好整以暇。她应该也要得体礼貌地对他道谢,说声麻烦他。 但许枝大脑一抽,签完字故作理所应当的语气:“好的,中介费多少,我转给你。” 她的话音婉转,落在陆放心里,却像被兀自扎了一根刺。 四肢百骸蔓延起细密的痛,陆放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好半晌,勾起一个不带温度、近乎恶劣的笑: “半个月房租。感谢老同学照顾生意。”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假装忘记一顿饭的约定。 许枝没见过陆放露出过这种神情,痞气的野性,和他非常不搭,她觉得非常刺眼。 她故作镇定,拿出手机在屏幕上一通操作:“房租呢?需不需要我加个房东的联系方式。” 很快,陆放口袋里传出消息提示音。 他只收回纸笔,落拓地背过身:“房东在外地工作,租房事宜全权由我代理。” “这样啊。”许枝了然一笑,“稍等,我把租金押金也转给你。” 又一道提示音响起,陆放自始至终都没拿出手机。 许枝语气轻松:“麻烦你了。” 陆放哂笑:“收了钱,应该的。” 他平静拿起外套,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一共两把,其中一把备用。字已经签了,你随时都能搬进去。” 他没给许枝再开口的机会,把钥匙放在她面前:“好好照顾自己。” 丢下这句话,他脚步不停径直离开。 随着关门声落下,许枝的脸色也蔫下来。 先前一直紧绷的力气也松懈下来,她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放空自己。 她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感到难堪,但她搞不清楚自己那股酸楚到底从何而来。 想不出答案,最后她只能闷闷地将一切归结成最近他们巧合的亲密让她产生了莫须有的错觉。 - 昏暗的房间,空调温度被打到最低,冷冷清清的空间只有出风口不知疲倦的气流声,偶尔混杂一串冰块在威士忌里融化碰撞的清脆。 陆放赤脚从浴室出来,光裸着的上身只搭了一条黑色毛巾,一件休闲裤松松垮垮挂在腰间,未擦干的水珠从他的发丝、皮肤处滚下,经过壁垒分明的肌肉线条最终归向隐秘。 他没开灯,宽厚的大掌径直扣向岩石杯,抬起抵唇啜了一口。他在光线不足里精准地朝靠阳台的玻璃门走去,最终虚虚倚着席地坐下,长腿也向前伸展开。 堪堪屈起一条腿,扣着酒杯的手臂随意搭上膝盖,上下结实的线条组成联军,动作的拉扯让他腰间的裤子向下挪了半分,露出小腹更深处一道略显狰狞的疤痕。 机械的消息提示音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响起,陆放伸手持过,划开屏幕。 【转账记录】 【这是你帮我垫付的医药费】 手机亮光在暗处显得异常突兀,把陆放的半张脸照得苍白。 对面依旧坚持不懈,好像要亲眼看到他点下收款。 【今天谢谢你。一共三笔钱,记得收】 陆放亦怒亦嘲地扯了扯嘴角,最终遂了她的愿,轻点几下收了款。 对面似乎满意,识趣地再没声音。 手机被他重重一丢,大掌抚向后脖颈,动作间尽是烦躁与挫败。 良久,地板上响起嗒嗒的响动。 是一只面颊宽圆的狸花猫,通体黑棕相间,踩着脚垫悠然地向陆放踱步。 发觉男人并没有理会自己的到来,它探出爪子,往他腿上扒了扒。 陆放的指节在它额头的斑纹上抚弄许久,他盯着那双圆又明亮的大眼失神。 许久后,他长长地舒一口浊气,低醇的声线像是在对它说,又像在自诉: “没人喜欢你。” 小猫听不懂人话,小猫也无法理解这声叹谓背后包含了多少深重的情绪。 小猫只会喵呜完再昂起脑袋蹭蹭,示意主子是时候该往它的饭碗里补充粮食。 - 许枝回去时是晚饭时间,在门口换鞋的间隙,她听见许建业一家三口在饭桌上聊着什么话题正起劲。 “我有那小伙子的照片,光看气质就不一般。给你说媒的是他妈妈的护工,人家可是告诉我他回回去疗养院拎的都是进口营养品,反季的高价水果从来都没断过。是他亲口告诉你他在镇上连套房都没有?” 许倩撇嘴:“人不可貌相。往往这样才是最可怕的,还不知道能赚几个钱,最后全贴补到瘫痪的老母亲身上去了。” “那怎么说媒的告诉我人家在镇上开着饭店,总不能是骗人吧?” “隔壁那个推车在小学门口卖蒸饭的女人也说自己开饭店呢?”许倩冷哼一声。 陈茂娟不死心:“可我听说媒的意思,当初要给小伙子介绍相亲人家可是没太推脱,他总不能去见面就顾着揭自己短了,就没问你点什么吗?” “说媒的说媒的,有完没完!”许倩被陈茂娟问烦了,筷子一推,“我看最不靠谱就是这个说媒的,什么状况都搞不清楚就瞎介绍!”说完气冲冲走开。 尽管不是有意,许枝还是听出来他们是在说陆放。 她刚从卫生室回来,打完点滴血糖恢复维持正常才离开。短短的一天她好像经历了很多,整个人有气无力。 现在听完他们的话,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堵起来似的。 她不想插入话题,也无心和他们周旋,换好鞋就径直回了房间。 往常他们也习惯性把她当透明人,今天陈茂娟倒是反常,咀嚼着饭菜突然冷笑一声。 许建业一直旁听着没太说话,看她这样,奇怪道:“发什么颠呢?”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9节 陈茂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刚回来一直待在家里不出门,这几天天天往外跑,你就不奇怪吗?” 许建业斜眼:“奇怪什么?” “那天你让她给姓张的小儿子道歉,她不乐意,五万块说拿就拿出来了,你真以为她手里就这么多?” 许建业一愣。 “钱是往厂里砸,五万块能够什么?既然她舍不得掏,就想点法子让她舍得。” 许建业看她:“什么法子?” “这你就别管了,我自有我的办法。” 陈茂娟得意一笑,刻薄的表情里透着阴恻恻的奸猾。 - 关好门,手机突然连续震动了几声。 许枝急忙把包一丢,翻身侧躺上床划开手机。 等看清消息来源,许枝的心倏然一顿。 【苏芮:身体怎么样了,明天能正常来培训吗?】 和陆放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收款后系统自动弹出的提示框,许枝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赶走脑子里多余的期待。 【许枝:我已经没事了,让你担心了芮芮姐】 【许枝:明天培训是上午还是下午,我要搬个家,确定时间提前计划一下】 【苏芮:那你下午过来吧,半天时间够吗?】 怎么会不够呢?这个家里她没有太多能带走的东西。 【许枝:够了,谢谢芮芮姐】 想了想,许枝在屏幕上又戳了一句: 【许枝:芮芮姐,你和陆放认识吗?】 她在医院刚醒来那会听见了陆放在和人转达自己的状况,按照当时的情形,她猜想电话对面的人是苏芮,二人之前就认识,这样一来,陆放那么凑巧地出现在甜品店自然也能解释得通了。 几公里开外想到某些人叮嘱的苏芮:“……” 输入栏里的文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终,她选择截图,点开吐司头像对话框发送过去: 【所以,请你告诉我,我应该认识吗?】 第9章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来回闪烁,许枝只当苏芮是在编辑长文字。 【应该是……认识的】 许枝:? 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什么叫应该认知? 【明天等你来店里再和你说】 许枝哭笑不得,她原本只想随口求证一下,结果现在苏芮的回答已经完全吊起了她的好奇心。 好在这样也冲淡了她莫名焦躁的心绪,她放下手机,开始收拾行李。 翌日,许枝起了个大早。 例行服用完氟西汀,她简单拾掇自己,推着两只大容量拉杆箱打开房门。 许建业和陈茂娟忙养殖场向来起早贪黑,所以当许枝出了大门在院子和陈茂娟对上眼时不禁有些意外。 她正拿着瓷缸杯弯腰刷牙,嘴巴一圈都是泡沫,冲着许枝毫不避讳地大声嚷道:“你怎么拖着行李箱,你要走吗?” 许枝没有告知他们自己要搬家的事,一来是没必要,她为了和他们划清界限已经把这栋自建房留给他们,她的去留也不至于要被他们约束;二来想必他们也不关心,她又干嘛自作多情讨没趣。 此刻被抓包她也没有心虚,平静回答:“搬家。” “搬家?”陈茂娟直起身子,皱着眉嚷得更大声。 许枝不动声色地避开飞溅来的泡沫星子,神色淡淡:“对,有什么问题吗?” 陈茂娟脸色只僵了一秒,立马赔笑:“没问题没问题,你搬你搬。” 本来两人私底下就相对无话,许枝不想多费口舌,径直推着箱子离开。 自建房的位置在镇上较为偏僻,一大早软件呼叫半天都没一辆车接单。 许枝叹了口气决定放弃,取消订单后往公交车站的方向步行。 已经七月中旬,初伏天的早晨又燥又闷。难得没见到太阳,云层压低,天色阴沉。 上次有陆放带路,今天许枝只能按照定位自己摸索过去。并着两个拉杆拖行还要分心看定位,找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她已经出了一身汗。 自顾不暇的状况下,她自然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不远处跨坐在电瓶车上鬼鬼祟祟望着她的陈茂娟。 拉杆箱滑轮在水泥地上的摩擦声在小区静谧的早晨突兀又刺耳,许枝轻声喘着气,换着手臂走走停停。 她的那一栋靠小区稍里的位置,通往单元门的路上还有大理石砖造景的台阶路。 继续拖肯定是不行了,她正愁怎么一次性将东西搬过去,身后一阵平稳的脚步逐渐向她靠近。 “给我吧。” 许枝诧异转身,看见陆放那张平静的脸庞。 他一身运动服,好像刚晨跑完,额前有汗珠但呼吸并不显急促。他似乎在户外逗留很久,有很淡的晨露清冽混合他的气息从许枝的鼻尖拂过。 没等她开口,手里的力道蓦地一卸。 硕大的两只拉杆箱被陆放轻松提起,他神态自若地径直往前走,许枝刚要跟上去,转眼间竟然开始下雨。 夏雨瓢泼,来得又急。等两人进到单元口,都没能逃过被雨水打湿。 许枝顾不上自己的凌乱与狼狈,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也住在这个小区吗?” 陆放将行李箱稳稳地放下来,忙碌中应了一声。 “以后有急事可以找我。”在按下电梯之前,他轻描淡写地开口。 许枝愣愣地看向他,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明明昨天见过面,分别时在她的视角算得上不欢而散。今天碰见,他情绪稳定,若无其事,风度依旧。 他越是这样,就越证明她所有的情绪波动都是自作多情的独角戏。 “叮”的一声提示电梯到达,许枝沉默着要迈进去,突然一个灵活的身影闪到她跟前。 “你给我出来!” 话音刚落,她就被一股大力拖拽出电梯。 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陆放眼疾手快稳住了她。 看清来人,许枝细眉拧起:“你跟踪我?” 陈茂娟气势汹汹,一副抓包的得逞:“好啊,说是要搬家,结果和男人出去同居来了!” 原本以为许枝说搬家是在骗她,没有打草惊蛇想跟着当场揭穿,结果一路跟到这里,许枝还真是要搬家,身边还跟着个男人帮她拎行李! 许枝涨红了脸:“你能不能不要胡说,他是我高中同学!” 她顾不上窘迫,着急为被牵连的陆放澄清。 对此陈茂娟置若罔闻,她盯着陆放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忽然恍然大悟道:“你,就是你,我看过你照片,你就是和我家倩倩相亲的那个小伙子,陆、陆什么来着……” “陆放。” “对对,陆放陆放。”陈茂娟登时像变了个人,完全换上另一幅面孔,“原来枝枝和小陆你俩是高中同学啊,嗐,巧了嘛不是,枝枝是倩倩的堂姐……这误会给我整的。” “你怎么和枝枝在一块啊?你家在这个小区吗?” 陈茂娟眼里闪过贪婪,像发现新大陆,喋喋不休道:“最近有和倩倩联系吗?我听倩倩说,那天见你,觉得你这孩子各方面都挺好的,你们年轻人没事可以多交谈交谈……” 陆放从始至终都沉着脸,此刻眉头更蹙,冷声打断她:“您还没道歉。” 顿了顿,他补充:“向许枝。” 陈茂娟被佛了面子,笑脸一僵,但想到什么还是忍耐下来。 她讪笑着避重就轻:“你看我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枝枝啊,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许枝站在最边缘一言不发,低着头,面色隐忍。 电梯门再次打开,她率先走了进去,陆放推着两个行李箱紧随其后。 陈茂娟不请自来,在电梯自动关闭前抢着挤了进来,满脸兴奋地念叨不休。 这栋楼是一梯两户的房型,电梯的空间并不大,两个行李箱几乎就占了大半的落脚地。 陈茂娟一股脑往里钻,被堵在最里的许枝被滚动的行李箱推着往后退步。 在她要撞到坚硬冰凉的轿厢之前,一双大掌实实攥住她的肩膀,轻轻用力向上一带。 许枝的双脚有瞬间的腾空,下一秒就落入一个触感紧实、密不透风的怀抱。 她被铺天盖地的专属陆放的气息包裹。 两人都淋了雨,肌肤之上毫无阻隔的接触混合潮湿与黏腻,但并不引人反感。 他们的身体相扣的姿势几乎严丝合缝,许枝可以轻易感受到头顶上方喷薄的呼吸和背后逐渐升腾的热意。 经不起这种陌生的亲密接触,许枝柔软的身躯不由得轻轻颤抖。 她咬牙要撤离,逼仄的空间却不允许。 直到又一声“叮”提示五楼到达,肩膀上的力道才卸下。 这一切只在须臾之间,他们撤开距离,好像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陈茂娟走在前面,惊叹着环顾四周:“这里环境真不错哩,哪间是你租的房子啊?” 许枝出了电梯就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垂着脸。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0节 陆放无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行李箱:“我先走了,有事给我发消息。” 他是看出了她的难堪,有意地给她留私人空间。 许枝略略感激一笑。 陆放刚转身,陈茂娟立马阻拦:“哎哎,别走啊……” 陆放微微侧身躲开了陈茂娟的拉扯,眉眼间划过不耐,但他开口依旧得体:“您跟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唉,这不是看你们孤男寡女的待在一起不好么,就算你和我们枝枝是老同学,也不能这样随便进出家门呐,好歹她也是个姑……” “伯母!你偷偷跟着我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许枝终于忍不住厉声打断陈茂娟的话,羞恼又难堪。 陈茂娟脸色冷了几分:“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之前没人教你你不知道没关系,那我看到了总不能当没看见吧。” 她眼珠骨碌一转,“再说,你现在和张显还在处着,毕竟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钱,这个时候你要是和别的小伙子走得太近,我们也不好和人家交代不是?” “你在说什么?” 许枝瞪大眼,整个人如坠冰窖:“我和张显就见了一次面,什么彩礼钱?” 陈茂娟冷哼一声:“厂里出这么大问题,让你放下点姿态和人家好好服个软你不愿意,既然这样,你也别怪我这个做伯母的擅自做主。张家钱已经给了,人家的意思就是这笔钱就算彩礼钱。” 许枝只觉自己每一处骨血都在急剧冷却。 她拼命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我上次不是已经给了你们五万去解决养殖场的问题了吗?” “五万块够干嘛?辛辛苦苦供你读大学把你供到大城市,待了几年回来良心都被狗吃了!你说你没钱,转头就出来住这么好的房子,把人都当傻子呢?!” 陈茂娟丝毫不顾忌还有外人在场,情绪激动着把许枝批的一文不值:“你别忘了,养殖场也有你亲老爹亲老娘的心血!白眼狼的东西!” 说完,她脸色又突然缓和,眼里闪着精光:“你要不想也行,除去先前给的五万,再掏十五万。拢共二十万,张家这件事就当我没说。” 许枝听出来了,这是逼着她要让她给钱。 许建业供她读了四年大学,许枝一直记在心里,抛开爸妈留下的钱和厂子不说,她这几年逢年过节给他们打的钱就完全可以相抵。 但他们似乎永不知足,就好像他们可以拿这件事绑架她一辈子。 许枝自嘲扯唇,冷声拒绝:“五万块是我最后的积蓄了,再多我拿不出来。” 陈茂娟情绪再度激动,许枝这么多年再如何也照样被她拿捏,没想到现在她都使出杀手锏了,她竟然还能不为所动。 她不禁气急败坏,上前几步扬起手臂。 许枝来不及躲闪,应激般闭眼。 但预料中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反而响起了那道已经沉默许久的低沉嗓音,警告的意味浓重: “望您自重。” 许枝睁眼,陆放的身影已然挡在自己身前,他堪堪抬手甩开陈茂娟,漆黑的眸里溢出危险。 “今天是我碰巧遇到许枝,主动提出帮她搬行李。” 他睥睨着扫了陈茂娟一眼,“至于您女儿,上次见面我就已经和她说明白,我同意相亲完全是出于对我母亲的尊重。” “我对她本人没有任何想继续发展的意愿,今天见到您——”他停顿半秒,轻轻扯唇,若有似无的讥诮: “我更加确定了之前的想法。” “既然没人欢迎,您可以走了。” 第10章 陆放不留情面地下了逐客令。 他本觉得非礼勿听,这是许枝的家事,他没立场随意插手。但他被动听完了争执里的一切,看见她泛红的眼尾和摇摇欲坠的纤细背影。 她太瘦了,小小一具身躯好像随意一点重量都能将她轻易压垮。 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陈茂娟顿时怒火攻心,一改先前对陆放的和颜悦色:“我和她说话,有你什么事?!” “抬举你两句还真把自己当香饽饽了,爹死妈瘫的丧门星,我呸!” 话音刚落,许枝身体猛地一僵。 她冲上前,声音近乎嘶吼:“你到底闹够了没有?!” 封闭的空间回荡起愠怒的余音,那具小小身躯义无反顾挡在了他身前。 陆放有一秒的怔愣。 许枝眼底氤氲水汽,自从父母意外离世,“丧门星”这个标签伴随她至今,她清楚明白这种语言霸凌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这一切本与陆放无关,他被牵扯进来,愿意无条件地袒护她,他凭什么要平白遭受这种折辱。 陈茂娟还要开口,突然一道阴鸷的目光扫向她。 昏黄幽暗的过道声控灯明又灭,衬得他面容愈发阴沉,周身气场不怒自威。 陈茂娟方才的牙尖嘴利顿时消失,看着陆放完全遮挡住她视线的高大身影,不禁吞了吞口水,目露惊惶。 她不敢继续叫嚣,连电梯都没按,找到楼梯摸着扶手就要下楼。 这场突如其来的争端草草落下帷幕。 许枝立在原地不敢看陆放的眼睛,内疚和难堪充斥了她的大脑。 最后还是陆放先有的动作,他将远远被撞出一截距离的行李箱拢好,淡声询问:“吃早饭了没?” 许枝抬头看他,表情呆呆愣愣,声音里还带着鼻音嗫嚅道:“还、还没有。” “你刚进过一次医院,医生让你好好吃饭,你都忘了吗?” 陆放径直推着行李箱向前走,不容拒绝的语气:“放完行李去吃早饭。” 他的脚步不紧不迫,满脸的云淡风轻,好像刚才那句“丧门星”骂的不是他。 只是还没走几步,腰间倏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阻力。 陆放回头,看见正低垂着脸扯着他衣角的许枝。 “对不起。”她咬着嘴唇,像难为情,“我伯母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她颤动的眼睫还有被她咬到泛白的下唇。 他狠狠克制住想要抬掌钳住她下颌再用指腹揉开她唇瓣的冲动,末了,掌心只用最轻微、若无其事的力道落在她的发顶: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 话落,在许枝看向陆放之前,她头顶的力道就已经撤离。 好像是她的错觉,她从陆放这句话里除了听到了安抚,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极淡的、不行于色的悲怆。 她松开扯他衣角的手,安静地跟上前用钥匙开了门。 - 说是要吃早饭,跟着陆放到小区地下车库坐上他的那辆黑色大众,再被告知是要带她去他工作的餐厅,许枝坐在副驾上,表情始终慢了半拍。 红绿灯路口停下的间隙,陆放略带戏谑地开口:“这辆车就十几万,我买的二手,折了近一半。几万块我还是出得起的。” 许枝赶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平时都开车来上班吗?”会不会太高调了,他的工资够油费吗? “今天是特殊情况,外面下着雨,何况……” 陆放的视线似不经意般划过她:“上次让你坐电动车后座,你似乎很紧张。” 许枝一惊,呼吸滞了滞:“我……我哪有紧张。” 她忍不住内心嘀咕,那天他骑着车明明头也没回,难不成他是背后长眼睛了? 车窗隔绝了外界的滂沱,玻璃上凝起一层薄雾,车厢里只剩雨刮器来回的响动。 陆放单手扶着方向盘,并未和她争辩,微抬的唇角却清晰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因为下雨行人并不多,整个街道只有哗哗雨声伴随偶尔车轮轧过水滩的呼啸。 到达目的地停好车,陆放探出身体从后座拿了把伞递给许枝。 “你先进去。” 许枝自己没带,以为陆放车上只有一把伞,迟疑着开口:“那你怎么办,你要淋过去吗?” 陆放准备开门下车的动作一滞。 他眸光微闪,话锋一转漫不经心道:“我淋点雨也无所谓。” 说完甚至若无其事地顺手帮她按下安全带挂扣。 按照现在的雨势,从这个位置就算小跑过去肯定也是要被淋个透彻。 许枝半天没动,她敛眉安静片刻,像做好了什么决定。 “我们……可以一起过去的。” “你还要上班,淋湿了会难受吧。” 她声若蚊蚋,表情维持镇定,过于拘谨的坐姿反而让她的解释听起来欲盖弥彰。 陆放的视线不动声色掠过她:“这个伞应该很难装得下两个人,你,不介意吗?” 许枝眉心一颤。 救命!这要她怎么回答? 他的意思摆在那儿,回答不介意,就好像她是有何居心一样。 可说出的话如收不回的水,他都这么问了,她总不能真的回答“啊介意的,你当我没说,你自己淋过去”罢! 她是什么很没情商的小女孩吗?! 勇气只鼓起半截,许枝现下只剩下满心懊悔。 陆放垂首掩下嘴角不觉放大的弧度,沉沉下了决断:“走吧,要迟到了。”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1节 他径直下车,迈腿走向副驾驶门旁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 许枝紧赶慢赶,撑开伞踮起脚往陆放头顶挡时,他还是不可避免被淋到了一些。 雨水浸了他额前的碎发,陆放抬掌随意向上一拢,径直从她手里接过雨伞。 “我来。” 陆放比她高太多,他撑伞理所当然。 雨下得太急,小镇排水系统又落后,排水量追不上降雨量,路面坑洼积水成片。 为了轻便,许枝今天穿的是最简单的白t和九分裤,浅口鞋筒上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为了不沾泥水,她走得小心翼翼,始终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不知道还以为她是要在地上捡钱。 陆放有意放慢了速度配合她,不动声色将黑色长柄伞朝她的方向倾斜。 伞面也确实如陆放所说完全盛不下两个人,许枝甚至怀疑他一个人是否都勉强。 她察觉到他默不作声的偏袒,脚下的路线不着痕迹地朝他靠近。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忽视那些不经意、无法避免的触碰。 餐厅有早茶供应,营业时间较早。 许枝推开玻璃门走进去后,提起的一颗心才缓缓落下。 店里的座位稀稀拉拉也坐了一些人,但对比她上次来还是略显清冷。 陆放收起伞,随意掸了掸身上的雨水。 “你先坐,早餐我直接让后厨给你准备。” 在许枝开口拒绝前,陆放已经阻止了她:“就当我请你吃员工餐。” 许枝不好再推脱,垂眼道了声谢。 孙迁远远就看到陆放走进来,正奇怪他怎么下雨天还纡尊降贵地到店里来,就发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 再一定睛,这不是正是上次那个“扫码加好友就送豪华水果沙拉”的唯一参与者吗? 于是当陆放迈进员工休息室,就见孙迁贼兮兮盯着他乐呵。 陆放面朝储物柜俯首,单手向上扯掉已经半湿的上衣。 被衣料带动的发丝在半空溅出一道细密水珠,随着上衣的消失,宽厚结实的背肌赫然暴露在外。 眉头微蹙,他淡声开口:“你很闲?” 孙迁嘿嘿一笑,知道他并没有动怒。 “陆老板,那个姑娘到底是谁啊?” 陆放没理会他,换了件员工服,将口袋里的车钥匙扔了出去。 孙迁眼疾手快地接住,下一秒就听见他粗粝的嗓音:“既然你没事做,店里供水产货的张老板,你现在过去找到他,打听清楚他最近是不是借了谁一笔钱。” 话题太跳跃,孙迁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还有他儿子,留意一下他最近在做什么?” 陆放只管吩咐,却不解释。 孙迁是个机灵的,很快感知到这其中的一丝关联。 他又“啊”了一声,这次是恍然大悟。 下一秒又蔫下来:“外面雨这么大,非要现在去吗?” 陆放定定看向他,面无表情。 孙迁立马抬起手:“okok,我现在就走。” 说着他四处环绕一周,嘴里念叨着“伞呢,店里的伞呢”。 “后备箱有一把。”陆放系好围裙走出员工室前丢下这句话。 得,他这又是要亲自下厨。 到底是陆老板心尖尖上的人,这待遇就是不一样。 孙迁扔着钥匙往外走,突然冲进来一个服务员,神色慌张。 “哥,外面起冲突了,是前不久在店里闹过一次的那对男女!” 孙迁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放身形短暂一僵,接着大步迈了出去。 是最靠窗的座位,许枝已经被不断得寸进尺向她靠近的男人挤在最角落。 陆放眸中涌出浓厚的晦暗,下一秒几乎是被心底肆虐的情绪操控大脑。 他几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拎起男人的后领。 “砰——” 顷刻间,男人的身躯被整个掀翻在地,牵扯着桌布带动花瓶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响动。 动静骤然引起周围的注意,客人皆是停下动作望过来,有谨慎不想掺和混乱的甚至已经开始往后撤。 张显只觉天旋地转,尾骨的痛觉充斥了他所有感官知觉。 龇牙咧嘴中,张显看清来人的面孔。 他面上毫无显露,但紧盯向他的眸和手臂脖颈绽出的青筋无一不透着狠厉,周身的气场像潜伏在暗处等待捕猎的猛兽。 紧跟着追过来的孙迁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认识陆放这么久,他一直沉稳内敛,从没见他因为任何事有过太起伏的情绪,性子寡淡到缺少烟火气。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又是你?!”张显一阵心惊,但忍不住气急败坏:“你个臭杀鱼的,你摔伤我,我要报警!报警!你等着进局子再赔我医药费吧!” 陆放扯唇,似冷笑。 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一抹冰凉的触感覆上他的手臂。 “我没事的,你别冲动,为这种人不值得。” 陆放看了许枝一眼,紧绷的额角终于松了松。 他掏出手机贴面,拨通了警局电话。 张显见他丝毫不慌,反而乱了阵脚。 他忍着疼痛跳起来,狼狈地想要阻止报警,可他又不敢近陆放的身,只能恼羞成怒地伸手往前指: “你惹到我两次,还有你!你们!给我等着!” 他一瘸一拐地离开,示威般在出门前踢了一脚大门。 张显一走,众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许枝和陆放周围。 在同一个地方引起两次骚动,即便许枝是受害者,她此刻也不可自遏地感到窘迫。 “抱歉,我也没想到……我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巧合,又在这里碰到他,我……”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放,一句话说的词不达意。 可抬头就对上他的视线,他放下手机站定,望着她一言不发。 他眸中有如山间晨雾般的晦暗,让她无法看不真切。 良久,他终于开口,不着痕迹: “既然我们都在相亲,与其被他这样的人纠缠——” 他口吻很轻,又像是百转千回后的深思熟虑: “许枝,和我试试。” 第11章 雨过天未晴,空气四处弥漫雾蒙蒙的水汽。 沿着窗棂滚落的水珠嘀嗒,许枝放下手中的行李,盘腿坐上沙发就着外面的白噪音出神。 两个大箱子实际只整理不到一半,她回来之后甚至强迫自己小憩了一会。 睡得不深却做起了梦,梦境里颠来倒去都是几个小时前的片段。 “许枝,和我试试。” 起初她还陷在张显带来的糟糕情绪里,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很多余地问了句:“试、试什么?” 陆放静静看向她,半晌低沉笑了一声:“男女之间,还能试什么?” 他没再给她反应的机会,语调很轻地重复了一遍: “许枝,把我视为你的婚姻人选,和我试试。” …… 说完陆放并未追问她立刻要答案,只让她慢慢考虑,他随时等她的答复。 他口吻淡淡,一身员工服系带围裙,神态和打扮怎么看也和现在的话题不搭边,但许枝莫名辨认出他的郑重。 她已经忘记这之后她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和状态在餐厅吃完的早饭。 很鲜美的蔬菜粥配上几只虾饺,难得勾起她几分食欲。 但她食不甘味,满脑子困惑和不可置信。 她知道陆放在相亲,他可能很着急需要一个合适的人跟他结婚。 只是她想不通,为什么会是她? 明明不久前陆放才亲眼目睹过她鸡飞狗跳的生活。 且他话里话外,全然是把要把主动权交到她手中的意思。 怎么会是她呢?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2节 这种脚踩棉花的虚幻感从梦境持续到现实,许枝抱住膝盖埋首,心神不宁地叹了口气。 - 孙迁推开后厨的门,看见陆放正坐在藤编椅上抽烟。 两条长腿向前伸展,烟雾中神色难窥。 陆老板很少会亲自来店里,据说家里有个瘫痪在床的母亲被他安置在了镇上的疗养院,每每他从疗养院回来,就会一个人在这个露天阳台待很久。 看今天的情形,很难猜不出来他现在在这里的缘由。 孙迁试探着开口:“老板,姓张那边,还要去吗?” 陆放掐了烟:“把刚才的监控调出来,拷贝一份送去警局。” 孙迁表情凝重,有些迟疑:“可是……” 陆放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神情很淡:“你从警局出来之后,带张显去医院做检查。” “还有之前说的,从他们嘴里打听出来是不是给谁借了钱、借了多少,什么原因。” 知道陆放心里有了决断,孙迁不再多说。 陆放从藤椅上起身:“检查完找我报销,下个月给你涨工资。” 孙迁顿时被转移注意力,咧嘴曲起双臂向下佝偻:“yes!” 离开前兴奋对着陆放拍胸脯:“老板你放心,事情绝对给你办得妥妥的!” 陆放勾了下唇,脸色稍霁。 口袋里的烟盒已经空了,他自认烟瘾不重,最近却不知不觉愈发没了克制。 他想起许枝不久前的表情。 准确说,那副画面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听见他说让她考虑,她的脸上有茫然和空白,有反应后的错愕和不解。 唯独没有惊喜。 甚至连一点点的羞赧都不曾有。 他早知道的。 突然手机振动一声,他短暂从思绪里抽身。 【妈:下雨开车危险,你今天就别过来了】 【妈:下次来再和我说说那个姑娘哦】 【妈:调皮/】 不知是瘾欲难消还是因为顶棚上噼里啪啦的雨声,又或者有什么其它,他眉间始终有几分难以被安抚的躁动。 雨影下,他的面部轮廓紧绷,倏然一个念头席卷他所有注意。 如果她拒绝,他要怎么办? 陆放深吸一口,任由雨中的湿冷凉气穿过他的肺腑,只觉腰腹处早已愈合的伤疤此刻隐隐作痛。 良久,他重新点开屏幕,输了一行发过去,像笃定的承诺: 【下次过去,我会带上她一起】 …… - 许枝出发去工作前,外面又下完一场太阳雨。 夏季天气变幻无常,她想了想,还是带上了从陆放那边拿回来的长柄伞。 伞也是要还的吧。 许枝有些怅然,她现在有点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再次面对他。 甜品店距离现在的小区只有两站公交车的距离,一路上给许枝胡思乱想的时间并不多。 等她推门,柜台边忙碌的人已经不是上次那个寡淡少年。 岑若若看见许枝进了店又径直朝自己走来,眼里有些惊喜: “是上次的漂亮姐姐!难不成新招来的员工是你?!” 许枝认出来她,轻笑着颔首:“你好,我叫许枝。芮芮姐让我先过来学习,她今天在店里吗?” 岑若若是自来熟的性格,得知许枝真的是新员工,声音控制不住的兴奋: “哇,你也叫zhizhi,你和我们店好有缘分!” 许枝温柔地弯了弯唇:“我也觉得。” “芮芮姐下午要带她儿子去医院,你的培训已经交给我啦!” 许枝意外:“芮芮姐已经结婚了吗?” 上次看苏芮压根比自己大不了太多,原来这么早就结婚生子了吗? 岑若若摇了摇头:“不是哦,芮芮姐已经离婚了,她现在是单亲妈妈。” 她语气自然,想来这件事苏芮本人已经不介意。 许枝刚收起惊讶,就听她继续说: “老板把这家店的经营权交给芮芮姐,之前的店员一直都只有我和芮芮姐两个人的,但是不久前小石头心脏病又复发了,芮芮姐实在抽不开身,所以才放出了应聘消息。” “心脏病?” 许枝内心一骇,迟疑道:“他今年多大了,怎么会……” “小石头快三岁啦,他的病是先天性的,几年前做过介入治疗,但效果不是很理想,最近有点复发的征兆……” 说着,岑若若的情绪也回落下来,目露侧隐。 感觉到气氛滞缓,她略生硬地转移话题:“对啦,除了你还有个临时工,你上次来有没有见到,他是我们老板的亲弟弟。” 许枝点点头,心下了然。 只是她的注意力还集中在苏芮身上。 如果不是岑若若告诉她,她都不敢相信原来苏芮身上还有这么多曲折。 明明那天见面苏芮给她的感觉全然是积极乐观。 她无意深入窥探别人的隐私,所以就把内心浮起对苏芮前夫的好奇压了下去。 不可避免的,许枝想到了陆放,想到了他给她的提议。 结婚生子再离婚,无论中间经历了什么,至少苏芮的婚姻是基于并出发于“爱情”。 可她和陆放呢? 他们没有感情基础,说到底也只是靠高中同学这层浅薄的关系维系,顶多还能加上她少女怀春的那点稚嫩心思。 如果她答应,他们就是试图在一座废墟上建立联系。 她有像苏芮那样面对最坏结果的底气和魄力吗? 没时间想答案,岑若若忙完手上的事,就开始向她介绍工作内容。 店里的面包甜点基本都是前一天预制,有后厨的师傅不需要她们操心,日常就是点单、收拾桌面还有制作茶饮。 可能是有美食博主的底子在,许枝记忆小料配比和仪器操作都很轻易,跟着岑若若试了几遍后基本就能上手。 她听得认真,专心忙碌时眉眼温柔,换上的员工围裙和贝雷帽让她更具减龄感,本就瓷白稚嫩的脸蛋显得软乎乎的。 离得近了,岑若若甚至能看清她皮肤上的一层白色绒毛。 察觉到岑若若停了动作,许枝侧过脸就看见她一脸苦恼的模样: “怎么啦?” 许枝没太在意,随口问了一句就把注意力再次放回仪器上。 岑若若皱着眉头,觉得许枝越看越眼熟。 她总觉得除了上次见面,她之前就在哪里见过许枝这张脸。 忽然灵光一闪,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我想起来了,枝枝你……你是那个美食博主!” 太过心直口快导致她一时没控制住音量。 许枝来不及惊慌被岑若若发现身份,在引起注意前赶忙捂住她的嘴。 “小声点小声点,店里好多顾客呢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摸鱼!” 见她并未有否认的意思,岑若若掩饰不住的激动,拼命压低音量: “我就说,第一次看你就有说不出来的亲切感,我在你几万粉丝的时候就订阅了你的频道,我们老板也是你的粉丝!” 许枝以为岑若若在夸张,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老板多大了?我的视频风格应该不会符合他那个年龄段的观众口味吧。” 岑若若即刻否认:“怎么会?我们老板可年轻了,估计和芮芮姐差不多大。” 怕许枝不信,她信誓旦旦道:“我绝对没骗你,我可是亲眼在一次聚餐时看见老板一直在你的主页翻视频,而且每条都点了赞。” 当时他们续摊去了ktv,包厢里异常嘈杂,唯独老板一个人静静坐在沙发最边缘,昏暗中手机亮光映出他一张侧脸。 那会岑若若觉得,他那副遗世独立的寡淡劲特别有成熟男人的韵味和腔调,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 结果却意外发现他竟然在刷视频,还和她关注了同一个博主。 “连我有时候都会忘记给你点赞呢……” 喃喃自语完,岑若若像更说服自己:“我可是老粉,我们老板那个级别,至少是个骨灰级粉丝了!” 第12章 岑若若口吻煞有其事的认真,许枝逐渐也信了她的话。 但她最终只是很短促的笑了一下,算是感谢她和她口中那位“骨灰级粉丝”老板的青睐。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3节 岑若若也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她先是往许枝的小腹瞥了一眼,随即观察了会许枝的表情。 她小心翼翼开口问:“枝枝,你真是因为怀孕才选择和你前公司解约退网的吗?” 许枝一愣,不明就里:“我没有怀孕,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最近“怀孕”这个词汇在她的生活里出现得太高频,她实在纳闷,以至于忘记表情管理。 岑若若以为自己的追问冒犯到了她,连忙解释:“我我、我先声明,我从来没相信过网上说你假吃催吐这件事!” “但那次直播事故你们公司给的解释是你孕初期反应,这个理由太生硬、太牵强了,粉丝都不太相信,但那之后你就没再发过声,几个粉丝群都被全体禁言……” 提取到关键词,许枝顿时警觉。 她蹙眉:“公司给的解释?” 岑若若迷蒙道:“对啊,你最后那条道歉声明底下有你们公司的置顶评论……” “你不会不知道吧?”她惊讶道:“天呐,评论里都吵翻天了,你们公司这条解释正主本人都不知情吗?” 岑若若径直点开手机递给许枝:“你自己看。” 【花漾传媒v:3月17日晚,花漾传媒签约博主“枝了个枝”因孕早期反应在直播间造成不良观感,引起众多网友粉丝讨论。经过博主本人和公司友好商议达成和平解约,即日起主播枝枝将无期限停止创作和直播活动,账号“枝了个枝”后续将归属于花漾传媒。 关于主播“假吃”“催吐”等言论皆系不实信息,花漾坚决抵制一切铺张浪费行为,烦请广大网友积极辨明真相,花漾也随时接受批评监督】 空气有短暂的死寂。 许枝瞪大眼,指尖微微颤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在她承受“假吃”“催吐”造谣言论网暴威力之初,她曾在她的视频下看过数不胜数不堪入目的评论。 她承认她并没有一颗大心脏,不具备一个自媒体人必须具备的大心脏。 所以在最后时刻,她选择了漠视。 因为深知那条道歉声明下面又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所以她自欺欺人地选择漠视。 却不曾想这么做竟然给前公司钻了空子。 “友好协商”、“和平解约”、“坚决抵制”、“随时接受”。 这些字眼一个比一个让她发指。 许枝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像在平息内心的翻涌。 岑若若察觉到她的情绪,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有了猜测。 “怎么办?如果你没怀孕,你们公司这就纯属是造谣你再拿你转移视线……所以,你解约这件事真的是有内情的对吗?” 许枝一时之间难以解释,只说了声抱歉。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无法启齿的事,你不用着急告诉我。”岑若若安慰完,看了她一眼:“但是枝枝,我很喜欢你以前的视频风格,看你的视频会觉得很治愈很开心……你真的打算就这样永久退网了吗?” …… - 培训期许枝不需要一直待到最晚,但是店里就岑若若一个小姑娘,她想了想还是陪着一起留到了最后。 由于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镇上的晚休作息相对较早。 刚过八点,街道便寥寥人影,岑若若索性关了大灯准备打烊。 临分别前,岑若若加了她的微信,说要当她秘密的守护者以及她的天使投资人。 许枝听着岑若若明里暗里的鼓励,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她恐怕会让她失望。 新房子还缺一些生活用品,许枝定位到最近的超市,准备顺路采购点基本补给。 沿途慢走时,她点开了先前和公司解约时加过的咨询律师微信。 以她现在身体、财务状况,和一家成熟运作多年的mcn机构对上,好比蜉蝣撼树。 但她心里始终有不甘和遗憾。 指尖停留许久,到底还是切了出去。 下一秒,手机响起新消息提示。 【陆放:你在哪?】 【陆放:我们见一面】 晚间下过雨的空气仍然潮湿冷冽,混着泥土和月亮的气息。 许枝看了眼手里拿着的长柄雨伞,舒了一口气,像做了什么决定。 【许枝:我刚下班,这会准备去超市买东西】 【许枝:你吃晚饭了吗?】 【许枝:没吃的话,我请你吃顿饭吧】 有些事情可能快刀斩乱麻会比强行拖延无视来得好些。 不等回复,手机直接弹出话音提示。 许枝眉心一跳,条件反射点下了接听。 “……” 估计陆放也没料到她会接这么快,通话连接的一瞬间,两人皆有短暂的沉默。 许枝是宁愿敲篇高考作文字数的消息也不愿意接一通电话的性格,她尽可能掩饰自己话音里的不自在: “你吃晚饭了吗? 陆放:“我带了员工餐,口味比较清淡,如果你没吃,我们可以一起。” 从听筒传出的嗓音依旧极具质感,许枝此刻看不见陆放的表情,但听他语气,她的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出他那副淡然又沉稳的面孔。 他给出那样的提议,但为之心神不宁的似乎只有她自己。 许枝话里染上几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气性:“不用麻烦了,既然你有晚饭吃,那一会我买完东西再去找你吧。” 陆放没答应也没拒绝,只问:“你现在在哪?” 许枝停下脚步。 她垂下眼睫迟疑几秒,最终还是告诉了他自己的位置。 陆放来得很快,许枝刚在超市买完单,就看见从不远处出口通道径直向她靠近的人。 他身上的员工装已经被换成休闲常服,和上午被雨淋湿的不是同一套,看来是已经回过一次家,手里还提着一叠饭菜保温盒。 “我来。” 许枝简单买了牙膏纸巾垃圾袋这些日常消耗品,另外还有扫帚拖把之类的清洁工具,东西不算多,但是因为体积较大,她拿得并不顺手。 陆放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顺势将保温盒递给了她。 许枝自然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他神态自然,完全无视了她在电话里的推辞。 “我不是说不用麻烦了吗?”她意味不明地嘟囔一句。 陆放面无表情:“这不是给你的。” 许枝一僵,登时闹了个自作多情的大花脸。 陆放脚步不停,轻笑一声:“走吧,我开了车,里面有你爱吃的干锅土豆,放久就没口感了。” 许枝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拿她逗趣。 她嗔怒着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干锅土豆?” 质疑的反问,全然是置气。 她甚至忘了要探究这个问题本身的答案。 但陆放还是不动声色回答了她:“你第一次来我们餐厅,干锅土豆是桌上唯一快见底的菜。” 许枝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陆放将东西在后备箱放好,上车前,看清了在副驾驶闷闷不乐的许枝。 关好车门,他明知故问:“生气了?” 许枝还是没理他。 接着便听见头顶上方咳嗽几声,随即传来一阵沉沉闷闷的笑。 许枝心里那点怒气更盛,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脸颊忽然触上一抹滚烫。 大掌轻柔地佛开她鬓边的几缕碎发,带着热意的指节从她的面颊穿过堪堪在她耳后停留。若有似无的触碰,却勾起她心底一股流窜的陌生悸动。 她刚鼓起的那股气倏然一泄。 “我有点感冒,车厢空气不流通,你把口罩戴好。” 等陆放给出解释,半边的口罩挂绳已经被他妥帖地圈在她的耳后。 许枝这才听出他嗓音里不似往日的喑哑。 他现在是病人,还来给她投喂、帮她拎东西、送她回家。 和这样的病人置气,是不是有点太残忍? 许枝表情软了下来。 她开始关心他的身体:“严重吗?要不要吃药?” 陆放扶着方向盘,淡淡道:“现在空腹,等晚点回去吃了饭消化一会再说。” “你给我带了这么多,你自己的份量够吗?”许枝抿唇,神色认真:“生病了要好好吃饭,这样才有免疫力。” 不等陆放开口,许枝下了决断:“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你和我一起吃吧。” 陆放瞥她一眼:“你之前不是说不用麻烦吗?我以为你不想和我一起吃。” 许枝的心脏像被用力攥了一下。 她佯装镇定,嘴硬道:“什么想不想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 陆放眸底铺开笑意,不可置否:“所以……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4节 许枝身形一滞。 关心则乱,她完全忽略了还有这回事。 只是陆放的语气太过平淡无澜,丝毫没有任何暧昧不明的意味。 反正之前看房的时候陆放也去过她家里,许枝咬咬牙:“去我家。” 至少环境熟悉,比去他家里好。 她决定得干脆,陆放无声一怔。 路灯昏黄,投射的光随着车的移动不停变幻。 许枝丝毫没有察觉,身旁覆盖她的高大身影在晦明交替中,呼吸俨然乱了节拍。 第13章 从地下车库到家门口的这段路,许枝走得十分煎熬。 她难洗自己刻意拖慢步伐的嫌疑,试图让行刑的那一刻来得迟一些。 但她面色半分不显,甚至在用钥匙打开门的下一秒得体一笑: “进来吧。” 语调轻快,像在欢迎。 陆放戴着口罩,神色难辨。 室内的静寂被打破,因为房间没开灯光线很暗,许枝刚来还不熟悉这里的开关分布,她打开手机电筒沿着玄关摸索。 黑暗中,脚下的步伐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绊到,她身形不稳得趔趄一下。 窸窣的响动在光线不足里异常明显,许枝只听“砰——”一声后,一道占据绝对强势的气息不容分说闯入她的领地。 面前是墙壁,她的腰肢被他掌着,整个人呈被包裹的姿态被他禁锢在怀,头顶上方的湿热粗重的呼吸几乎将她自己的完全覆盖。 他的掌心和身躯如此灼热,隔着一层薄薄衣料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几乎让她一动难动,忍不住身体发软。 距离太近,擂动的心跳一时之间难辨彼此。 许枝还拿着饭盒,艰难侧过身单手抵着他,咽了咽口水,颤抖声线:“我……我没事。” “嗯。” 他的音量很低,萦绕在她耳边,像勉强从嗓子里逼出来。 陆放感受周身的清凉,久久没有动作。 他应该松手,是她没有见死不救,愿意在这个时间将他带回家。 她一片好心,他又怎么能将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反倒让她成了引狼入室的懵懂绵羊。 他该松手的。 但他扯下口罩。 他好像被烧糊涂了。 “呜——” 短暂又急促的呜咽。 许枝的眼神涣散一瞬,等她感受到唇瓣处被含吮的力道,她几乎不可自遏地瞪大眼。 她的下颌被他一只大掌轻易反钳,另外一只在她腰间作祟的力道也从握变成了牢牢圈箍。 她的鼻息被滚烫的喷薄填满,下巴也随着动作被短短的胡茬若有似无地磨蹭到。 他太烫了,皮肤、呼吸还有其他所有,等许枝反应过来他们现在是在接吻,理智就已经在他的体温下分崩离析。 紧绷的躯体逐渐泄了力道,她圆瞪的眼也像难以承受,在他的凶狠里颤抖着阖上。 他一下一下碾着拉扯她的唇,她无力地攀上他的胳膊,不知不觉唇齿大开。 他仿佛受到鼓励,体温再度升高。 等那道热息贪婪又强势地钻入口腔时,许枝整个人狠狠一颤。 她的小舌呆愣着给不了任何反应,脊柱流窜的酥麻几乎让她无法站住身体。 可是她舒服到空白的大脑让她知道自己实在算不得无辜。 陌生的一切让她又羞又怕,眼眶沁出湿意,含混不清中,她溢出一声微弱的哭腔。 陆放动作一僵,仿若从梦境中惊醒。 相连的银丝垂落,陆放终于停下放肆,松开对她的拘押向后撤离几步。 时刻清醒理智的大脑像被装了发条运转艰难,陆放在竭力平稳呼吸中握拳抵开了墙壁的开关。 灯光乍亮,许枝难以适应地眯起眼睫,殊不知自己此刻脸蛋潮红耳根发热还有眼里潋滟的水光,十足凌乱的模样就这么被面前的人轻易看了去。 陆放迅速移开眼,嗓音粗哑:“抱歉。” 他想说是自己脑袋被烧到不清醒,但他实在无法用这个理由为自己的私心做辩解。 许枝还沉浸在慌乱里,错开目光不敢看他。 “你你你你你发烧到精神错乱……赶紧吃完饭回去吃药吧。” 她甚至贴心地擅自替他找到借口。 陆放无声勾唇,眸底划过自嘲。 他隐忍地再度压制呼吸,转过身掏出烟盒火机:“你先吃,借你阳台一用。” 许枝垂眼不置可否,径直提着保温桶向餐桌走。 伏天的夜晚即便微风荡起,也难以叫人感受到清凉。 陆放倚靠着栏杆伏低上身,掌心攥紧火机安静地平复心跳。 一根烟被点燃,他只草草吸了两口。 大部分时间,它只停留在他骨节分明的指节之间氤氲消隐。 裤子是硬挺的面料,他不可避免地被绷到发紧。 即便这具身体从未有过尝试,但他又不是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他不禁对自己生涩的反应感到好笑。 许枝打开空调,将叠起的饭盒一一摆好,保温效果似乎不错,饭菜腾起的热雾伴随勾人食欲的香味。 她轻手轻脚从餐桌下拉出一条椅子,率先坐下来拿起筷子。 良久,又红着脸飞速看了眼阳台的背影。 她控制不住地想起刚才的片段。 她自欺欺人下了决断,实际她无法搞清楚这个吻应该从何而来。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单纯只是因为视线昏暗、气氛推着他们往前走吗? 可她有须臾的清醒,完全可以推开他。 而且,他还那么会吻。 …… 陆放从阳台回来,就看见许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细眉紧蹙在一起。 他不动声色扯出离她最远的一张椅子。 许枝听见动静对上他的目光,脸上的埋怨一目了然。 他怔了一下,喉咙干涩地解释了一句: “感冒有点严重,离太近怕传染给你。” 刚说完,他自己都被自己蠢到。 许枝也不出所料露出了嗔怪的目光,嘟囔道:“你现在知道会传染了,刚才你……” 咬了咬牙,像不齿提及,硬生生又止住。 陆放偏过头咳嗽几声,欲盖弥彰。 许枝终于想起他现在确实还是个病人,压住心底的怨气,给他递了双筷子。 语气硬邦邦的:“赶紧吃。” 那张巴掌大的酡红小脸写满了羞恼,陆放被体内高温牵动的神经兀自一抽。 “许枝,你有感觉的,对吗?” 他的话音很轻,但不似往日的试探和彬彬有礼,一句问话被他讲出笃定。 许枝刚整理好的心又乱到一团糟。 她垂眼握紧筷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已经往后退一步,按照成年人的默契,他也该顺应她的脚步,跟着一起往后退。 但陆放没有,落向她的视线坚定又炽热: “你不是无动于衷。” “告诉我,你在顾虑什么?” 许枝被问到心惊,刹那间,她终于想起产生今晚这场会面的最初理由。 她抿唇,厘清思绪,随即对上他的目光。 “陆放,你知道我的身体状况,看见过我伯母对我的态度,是吗?” “我不知道你着急结婚的理由,但是我的情况你应该了解,我和你,绝对不会是一桩好姻缘。” 不知是不是空调温度调得太低,这会她竟然感觉有点冷。 “你应该不知道吧?我爸妈在我初中的时候意外去世,从那之后我就在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我的家庭情况非常复杂,加上生病,现在我光是照顾自己好好生活都已经非常艰难了。”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5节 说着,她不禁又想起自己毕业前撞见陆放给别人塞情书的那一幕。 他和她从来都不是一种人,他恣肆随性,喜欢和在意绝对不会和她一样只安于埋藏在最心底。 如果说,高中时期的她和陆放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重逢后他从高处跌入泥潭,也只是让这两条平行线的垂直距离近了些。 她无从揣测他的提议有几分郑重,亦或有几分得过且过的随意,但她不能不顾一切捧着自己一颗难以安放的心去赌。 其实大部分时候她都看不透他,她也不再是可以义无反顾不做权衡的年纪。 无法掌握规则的游戏,她没有资格入局。 “别人可能都会有的试错成本,我并没有,这点,你能明白吗?” 餐厅的顶灯将她的脸颊照得瓷白、纯洁,许枝的语气很轻,她把过往那点对他的恋慕小心翼翼地埋进了平铺直叙的话里。 陆放望向她,好半晌没有动作。 许枝以为他被自己难得的吐露怔住,眼中有几分黯然,随即又是自我安慰的庆幸。 她深吸一口气,换上轻松的口吻。 “好啦,你让我好好考虑,现在我也给你答复啦。”她顿了顿,像若无其事:“赶紧吃吧,饭菜真要凉了。” 她假装用力地夹菜,硬生生将眼角的涩意克制住。 真是没出息,明明是自己决定要拒绝,这会又是自己垂头丧气。 只剩下出风口的凉气在许枝心头猎猎作响,沉甸甸的心绪让她在静谧里恍惚。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你说的这些,是对你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许枝抬头,看向陆放眼神复杂。 无论对谁没信心,又有什么区别吗? “你以为,我是着急结婚,是吗?” 硬朗的五官此刻阴晴难辨,许枝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气氛实在僵硬,她为了缓和已经做了努力,此刻只能别开眼,一言不发。 陆放径直站起身,一贯沉稳的人此刻竟然有些重心不稳。 他伸出大掌揉了揉眉心,这么多年他的身体素质一直保持最佳状态,但此刻只觉身体里的高温快将他烧到神志不清。 他松了松领口,尽力压制好破土而出的烦躁,冷静开口:“你所担心的一切,我都明白。” “我会给你最充足的保障,许枝,我们领证吧。” 第14章 人的一生由无数节点组成,回首望去其中不乏后来难以查证、言不清道不明的抉择瞬间。 “上次听说,你家里的养殖场有你父母的心血,我会用的我积蓄帮你以你的名义买下养殖场,你正好借此永远逃离你伯父伯母一家的捆绑,从此自由。” “而我,也正如你伯母那天所说。你就当我为了向瘫痪在床的母亲尽孝,和你成家早日让她安心。” 也许是陆放所说的“自由”让她动心,又或者是她鬼迷心窍忽略了自己二十多年循规蹈矩也难顺遂的短暂人生。 总之等许枝从突然和不真实感里反应过来,两本大红色结婚证已经被她捧在手里。 他们是一早出发,半小时车程到达时都还未到市民政局的上班时间。 车上一路,许枝一直望着车窗外出神。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是茫然还是即将要面对人生新阶段的紧张。 临下车前,陆放问她:“想好了吗?如果后悔,你现在还有机会。” 他坐在驾驶位,双臂随意向前搭着,一身白衬衫加水洗牛仔裤,发型是两侧修短的背头,下颌处青黑胡茬已不见踪影,明明昨天还因为生病有几分颓废,今天全然不见,整个人显得稳重又精神。 很神奇,许枝明明情绪混杂,但唯独没有后悔。 “走吧。” 她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民政局门口有个小广场,不少早起的老人在此处晨练。 工作日来登记的新人不多,但也能看见几片成双成对的背影。 他们大多言笑晏晏举止亲昵,脸上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许枝很短暂地看了几眼后便敛起视线,和陆放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并肩往长椅的方向走。 距离工作人员上班还有一会,索性不如坐着等。 其间陆放丢下一句“等我一下”就消失了一段时间,许枝只当他可能是要找吸烟区抽根烟。 可等他回来,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束鲜花。 他的体格怀抱这么一捧鲜花,画面十分有视觉反差。 “这是……”从陆放手里接过花时,她下意识问。 是一扎向日葵,凑得近些还能闻到根茎处淡淡的清冽气息。 旁边不远处倚着栏杆压腿的老大爷见状,自来熟地对他们笑道:“你们这小两口,看着真登对!” 明知对方话里更多的是恭维,许枝却莫名有些耳热,对着大爷回了个腼腆的笑。 “谢谢。” 她向陆放道谢。 从早晨到现在,刚才是许枝露出的第一抹笑。 陆放跟着好心情勾起唇角:“事情办得仓促,但还是要同你讲一句,领证快乐,许枝。” 许枝着实没想到他是会在意仪式感的性格,那句平平无奇、不堪细思的“领证快乐”被他说得娓娓又缱绻。 随后他们领材料、填材料,取号拍照,一整套完备的流程推着他们走。 等连轴转的陀螺停下,许枝钝钝从虚幻里抽身,她已经再度坐上陆放的副驾驶位。 手里的红本醒目,她轻轻翻开就看见那张被加盖合法钢印的合照。 大多情侣为了照片更好的效果都会选择提前去专门的地方拍照修图,只有她和陆放这种“临时起意”才会草草在民政局里解决全部。 好在他们还算抗得过相机的检验,摄影师引导得也颇具耐心,红底大二寸的相片上两张年轻面孔微微贴近,各自扬起微笑,竟然真有几分登对的意思。 许枝看了好几眼。 如果算上高中毕业照,这是她和陆放的第二张合照。 区别在于,毕业照因为身高排布,许枝半蹲在前列最靠右,陆放则站在最后一排最左边。 这一秒被定格的青春,她和他相隔整个版面。 而面前这张结婚照,他们紧挨彼此,亲密无间。 “你上午有别的行程吗?” 沉朗的嗓音打断她的思绪。 许枝合上结婚证,侧过头摇了摇:“有什么事吗?” 陆放:“我昨晚约了今天的婚前体检,医院在市区,如果你不着急,要耽误你点时间等我。” 许枝愣住,她完全没考虑到婚前体检这件事。 短短一晚,还是他身体抱恙的一晚,他就完成了收拾发型打理胡须,甚至还想到要婚前体检给自己预约挂号这所有全部。 相比之下,倒显得她漫不经心。 可是,他们这桩婚姻究根结底是各有所求。 她虽然没做过婚检,但大概也知道具体要检查哪些方面。 这个检查真的有必要吗? 思及此,许枝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些更多的东西。 她耳后一热,不合时宜联想到昨晚上的那个吻。 他们,应该不会比昨晚更加越雷池了吧? 在大脑展开再深层次的联想前,许枝像要阻止自己,略急促地开口:“如果是为了我。”顿了顿,她低垂着脸:“其实,你没必要去做婚检的。” 为了登记,许枝今天化了淡妆。 从陆放的角度看过去,那张略施粉黛的巴掌圆脸温婉清雅,一双杏眼此刻盛满心虚,扑闪扑闪躲在眼皮下。 配合她的表情,陆放很难猜不出来她脑中所想。 他捻了捻指尖,不动声色地望她:“为什么这么说?” 许枝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在他的注视下脸色不由自主得染上红霞。 她手足无措着支吾:“就、就,就是……” 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个所以然,陆放听得低笑。 许枝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明知故问,她那点心思恐怕早就被他看穿。 她使劲瞪了他一眼,又羞又恼。 陆放却缓缓收起笑,看向她的眸色也愈发凝重。 无声间,许枝不自觉被他带动,逐渐正色起来。 “我做婚检,是为了我们的婚姻负责。” 陆放沉沉看她:“有件事情,你需要清楚——” “我们现在是合法合规的婚姻关系,不是儿戏。” “结婚是什么意思,你能明白吗?” 他压着嗓音,低沉的声线像指正,又似蛊惑。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6节 许枝明显微颤了下,她自然领会到浮在这句话表面下的隐晦提醒,面上染了几分没来由的怯意。 有够奇怪,他嗓音很轻,只稍微严肃起来,她便无法自控地恨不得将自己内心所有情绪和盘托出。 她弱弱颔首,支吾道:“那我、那我也去检查一下吧。” 话音刚落,一双大掌抚向她的发顶,轻柔的力道,像是在安慰她不必太紧张,又像是夸好孩子那般的鼓励。 …… 检查完回到镇上,已经快过午饭时间。 许枝索性想直接去甜品店,省得来来回回麻烦又耽误时间。 她余光瞥了眼正专心开车的男人:“你忙不忙?一会顺路的话,你直接把我丢在吱吱甜品店门口就好。” 这几天观察下来,她不禁想感慨,他的工作请假制度是不是有点太过弹性了? “不忙。”陆放淡声开口,随即问道:“养殖场的事,你想什么时候解决?” 许枝安静几秒。 并不是她圣母心泛滥,而是这家厂子确实凝聚了爸爸妈妈先前的心血。 她不知道陈茂娟和张显他们做了什么约定,但如今他们的确是欠下了钱不假,她自然不会任由摆布,但相应的他们的约定就被撕毁。 想把厂子救回来,除去先前的五万,还要想办法弄来十五万。 按照陆放给她的建议,与其让许建业继续管着厂子等待随时变化的局面,不如主动揽下经营权,一笔钱顺便正式和他们撇清干系。 “就这几天吧,伯母已经知道我的住址,我怕她再找上门来。” 说完,许枝悄悄看了他一眼:“会不会有点着急……十五万,你近期拿得出来吗?” 陆放半掀眼皮,没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你会不会觉得嫁给我很委屈?” 许枝摇摇头:“怎么会?” 她莞尔:“与其说委屈,不如说我反而会觉得更踏实。” 成年人的婚姻最讲究门当户对,她一无所有甚至还带着几个潜在的拖油瓶,如果不是陆放的现状算得上云落成泥,她更不可能会同意和他结婚。 他们如今都一身空,甚至连婚前协议都不用拟定。 许枝话里全然真诚,殊不知,驾驶位的人闻言身躯一震。 陆放内心涌出几分复杂,大掌抚了抚脖颈,开口有些僵硬:“既然答应你,我一定会做到。” 许枝察觉到他的几分异样,以为他实际很吃力。 想来也够荒诞,十五万换的这桩婚姻,不知道到底是她吃亏还是陆放吃亏。 陆放及时转移话题:“我听苏芮说,你已经决定要在吱吱工作了。” 许枝点头:“对,签了半年的合同。” 提到这个问题,她突然想起什么:“你和芮芮姐是怎么认识啊?” 陆放握方向盘的手掌一紧。 他敛眉,瞧不出神色:“她没告诉你吗?” 许枝扁扁嘴,喃喃道:“她说,应该认识。” 兴许是她懵懂似纯洁小鹿的双眸太过娇憨,陆放心里那些被深埋的、无止轮回的自责与悔恨,此刻竟有些许被冲淡。 他沉沉道:“我和她,是在医院认识的。” 许枝一愣,想起岑若若和她说的话。 “是芮芮姐带小石头做介入治疗那会吧?我听说了。” 顿了顿,她又问:“那你……” 陆放目视前方,微垂的眼眸没有泄露半分情绪。 他口吻平静:“是我爸。” “他车祸后住的icu病房门口。我和苏芮,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第15章 陆放只说了这一句,就没再深入下去。 许枝没想到他竟然主动和他剖白这些,一时之间愣着不知作何表情。 她有相似的经历,她很清楚无法真正感同身受的浮泛安慰听起来到底有多陈词滥调。 纵使身边这个男人此刻表现得有多淡然,或者他这一路经历后真的能做到不显山水,可无数她暂时无从得知的细枝末节曾经引起过多少惊涛骇浪,只有他自己知道。 许枝突然想起先前他对自己的举动。 正巧是红绿灯的间隙,她轻呼一口气,像在给自己打气。 陆放察觉空气的短暂安静,正要主动带过话题。 可下一秒,他的头顶传来一阵轻柔的力道。 他不禁愣住,侧眸便看见她低着头伸长手臂往他的方向够,在他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 他不过盯着她看了一会,她的脸颊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起来。 就在她要飞快收回手的刹那,陆放眼疾手快地捉住。 两只完全不同尺寸的大小手掌此刻近乎严丝合缝地十指相扣。 肌肤相贴的那一瞬,彼此互相交互温度,两人几乎同频地感受到落袋为安的踏实与默契。 陆放的唇边溢出轻笑:“既然是安慰,怎么还想着临阵脱逃?” 他扣在她拇指上方的指腹微微摩挲,呵护、占有,像对待什么稀释珍宝。 “就这样到下车,可以吗?” 醇厚的嗓音带着征询,许枝因猝不及防而僵硬的身体无意识地开始放松,最后演变为温顺。 她还沉浸在自己方才的大胆里,丝毫没有余力要去拒绝他。 只是脸向一边撇得更多,脸颊的红也蔓延到耳根脖颈。 陆放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一颗心软得厉害。 迟到了这么久,他终于还是把他宝贝带回身边。 也许是因为有了肢体接触,原先到店里短短的路程开始度秒如年,许枝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在被包裹中逐渐升温。 单单牵了个手,她的心就悸动得厉害。 陆放说到做到,车已经在距离甜品店不远处的路口边停下,他的大掌依旧没有要撤离的意思。 “我要下车了。” 许枝嗫嚅着提醒他。 陆放只用另一只手帮她解开安全带,神色如常:“这周六上午你有时间吗?” 闻言,许枝想了一下。 那会还没过店里的培训期,她暂时不需要在周末全天出勤。 她歪着脑袋回答:“有的,怎么啦?” “如果你有时间,我带你去见一下我妈。我们结婚的事,最好当面告诉她。” 说完,陆放顿了顿,补充:“你不介意的话。” “……” 要不是他提醒,许枝差点忽略了他们刚领完证的事实。 到民政局办手续很简单,即使是像他们这样没有感情基础的人,临时用心装个恩爱也照样过关。 可是现实不一样。 等着他们面对的事情即将接踵到来。 可到底无法逃避,许枝抬头,抿了抿唇:“我不介意的,阿姨她是在疗养院吗?我有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像感应到她的焦虑,覆在她手上的力道紧了紧。 陆放:“她什么都不缺,你什么都不用准备。” 说完他一顿:“也不对。” 随即看向她,眸中匀出淡笑:“准备好以儿媳的心态见家长就行。” …… - 许枝自己都不清楚陆放最后一句话有什么魔力,从下车到进店,她闹了张花脸迟迟难消。 苏芮这会也在店里,看见许枝两坨红润一副少女怀春的荡漾,挑了挑眉: “宝贝,你这是怎么了?路上被帅哥要微信了?” 许枝窘迫地避开她的视线,随便找了个借口:“刚才跑得太急了……” 她还没吃午饭,想起陆放下车前对她的叮嘱,正好这会是午休时间店里还没客人。 她半认真半岔开话题:“芮芮姐,我没吃午餐,培训之前可以让我先点些甜品垫肚子吗?” 苏芮对许枝那点小心思了然于心,她但笑不语,递给她菜单,示意她随意。 她的年纪虽然比许枝大不了多少,但在人生阅历上,许枝对她算得上望尘莫及。 许枝刚才的表情,完全就是年轻刚遇爱情时的她在照镜子。 但许枝否认,她也不追究,甚至不忘提醒她一句:“空腹的话,记得把美式从你的点单列表里划掉。” 许枝想起不久前自己低血糖在店里晕倒,乖巧地点点脑袋。 她点了一份曲奇和一杯纯奶,苏芮看了直咂舌:“你是在身材管理期吗?你已经很瘦了宝贝。”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7节 许枝身形一顿,想了想:“芮芮姐,我不是刻意少吃,我其实是因为厌食症……” 虽然认识不久,但她对苏芮莫名亲切好感,她不想这半年都顶着隐瞒和谎言和她相处,索性不如早点坦白。 苏芮没料到她的回答,神色惊讶一瞬,又转成关心:“那你把曲奇换成舒芙蕾,店里这款曲奇偏甜腻口,你恐怕吃不习惯。” 她没有太多怔愣,没有审视的探究,甚至连空泛但足够客套的安慰都不曾有,只轻轻提醒她也许曲奇不对她的口味。 会心、踏实的温暖,许枝不禁鼻头泛酸。 担心掉眼泪会徒增别人心理负担,她偏过脸吸了吸鼻子,将那股涩意逼了回去。 苏芮备好餐,将餐盘递给许枝。 从她手里接过时,许枝小声说了句:“谢谢。” 苏芮微微一笑,清雅的脸上透着和煦。 隔着一层褶形防油纸,许枝用手拿着小口小口往嘴巴里塞,苏芮忙完手上的事,趁着这个空隙和她搭话。 “上次没来得及问你,你和陆放是什么关系啊?” 许枝一噎:“同、同学……我和他是高中同学。” “哦——这样。”苏芮一声“哦”拖得很长:“我上次没告诉你,我和他是在医院认识的。若若应该和你说了小石头的事了吧?” 苏芮没在许枝脸上捕捉到惊奇,问道:“难不成陆放也告诉你了?” 许枝颔首,啜一口牛奶掩饰慌乱。 苏芮沉浸在疑惑里,没注意到她的表情。 她蹙眉:“你和陆放的同学关系既然都到这个程度,那你了解他的事吗?” 说完又连忙补充:“别误会,我不是对他有男女方面的兴趣哈。” “但是你知道吗?我上午找他有事,他竟然告诉我,他在领证没时间。” 许枝顿时被呛到。 她忍不住咳嗽好几声,苏芮帮她顺着后背:“你也很惊讶是吧?我认识他这么久,都没见过他身边有小姑娘,怎么突然就要领证了?” “他不会是遇到什么骗子被仙人跳了吧?” “……” 两本新鲜出炉的结婚证此刻还在她侧腰的包包里,“骗子”本人许枝此刻心虚感达到顶峰。 她弱弱开口:“陆放不像是会被仙人跳骗到的人……” 苏芮沉吟:“也是,但感觉说不通啊,难不成他和谁一见钟情直接闪婚了?” 对于这桩带着交易性质的婚姻,许枝并没有公开的想法。 她实在不擅长撒谎,担心苏芮再这么问下去她的表情将会出卖一切。 她只能佯装若无其事:“之前听说他有相亲,可能是和相亲的姑娘有进展了吧?” “是吗?”苏芮半信半疑:“他相亲我知道啊,但他说没可能来着……” “芮芮姐,我吃好了,我们现在培训吗?” 许枝非常生硬的转移话题。 苏芮这才停止八卦,朝后厨的方向喊了一声:“小开,出来干活!” 尔后又对许枝道:“若若下午请假了,我一会要去医院,今天培训就交给小开啦。” 许枝还停留在对“小开”身份的疑惑里,柜台后半帘被一只手臂拉开。 “不要叫我小开,我有名字——” 穿着围裙的修长的身影出现,少年眉间有几分不耐,难得生动的表情在看到许枝后戛然而止。 原来“小开”就是上次看见的寡淡少年,这家店老板的亲弟弟。 苏芮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心里,轻哼一声:“你不也没叫我姐姐?毛都没长齐,整天没大没小的……” “小开”脸色一黑,对着苏芮咬牙,像龇牙炸毛的大狗狗:“还有两个月我就成年了,苏芮,我毛到底有没有长齐,你要亲自检查一下吗?” “说什么浑话呢?”苏芮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但好像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里。 她径直向许枝介绍:“枝枝,今天培训就交给他了哈,你和我一样叫他小开就行。” 说完,她也不管身后的人作何反应,利索将围裙贝雷帽脱下:“我先走啦,小石头还在等我——” 丢下这句话,苏芮拎着包就离开,走到门前还对他们摆了摆手,极佳腰臀比的身材配上明艳的笑,不禁让人晃眼。 许枝应付不来他留下的活跃气氛,有些尴尬地对他笑了笑。 苏芮一走,面前的人方才外露的情绪赫然消失,再度恢复到以往的面无表情。 还是许枝先介绍自己:“你好,我叫许枝,培训麻烦你了。” 他像感受不到空气里凝滞,也不热络,淡声道:“没事。” “我姓陆,陆开。岑若若上次教了你哪些?” 第16章 听见他的自我介绍,许枝不可自遏地眉心一跳。 他的姓名让她不由自主联想起一个人。 “仪器操作若若都告诉我了,还有拉花没学。” 她先是应了一句,掩耳盗铃地忽略脑子里的猜测,随即试探问:“听说这家店的老板……是你哥哥?” 陆开眼都没眨:“我没有哥哥。” 他脸上毫无波澜,没有一丝犹豫回答得果断,就好像这句话他早已和不同的人重复过很多次。 许枝怔了怔。 苏芮和岑若若都告诉她面前这个少年是老板的亲弟弟,但他本人却矢口否认。 不承认自己有哥哥却来哥哥的店里帮忙—— 怎么看这中间应该都有内情。 转念一想,她从来没听说陆放有比他小这么多的亲弟弟,她空耳以为的“陆”也许是“路”也不一定。 况且如果他真是陆放亲弟弟,那这家店的老板岂不是陆放? 内心那点猜测和疑虑被打消,她不免松了口气,露出几分释然的笑。 她换了话题:“上次听芮芮姐说你还在读高中,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 “保送。”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打断她的话。 许枝缄默片刻,咂了咂舌。 短暂接触之后,她要撤回先前觉得他和陆放气质相似的想法。 同样是寡言少语,陆放偏稳重,他…… 倒是有点不自知的冷感bking气质。 仔细看的话,两人五官眉眼也不尽相似。 看来刚才真是她想多了。 接下来两人之间便鲜少再有交流,大部分时候都是行动直接替代沟通。 陆开年纪不大,做起事来却很利索,拉花的动作娴熟,做出来的造型也很漂亮。 许枝跟着有样学样,握着咖啡杯的姿势角度、奶泡和咖啡液之间的高度、奶泡的流量、流速……倒、晃、提、收,每个动作都要最精巧的恰到好处。 她记下要领,然后独自练习很久。 她好像做什么都不算有天赋的类型,但她又永远不丧失耐心。 等终于完成一个规则又好看的大白桃心时,她已经好些杯咖啡下肚。 这是最简单入门的拉花造型,但当她完成时,还是忍不住为自己雀跃。 她下意识要拿出手机记录,可刚打开摄像头指尖蓦然一顿。 她差点忘记,账号已经不在她手里,也没人在等她分享这份微不足道的心情了。 唇角的弧度弱下来,许枝最终还是将视频录制切成相机模式,按下快门记录下这一秒。 方才沉浸在愉悦里,她久违地在饱腹状态也没有反胃感,这会突然再次涌现。 “你把练习用的咖啡液都喝了?” 许枝从洗手间整理好自己出来便看见陆开对着她蹙眉。 她点点头:“我用了挺多的,不喝掉太浪费了。” 说完她一顿。 吐掉好像也是浪费。 “练习用的都是临期的速溶,没必要。” 许枝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陆开额角突了突,觉得匪夷所思。 第一次见帮老板省钱的员工,这人是不是傻? 店里客流逐渐增多,制作饮品的任务归陆开,许枝主要负责点单。 和岑若若搭配试过一天,现在她基本算得上得心应手。 等从忙碌里停下来,天色已经半黑。 “你走吧,剩下我一个人就行。”陆开站在水龙头边清洗着量杯,头也不抬。 许枝一天未歇,这会确实有些疲乏。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8节 她没拒绝,寒暄一句便收拾好自己离开。 直到上了公交车拿出手机,她才看见几条未读消息提示。 三小时前: 【陆放:什么时候下班?】 【陆放:我去接你】 一小时前: 【陆放:我下班了】 三十分钟前: 【陆放:图片】 【陆放:你的花忘了带走】 许枝一双眸不由得漾出柔软,沁入心间的暖流驱赶了一丝倦意。 可紧接着她心底又荡起不上不下的悬浮感。 她按下着这抹情绪,想了想,点开键盘: 【许枝:抱歉,手机开了静音,我刚看到消息】 【许枝:不用接我,我已经坐上公交车了】 【许枝:花的话,如果你方便一会我们在小区见一面?】 对面没有立即回复,许枝盯着聊天框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距离他们领证已经过去半天,现在想来,她仍然难从巨大的虚幻感里逃出来。 就连他们的聊天记录也是,抛开下午陆放发来的不看,剩余从下往上划到顶,也不过寥寥几页,停留在“高中同学”或“有点熟但不多”的分寸里。 亲密不算亲密,客气不是客气。 他们这段突如其来的关系俨然风雨飘摇。 - 新小区入住率不高,这个点几乎看不见人,只剩绿化带草木里的虫鸣声在热闹。 大概为了节约公共电耗,走道两旁的路灯并没有全开,稀疏亮着几盏,视线昏昏暗暗的。 许枝刚准备打开手机电筒,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 她停下脚步,转身回头。 电筒对前环视一圈,什么都没看见。 她只当是流浪的猫猫狗狗,没太在意继续往后走。 可没走几步,身后再次传来响动,仔细听能辨认出是连续的动静,像刻意迎合她的步伐节拍。 许枝顿时警觉,紧了紧肩上的包,脚下步伐不自觉加快。 身后的人也迅速反应,跟着加快起来。 许枝警铃大作,胡乱点开陆放的微信。 来回拨了好几次都没接通,她紊乱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压下慌乱,她佯装自然地将听筒贴面。 “我快到楼下了,你已经在家了吗?” “不是说今天出去吃吗?……既然都做了,那下次再说吧。” “你要不要下来接我?……” 她胡乱地编造单口通话,死马当活马医。 还故意把音量提高,甚至话里感情充沛,就像她虚构的场景里对面真有这么一个人。 果不其然,身后的人在听见“下来接我”后立马隐匿了脚步声。 许枝一颗心就要提到嗓子眼,她依旧没放下手机,絮絮叨叨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脚下生风,进了单元楼迅速按下电梯上楼。 刚松半口气,就在她以为尾随的人被震慑到放弃,电梯的数字在自动回到“1”后竟然再次开始跳动。 略封闭的楼道,她的心跳几乎吵到她自己的耳朵。 她打开背包翻钥匙,拨开最上层的两本结婚证开始摸索,手颤抖到不能自控。 就在她触到钥匙上挂件后的零点一秒,电梯“叮”得一响,伴随声控灯骤然亮起。 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走了出来,视线直接锁定在许枝身上。 手忙脚乱间,“啪”一声,是结婚证摔落在地,突兀又可怖,像在宣判死刑。 男人摘下口罩,骂骂咧咧:“这户灯都没亮,差点被你骗了,没想到你还挺机灵,知道装打电话来吓我。” 许枝满心防备,包护在身前往后退:“张显,大晚上你跟踪我想干嘛?” 看到来人是谁的那一刻,她心里对现状已经有了判断。 她先前就担心陈茂娟再有小动作,没想到一语成谶,她竟然把小区地址给了张显! 张显笑得油腻:“我干嘛?你家里人二十万把你卖给了我,我来你家里找你干什么都是天经地义!” 许枝尽可能让自己保持冷静:“现在什么年代了,婚姻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她话里软硬并施:“我和你不合适,你应该把时间花在真正会和你有未来的女孩身上。” 说着,她强装动作自然,忙不迭把钥匙往房门的锁孔里对。 只要速度够快,至少她能立马进去把门反锁。 但张显丝毫不买账,语气恶狠狠:“你少来!甭和我扯什么道理还是未来,我只知道我们家为了你花了大价钱。” 他阴恻恻一笑:“既然如此,我总得从你身上讨回来点。” 不等许枝打开门,张显上前一步狠狠抓住她的手。 “我长这么大还没和姑娘疼过小嘴呢,看三/级/片里那些女的都很享受的样子,咱俩试试呗,我会让你也……” “别说了!” 许枝无法继续镇定,尖叫一声打断他的污言秽语,拼命甩着手臂挣脱。 张显反被激起逆反心理,刚要进行下一步动作,突然脚下一硌。 他被一抹红色吸引,弯下身子要捡:“什么东西?” 等他看清捡到的方正外壳上显示“结婚证”,里面的合照还是许枝和先前餐厅那个杀鱼的小子后,他抬手举起一瞬间暴怒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 “你结婚了?你已经被卖给我了,你怎么能和别人结婚?!” 张显放开对她的钳制,伸手就要撕扯结婚证。 “还给我!” 许枝脑子一热,过去几个月厌食症解约、前公司背刺、被血亲冷待、被猥琐男纠缠、生活里的变故动荡不安…… 积压在胸腔的郁闷愤怒和此刻畏惧后的反抗,混杂的情绪突然攒成一股劲。 在大脑做出反应前,她已经伸出脚踢了出去。 “啊啊啊——” 一声嚎叫后,许枝看见不久前还嚣张至极的男人已然捂着裆部跪倒在地。 她这一脚铆足了力道,踹得张显眼球都充血,骤然间的痛意自下而上直逼天灵盖。 他脸上肥厚的脂肪也因为扭曲堆叠在一起,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一副痛到失语的模样。 许枝只愣了半秒,飞速捡起结婚证,强行稳住自己颤抖的手用钥匙开门。 开锁、关门、反锁—— 她来不及从惊魂未定中缓和,动作一气呵成。 她背靠着门板,甚至忘记大喘气平复心跳,双目几近失焦。 倏然,她像全身都丢了力气,双膝拢着滑跪在地。 良久后,她掩面,任由整张小脸陷进自己的巴掌。 …… - 陆放从商场出来,发现手机自动关机。 他一只大掌摩挲着口袋里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心里隐约期待,往停车场迈开的步伐沉稳又透着愉悦。 直到他上车接通电源给手机充上电—— 刚开机,他就看见来自许枝的三条未读消息和五条未接语音。 消息和语音间隔半小时,陆放只用半秒,就意识到事态不同寻常。 他一边起步,一边分出注意给她回电话。 好几通,对面毫无回应。 他的心重重一沉,眉梢染上躁动与不安。 一路油门踩到底,红灯的几十秒,他没忍住爆了粗口。 车程几乎被他压缩到三分之一。 等他风尘仆仆赶到许枝家门口,就见张显半死不活倚着墙拍着她的门,嘴里咒骂不断。 “贱货!开门,送我去医院。” “你个臭biao子,给我开门……” “我要是出了问题,你就死定了!”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9节 “嗤——” 一拳到肉的声音响彻逼仄空间。 张显还沉浸在下身造成的虚弱里,耳边一阵风声后下巴蓦地歪到一边。 神经短暂死寂,脑子“嗡”一声,嘴里瞬间弥漫铁锈味,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麻木动了动,牙齿、血液混合口水就这么径直落了下来。 他大脑几乎不能思考,懵然里好像有一道力气揪着他的领子往上提,他的双脚竟然离地。 “是我错了——” “上次之后,我应该想尽办法把你先送进去。” 低沉的嗓音冷冽至极,张显呆愣看向面前的人,只见那双幽深眼眸布满对他对厌恶,暴戾恣睢的目光仿若要即将要将他拆吞入腹。 他的所有知觉在这道目光里被强行抽离,后知后觉终于察觉真正的危险。 他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混合着血水唾液的嘴巴哆嗦:“窝戳了,窝蒸的戳了,求泥放过窝……” 陆放眉眼尽是不耐,多看一秒都脏了他的眼。 他轻而易举将他提起来,再重重将他甩到一边。 房间里,许枝抱着膝盖埋起脸,呼吸轻得好像一阵夜风就能吹散。 她的心跳随着一声声拍门或重或轻,直到陆放的声音出现。 她听见他对张显充满戾气的警告,又听见他沉冷着报警陈述。 她的惶恐不安结束在他的声线,一片片化作宁静。 许久之后,她以为自己的情绪已经从捆绑里挣脱,可下一秒,陆放恢复到沉朗的嗓音在一墙之隔外响起——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瞬间,她泪流满面。 第17章 门开的刹那, 许枝被一股不容分说的力道狠狠揉进怀里。 交叠的手臂箍紧她的后肩,他已经尽可能伏底背脊用自己将她全部笼住,身高的差异还是让她被动地踮起脚, 纤瘦脆弱的身躯近乎弯折着抵向他。 是谁叹谓, 贪婪地用嗅觉去寻她发间的芬芳,像在后怕。 是谁呜咽, 急切地要为情绪寻一块稳定的落脚地, 任她放声宣泄。 他抬起一只手掌反扣她的后脑勺,温存着抚慰: “没事了,没事了。” 不厌其烦, 一遍又一遍。 可陆放越这样, 许枝的委屈就越汹涌。 垂落在身侧的手此刻攀上他的宽厚胸膛,她死死攥住他的衣襟将脑袋深埋进去。 沉闷的啜泣传出,感受到她身体深处的细密颤抖,陆放掌着她脑袋的大手又转移到她后背, 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抚。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怀里耸动的双肩终于停了下来。 许枝从失控里缓缓清醒, 许久没动作。 她被搅动的心绪此刻全然被疑问充斥。 为什么? 明明她摇摇欲坠的情绪里也包括关于他的一份。 为什么听见他声音的那瞬间,她竟然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托住她的力道松了些,许枝以为他要撤离, 下意识环上他的后腰。 “别走——” 话里焦急,带着浓厚的鼻音。 她脑袋混乱, 顾不上细思自己的举动是否轻佻。 她哭得太过头,就算不照镜子,她大概也能猜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会多糟糕。 陆放背脊一僵。 他克制着嗓音:“我不走。” 房间太暗, 她还在难过,他不能放纵自己心底不合时宜的念头滋长。 他沉声试探:“需要开灯吗?” “不要!” 只是许枝不假思索就拒绝了他。 她知道自己现在任性又胆小, 故意拖延自欺欺人。 可是实在太丢脸,她不想被他看见。 好在大脑依旧为她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性,许久后,她哑着嗓子抽气,问得断断续续: “一会、是不是、警察要来?” “是。” 陆放回她,耐着嗓音:“我联系了保安室,他们会调取监控。” 他顿了顿:“不要害怕,发生了什么,笔录时尽管告诉警察。” 许枝咬了咬牙。 她稍稍从他怀里撤离,神情有些不自然:“我有很使劲地踹他……我没有、没有让他得逞的……” 陆放读懂了她的潜台词,扶她后背的动作改换成握她肩膀。 “听我说。” 他正色:“无论发生了什么,这都不是你的错。” “你不需要为任何已经发生或可能发生的事有负担,这点,你能明白吗?” 许枝慢慢抬头,从窗缝溜进的昏芒月色只映出他优越的轮廓线条,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在他话里听出了十足、绝对的郑重。 她垂下眼,轻点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气氛凝重前,陆放勾唇,他漫不经心,不知是夸奖还是调笑: “不过你那一脚,确实很有威力。” 许枝耳根噌的一热。 她想到张显倒地的一幕,痛苦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话题完h文、清水完结付费文,豆瓣晋江起点文加入 q群5249令8以九2全跑偏:“我就是突然想到以前看过的视频……说男性的隐私部位会比较脆弱……” “做得好。” 许枝听见他溢出轻笑,下一秒,熟悉的温度再次落向她的发顶。 她从来不知道摸头这个动作对她而言会如此受用。 他的手掌就像带着魔力,她的糟糕情绪被抚平,无声落地。 她深呼吸一口气:“我没事了,开灯吧。” 说完又飞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小声道:“你能不能先别看我?” 陆放了然地应了声。 其实哪里用得着看,她温热的泪珠早就洇湿一层薄薄衣料透进他的皮肤。 灯亮起的一瞬,许枝便忙不迭地冲向洗手间。 在洗脸镜前,她终于看清自己此刻狼狈的脸。 早晨到现在已经半脱的妆容此刻已经花到没眼看,发型凌乱、一双眼红肿不说,腮帮还挂着未消的泪痕,就连鼻子下方竟然还沾着不明液体。 她一滞,打开水龙头迅速洗干净。 等她着急出来,陆放正从地上捡起他们的结婚证,黑色的t恤前果不其然被印出三片湿渍。 天呐,她都干了些什么? 陆放拿着红本正往她面前走,忽然被她喝止: “你先别动!” 她的语气迫切又严肃,陆放脚步一顿。 还不等他询问,就见她匆匆忙忙又跑进了卫生间。 再出现,她手里拿着拧干的手巾径直锁定他走过来。 “你别动,也别低头,你的衣服被我弄脏了,我先帮你处理一下。” 陆放温顺地照做,两只手臂随意抻开,一副任君宰割的姿态。 许枝顾不上欣赏他此刻的身形有多散漫慵懒,冒出的羞耻心快把她淹没。 她擦拭的力气很重,生怕遗漏了什么不明印记。 尽管她已经轻轻掀起他的衣角让布料和皮肤分离,陆放还是不可避免感受到摩擦带来的细微震幅。 他干脆阖上眼皮,压制那股逐渐放大的痒意。 许枝专注手上的动作,半晌才注意到面前的人身形僵了又僵。 她后知后觉,陆放是在护痒? 不知哪里来的恶劣心情作祟,她假装不经意地贴近他皮肤再用了下力,想要求证自己的猜想。 下一秒,他身体往后一缩,一只大掌毫不留情地扣住她的手腕。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20节 许枝听见他欲盖弥彰的轻咳。 “可以了。” 她像发现了什么秘密,眼里不由自主划过雀跃和狡黠。 但她没有戳穿她,乖巧地往后退了一步。 黑色布料上的水渍从三小片合成一大片,她心虚地别开眼,假装无事发生。 “这个,收好。” 陆放松开捉住她的手掌,将结婚证递给她。 许枝接过,原先崭新的红本先下已经被撕扯到泛起褶皱,扉页上还残留浅浅的脚印。 她眼神一暗,放好手巾又找了纸巾将红本擦干净。 确定已经看不见污渍,才找到陆放的那本摊到平整递给他。 “这本是你的,抱歉,我没有保护好它。” 陆放没接,只看了她一眼:“一本纸质的册子而已,谈不上保护。” 只要他们的婚姻足够牢靠就好。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盒子,收回目光淡声道:“你先收起来,去完警局我再来取。” 他说得随意,殊不知,这一切在许枝眼里就是另外一种意思。 “谈不上保护”,是指她把这个证件的意义看得太重了吗? 许枝垂眸胡乱点了点头,安静着压下心底的波动。 约莫又过了十几分钟,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出现。 张显被五花大绑固定在楼梯的铁栏杆上,低垂头颅发出阵阵哀鸣。 他倒宁愿被揍昏过去,至少不用继续捱受近乎麻木的痛楚。 警察在电话里已经完整了解了大概情况,到了现场情况更是一目了然。 视线从张显和许枝略过,最后停留在陆放身上: “你是?……” 他沉声:“警是我报的,我是受害人的丈夫。” 许枝微微一怔。 “丈夫”这个称谓听起来太陌生,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分量和沉重感。 “既然如此,请二位跟我回警局配合一下调查,他受了伤,一会事件定性后他的家属大概率也会追责。” 陆放颔首,这些情况他自然知悉。 等到了警局,在许枝和警察交代前因后果、告诉他们为什么她会被一个几乎算得上不认识的男人几次三番纠缠时,他们不约而同表现出了惊叹。 她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 她不知道陈茂娟他们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等待看到什么样的结果将她的地址透露给张显。 他们就真的一点点都不曾为她担心吗? 等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许枝往陆放等待她的位置走,只到半路,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你敢打伤我儿子——” 一个中年男人正朝着陆放怒吼,气势汹汹就要对他动手。 几个便衣警察迅速按住他:“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你敢动手信不信直接把你关进去!” 中年男人这才勉强止住怒气,暗暗丢下一句“你等着”,便气冲冲往里走:“我儿子呢?我儿子呢?” 陆放始终驻立在原地,眉眼间透着凝重,周身气场不怒自威。 许枝走向他的脚步停了停。 还是陆放先发现她朝她走来,对她道:“走吧。” 警察接他们来,又负责地将他们送回去。 他们一路无话,陆放好像在想什么,思绪深沉,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紧绷。 连她自己都觉得麻烦、晦气,接二连三被他撞见这么多不堪,他心底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抗拒。 许枝自嘲地弯了弯唇。 她只觉自己的心脏往下坠了坠,呼吸都带着几分抽痛。 陆放一直送她到家门口。 他已经足够体贴绅士,许枝却没来由地鼻尖泛酸。 在他出声和自己告别前,许枝压下情绪,虚虚一笑提醒他:“你结婚证没拿,先进来吧。” 陆放怔然,随即在这个晚上第二次跨进她的家门。 他始终没说话,许枝的心在他的沉默里一点点下落。 她伸手要拿桌上的红本,心不在焉却打翻了旁边的杯子。 “啪——”一声,是玻璃碎裂的清脆声。 她蹲下身手忙脚乱,猝不及防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划伤。 陆放应声看过去,就见到她手指部位有殷红争先恐后往外冒。 他松开握紧盒子的手掌,迅速攥住她:“医药箱在哪?” 许枝垂眼,示意不远处的橱柜。 陆放找到,将她拉至沙发坐好。 伤口在肌腱部位,不长但扎的很深,消毒三遍血液依旧冲破伤口表面的碘伏往外冒。 他翻出纱布帮她包扎止血,做完这些,又把药箱收拾好。 许枝自始至终没吭声。 这个时间点,他没有借口继续在这里逗留。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许枝没回应,陆放抿唇,抬腿要离开。 刚转过头,身后就有一道倔强力气拉住他。 陆放回头,便看见她跪坐在沙发上,晶莹的泪珠扑簌簌往下掉。 真奇怪,难道是因为不久前肆无忌惮刚哭过一场,她的泪腺才会被惯出臭习惯? 许枝完全陷入自厌情绪,哽咽道:“你是不是后悔了,和我结婚?” 牵扯在他身上的巴掌明明无力,陆放只觉心脏发紧。 他半蹲在沙发前搂住她,嗓音沉哑:“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这么麻烦,还什么事都做不好,照顾不好自己,还总是给你添乱……”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语气不成调。 陆放捧起她的脸,强迫她对上自己。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许枝,我从来没有这么想。不要擅自帮我给你下定义。” 他的嗓音笃定,安慰人的话被他说出不近人情的强势。 他知道自己词不达意,未经允许擅自在她额角留下细密的吻。 “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嗯?”他叹谓一声,尾音带着诱哄:“什么都不要想,先好好睡一觉,好吗?” 他放开她要起身,泪眼朦胧间,许枝失去方寸,不管不顾抱住他。 “你要走了吗?……” 带着哭腔的尾音像在不舍,像要挽留。 陆放呼吸跟着停下半秒。 她大概不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对她这句话无动于衷。 他眸色一暗,喉结本能地滚了滚。 良久,他像在挣扎后放弃理性,嗓音粗粝喑哑。 “许枝,你是在考验我吗?” 夜色未浓,他眼底如墨的漆黑却稠到难以化开。 “如果是,很抱歉,我恐怕做不到让你满意——” 第18章 不等许枝反应, 也不需要她给予反应,陆放的掌心猛地紧贴上她的后脑勺。 她还停留他上句话里,被迫微微昂首对上他, 嘴唇覆上她的一瞬, 她脸上的懵懂猝然被圆瞪的惊慌替代。 他只单手掌她,她就被他高大的身形逼在沙发上难以动弹。 他几近是在压碾、撕扯, 就连她眼尾残留着的泪珠也在他的激烈失控里潸然而落。 对比上次的试探缱绻, 他这次完全像行走沙漠终见绿洲,顺从本能近乎发狠地解渴。 他居高临下,许枝半跪在沙发上抵着他的胸膛, 以承受的姿态迎接他。 “陆放……” 她颤抖着阖眼, 含糊着抗拒。 却不知完全是让他有机可乘。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21节 来访过一回,陆放便轻车熟路,舌尖不假思索闯了进来。 打过一次交道,他们的舌头就像已经深刻将彼此的气息牢记, 相贴的瞬间,两人的身体深处皆是不可自遏地一颤。 是契合, 是满足。 是无法用语言欺瞒的眷念。 他凶狠地叼住她,含弄、吮吻,毫不留情地卷走她唇齿间甜腻的津液, 分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势必要她大脑缺氧。 又来了, 又是那种陌生到让她心惊的酥麻感。 许枝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眶就再度氲出滚烫。 足以让她战栗的电流从耳根穿透而过席卷全身,最终堪堪往下汇聚, 她粉嫩的双膝被粗糙的布面沙发磨到发红也难觉,一双纤细不失浑圆的大腿无意识地并拢, 像在抵抗什么来势汹汹的热潮。 交缠的水声清晰可闻,她发软着身体后知后觉到羞耻。 这个夜晚的一切对她而言都算得上离经叛道,再多一件又何妨。 她终于开始不肯服输,抵他的手改成下勾他的脖子。 只是对比他,她回应地毫无章法,脆弱的身板在凌乱的布料下打着颤。 陆放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一直维持冷静没有作乱的另一只大掌此刻捧向她半边脸颊,拇指指腹拂到她悬而未落的一滴热泪。 他下颌紧了紧,隐忍着停下动作撤离。 额抵额,光靠鼻息已经不够,浓重的喘息声难以分清彼此。 因为开着灯,陆放实在对眼前的画面难以视而不见。 不知是羞恼还是别的情绪,她瓷白脸蛋透出潮粉,完全就是一颗熟透果子,饱满充沛,随便掐一掐都能出水。 他闭了闭眼,按捺胀痛的蠢蠢欲动。 许枝闭眼平复呼吸,想到自己魔怔般的回应,窘迫刚要冒头,突然听见他哑声: “我说了,我做不到让你满意。” 长臂一伸,陆放拿起手边的沙发抱枕横放在她腿上,阻隔他们即将紧贴的身体。 许枝以为现在是激情褪却,乖顺地放下勾他的手抱住枕头。 可那道低沉声线再次响起: “在清楚要承受什么样的后果前,你不应该选择来招惹我。” 话落的下一秒,一道湿热蓦然含住她的耳垂。 并不温柔的力道,甚至带着警告意味用牙齿轻咬。 她浑身一震,唇角呵出“嗯”得细微呻/吟,无力地单手向后撑住软了又软的上半身,完全没有回话的余地。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骨,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瑟缩。 陆放垂下目光,好整以暇地帮她束了束鬓边碎发。 他嗓音散漫,如若不是眸底黑沉到惊心,没人能察觉他此刻已然在克制与放纵的边缘: “我是正常男人,面对自己合法妻子的回应,我不会觉得你在勇敢。” 顿了顿,他喑哑着嗓音,语气弥漫难得的顽劣:“而会想,你是不是在对我发出邀请。” “噌”一股热,从脚心窜上头皮。 许枝再忍不住,小手“啪”一声扇在他脸上。 刚才的意乱情迷里确实有她一份,她现在算得上恼羞成怒,无法吱声,只能用这个动作表现对他谴责。 但她的力道属实太不经用,与其说陆放是挨了一巴掌,不如称她挥向他一阵带着她气息的香风。 他好心情地微微直起身,思忖片刻,径直捧起她的右手。 许枝以为他又要开始新的作恶,慌乱着要往回收,不料分明的几根指节轻而易举将她攥住。 “陆放!你还要干嘛?!” 她红着脸咬牙,小幅度地开始挣脱,带着一点泄愤的情绪。 倏然,略带坚硬冰冷的质感在她的无名指上滑动,再接着是些许禁锢的触感。 她低头,看清了在室内灯光的折射下显得流光溢彩的钻戒。 许枝完全愣住。 她听见近在咫尺的声音和她自己的激烈心跳: “虽然晚了点,但该有的,我们都会有。” 陆放亲了亲她的发顶,终于完全直起身体。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 没等许枝反应过来,他已经抬腿走至玄关。 “晚安。” 她甚至来不及同他也道一句晚安,关门声已经响起。 她始终呆愣愣地看向自己指节处的戒指,情绪由他挑起,又被他轻易捋顺抚平。 …… 陆放踱步至阳台,夜已深,他刚冲过凉水澡,微风吹动体表竟泛起冷。 他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许枝的所有表现,嘤咛、嗔语。 她也情动,他看得清楚。 只想到这点,他一颗心就难自遏地狂跳。 平复许久的欲念又有复苏的苗头,他习惯性摸了摸口袋。 没了昔日熟悉的纸盒轮廓,他动作一滞,想到什么。 看见隔壁的灯光已经安静的熄灭,他喉结滚了滚,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自嘲扯唇,暗骂自己何必又自讨苦吃。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陆放几乎第一时间挂断然后开了静音。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回到卧室,顺带轻轻带上了阳台的推拉门。 “说。” 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时,陆放接起,毫不客气。 虽然和往日一样只有一个单音节,电话对面的迟闻却异常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同。 他挑眉,调笑道:“呦,心情不错?” 陆放淡声:“没事我挂了。” 陆放说挂断就挂断,从来不是威胁,从来不讲客气。 池闻连忙阻止:“等一下等一下——有正事,真有正事。” 陆放无声等他下文。 池闻轻咳一声,遮掩心虚:“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我过几天回去看看她。” 陆放从床头摸到眼镜架好,随即迈步朝外走。 镜片下,他眸光一沉:“我妈身体很好,你几个月前回来不是看过?” 随即毫不留情揭穿他:“如果你还是有劝我回去的打算,那我先劝你,赶紧死心。” 池闻见他油盐不进,抓狂道:“兄弟!当初说好公司是大家一起的,你现在倒好,拿着股份不做事,自己甩手在镇上逍遥快活了是吧?” 陆放走向餐厅,点开免提,把手机远远放离。 他从上层橱柜拿出一瓶酒,指节轻拔木塞发出“啵”得一声。 大掌托着高脚杯,给自己醒了半支。 “说话啊?能不能给点尊重,这个点我还在办公室加班,我都急死了你还有心情喝酒?!” 陆放抬手浅啜一口放下酒杯,随即又从餐边柜的夹层里翻出一本书。 不大不小的翻页声,池闻听得十分真切。 “……” “好好好,现在又开始看书了是吧?” 池闻颓败。 他知道陆放是故意在和自己沉默地表明态度。 自从当年陆放一通电话通知他,以后公司的事和他无关,这么些日子,威逼利诱该做的尝试他都做了,却始终难以撼动他的决心。 因为知道原因,他可以理解,但他始终为陆放选在窝在镇上感到可惜。 “池闻。”陆放停下翻书,难得有几分耐心:“我今晚,其实心情不赖。” 池闻立即打起精神:“我擦,你竟然还有心情不赖的时候?” “那我更要趁这个时候好好跟你说道说道……” “在你给我拨这通电话之前。”在池闻展开前,陆放打断他。 池闻拳头松了又紧。 他爆了句粗口:“你说话就非要大喘气吗??” 陆放轻笑一声,大掌伸向从地板跳上餐桌的狸花猫,耐心地勾出几根指节逗弄它。 “我妈说想你,你要回来随时欢迎。但你知道的,有些事趁早放弃。” “挂了。”陆放不再给他分说的机会。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池闻“啊啊啊啊”得咆哮出声。 良久他又安静,细细思考了一会。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22节 平时提让陆放回来,他几乎完全不会给他机会置喙。 今晚虽然态度依旧强硬,但总感觉这份强硬里又游离着一股迂回,说不上来,就是那种以退为进的慵懒感。 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骚劲? 池闻一拍桌子:“这是有情况啊!” 办公室里,对他抽风司空见惯的女助暗暗翻了个白眼。 他大手一挥,命令道:“琳达,给我订去临南的机票!越快越好!” 女助又翻个白眼,耐着嗓音:“老板,琳达已经离职了,我叫美林,是您亲自给我取的,您忘了吗?” 池闻置若罔闻,复盘状点手指,自言自语:“没错没错,就是那种骚劲,还是上学那会见过……” “陆放,你这个小东西,你给我等着,迟早让你认栽!” 第19章 可能是情绪大起大落导致精神疲惫, 许枝沾上枕头没多久就陷入沉眠,身体丝毫没留给她睡前焦虑的余地。 翌日一早,她在闹钟响起前睁开眼。 她坐起身, 睡眼惺忪着想要伸个懒腰, 动作做到中途突然察觉右手指骨传来的陌生圈箍感。 许枝收回手,盯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呆怔住。 昨晚经历太多, 她都忘记这个出乎意料的礼物。 是最经典的六爪造型, 细细的戎臂托着中间镶嵌的圆钻,腰码和她的手指尺寸完全契合,将她本就细瘦的手指衬得更加修长。 她不了解关于钻石的成色、重量, 但这枚佩戴在手, 光看质感就能知道不会太便宜。 许枝久久没有动作。 好半天,她起床换掉睡衣,在进卫生间洗漱前,径直取下这枚戒指收起来, 和结婚证一起放在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 太贵重了。 说没有一点开心是假,但转瞬过后只剩受宠若惊。 她不禁开始思考, 她该回赠什么等价、等意义的东西才能显她心意。 等站到洗脸镜前看清自己红肿的嘴唇,许枝的思绪才算真正完全从困意里回笼。 被陆放吻到晕头转向的画面自动开始在脑子里循环播放,昨晚洗澡前在衣物上检查到的一些迹象也历历在目。 再配合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镜子里含着牙刷嘴边溢出泡沫的脸蛋肉眼可见红了又红。 许枝不禁懊恼,都要二十五岁了, 成人世界她刚迈进半只脚,怎么就能没出息到这种地步。 她今天还是上午的班,顶着现在这副狂风骤雨后的残局过去很难不被发现什么。 像是要赶走脑子里的废料, 许枝捧起冷水往脸上使劲拍了拍,从冰箱里取出一块面膜给自己敷上。 终于好了点, 至少不会一眼被看出来像被谁啃过。 临出门前,她顺手带上了垃圾袋。 这里面装着玻璃碎片,因为担心拾荒老人或环卫工人不注意扎到手,她用记号笔在袋子外面写上了醒目的提示。 下楼走到垃圾集中处理点,许枝忽然很僵硬地东张西望了一下,简单丢个垃圾的动作硬生生被她做出几分偷偷摸摸的既视感。 她是担心这个点在小区里遇到陆放。 之前就碰到过他晨练,再想想她在他身上各处触到的结实肌肉,很容易推测他是有长期锻炼的习惯。 也不知道陆放究竟住在哪一栋,她也好注意防范尽量不在她没准备好的时机撞上他。 细想也挺好笑,量谁也猜不到她是想躲和自己领证没几天的合法丈夫。 初伏一过,天气就完全步入上蒸下煮的模式。 等赶到店里,许枝毫不意外在路上蒸了个桑拿。 岑若若也刚来不久,中央空调的制冷效果还没太明显。 她一边擦汗一边给许枝也递了几张湿巾:“什么鬼天气,气温高就算了,竟然还这么潮,闷热闷热的,踏出空调房简直要人狗命!“ 许枝接过道了声谢,其实在秋水镇生活这么多年,她对这样的气候早就见怪不怪。 她抬头看了岑若若一眼:“你不是本地人吗?” 岑若若将一个个架在餐桌的椅子放下来,回得自然:“不是啊,我刚搬到这里一年多。” 停了片刻,又补充:“我家以前在很北方,我妈二婚之后,我就跟着一起来到秋水镇啦。” 许枝系围裙的动作微顿。 岑若若说得轻飘飘,很快又揭过:“枝枝,快到中秋节啦,芮芮姐交代了任务,最近要推几款新口味的奶茶到时候搭配青团一起宣传,我们今天要一起学习哦。” 许枝了然颔首,半晌又觉得不对:“怎么是中秋节?” 她打开日历确认一遍:“八月不是还有个七夕吗?” 岑若若耸肩:“不知道,芮芮姐这么交代,估计是老板的指令?” 这种氛围的甜品店,什么黑色情人节白色情人节,“520”、“521”,但凡有点营销头脑的都不会忘记跟上潮流。 这里倒好,正统的七夕都要忽略,直接快进到距离两个月的中秋。 沉默半天,许枝很折衷地给了个评价:“你们老板……还挺有个性的。” 岑若若笑嘻嘻提醒她:“不是‘你们老板’,而是‘我们老板’,赶紧有点自觉性吧。”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老板平时很少来店里,对业绩好像也不怎么过问,大事小事基本都交给芮芮姐做决定。” 岑若若停下摆放桌椅的动作,对着柜台里的许枝一副深思的表情:“怎么说呢?感觉他在……为爱发电?” 许枝“噗”得笑出声:“既然为爱发电,那干嘛唯独要准备中秋啊?” “我看,你们老板就是老古董,单纯看不惯年轻人的节日罢了……” 停顿一秒,她纠正自己:“啊不对,是我们老板。” 岑若若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反驳:“nonono,别的我不知道,但我可以给你打包票,他绝对不是古板那一挂的。” 许枝啼笑皆非:“你怎么知道?” 她其实也不是很好奇,更多是顺着岑若若的意思往下问。 岑若若得意地哼笑一声:“我这双眼鉴过的男人无数,只要我觉得会塌的男明星到最后无一例外都会被扒出黑料。我看男人,超准的!” 话锋一转,她又道:“反正中秋过后店里肯定会团建,到时候你自己亲自看就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古板了。” 许枝轻笑,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半晌,她想到什么,垂下眼不着痕迹:“那……如果一个男人,很喜欢摸异性的头发,这种……” 岑若若:“他们很熟悉?” 许枝一愣,不确定道:“就……一般?” “那他们是相互喜欢?” 许枝摇头,眨了眨眼:“也不是。” 岑若若:“我的建议是,快跑。” 许枝愣住了:“什么快跑?” “让那个女生快跑啊!”岑若若走至柜台,单手掐腰:“摸头杀哎,照你说的他们的这个阶段,又不是恋人,顶多算还在暧昧,可这男的一看就是情场老手了,女生肯定玩不过他的,所以让她赶紧跑路吧!” 许枝呆呆蹙了蹙眉头:“有……这么严重吗?” “不然嘞?”岑若若说完,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关切地看了许枝一眼,撑起下巴不动声色望向她:“那男的肯定不止对女生用了摸头杀吧?没点别的?” 许枝浑身一震,她支吾:“他们……还接吻了……” 岑若若手肘凭空往前一呲。 她连忙抓紧许枝的肩膀摇晃: “跑!连夜跑!买站票跑!” 许枝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笑得艰涩。 她稳住身体,撇开脸:“我就随便问问,电视剧里不都喜欢这么演吗?” 岑若若没戳穿她,叹了口气,假装不经意道:“反正,玩玩就行了,别陷进去。” 她像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指:“不然到头来,受伤的只有女性。” 陆续来了客人,两人的对话也没再深入。 要推新就得提前熟悉原料配比,一上午除了接待顾客,许枝尽量让自己沉浸于忙碌。 人一转起来,基本就很难再有精力跑神去思考别的东西。 除非主动找上门—— 【陆放:这几天要先去你家一趟吗?】 许枝舒了口气。 横在他们中间还有很多问题等着解决,另外一些有的没的顶多只能算他们这桩婚姻附加的、可有可无的调剂品。 岑若若的话警醒了她,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要抱着期待。 只要不期待,就不会有受伤失望的时候。 她思忖片刻,回复: 【就明天吧】 许枝完全可以预想到她带陆放回去,单方面通知他们自己已经和他领证,并且还要拿钱买下养殖场撵他们走人,许建业一行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无论怎样的人际关系,自尊心永远是高高竖起的第一道堡垒。 没人愿意总是赤/裸/裸把自己的不堪摆上明面。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23节 更何况,即将要注视附着在她身上不堪的人,是陆放。 对面很快又发来新消息: 【陆放:好】 【陆放:记得好好吃午饭】 【陆放:下午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 …… - 陆放坐在藤椅上,一侧手臂自然垂落,另一只握着手机。 许久,终于等来一条回复。 【许枝:都行】 孙迁在边上抽烟,就见自家老板盯着屏幕,上一秒还艳阳高照,下一秒就电闪雷鸣要下大雨。 咋滴,聊个微信都这么阴晴不定,小学鸡谈恋爱呢? 但他十分殷勤地递过去一根烟:“老板,我去警局问了,张显关五天就放出来了,小区里那段监控没拍到他做什么……” 陆放熄灭手机,抬起手掌回绝:“我不用。” 他微垂着目光,冷淡的模样:“以后和姓张的合作直接掐断,过两天会有新的供货源。” 孙迁颔首,他试探着要走:“没别的事我就去找姓杨那家子啦?” 他包里还揣着二十万现金,不赶紧把钱送出去总觉得在拿着块烫手山芋。 还没抬腿,忽然听见陆放沉着嗓音。 “你说,我邀请她见面,她回一句都行,是什么意思?” 第20章 (含紧张的入v作话) “老板, 我年方二八,打了二十八年光棍,你确定需要我给你答案吗?” 孙迁说得痛心疾首。 陆放微蹙眉头, 算他病笃乱投医。 他扬起手臂, 纡尊降贵地抬起两根指节轻掸:“当我没问,你去吧。” 孙迁如临大赦, 立马答应:“好嘞!” 呵呵。 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老板的恋爱你也别掺和。 他只想老老实实完成任务,升职加薪发点小财。 …… - 许枝按照陆放给的地址找过去,发现目的地是镇上的商场。 她正疑惑他是有什么事把她约到这里, 就见陆放半靠在那辆黑色大众的副驾驶车门。 先前刚下过雨, 车身上稀疏沾着泥点,他一身黑脚踩一双高帮马丁靴,硬朗的五官搭配这幅画面更显气势逼人。 兴许是陆放的基因天生就被上帝眷顾,又或者是他盯着她、捕捉她缓缓靠近的目光太过招摇炙热, 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停留目光,巡睃在二人之间。 许枝如芒在背, 她赶忙加快脚步,借他的高大身躯隐藏自己。 没等她开口,陆放先一步解释:“今天试菜沾了酒精, 刚才是我同事开的车送我过来,怕你不自在就没去接你。” 许枝愣愣, 随即虚虚摆手:“你不用和我解释的,本来你也没义务来接我。” 她主动带过话题:“我们现在是要做什么?” 陆放不着急行动,视线在她手上滞了滞。 “大小是不合适吗?”他目光不经意地略过她的无名指, 以退为进:“如果不合适,可以调换。” 许枝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心虚又别扭, 身侧的右手攥紧往后收了收。 “没有不合适,戴上去正好。” 反倒应该是她要感恩戴德,就连手指的尺码都能被他掌握清晰。 许枝垂眼:“但是太贵重了,上班也不太方便……”顿了顿,她惴惴道:“同事问起来,我也不好解释。” 言下之意是不想把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陆放沉默片刻,对此好像并不意外,但晦沉一瞬的眸光骗不了人。 他的口吻很淡,面色依旧从容:“合适就好,戒指并不贵,你不用觉得负担。” 说完径直往前一步:“走吧。” 许枝亦步亦趋地跟上,脚步有些乱:“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陆放倏然一停,许枝险些以为要撞上他的后背,不料下一秒,一只大掌攥住了她的手腕。 “明天去你家,作为侄女婿,我总不能空着手。” 两人的身高摆在这,一前一后这么牵拽着,看上去有点另类的滑稽。 不像刚结婚的小两口,反而像见面就掐的兄妹。 陆放是用左手牵的她,因为太瘦,他指节间凸出的坚硬很轻易就硌到她的腕骨。 许枝不自觉低头,看见了他无名指处环绕的银质素圈。 他的手掌生得宽厚,骨节分明,手背上的脉络清晰地鼓起,明明是蓬勃凶悍的力量感,此刻被这枚小小素圈一装饰,倒显出几分心甘情愿的温顺。 许枝心脏一紧。 原来,他买的是对戒。 在她未知的时空里,他其实有在好好建设他们这摊婚姻废墟。 至少在他的身份立场,他比她合格太多。 可她除了瞻前顾后,好像连最基本的努力都没有做过。 身后的脚步逐渐安静下来。 感受到掌间逐渐耷拉下来的力气,陆放不动声色,自然地变换姿势,五根指节强势地插入她的指缝。 攥握改成十指相扣,陆放心底洇出细密满足。 任谁看,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因为戒指让许枝心里有了对陆放的丝丝亏欠,她难得没有起挣扎的意图,细嫩的一只小手在他的包裹里无声乖巧。 原先以为他们要直奔超市买东西,结果第一站竟然抵达电影院。 陆放变戏法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票,张口就来:“同事送的,他临时有事没时间看。” 许枝眨眨眼,也不探究他话里的真实性。 “有想吃的吗?” 他始终没有松开她的手,径直将她牵到售票台。 镇上的这家电影院完全是开发商为了增设楼盘周边设施而建,排片少不说,因为客流量太小,前台的可乐爆米花备货都备得漫不经心。 “算了,感觉要等很久。” 实际她也没食欲。 她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不久前陆放给他带的干锅土豆。 事实证明,人的胃口真的会被养刁。 “没事,反正距离开场还早。” 服务员给他们介绍:“你们可以买这份情侣套餐,两份可乐两份大桶爆米花,外赠一对情侣挂件,很有纪念意义,价格也比较划算哦。” 许枝低头一看菜单,原本还逗留在“情侣套餐”的注意力火速被价格分散。 “五百二?”她没忍住在心里纳罕。 这家电影院的物价应该在镇上单独有一套自己的规则罢。 或者说,他们是想趁倒闭前赶紧找点和他们一样的冤大头捞一笔? 五百二这价格,也许只有二百五会买。 腹诽间,她看见陆放掏手机就要准备付钱。 好家伙,二百五近在眼前。 许枝赶忙掐了掐他的手心:“先等下,等一会快开场了再说。” 说完她还掩饰地咳了咳,背过身对陆放挤眼睛。 陆放接收到她传递的信号,抬了抬唇角。 他沉着嗓音,但话里十足耐心:“好,都听你的。” 许枝立马反客为主,走在前面牵引他的方向。 一直走到离柜台很远的休息区坐下,许枝侧过身对着他才低低咬牙:“那个情侣套餐就是坑人的,你是傻的吗?人推荐你你就要买。” 陆放被骂也浑然不觉,甚至愉悦受用地微眯眼。 五百二十块就能让他看见她如此鲜活生动的反应,怎么想都是他赚大发。 看见他不痛不痒的表情,许枝脑子一抽,气鼓鼓绷起腮帮:“你平时花钱都这么大手大脚吗?日子不是你这么过的,要更有规划一些才行。” 她这个样子,和家里那只偶尔炸毛的狸花猫如出一辙。 不过,他最清楚也最擅长如何在逗弄后适时将其抚弄到平息。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24节 他没说话,自顾自从口袋里摸出疯马皮质的钱夹,单手指腹一捻,指尖勾出一张银行卡。 许枝还鼓着脸颊不明所以,下一秒,陆放将银行卡妥帖地塞进她手掌。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会规划。”他顿了顿,俯身向她靠近,亲昵着朝她的耳骨若即若离:“既然如此,我的工资卡,以后就交给你保管。” 呵出的气息游弋在她耳畔,许枝本能地抖了抖,等完全反应过来,那股火烧火燎的热气从耳根弥漫扩散到全身。 “陆放!” 许枝急急叫他的名字,脸上又羞又恼。 身体动作比大脑快一步,就着陆放的姿势,她侧过脸埋向他颈窝,毫不留情咬了下去。 一声闷哼自耳边响起,应声的还有陆放停了半秒的呼吸。 情急还会咬人,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许枝短暂出走的理智也被拉了回来,刹那臊到和他交握的手心都冒汗。 毕竟还在公共场合,陆放很快退回身体。 他忽略肩上隐隐痛感,说得漫不经心:“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上交金库也算天经地义。” 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 许枝知道自己讲不过他,索性缄口不言。 她转过脸,将手里的塑料卡片塞回他的口袋。 她眼神闪躲,顾左右而言他:“我也不会管钱,不要给我,你自己留好……阿姨,阿姨她还需要疗养费。” 陆放没再坚持。 他也并不失落,本身他也没有一步跨这么大的打算。 况且,有些事需要提前预演,就当给她时间让她适应。 陆放斯条慢理地收回钱夹,朗声道:“走吧,电影时间接近两小时,你可以提前去趟卫生间。” 偌大的影厅,除了他们就只有另外一对情侣。 实在是情节太烂俗,前半场许枝撑着脑袋想看回票价,后半场就完全点脑袋小鸡啄米。 等她一个颤悠歪着脑袋砸向身旁之人蓦地从睡梦中惊醒,便听一道醇厚嗓音直直传来。 “这么困,就好好睡一觉吧。” 话落,一双长臂从她眼前穿过,抚着她的脑袋往他肩膀的方向用力。 许枝像受到蛊惑,睡意再次复苏,眼睫微弱地眨动几下,就再次陷入睡眠。 等她意识回笼,已经是影片最终谢幕名单滚动完,影厅亮起灯光。 “睡得好吗?” 睁开眼就见一张放大的俊朗面容,许枝着急往后撤了撤,顿时局促起来:“抱歉,下午忙着收拾家里卫生,没睡午觉……” 陆放毫无芥蒂:“这部片子,如果看得没睡着甚至笑出声来,那才是有鬼。” 他率先起身:“走吧,我们还有任务。” 许枝这才想起明天要带他见伯父一家的事。 她犹豫片刻,小声道:“他们都不欢迎我,更不可能欢迎你,你没必要太费心的……” 陆放轻车熟路再牵起她的手,语气轻描淡写,却又无比认真: “我从来不是为了讨好,而是想告诉他们,你在我心里的份量。” 他唇边溢出漫不经心的笑:“至于他们是否欢迎我——” “谁又说得准呢?” 第21章 许枝被他这句“心里的份量”搅动得心绪大乱。 他们因利而合, 不过才领证几天,可现在看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彼此都开始逾越。 岑若若推断陆放是“情场老手”的话未必中肯,但在一定程度上算给她敲了警钟。 陆放从超市烟酒区提着东西过来, 就见她推着购物车在原地心不在焉。 “在想什么?”他淡声询问, 将大包小包放进去。 许枝回过神,摇摇头。 等看清商品包装上的logo后问道:“这些很贵吧?” 烟和酒都是耳熟能详的大牌子, 零散还有别的营养品。 她蹙眉:“随便买点就可以的。” 不是她胳膊肘往外拐, 只是这么做实在没必要,他一片诚意不会有人回应。 陆放只轻笑一下,讲得意味不明:“先礼后兵。” 说完动作自然地从她手里接管过购物车。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排往前, 不等许枝领会陆放的意思, 他侧过头询问:“你有什么要买吗?” 她想了想,急需的生活必备品之前已经买过,剩余没那么要紧但也有需求的她都选择了网购。 于是摇摇头:“没有,去结账吧。” 陆放凝她一眼:“你确定?”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推着购物车到了家居区域, 他径直在一排货架边停下脚步。 “你昨晚打碎了一只水杯,不用重新买吗?” 许枝这才反应过来。 其实家里还有一次性纸杯可以先顶两天, 足够让她在网购软件上慢慢挑选。 但既然来了,顺便买一只也ok。 到底是镇上的私营超市,不像更时髦年轻的快消品连锁店, 里面的水杯款式造型都偏向实用简单。 左右看了半天,许枝才挑中个粉色带盖的陶瓷杯。 “好了。”她从货架上取下来对陆放扬了扬。 因为是易碎品, 她小心地要将它放在不易晃动的最角落。 还没等她直起腰,身后的高大身形逐渐笼下阴影。 当许枝看清陆放正拿着一只和她同款式不同色的陶瓷杯时,不禁一愣。 陆放自顾自将这只蓝色陶瓷杯放在粉色那只的旁边, 面不改色道:“我的水杯也碎了。” 他的口吻若无其事,又像多此一举得向她解释。 许枝:“……” 她也搞不懂为什么反而是她要心虚, 匆匆撇开眼“哦”了一声。 陆放把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无声抬了抬唇角。 结完账,许枝看了眼小票。 虽然事先就有预料,但看到实际数字时还是倒抽口气。 可想起不久前陆放才给她塞过工资卡,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把话吞进肚子里。 “你会开车吗?” 陆放拎着东西走在前面,回头问了她一句。 许枝想起来他沾了酒精。 她迟疑:“我有驾照,但是大学考的,我这几年没开过车。” 陆放了然着颔首,从口袋掏出钥匙递向她。 “是让我来吗?”许枝小声嘀咕。 “你可以开慢点,迟早还是要到自己开车上路这一步,你就当我陪你练习。” 许枝:“……” 他对她还挺有信心。 但陆放说得也算有道理,许枝最终没拒绝。 等把东西在后备箱里放好,许枝打开驾驶室的门坐上去。 发动机都没启动,先卡在了调座椅这一步。 看着身侧的人手忙脚乱,陆放突然正色: “要不,还是找个代驾?” 许枝原本心里还有点退缩的意思,听他这么说,反而来劲。 她鼻腔轻轻哼了一声,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你自己说要陪我练习,那你就该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她今天上身穿了件圆领流苏吊带背心,坐得板正笔挺,修长的天鹅颈暴露在外,半垂着眼眸倔强得设防,小小一只像极蜷缩起来只露外皮的刺猬。 陆放失笑一声,帮她把基本操作复习一遍。 好在路上车流不多,许枝也只踩着三十多码的油门,就连边上的电动车都能甩开她一截。 安全抵达小区停车位时,她轻轻松了口气。 刚要解开安全带下车,陆放先开了口:“明早可能需要你先回去,我有点事要处理。” 他们之前约的时间是早晨九点在小区门口集合。 许枝没追问他要去哪里做什么,只颔首:“好,我一会把定位发你。” 说完,她解开安全带锁扣,却见陆放始终没有动作。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25节 “你不回家吗?” 陆放侧眸看她一眼,很快又移开。 “我抽根烟,你先回去吧。” “记得你的水杯,早点休息,晚安。” 他一股脑把话全说完,许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对劲。 但她也不好深究,从购物袋里拿出水杯,离开前轻敲副驾驶的车窗也对他道了声:“晚安。” 一直到那抹纤细的背影从陆放的视野里完全消失,他才舒一口气,从车上下来。 他安静地靠着车身,在黑寂的夜色里微昂头颅。 说要抽烟,实际他口袋除了钱夹空空如也,就连那块常年被他随身携带的煤油火机也不见踪影。 虽然他烟瘾不重,戒断的过程也颇为痛苦。 每当胸腹那阵细细密密的渴望蔓到嗓子眼,都是和意志的较量冲锋。 但眼下显然有件事比戒烟更棘手—— 错过了坦白自己就住在她对门的最好时机,他现在算是有家难回。 是他自作自受,所以现在他要再做点补救。 思忖片刻,他划开手机,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妈,之前你说想回家待两天,下周怎么样?】 …… - 许枝没有事先通知许建业他们自己要回去,只在出发前一个小时给他打了个电话。 “你们中午都在家吧?我一会回去,有点事要和你们说。”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带着意外:“你要回来?” 随即又为难:“今天家里要来个大老板,你有什么事,回来我们也没功夫管你。” 就差没直接拒绝她了。 想来也够讽刺,她回自己家竟然要事先问过别人。 许枝冷着嗓音:“我今天会回去,你们要招待谁和我没关系。” 她懒得周旋,丢下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过去他们对待她的一切如果是寒了她的心,张显的事足够让她死心。 既然已经决定和他们划分界限,那有些东西也是时候摆在台面上清算。 从公交车上下来,许枝给陆放发了自建房的定位。 对面回复地很快: 【陆放:我大概两小时后到】 【许枝:好】 许枝本身也不着急。 正好这次回来,她可以把之前不方便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一并整理好。 远远就见陈茂娟摇晃着脑袋在院子里张望,听见动静,她激动地抬头,却在看见是自己后垮下脸。 “你来得还挺早。”陈茂娟话里阴阳怪气。 许枝没理她,径直往屋里走。 陈茂娟见她冷淡着表情,立马跟在后面:“哎哎,你还没说你回来干嘛呢?不是什么要紧事就待在房里别出来了,一会有客人要来。” 根据送钱的小伙子说,出钱要买厂的大老板也是个年轻人,她还盘算着一会让许倩出来和人家相看相看呢。 这个许枝倒好,早不回来玩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横插一脚。 许枝并不知道她所想,脚步顿了顿,蹙眉道: “伯母,这里是我家,我回自己家,需要向您解释原因吗?” “并且,我想待在房间就待在房间,好像您也没资格限制我吧?” 陈茂娟深以为自己将许枝拿捏死死的,许枝突然这么当面和她置喙,不禁让她一愣。 等从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里反应过来,陈茂娟骤然怒道:“嗐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女娃,出去几天翅膀就硬了是吗?” 她说着就抬起巴掌,许枝丝毫没躲闪,甚至直起上身往陈茂娟的方向逼近。 “你要对我动手吗?” 她故意提高音量,这片自建房都是几家相邻,不封闭的院落说话声音稍微大点隔壁就能听得清楚。 果不其然,她这句话刚说完,周边的动静全然停了下来。 “我都这么大了,您没对我有教养之恩,落在我身上的棍棒巴掌倒是一点没少过。” 陈茂娟察觉她的意图,立马压低声音:“你瞎说什么呢?赶紧给我闭嘴!” 许枝溢出一声冷笑:“再或者,您要不要去镇上派出所问一下,前几天是不是有受理过一起尾随骚扰的案件?” 陈茂娟霎时瞪大眼,像被捏住七寸。 “什、什么案件……你在瞎说什么?赶紧进屋进屋……” 她原先的气焰完全消失,率先走进屋里,留给许枝的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不安。 许枝自嘲地勾唇。 虽然这个结果本就板上钉钉,亲眼看见她做贼心虚的样子,还是不免让她锥心。 她刚进屋,就听见陈茂娟对着许建业哭喊道:“你快管管吧,你的好侄女,现在都会往我这个伯母身上乱泼脏水了!天老爷,一盆一盆脏水往我身上泼,都扯上案件派出所了……” 许建业皱眉:“干什么干什么呢?一会家里还要来客人呢?你要死要活的不嫌丢人?” 说完又看向许枝:“怎么了这是?” 许枝没说话,径直从包里拿出被叠成一团的白纸。 “张显被关了五天,这是受案回执,什么原因上面写得很清楚。”许枝将纸摊开,递过去:“伯父,您自己看吧。” 许枝表情口吻严肃,不仅许建业,就连上一秒还哭天喊地的陈茂娟也停下动作。 等他们看清纸上的字和加印公章,脸色也完全沉了下来。 “我搬到哪里,只有伯母知道。我和张显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他是怎么知道我住在哪?”许枝讲得直白,随即对上陈茂娟:“是吧伯母,我应该没冤枉您吧?” 许建业点着指头看向陈茂娟:“你说的?” 陈茂娟立即慌神:“我也不知道他会缺心眼到做什么事被报警抓起来啊……我就是,就是……” “你就是什么?你把我一个女孩子的家庭住址给一个名声败坏的男人,你就天真的什么都没设想过?” 许枝垂眸,难得把话说得咄咄,脸上捕捉不到一丝多余的情绪。 但她也不是想要答案,既然已经死心,再去追问也毫无意义。 她止住话题,转过身:“我今天回来也不是追究你们的责任,我是想通知你们,我前几天领证登记了,张显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还有——” 她顿了顿,冷然道:“这间房子是我的,你们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吧。” 话落,许建业和陈茂娟皆是一震。 陈茂娟率先冲上来,狠狠揪住她的手臂:“你和谁领证了?对方家里没房子吗?凭什么让我们搬出去给他腾位置?!” 许枝细眉完全拧在一起,甩开陈茂娟的手,也没纠正她的脑补。 “对,没错,他就是没有房子,我们没地方住,所以你们赶紧搬走,这里要做我们的婚房。” 陈茂娟此刻哪里管的上许枝和谁领了证,她满心满眼都是许枝要赶他们走。 她怒到口不择言:“你就是贱命!早死了爹娘的贱命!给你介绍有钱的你不要,你偷摸找个穷鬼嫁,没房子还要你倒贴,我看你就是天生的下贱货色!……” 陈茂娟喘口气就要继续骂,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许建业一愣,猜测是要买厂子的老板到了。 他赶忙喝止陈茂娟,想让许枝进屋。 陈茂娟也偃旗息鼓,狠狠瞪了她一眼。 许建业换上谄媚的表情,刚打开门,就看见面前身形颀长五官俊逸硬朗的年轻男人。 他躬身握手:“您就是陆老板吧?您看您这么客气,谈生意就谈生意,还带这么多东西。” 许枝被狗咬,总不能对着狗反咬一口。 她刚准备抬腿进屋,倏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醇厚嗓音: “刚才无意听见你们争吵,我姓陆——” “应该就是你们嘴里所说,和许枝领证的穷鬼。” 第22章 许枝的脚步一顿。 她回头, 就见陆放正驻立门外,双手提着他们昨天在超市买的东西,眉骨微拢, 平静的面容客气又疏离。 察觉到她的视线, 他才抬起唇角:“我来了。” 许枝滞了滞,上前几步:“不是说还要两个小时吗?” 也不知道刚才他们的对话被他听去了多少。 她原先是想在陆放来之前先给许建业陈茂娟打个预防针, 让他们先闹腾着分散火力, 也不至于他来之后闹得太难看。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提前到了。 “事情处理好就立马过来了。”他顿顿,注视她一眼:“没事吧?”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26节 许枝摇头冲他笑笑,两人被框在同一幅画面里, 相处熟稔自然, 好似关系坚固谁也插不进去。 许建业没见过陆放,这会还在迷糊着揣摩面前混乱的情形,陈茂娟先一步反应过来,前不久还嚣张的气焰全然不见。 她心里直犯嘀咕。 昨天来送钱的小伙子说自己只是跑腿办事, 要买下养殖场的实际是个姓陆的年轻老板,明天会亲自上门和他们谈合作的具体事宜, 明里暗里交代他们耐心等着好好接待,说不定老板一高兴还能答应给他们点分红啥的。 现在人是来了,是姓陆不假, 人也的确年轻。 不过怎么是他呢? 而且看情形,他上门好像不是要谈生意, 反而像是专程为许枝登门拜访。 陈茂娟虽然怀疑是巧合,但也不敢贸然论断,面上只能维持着客气。 她小心翼翼看了眼陆放, 继而又转向许枝,强撑笑容:“枝枝啊, 这是咋回事呀?” “上次见,你不是说你和小陆是同学吗?你刚说和你领证的,就是……他?” 许枝发自内心佩服陈茂娟能把“变脸”这个词展现得如此具象化,又疑惑她为何突然开始阳奉阴违。 上次见面不是才闹的不欢而散吗? 但她脸上没走漏多余的情绪,直直对上陈茂娟的目光:“对,我和我知根知底老同学领证了,比起你给我介绍的,应该很更靠谱合理吧?” 陈茂娟敢怒不敢言,她只能回过头,使劲给许建业使了个眼色。 许建业这才如梦初醒,看向陆放,试探道:“那这么说,你今天是和枝枝一起回来看我们的对吧?是我搞错了,我还以为你是今天要来找我们谈生意的老板……” 陆放把几人间的暗流涌动看在眼里。 他表情未变,淡声道:“您没有搞错,我今天来,除了陪枝枝拜访她的亲人,也是来找你们谈养殖场的生意。” 停顿片刻,他倏然轻笑一声,笑却不及眼底:“还是说,我这个穷鬼不配和你们谈生意?” 话落,剩余几人皆是一震。 许建业陈茂娟自然是因为刚才那些粗鄙的话被听见而慌神。 许枝则是被他一声“枝枝”唤到耳根发软。 奇怪,明明许多人都这么称呼她,无论是她的至亲,还是露水相逢点到即止的关系。 她早就听习惯,早就适应才对。 怎的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这么让人难为情? 许建业赶忙打圆场:“她伯母就是嘴碎惯了,小陆你别当回事。快快,都别杵在门口了,饭菜都准备好了,坐下来边吃边说,边吃边说啊!” 他话题转得虽然生硬,好在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是被冲淡一些。 猜测得到印证,陈茂娟像被人劈头浇了盆冷水。 她真是搞不懂了,昨天那人上门二十万现金付的眼都不眨,言语间豪横得不得了,可许枝又说这个姓陆的连套房都没有。 难道是许枝故意说谎框她好让他们卷铺盖走人? 许建业见她愣神,催促道:“赶紧把菜端上来,再喊倩倩出来吃饭。” 陈茂娟愤愤压下心底的猜想,准备饭桌上再见机行事。 “许倩,出来吃饭!”她吆喝一声。 许枝幡然想起不久前陆放和许倩相亲的事。 她安静地将目光移向他,不料被他精准捕捉到。 “你……”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纤薄的敏感。 陆放似有感应,大掌径直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你忘了吗?我上次说过,我和你堂妹见过的那次就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他语速沉缓,说得真切。 被轻而易举地猜中心里所想,许枝颇不自在地低下头。 等许倩出来,看见许枝身边站着的人时,不出预料地露出意外。 先前她在饭桌上有听陈茂娟讲到许枝和陆放是同学、撞见陆放帮许枝搬家提行李的事。 此刻看他们站在一起,有些问题的答案就隐约有了轮廓。 “你们这是?” 许枝抬眸对上她,沉静道:“陆放是我高中同学,我们前几天领完证了。” 她言简意赅地概括完二人的关系。 许倩撇着嘴点了点头便坐到饭桌边玩手机等开饭,表情有些敷衍,不太关心的模样。 许枝暗暗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许倩对陆放没兴趣,至少能在今天这个纷乱的情况里少一样矛盾。 方正的餐桌,许枝在的时候和许建业一家三口同坐都勉强,先下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愈发拥挤。 陆放靠着许枝坐下,两人无法避免手臂挨着手臂。 菜品很多,除了许建业自己下厨做的几道菜,还另外买了好几样鲜卤,能看得出是想铆足劲讨好谁。 不久前才发生过尴尬,几人各怀心思,坐在一起途生相对无言的窒息感。 许建业干巴巴地缓解气氛:“小陆你太客气了,来就来还带那么多东西。那烟酒,都不便宜吧?” 陆放没直接回答,只得体道:“毕竟是第一次见枝枝的亲人,我不想懈怠。” 他说得认真,许建业忍不住心虚。 他掩饰般拿出一瓶酒拆开包装:“家里平时没人喝酒,就把小陆你带来的开封了。今天,不醉不归!来!” 许枝见陆放没有要拒绝的意思,胳膊碰了碰他问道:“你不是开车来的吗?” 陆放唇角溢出轻笑:“不是还有你吗?昨天晚上你开得很好。” 他声线低醇,安抚小朋友似得。 但不知情的人很容易从其中听出别样的亲密与旖旎。 许倩“啧”了一声,毫不客气:“真受不了。” 丢下这句,她捧起碗迅速夹了些菜便回了自己屋。 许枝脸皮发烫,偏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推杯换盏间,话就开始变多。 许建业见陆放酒意上脸,见缝插针地问:“小陆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怎么想起来买我们这个养殖场?” 厂里赚不赚钱他最清楚,肯花这么一笔钱买个半死不活的养殖场回去,想必应该是有一定财力才对。 可事实似乎又并非如此。 陆放静了几秒:“我是做餐饮的。” 许枝几不可查地挑起眉梢。 后厨杀鱼,可不是餐饮嘛。 看不出来这人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其实,养殖场不是我要买。”陆放十分淡然地继续,“是枝枝要买。” 许建业陈茂娟同时停下动作。 陈茂娟面色不善地望向许枝:“你怎么突然打起厂子的主意了?” 许枝眼都没抬,一句话说得犀利又尖锐:“反正你们也经营不好,不如交给我,也省得你们一来二回从我这里打主意。” 陈茂娟立即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说没钱,根本就是在撒谎!” 许枝也不着急反驳,本来这桌菜就不对她胃口,索性直接放下筷子。 “我没有撒谎,这笔钱是陆放借给我的。” 这是她事先和陆放对好的说辞。 下一秒,她话锋一转:“不过,就算我有钱故意隐瞒不给你们,又怎么样呢?” 她安静抬头,对上陈茂娟:“我借给你们五万块,已经仁至义尽,我不欠你们什么。” 许枝长相就是柔弱无害的那一挂,性格又素来乖顺,现在这副模样不免让人诧异。 但她的话的确让人无从辩驳,陈茂娟气急败坏道:“厂可以卖给你,但这间房子,你想都别想!” 憋了快一顿饭,可算让陈茂娟逮到机会把房子的事提出来。 许枝冷笑一声,早就明白这件事没那么容易了结,但她也不是无备而来。 她懒得废话,面无表情拿出手机点开一道语音: “监护人除为维护被监护人利益外,不得处分被监护人的财产。如果你的监护人是有强行侵占你不动产的意图,这种情况诉讼胜诉的概率无限接近百分之百。”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严肃又专业。 陈茂娟学历不高,文绉绉的字眼她未必完全理解,但此刻也不明觉厉。 她气势弱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许枝把手机收回,淡淡瞥她一眼:“这间房子是爸妈留给我唯一一样东西,如果你们强行赖着不肯走,我们直接官司场见。” 许建业向来只唱白脸,听见许枝要打官司、是来真的了,也终于坐不住。 他沉痛着表情,叹了口气:“枝枝啊,我们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慢慢告诉我们,你怎么能用打官司吓我们呢?好歹我们也抚养了你这么多年……你总不能说赶我们走就赶我们走啊!” 对他们道德绑架这一套,许枝也早就烂熟于心。 既然做好决定,就快刀斩乱麻。 她脸上没什么波澜:“我会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重新找地方,时间足够充裕了。” 见许枝是铁了心,许建业把视线投向陆放: “小陆,你看这……你也帮我们劝劝枝枝啊。” 室内的灯光暖黄,将陆放的五官衬得深邃。 仿佛已然有几分醉意,他斜倪许建业一眼,带着意兴阑珊的沉冷: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27节 “枝枝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 说完,他静一瞬,旋即放下酒杯,微敛眉心:“更何况,枝枝说了,这里要做我们的婚房。” “我很期待,所以,麻烦你们尽快搬出去。” 第23章 许枝定定看向陆放。 没想到他竟然连这句都听见了! 他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 然而两人一唱一和, 惹恼了一旁的陈茂娟。 她把碗筷往前使劲一推:“你这话说得,连婚房都要女方出,你这哪是结婚呀, 你是想空手套白狼吧?” 陆放:“您想怎样?” 陈茂娟眼珠骨碌转了转:“你们想拿这里做婚房, 也不是完全不行,既然已经领证了, 彩礼钱绝对不能少!” 要钱的意图明晃晃, 就差直接把手伸进陆放的口袋。 换做之前,许枝可能还会对她的穷酸磕碜在陆放面前感到无地自容。 事到如今,她只剩不耐烦:“房子本来就属于我, 和彩礼有什么关系?” 她还要再说, 陆放先一步开口:“彩礼确实要有,您说,多少合适?” 陈茂娟:“就按镇上嫁女的习俗来,最低都是十八万八, 一分不能少。” 陆放眼都没抬:“可以。” 陈茂娟顿时眼神放光。 许枝拧眉看向他,透出质问。 陆放回视她, 眼眸里未起波澜。 她不知道陆放在想什么,难不成他真的要当冤大头给这十八万八吗? 更何况,他为了养殖场勉强已经拿出二十万, 哪里还有这么多钱? 倏尔,一只大掌在桌下无声捏了捏她的手心, 携着宽慰,像在示意她稍安勿躁。 陆放径直从钱夹里拿出银行卡放在桌面:“卡里有够彩礼的钱。” 陈茂娟兴冲冲就要伸手来拿,修长的指节先一步点按在卡面之上。 “但是, 按照您的说法,镇上嫁女似乎也没有伯父伯母收下彩礼钱的规矩。” 陆放一字一句说得沉缓, 在陈茂娟骤变的眼神里好整以暇地把银行卡拿起放进许枝的手里。 他举重若轻:“既然岳父岳母已经不在,这笔钱,就归枝枝自己保管。” 许枝一怔。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张卡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为了顺着陆放的意思,她暂时将银行卡收下。 她抬了抬下巴:“没错,就算要给彩礼钱,这钱和你们也没关系。” 陈茂娟完全被戏耍,气到快失语。 “好啊,说得好听,我看你就是不想给钱!”她在屋里团团转了一圈,叉着腰威胁:“你这么搞,行,养殖场我们也不卖了!” 陆放对她的撒泼无动于衷,先前眼底蕴藏对长辈的几分礼敬也消失殆尽。 他极淡地嗤笑一声:“除非出售合同上不是你们亲笔签名,否则双倍违约金,还要劳烦你们按时支付一下。” 许枝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违约金?什么出售合同? 她不是今天才来和他们商量养殖场的事情吗? 疑惑间,她的思绪骤然和先前陈茂娟对陆放阳奉阴违的态度连成线。 陆放是特意在今天之前就已经提前上门和他们商定了这件事? 她突然就理解了昨天他那句“先礼后兵”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细思,许建业立马跳出来改口:“卖!合同都签了怎么可能不卖!小陆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许建业狠狠将陈茂娟拉扯到一边,又转向许枝:“枝枝啊,房子的事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吗?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一时半会我们也不知道往哪搬呀?” 许枝别开眼:“所以我给了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她声音很轻,但态度无比坚决。 “一个月后我们要搬进来,不想打官司,就尽快搬走。” 陈茂娟终于揭下伪善的面皮,开始口无遮拦,骂骂咧咧啐道:“你个倒贴的小贱人!你们……你们两个克爹妈的贱东西,果真是般配!” …… 她越骂越脏,骂许枝也骂陆放,血盆大口一张一合,表情扭曲又诡异。 话已经说到尽头,这场饭局明里暗里的涌流都摆上台面。 许枝站起身,主动拉起陆放的手,像听不见背后的喋喋不休: “我们走吧。” - 等系好安全带,陆放点开中控,随便放了首歌:“听点音乐净化耳朵。” 说完,他靠向座椅,姿态慵懒,好像半点没有被干扰。 许枝很勉强地附和着勾勾唇。 她思索片刻,问他:“你是什么时候来和他们签合同的?” 陆放平静应道:“昨天,我拜托同事帮我,让他说是大老板要收购。” 许枝没有再追问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看今天陈茂娟的反应就知道,如果不是陆放提前打点好,今天的闹剧不会这么早早就能拉下帷幕。 陆放是在她之前,就已经周到缜密地考虑到她可能会遇到的难堪,并悄无声息地帮她避免。 想到这里,她心底不由自主涌出暖意。 良久,她飞快看了他一眼,轻声开口:“我伯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阵轻叹。 许枝偏过头,就见陆放一张脸在眼前放大。 他靠近,额头几乎要抵上她,呼吸间隐约的甘醇酒气喷薄进她的鼻息。 他仿佛真有几分醉意,声线裹挟飘忽的质感,让人揣摩不透: “那我要是真的往心里去了呢?” 顿了顿,他压低嗓音:“枝枝,你哄哄我?” 他的语气好似引诱,车厢里原本还紧绷的气氛瞬间就变了味道,横生局促与暧昧。 距离太近,许枝不自觉回忆起之前的吻。 她心底的抵触只匆匆冒了个头便消失,轻轻阖眸,一副听任摆布的模样—— 直到听见男人低低闷闷的笑。 许枝如梦初醒,扑闪眼睫眨巴好久,看清面前正掩唇克制笑意的男人。 刹那,她脸红了个彻底。 她恨不得在车上直接找个缝钻进去。 搞什么? 只亲过两次就这么理所应当想不起来要拒绝了吗?! 许枝,你能不能有点长进! 她懊恼着就要转头,不料下一秒,大掌的虎口轻易钳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颊掰回原位。 没留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带着强势的吻风驰电掣般落下。 他这次极尽耐心,用舌头挑逗遍她口腔的每一处,齿尖、上颚、舌根,酒精的味道从他的唇齿渡向她,与她被攫取的汁液混合为一体。 许枝被含吮到大脑发晕,她好似也被酒精侵蚀、难以控制住理智。 感受到身前的人逐渐软化的力道,陆放的心脏像被过电,席卷四肢百骸都止不住地发麻。 他忍不住睁开眼,深深看她被吻到微颤着眼睫,恨不得将她此刻宛若难以招架的脆弱与动人刻进眼底。 直至她白皙的脸蛋因为缺氧憋到涨红,陆放才给了她片刻喘息的机会。 “枝枝,换气。” 他喑哑着提醒她。 许枝却猛地睁开眼。 她微微扭过头,偏着躲过他密实的下一吻。 “别……”许枝湿漉漉的眼眸闪躲,胡乱找借口:“你是喝醉了吗?我还要开车,不能沾上酒精。” 她丝毫没意识到,潜意识里自己默认了彼此已经到接吻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关系。 陆放被拒绝也未躁恼,捧着她轻啄了下她的侧额。 他嗓音透出粗粝,颇为无奈道:“嗯,我是喝醉了。” 实际望向她的眸底清明又专注。 他早已习惯纯饮威士忌,白酒虽然更浓烈,但这点对他而言还不至于让他醉到忘乎所以。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28节 “那你赶快靠着休息一会,我开慢点,你放心睡。” 丢下这句话,许枝调低音响的音量,鹅行鸭步般起步上路。 不知是因为音乐助眠还是微醺后精神松懈,陆放原只想闭目养神,不知不觉中陷入睡眠。 听着耳边清浅规律的呼吸,许枝在红绿灯的间隙,安静地转头看向他。 他背脊松弛地后靠,十指交叠在胸前,略略侧头平日眉眼间的锐利被宁静取代,眼下有些许淡青,两抹浓黑舒展,看起来是好眠。 许枝忽然就想起多年前平平无奇、难忆时节的一天。 是月考结束,因为班级的座位是按成绩结合身高的流动制,班主任防止早恋也早早取消了两人同桌改成单人单桌。 那一次,许枝进步好些位次,碰巧陆放缺席一门科目考试。 她艰难往前进,他偶然向后退。 两人就这么意外做了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并排隔了一小列走道的“同桌”。 是体育课结束,作为英语课代表的许枝接到老师吩咐要喊陆放来一趟办公室。 等她回到教室,就在座位边看见趴在课桌上睡熟的他。 他的课桌底下还放着篮球,被他用脚虚虚抵住,双臂平放在课桌上撑着侧歪的脑袋,额前的刘海不知是汗还是冲洗的自来水,悬挂着几滴要落未落。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扬起少年雪白的衣襟,还有夹杂阳光味道的荷尔蒙气息。 许枝不禁鬼迷心窍,把老师的交代完全抛在脑后,就这么怔怔地偷望他直到上课。 彼时懵懂怀春的少女怎么也不会想到,经年过后,他们竟然以现在这样的关系依然出现在彼此生命里。 许枝捂住心口,难捱溢出的细密悸动与满足。 …… - 等陆放睁开眼,车已经在小区地面的停车位熄火。 他捏了捏眉心,看见坐在驾驶位玩手机的许枝。 “怎么不叫醒我?” 许枝闻声熄灭屏幕,坐直了身体:“我看你睡得很熟,我也没到上班时间,不着急。” 说完,她将车钥匙递给陆放:“你现在醒了,我就先回去了。” 她和他道了声再见便推开车门下车。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另一道关车门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追赶她的脚步。 许枝应声回头,看向陆放面露疑惑:“怎么了?” 陆放对上她的目光,眸光微闪。 须臾,她听见他沉声: “你……要来我家看看猫吗?” 第24章 许枝惊愕地偏过头。 “猫?你养猫了?” 陆放脚步迤迤然:“很久前收养的流浪猫。” 说完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 补充道:“是只狸花。” 话音刚落,她的眼睛不出所料变得亮晶晶,随即又纠结地咬唇, 腮帮微鼓着像极了松鼠。 陆放眸底匀开淡笑, 不着痕迹地加码:“和你头像上的那只挺像。” 许枝:“……” 完了,是冲着她来的。 她承认很心动, 但答应去看猫, 就意味着要第一次踏入他的私人生活领域。 紧张大于好奇。 但他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完全被勾起想要一睹真容的欲望。 她干脆心一横。 “可以先等我回去一趟吗?” 陆放淡声应她:“不用着急,你随时可以过来。” 许枝点点脑袋, 想到一会有猫可吸, 脚步加快,情不自禁地雀跃。 可没走几步,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因为陆放始终跟在她身后,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直到上了电梯, 他也没有要调头离开的意思。 电梯门缓缓合上,狭窄的空间瞬间剩下安静。 许枝站在他身侧, 飞快看了他一眼。 她想了想,小声嘀咕道:“你把你家单元楼号告诉我,一会我自己过去就行。” “你不用一直送我到楼上的……” 像是有些难为情, 末了的一句细若蚊呐。 陆放扭头看见她脸庞的淡粉,顿了顿, 眸中闪出几分复杂。 他喉结滚了滚:“其实……” “叮——” 刚要解释,电梯到达的提示声强行将他打断。 “你快回去吧,记得把单元楼号发我。” 许枝先一步踏出电梯, 回过头朝陆放摇了摇手机示意。 她转身要走,不料下一秒, 陆放竟然也从电梯上下来。 “你怎么……” 许枝正要疑惑,只见陆放顶着她聚焦在他身上的审视,默不作声抬腿到楼道最尽头、和她对门的那户门前停下。 几声短促连续的“滴”声之后,密码门锁“咔哒”一下打开。 陆放捏紧门把手,终于回头望向她。 “其实,我就住你对门。” …… - 【陆放:还来吗?】 消息发送超过半小时,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陆放站在阳台上往旁边相邻的位置看了一眼,沉思犹豫半晌,又点开手机发了个表情过去。 对话框仍然死寂。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认命般收起手机。 想到不久前许枝一言未发径直进屋关门,只留给她亦嗔亦怒的背影,陆放不觉感到棘手。 他随意地拧松衬衫最上方的一颗纽扣,朝客厅猫爬梯的方向迈步。 通体浑圆的狸花猫果然正慵懒地趴在最上方树屋造型的小房子里睡觉,脑袋搁在洞口处,感觉到有人靠近,敏锐地睁眼,前爪向前撑着伸了个懒腰。 陆放毫不犹豫地将它捉进怀里,大掌抚了抚。 “靠你了。” 许枝坐在沙发上,看见陆放发来的双眼看emoji,本就愤愤的情绪愈发强烈。 什么人啊,她都搬来这么久了,竟然到今天才告诉她他就住在对门。 害得她还以为他是送自己回家,其实完全就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她兀自扔开手机,从手边拿起抱枕双手握成拳头泄愤般砸了砸。 倏然,一阵门铃响起。 这个情境除了陆放不会有别人。 许枝咬了咬牙,她安静穿起拖鞋,踮着脚轻轻挪到玄关。 从猫眼看过去,门外的身形挺拔的男人怀里正抱着一只狸花猫,凹凸透镜丝毫没有将他硬朗的气质扭曲,他依旧是上午那身行头,只是白衬衫领口此刻微微敞开,在他怀中作乱的猫猫不经意将他这份凌乱放大,严肃的神情下硬生生多出几分禁欲感。 他越是八方不动,许枝就越生气。 她强忍着忽略他怀里是她梦寐以求的猫猫,侧过身不想理会。 门铃在响了三次后停止。 许枝刚以为他要放弃,心里不知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落更明显,门外直直传来陆放低沉的嗓音。 “枝枝,是我,我把猫抱过来了。” “我不是要故意瞒你。” 陆放表情很淡,沉吟片刻,大有要站在门口就把话全部说清楚的架势: “其实……” 在他继续前,许枝终于把门打开。 “进来说吧。”她面无表情,垂着眼不看他,在他面前丢下一双拖鞋。 拖鞋很新,明显不是她的款式,更像是专门为客人有所准备。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29节 陆放压下心底的探究,等他换好鞋抱着猫猫往里走,就见许枝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胡乱一通操作。 他将猫猫递到她面前,沉声道: “它很乖,你可以抱抱它。” 许枝原是抬着一只手臂向前按遥控器按钮,佯装不经意地朝猫猫扫了一眼。 陆放的动作滞空许久,她才丢下遥控器小小用鼻音哼出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她伸手接过猫猫的动作丝毫没有犹豫。 它果真很乖,一点挣扎的意图都没有,温顺地从陆放怀里的转移到自己的臂弯。 感受到毛茸茸的触感,许枝郁闷的心情终于打开一个豁口。 但她依旧端着,漠然地朝他抬了抬下巴。 “坐吧。” 陆放不动声色地坐下。 快一米九的结实体格这么往沙发一陷,画面凭空生出几分局促。 许枝情绪又回落几分。 她盘腿坐着,自顾自给猫猫顺毛,眼都没抬:“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住我对门?” 陆放:“不是不告诉你。” 许枝终于对上他,示意他继续。 陆放微顿,瞥一眼她臂弯:“是因为它,我错过了坦白的最佳时机。” 许枝先是一怔。 良久,她想起第一次来看房的记忆碎片。 “什么人啊,是把猫猫关在卧室里了吗?为什么不让它在客厅活动,难道不知道猫猫最关不住吗?”…… 许枝:“……” 她轻咳一声,颇不自在地稍稍偏开视线。 “就算当时你不好开口,那之后呢?之后也找不到好的时机告诉我吗?” 她语气依旧硬邦邦,实际气焰已经消下去大半。 陆放深深看她:“前段时间你和我都太忙,好的时机就是今天。” 不等许枝开口,他逐渐正色:“正好还有件事需要告诉你。” “周六看完我妈,她可能要和我们一起回来。” 许枝卡壳,眨了眨眼半天没理解他的言下之意。 陆放直接把话讲明白:“我们已经领完证,她回来看见我们不住在一起,一定会起疑心。” 答案在许枝脑子里一闪而过,但她还是讷讷地明知故问:“所以呢?” “所以,枝枝,考虑一下和我同居的事。” 他沉着嗓音,漆黑的眸让人不自主地深陷沉溺。 他太危险了,不知不觉就让人完全跟着他的节奏。 但他们婚姻明码标价,既然他已经帮她完成约定,许枝没理由单方面毁约。 她垂下眼:“不用考虑,你安排就好。” 陆放安静片刻:“那,是你搬到我那边,还是我搬过来?” 许枝咬紧牙关:“都可以,怎么方便怎么来就行。” “我的东西不多,我搬过来吧。” 巴掌大的脸蛋全然被慌乱占满,陆放低笑着补充一句: “你放心,你不愿意,我不会对你怎样。” 他嗓音低沉,一句“不会对你怎样”的尾音隐约透着戏谑的性感。 “陆放!”许枝急急叫道。 她的嗓音其实很好听,尤其略带嗔怪意味念他的名字的时候。 陆放一颗心好似被她攥在手里,轻而易举因为她软到一塌糊涂。 - 搬家的事被暂缓到周五。 在此之前,陆放接到了孙迁的一通电话。 “张显提前两天放出来了,我现在正跟着他,老板,就等你指令了。” 陆放给孙迁发了个定位。 他语气淡淡,透着难以察觉的戾气:“把他带到这里,然后你再接两个人。” 挂断电话,陆放从杂货柜找到一捆粗麻绳。 他双手攥着使劲绷了绷,像在试验绳子是否足够结实。 双臂的青筋喷薄而起,眉梢却抬也没抬。 等他开着大众去到秋水镇这处偏僻的烂尾自建房,从车上下来,就见张显已经被塞住嘴,反绑在一只落满灰尘的木质靠背椅上。 张显刚从警局出来,还没来得及给他老爹打个电话,走到巷口就被一个麻袋套住。 他吆喝、挣扎却无果,像只待宰的牲口被丢进车后备箱。 再次恢复视线,他就已经出现在这个废弃的自建房。 一个瘦高个的男人将他绑起来,嫌他聒噪塞住了他的嘴。 男人临走前,幸灾乐祸丢下了一句:“等陆老板来,有你受的。你这种人,就是要点强手段对付才能老实。” 张显这才想起来,他是在那个杀鱼仔身边见过这个瘦高男人。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被揍的那个晚上。 巨大的、未知的恐惧再度笼罩了他。 太阳快要落山,光从屋顶的漏隙间洒下,他看见有人踱步走向他,周身半明半暗。 陆放在张显面前停下,抬手揭下他嘴里的布料丢向一边。 张显哆嗦着的凄厉声音响起:“你要干什么?你已经揍了我一顿还不够吗?!” 陆放冷冷一笑。 他单手抓住木质靠椅,轻而易举将人连着椅子一起抬起。 最终,他在自建房后的一处废墟停下脚步。 张显手脚都被绑死,挣脱不了只能奋起蠕动。 等他看清不远处的一口爬满青苔的水井,一双眼不由自主地瞪大。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敢乱来我一定让我爸好好收拾你!” 陆放手上的力道一卸。 腾空的双脚终于着地,张显刚能喘一口气,下一秒,便听见他近乎冰冷的嗓音: “你大可试试,看我敢不敢。” 第25章 养殖场虽然卖了, 但当初谈的条件是允许许建业继续在厂里工作,等于他用从老板到员工的身份降级换盈亏不再和他有关系。 是孙迁直接和他们定下的合作,所以当他出现说有事要找, 许建业陈茂娟丝毫没起疑心乖乖跟着上了车。 两人扎根在镇上几十年, 车子还没开出去太远,瞧着方向发觉了不对劲。 “这是往哪去啊?” 孙迁轻飘飘回了句:“一会到了你们就知道。” 约莫十几分钟, 车终于在一处偏僻处停下。 孙迁伸头看了一眼, 在先前的位置没见张显踪影。 他心下了然,是陆放到了。 车门被驾驶位的总控锁死,许建业陈茂娟在后座使劲拽了好几下都没反应。 许建业急眼:“这里就是个废弃厂房, 你带我们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事要谈?” 孙迁没说话, 自顾自将车往里开。 他故意踩足油门又急刹停下,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渗人的刺耳。 许建业陈茂娟防不胜防,狠狠往前座靠椅上一撞。 陈茂娟还没来得破口大骂,就见孙迁摇下车窗, 望着一个方向笑了笑,意味不明道:“没什么要谈, 今天主要是想请你们来看出好戏。” 两人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破破烂烂的大铁窗后面,砖块瓦砾组成一摊废墟, 不远处有口两成年人环抱大小的灰水泥井。 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单脚抵上井沿,手里攥着根粗麻绳, 似乎正吊着什么重物,男人双臂之上青筋脉络凸起。 风吹过,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只是他眉梢抬也未抬, 轻描淡写日漫韩,漫腐漫男女成.人漫都在q裙524908192的姿态,让人不禁好奇绳子另一端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里并非临河临湖, 却源源传出声复一声的水花拍溅,打在井壁像海浪卷到棱角分明的礁石。 正疑惑,水声停歇,剧烈的咳嗽伴随嚎叫冲出本就破烂的屋顶。 男人耐着心弯下腰,微微用力终于将绳子从井底捞上来。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30节 下一秒,他们看见一张被泡到浮肿、因为呛水憋到发紫的脸。 他好似重获自由大口喘息,又像精疲力尽垂丧着脑袋连反抗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许建业陈茂娟瞳孔一震。 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见彼此眼里的惶惑。 明明不久才见过,昨天的陆放虽不是百分百和气,至少面子做足还算彬彬有礼。 可眼下这个远远离着只看一眼就足够让他们屏息凝神的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囫囵联系在一起。 “这算不算浸猪笼?” 孙迁点一支烟,掏出手机连按几下快门,自言自语状:“我们老板最护短,招惹到他的人,通常都难有好果子吃,啧啧,我看着都有点同情这人了。” 后座鸦雀无声。 他扭过头,故意往车内吐一口烟,问得高深莫测:“不过,像他这种人,这么对他都算轻饶了你们说是伐?” 两人就差被吓破胆,连连应是,回得磕磕巴巴。 见杀鸡儆猴的目的达到,孙迁满意地点点头。 转过头,他也莫名跟着舒了口气。 不说后面两个人,孙迁对陆放这个模样也感到心悸。 先前在餐厅他已经见过陆放对张显出手,那会他就领教到陆放游离表面那股沉稳下的狠劲。 今天这次更是疯到让人害怕。 孙迁努嘴摇了摇头,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孙迁:老板,搞定】 陆放看清消息,回过头朝孙迁颔首示意。 脚边不远处还瘫软着一具躯体,手脚都被麻绳束住,偶尔一阵咳嗽才能看出点生命体征。 陆放活动了下略微僵直的肩颈,大喇喇蹲在他面前。 张显微弱着睁眼,就见一道锐利的寒芒从眼前闪过。 是一把瑞士军刀,被眼前的人随意把玩在指节间,他一颗心完全提到嗓子眼。 他用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战战兢兢地求饶:“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出现在许枝面前……” 这句话半小时前他就讲过无数次,可面前的人丝毫不为所动,将他抛进井底一遍又一遍。 他不知道井底到底有多深,但坠落感和被闷进水里的窒息感足以让他心神俱裂。 惊魂未定间,他听见头顶传来刀锋折叠又出鞘的声音。 张显恨不得爬起身跪下来以示虔诚,但他连蜷一蜷手指的力气都消失。 “我发誓!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他两瓣肥厚的嘴唇都连带着一起哆嗦:“如果有下次,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头顶传来陆放沉冷的笑。 “发个誓就管用,监狱里关的都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张显只觉一道冰冷坚硬抵在自己小腹。 还没等他做出反应,耳畔一阵急促的风声。 “嗤——” 刀刃插实的响声。 张显并没感知到痛,身体先一步给出反应,他几乎是应激般浑身抖了抖,□□猛地一缩。 刹那间,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看见张显黑色裤子表面逐渐蔓延的水渍,陆放蹙眉直起身,将刀随意丢在他面前。 “你应该知道,如果有下一次,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张显顾不上失禁,赶忙蠕动着拿到刀子,浑然忘记面前的人刚对自己做过什么,嘴里念念有词,满是劫后余生的激动:“谢谢你谢谢你……” …… - 日子一旦要掰着手指头数就过得飞快。 许枝一心惦记着陆放要搬来的事,转眼就到周五。 他们约在了下午六点,许枝今天是上午的班,下班之后回到家就一直心绪不宁,简单收拾卫生的间隙都要停下来发会呆。 她掐着秒看时间,终于在五点四十五左右听见大门外的电梯声。 自从得知陆放就住自己对门,她就开始无意识关注周围的响动。 每每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她都觉得自己像个做贼心虚的女变态。 就像现在,她原本只想在阳台透个气,却被动地听见隔壁传出淅沥花洒声。 大脑自然做出应答—— 哦,陆放是在洗澡。 紧接着又无法控制地展开一系列联想。 他为什么现在要洗澡? 也对,他今晚搬过来,在她这里洗澡不方便。 但是明天他妈妈才回来,他今晚就要住进来了吗? …… 许枝断定自己心里是住进了一只奔腾的野马,十条缰绳都难以将它拉回头。 她洗了把脸整理心情,却在门铃响起的瞬间立马被打回原形。 打开门,陆放提着保温桶,轻车熟路的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 “我从店里带了粥,去洗手。” 他一身黑色居家服,周身还泛着刚洗完澡的水汽,头发半干略显凌乱,整个人散发出随性的冷淡。 许枝低下眼,干巴巴应了声,乖巧地走向厨房水池。 陆放跟着她进去,打开橱柜找到两双碗筷在她身边停下。 草草冲了两下许枝就要腾出位置给他洗碗,不等她挪步,就见他将碗筷放在一边抽了几张纸巾。 “擦擦手。” 许枝伸手要接过纸巾,陆放却径直握住她的手腕,里里外外帮她擦了个干净。 她本来就不自在,现在和他举止又如此亲密,她只觉耳后一热,慌忙就想撤离。 “好了,你先去坐好等我。” 在她动作之前,陆放先一步松开,好似帮她擦手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行为。 许枝咬咬唇,“哦”了一声。 桶盖打开,蔬菜粥的清香伴随腾腾热气一齐冒出来。 陆放像预料到她这里可能没有汤匙,提前在保温桶里备好,还另外带了两只小木勺。 瓷质碗勺发出清脆碰撞,透过厨房的窗户依稀能听见小区楼下有孩子嬉戏打闹的欢声笑语。 许枝不禁出神,在紧张之余竟然感受到这个场景下别样的温馨。 而面前的人,也仿佛被烟火气息笼罩。 陆放将盛好的粥端到她面前。 “发什么呆?” 许枝缓过神,摇了摇头。 “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没?”她用勺子在碗里搅了搅,迟疑道:“需要我帮忙吗?” 陆放紧挨着她坐下:“我的东西不多,大概收了一下,一会再拿过来。” 他顿了顿:“吃完饭,你和我一起过去一趟,顺便带几件你的东西。” 许枝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他妈妈住进他家里,如果看见里面一件她的东西也没有,大概也会怀疑。 她僵硬着点了点脑袋,就听头顶一阵低笑。 “你是在紧张?” 许枝抬眼就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闪躲着,对他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暗恼。 她胡乱往嘴里塞几口粥,轻轻咂着嘴嘟囔:“紧张很正常吧?像你这样冷静才不正常……” 许枝原只是随口一说,小小发泄下情绪冲淡自己的别扭感。 不料陆放闻言放下勺子,侧过身正对向她。 他语气沉沉着反问:“我看起来很冷静吗?” 许枝微怔,刚要颔首,一只手腕再次被他捉住。 大掌宽厚又温暖,带着一层薄茧,扣着她腕部滑向掌根,微微粗粝感引起些许痒意,修长的指节抬起撑开她的掌心。 她来不及反应,就这么被他抵着、肆意牵引着,最后堪堪在他的左胸前停留。 许枝仓皇瞪大眼,想要挣脱却被他死死圈拢住。 强劲有力的心跳隔着一层布料直直传来,强势地侵占她所有感知,再和她的脉搏跳动呼应、共鸣,最后混杂在一起,难以分清这阵搏动到底属于彼此哪一方。 “你有听见吗?” 陆放抬起另外一只手,带去一阵清冽气息,指腹捻着掐起她柔软的脸,像在耐心纠正她:“希望它能告诉你,我也和你一样做不到冷静。”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31节 第26章 无暇腹诽陆放的紧张太过细小隐秘, 许枝难以忽略掌心下擂鼓的心跳和隐隐触到的结实紧绷。 再加上他的话,情绪七荤八素着开始在她的脑子里横冲直撞。 “知道了。”她微微用力,掌心抵了抵示意他松手。 陆放这才缓缓卸下手里的力道。 一顿饭许枝吃得心不在焉。 反观始作俑者, 面色如常, 简单喝个粥举手投足尽然散发矜贵,任谁看了都要感慨一句造物主未免太偏心。 毕竟是杀个鱼画面都让人挪不开眼、周身气场强到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 他所谓的紧张, 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吃完饭, 陆放主动收拾好餐具进了厨房。 许枝想帮忙,他只淡声问她:“家里有围裙吗?” 她点了点头:“之前在超市买了。” 但她不会做饭,所以一次没用过, 包装都没拆。 她从橱柜里找出来, 陆放忙碌中转过身,朝向她抻了抻手臂:“帮我穿一下。” 他的手里还沾着水渍泡沫,想必不方便。 许枝应了声,将包装拆开再掸到平展。 是系带款, 两人的身高差距摆在这,她捏着最上端的绳子向他靠近, 手无足措不知道如何下手。 她刚略显吃力地踮起脚,倏然,一道温热的呼吸从头顶上方落下。 陆放在她面前温顺着低垂脑袋, 无声向她交出主动权。 他仿若难以支撑,下颌自然地有意无意抵靠在她的左肩。 许枝缩了缩脖子, 指尖微颤,无意识屏低呼吸。 虚虚环住他的脖颈,像烫手一般迅速在他身后打了个结。 “好了。”她小声, 后撤着戳了戳他的胸口。 陆放应声抬头,转身继续忙碌, 心无旁骛道:“这里交给我,你去收拾东西。” 许枝怔怔问了句:“我带点什么过去比较好?” 陆放看了她一眼:“不用有太多心理负担,怎么方便怎么来。” 回答得太空泛,他停了一秒,反问着补充:“比如,睡衣?如果你有闲置着不经常穿的话。” 既容易被察觉,又能展现彼此微妙的亲密。 睡衣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许枝迟疑着颔首,就要往卧室走。 没几步,她脚下一顿。 她确实有闲置的睡衣不假,还不少。 是她运营自媒体账号时,有睡衣品牌方主动联系她,给她寄了十几套让她测评推广。 她虽然是美食分享赛道,但本质离不开“分享”,视频受众更多是女孩子,有睡衣品牌找上门也不奇怪。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品牌睡衣的卖点并非家居休闲,而更侧重私闺性感挂。 显然不是她的风格,她真诚婉拒了合作,品牌方却大方地将睡衣送给了她,还表示女孩子要擅长发现自己的美好,期待未来能有机会和她合作。 她经常性居家办公,又是单身,时间一久,这十几套就逐渐取代了她衣柜里穿旧的棉质睡衣。 蕾丝吊带,露背睡裙,冰丝绸缎面料轻盈,都是所谓小众设计师款,随便拿出一件都是顶顶的惊艳美丽。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 没有一件是能拿到陆放面前再堂而皇之摆进他家里的! 许枝欲哭无泪。 早知道就不应该多嘴问他一句,现在倒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打开衣橱磨蹭半天,直到陆放洗完碗筷整理好,停在她卧室外叩了叩门。 “你慢慢整理,我在家里等你。” 许枝一个激灵,“啪”得阖上衣柜,小鸡啄米:“嗯嗯!” 陆放将她的心虚看在眼里,几不可查地微眯双眸,没深究。 直到玄关处传来关门声,许枝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十几分钟后,她终于抱着一套站到陆放家门口。 在看到她怀里抱着的艳黄色后,陆放开门的动作一滞。 他像是不确定,视线多停了两秒才挪开。 “天线……宝宝?” 许枝涨红着脸嘴硬:“怎么了,不行啊?” 这可是她翻箱倒柜,费了老大劲才从最底下找到唯一能拿出手的一套。 还是她在大学宿舍和室友凑着一起买的,美其名曰“舍服”。 年纪排名第三,所以轮到她选这套排名第三的黄色形象“拉拉”。 因为有纪念意义才没舍得丢,没想到竟然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 陆放侧过身让她进来,唇角微勾:“没问题,就是对你的喜好有些意外。” 许枝没解释,轻哼一声问道:“放在哪里比较合适?” 她环视一圈,发现他这里的装修简单到随意,家具也不多,两室一厅的小居室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空旷,给她种他随时拎着行李就能一去不返的感知。 “放衣柜吧。”陆放引着她往卧室的方向走。 卧室也十足简约,东西摆放井井有条,不知是他特意收拾过还是他平常就有保持整洁的习惯。 许枝没在陆放身上闻到过香水味,可走进去,就嗅到一股莫名让人悸动的气息—— 大概是洗发水沐浴露混合他身上独有气味后缊出的清冽。 被这股熟悉的气息裹挟,她难以控制的一阵心慌。 “只拿了这件睡衣吗?”陆放打开衣柜,侧眸问她。 许枝将睡衣递过去,露出埋在底下的一管口红。 “还有这个。”她几步向前,将口红搁在了床头柜。 他房间整理风格偏冷硬,衣柜里的色调也皆是黑白灰,俏皮靓丽的红与黄闯进来,平添几分生动。 陆放沉沉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放完东西,许枝的任务也结束。 在他的领地和他共处一室,她很难不生出点拘谨和尴尬。 她状似无意地往客厅走,一边开口:“你的东西呢?收完可以往我那边搬啦。” 陆放没立刻应她,步履从容地迈向餐厅位置的岛台。 大理石台面上垒着厚厚一叠书,旁边零散倒扣着些形状大小不一的透明岩石杯,在悬垂吊灯的映照下反射冷芒。 唯独一只陶瓷水杯被小心摆在了正中央,对比之下蓝色杯身显得格格不入。 许枝认出来,是上次他们一起去超市买的那只。 她不禁奇怪,他家里明明这么多杯子,就没一只能拿来喝水以至于要买新的吗? 陆放抬手打开橱柜,转过头打断她的游离:“时间还早,要喝点吗?” 确实还早,按照许枝脑海演练的情形来看进度条已经过半。 她实在不敢想等他把东西放进她家里之后,剩下还有什么要等着他们。 许枝脸突然诡异一热。 但她掩饰得很好,抚着光洁的手臂走过去扬唇应道:“好啊。” 喝点酒就当消磨时间,她甚至自暴自弃,觉得醉到断片直接快进掉这个夜晚也好。 她应的干脆,反叫陆放微微怔松。 他顿了一息,随即取出最深处的一瓶,大掌掀起倒扣的酒杯开盖倾倒。 液体和杯壁的碰撞伴随泡沫膨胀破裂的响动在空气中格外清晰,连续两声结束,陆放将其中一杯推到许枝面前。 “加点冰块吗?” 许枝提着裙脚坐好,没拒绝。 在冰块来前,她双手捧起杯子,轻轻抿了抿。 意料外的轻柔口感,是青苹果味的香甜,有气泡在口腔里炸开。 许枝不懂酒,但也尝出了这支的不同。 她忍不住又含了一口,高脚凳下纤细笔直的小腿跟着晃荡。 “喜欢?” 从制冰机里取冰块的间隙,陆放瞥见她一抹小猫似的贪婪。 许枝放下酒杯,诚实地点点脑袋。 “味道好特别。”她眼里闪过澄澈,丝毫没把不懂酒视为露怯:“有点像天地壹号,但比天地壹号好喝。” “苹果醋?”陆放将冰块加进去,为她无意展露的憨态哑然失笑。 实际这是无酒精的起泡,许久前他买回来一直放在最里面没机会拆。 他喝惯纯威士忌,起泡大多时候用来调酒换换口味,他并非很感兴趣,没想到今天这支酒竟然会有这样的用武之地。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32节 但他并未着急纠正,目光在她光裸的肩膀和手臂上停留一瞬,不动声色将空调温度打高了些。 许枝沉浸在舌尖的盛宴里,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贴心。 倏然,脚下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只在前几天和它有短暂的接触,这只狸花就像认了主,毫不顾忌地扭着猫步在她凳边来回打转,高高翘起的尾巴像是为了故意彰显存在般扫向她。 许枝眸色亮了亮,放下酒杯将它抱进怀里。 “上次忘了问,它叫什么名字啊?” 陆放拿着酒杯刚抵向唇边的动作一停。 “……” 许枝眨巴眼追望他。 陆放面不改色:“忘了取。” “嗯?”许枝眼睛瞪圆。 他并未说谎。 从他心血来潮将它带回家,就从未想过要给它取名这件事。 事实证明,没有名字并不会妨碍他们在这个空间共存。 “那你平时怎么唤它?” 陆放:“我和它,一般不会进行对话。” 许枝歪歪脑袋,幻想了下。 “……” 他这个体格的大男人独自一人在家里和猫猫讲话,想想也是挺怪诞。 她抿抿唇:“但它总要有个名字罢……” 陆放冷静下了决断:“既然如此,你来就好。” 他半侧唇角微勾,嗓音沉朗,讲出的话却意味不明:“我想,你给它取名,它应该会更高兴。” 闻言,许枝呼吸无端慢了一拍。 真奇怪,不过是个宠物的命名权,怎的就让她产生这即将要成为他们共同照顾的第一条生命的奇妙联想。 她垂了垂眼,思考片刻。 “就叫苹果吧!” 陆放额角突了突,表情难得露出一丝裂缝。 半晌才啼笑皆非道:“是不是有点太草率?” 许枝知道他是在嘲讽她,负气哼出鼻音:“是你让我取的,我能力有限。你要是觉得不好听就自己来。” 陆放无声一笑:“我怎么觉得不重要,它喜欢就行。” 许枝没再理他,蹲下身子将猫猫放回地板上。 她顺了顺它的毛,喃喃道:“你喜欢这个名字吗小苹果?” 没有反抗权的喵桑:“……” 苹果就苹果吧,贱名好养活。 于是苹果奋起打了个滚以示它的心情。 许枝被它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半蹲着后撤,不小心踩到拖至地面的长裙边角。 她一个趔趄,眼看就要磕向岛台棱角,陆放眼疾手快向前,护住她的后脑勺稳住她。 但摔了个屁股墩还是难以幸免,许枝下意识挥着手臂想反撑着维持重心。 她不知道陆放和自己的距离,只觉掌心抵到什么实质的依靠,便更加用力想支着起身。 “唔。” 极短促的闷哼。 电光火石之间,许枝好像一窍被打通。 但动作快了反应一步,她青葱的指节忽然微拢,描摹般。 她听见身后的男人急急抽了口气。 几乎是一瞬,她手下有什么正在以可感的速度紧绷,灼到烫人的温度也通过布料燎至她的掌心。 许枝后知后觉,大脑一片空白。 她还愣着不知下一步作何反应,倏然被一阵惊人的力道托举,整个人悬空几秒。 “哗——”,是耳畔传来书本掉落、酒杯在台面推移的噪音。 她从来不知道大理石直接挨到皮肤的触感是这么凉,凉到她大腿表层的皮肤都叫嚣着微微战栗。 她也来不及检查她的长裙裙尾现在是否规整得体,更没时间懊恼出门之前应该换一身更缜密严谨的着装。 她直直对上陆放极近忍耐的面容,喷薄滚烫的鼻息全然洒在她脸上。 在这静谧的夜晚,他的嗓音是如此干涩。 “我原本是想等你准备好,许枝。” 他的眸光暗红着,像即将要张牙舞爪的困兽。 “别怪我——” 第27章 听见他话里浓重的情绪, 许枝懵懂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做了什么。 但他丝毫没给自己辩白的机会。 “啪——” 餐厅区域灯光乍熄。 视野暗下的瞬间,许枝被一只带着急切的大掌卡上下颌,算不得温柔的力道掐住她的面颊, 于是双唇也被迫分离。 一切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在僵硬和绝对被动下,略带粗粝的熟稔触感近乎发狠撬开她的唇瓣。 那道湿热以最深的姿势钻进她口腔, 像要攫取到她胸腔里的氧气, 由上而下毫不留情地吮弄含嘬。 两人力气太悬殊,许枝推向他胸膛的力道完全不够看。 她难以招架,身体不由向后瘫软, 陆放这才松开钳她脸庞的掌, 改握她后颈,死死往自己的方向抵送。 大理石的冰冷直直透过她的皮肤渗进骨缝,她无法自控地颤抖,一双腿接近本能并了并, 无意识微微蹭动。 在他予取予求攻势下,她的唇齿完全丧失主动权, 意识也在缺氧边缘。 模糊中,她未曾注意到,自己的膝盖忽得擦过他薄薄家居服下轻易被勾勒出的形状。 狂风暴雨骤然停歇一秒。 陆放依旧掌她的后颈, 却撤了撤身体,微垂着侧过头隐忍闭眼。 他告诫自己, 她还没准备好。 慢慢来,至少不能吓到她。 许枝从窒息的崖边上岸,单手支撑在台面上大口喘息, 胸腔也跟着起伏不定。 这是陆放第四次吻她—— 第一次他在发烧,第二次是被气氛推着走, 第三次他喝了酒。 这次呢? 只是因为她无心对他的撩拔吗? 她咬唇:“你……” 陆放像预判了她的想法,晦沉的眸抬起对上她,打断道: “刚才的酒是无醇的,你应该能尝出来。” 许枝一滞。 “我很清醒,许枝。” “是我高估了自己对你的理智,抱歉。但有些事,我们都不需要违心。” 黑暗中,他嗓音沉哑。 说是抱歉,却丝毫听不出自省,反而有种阴晴难辨的咄咄逼人。 但却像施了魔法,爬藤般一寸寸蔓上许枝的心头,蛊惑、击碎她的心理防线。 是啊,他们已经结婚了,这是既定事实。 既然有些事早晚都会发生,她多做挣扎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她就是百分百清白无辜吗? 她否定自己。 许枝偏过红透的脸,呼吸和大脑都乱七八糟:“我没有,我……我就是……有点害怕。” 陆放心脏一紧,随即不可自控的狂跳。 是害怕,不是抗拒。 至少不是抗拒。 他重重舒了口气,嗓音软下几分:“别怕,至少今天,不用那么害怕。” “?” 许枝自顾无暇中投去疑问的眼神。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33节 陆放勾勾唇:“我的婚检报告还没出来,而且……” 他低下脸,欺身在她耳侧,哑声道:“家里没措施。” 说完这句,陆放不再给她开口的机会,掌她后颈的手用力,再度吻了上去。 有了丁点的心理准备,许枝不至于再次陷入完全的被动。 “嗯”得低吟出声,她双手无力地攀上他宽厚的肩膀。 关于他的话,她反应过来的、没完全消化的,羞赧、恼怒、紧张、恐惧…… 一切难宣于口、混乱复杂的心绪,全都在彼此交融磋磨的气息里融化。 这次陆放不再一味贪婪,即便他周身被浓烈的荷尔蒙占据,也耐着心引导她。 她仿佛受到鼓舞,舌尖在他的挑动下逐渐笨拙地开始回应。 水声充斥整个餐厅区域。 节奏缓和下来,所以许枝这次真切感受有什么抵在她膝盖。 换气的间隙,她半掀开眼。 当瞥见近在咫尺的异样时,顿时杏眼圆瞪,连瞳孔也跟着涣散一秒。 和刚才被她不小心碰到的,确定……是同一个吗?! 她难为情地放弃并拢想要避开,可靠得这么近,她再微小的动作和分心都无法逃过陆放的洞察。 更遑论,这里几乎集中了他大半感知。 一只手掌绕到她腰后将她更近一步固定向自己,他的吻不再流连她的唇齿间,经过鬓角、耳根、脖颈,留下一阵阵战栗。 许枝今天穿的是挂脖无袖长裙。 太不凑巧,她全然不知自己的裙摆上堆在一处。 又太凑巧,暴露在外的皮肤实在方便他停留作恶。 锁骨处的酥麻直直传向头皮脊柱,许枝难耐抽气,昂起头求饶般: “别……” 但陆放只停了一息,眸光微闪,却丝毫没有怜悯。 他嗓音低沉,近乎无情地命令: “抓紧我。” 许枝顺从勾他的脖子,下意识圈箍在他腰侧。 两人的距离近无可近。 陆放再次埋首,但这次,他不甘只在她肩颈锁骨深耕。 当隔着面料若有似无被他温热的吐息浸润,许枝浑身剧烈颤动了下,唇角溢出几声破碎。 与此同时,身体深处有什么涌动而出。 她小心垂目,终于发现自己上移到凌乱的裙摆,还有若隐若现的蕾丝边角。 怔愣的何止许枝一人。 等他垂眼看清自己深色布料上隐隐被洇出的迹象,眸色一震,喉结跟着滚了滚。 “别看……” 许枝急急出声,下唇被她咬到发白。 她难堪地不敢望他,慌乱要松手整理,却被他一只大掌阻拦。 陆放的嗓音带着安抚,又似诱哄: “枝枝,别怕,交给我,好吗?” …… 完全是鬼使神差。 许枝半靠在陆放怀里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合时宜地暗暗发誓,如果自己有房子了一定不会修这么个大理石岛台。 “自己抱好。” 陆放声线陡然变了调,陌生的沉冷。 她一抖,心里升起危险的直觉,无法拒绝地照做。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她听见心跳在陆放掌心覆上她的一瞬间开始失律,最细腻处轻而易举因他的恶劣泛滥。 “不要……” 她半咬食指,口是心非地呜咽。 他的房间冷气效果比她那间要好,原先还觉得有些冷,现在竟然黏腻出汗。 “你都这样,确定是不要?” 陆放动作未停,欣赏般看她的表情,凌厉地阐述事实。 许枝顾不上羞耻和他态度生变,难忍拱腰,殊不知,是给他机会找到空隙。 “哒”,排扣被解开的细微响动。 “看着我。我是谁?” 丢盔弃甲间,她又听见他沉声。 所有感官汇聚,她的思绪逐渐飘扬,下意识眯起眼拧着眉、屏着呼吸刻意堆迭洪流般上涌的空白。 她顾不上回答,陆放慢下动作。 她终于肯分出余光看他,开口染了哭腔,眼尾含泪:“陆放……你是陆放。” 像是不忍,又像被面前意乱情迷的人带动到呼吸错乱。 陆放目光晦涩,深深舒了口气,轻咬了口她的下唇,停止变本加厉。 夏夜的空气微微带着咸湿,风卷残云,含苞的花摇曳、颤抖、仰面,头晕目眩溃不成军,最终也抵不过陷落的命运。 等从云端平复下来,许枝一双眸已经湿漉彻底。 她无法心安理得感受余韵,发丝衣襟全然凌乱狼狈,他却全副武装好整以暇,透着耐心的掌控感。 她恼羞成怒,但声音绵软,毫无杀伤力:“你明明说过,我不愿意你就不会……” 陆放停下动作,轻捻濡湿起皱的指腹,淡淡哂笑着反问她:“原来你刚才,是不愿意的吗?” 许枝一噎,无法反驳。 又急又气,她胡乱往下扯了扯裙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砸落。 好不委屈的模样,陆放心脏一阵发软,到底还是败下阵,托着她从台面直起身,顺着她的呼吸有节奏地轻抚她的胳膊。 “好了,好了……”他的话音又变回以往哄小孩的醇厚。 许枝仍不给他正眼,她一个用力,强撑软到无法站直的双腿,脚步虚浮着重新站回地面。 她作势要走,陆放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 他拭去她脸颊的泪珠,吻向她的发顶:“用完就丢?” 随即以退为进,低沉道:“看在我忍到这个份上,别生气了,好吗?” 他嗓音很淡,但沙哑掩藏不住。 许枝在他怀里微微扭动,就能感受到戳在她肚子上的存在。 她不敢再挣扎,抿着唇眼神闪躲,语气硬邦邦: “是你活该。” 陆放深吸口气,眸中匀出无奈:“是是,我玩火自焚,咎由自取,我现在已经在自食恶果了,枝枝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嗯?” 许枝没回答。 她一动不动,好半晌,突然抬起脸,假装自然问: “陆放,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接吻是,今天这次的出格也是。 岑若若说他是老手,之前她不完全苟同,但现在深有其感。 陆放有一秒怔松。 听她这么问他,竟然比看她方才的一切反应更叫人满足。 他勾起唇角:“你很关心这个吗?或者,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 许枝没被她转移过话题,抬眼观察他,不放过他一丝一毫反应,轻声控诉: “我只是觉得你在……你在这种事上,表现出来的样子太过游刃有余。” 还那么凶,完全变了个人。 想起自己先前的临时恶补,陆放恨不得当场为自己叫冤。 他无辜叹谓一声,隐忍地捏了捏许枝的脸蛋,沉声回她:“我查了资料,现在的夫妻都流行试婚。男方能力跟不上导致夫妻生活不和谐,都会被嫌弃。” “我们跳过了试婚这步,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我肯定要好好展现自己。” 许枝半信半疑,不自然地挪开眼。 “能让你这么怀疑。”陆放顿了顿,偏过头亲亲她的耳朵,失笑一声: “枝枝,看来我今天的表现,你很满意?” 第28章 许枝没理会陆放的荤话。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34节 身体先一步越雷池, 灵魂竟也反叛要做同谋。 在被感性完全牵着鼻子走之前,她先给这个不安定的夜晚画上句号: “既然阿姨明天才回来,送完东西, 今晚我们各回各家。” 刚才被欺负狠了, 所以这会不加商量的话都说得底气十足。 实际眼尾脸颊透出淡淡潮粉,颦蹙间掩盖不住餍足后的娇俏慵懒。 陆放看在眼里, 无声勾唇。 他应得顺从, 不忘将她杯子里的起泡酒换成清水,有条不紊递进她手心:“都听你的,先补充点水分。” 他说得坦然, 许枝却心虚到瞬间熟透, 囫囵灌了就落荒而逃。 陆放说话算话,放完东西在她额上留下一吻便绅士地向她道晚安。 他在她衣柜塞了好几套通勤的衣物还有几套家居服,又在她床头柜摆了书,是从岛台上掉在地上的其中几本。 许枝没忍住好奇仔细看了一眼, 《行为金融》《非理性繁荣》,随手翻几页, 密密麻麻都是她不了解的专业名词。 她没细思他看这些是单纯爱好还是另有需求,甚至没来得及腹诽这些书当睡前助眠效果应该会不错,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好梦正酣, 她自然听不见隔壁浴室的哗啦声。 陆放垂首,倾着身单手抵墙, 冰凉的水自头顶冲刷而下,从他壁垒分明的小腹滚落隐没。 目光在右手上停留半秒,睁眼闭眼画面历历在目。 他绷了绷下颌, 不耐将花洒开到最大。 可脑子里的横冲直撞年轻又毛躁,右手扶上自己的一刻, 他顾不上亵渎的背德感,像要将内心最阴暗的破坏欲统统释放,纾解成为唯一本能。 过电的数十秒,他滚着喉结低吼出声。 望着掌心的浓厚,陆放自嘲扯了扯唇。 这段时间,他的忍耐,实在快到反人性的地步了。 …… - 说是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要带,许枝还是提前挑了点水果。 她没选包装华丽的果篮,里面大多不应季,口感不会好到哪去,反而把目光集中在一堆其貌不扬的毛桃里。 很久以前她家自建房的后边有一棵桃子树,她被带着会认什么样的好吃,久而久之就有了经验。 不过因为自家种树不打药水,后来这棵树被虫蛀空到坏死。 所以她能认出来,这堆看着坑坑洼洼,实际是真正绿色无害的好果子。 陆放看到她留言的消息找过来,就见许枝拎着塑料袋捧着一束向日葵站在路边。 黑色高领短袖搭配白色牛仔西裤,看着很正式,正式到有点严肃,头发高高盘着,一张脸被晒出红晕。 陆放摇下车窗:“怎么不找个树荫等,快上车。” 许枝先是一愣,等看清金丝镜框下的熟悉面容,才缓缓回过神。 陆放扶着方向盘:“向日葵?” 许枝点点头,答得有板有眼:“向日葵很有朝气,我想着阿姨看见心情应该会好就买了一束……” 又迟疑问:“是不合适吗?” 陆放稍顿:“没有不合适,我只是有些意外。” 疗养院里最高频出现的花是康乃馨,没想到她会跳出这份局限。 担心自己的疑问会给她带去压力,他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妈一定会喜欢。” 许枝点点头,系好安全带。 她瞥了他一眼,轻声询问:“你是近视吗?” 高中那会没见过他戴眼镜,如今这幅造型加上白衬衫和左手无名指上的素圈婚戒,看着和平时的形象出入很大,连硬朗的气质都被削弱几分,反而有种斯文的人夫感。 看着倒车影像,陆放的口吻漫不经心:“不影响生活,戴眼镜主要是在我妈面前装装样子。” 许枝好奇:“装样子?” 陆放:“为了让她安心,我对她隐瞒了现在的工作。” 她眨眨眼,等反应过来,长长地“哦”了声。 她想要表现出随意,可举手投足都透着无言的僵硬。 陆放侧眸看她,明知故问:“今天这么热,干嘛穿高领?” 从早上起床许枝就在暗示自己要忘掉昨天发生的一切,现在他这么一问,又将她的记忆带回今早站在镜子前。 她是冷白肤色,大大小小的暧昧红痕充斥了在她锁骨附近,有的甚至一夜之后泛出青紫。 她还没来得及骂他是不是属狗,他倒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略带幽怨地咬牙切齿:“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多印子,被阿姨看见了要怎么解释?” 陆放挑挑眉:“我妈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她看见了,只会觉得我们感情好,没什么要解释的。” 许枝懒得和他争辩,轻哼着瞪他一眼。 紧绷感被冲淡,她抠着手指,把压在心底的沉重问了出来:“阿姨得知我们领证的事,要是问起我们为什么这么着急该怎么办?” 都说婆媳难相处,她不知道自己的婆婆是什么个性,心里忍不住犯怵。 陆放空出一只手握她:“别紧张,我妈很有分寸,我们不主动说,她应该不会问。”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略过她:“要是真问起来,交给我解释就好。” 许枝心里打鼓,只当他在安慰自己。 她自己都稀里糊涂,实在想不到他又能怎么解释。 陆放微微用力,将她的注意力重新带回自己。 他沉声,语气都变正经:“但有一点确实要注意。” 许枝茫然望向他。 “枝枝,你该改口了。”陆放眸光闪了闪:“在我妈面前,想好怎么称呼我了吗?” …… - 前一秒还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诘问为难到拧眉,下车一瞬间就完全严阵以待。 陆放勾起半边唇角,心里像被轻挠了下。 等被带到房间门前停下,许枝深深呼吸一口。 在她敲门前,陆放主动牵起了她的手。 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见是陌生面孔先是一愣,然后才注意到身后的陆放。 “小陆来啦……这位是?” 陆放举了举两人牵住的手。 “李阿姨,我来看我妈。这是我妻子,许枝。” 许枝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李阿姨你好。” 中年妇女呆愣片刻。 前不久她才给陆放撮合过一桩姻缘,没成就算了,没几天他竟然带了另外一个姑娘,还说是他的妻子? 但毕竟她只是局外人,不能太喧宾夺主,眼神在他们戒指上停留一会,忍住好奇侧身:“快进去快进去,你妈都念叨你好些天了……” 房间收拾得还算整洁,被隔成开放的两间,外间两边分别是洗手间和小厨房,里面摆了一张床,窗户很大,但由于是一楼,并没什么采光。 许枝看见窗边轮椅上穿着素净的妇人,正背对着他们弯腰拎着小水壶给地上的盆栽浇水,头发被梳理整齐,用黑色的抓夹挽在脑后,露出后颈修长的线条。 光看背影就不难瞧出妇人的端庄和体面。 听见动静,张娴月微微转身。 看见陆放身边的姑娘,她径直推动轮椅上前,眸光不加掩饰地闪了闪。 “你……” 许枝赶忙迎过去:“阿姨您好,我叫许枝。” 她看了陆放一眼,声音弱了几分:“我今天是和陆放一起来看您的。” 张娴月先前收到陆放的信息,知道他要带姑娘来,却没想到这么快。 更何况他毫不避讳地将他们紧握的手放在身前,无名指上两人的对戒耀眼瞩目。 顿时,她心里便一切有数。 “哎,枝枝好。”张娴月满脸欣慰:“好孩子,靠近点过来,给阿姨好好看看。” 许枝没想到陆放的妈妈是这种热情的性格,松开和陆放牵住的手,乖巧地上前蹲下来。 靠得近了,能闻到轮椅上的人身上药材的清苦气味,虽然不好闻,但透着绝对的洁净感。 张娴月包住她的手,一只在她手背上轻抚。 克制地打量着她的面容,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脸,又担心自己太唐突,最终只落在额头抚了抚。 “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间就都这么大,都到婚嫁的年纪了……” 这句话不像婆婆第一次见到儿媳说的话,反而像和故人重逢。 许枝一时间有些捉摸不透,只当是句感慨。 因为下蹲,她的目光自然落在张娴月被一张毛毯覆盖的腿上。 想到张娴月是下半身瘫痪,她心里溢出丝丝异样的情绪。 这么体面的人,患上这种无法体面的病,心里应该很痛苦吧。 虽然刚见面,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对面前的人有种自然的亲切感。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35节 “张女士,你是不是都要把你亲儿子忘了。” 一直沉默在边上的人终于出声。 陆放将花束往张娴月怀里一塞,沉朗道:“这是你儿媳妇送你的,我先声明,我没有提前告诉她你的喜好。” 看清怀里的向日葵,张娴月忍不住惊喜:“枝枝,这是你自己选的吗?” 许枝懵了一瞬:“阿姨您喜欢就好,我其实也是误打误撞。” “证明我们很有缘分呀。”张娴月像对这束花爱不释手:“枝枝,你推我出去转转好不好,屋里太闷了。” 没等许枝回答,陆放半掀眼眸,先一步沉声:“第一次见面,你别吓到她。” 张娴月没理会,侧过头对许枝狡黠地眨眨眼。 看来是有话想单独和她说,许枝心领神会,便点头道:“好的阿姨。” 在陆放再开口前,张娴月对着他点了点手指,恐吓般提前打断他:“圆圆,我和枝枝单独出去,你不许跟出来。” 话落,许枝和陆放身躯同时一震。 许枝:“圆圆?” 陆放吗? 陆放额角绷了绷:“张女士,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这么叫我。” 第29章 张娴月只温温柔柔的笑, 俨然没把他抗议的话放在心上。 见她心性年轻,许枝最后一点面见长辈的生疏紧张也散去,在陆放的协助下将轮椅推了出门。 “圆圆, 送到这就行了。”张娴月侧过头眯眼, 间接赶他走人。 陆放当听不见前面的两个字。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在许枝要推着轮椅往前走之前不经意视线停留半秒, 淡淡丢下一句:“外面很晒, 别聊太久。” 许枝轻轻颔首算应答,抬眸便正对上太阳光,闪得她睁不开眼, 自然也没看见一旁张娴月望着陆放但笑不语。 “我们去那边, 那边日头不晒。”张娴月指了指不远处的木制长廊。 七月尾,紫藤像很久没人修剪打理,几乎爬满了整个木架,青绿的叶片里夹杂垂落的豆荚状果实。 秋水镇夏天一贯湿热, 早已过了花期却零星又冒出几簇紫意,凌乱的旺盛, 倒密密实实行成一片的荫凉。 “枝枝啊,圆圆是向你求婚了吗?” 许枝推着张娴月往前走,轮椅轱辘在灰水泥地轧出低闷声响。 听见张娴月发问, 尽管语气慈祥,她也不由得一颗心高高提起。 她抿抿唇:“阿姨, 其实我们已经领完证了。” 传统观念里,婚姻一事逃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这样不声不响把证领了, 坦白之后张娴月会是什么态度,她心里也没底。 果不其然, 张娴月听闻后急急要扭头,但身体不允许,动作勉强做到一半。 千回百转的惊愕和意外化成一句无可奈何:“这小子……” 许枝沉默。 还是张娴月先反应过来,安抚道:“枝枝你别紧张,听见你们领证,我很高兴。” 说完又叹了口气,“我就是气这臭小子,从小就主见大,结婚这么大的事竟然也到今天才让我知道。” “我们领证也是几天前的事,今天他带我过来,就是想当面告诉您这个消息……”许枝迟疑半秒,音量也低下去:“再顺便,和您介绍我。” 领证都直接通知,介绍到底是顺便还是排位第一的目的,旁观者视角最清楚。 张娴月笑笑,看破不说破。 急着和许枝说体己话,张娴月让她把轮椅停在了廊架一侧的长凳边让她坐下。 “你们有考虑什么时候办婚礼吗?” 许枝一怔,顿时如坐针毡。 这个话题她和陆放并未提前对好口供。 准确说,她压根就没想过这回事。 她支吾许久,选择实话实说:“婚礼的问题,我们暂时没有考虑。” 张娴月诧异:“你父母那边不会有意见吗?还是说,他们现在也不知道你俩的事?” 婚姻毕竟是两方家庭的事,某些礼节方面的东西无法省略。 她可以接受自家儿子先斩后奏,但做不到知道真相还无动于衷。 许枝垂下眼:“我初中那会,我爸妈在一次泥石流里遇险了,这些年,我一直是和伯父伯母生活。” 这下轮到张娴月愣住。 “我和伯父伯母关系不是很好,最近还有点矛盾纠纷……先前陆放已经陪我回去一次了,场面搞得不是太好看。” 说到最后,许枝自嘲地弯了弯唇。 张娴月没有打断她的剖白,只在她住声后抱她在怀:“是十年前的那次山洪吗?” 许枝点点头。 是她十四五的年纪,秋水镇百年难遇连绵雨季。 电力通讯时不时中断,生活都受到影响,教学更不用说。 那天学校接到上级通知停课,放了学的秋小门口因为下雨水泄不通,但所有学生都沉浸在喜悦里。 许枝原先也是高兴的,可她那天迟迟没等到接她回家的人。 后来,她是被班主任送回的家。 班主任是教数学的男老师,一路上表情凝重,有话要对她说却不知怎么开口的神色。 许枝看出来了,撑着雨伞礼貌地问:“老师,我爸妈是有什么事吗?” 似乎真相太难说出口,男老师叹了一口气:“许枝,你父母情况很严重,你做好心理准备。” 许枝瞬间茫然,一个字也没理解。 等她回到家,她第一次看见自家小小自建房门口挤了那么多人。 认识的,不认识的,其中几个还穿着警服。 他们不约而同望向她,脸上带着隐约同情、悲悯。 “这个天气为什么要往山上跑。” “也是倒霉,都是走习惯的路了,谁能想到偏偏就山体滑坡了呢?” “造孽哦,还留个十几岁的女儿,打击得多大……” 推开周围七嘴八舌的人群,许枝看见地上被蒙住白布的两具躯体。 “小姑娘,你来认一下,他们是不是你的父母?” 警察公事公办,可在一个没成年的女孩面前到底还是觉得残忍: “节哀顺变,你要坚强。” 两张白布被掀起一角,是她最熟悉、最亲近的面孔。 许枝从始至终表情空白。 她给不出任何反应,唇色尽失,“嗡”一声剧烈耳鸣后,娇小的身板昏迷倒地。 再后来,是许枝在镇上唯一的亲属许建业帮她父母完成了下葬仪式。 他们也顺理成章接下抚养许枝的义务,代管起父母留给她并不丰厚的遗产。 她被变迁推着走,从无法接受地痛哭流涕到最后趋于超脱年龄的平静。 事实证明,时间可以抚平一切。 至少她现在已经可以冷静地向别人转述所有。 是风动,长廊底下光影摇曳斑驳,空气里弥漫紫藤的淡淡花香。 张娴月用仅能活动的上半身紧紧抱住许枝,一只已经带上岁月痕迹的手在她脑后轻抚。 “好孩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成梁和有珍在天上看着你健健康康长这么大,也一定会欣慰。” 许成梁卢有珍,是许枝父母的名字。 许枝一震,从她怀里抬起头:“阿姨,您认识我爸爸妈妈吗?” 张娴月扶在许枝单薄到孱弱的肩背上,颔首:“是啊,在我们爸爸妈妈、也就是你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那一辈,我们都是一个庄里长大的。” 秋水镇拢共就这么大,以前各方面都不发达,一个庄里的小孩基本都成群结队在一起玩,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大家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见面多少能认出彼此再寒暄几句。 许枝说十年前的天灾,张娴月心里就明白了。 当时她只知道有这么回事,不料想遇难的竟然是她认识的人。 “我们以前还见过面,只不过你那时候还小,所以不记得没认出我。” 许枝意外地抬眸,想起在房间里张娴月那句感慨。 原来是有这一层缘故。 张娴月从口袋拿出手机,自言自语:“我好像记得手机里还有照片来着,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了……” 许枝双眸一亮,声音也颤抖起来:“阿姨,能不能拜托您帮我找一下,如果能找到,可不可以发一份给我?” 父母留下的影像只有寥寥几张被洗出来的结婚照,但许枝的记忆停在他们不再那么年轻的时候。 尽管不想承认,但脑子在逐渐遗忘他们的面容是事实。 张娴月捏她脸蛋:“这种小事还跟我这么客气。” 她熟练操作手机,打开微信:“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我保存的老照片很多,等我找到了第一时间发给你。”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36节 许枝难掩激动点点头。 张娴月看她乖巧的模样,心里一阵怜惜。 趁许枝加完好友给自己设置备注的缝隙,她笑眯眯开口:“还阿姨呢?都领完证了,准备什么时候改口啊?” 许枝打字的动作一顿。 “我们枝枝是不是因为没收到改口费啊,那可不行,你回去和圆圆再好好商量商量,找个时间把婚礼办了,我也好赶紧听枝枝叫我妈妈。” 张娴月口吻略带调侃,听得许枝又心虚又羞赧。 她眼神闪躲:“我这边很多亲戚很多年都没联系过了,如果要办婚礼,除了朋友我都不知道要请谁。” 张娴月看她一眼,旁敲侧击:“不办婚礼组个饭局也成,到时候一定记得把你伯父伯母喊来,我也好看看,是什么样的坏蛋,连我们枝枝这么乖的姑娘都要欺负呀?” 许枝不傻,听得出来她话里话外的维护。 在眼眶微酸之前,她低下头应了句:“知道了,回去我会和陆放商量的。” …… - 许枝推着张娴月回去,就见陆放伏在水池前洗东西。 衬衫袖口被他卷起堆在肘间,露出一截麦色的结实小臂。 听见动静,他关掉水龙头回头,不动声色问道:“聊完了?” 张娴月眸光闪了闪:“我和枝枝有那么多话要说,这点时间怎么聊得完?” 陆放将削皮洗净的桃子递到两人面前,没应声。 许枝接过其中一个,自然道了声谢。 张娴月见他老神在在,故意添油加醋,感慨一声:“我和枝枝聊天的时候,想起来几张以前的老照片,有枝枝父母的,还有几张好像枝枝也入镜了……” 陆放猝不及防背脊一僵。 许枝也意外:“啊,还有我吗?” 陆放微蹙眉心:“医生让你多活动,少玩手机。” “嗯嗯,我每天玩手机的时间都严格限制在一个小时内,不信你问李阿姨。” 李阿姨正收拾完房间,余光往桌上新带来的塑料袋上瞥。 突然被cue,她慌张转过头,使劲点头附和:“是啊,有我看着,小陆你放心。” 张娴月嘴角扬起一丝精准拿捏的愉悦。 她装作苦恼:“你着急吗枝枝?可能我找的会比较慢,但我尽量仔细……”说着,她看向许枝:“正好我这里有很多你老公的照片,从穿开裆裤光着屁股到上学时期的应有尽有,要不要我顺便一起打包发给你?” 第30章 虽然对着许枝, 但张娴月眼风有意无意往陆放的方向扫。 陆放表情难得出现一丝裂缝,他清楚张娴月是故意讲给他听。 但他不接招,面无表情沉声道:“你赢了, 张女士。” 许枝没听明白他们打的什么哑谜, 呆愣在“老公”这个称谓里懵懵咬了口桃子:“阿姨,我不着急的, 您慢慢来就好。” 已经领了证的小夫妻, 彼此之间客气大于亲密,还有秘密藏着掖着不让说。 联想起不久前陆放主动提出让她搬回家…… 自家儿子这感情进度,可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顺利。 张娴月无声咂摸出端倪, 兴味盎然地笑了笑。 - 张娴月没打算回去待太久, 行李并不太多。 她的生活起居都需要照顾,李阿姨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 快到中午,回家之前陆放先安顿好几人的午饭。 下车后,李阿姨特意偷偷看了眼车标, 大众,她认得, 孬家伙,顶多十来万。 吃饭的地也是随处可见的小馆子,主打实惠的夫妻店。 难道先前给人说媒真是自己闹了误会? 一顿饭吃完, 已经快到许枝的上班时间。 她原本想陪着一起先把张娴月送回家,但陆放径直在甜品店附近的路口停了车。 “快去上班吧, 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说着,陆放帮她解开安全带,抵着她的脑袋在她额角留下轻吻: “下班给我发消息, 我来接你。” 后座还坐着张娴月,许枝耳尖泛红。 是要在长辈面前表演恩爱没错, 可陆放是不是有点过于卖力了? 许枝心虚大于害羞,胡乱点点头便下了车。 今天店里客流一般,过了晚高峰那一拨后基本就闲了下来。 科插打诨间,岑若若无意中发现许枝右手上的戒指。 她心直口快感叹一声:“天呐枝枝,你的戒指好漂亮,之前没看你戴过哎。” 许枝收拾台面的动作一停,被烫般缩了缩手。 戴了一整个上午,她完全忘了这枚戒指的存在。 她赶忙用拇指指腹从无名指推下放在手心,支吾着笑笑:“是最近刚买的。” “是镇上的首饰店吗?”岑若若低头打量了一眼,嘟囔道:“怎么看着那么像婚戒的款式,好闪好高级,这个应该不便宜吧?” “什么婚戒,我在网上随便挑的,买回来搭衣服。”许枝笃定地否认:“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就一般,价格也不算贵。” 实际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上次陆放告诉她,这枚戒指并不贵重,让她不要有心理负担。 但她不是很相信。 于是下班后,许枝并没有第一时间给陆放发消息。 张娴月盖在腿上的毛毯已经有些起球,她想了想,决定去一趟商场。 她先是买了一块开司米面料的羊绒毛毯,找到精品店让老板帮忙包装了个礼盒准备送给张娴月,就当是她帮忙找照片的谢礼。 等提着礼品袋出来,许枝便朝商场一楼的首饰区的方向走。 大多都是金饰,唯一的珠宝柜台很显眼,和戒指盒上的logo重合。 许枝过去,找到正在空闲的珠宝顾问。 “打扰了,请问能向您了解一下钻戒吗?” 女顾问热情迎上来:“完全方便,女士您具体是想了解哪方面,成色、克重还是切工呀?” 许枝微顿:“主要是价格,别的我也不太懂。” 女顾问笑了笑,十分耐心:“钻戒的话,我说的那些都会直接影响到价格。” 她补充问了一句:“方便了解一下女士您的具体需求吗?” 许枝犹豫片刻,直接将口袋里的戒指取了出来。 “抱歉,我并不是要购买。我这枚应该是你们店里的,我想问问它的价格。” 女顾问愣了两秒,等看清许枝手里的款式,脸上的笑又堆高了几个度。 “您就是许女士吧?这枚戒指是陆先生一周前从我们店里订走的,说是要送给她新婚的妻子。” 女顾问双手交叠,专业素质十足:“许女士,新婚愉快。” 突如其来的一番隆重态度不禁让许枝呆滞片刻。 她钝钝道了声谢,随即小声问了句:“这枚戒指,应该不便宜吧?” 女顾问没直接回答,而是从柜台后面拿了一本宣传册。 “女士您看,您手上这枚,虽然不是我们主推最畅销的系列,却是我们品牌老产线eternal的经典款。” “陆先生最终选择是1.5ct、d色vs1净度,3ex切工无荧光的天然钻。当初我们沟通的时候,他考虑到您不想太高调,所以搭配了直臂六爪的戒托。” “现在看来,您先生真的很了解您。” 许枝听着介绍看图册,简直要眼花缭乱。 按照女顾问所说找过去,看到对应的图片下方显示报价是1打头的六位数,她不禁瞪大眼: “十六万?” 女顾问应得得体:“是的许女士,陆先生对您真的很大方。” 许枝勉强回了笑,道了声谢离开。 她有想过这枚戒指不会便宜,但没想到竟然这么贵。 单她这枚就十六万多,陆放买的可是对戒。 他哪来这么多钱? 如今养殖场已经正式归他们接手,许枝不了解厂里的运作,陆放让她不用操心,他已经安排好把经营事宜交给他信任的同事,正好可以和餐厅老板搭桥,直接承包镇里大小排挡饭馆的水产供应,她只管坐着收钱。 她也暗自决定,厂子渡过难关后产生的利润要填上他出的这二十万。 现在倒好,光是一对戒指都快抵得上买养殖场的钱了。 她最后一点因为钻戒带来的受宠若惊也消失,只觉得这场婚姻里,自己欠陆放的越来越多。 他们的关系,也愈发不对等。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37节 许枝整个人都浸透在飘忽里,心里很乱,脚步虚浮。 所以当她刚要出大门,却迎面看见不远处脸上包着纱布的张显时,她惊惧交加扭头拐进了商场卫生间。 这张脸带给她的回忆几乎让她ptsd,可等稳住心跳回过神,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嵌在墙上的便池。 许枝刚意识到自己是错进男士卫生间,就见面前一个背对她挂着耳机穿黑t工装裤的男人。 听见动静,男人口哨吹到一半戛然而止,卡着墨镜扭头望向她,皮带解开拉链大敞,就差把东西掏出来。 “抱歉抱歉!” 许枝连忙闭眼就要往外跑。 “你等下——” 还没迈出几步,身后一只大手忽然扯住她拦住她的去向。 在男厕所遇到这种状况,许枝下意识她尖叫一声。 池闻拉拉链的手被她这声惊叫吓得抖了抖,他火速整理好自己扯下墨镜。 “喂喂,是许枝没错吧?你回头看看我是谁。” 许枝一愣,反射般回头。 她平静下来,眨眨眼,看清面前这张脸: “池闻?” 男人狭长的眸扬了扬,露出一抹肯定的笑。 “没想到啊,我这刚回来,遇到的第一个老熟人竟然是你。” 池闻抬起手,顺势要搭在她肩膀上。 许枝着急往后让了让,眼中闪着淡淡的嫌弃。 池闻见状,气急败坏地兴师问罪:“拜托,我的手很干净好不好,刚才还没来及弄脏,你这始作俑者心里不清楚吗?” 许枝无辜道:“那你也要洗个手。” “哦。”他略凶狠地应一声,借此掩饰自己的小窘迫。 洗手池的水哗啦哗啦流淌,池闻狠狠搓了搓,散漫开口:“话说,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之前同学聚会你也不参加。” “我这次回来是有事要处理,你呢?你回来干嘛?” 话落,鸦雀无声。 池闻转过脸,身后早没人影。 等他出了男厕,才在休息区的长凳边看见许枝。 “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许枝:“刚才那个地方,应该不太适合寒暄吧。” 池闻:“……” 好像也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许枝接过话茬。 “回来有点事,你呢?” 池闻看她一眼,两人一前一后往商场外面走。 许枝平静答:“我现在在镇上工作。” 黝黑的瞳孔一荡,池闻向前加快几步后转过身倒走:“你不是在做美食博主吗?怎么突然回来工作了?” “你怎么知道?”许枝露出几分惊讶。 池闻摊开手,撇了撇嘴:“你都做到五十万粉了,体量也不算小,咱们还是老同学,知道你也没什么稀奇吧?我还关注你了呢。” 他边说边掏出手机拨出电话,语气太理所当然,不禁让许枝怔愣许久。 是啊,做到这个体量,但凡对她有点关注应该都不难知道她这层身份职业才对。 可陆放不知道。 思绪刚飘远,许枝的手机铃声响起。 说曹操曹操到,来电显示陆放。 许枝脸上没什么表情,接通电话。 “下班了吗?我去接你。” 听筒传出的嗓音质感一如既往,低醇的尾音隐约能听出点好心情。 许枝抿唇,迟疑半秒开口:“你不用着急,我正好有点事,你慢慢开过来就行。” 与此同时,她面前几步远的池闻嘶了一声。 “我真服了,这老六一天到晚在忙什么,定位发了半小时人到现在都没影,打电话十个有九个都占线……”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许枝听筒对面的人听见。 陆放嘴角的弧度一滞,他摇下车窗,问道: “枝枝,你在哪?” 许枝如实报了地址。 陆放没吭声,但他也没挂电话。 许枝正疑惑,只听手机里传来“嘭——”的关门声。 力道似乎稍稍比他平时用的大,听筒放在耳边被带起的震动让她耳骨微微发麻。 “怎么了?” 许枝刚问出声,就见不远处陆放直直迈向她。 “擦,你终于来了。”池闻也看见他,眼睛一亮着急就要往上凑。 陆放目不斜视推开他,直直走到许枝身边,一只大掌宣誓主权般捞起她的手攥紧。 他压下躁动,故作轻松:“或许,你说的有事,是指和池闻叙旧吗?” 第31章 「问为何共他见一面, 美丽印象似初恋。」 池闻上车后连上carplay,自动随机播放他列表里的歌。 他前面,陆放扶着方向盘, 许枝坐在副驾驶偏着头走神。 两人面色沉静, 好像各有各的心思。 「分分钟都渴望与他相见,在路上碰着亦乐上几天。」 池闻习惯性跟着哼了几句。 小小的空间, 前后排气氛泾渭分明。 他好半天才察觉到两人间的低气压。 “你们咋都不说话?” 老同学三方会面, 不是很值得兴奋的一件事吗,怎么面前这两个人像一滩死水? 「轻快的感觉飘上面,可爱的一个初恋。」 是disco+funk的曲风, 欢快又迷幻。 陆放眉梢染上不耐。 这首歌他不陌生, 准确说间奏乐段鼓点等等各方面,他其实烂熟于心。 以前听,怎么没发现歌词这么刺耳? 手心似乎还残留着几分钟前许枝在池闻面前本能挣脱他的触感,陆放扯了扯领口, 在副歌结束贝斯响起前,毫不留情切断。 车厢里瞬间安静。 “关我音乐干嘛?”池闻挑眉。 陆放意兴阑珊:“很吵。” 池闻“呵”出声。 以前这人在排练室待一下午都不嫌吵。 他牙痒痒:“行, 你说吵就吵。” 随即又看向许枝:“你还没告诉我,你俩怎么凑到一块去了?” 陆放目不斜视,却无声屏了屏呼吸, 似乎也在等她的答案。 许枝:“……” 她没想到,池闻先前说回来有事, 是找陆放有事。 他们这些年,好像一直保持联系,并且关系不错的样子。 更没想到来一趟商场, 得知了一个意料外的真相不说,还偏偏撞上这种场面。 许枝始终望着车窗外, 脸都没转。 良久才开口:“我和陆放现在是邻居,今晚找他有点事。” 有些话说出去一传十十传百,她不想暴露和陆放的关系,尤其在老同学面前。 一旦牵扯太深,收场的时候必然难看。 她没察觉到左手边的空气有片刻凝滞。 “邻居?”池闻迟疑:“现在住小区还能这么容易认出邻居吗?” 他租的公寓快两年了,从没有机会和同一栋里别的谁碰面。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38节 “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和你也能算半个邻居了。” 许枝终于把视线从窗外挪回来:“你也住我们那个小区吗?” 池闻在内后视镜和她对上眼,颔首:“是啊,陆放现在住的地方,其实就是我爸妈的房子来着,他……” 话还没说完,车子急急一刹。 后排的池闻没系安全带,毫无防备往前倒。 池闻:“……” 他揉着脑袋:“兄弟,你这什么车技?” 陆放好整以暇,通知的语气:“你到了。” “这么快?”池闻不疑有他,推开车门下车。 陆放也下来,从后备箱取出池闻的行李。 “我说,你那辆路虎放停车库吃多少灰了,不开就借给我耍耍呗。”池闻从他手里接过拉杆箱,似笑非笑:“你不会真开大众开上瘾了吧?” 陆放没说话。 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上一通操作。 夜色低垂,手机光亮映出他紧绷的面部轮廓。 下一秒,池闻手机响起来。 “我妈刚从疗养院回来,你回去不太方便。” 陆放不紧不迫:“酒店费用给你报销了,委屈你在这将就一下。” 说完,他径直回到驾驶位:“有事给我发消息,回见。” 从头到尾池闻都处于怔愣状态。 等他定睛,发现周围的景象很陌生,不远处只一家快捷酒店闪着霓虹灯,黑色大众已经扬长而去,留给他一嘴车尾气。 “……” 阿姨回来单独一间房,和他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他们一人一屋,他回去哪里不方便了? 池闻木着脸,每个字他都听清楚了,连在一起怎么这么让他费解呢? …… - 许枝还没来及和池闻招呼一声,车子就发动起步。 车厢只剩下她独自面对陆放。 想起自己刚才的隐瞒,她面色划过几分不自然。 她主动打破沉默,讪讪道:“原来池闻就是我的房东……” 陆放不自觉握紧方向盘,反问:“原来?” 他散漫一笑:“池闻是你的房东,让你很惊喜吗?” “还是说,你是在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他的语气里丝毫没有诘问的意味,像单纯在和她开了个玩笑。 许枝却不知为何,听他口吻从容,反而生出点局促难安。 “没有,就是有些意外。”她抬眼,疑惑道:“池闻不是说和我们住一个小区吗,怎么不一起回去?” 陆放微垂眼眸,只觉今晚“池闻”两个字横在他们中间,高频到难以忽视。 车厢再度恢复落针可闻的静。 眼看已经快到目的地,陆放沉着嗓音: “枝枝。” 许枝看向他:“嗯?” 不过寥寥几天,这个略带亲昵的称呼,陆放叫的越来越顺口,她也应得越来越理所当然。 “你打算一直对他隐瞒我们的关系吗?”陆放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这次回来,其中一个目的,是要去看我妈。” 他承认,在许枝开口之前,他是有那么点隐秘的期待在的。 她以“邻居”定义他们的关系,期待落空却在他意料之中。 许枝神色泄出复杂:“那怎么办?这么大的事,到时候阿姨那边肯定瞒不住……” 窗外,有开着远光的车从小区驶出来,在察觉到对向照面后迅速换灯。 刺目的光虽短暂,仍恍到陆放的眼睛。 视线再次聚焦,他静了半晌:“你就没想过,其实我们,从来都没有隐婚的必要吗?” 话落,车也在停车位熄火。 许枝哽住:“我……” 陆放仔仔细细看向她,没错过她不加掩饰的情绪。 他已经在她脸上读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的确,从来没想过。 要怪他太贪心,打破零分的答卷拥有一分的满足后,便无法再止步,甚至企图更高的分数。 陆放极短暂勾了勾唇,自嘲一笑。 但开口依旧是绅士的轻描淡写:“没关系,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自觉带过话题,不留痕迹道:“今天去商场买了什么?” 许枝抿抿唇,将礼盒往他面前移了移:“阿姨腿上的毛毯有点旧了,我给她挑了个新的。” 她捏了下耳垂:“阿姨答应我帮我找我爸妈的照片,这个就当是我的回礼。” 陆放微微颔首回应。 他解开安全带,许枝却迟迟没动作。 “怎么了?” “我顺便去了商场一楼的珠宝柜台。” 许枝从口袋取出钻戒,小小一枚被她的体温捂热,置于掌心在顶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她抬眸看他:“那里的顾问告诉我,我手上这枚戒指价值十六万。” 再直接的质问已经不需要言明。 陆放默了半秒,没否认:“是,时间不够充裕,有限的选择里只挑出这对还算心仪。” 许枝盯着他:“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 “这么多钱你存起来也不容易,阿姨那边也需要你照顾,你真的没必要花这么多钱在这种东西上。” 说完,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些冷硬,旋即软下声:“我问过了,我手里这枚外观完好不影响二次销售,虽然不能退货,但七天之内我们有一次机会换别的款式,找个时间,我们再去选一个便宜点的,好吗?” “养殖场已经花了你很多钱,这枚戒指真的太贵重了。” 她轻叹一口气:“陆放,最近发生这么多事,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和你说一句谢谢。” 她停顿片刻,温声道:谢谢你,为我做这些。” 一字一句,认真又体贴。 可他想要的从来不是感谢。 陆放挪开目光,没说话,压下心底横生的焦躁感。 良久,他沉声:“既然是送给你,就按照你的想法来。” …… - 上了楼,许枝先是去陆放家里将羊绒毯送给张娴月。 距离晚休还有段时间,许枝原本想多陪她一会,却在她调笑的眼神里被催促赶紧回去。 靠近卧室,便听见浴室传来花洒声。 许枝打开电视坐上沙发,拿起遥控器将音量调大了几格。 可她的注意力始终没法集中在电视画面里,水声停下的一秒,她还是无法避免地察觉到。 她鬼使神差扭头往卧室的方向看了看。 就一张床,除非陆放主动提出睡沙发,不然怎么都逃不过同床共枕的命运了吧? 想到这里,她的心绪本能地开始乱飘。 在她的回忆刚触及不久前在他家里发生的某些事上,“咔哒”一声,浴室的锁打开。 陆放的拖鞋声先是往厨房,停留一会又逐渐朝她的方向。 许枝连忙绷直身体,胡乱地开始按遥控器。 “在看什么?” 头顶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伴随身边沙发的下陷感。 许枝头也不抬,佯装沉浸:“想挑个电影看,还没找到感兴趣的。” 担心这样太刻意,她自然地转过脸要和他对视。 只是她没想到,陆放此刻光着上身,只穿了一件淡灰色休闲裤,白色系绳随意散开,手里拿着条毛巾抬起,被带动落下的水滴在布料上洇出星星点点,本就挺拔的腹部线条愈发紧绷,肌理壁垒分明。 因为靠近,她很轻易能感受到他周身的热气,混杂他独有的气息强势侵占她全部嗅觉。 一瞬间,先前所有努力的伪装都被打回原形。 许枝紧了紧怀里的抱枕,警惕着往后挪了挪。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39节 她眼神飘忽,耳廓几乎难以自控地染上樱粉,支吾道:“你你……你怎么不穿上衣?” 陆放擦着头发,隐约笑了声:“我夏天没有穿衣服睡觉的习惯。” “不是还没睡吗?穿成这样……”她嘟囔。 后面一句说得含糊又小声,陆放问道:“什么?” 许枝赶忙跳起来:“没什么,我给你拿个吹风机,开着空调冷风吹干会头疼。” 丢下这句,她飞速离开,背影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陆放忍不住失笑一声。 许枝拿出吹风机丢在陆放手边。 走近了发现,他半靠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专注望着电视屏幕。 “时间还早,一起看电影吗?我知道有些还不错,我挑几部你来选?” 好商好量,许枝哪里有拒绝的余地。 不过时间确实还充裕,不过一场电影,无伤大雅。 于是她答应:“好,但我要先洗个澡。” 她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小半位置已经被陆放的黑白灰占领。 私人领域有了别人闯入的感觉愈发明显,许枝咬咬牙,暗示自己要尽快适应。 打开靠里的柜子,里面放的是更私密一些的衣物,这里倒全是自己的不错。 她的视线在睡衣上停留几秒,脑子先是有一会空白。 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唯一一件能穿在陆放面前的睡衣已经被她亲手送到他家里时,她不禁懊恼地在衣柜上磕了磕脑袋。 她现在拿回来还来得及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许枝万念俱灰,天人交战许久,最终竟然说服自己。 他都能在她面前裸上身,她就穿个性感点的睡衣怎么了! 于是她气势汹汹,抱着件睡裙走进了浴室。 快一个小时,热水泡得她大脑发昏浑身发软,她这个纸老虎也毫不意外怂了下来。 虽然卧室门是关着的,她还是做贼心虚一般,脚下生风跑到衣柜前。 已经是最保守的一套,吊带冰丝蕾丝边睡裙,虽然是露背款,裙长也只超过大腿根一点点,但胸前遮挡度最高。 关键部位必然最重要,其他都可以补救。 许枝翻箱倒柜,找到一件纽扣针织毛线衫。 有点厚,但能把腿稍微盖得严实些。 又磨蹭了快一刻钟,许枝才打开门趿着拖鞋往客厅走。 等陆放从厨房出来,就见许枝蜷缩在沙发角落,一张瓷白素净的小脸搁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微微出神。 香橙、肉桂和蜂蜜,混合葡萄酒的甘醇,许枝吸吸鼻子,扭头看向陆放。 他已经穿好上衣,左右手各端一个杯子,是他们在超市买的陶瓷杯。 一粉一蓝,看着完全是情侣款。 “你去煮红酒啦?” 陆放靠近她颔首:“一直待在冷气里,睡前喝点暖暖。” 说着停顿一息,视线从她周身划过,意味不明失笑道:“不过,看你穿这么多,也许不太需要?” 许枝耳根蓦地一热,庆幸自己刚从浴室出来,就算脸红了也能借口是因为闷热。 她接过杯子,干巴巴岔开话题:“我们看什么呀?” 陆放拿着遥控器调到收藏列表。 许枝扫过去一眼,看到熟悉的片名时微微挑眉:“罗马假日?” “你看过?” 她点点头:“大学时候看过。” 陆放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很浪漫的爱情故事,一个人看吗?” 许枝捏着遥控器,电池似乎命数将尽,总感觉不太灵敏。 分心中,她下意识回:“不是啊。” 她有位舍友很喜欢赫本,当时在宿舍按头给她们安利。 她是和舍友一起挤在电脑屏幕前看的。 因为没多想,所以她压根没想到要说后一句。 陆放啜一口热红酒,没说话。 “我们都看过,这部就pass?” 陆放眸中未起波澜:“我没看过,只是有了解。” 说着又补充:“随便你,看哪部都行,来日方长,不着急。” 他口吻很淡,许枝的心弦却莫名颤了颤。 有些人天生一把好嗓子,最简单的话都能演绎点深情。 最终许枝选了部科幻题材的电影。 因为内核深奥,她看得很投入。 两个多小时过得飞快,等ed响起,杯子里的热红酒不知不觉见了底,在沙发上和陆放原先还隔着一个人的空隙也消失。 微醺让她思维奔放,许枝扯着陆放,询问他电影里的细节。 陆放耐心逐个解答,见她皱着脸苦恼地思索深究,终于还是及时打断。 他望向她,双目沉静:“枝枝,有什么问题明天再回答你。” “时候不早,我们该睡觉了。” 第32章 一陶瓷杯的热红酒, 思维活跃的代价是身体动作迟钝半拍。 被陆放从沙发横抱起的瞬间,许枝猝不及防,在反应之前, 双手已经自然地勾上他。 他的发质偏硬, 脑后的发尾刺刺得扎在她小臂的皮肤上,脖颈间专属他的气息更明显, 混杂了幽幽的香气。 是她常用的洗化用品。 这种感觉就好像, 他被她浸染。 至少他们的味道亲密无间。 真好闻,许枝迷迷糊糊地想。 于是她无意识地贴近他,贪恋般短而促地嗅了嗅。 她没察觉男人的步伐乱了一息。 直到被稳当地放到床上, 她巴掌大的脸蛋上表情仍然怔怔的。 半天才回过神, 低垂着眼小声嘟囔了句:“我可以自己走,我又不是没长腿……” 陆放见她毫无自觉,第一反应还要倒打一耙,眸中有无奈, 克制地将圈在她膝窝的手臂抽走。 “很晚了,早点睡。”他沉声提醒。 许枝“哦”了声。 陆放不再开口, 迈步先关掉卧室顶灯,再绕到床的另一边。 只剩床头灯,视线顿时昏黄。 他睡前有阅读的习惯, 沉浸的思考有助睡眠,可显然这个夜晚一切惯性思维都难以成立。 所以他的目光在划过边柜上他的书和眼镜时, 并没有作太久停留。 等到他上床,身边的人依旧保持原动作坐着,丝毫没动静。 陆放瞥向她, 视线在她严实的针织外套上停留一刻:“怎么了?” 言下之意,怎么还不脱衣服睡觉。 许枝心领神会, 僵了僵。 她绷直上半身:“没事。” 又硬巴巴补充一句:“床头灯的开关在你那边,你关灯吧。” 说完她赶忙背过身靠边缘躺下,拽过被子严实地裹住自己。 陆放默了须臾,忽而道:“报告没出来,也不是今晚,别太担心。” 略带戏谑的话音落下,“啪”一声,房间彻底暗下来。 隐秘的心思被戳破,许枝身体一僵,窘迫地闭闭眼。 没想到,这份婚检报告竟然成了她的“免死金牌”。 一米八的床,睡一个人正好,两个人勉勉强强。 眼下略带局促的境况,陆放这个体格,委实是有些为难。 他收着身体平躺,一手叠在胸前一手枕着脑袋。 空调的冷风很足,他伸出手探了探。 薄薄的鹅绒被已经被许枝卷走了大半。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40节 陆放大概也猜到,轻叹一声:“枝枝,分点被子给我。” 许枝:“噢。” 她乖巧地将被子往左边抽,顺便无声再往边缘挪了挪。 布料间的摩擦声停下来,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陆放阖眸,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陷入沉睡前,他听见右手边依稀传来窸窣响动。 …… - 因为有“前车之鉴”,许枝原先充满忐忑。 好在陆放的表现完全令她放心,仿佛前几天那个变了副面孔的人从未存在。 在听见他绵长的呼吸后,许枝小心翼翼脱掉针织衫,结束了以闷热为代价的隐瞒。 紧张消除,热红酒的功效也发挥到淋漓尽致。 同床共枕的第一晚,她竟然睡得比近期以往的每个觉都要好。 以至于在闹钟响起前,她的睡意已经有苏醒的迹象。 她侧在枕头上,下意识用半张脸摩挲。 “早安。” 头顶上方倏然传来一道沙哑的低沉。 在这个安静的早晨,这道嗓音无异于平地惊雷。 许枝的动作微顿,终于笃定感受颈下的一只手臂和背后抵着她的结实感。 意识瞬间回笼,惺忪微张的眼也瞪圆。 昨晚她不是已经靠着最边缘了吗? 怎么一觉睡醒,她就背对着被陆放抱在怀里了呢? 许枝故意忽略两人此刻的亲密,含混道:“早啊,你醒很久了吗?” 边应边要往边上挪,不动声色想摆脱陆放对她的禁锢。 “是很久了。” 她听见身后的人回道。 原来他晨起的嗓音是这样,不像平时的中气十足,隐约带点别样的性感。 就是他箍在自己手臂和腰际的力道不知为何丝毫没有放松。 许枝还在愣神,就听他冷不丁补充一句: “准确说,从半夜差点被你挤下床之后,我就没再睡着过。” 一句控诉的话,被他讲出陈述的味道。 但这次许枝品出来了,他话里有淡淡的疲倦。 她没再动了,小声地问:“是我睡相太差吗?” 她模糊记得很小的时候,妈妈曾经愤愤笑骂她屁大点人睡觉完全没正行。 后来长大了这么多年,她也没机会再和谁共寝,就没再听谁说过或纠正她的睡姿。 就算她睡相不好,应该也到不了影响他睡眠的地步吧。 陆放面色平静。 不能说差,应该说,差到出奇。 差到让他怀疑,是不是清醒时克己的人,只有在梦境才大胆释放自己。 一整晚,他先是被一个后蹬惊醒,时不时听见她翻身、踢被子的声音。 他不厌其烦,一遍一遍重新帮她盖好,到最后不得不将她禁锢在怀里。 晨光熹微,她终于稍微安分下来,他也获得短暂的浅眠的时机。 但他睁着眼违心:“还好,也不算太差。” 许枝吞吞嗓子,试探道:“要不你再睡会,我先起床了。” 她急于离开他的怀抱,说完也不等回应,径直挪动想要下床。 用力的过程她先要支起腿,刚动作,腿根处的皮肤毫无阻隔碰到了一处无法忽视的热度和坚硬。 尽管先前和它只是极短暂地接触过,许枝还是迅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碰到了什么。 脑袋“嗡”得一个激灵,她也不管身后什么反应,加快动作要离开。 可能是一晚上历经考验? 所以陆放此刻连呼吸都平稳到异常—— 直到他就着不远处一层白色窗纱透进的光看清楚许枝的模样。 她一身淡蓝睡裙,露出白皙修长的颈部线条,细细的吊带绳耷拉在肩头,锁骨处还留着几块不规则的痕迹。 极致的白与红紫,视觉效果冲击,再加上自己就是始作俑者,这幅画面就更显得难以言喻的绮靡。 她太着急,本就不长的裙身凌乱荡漾在臀腿处,露出若隐若现的蕾丝边。 再往下,陆放就已经及时止住视线。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视觉动物,但眼前的一切足够打破他克制整晚、满溢的躁动。 许枝还没来得及穿上拖鞋,身后蓦然一道力道施加在她腰腹。 她急促惊呼一声,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已经被床上的人重新捞进怀里。 等腿缝再次挨上那道炙热,许枝几乎羞恼喝出声:“陆放,你干嘛?!” 陆放双臂交叠在她颈间,埋头深嗅一息,喉结滚了滚。 “时间还早,再睡会。” 许枝咬了咬牙关:“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我怎样?” “你明知故问!” 陆放把被子往上掖了掖,一改口风:“那你知不知道,我这样是谁害的?” 他说得沉静又坦然,许枝细眉拧起,语气不自觉夹杂了几分嗔怪:“你别唬我!我上过生理卫生课,你这样……是男性晨起正常的生理现象,你难不成还要怪我吗?” 陆放失笑一声:“枝枝,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的时候,真的赖皮到不讲理。” 许枝呼吸滞了滞。 不怪她,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赖皮”这个词汇形容她。 她反应过来刚要否认,陆放的牙齿毫不留情抵在她肩膀的皮肤上。 力道并不温柔,甚至算得上有点疼。 “陆放!你是属狗的吗?!” 她胡乱地想要挣扎,身后原先还算平稳的呼吸越来越乱。 “别动。”陆放闷哼一声,但还是隐忍着任由她折腾。 “上次和你说了,你该改口了。” 许枝脸色闷出红:“你先让我起来,我要上班了。” “让你起来你就会改口吗?”陆放识破她的缓兵之计。 肩膀上再度传来牙尖轻咬的痛,许枝抽了口气,刚要说话。 “改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放睨了他一眼,语气也带了几分危险。 许枝大概能猜出来陆放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可是那么亲昵的称呼,应该是水到渠成最自然。 现在她实在叫不出来。 她梗着脖子,想起什么,故意恶劣道:“圆圆?” 身后抱着她的力道倏然一顿。 陆放太阳穴突突直跳:“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尤其是从你嘴里听见。” 顷刻,肩头的痛转移阵地,开始有往上的趋势。 陆放从咬她改向吮吻,无论是他气息的热还是舌头的潮湿,流连的小小阵地无不带给她酥麻细密的痒。 这下,连她的呼吸都被带着紊乱几分。 许枝躬身往前挪,缩着脖子急急开口:“不和你闹了,我真要起床上班了,你……放开我!陆放!” 下一秒,她身后的人径直翻身笼上她。 圈在她脖颈的双手毫不留情分别扣住她的手腕,陆放跪在她弯折曲起的腿间,一瞬不瞬盯着她。 许枝不可控制地回忆起不久前他带给她的那种密不透风的压迫感。 她一颗心都提起来,却听见陆放沉声,不容置喙的语气: “枝枝,叫我。” 许枝咬唇,扭过头不和他对视,无声地和他对抗。 “叫我。”他重复一遍。 这次嗓音更晦沉,不带称呼,更显得命令式的强硬。 许枝心头终于蔓上慌张,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被气氛带动着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 “叫……叫什么?”她屏住呼吸。 “你知道的。”陆放压低嗓音,平静到诡异。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41节 许枝觉得,高中三年将面前这个人定义为“寡淡”,应该是她二十多年来最错误的认知。 她用力抿了抿唇,无法继续抵抗。 死寂里,她终于用低不可闻的音量开口:“……老公。” 第33章 (修改+新增,需重看) 短短两个字说出来好像烫嘴。 许枝巴掌攥成拳头, 指甲戳在手心的皮肤被钳出一块块月牙印记。 紧张羞愤交加,却听他戏谑:“你叫我什么?” “声音太小,我没听见。” 傻子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许枝顿时化成炸毛的刺猬:“我已经叫了, 没听见是你自己的事, 快点放开我!” 陆放勾了勾唇。 他摁着她的手逐渐松开力道,大掌抵着她的掌根上推, 掰开她正用力的手指, 不容反抗地插进她的指缝与她五指相扣。 他俯下身体,两人的距离愈发逼近。 在结实和柔软相触前,他堪堪停下动作。 许枝感受到他带着重量的热息喷洒在她耳畔。 “骗你的, 我听见了。” 他闷闷一笑, 近在咫尺的胸腔震动传向她,粗粝的嗓音停顿一秒:“老婆。” …… - 周日客流很多,一上午许枝忙得晕头转向。 尽管如此,在听见客人之间以“老公”“老婆”互相称呼时, 她忍不住激灵。 她之前怎么就没注意过,这家店竟然这么吸引年轻夫妻结伴进来消费。 许枝举止异常, 岑若若不动声色围着她转了好几圈。 她总体而言算不上心不在焉,但在空闲的时候拿着抹布不知不觉会跑下神。 偶尔叹口气,抚抚耳垂, 脸颊飘着一团红晕。 岑若若眯了眯眼。 直到午休时间许枝下班脱围裙,内里上衣被带动, 领口凌乱的一瞬间短暂露出锁骨附近可疑的痕迹。 岑若若瞳孔地震。 联想起不久前许枝问的问题,之前还为摸头接吻苦恼…… 这才多久,都到种草莓的阶段了吗?! 完全就是渣男啊! 更要命的是, 许枝的模样怎么看都是半只脚已经陷进去了! 犹豫许久,岑若若还是没忍住, 面色为难:“枝枝,你最近……是谈恋爱了吗?” 许枝听她突然这么问,不禁怔了怔。 “没、没有啊。”她否认,随即抬眼,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小声反问一句:“你怎么这么问?” 没有? 岑若若两眼一黑。 到这个份上了关系都没确定。 渣男!实锤没跑了! 岑若若痛心疾首。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偏偏就是个招渣男体质呢?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提醒,纠结半天突然灵机一动,脑子里浮出一个人影。 甜品店的老板和员工,美食博主和骨灰粉丝。 光是这两层身份关系,她分分钟就能脑补出嗑到眩晕的cp大戏。 岑若若小心翼翼开口:“枝枝,我认识一个人和你年纪相仿,他最近好像在相亲来着,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我把他介绍给你怎么样?” 因为是在隐瞒自己结婚的事,许枝多少有点心虚。 她不好直接回绝,只含混道:“我不着急恋爱,介绍的事再说吧。” 岑若若对她的推辞不以为意。 别怪她棒打鸳鸯胡乱拉郎配,能快速结束一段恋情的最好办法是开启下一段。 好姐妹身陷水火,她做不到无动于衷见死不救。 就算不成功,就凭她老板身上十足的腔调和绅士风度,全方位碾压吊打只会暧昧不清的渣男,好歹也能给许枝做出个参照对比。 店铺推门上的响起的铃铛打断二人的对话。 来人是苏芮,她向来风风火火的步伐今天不知怎么走出点心虚的做贼感。 许枝刚收拾好自己,略微诧异:“芮芮姐,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苏芮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压低声音:“陆开呢?陆开没来吧?” 许枝没在意苏芮对陆开异于以往的称呼,直直摇头:“上午只有我和若若在店里,陆开没来。怎么了芮芮姐,你找他有事吗?” 苏芮悄然松一口气。 她素来明媚的眸中划过片刻不自然。 拗了拗直角肩,苏芮干巴巴笑了两声:“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许枝毫无察觉地颔了颔首。 自始至终,岑若若都没搭话。 她探究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巡睃。 好好好,这一个二个的,都有事瞒着她是吧,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 - 下班后,许枝收到陆放的短信,说今晚池闻要请张娴月吃烤肉,张娴月特意强调要带上她一起。 【陆放:需要我出面帮你拒绝吗?】 许枝咬咬嘴唇。 张娴月刚回来,她不想扫兴。 总不能主次颠倒,反而在张娴月面前露馅。 池闻那边,大概率是瞒不住了。 听天由命吧,她叹了口气。 【许枝:不用了】 没一会对面又问。 【陆放:烤肉店油烟很大,你确定ok?】 许枝撇撇嘴。 他倒是丝毫不紧张,还有暇关心她的身体。 【许枝:没问题的,最近好点了】 ……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早,许枝回去收拾好便敲响陆放房间的门。 张娴月好不容易从疗养院回来待几天,她无论是出于儿媳的“责任感”还是自己一份私心,都不介意抽出点时间陪陪她。 好半天门才打开,开门的是张娴月。 许枝愣了愣:“怎么是您开的门,李阿姨呢?” 张娴月扶着轮椅笑笑:“她在午睡,开个门而已,我自己也可以。” 许枝看了眼手机,已经快四点。 午睡到这个时间? 她几不可查地拧了拧眉头。 但张娴月面上没有芥蒂,她就没多话。 “枝枝,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张娴月摸了摸腿上的毛毯。 开司米的面料柔软细腻,像极婴儿的皮肤。 许枝推着她往客厅去,莞尔一笑:“阿姨您喜欢就好。” 张娴月掏出手机,对着许枝招手催促:“快来,枝枝,我已经翻出来一部分照片,你和我一起看看。” 许枝蹲在她身边,听她挨个介绍: “这张,是圆圆上幼儿园的时候,同龄的小朋友都哭着喊着不肯离开妈妈,他倒好,点点大的人,懂事的不像话。” 许枝看过去,照片已经很模糊,画面正中央的男童一面握着铁栅栏,一面朝镜头摆手。 基因属实受造物主青睐,从小就能看出一副好模子。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42节 “这张,是他十周岁生日,那个时候他就不爱照相了,这张还是我和他爸趁着他闭眼许愿的时候偷偷拍下来的……” 插着蜡烛的蛋糕后面,少年已经初具锋利棱角,不过看起来比许枝印象里的更加稚嫩青涩。 “还有这张。”张娴月盯着照片看了一会,自言自语纠正道:“不对,这场不对,这张不是圆圆,是圆圆弟弟……” 许枝嘴角一直浅浅扬起的弧度顿了顿。 “弟弟?” 张娴月观察她的表情,语气里带点试探:“对,圆圆没告诉你吗?” 许枝摇摇头。 张娴月有须臾若有所思的迟钝,点到即止:“圆圆的弟弟,是我和他爸几年前在镇上领养的小孩。” 许枝了然般点点脑袋,她不好深究,脑子里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还未来得及抓住,张娴月翻到下一张继续给她介绍。 “这张你应该很熟悉了,这会已经是圆圆高中那会了。” 许枝循声,在小小一块屏幕上看见她曾经追寻好几年的面孔。 白衬衫,牛仔裤,休闲鞋,敛眸随意站着,心如止水的寡淡模样。 最简单朴实的穿搭,却毫不保留将他那个年纪风发的意气展现淋漓。 张娴月将她沉溺在回忆的目光看在眼里,悄悄勾起嘴角,扬起一抹洞悉的弧度。 - 池闻定的餐厅距离小区并不远。 张娴月不想闷在家里,在陆放回来之前,便叫醒李阿姨一起提前过去。 池闻刚收到陆放的消息,说许枝会一起跟着过来。 他还在纳闷,原来现在的好邻居已经发展到会出席对方有家长参与的饭局了吗? 但毕竟还有老同学一层关系在,他就没多想。 点菜的间隙,趁着李阿姨带张娴月去卫生间,池闻撩起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懒洋洋问她: “你真打算完全放弃自媒体这个职业了吗?” 话题太跳跃,许枝先是愣了愣。 这个问题其实她之前已经在心底问了自己无数遍。 真的要放弃了吗? 她不甘心。 但她如今的境况形同困兽。 “你这么问我,大概对我的情况也算有所了解吧?” 池闻看着她:“你只需要回答我,假吃催吐的事,真还是假。” 许枝目不转睛,语气笃定:“假。” 池闻点点头,神色没什么波澜。 同窗几年,他还是相信自己对她的了解。 他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推在许枝面前:“既然如此,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归棹。” 许枝拿起,定睛一看。 归棹股份有限公司,执行董事,池闻。 她哑然,良久轻笑道:“现在叫一声池董,会不会有点晚?” 池闻摆摆手:“得了,你这么叫,我听着别扭。” 继而补充道:“归棹mcn孵化部门刚启动没多久,非常需要新鲜血液。我看过你的视频,你早期的风格很适合我们新开拓的原创版块。” 许枝眨眨眼:“所以,这是老同学的特殊照顾?” “nonono。”池闻抬起食指指节摇了摇,毫无犹豫地否认:“这一秒钟,我单纯在商言商。” 说完,又停了片刻,啧了声:“也许有百分之一的人情关系?” 两人对视,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于是陆放风尘仆仆赶来,推门走进烤肉店,就看见许枝和池闻面对面坐着,气氛其乐融融。 他的脚步一顿。 两抹浓黑短暂蹙了蹙,许久,他才重新迈向前。 “在聊什么?” 许枝闻声仰起脸看到他,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神情有一秒恍惚。 池闻先一步开口,话里意有所指,带点激将的意味:“聊工作啊,哪怕出来休假,我都不忘记工作,不像某些人……” 话还没说完,陆放抬眼扫过去。 他眸底漆黑,淡淡的锐利,不怒自威。 后半句话池闻硬生生噎进了嗓子里。 得,看来这次回来,又是竹篮打水,照旧劝不回这人。 陆放径直在许枝身边坐下,视线划过她面前的名片。 许枝下意识用手遮挡住,将东西收起来。 她往靠背沙发座椅里面挪了挪,一面和他拉开距离,一面递过去菜单: “我们先点了一些,你再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她自认为话题被她很好地一带而过。 陆放不知道她之前做过博主,她解约的时候闹得那么难看,营销号剪她的视频现在好像都还能搜到。 潜意识里,她承认她是不想他得知自己颓败的一面。 陆放没说话,静默看了她眼,随即接过菜单,眼神连半分波动都没有。 等李阿姨推着张娴月回来,菜也上得差不多。 池闻一看就是和张娴月认识挺久了,两三句话就把她逗得捧腹大笑。 他的话题偶尔会带到许枝身上,大多是他们上学那会零碎的记忆。 许枝已经做好了她和陆放的关系在这顿饭局暴露的准备,只能应和着跟着笑。 只是她的笑也惴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哪句话就要暴雷。 这种感觉就像被判了死缓,头上始终悬了把隐形的刀随时要落下来似的。 因此她没注意到,身边的人今晚的沉默近乎冷淡。 “枝枝,你怎么不吃啊?” 张娴月朝她开口的一瞬间,许枝的心提上嗓子眼。 她连忙道:“阿姨我吃了,稍微有点腻,我歇歇。” 最近她厌食症的症状有所减轻,虽然不会像之前那样闻到点荤腥作呕感就来势汹汹,但也勾不起她多少食欲。 池闻把一盘烤菠萝往她面前递了递,贴心开口:“这个解腻,来点。” 许枝对菠萝过敏,沾一点嘴巴就会肿,严重的时候脸上还会起疹子。 她刚要拒绝,一直在他边上安静烤肉的陆放自顾抬手,将盘子往远处推了推。 “她不能吃菠萝。” 他微微抬眼陈述,嗓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许枝愣了愣。 他是怎么知道? 难道她之前无意和他提起过,只是她怎么不记得? 有同样疑惑的还有池闻。 他其实早想说,虽然这两个人今晚看起来没什么交流,但底下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涌动。 不过就多了层邻居关系,就至于这么特殊把许枝叫来有张娴月参与的饭局吗? 以前也不见陆放和别的谁这么主动的交际过啊? 仔细一想,张娴月对许枝的态度也超乎寻常的亲昵。 池闻眯了眯眼,瞥向陆放,质问他:“她对菠萝过敏,你是怎么知道的?” 问完,他的视线在二人间徘徊,审视般: “你俩……” 有点暧昧了吧? 谁家单纯的好邻居吃饭这个气氛? 反正他和邻居不这样。 第34章 许枝梗着脖子闭闭眼:“是我告诉他的。” 她真不记得是不是之前自己在陆放面前有提过, 此刻还想再挣扎一下。 “要是枝枝对什么过敏圆圆都不清楚,那他这个丈夫当得也太不合格了。” 张娴月带着丝笑意开口,口吻单纯是长辈对小辈的打趣。 但她的话音落下, 烤肉店这隅座位附近的空气诡异般凝滞几秒。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43节 池闻瞳孔地震:“丈、丈夫。” 张娴月微顿:“是啊, 怎么了?” 池闻觑了眼陆放,他专注又淡然地翻动着烤盘上的食物, 眼皮都没掀一下。 再瞟向许枝, 她垂着脸用筷子戳面前的调料盘,战战兢兢明显心虚的模样。 一刹那,他全明白了。 好家伙, 他就说这两人中间气氛怎么这么怪。 这么大事, 到头来就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他迅速偏过头咳嗽一声,对着张娴月摆手:“没事阿姨,我就是被呛到了。” 说完,吁了口气, 啼笑皆非有又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叮一声,陆放将餐夹妥帖地置放好, 睇他一眼。 随即径直站起身,不知道是在对谁解释:“出去抽根烟。” 许枝应声抬眸,视线和他在空气中交汇, 他眸底没什么情绪,停留很短暂便移开。 她怔了怔, 结合陆放一整晚的表现,终于品出了点他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对劲。 池闻立马跟着起身:“我也抽根,你们先吃。” 等许枝越过店里重重杂乱面孔, 看见那道宽厚的背影时,他已经走出很远。 - “阿姨刚才说的是真的?你结婚了, 和许枝?有法律效应的吗?领证了?” 池闻跟在陆放身后拐进了烤肉店不远处的巷口。 面对他明知答案的连番质问,陆放不可置否,只沉声:“烟,还有火机。” “自己没有还要出来抽,你怎么知道我带了?” 话虽然这么讲,池闻还是摸向口袋,掏出檀木烟盒朝他掸出一支。 陆放接过,寂静的巷子里响起连续几道火机砂轮的摩擦声。 一阵长舒,陆放双目阖了阖:“戒了,所以没带。” 透过缭绕的烟雾,池闻复杂看他一眼:“戒烟你还抽?扯什么犊子呢?” 陆放不以为意笑笑,没说话。 “不是,我上次回来你俩也没点预兆啊,我记得是刚开春那会,距离今天也不过三个多月吧?” 陆放这些年一直寡着,完全不像有恋爱结婚的打算。 短短三个月,他和许枝都经历了什么,怎么能不声不响就到了现在这步的? 池闻细细一想,发自肺腑觉得目前这个状况非常的魔幻。 “要不是阿姨讲漏嘴,指不定还要被你瞒多久。” 池闻大喇喇蹲下,烟衔上唇角,两只手臂直直撑在膝盖上,口音含混:“谁能想到,你竟然和许枝成了一对……” 陆放点烟的动作微顿。 烟灰簌簌落下,他睨了池闻一眼,嗓音很淡:“她不和我成一对,难不成和你?” “你俩之前完全属于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的那种啊……”池闻话音一顿,莫名从他话里品出点不寻常。 他愣了会神,忽然想到什么。 歪过身子抬头望向陆放,蹙眉开口:“搞什么,兄弟,你别告诉我,当年班里乱传的谣言你当真了……” 陆放垂下脸,散漫扯唇笑笑:“开玩笑的。” 片刻后,眼神划向他:“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池闻挑眉:“怎么,我刚回来你就想赶我走?” 在陆放再开口前,他破罐子破摔道:“是是,除了来看阿姨,我就是想劝你回去。” 陆放没吭声。 池闻直起身,嘬口烟,冷冷轻笑一声:“我三番两次劝你回去,你真以为是归棹离了你陆放就运转不下去了吗?” 高悬的路灯光线昏暗,将池闻清隽的身形拉长。 他对向陆放,叹一口气:“快两年了,就算消沉,时间也够了吧?” …… - 吃完饭,张娴月说让李阿姨推她去公园转转消食,让他们几个年轻人自己去玩。 刚上车,池闻先发制人:“许枝,你和陆放这么大事还瞒着我,真不够意思。” 许枝坐在副驾驶看了眼陆放,见他沉默,抠了抠手指。 “就……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后座传来懒懒的笑:“这很难吗?还是怕我找你们讨口喜酒?” 许枝没再回应。 看来陆放并没有告诉池闻他们结婚的真正原因。 陆放的目光只在她微垂的脸上停留半秒,随即系上安全带。 他沉声问:“去哪?” “今天我生日,找个地方喝点?”池闻语气随意,顺手打开了消消乐。 他上车后手机自动连上了蓝牙,游戏还没打开,先是电话铃声从车载音响里响起。 是陌生来电,池闻下意识点开接听。 “池闻,我怀孕了,我现在在医院,一个小时之内,我要看见你人。” 是道略显淡漠的女声,一口气说完没给任何回话的余地就挂断了电话。 车厢里鸦雀无声。 陆放向后探身,目光带了点耐人寻味:“还喝吗?” …… 自然是喝不成的。 “送我去市区高铁站,什么都别问,让我安静一会。” 池闻连行李都没来及回酒店取,匆匆订了票要走。 等他离开,回去的车程,许枝一时忘记了今晚横在她和陆放之前的怪异气氛。 她带了点八卦心理:“池闻也结婚了吗?” 陆放沉默了会,淡声道:“没听他说过。” 其实听电话里的语气,也不太有正常婚后发现怀孕的温情,反而有种意味不明的威胁。 许枝咂了咂舌,满脸认真:“那个女孩子只给他一个小时,他现在回去,肯定来不及了吧?” 她自动脑补一出池闻迟到女孩子负气狠心打掉孩子的抓马大戏,神情染上担忧:“会不会出什么事呀?” 连续开了一个多小时,快到服务区。 陆放将车开到匝道,终于抽出空。 他侧眸,直直盯着她:“你很在意他吗?” 漆黑的眼底隐隐有光,他在等她毫不犹豫的否定。 “啊?”许枝没跟上他,懵懵回:“什么在意?” 心里那点期待落了下来,陆放没再问了。 他勾勾唇,口不对心:“没事,当我没问。” 推门下车前,他丢下一句:“稍等,我下去抽根烟。” 或许是因为之前已经熬过香烟戒断带来的负面影响,不久前复吸一根,这会烦闷、焦躁、坐立难安,若干情绪波动报复性重新席卷他的大脑。 就连服务区超市的收银员都轻易看穿他微垂视线里的晦沉,嗓音不自觉多几分客气:“香烟火机,一共五十块。” “谢谢。”陆放付了钱,心不在焉。 站在风口,吸得又太急,陆放被呛到咳嗽。 先前他听人调侃,说戒烟困难,他还不信。 只要足够律己,又怎么会难? 不过是为自我放纵找借口罢了。 他看向指节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苗,唇边露出自嘲的讥诮。 回去之前,他耐心在原地站了很久,等风带走他身上沾染的气息。 远远就看见那辆黑色大众边上一道倩影伫立。 陆放脚步滞了半秒,随即走到许枝面前:“怎么不坐在车上等?” 许枝没回答,只抬头凝望他。 过了许久,她才带点探究开口问:“陆放,你今晚……是不是心情不好?” 刚才在车上陆放没头没尾的问题,在他下车后,她又细细揣摩许久。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问句废话。 陆放眉心的怔愣转瞬即逝。 他淡声:“怎么会这么问?” 许枝笑了下:“你这么说,那我应该没猜错了。” 她仰起脸,否认地很干脆:“我不在意池闻哦,你是不是也以为我喜欢他?”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44节 高中那会其实她一直隐隐约约有听说班级有人在传她和池闻的谣言,说她暗恋池闻,池闻知道但一直故意吊着她。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找不到源头,她自然也无法澄清。 直到毕业之后,她才从同班同学嘴里得知,原来这个谣言愈演愈烈,甚至演变出她表白被拒但仍旧不愿放弃的版本。 她哭笑不得,又悟出点什么。 如果当时传她暗恋的主人公是陆放,她大抵会不管不顾,直截了当地否认吧。 正是因为不在意,她才会任由谣言发展。 真正的喜欢,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 陆放脸上有好几秒怔松。 他喉结滚了滚,偏过脸,神情稍许柔和:“我没这么认为,刚才只是随口问的,你不用往心里去。” “可我确实不喜欢他。”许枝重复了一遍。 她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当年被陆放塞情书的那个女孩子出现在她面前,她大抵心里也是会不高兴的。 毕竟他们已经领了证,滋生出这点占有欲属实正常。 “好,我知道了。” 陆放上前一步,牵起她的手,在她掌心轻捏了捏,替她打开车门:“上车吧,我们该回家了。” 许枝久违在他身上闻到烟草气息,恍惚一瞬,前些日子他们有那么多亲近的时刻,她好像都没有闻到过这个味道。 但他终究还是没敷衍过她。 她细眉拧起,站着没动:“你不相信我吗?” 陆放没作声,眉心浮起点疲态。 他扣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将她揽进怀里。 他克制地嗅了嗅,她发间、颈窝专属她的幽香就钻入鼻腔。 光是这点熟悉的气味,就轻而易举抚平了他的躁动,远超香烟的效果。 “我相信你。”陆放低沉着嗓音。 上帝既然允诺了他的贪心,至少他要做到不能太操之过急。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过去喜欢谁,这是你的自由。枝枝,你嫁给我,不该连这点自由都要被我限制。” 第35章 (结尾小修) 陆放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她。 许枝听着他脚步声由近及远走向驾驶位, 愣在原地好半天,眼神充斥茫然。 他说她喜欢谁,是她的自由。 自由。 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他如此体面就轻易将她无法言说的隐秘宣之于口, 倒显得她怀疑他因为自己不开心是多不自量力的小家子气。 她该谢谢他慷慨。 许枝深吸一口气, 眼神短暂黯然一瞬,随即释怀地牵牵唇角。 - 等他们回去, 已经快到晚上九点, 却没在家里看见张娴月的影子。 陆放拨了电话过去,想提醒她早点回来按时休息,连续几通都提示无人接听。 许枝见他沉默着蹙眉, 开口道:“别着急, 阿姨手机估计没电了,你打李阿姨的号码试试。” 他颔首,刚翻出通讯录,李阿姨的电话先一步打进来。 “小陆啊, 你快点过来,你妈摔倒要送救护车了……” 陆放眼皮几不可查地跳了跳, 怔了半秒。 他什么都没问,只沉声:“告诉我哪家医院。” 镇上医疗条件跟不上,救护车都是市区三甲派过来的。 短短一个多小时, 这条路陆放已经要开第二个来回。 这一趟,车速明显提升许多。 许枝洞悉他无声的焦躁, 只能不痛不痒地安抚他:“没事的,没事的,阿姨一定不会有事的……” 虽然这么说, 她心里也忍不住跟着担心,在手机上搜了一堆, 偏瘫摔跤到需要送医的,基本上情况都颇为严重。 这个点只有急救诊室还有医生值班,等他们匆忙找过去,就见李阿姨站在抢救室门前对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医护六神无主地打转。 她看见陆放像看到救星:“q群每天更新晋江红袖书耽全网独家文,搜索524九零8一92小陆,你终于来了!” “快,这个小女娃和我说的,我识不了几个字,也不会弄啊……” 陆放向前一步,面色凝重:“您好,我母亲现在什么情况?” “病人脑出血有昏厥症状,现在正在急救,要根据出血部位和出血量观察要不要转icu。” 女医护抬头看他一眼:“你母亲摔倒眩晕应该有一段时间了才送的医。” 说完,手里拿着几张单据递给他,公事公办:“先去外面把费用交了。” “谢谢。”陆放颔首应了声。 许枝听着他们的交谈,心里五味杂陈。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她想不到什么安慰的方法,只能走上前握了握他的手。 陆放去交费的间隙,许枝看了眼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李阿姨,走上前温声询问:“李阿姨,阿……我婆婆她,是怎么摔的呀?” 刚才的医护说了,张娴月晕厥有段时间。 除了看护不力,她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导致张娴月坐着轮椅摔倒无人问津。 李阿姨支吾着:“抬她上救护车的医生说她手里握着野果子,估计是在公园够树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摔了吧……” 听她话里的含糊,许枝面色平静:“您当时不在旁边吗?” 李阿姨急忙辩解道:“这你不能瞎说啊,我就在不远处,都没离开她视线范围内。” “既然在视线范围,为什么第一时间没有发现呢?”许枝一瞬不瞬盯着她,嗓音逐渐带了点冷。 李阿姨心虚起来,眼神也闪躲:“那不是因为晚上天真的太黑了嘛,广场舞音乐又太大声。” 说着,她小声嘀咕道:“谁知道她好好的干嘛要去摘果子……” 这话说完,许枝立马明了。 能丢张娴月独自推轮椅开门自己毫无顾忌的午睡,大概率在公园是又丢下她只顾着自己跳广场舞了。 听她毫无反省甚至还带着埋怨,许枝忍不住拧眉:“既然聘请您全天候照顾,您至少不应该粗心大意犯这种错。” “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婆婆真出了什么问题,您要怎么负责?” 李阿姨表情愣了愣。 丢下这句,许枝背过身,不再多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门终于开了。 陆放已经交完费,手里拿着各项化验单和报告。 他上前几步,迎面出来的医生摘下口罩。 “病人颅内出血量不大,暂时不需要手术,你们可以稍微放下心。” “目前在稳定血压,以及确定是否有二次出血,如果没意外,办理普通病房住院再观察几天就行。” 陆放颔首:“麻烦了。” 李阿姨听讲没什么大问题,顿时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还好没事,我就说,就这么摔了下,怎么可能像一开始那个小女娃说得那么严重。” 她抬头看向许枝:“小姑娘你也是,说什么我要负责,你是不是看我年纪大了,就想随便唬我?” 随即又偷偷往陆放脸上看了眼,嘴里嘀咕:“又不是你给我付工资,小陆都没发话,轮到你多什么嘴……” 面对她倒打一耙,许枝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 陆放抬眸,直直朝向李阿姨,沉冷着声线:“她是家里的女主人,她的话就是我的话,她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他静默半晌,眼眸微垂:“违约金我会赔付,您就做到这个月月底吧。” …… - 等张娴月从急救室转到病房,已经是凌晨两点。 她还昏迷着没醒,陆放将一切安置好后,径直对许枝道: “我叫了同事过来,你和李阿姨坐他的车先回去。” 许枝担忧:“你一个人在这,照顾得过来吗?” 急症病房四人一间,只给一个陪护用的折叠床位,挤在病床与病床之间,多一张板凳的空隙都没有,条件不允许三个人都留下。 下肢瘫痪,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不然也不至于要请个二十四小时陪护的护工在身边了。 许枝想了想:“还是我留下吧,我和芮芮姐请个假。” 她说着拿出手机就要发消息。 陆放阻止了她:“车已经快到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过来也不迟。” 许枝犹豫片刻,没再坚持。 她没有照顾瘫痪病人的经验,说不定留下来手忙脚乱还要帮倒忙。 孙迁在车上等到许枝她们人时,正在和陆放通电话。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45节 “看见嫂子了,挂了挂了。” 他摇下车窗,朝许枝招呼一声,毫不吝啬笑脸:“嫂子,这里。” 许枝一怔。 她定睛,认出孙迁是陆放工作餐厅的员工。 想起他目睹过自己和张显先前的几次闹剧,加上他一声“嫂子”,这会许枝脸色颇有些不自然。 好在夜色帮她掩盖掉,她腼腆道:“这么晚叫你过来,麻烦你了。” 孙迁毫不在意地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快上车吧,陆老……”他及时转弯:“放哥可是叮嘱我,要安全把你们送回去。” 许枝礼貌笑笑,和李阿姨一起坐了后排。 李阿姨年纪大了,这会也管不上被辞退的事,上了车就开始昏昏欲睡。 反正陆放已经承诺了违约金,她只要好好做完剩下几天就行。 今天的意外,对她来说,顶多算得上虚惊一场。 “阿姨身体还好吗?”孙迁熟稔问道。 陆放在电话里只说没什么大碍,具体也没细说究竟什么情况。 “摔了一跤,轻微脑出血,医生说还要观察。” “好端端怎么会摔呢?”孙迁觉得莫名其妙。 李阿姨打着鼾睡得正熟,但许枝还是偏头看了看她。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她没有任何编排的嫌疑,但难免还是有点当着面说坏话的既视感。 孙迁透过内后视镜看了眼,察言观色。 他压低嗓音,纳罕道:“护工没注意吗?” 许枝点点头。 孙迁有些愤愤:“我上次问过放哥,放哥给这个护工开得工资远远超过同行了,就是希望她能多上心。” 他说完,露出点讥诮:“也是,除了真正关心的人,花再多钱人家也是当任务完成,怎么可能不遗余力呢?更何况就咱们镇上这个水平,陪护素质整体都不太高。” “好在没出什么事,不然放哥肯定要自责,没坚持把阿姨留在身边自己照顾。” 许枝微微诧异:“之前,他都是亲自照顾的阿姨吗?” “是啊,自从阿姨一跤摔成瘫痪,放哥一直都是陪着护工一起照顾她的。” 孙迁答得毫不犹豫,顿了顿继续道:“但是阿姨不肯,毕竟放哥还年轻,阿姨觉得自己不能耽误他,拼命坚持要去疗养院,不然就要闹绝食,最后放哥才松口的。” “这下好了,阿姨又摔了一跤,就算问题不严重,我估计他一时半会也难以放下心了。”他重重叹了口气:“当年叔叔车祸的事,他还没放下,一直往自己身上背呢……” 许枝神色微滞。 她定定望过去:“你说的,是真的吗?” 孙迁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立马换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打哈哈:“具体我也不清楚,我瞎猜的,瞎猜的……” 关于他父亲车祸的事,陆放没主动和她聊起过。 唯一一次提及,还是先前聊到关于他和苏芮如何相识的时候。 天灾人祸,谁也难以预料。 如果按照孙迁的说法,陆放为什么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背负呢? 许枝看向车窗外,不自觉出神。 无论是高中时她远远仰望的陆放,还是现在这个沾染尘埃的陆放,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 即便他们已经到了同床共枕的这一步。 …… - 翌日一醒,许枝刚打开手机要询问张娴月的情况,就看见陆放凌晨四点多已经给她发了消息。 【陆放:人醒了,医生说清醒的算及时,后续不会有太大问题】 【陆放:别着急,下班之后再过来】 许枝想了想,发了一条: 【许枝: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 昨晚匆匆叫的救护车,医院什么东西都没有准备。 许枝原以为这个点陆放应该会暂时休息会,没想到对面没多久就有了回复。 【陆放:必需品我在附近买了,带几件换洗衣物过来就行】 【许枝:好】 许枝洗漱完就往对门去,她看了眼密码锁,又发了条信息过去。 【许枝:你房门密码是多少?】 她站在门前约莫等了三四分钟,许枝料想陆放应该有事,也没催促。 【陆放:你现在在门前了吗?】 【陆放:我远程控制,给你录入个人脸】 许枝眨了眨眼,脑筋转得很慢。 既然能远程操控,陆放应该能从手机上看到她吧? 出门的太着急,她也没注意自己仪表有没有哪里不得体。 找到门锁的可视区,许枝莫名生出了些要被他单方面监控的窘迫。 因此她完全没意识到,简单告知个四位数密码的事,为什么他偏偏要舍近求远。 【许枝:我站好了】 镜头并不高清,陆放看着略模糊的画面,没错过她脸蛋上充满无辜的僵硬。 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他下意识截屏保存。 原地站了好一会,许枝感觉自己耳根有热意蔓延。 她有些焦急,对着空气问了句:“好了吗?” 回应她的,是一阵开锁声,和手机对话框的新消息提示音。 【陆放:好了】 许枝:“……” 她拔腿进了房间。 好半天,陆放收到回复。 【许枝:你家门锁真智能】 陆放抬了抬唇角,眉心的疲倦悄然被洗涤,眸中铺出淡笑。 病床上,张娴月插着鼻导管,视线在自家儿子身上停了停。 “枝枝上班太忙,就别让她过来了。” 醒了之后八小时之内不能进水,张娴月嘶哑着嗓音开口。 陆放听见动静收起手机,迈步走向病床边。 他用棉签往杯子里蘸了蘸涂在张娴月嘴唇上,沉声道:“好好休息,别的事不用操心。” 张娴月艰难地扭了扭头:“李阿姨呢?她怎么不在?” “昨天太晚,今天没有着急让她过来。”陆放垂眸,抬手将棉签丢进垃圾桶:“她做到这个月月底结束。” 张娴月轻叹一声。 李阿姨照顾她近半年,看护是否用心她最清楚。 “算了,这次之后她应该也会长记性,没必要辞退她,重现找又能有几个完全合意的呢?别搞得太难看。” 陆放目光深沉,看了她许久,口吻冷峻:“多为你自己考虑。” 张娴月笑笑:“圆圆,那你呢?” 她停顿一息,嗓音温婉:“你什么时候能为你自己考虑?” “从小到大,你的重大决定妈妈从不干涉。可你现在也成家了,你和枝枝,难道就准备守着我在镇上过完一辈子吗?” 陆放高挺的鼻骨上,眸底静如深潭。 “闻闻三天两头往回跑,差点比讨老婆还要积极,你也不能总辜负人家是不是。” 说完,张娴月像是被自己逗笑。 笑着笑着,猝然呛了一口咳嗽起来。 陆放给她顺气,不知是不是敷衍,他简短道:“知道了,我会考虑。” 为了降颅内压,张娴月清醒没太久,又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过去。 陆放坐在靠椅上垂着脸,修长的指节在他和许枝的聊天记录来回划了很久。 他想起领证那天,他未来得及为自己澄清后,许枝对他说的“踏实”。 现在把真相告诉她,她会责怪他的隐瞒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放呼吸不自觉屏了屏,指节不自觉用力到发白,心脏也一阵发紧。 …… - 许枝下班后便叫车往市区赶,她从店里随便带了点吃的准备垫肚子。 不知道是车里开着空调不透气,还是一路刹刹停停得太急,她一个不晕车的人硬生生涌出了点反胃感。 下车很久,她才从这股眩晕里缓过来。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46节 张娴月已经转了普通病房,许枝拿出手机,想确定一下楼层房间号。 转角一个没注意,迎面撞上了人。 “抱歉抱歉……” 话音还没落,许枝看清面前的人:“陆开?” 陆开眉头刚蹙起,反应过后怔愣一瞬。 “你怎么……” “你怎么……” 两人不约而同问出声。 “我来探病。”许枝先一步开口,隐瞒了是来探婆婆的病。 陆开移开眼:“我也是。” 两人本来就不太熟,几次在一起工作也没怎么聊过天。 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了,许枝干巴巴多嘴一句:“我是7层513房,你呢?” 陆开默了片刻,忽然皱了皱眉头。 他没说话,看一眼信息。 少顷,嗓音才带了点诧异:“这么巧?我也是7层513房。” “这样吗?那一起走吧。” 许枝懵懵回了声。 医院的电梯运载量大,一趟要等很久。 随着楼层数字闪动,在电梯里安静等待的几十秒,不知为何,许枝潜意识里莫名蔓上一层巨大的不知名预感。 下了电梯,两人一前一后往病房号找过去。 因为是白天,病房的门大开着。 许枝迈进去,视线落在最里靠窗的病床。 张娴月正半靠着被抬高的床头,她旁边,陆放垂目削着苹果。 在许枝打招呼前,张娴月先一步看到她。 “枝枝,你来啦?” 陆放应声抬头,目光刚在许枝脸上锁定。 下一秒,张娴月惊讶一声:“咦,小开?你们两个怎么碰到一起来了?” 空气有短暂凝滞。 陆放眉心一跳,一贯沉稳有力的大掌微颤了下。 原本完整纤长的果皮兀得断开,他手里那颗苹果毫无预兆掉落而下。 咕噜噜,就这么精准无误滚到了许枝脚边。 第36章 许枝身体定住半秒。 脑海里云遮雾绕的思绪好像在逐渐明朗。 她条件反射般问出声:“阿姨, 你们……” “小开知道我进医院了非要过来,正好,圆圆和小开这俩兄弟也好久没见了, 趁这个机会, 你们年轻人能聚一聚。” 伴随话音,许枝心底乱无章法的猜想一瞬间被串联起来, 和猝不及防摆在面前的事实对上了号。 张娴月发现她脸上的怔愣, 迟疑了下:“枝枝啊,你和小开……不是一道过来的吗?” 病房安静了几秒。 张娴月望向陆放,拧了拧眉头:“咋回事啊圆圆, 你之前难道没和枝枝介绍过小开?” 树影斑驳摇曳, 从窗户投射进来。 陆放抬首,神色涌动,喉结滚了滚。 长辈还在生病,这个时间场合不应该多起事端。 于是许枝在他出声前就阻止他:“阿姨, 他和我提起过,只是还没来得及当面给我介绍。” 她蹲下身, 捡起脚边的苹果丢进垃圾桶。 “而且我现在就在他店里工作,小开偶尔还会来帮忙。”许枝抬起唇角,掀起眼皮静静对上陆放的目光:“就算不说, 我也迟早会知道,你说是吧?” 她口吻很淡, 不注意很难听出话外音,张娴月没有怀疑。 陆放的背脊却不受控制地无声一僵。 此时此刻,许枝很轻易看懂他眼里的复杂。 可唯独没在里面捕捉到他任何要否认的意思。 她突然就读懂了陆放先前说的那句“自由”。 正和他所说的她过去喜欢谁是她的自由一样, 陆放选择是否隐瞒、隐瞒她到什么时候,也是他的自由。 在这场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的婚姻里, 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可以互相干涉太多的关系。 许枝自嘲一笑。 陆开在方才的对话里也细品出点端倪,但他什么也没问。 除了对张娴月,其余一切人和事物他始终都透着点疏离。 许枝重新给张娴月洗了个苹果,从陆放手里抽出削皮刀。 望着她溢于言表的抗拒,陆放没说话。 他一贯的从容消失,连呼吸也染上难以排解的焦躁。 其间有医护进来,定时监察各项指标,顺便交代情况。 “没什么意外,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办理出院了,日常生活多注意保健避免太劳累,记得定期复查。” 住院部床位紧张,非必须情况医院大多都建议尽快回家休养。 陆放颔首,眉眼里有淡淡的倦色。 张娴月精神状态好,多聊了好一会才开始有困意。 陆开看了眼时间,起身:“妈,我先走了,明天我再来看你。” 张娴月摆摆手:“明天别来了,你还有学业要忙。” 说着又望向许枝:“枝枝啊,你和圆圆一会也回去吧,他昨晚到现在都没时间阖眼,赶紧回去休息,李阿姨已经到医院楼下了,有她照顾我就行。” 许枝有点不放心道:“李阿姨她……” 张娴月安抚笑笑:“没事,我心里有数,她本质不坏,就是人懒散了些,一会我会讲她两句。” 陆开先行离开了病房。 等李阿姨到了,许枝也站起身:“阿姨,我先走了,包里装了几件您的换洗衣服,还有什么需要的您想起来再告诉我。” 张娴月连忙催促:“去吧去吧,圆圆你也是。” 寒暄完,许枝也没管身后的人,自顾迈步离开。 她身后始终跟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和她不远不近保持着距离。 等挤完电梯走出住院楼,那阵脚步急急加快几步。 许枝的右肩落下力道,紧接着响起一阵低沉嗓音。 “枝枝,和我聊聊。” 盛夏的天气总是那么瞬息万变,出发前明明还艳阳高照,不过几个小时,天幕都要被大片黑沉的云朵压低。 许枝被迫停下脚步转身。 闷而热的夏风裹挟黏腻,轻轻吹过,草坪上的高矮绿荫便露出底下的贫瘠。 她压下心底的淤塞,平静抬眼:“聊什么?” 陆放注视着她,启唇道:“抱歉,我不该隐瞒你。” 他的口吻端庄,连道歉都听不出落于下风的意味。 许枝极淡地勾起唇角:“怎么会?” “甜品店的商铺靠近镇中心,想必光租金都不便宜吧?十几万的戒指想买就能买,原先我还担心你负担太重,实际对你而言,可能也不过如此?” 搞不清自己哪来的气,又为何而气。 许枝停了片刻,阻止自己不受控制愈发尖锐的口吻。 她轻舒一息,快要说服自己:“无论怎么看,我和你这场婚姻,我都不吃亏,你有什么要向我道歉的呢?” 陆放默了须臾:“我没有想过一直瞒着你,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停顿半秒,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别这么说。” 他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侧身避开。 “我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陆放,真不用对我道歉,你帮我解决了麻烦,我也会按照约定在阿姨面前扮演好儿媳的角色。” 她语气微顿,不太真切地笑了笑:“就像你给我自由一样,告知我还是隐瞒我,时机哪天才合适,这也是你的自由。” 等说完,她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回去吧,我叫了车,应该快到了。” 丢下这句话,许枝就要向前走。 陆放长臂一伸,径直将她捞向自己。 “我说的自由,不是那个意思。”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47节 深沉的声线一如既往,掩藏其中的艰涩很难听出来。 感受到圈箍自己的紧绷纹丝不动,许枝闭了闭眼。 “阿姨还在生病,你照顾一晚到现在应该很累了,回去吧,早点休息。” 她无暇追问他的自由到底有什么深层含义,轻柔着嗓音,说出的话也理智。 陆放眸光幽深岑寂,他深吸一口。 良久,压在她身后的大掌终于松动几分。 “好。” - 张娴月住院这几天,因为不想一群人跟在后面来来回回往医院跑,她用会被打扰休息的借口严防死守,只允许陆放一个人过去。 许枝和陆放同一屋檐下,也很少有太多共处的机会。 许枝上班,陆放在家里补觉。 许枝下班,陆放已经去了医院。 忙碌里,小小插曲不再被提及。 隐秘的隔阂雁过留痕,甚至让人怀疑是否发生过。 等张娴月出院那天,她坚持不肯回家,让陆放送她回了疗养院。 许枝在甜品店已经过了实习期,她要开始全天出勤。 对于陆放就是甜品店老板这件事,她好像没太大实感。 只有偶尔在店里碰见陆开,她才会生出点被戳穿的别扭。 “你不用担心,我什么都不会说。” 陆开面无表情和她保证,她反而更不自在。 好在陆开这几天很少会来,来了也会在发现苏芮不在后就匆匆离开。 周三一早,许枝在闹钟响起之前清醒。 睡梦中,她隐约听见浴室的花洒声。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往客厅走,副卧传出低醇的嗓音逐渐清晰。 镇上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时而连绵,时而倾盆。 屋内只有十平出头,纵深的方正里没开灯,透着阴凉的暗。 陆放正穿着白色浴袍,侧身站在靠窗的位置打电话。 雨声从半开的窗户渗透进来,他指节间夹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掸。 浴袍半敞,隐约露出他结实紧绷的线条,凌乱的发丝上还沾着水滴。 许枝脚步一顿,就这么盯着这幅画面看了好几秒。 怔愣间,她听见交谈。 听筒里在说什么虽然听不真切,但能确定,和陆放交谈的是一道女声。 虽然话题是关于张娴月,字里行间提到护工、疗养院,但陆放语气熟稔,两抹浓黑始终舒展。 应该是熟人吧,许枝恍恍惚惚地想。 偷听电话不太礼貌,她转身要走。 陆放听见拖鞋的趿拉动静,对着电话道了一声“待会聊”便挂断。 他掐灭烟头,抬手将另外半扇窗户也打开,随即才沉稳着脚步迈向许枝。 “东西都在你这边,开关衣柜很会吵,所以就用了你房间的浴室,还是吵醒你了吗?” 许枝回神,嗅到被他带动而来的清苦烟草气息。 她往后退了几步,垂下眼:“没有,我生物钟向来很准时。” 短短几天没交谈,她话里不由带上了点类似生疏的客套。 陆放看她一眼:“我带了早饭,上班之前记得吃。” 听他的语气,是不和她一起的意思。 许枝顿了顿,心头好像有什么在蔓延。 连带着一些积压的情绪死灰复燃。 她走到餐桌前坐下,状似不经意问:“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陆放回眸,盯着她看了半晌。 许枝没催促,可他沉默的这段时间,好像流速都变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从陆放嘴里得到什么回答。 终于,她听见他淡声:“要出门一趟,怎么了?” 虽然只一瞬,但许枝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迟疑。 许枝一手支腮,对他笑笑:“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随即又不经意般:“若若晚上约了我出去玩,我可能会很晚才回来,和你说一声。” 陆放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啜一口,目光锁向她。 片刻后,他道:“好,注意安全,这几天有雨,出门记得带伞,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许枝抿唇,捏了捏耳垂:“我出去玩能有什么事,你忙你自己的就好。” 说完,她拿起餐桌上的早饭,回眸对他掀唇道:“谢谢你的早饭,我上班去啦。” 这个近乎明媚的笑容毫不意外地晃到了陆放的眼。 因此,陆放在脑子里预想多遍的说辞和征询,直到许枝收拾好自己出门离开,他都未能顺利说出口。 第37章 关门声落下的瞬间, 许枝嘴角上扬的弧度消失,拗直的肩背也骤然松懈下来。 她刚才说了谎。 岑若若确实邀请她出去玩,但她们还没约定好, 时间更不是今天晚上。 情绪上头时最容易言不由衷, 等冷静下来,她不禁懊恼到要锤脑袋。 可覆水难收, 趁着午休, 许枝对岑若若发出邀请: “今晚下班之后有时间吗?要不要出去玩?” 岑若若一愣:“晚上?我们镇里晚上哪有什么像样的娱乐活动,我今晚还约了网友打游戏来着。” 许枝颓丧地叹口气:“好像也是……算了算了,你打游戏吧。” 见她神色恹恹, 还破天荒地主动一回, 岑若若凝神上下打量她许久。 莫不是和渣男的感情受挫了? 这不正是劝她悬崖勒马的好机会! 岑若若立马来劲,话锋急急一转:“等一下!我认识几个朋友,他们今晚准备去市里嗨皮来着,我去问问, 方便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许枝犹豫问:“人多吗?陌生人太多的场合我有点应付不来。” “放心!都是酒肉搭子,拼卡局, 咱俩自己玩自己的。” 岑若若说着掏出手机发消息,定着视线侧脸:“枝枝你确定ok哈?” 许枝没怎么去过夜场,她也不是很喜欢。 太吵了, 她又不嗜酒,过去只能百无聊赖地发呆, 在噪音里打盹。 但眼下没有第二种更好的选择。 “确定。” 她刚要问玩多久,大约什么时间回程,话到嘴边了又止住。 晚点就晚点吧, 说不定等她回家,陆放都没回去。 思及此, 又突然惊愕一瞬。 陆放在不在家和她有什么关系。 加上今早在他面前无故撒谎,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吃错药了。 “搞定!”岑若若拍拍手,倏然想到什么:“我们穿得有点太休闲了,要不出发之前先各回各家收拾一下?” 许枝驱散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没太大干劲:“下班都什么时候了,能来得及吗?” “哎呀——”岑若若放下手机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决定要出去玩,就杜绝犯懒。” “决定了,下班之后你就跟我回家吧,正好我想给你改造很久了,你平时的穿搭风格,太单一!” 岑若若直接拍板,许枝被她的情绪带动,渐渐也生出点期待。 晚高峰一过,岑若若便向苏芮申请提前打烊。 得到苏芮的批准后,许枝就被岑若若风风火火带回了家。 她眼睁睁看着岑若若翻箱倒柜,最终选了件朋克风黑色吊带连身皮裙。 裙摆是蛋糕褶,布料上被各种金属铆钉挂件装饰满,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相较许枝平日穿搭,这件皮裙裙摆很高,领口却低。 许枝瞪了瞪眼。 她先是拨了拨一旁叮当作响的项链腿环,再用食指拎起那条被揉成一团的黑色渔网袜:“这……” “买回来只清过水,我没穿过哦,不用担心。”岑若若信誓旦旦道。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48节 许枝:“……” 她是担心这个吗? “或许,还有别的选择?”许枝吞吞口水。 不是她挑三拣四,而是这套实在太硬核,完全踏出了她的舒适区。 岑若若直接无视她的诉求:“从现在开始,你就安心做我的人偶模特就好。” 许枝叹口气,放弃挣扎。 除了衣服,岑若若同时承包了妆容和发型。 一整套流程捯饬完,她终于满意地打了个响指:“还剩最后一个最关键的东西。” 岑若若从首饰盒挑了条带铃铛的皮质choker。 “搞定!你自己看吧。” 许枝被推到穿衣镜前。 镜子倒映出一道踩着长靴的纤细身影,光泽浓黑的长直发悬垂,锁骨、手腕、右腿大腿处的项圈透着金属感的冷硬,更显得被微微挤压的软肉白皙粉红。 许枝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原本她以为会很浮夸来着,这么看,还在她消化能力范围内。 “超靓的!” 岑若若忍不住吹口哨。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造型完成度最终还是要看脸。 许枝第一次尝试这么穿,难免有点不自在,出门前向岑若若借了件长外套。 知道她放不开,一直到进了夜店,岑若若才把外套从她身上扒拉掉。 和她们拼卡的是两男两女,其中一对还是情侣。 单身的那个男生年纪不大,长手长腿黑皮肤,据说是体育生。 看见许枝的第一秒,他眼里就闪过亮光。 “姐姐单身吗?若若,不介绍一下?” 毕竟相熟,刚开口岑若若就洞悉他的意图。 她语气暗含警告:“少打我们枝枝主意,就算单身你也没戏。” 他的条件虽然也不差,但拜托,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许枝和她老板凑成一对,谁都不要妄想拆她cp! 许枝身体快缩成一团。 她尴尬笑笑,被迫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许枝。” 一听她开口就能猜出来她并不习惯这种场合。 黑皮体育生的热情并没有被岑若若的冷水泼熄,他在卡座沙发正对许枝的位置坐下。 酒水刚送上桌,他便主动询问道:“扑克还是骰子?” 话虽然是对大家问的,但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许枝身上。 视线太过灼热,许枝很难忽视掉,只能低着头拿起面前兑过软饮的酒水往嘴里送。 最终几人决定玩骰子。 黑皮体育生放下酒杯望着许枝,面上毫不掩饰的期待:“姐姐,骰子ok?要不要我给你讲讲规则。” 许枝略局促地眨眨眼,还没开口,岑若若抢先一步:“不知道规则我告诉她,不用你献殷勤。” 周围几个人都附和着笑笑,许枝抬起头:“我知道规则。” 虽然比起常年混迹在这里的人而言她就是个菜鸟,但也不是完全小白。 黑皮体育生眼里闪过点惊讶,略戏谑道:“原来姐姐这么厉害。” 另外一对情侣立马作呕吐状:“你比我们还能腻歪呢,收收味吧。” 被调侃,黑皮体育生只散漫笑笑,丝毫没把他们的话放心里。 许枝如坐针毡。 要不是担心在岑若若面前隐瞒她已经结婚的事暴露,她就直接告诉这个男生真相了。 现在他被闷在鼓里,她被迫接受他的示好。 这种情况下,她竟然有点背着陆放在外面沾花惹草的负罪感。 只是这个想法刚萌生,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今早陆放电话听筒里那道女声。 还有他的“待会聊”。 他今天出门,应该就是和她见面了吧。 她的手机从今早出门之后就一直静悄悄的,到现在没收到任何消息。 他现在肯定也还没回家。 许枝刚生出的那点负罪感顿时烟消云散。 她拿起杯子仰头喝了一大口,随即深深呼吸一口。 既然都出来玩了,她又何必压抑自己。 “来吧,七八九还是猜大小?” - 同一时间,家居城。 自动扶梯上,一个身穿工作制服的高级导购正对身边的男人耐心介绍:“先生,除了刚才我们看的劳伦斯和baxter之外,您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我给您详细介绍吗?” 电梯下行到底,陆放迈起长腿跨一步。 他抬起手腕,目光在表盘上停一息,举手投足矜贵的气质难掩。 他还没开口,导购心领神会:“今天已经很晚了,您看我是否方便加您个微信,我给您发点别的款式图片。” 导购顿一秒,看着身旁的男人面孔之上的意兴阑珊,忽然福至心灵补充了句:“您也好回去给您太太过过目?” 陆放脚步未停,眸光短暂瞥一瞬,沉声颔首:“辛苦,那就拜托你。” 驱车返程前,陆放倚立在车边按下打火机。 从唇边夹走烟,深深吁一口,缓缓解了他的疲倦。 他今天的行程密集,定下张娴月的疗养合同,找到好友介绍的心理医生,请家政给几年没住人的平层通风保洁,临了又去一趟家居城…… 一天下来,几乎没停下过脚步。 但因为心里抱着期待,他脚下生风,即便所做的一切都还等待一个先决条件—— 许枝答应他。 他看一眼手机,聊天软件并没有显示新消息。 他戳了戳屏幕。 【陆放:回家了吗?】 一支烟即将燃尽,对面没有回话。 时间已经超过九点半。 他拨了语音过去。 半分钟后,无人接听。 眉心微蹙,陆放稍作思忖,从通讯录翻出岑若若的电话。 - 这个点,场子已经完全热起来。 大厅客流增多,吧台散台座无虚席,地颤舞台挤满了男男女女。 游戏玩腻了,岑若若几杯酒下肚,就拉着许枝冲进舞池。 他们一群人,又有两个男性在旁边,隔绝了附近所有不怀好意的视线。 刚才玩游戏许枝点太背,输多赢少,酒一杯杯下肚,这会已经有点云里雾里的意思。 她被岑若若带着扭,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被怂恿一起尖叫。 氛围推着情绪走,加上许枝有意释放心里的压抑,嗨到快要忘乎所以。 岑若若没坚持太久就捂着小腹,对黑皮体育生交代一句:“帮我看着点枝枝,我膀胱快炸了。” 又面带威胁道:“我马上就回来,你给我老实点哈。” 岑若若今晚一直在许枝身边对他防卫甚严,他多找她讲两句话都要遭到白眼。 现在难得有机会和她独处,黑皮体育生立马应道:“去吧,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 岑若若这才转身出了舞台。 等她放完水在厕所中场休息,就看见手机上显示“老板”的来电。 她揉揉眼。 ? 她是见鬼了吗? “老”和“板”这两个字她都认识,怎么组合在一起这么陌生呢?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老板的电话。 这个点,他打电话来干嘛? 岑若若懵懵接听。 电话刚通半秒,低醇的嗓音直直传过来: “你们在哪?”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49节 岑若若来不及搞清楚自家老板的意图,脱口而出报出地址。 不知道是不是被酒精麻痹了头脑,岑若若半天没搞明白这个通电话和今晚这个状况千丝万缕的关联。 - 从舞池下来,肾上腺素带来的影响还没完全消散。 许枝红着脸,自发着灌自己酒。 岑若若刚得到喘息,脑子已经开始清醒。 她按下许枝的手:“枝枝,你喝醉了吧?别喝了,再玩一会我们就回去了。” 许枝嘴角挂着憨态可掬的笑,被阻止后皱巴着脸安静地露出不满。 “这你就扫兴了吧。”黑皮体育生勾唇笑笑,抬手叫来服务生:“给我开几瓶黑桃a。” 服务员恭维应一声就去安排。 身边的人立马跳起来:“你这样搞,我a不起。” 黑皮掏出一张银行卡摆在台面:“今晚我请。” 岑若若忍不住翻白眼:“最烦装逼的人。” 她心里惦记着老板是不是一会要来,又觉得好像没什么道理,因此没察觉到黑皮体育生逐渐挪到许枝身边。 “姐姐,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单身吗?” 许枝像是燥热,眉间有淡淡不耐:“你说什么,声音太小,听不清。” 酒被送上来,气氛组也安排到位。 举牌、礼炮、荧光冰桶,排面给足。 聚光灯照过来,烟雾器喷薄的一瞬,黑皮体育生倾身想和许枝贴面。 他重复一句:“姐姐,我说,你单身吗?” 声音不大不小,沙发上几个人都能听见。 许枝脖子上泛着细密的痒,她扯了扯项圈,铃铛的响声被淹没在音乐里。 还没来得及回话,一道挺拔的身影笼罩住她。 她下意识抬头。 在霓虹缭绕的烟雾中,她看见陆放半垂着眼,声线沉冷: “她不单身。” “她已婚。” 第38章 岑若若愣愣站起身:“老……老板, 你怎么来了?” 夜店里实在太吵,刚才她听得不真切,大脑高速运转着消化信息:“谁已婚啊?” 陆放没作声。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许枝身上, 微眯双眸, 眼尾敛着冷淡。 她今晚的打扮异于以往,大胆、亮眼, 依旧动人。 但他此刻无暇欣赏。 许枝直直迎着这道视线, 对无声的危险恍然未觉。 她丝毫没有理智回笼该有的反应,迷醉时分脑海里一直消散不去的身影此刻就出现在眼前,神色片刻迟滞后, 她痴痴一笑, 跟着岑若若鹦鹉学舌: “老板,你怎么来了?” 她手里还握着做工精细的花纹岩石杯,急急起身,整个人不稳得歪了歪, 杯里的香槟被激荡起一层波纹。 黑皮体育生也从怔然里清醒。 他眼疾手快扶住许枝的肩膀,目露怀疑道:“你怎么知道?” 可能是磁场的缘故, 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不自觉带上敌意。 他看了眼岑若若,略微不爽:“你们店都习惯老板手伸这么长?” 陆放像没听见他的挑衅。 他径直上前几步,目不斜视着从黑皮手里将许枝捞向自己。 也许是面前这个男人的体格丝毫不输自己一个体育生, 又或者是因为他周身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沉稳。 黑皮的脚步下意识往后撤了撤,语气里染上气急败坏: “我说话你没听见?一个小蛋糕店的老板而已, 你有什么可豪横的……” 还没说完,黑皮的视线倏然被男人的腕表吸引。 他认出来,是nostalgia瓦罗系列全球限量二十块的那一款, 表壳含有稀土成分,官网售价接近七位数。 嗓音越来越低, 原先神态里的蠢蠢欲动也消失。 他卡顿半天,末了垂死挣扎般补了一句:“你有什么资格插手下班后员工的私生活?” 陆放终于居高临下地倪他一眼。 这一眼,是识破、冰冷里暗含不屑的一眼:“就凭,我是她的丈夫。” 说完,陆放没管他什么反应。 怀里的人正挂着自己的脖子,一只手不安分地在他面容上描摹,眉眼、鼻梁、唇峰,最后不知死活地点按在他的喉结上,略略施加着力道玩弄。 陆放脸色一黑,从沙发上拿起外套将她包裹住,就着她的姿势打横抱起她。 许枝软绵绵抗拒几下,但他的怀抱密不透风,挣扎无果,索性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下来。 “我带她先走,你也早点回去,注意安全,别太晚。” 离开卡座前,陆放脚步停一瞬瞥向岑若若。 岑若若还处在大脑宕机的状态,甚至忘记应答。 直到那道颀长身影消失在拥挤人群,她才如梦初醒。 好消息:老板和店员,她的cp成真了。 坏消息:渣男竟是老板本人。 …… - 虽然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但许枝的意识好像飘在半空,模模糊糊感觉耳朵边轰隆作响的音乐声逐渐消失。 她的腰际和臀瓣被两只大掌稳稳托着,脸颊在稳健的步伐里有一下没一下蹭到他短短的胡茬,引得她发痒。 再加上酒精充斥大脑,她情不自禁地贴近他的颈窝、依偎他的呼吸,发出连续闷闷的笑。 甜腻的鼻息精确地传导给头顶正蹙眉表情凝重的男人。 陆放面无表情拉开和她的距离,与其说是在质问,更像一种妥协的无奈:“你到底喝了多少?” 许枝此刻才顾不上是不是问她。 又是一声痴痴的笑,她放下一只手,胡乱拍开外套,对着他捏住两根指尖:“报告老板,我只喝了一点点哦,就一点点,不信你闻。” 话落,她重新勾他的脖子靠近,对着他嘟起嘴。 陆放无动于衷,只侧眸看她一眼:“醉鬼。” 许枝酡红着脸,眼里迷茫一秒,委屈一秒,才慢吞吞地不服气:“我才不是醉鬼!” 说罢,她狠狠抬头撞在他下颌,旋即埋首露出虎牙,在他侧颈处咬下去。 她还没来得及辨认那声闷哼是否真的出现,身下的脚步骤然一顿。 下一秒,她的双手被捉住,天旋地转间,整个人被丢在一处软垫上。 力道不算温柔,也不至于粗暴,身躯只微微弹了弹,小腿耷拉下来。 陆放单腿抵在她双膝之间的后车座,倾身压上去,冷着双眸,嗓音微凛: “我暂时对醉鬼没兴趣。” 车门还开着,空气静了两秒。 就在陆放准备撤身的一瞬,身下的人竟如筛糠般细密地抖起来。 “凭什么?”许枝背手捂住眼睛,起伏着呼吸:“你凭什么对我没兴趣,你是不是,对待会聊有兴趣了?” 陆放怔愣,蹙眉:“什么待会聊?” 没等到她的回答,他先一步看见从她指缝滑落的晶莹。 他的身形骤然一僵:“枝枝?” 醉酒的人顾不上回答问题,但即便眼眶因为恸哭已经糊满生理性的泪水,仍然记得要保持她的自尊和骄傲。 许枝用手臂往眼睛的部位使劲,好像这样就能把已经流出的泪擦干净。 随即又东倒西歪地直起身,抱着自己蜷缩着成一团。 陆放往前凑近,才听见她的低喃:“没关系的,没关系的,许枝,他骗你、隐瞒你没关系,他没回家也没关系……” 陆放:“……” 他沉默,花三秒厘清思绪。 思忖片刻,他朝许枝伸出手,攥着她一只手腕试图吸引她的注意。 他试探着开口:“枝枝,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车座上的人像听不见。 她无声和他对抗,嘴里还念念有词,可没多久,又把脸埋进膝盖里,甚至嚎啕地哭出声。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50节 陆放:“……” 试图和一个醉鬼进行沟通,是他的错。 这会看,许枝大概率已经认不出他了。 应该已经处在断片阶段。 他轻叹一声,紧绷至此的表情终于松了松。 这个夜晚,拨不通她的电话、得知她玩嗨到忘记他、最后看见陌生异性对她示好,他既担心她的安全,心底又有占有欲作祟。 无论他该不该,他都得承认,他是动了气了的。 可眼下她眼泪决堤,又似乎是因为他才情绪失控,那点气很难不举白旗。 甚至衍生出隐约的满足。 酒精最会放大一个人的喜怒,他不知道许枝实际被他影响到情绪的程度是多少。 但哪怕一点点,也够了。 至少他们是在向前进。 陆放关上后车门,坐上去。 他沉下肩,掌心贴向她的后颈,用下巴抵她发顶:“别哭了,枝枝。” “对不起。” 怀里哭声渐弱。 许枝终于抬起脸,巴掌脸蛋此刻挂满汗和泪珠。 混合的液体不知什么时候滑进嘴里,她尝出咸咸的味道。 脖子上也潮湿黏糊,被项圈箍住的部位越来越痒。 她吸吸鼻子,鼻音浓重:“难受……” 后知后觉嗅到熟悉又好闻的气息,许枝改成侧跪的姿势,揪住陆放的领口,攀援着、拱着脑袋不停地蹭动。 黑色皮质choker上的铃铛被她扭动的身躯带出清脆的响,在逼仄的车厢里荡漾出节奏。 她用最澄澈的眼神做出最撩拔的动作,嘴里还无意识低语:“你好香啊……” 她并不知道,头顶上那副刚缓和的面容再次蒙上黑沉。 陆放一个用力托起她的臀瓣,拦腰将她置于自己的大腿上,咬了咬牙:“抬头,看我。” 怀里的人毫不理会。 他分出一只大掌捏住她的下巴:“你知道我是谁吗?” 又顿一息,一字一句道:“还是说,你喝醉了,对谁都可以这样。” 许枝动作未停,迷蒙中释放天性,只觉得他胸口的那颗纽扣碍事又硌她的脸。 她着急要解开,陆放冷淡着阻止她。 隐约面前沉朗的声线在问她“是谁”,她默认了完成任务就能得到奖励一般,赶忙连声道: “圆圆,你是圆圆,圆圆……好闻。” 陆放:“……” 他还是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抵触这个昵称。 感受到自己身体骤然一松,仿佛血液的流动都湍急,他近乎认命地叹一息。 他禁锢住在自己身前作乱的手,在她迷惑不满的眼神里,贴上她的额尖,嗓音里掺杂丝丝无奈,似笑非笑道: “你这么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许枝迷蒙着眨眨眼,刚呵出一息,唇上就覆上一抹温热。 陆放吻地专注,耐心卷向她口舌间的每一处,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气息渡向她,解了她眼下对他的瘾。 他的动作不带急躁,却不料,今天急躁的另有其人。 或许是过量摄入酒精,许枝唇舌咽喉都蔓上渴,她毫无章法地主动含吮上他潮热的舌头,像要从他那里汲取到水源。 但总是不够。 她的动作愈发急切,攀在陆放肩头稳定身形的双手辗转到用力捧住他的脸。 一直到无法呼吸,她才舍得松开唇关,直起身大口汲取氧气。 她捧着他脸庞的双手没有离开,手指摩挲着他的皮肤,陆放被迫仰着她。 喉结咽动一瞬,他沙哑着嗓音:“枝枝,还要吗?” 许枝没有回应他的征询,泪水半干的眼尾挂上绯红,难分醉态还是娇媚。 她紧贴他的耳骨,喘了几息:“圆圆,好吃……” 胡乱哼哼完,她不忘舔他耳朵,似乎是给他证明,他真的“好吃”。 她无意识的一切都太过蛊惑,陆放瞳孔收缩,眸色猝然晦沉。 他刚要拿回主动权,许枝重新跪坐在他的大腿上,主动将双唇印向他。 缱绻温情急转直变。 气氛最浓稠的那一刻,彼此谁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第39章 两人的姿势亲密无间。 不知是不是太喜欢, 许枝颤着眼睫,在急切的吮吻中哼哼唧唧。 陆放强行偏开自己的双唇和她贴面喘着,微微抬手, 面无表情在她的臀侧落下一个巴掌:“慢点, 舌头都要被你含断了。” 力道不轻不重,许枝却低低呜咽了声。 嘴里得不到满足, 一双手又开始不安分。 解不开纽扣, 她干脆本能地游弋到他的衣摆处,无师自通般灵活地要钻进去。 陆放第一时间就清晰地感受到她巴掌紧贴他的温度。 他呼吸屏成一线,退无可退, 只能忍耐着弯了弯身子。 捉着她的掌根, 陆放下颌紧了紧:“我之前,是不是太纵容你?” 出于对她的尊重和保护,弓满弦绷迟迟不发,几次三番延迟满足, 不是为了换来今天这种他反而被动的局面。 可许枝神智被掠夺,现下只会迷离地笑。 感受到他平坦的小腹处一块凹凸, 指腹柔弱无骨般,磋磨着揉了揉。 一瞬间,陆放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他这块早已愈合的疤痕处奔涌。 铃铛乍然响一声。 被扣着手腕按倒在车座之上, 许枝抬眼望向头顶的人,即便是迷醉中, 也从他神情里读出凶狠。 呵出的气息浸满酒精,她眨眼,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她不合时宜的主动, 如今看来只是对他的惩罚。 “你喝醉了,不能是现在, 也不能是这里。”上方的嗓音粗粝、沙哑至极,又出奇的平静。 陆放大手虎口卡着她的下巴,拇指从她唇角摩挲而过,缓声道:“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枝枝。” “时间不早了,我们得抓紧一些。” 许枝听不懂他暗含危险的语调,只觉臀腿处传来布料的扯动。 微痒的触感让她发笑着闪躲,可下一秒,嘴角的弧度骤然定格。 她被惊到浑身一颤,一双杏眼蓦然瞪圆。 发觉她的身体已经准备好,陆放撤开覆上的掌,微眯双眸勾起半边唇角:“之前怎么没发现,我们枝枝这么急色?” 丢下这句话,他拇指扣进她腿环和软肉的缝隙,埋首。 蛋糕褶的裙摆堆迭在腰间,许枝脚趾难耐地抻直又回勾。 “圆圆,圆、圆……”她几乎是情不自禁发出求饶的低哼。 得不到回应,着急到带了哭腔:“陆放,陆放!” 被叫到名字的人毫无怜悯,始终置若未闻。 感受到她更多诚实的回应,他舌尖隔靴搔痒般的搅动也逐渐发狠。 她的言语系统随之崩溃。 指甲都陷进禁锢她的手臂上,在他布满青筋的肌理间留下血色月牙印。 尖叫、低吟,在密闭的车厢无限放大,那双纯白无辜的眼最终失神,蓄满沦陷和堕落。 完全失控的前一秒,甚至抬着耻骨主动把自己往他方向送。 感应到她陡然卸下的力气,陆放没有着急起身。 直到连续几道轻颤,他才松开对她的桎梏。 经历这样一个情绪充沛起伏的夜,许枝显得格外脆弱。 她阖眸,眼角含泪,精疲力竭也不忘低声控诉:“臭陆放,就知道、欺负我……” 陆放无视自己平复许久。 看着那张已然要陷入沉睡的脸蛋之上细眉依旧紧拧,他伸出手将她拢在臂弯,带着湿热啄了啄她的额角,无奈失笑:“今晚到底是谁欺负谁?” “这么多年了,你这个小赖皮精,一点都没变……” 话音飘散在空气里,除了诉说者,终究还是没谁听见。 车座凌乱狼狈,陆放将自己和怀里的人整理好,打开车门散去空气里的靡乱,才打横将许枝抱向副驾。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51节 - 许枝意识苏醒,已是日上三竿。 口干舌燥头疼欲裂,脖子周围还泛着细密刺痛的痒。 她艰难地睁开眼,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印着logo的白色睡袍,周围的景象全然陌生。 房间只点了盏床头灯,天花板上瑰丽精致的图案却清晰可见,微微远眺便能透过巨大的l型落地窗看见外面的江景和露台。 她这是,在酒店? 和谁一起来的? 紧张慌乱丛生,许枝看见手边不远处的床头边,岑若若借给她的一身黑色吊带连体裙被叠放整齐,置于其上的,腿环、手链,还有那根皮质choker。 猝然间,零碎的记忆回笼。 她昨晚和若若出去玩,玩游戏运气太背多喝了几杯,若若的朋友一直和他搭讪来着。 再之后呢? 许枝揉着太阳穴试图追溯更多细节,但未果,大脑的胀痛几乎占据她所有感官。 依稀记得她模糊中有看见陆放的身影,但似乎又是她产生了幻觉。 倏然,房间外露台方向响起波浪翻卷后的哗啦水流声。 她刚警惕起来,脚步已然逼近。 “醒了?” 许枝应声抬首,只见陆放穿了一条速干泳裤,抄着湿发走进。 除了得天独厚的劲拔,结实的躯干之上处处透着自律的力量感。 短暂征然后,许枝心有余悸地颔首。 原来看到陆放不是幻觉。 她攥紧被子的手松了松:“昨晚我喝醉了,谢谢你来接我。” 说着,又抬眸望他一眼:“我们还在市里吗?怎么不直接回家啊?” 陆放没否认,擦拭完丢下浴巾,和她对上视线,盯着她默了两秒:“还能记得多少?” “啊?”许枝懵了懵:“记得什么?你说昨晚上喝醉之后的事吗?” “对。” “……” 许枝咬咬唇:“我还记得若若带我去跳舞,跳完舞之后隐约看见你出现……” 先前她并没有喝断片的机会,经过昨晚,她大概也摸到了自己的酒量在哪。 她犹豫片刻,试探开口:“我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事吗?” 陆放没作声,往她的方向走近几步。 他身上的水滴已经被擦到半干,但上身仍光裸。 由于视线差,许枝的目光被迫和他腰际齐平。 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部被她收紧眼底。 许枝无意识舔舔嘴唇,耳尖无法避免地染上红。 眼神无处安放,她试图找话题:“你刚才是去游泳的吗?” 陆放在床边停下来,垂眸静望她。 他本身的气场就迫人,不说话的时候更甚。 许枝有些急了,语气带上一丝幽怨:“你怎么不说话……” 话音还未落,她一只手蓦然被他的大掌攥住。 陆放单腿膝盖抵着床沿向前倾身,圈着她的手腕往自己小腹一侧带。 “昨晚的事,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许枝听见他沉声。 她还没搞明白换成这种姿势和让她回忆有什么直接关联,指腹随着他的带动忽得磨过一片粗粝。 陆放贴向她的耳廓:“这样呢?可以想起来吗?” 许枝几乎是本能地朝向自己触到的位置望过去。 一扎长的疤痕盘桓在他侧腹肌上,末端一直隐没进裤腰里。 伤口恢复到只剩淡灰印记,只有摸上去才能清楚察觉皮肤之上的凹凸。 可即便这样,也不难想象最初会有多狰狞。 许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完全顾不上上一秒还旖旎的气氛: “很疼吧?”她低下头,轻抚着问:“怎么会留这么长的疤?” 头顶上安静几秒。 陆放捉着她的手从疤痕处离开,淡笑一声:“忘了。” 回答完全算得上搪塞,情绪变化也细微,许枝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对了,我昨晚到底有没有忘记什么重要的事啊?”她的注意力开始倒带。 陆放没回答她,只略带戏谑地勾勾唇:“去泡个澡,你可以边泡澡边回忆。” 说着,他打横将她从床上抱起:“但也别太久,我叫了客房服务,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带你去个地方。” - 许枝靠在浴缸里,撩起一捧手边被浴球染到淡粉的洗澡水嗅了嗅。 草木花香迅速萦绕鼻尖,再环顾浴室四周的装修。 她大脑放空,不禁想着,自己还是第一次住这种档次的酒店,房费应该不便宜吧。 陆放并非她所想那般贫穷的实感被加深。 她还没想到自己昨晚是不是丢失了什么重要回忆。 但她为什么会喝醉,自始至终,她都非常清楚。 出了酒店,陆放并没有退房。 快到中午,但看天色有点阴沉,要下雨的样子。 许枝坐在副驾上,没问目的地,只说:“需要很长时间吗?我要不要向芮芮姐请个假?” 陆放也没回要多久,勾唇瞥她一眼:“委屈你这个老板娘了。” 许枝:“……” 她不接茬,自言自语着岔开话题:“若若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好诡异。” 陆放昨晚没联系到她,说是找岑若若要的地址。 大概率陆放没在岑若若面前暴露他们的关系,不然她对话框应该不至于这么安静。 陆放双唇翕张了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车子最终在一处高档小区的地下车库停下。 许枝虽然好奇,但最开始没问出口他的目的,索性保持缄默到底。 可等陆放带她走进这套装修精致的平层里,他还未主动告知,她还是没忍住: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陆放没回答,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在屋里绕了一圈,最后走向最尽头的露天阳台。 她始终观察着她的表情,哪怕最细微处也不放过。 更出格的事他们也做过,但此刻他的心跳却甚过以往任何一次。 他酝酿着开口:“这里的房型、采光都不错,小区的绿化管理也过关,各方面都还行,你觉得呢?” 听着他的口吻,许枝怔愣了会:“是还不错,但我应该买不起。” 陆放:“……” “你在想什么?” 许枝“啊”了一声:“你的表情太正经了,我还以为你干回你的老本行……” 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反应太无厘头,说到后面,她的语气越来越弱。 陆放哑然。 他沉一息,终于无奈地抚上她的脸。 “枝枝,要不要和我一起换个地方生活?” 第40章 大雨如约而至。 偌大的开放式露台顷刻间坠下雨点, 啪嗒啪嗒打在砖红的塑木地板上。 斟酌太久的话因为附加意义变得深重,现下说出来反而轻松。 尽管陆放没错过许枝脸上的恍惚。 他拉住她往里走:“先进屋。” 握住她的掌心灼热,许枝缓缓收回心神:“这是你的房子对吗?” 陆放从冰箱里拿出瓶水递给她, 颔首:“刚毕业为了方便, 但实际我并没有在这里住很久。” 他顿了顿,瞥她一眼:“装修比较匆忙, 如果不满意, 可以重新设计。” 省略了主语,那点迫切变得隐晦,一番话听着只剩松弛。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52节 许枝并未察觉他目光之中隐约的试探。 先前得知陆放就是吱吱的老板, 她对他的财力有了大概认知。 知道他会有钱, 却不知道他这么有钱。 三百多平的江景平层,大四房设计,在顶层另带了个露台。 即便是几年前,用临南市区房价的均价来算, 这套房子怎么也不会低于千万。 算出这笔账,许枝心里不免暗自惊愕。 “刚毕业你就买得起房了。”她垂眸, 牵唇笑了笑:“我之前怎么会以为你沦落到要靠在后厨杀鱼谋生?” “看我误会你,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傻?” 她的嗓音很轻,玩笑中裹挟了点自嘲。 陆放注视两秒, 向前靠近几步,径直将她掰向自己。 “抱歉, 我不是故意隐瞒你。”他重复了一遍当时在医院被拆穿后的解释,敛敛眼睑:“前段时间我们都太忙,时机总是不对。” “那现在呢?”许枝任他扶住自己的肩膀, 安静抬头,视线和他在空中交汇:“现在, 是对的时机了吗?” 问完这句话,她倏尔反应过来,先前自己在医院楼下说出的那句“这也是你的自由”究竟有多违心。 领证之后,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在这场利益交换的婚姻里,她要坚守住自己的一颗心。 可事实上呢? 她给自己定下的规则早已形同虚设,她不止一次无视那条安全线,不知不觉就踏出去。 见她出神,陆放微抬手掌,将她鬓前垂落的一绺碎发挽向耳后:“今天带你过来,就是想和你好好聊一聊。” “关于我的一切,职业、爱好、财产,你想了解的,我毫无保留。” 面前的男人看向她,深邃的眉眼微垂,轻描淡写的语气里似乎又蕴含深沉。 稍不留神,就要在此间沉溺进去。 许枝心跳不自觉加快,只觉撩过她耳垂的触感更像拨动在她的心弦之上。 试图和陆放这样的人在感情上博弈,本就如同摸黑走钢丝。 也许答应结婚的第一秒,就是她注定要为他失守的开始。 许枝闪躲着和他错开视线,小声叹了口气。 她自顾走到沙发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既然这样的话,我想知道,你小腹的疤,是怎么来的呀?” 陆放脚步一顿。 “车祸。” 许枝:“然后呢?” 陆放:“……” “下个问题。” 许枝撅了噘嘴,不满道:“这就是你的毫无保留?” 不远处的沙发下陷,陆放唇边溢出轻笑:“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大有意思,你可以先从别的问起。” 接连两次,他对这条疤背后的缘由都是回避态度。 许枝没坚持。 接下来的问题,陆放也不算失言,没有隐瞒都回答了她。 他天生一把好嗓子,声音不疾不徐,尤其在听他讲述他和池闻大学期间创业的经历时,娓娓的叙事感不禁将许枝代入到她并未亲眼所见、但仿佛又身临其境的一段恣肆岁月。 “你后来为什么放弃了这段事业,想起来回秋水镇开餐饮店呢?”她眼里先是有向往,后又闪过惋惜:“池闻回来,是不是也劝你回去?” 陆放淡声:“是。” 顿了顿又道:“但我还没想好。” 许枝不解:“为什么?你要回临南生活,不是为了工作吗?” “归棹没有我,现在的运作也很好,池闻已经在京市成立了分公司。” 陆放凝望她,眸中有如晨雾:“回临南,更多不是为了我自己。” 他的话音止于此。 许枝对上他眼底的幽深,呼吸兀自慢了半拍,急急偏过头。 就好像不这么做,生怕他下一秒就一口气要把什么话说尽。 陆放静默片刻。 良久,他掀唇落拓一笑,修长的指节在大腿上规律地点了点:“除了这些——” 他顿了须臾,尾音带了点散漫,侧着身体向她靠近:“枝枝,你就没有别的想问吗?” 又是这股游刃有余的慵懒劲。 每每这种时候,许枝都招架不住,都快要形成条件反射般的紧张。 她忍不住哆嗦:“什……什么?” 不知是视线落差还是他有意为之,她总觉得陆放的目光游离在她的嘴唇的位置。 果不其然,陆放再度向她贴近,距离足够彼此的呼吸互相缠绕。 许枝蓦地捂住嘴。 “比如……我的恋爱经历。”见她反应激烈,陆放失笑一声,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再或者,‘待会聊’?” 仿若隐秘的心事被揭穿,许枝一双眼瞪圆,磕巴道:“什么、什么待会聊?” 陆放“啧”了声,半眯起眼,目光审视般在她面容上停留。 半晌,意味不明丢下一句:“虽然赖皮,但还是喝醉了好,至少很诚实。” 闻言,许枝顿时如临大敌:“什么意思?我喝醉到底干了什么了?” 她不是没喝过酒,大学寝室聚餐她和舍友都习惯小酌几杯。 虽然没到昨晚那种断片的程度,但所有人都夸她酒品好,哪怕醉了也不哭不闹。 所以她理直气壮:“你是不是胡说八道故意唬我?” 她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像极了撤走猫罐头时苹果的反应。 陆放好整以暇,指尖抵着太阳穴,缓声道:“算了,也许只有带你重温一遍,你才能想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捻了捻指尖,余光漫不经心瞥她一瞬:“不急,我们有的是机会。” 听他煞有其事的口吻,许枝心里完全捉摸不透。 正在她一头雾水苦恼的时候,陆放收起了神色中淡淡的兴味,沉声开口: “我没有谈过恋爱,如果之前的表现让你产生了我情史丰富的错觉,我很荣幸,就当是你对我把纸上谈兵得来的经验再付诸出色实践的夸奖。” 低醇质感的嗓音透着正色,又斯条慢理。 他停留几秒,平静道:“至于‘待会聊’,她是归棹和我共事多年的好友。” 听他主动解释,许枝略窘迫地低下头,嘟囔了句:“我又不想知道……” 陆放看她一眼,不置可否,继而补充一句:“你也认识。” 许枝怔了怔,指向自己:“我认识?谁啊?” 陆放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故意卖了个关子:“如果你接受池闻对你的邀请去归棹,我想,你和她很快就能见面。” 听他突然提起这茬,许枝只觉意外。 因此,她没察觉到被他偷换概念掩盖掉的以退为进。 许枝飞快看他一眼,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池闻邀请我?你知道我之前做过美食博主吗?” 陆放静了静,没回答,反而问起她:“如果我不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他的嗓音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更没有逼问催促的意思,但许枝就是无端生了点心虚。 她手无足措地开口:“我、我也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空气陷入了十几秒落针可闻的静。 最终还是陆放先从沙发上站起身,几不可闻轻叹了声。 “你瞒我一次,我瞒你一次,就当我们扯平。” 陆放转过身,直直看向她,声线沉朗:“不用着急回答我,让你和我一起来临南生活的提议,你可以慢慢考虑。” - 从小区离开前,陆放那俩黑色大众油箱指针快归零。 许枝搜了下最近的加油站,剩余的油量大约很难撑过去。 她不久前才听见外面轰隆的雷声,外面的雨估计不会小。 她扭头朝陆放询问:“家里有伞吗?有伞的话,再折返一趟,我们走出去打车好了。” 陆放拦住她,淡声道:“不用,换一辆。” 随即取出另外一把车钥匙。 指尖微微用力,忽然,停在大众边上的路虎前灯闪了闪。 他先前其实对这辆实用耐造的大众一直持积极态度。 但昨晚之后,他改变了想法。 车厢还是以空间宽敞、内饰雅致为好。 毕竟用途和使用场景都发生了改变。 并不知晓事实状况的许枝:“……” 看清车标,她心里对它的价格也有了数。 接二连三的,她现在甚至都有点免疫的感觉。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53节 陆放打开路虎副驾的车门,在车身磕了磕烟盒:“你先上车,我出去抽根烟,一会去趟超市。” 许枝乖巧地点点脑袋,多嘴问了一句:“去超市买烟吗?” 陆放一只手臂还随意搭着车门,他凝神,盯着看了她一眼,八风不动道:“买伞。” 许枝愣了愣:“既然有车,不用买伞吧?我们回酒店取完东西退个房就赶紧回去吧,明天我不想请假。” 话落,只听陆放低低一笑。 许枝不明所以,刚抬头,就见陆放那张从容的面容在眼前放大。 “此伞非彼伞。” 陆放嗓音压着淡漠的戏谑,垂眸看她,目光居高临下,带着无声的压迫。 他一只手捧上她的面颊,略略用力摩挲了下:“我已经帮你请了往后三天的假。” 许枝吞了吞口水,刚要问原因。 “我们的婚检报告出来了,各项指标都正常。” 陆放的指腹绕到她的耳廓,不轻不重地揉捏。 “你不是想知道你昨晚喝醉了到底忘记什么了吗?” 耳垂上的拉扯感骤然发生又消失,许枝听见陆放几乎贴在她耳畔势在必行的粗粝嗓音: “这三天,我会好好带你回忆。” 第41章 路虎从街道驶过, 掀起路面的积水。 许枝阖眼靠着座椅,车厢隔绝了滂沱雨势,只偶尔响起雨刮器的声音。 陆放侧眸, 看清她隐隐颤抖的眼睫。 他戳穿她的假寐:“在想什么?” 许枝略显心虚地睁开眼, 佯装镇定撒了个谎:“什么也没想……” 实际上从她听到“婚检报告”之后,一颗心就悬着没下来过。 看似平乏无味的四个字, 却像一道指令。 一道藏着她和陆放二人彼此心知肚明的暧昧涵义的指令。 陆放没拆穿她, 低沉道:“可是,我脑子里想了很多。” 许枝口比心快:“想、想什么?” 陆放瞥她一眼:“你确定要知道吗?” 他似笑非笑,话里怎么听怎么暧昧不清。 许枝耳尖飘上一抹红, 使劲瞪她一眼。 见她亦嗔亦怒, 陆放扶着方向盘直视前方,面色不改:“我想的是今晚预约的餐厅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下雨天酒店的室外温泉还开不开放,你以为什么?” “……” 陆放:“枝枝, 你的思想,很危险。” 许枝凝噎一秒。 明知他故意倒打一耙, 但她也只能吃瘪地咬咬嘴唇。 干脆侧过身,在车窗上的一层雾气上圈圈画画,全然无视身边的人。 陆放唇角微勾, 眸中匀出淡笑。 车子在一处大型商场的停车场熄火。 客梯人很多,拥挤中陆放顺势牵上了许枝的手。 默认他们的目的地是超市, 心不在焉中,许枝没注意到陆放牵着她走进了一家logo全英文的店面。 店里分为好几个区域,陆放在“用具”区的一架自动售货机前停驻脚步。 许枝环视一圈, 发现这里并不是超市,也没见到店里有导购。 张望中, 她的视线被不远处一个粉色塑料玩具状的东西吸引视线。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头顶传来征询声:“有喜欢的口味吗?” 许枝注意力刚集中到粉色玩具前标牌的文字上,反应慢了半拍。 “什么喜欢的口味?”她问。 身边好半天没声音。 许枝回神抬头,就见陆放先前在自动售货机上的视线和她一起挪到了粉色玩具上。 只见他半眯着眼抬了抬眉梢,没什么情绪念出来:“吮吸、激震、伸缩、加温?” 每个字眼都太露骨,许枝呼吸一乱。 陆放几步上前靠近她,垂眸压低声线:“或许,你可以先试试我好不好用,再考虑这些。” 许枝的身体像被隐形的力量定格住。 看清上面的文字,她的大脑运转好几秒,终于搞明白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粉色玩偶塑料是什么用途。 再看向一旁的自动售货机。 零零散散各色各异的包装,不同品牌不同口味,不是陆放先前所说的“伞”,还能是什么? 瞬间,许枝的脸颊烧红。 她使劲吞咽了下,抗拒般捂住了耳朵:“什什什什么好不好用?”她羞愤交加,凶巴巴:“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不知道是这种店,不然她的眼神就克制点,不该东张西望才对! 都怪陆放! 进店之前也不提前给她点提示,也好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许枝话音带了几分怨气:“你自己慢慢挑吧,我先出去了。” 丢下这句话,她也不管面前的人什么表情,慌不择路地跑开。 “……” 雨天客流不多,除了店里监控没有任何别人看见,站在避孕套自动贩售机前穿着西裤黑衬衫的男人眸色幽深,像是想到什么,半勾唇定定失笑。 - 许枝从这家成人用品店出来,远远找了个长椅坐下,好一会两颊的热意才拂去。 想着陆放一时半会应该出不来,她迅速打开手机浏览器。 【第一次需要注意什么】 想了想,她又删掉,重新输入。 【情侣体型差第一次】 这次她只输入几个关键词,索引栏立马弹出来好几个待选项。 许枝随便点了个,弹出来的回答五花八门。 她甚至没打开详细链接,“充分前戏”、“更换体位”等等缩略的回答已经让她不由自主地瞪大眼。 陆放迈步走出,就见许枝盯向手机,要看不看的模样,瓷白的小脸透着潮粉,神色中似有纠结。 刚感应到他的靠近,她仿佛触电般,飞速熄灭手机。 她站起身,眼神飘忽:“你……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 买个东西而已,说他快,快就快吧。 陆放牵住她,刻意慢下脚步,和她并排以闲逛的速度往前走,颀长的身形松弛又挺拔。 他面上没什么波澜:“适配尺码留给我的选择并不多,花不了太多时间。” 许枝:“……” 她多的这句嘴就该烂在肚子里。 虽然这么想,她的注意还是不由自主被陆放手里拎着的纸袋吸引。 沿着锯齿状的边缘往里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快要堆到袋口。 许枝瞳孔扩了扩。 他这……究竟是买了多少? 联想到他先前说的“三天”,还有搜索引擎蹦出的一次字眼。 她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殊不知,短短几分钟,她的一切反应都被陆放收进眼底。 他不动声色移开视线,开口道:“枝枝,你在紧张?” 尾音里上扬的疑问很淡,更多是确认。 许枝眼里的流光停了一瞬。 缄默许久,她低垂脑袋,轻着嗓音“嗯”了声。 陆放紧了紧握她的手,语气平静:“这种事,还是需要点默契,我提出来,只是我认为的合适时机。” “如果你没准备好。”陆放捏了捏她掌心的软肉,嗓音带了安抚:“我可以等你。” 许枝没说话。 其实这一路,她的思绪纷乱无比。 对于即将大概率要发生的事情,她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54节 她在心里暗示自己,她和陆放已经领证了,是合法的关系。 彼此已经踏出了亲密的那一步,尽管没做到最后—— 是她抵触吗? 答案是否定的。 还是他不够渴望? 可许枝尚能回忆起先前无意瞥见、触擦过的他的灼热。 他是渴望的。 许枝知道,没做到最后,是陆放对她的珍重。 事已至此,成年人你情我愿,她何必要不解风情。 她已经想通这点,所以在她乱七八糟情绪里占到最多比重的,是紧张。 仅是之前她没看真切的的那几眼,陆放展露出的轮廓,以及他那份带着温度的沉甸。 一切所有,都叫她头皮发麻。 她的紧张,并非源于抗拒。 因为未知。 因为隐秘的期待。 所以,许枝抬起眼,对陆放摇了摇头。 动作颇坚定,像鼓起了一些勇气,只是嗓音依旧小声:“我准备好了的……也是我,认为对的时机。” 陆放目光顿了顿。 许久后,他笑了下,不知对她的话信了几分:“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勉强自己。” - 到酒店已经快下午三点,因为下雨看不出早晚,昏沉天色将白昼和薄暮混淆。 陆放接到电话,刚走进大堂就止住脚步,示意许枝先上楼。 回程的路许枝几乎拘坐到底,尽管纸袋被陆放塞进了后备箱的角落,车上的音乐也悠扬舒缓。 能一前一后进房间,容她喘息几秒,许枝乐得轻松。 进入房间灯光亮起的一刻,她收到微信消息。 【陆放:露天汤池下雨天也开放】 【陆放:你要是想,可以去泡一泡】 许枝略一思忖,回复。 【许枝:你呢?】 【陆放:我处理点事】 【陆放:一会应该有人敲门,我叫了客房服务】 刚读完这条消息,门铃声适时响起。 “您好,陆先生叫的客房服务。” 许枝打开门,就看见穿着侍应服毕恭毕敬的客房管家。 “许小姐,这是陆先生为您准备的泳衣,露台私汤全天候准备就绪,祝您度过愉快的时间。” 从管家手里接过,许枝道了声谢。 关门声落下,她才走到穿衣镜前,拆开礼盒包装打开无纺布袋,看清里面的泳衣。 雾蓝色连体式,腰部镂空处延伸出绑带,面料摸起来亲肤又轻盈。 能看得出来,挑选的人在舒适和美观上都有自己的考究。 许枝看着穿衣镜,小小跑了个神。 包括上午出门陆放给自己准备的通勤装扮,再加上现在这套泳衣。 别的不说,他的审美对她而言,说妥帖毫不为过。 几分钟后,许枝换上泳衣。 她咬了咬唇,双手交叠在胸前,轻轻感受了下钢托下包裹严丝合缝的手感。 “……” 好,她的尺寸也被他掌握妥帖。 目前为止,这片禁地他只探访过一次。 这个人,究竟是怎么能做到这么精准无误的?! 许枝使劲摇摇脑袋,好像这样才能把脑子里浮现的废料甩出去。 恒温的空中温泉水被藏在人工造景的竹排和岩石之间,绿植环绕,有顶棚遮挡,所以雨天也能正常使用。 许枝先用脚尖试了下水温,体感舒适,才缓缓踏了进去。 昨晚和岑若若久违放纵一下,疏于运动的身体难免腰酸背痛。 等她整个人浸在水里,情不自禁叹谓一息。 这会的雨势已经弱了些,雷声也停下来。 远处的江景蒙上雨雾,顶棚上滴滴答答的雨点落下,一阵风过绿植摇曳。 交织的天然白噪音加上暖乎乎的温泉水,许枝枕靠着,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 陆放踏进房间时,周围一片宁静。 房间里没人,他在玄关脱下腕表,抬腿向前边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纽扣。 走出房间到露台,他朝汤池的方向沉声试探一声:“枝枝?” 无人回应。 向前迈进几步,终于看见泡在水里歪倒着脑袋的人。 扎高的丸子头乖巧束着,几绺发丝已经沾上了水贴在额前,睡颜少了平日的几分灵动,多了恬静的温婉。 陆放勾勾唇角,为她此刻不设防的模样失笑。 腋窝被一阵稳当的力道托举起时,许枝姗姗从困顿中苏醒。 看清面前优越硬朗的五官,许枝也不挣扎,迷迷糊糊道:“你回来了……” 水线堪堪盖过陆放的膝盖,他没有泡汤的打算,换的浴袍下水,但这个姿势下,还是无法避免被沾湿。 就着面对面托起她的姿势,陆放单手圈在她臀腿处,将她竖抱在怀里。 许枝上身近乎半折着伏在他肩头,随着他的脚步颠簸几步,她缓缓从迷蒙中察觉到点点窘迫。 “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陆放并未理会,步伐稳健,径直将她抱进浴室放在洗手台上。 “房间冷气很足,小心着凉。”陆放取下一块浴巾披在她身上。 刚才的水温足够让她泡出薄汗,乍然出来,确实有点冷。 “我再冲个澡。” 说完,许枝又想起什么:“谢谢你为我准备的泳衣。” 陆放笑笑:“很适合你。” 相比露台,浴室的射灯光线昏黄里带暗,映得陆放眉眼更加深邃。 这个水平位置,许枝不用抬头就和他的视线齐平,他眼尾压着的松弛和慵懒的淡笑,莫名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目光飞快从他的唇峰擦过,她无意识吞咽了下。 低垂下眼,并并腿,想要从洗手台上下去。 只有淋浴区做了防滑砖,许枝还没站稳,地面未干的积水让她赤足一滑。 陆放第一时间就扶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捞进怀里。 略粗糙的掌心毫无阻隔触上了一片绸缎般光滑的嫩肉,盈盈一握的腰肢轻易被他掌住。 许枝惊呼到一半,双手本能地环上陆放的脖颈,肩上的浴巾也随着动作滑落在地。 两人的动作都顿了顿。 四目相对,眼神在空气里迸溅的火花须臾间就点燃了被刻意忽视、争先恐后的气氛。 不知道是谁先有动作。 但当反应过来时,彼此的双唇已然亲密无间,毫不吝啬地互换呼吸。 封闭的空间响起暧昧又喧哗的水声。 含着软舌,鼻息里尽是她的幽香。 陆放目光所及之处,原先再普遍不过的泳衣款式,下摆只盖住腿根也成了罪魁祸首。 他眸底极快闪过一丝凌虐的破坏欲。 唇舌的动作不停,修长的指节顽劣绕后,轻轻勾了勾。 无声无息中,许枝只觉脖子和腰间分别松了松。 “唔……” 她短促的嘤咛刚发出就被他重新吞没,视觉也被他由上而下的阴影笼出黑暗。 许枝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心跳节节攀升快到嗓子眼,身体也软到只能靠攀附着他才能站得住。 指腹捻到她的一瞬,她从缺氧里乍然清醒,忍不住“嗯”得泄出求饶般的低吟。 由上而下流窜的酥麻让她不住发抖,可陆放牢牢钳着她一双腿用力,仿佛是要她并拢着感受她自己止不住的黏滑。 “你喜欢我亲你,对吗?”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55节 粗重的呼吸压在耳畔,陆放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沉哑着命令: “宝宝,我要你,给我。” 第42章 许枝被陆放的气息围剿。 急促的呼吸中, 猝然听见这声称呼,她被亲到雾蒙蒙的眼睫轻颤,腰窝止不住发酸。 她抬首, 便对上他一双沾了欲色的眸, 漆黑的平静里盛满了令她心惊的强势。 她忍不住嗫嚅:“不、不要……” 陆放的眸色暗了暗。 没给她任何准备,作恶的指节从一根变成两根, 找到掌握她命门的核, 触着、微勾着的动作直直变成毫不怜惜的掐捏。 “你喜欢的,宝宝。”他陈述,语气充斥着无情的冷静。 “为什么不诚实?” 被误解, 还要被这样恶劣对待, 许枝眸中闪过惊惶,却不由得屏息。 本能叫她多感受一些,未知的恐惧又让她逃走。 可她完全被禁锢,活动的空间只限陆放围堵出的这一片区域。 她跟着他的动作战栗, 脊柱的酥麻蔓延到四肢百骸,身体仿佛软成没骨头。 她咬唇, 断断续续:“不要、在这里……” 眼尾都发红,好在一句话终于说完整。 陆放停顿片刻,收了逐渐发狠的力道。 他在她的额角落下一吻:“好, 不在这里。” 话音落下,堆叠的浪潮也骤然随着他的息鼓偃旗回落。 许枝极力忽视内心衍出的丝丝失落, 下一秒,平稳的力道重新施加在她的臀瓣。 眼下不是探讨她是否要继续违心的好时机。 这种时候,他多失序一些又何妨。 陆放抿唇, 单手托抱起她,微微向上掂了掂, 箍在她的膝窝的结实小臂绽出青筋。 许枝半折着倒在他的肩膀,腰间先前已然散落的泳衣系带随着他的脚步凌乱摇曳在空气中。 “嘭——” 床垫的回弹力十足,她仰面被抛在上面,身躯小幅度回震。 套房卧室区的光源很足,华丽的水晶吊灯投射出绚烂的光彩。 除了室内的灯光,这间套房的采光也优越,哪怕透进来的光已经带着雨夜的阴沉,依旧足够她感到不自然。 许枝眯着眼,可即便缝隙之间,她也清楚看到陆放抵上床沿,欺身贴近她。 他微垂的眼眸里幽深未减,似乎有什么躁动的不安没有被平复。 可她压根来不及细究。 “嗯”一声,这次是拖着尾调的长音。 半途而废过,再来一次难免需要积累更多。 她闭眼,细眉紧拧,脸庞透出潮粉。 “还要这样、多久……”许枝瓮声询问。 太亮了,即使阖眸都能感受到亮光。 陆放能轻而易举看清她,但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丑。 感受到她的三心二意,陆放坏心般重新捏上,刮挠两下。 “不舒服吗?”他沉哑着嗓音,忽然笑了下:“还是太舒服?” 许枝无暇回答他这个羞耻的提问,话音里带上哭腔,一副被欺负狠的样子:“直接、直接来,陆放……” 被恳求的人顿了顿:“不行的,宝宝。” 随即矮下身,在她耳边叹一息:“你准备的还不够。” 光是前菜她都受不住,他再不耐心点,等她感受到他,怕是很难捱得住。 他恨不得将所有最美好的体验都给她,又怎么舍得她要因为他要得到等同的快乐就伤害到她。 陆放空闲的大手一抬,取来只枕头,掌着她的腰肢往上垫进去。 “宝宝,泳衣我帮你脱掉点,好不好?” 他总是这样,笃定与汹涌从不声势浩大,永远好似把主动权都交给她的姿态。 实际他才是游刃有余的那一方。 许枝被他唤得耳根发麻。 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但此刻头脑昏聩,她的回答压根就不重要。 雾蓝的布料已经凌乱,皱巴巴半包裹着她姣好的身段。 没有人会比亲自准备这件泳衣的人更清楚怎么褪下它。 许枝看不见,但几处皮肤陡然浮现的冷意不会作假。 她脸颊之上无处躲藏的羞赧又加深几分。 刚要抬手挡住自己,只觉泥泞中蓦地存在突兀的湿热。 脑子里有画面一闪而过,但她没抓住。 意识到是什么,明明外面的雨势和先前一致,她的耳边却犹如响起一道惊雷。 她瞪大眼,并拢着再用手推拒他:“陆放,别……” 她的下唇几乎被咬到发白:“很脏。” 陆放往后撤了撤。 “我漱了口。” 许枝恨不得找个地洞埋进去:“不是你,是我……” 她狼狈地翻身跪趴着往远离陆放的方向爬,没几步,脚踝就被一只大掌钳制着拖回来。 跟腱纤细笔直,嫩白的皮肤被不大留情的力道掐出粉印。 “怎么会?”陆放重新将她摆好,再度垂首。 他含糊着:“宝宝刚才泡了温泉,很干净。” 拢共只给了她这几句话的中场喘息。 相比说话的嘴,他更在意下方那张给他的即时反馈。 许枝的理智终是在他轻重缓急的节奏里湮灭。 她捂着嘴,可倾泻的喘息一声高过一声,破碎的呻/吟也连成低婉的呜咽。 小腿绷直又松懈,腰窝也从床垫上腾空。 一直到她躬起身不住颤着,陆放这才松开,留足她瘫软失神的时间。 看着眼里沁满水光的人,陆放覆上去抱住她,用沾染她气味的吻安抚着落在她潮红的腮上、颈间。 “现在能回忆起断片里发生了什么吗?”他的嗓音里压着戏谑。 许枝无力地伏在他的臂弯。 如果他刚开始“故技重施”时还能怀疑自己脑子里闪过的零碎片段是不是单纯臆想,现下他这么问,便完全能断定她的猜测。 想不到太多细节,但依稀能确定是她主动。 许枝只想当鸵鸟。 陆放猜到她应该是有所回忆,勾唇笑笑:“先喝点水。” 长腿一跨,一只手还托着她,越过身从床头拿了瓶饮用水。 他穿的还是那身被温泉水沾湿了些的浴袍,随着他的动作幅度,斜襟襟尾附近被什么顶出大片褶皱。 只匆匆一眼,许枝还未平息到底的心跳就再次激烈起来。 她吞了吞口水,佯装镇定地挪开目光。 紧接着,就看见床头位置岑若若借给她的那身衣物旁边,正安静摆放着陆放今天在商场里带回来的纸袋。 “……” 铺垫这么久的勇气像被扎破的气球,倏然就泄了干净。 但陆放依旧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除了……某个地方。 “想什么呢?” 陆放拧开瓶盖,把水递给她。 许枝捧着啜一口,随即涨红着脸,小声:“你是不是很难受?” 也不等回答,她迅速接下一句,带点委屈:“我能不能再喝点酒?” 陆放怔愣了下。 半晌,他沉声:“你昨晚刚宿醉,现在再沾酒对身体不好。” 许枝眼里期待的亮光暗了暗。 陆放将她的反应收进眼底,低笑了下,掌着她一只手抵上自己的小腹。 “想起来了吗?你喝醉之后,不仅强吻我,还占我便宜。”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56节 许枝不可置信般张唇,许久都没发出一个音节。 “难得你喝酒主动到急色,我很喜欢。” 陆放的指节摩挲着她的耳廓,呵出的热息紧贴她:“可是我们的第一次,我希望你清醒的记得。” “宝宝,帮我解开。” 手被带着再次移动,随即被他牵引着扯开他的浴袍带子。 紧绷流畅的线条、肌理壁垒分明。 许枝不是第一次窥见他充满力量感的身材,却是第一次用这种距离在这种情形下见。 她慌不迭就要闪躲视线,陆放半跪着扣着她的肩膀将她压倒。 是拆封的窸窣声。 她半睁眼,瞥见了方正小盒上大写标注的“xl”。 许枝不禁心尖一颤。 “可以……关灯吗?” 回应她的是灯光乍暗。 那只滚烫的掌心再度贴上她,自上而下,沿着她的曲线游移。 唯有路遇高峰、丘壑,他才停留,偶尔采果充饥,攥着、把玩着,指缝都充沛得溢出果肉。 即便许枝瑟缩着闪躲他也没有撤开分毫。 灼热的温度和近无可近的距离无不提醒她—— 这次,陆放是要动真格了。 “宝宝,抱紧我。” 仅剩的一盏床头灯将身下的人映得瓷白又嫣红。 陆放的理智早已崩到极限,正如他对她玩笑里的剖白—— 他脑子想了很多。 肆虐的、极致的。 鲜少能宣之于口让她知道。 多少晨昏,她只是山涧裂进的一道光影。 看得见,抓不住,犹如只存在他妄想中的璀璨。 直到这天,光照在他身上。 他感受到她的温度。 相抵的刹那,两个人的呼吸同时一紧。 有人灵魂都喟叹,有人忍不住倒抽气。 许枝的眼尾蓄满生理性的泪水。 “陆放,我疼……” 两人的身高差距难平,她够不着他的脖颈,只能胡乱圈住他劲瘦的后腰。 这种时候,她的语气好像全世界能依靠的人只有他。 陆放一颗心都化成水,忍住大脑皮层最上方的贪婪和渴望,小幅度点着、划过缝隙,再磋磨着滑动。 她的准备已然充分。 他们的阻碍单纯是因为尺寸不匹配。 “宝宝,忍着点。” 发丝混合了汗和先前未干的水,在发梢汇聚成珠,随着他再次尝试从他的额前滚落。 她这一汪清泉,就这么被掀动浪花,从泉眼正中一口气被破开。 月满则亏。 他们刚刚接纳彼此,他不适宜嵌得太实。 陆放仔细观察她眉眼里的最细微的表情。 他看着她呼吸从紧绷到随着浮沉愈发规律。 原本是为了体贴,逐渐从中摸出别样的兴致。 不知不觉,许枝已经跟上韵律,并熟悉在下个高音到来前微微用腰发力。 歌声到了最婉转的篇章。 套房会客区的胡桃木挂钟,在时针重归起点的那一刻发出提示。 许枝脚尖绷直、大脑完全飘在最上空的一瞬。 泉水满溢,迸溅出水花。 很多年后,她都忘不了这声色犬马的一刻。 夏雨被烟花升腾绽放的声势遮盖,有一道至醇的嗓音落在她耳畔: “枝枝,祝你生日快乐。” 第43章 许枝甚至都没缓过劲。 她还紧紧绞着, 两只小手攀附在陆放绷直的腰际线条。 听见突如其来的生日祝福,轻喘着闪过脆弱的迷蒙,随即循着烟花的声音侧眸, 透过被生理性泪水盈满的眼眶看见露台不远处的天空。 于零点准时绽放的烟火绚烂、盛大, 照亮了雨夜的半边天,将沉寂的江景都带动得生动鲜明。 “这……是你准备的吗?” 失控时分用了太多力气, 她一开口, 嗓音里的绵软沙哑已经不像她。 生日这种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能和她一起庆祝的人,已经缺席很久。 久到她自己都忘记这份仪式感。 近来兵荒马乱, 她更是抛之脑后。 “喜欢吗?” 陆放哑声, 喉结滚了滚,眸底涌出点点生涩。 前几秒动作还大开大合的人,此刻神情里竟露出了几分完全不该属于他的怯,仿佛在忧心这场精心准备的浪漫是否会对她造成负担。 “谢谢你, 陆放。” 雨雾给花火蒙上一层滤镜,她一双湿漉漉的眼被焰色照得明亮又迷离。 “我很喜欢。” 说完, 她的注意力自然地从烟火归于面前的境况。 两人的姿势亲密无间。 她刚从一场无限接近溺水的狂乱中被打捞起,被惊喜冲散了点狼狈,这会不由得重新生出些许别扭。 “你、你好了没?” 陆放依旧撑在她上方, 她闪躲着退了退。 “别乱动。”头顶的人嗓音俨然变了调,大掌掴在她的侧臀, 泛出粉色的指印。 落下的力道微震,清晰了研磨的酸软感。 许枝难耐地嘤咛一声,忙不迭扶住他的手臂。 手心下的青筋迭起, 偾张的温度已经氲出细密的汗。 因为太胀、太满,她能清楚感受到钳进她的东西并没有要消停的意思。 虽然之前她并无经验, 但隐约还是能感知到刚才他是顾着她更多。 他忍得很辛苦。 许枝偏过头,用薄被盖住自己半张脸。 “我现在没那么疼了……” 她闭眼,闷声道:“你动吧。” 她的模样实在乖软,又带了点视死如归的决心。 惹得陆放在她耳边哼笑:“真的?” “既然如此,蛋糕和生日愿望,结束之后再补给你。” 露在白色鹅绒薄被外的耳尖红了又红。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在乎这个?! 陆放试着往里,狭窄温热几乎让他乱掉方寸。 “宝宝,放松。”他扣着她的腰,嗓音粗哑。 许枝半咬着指节,尽量不让自己太早太快发出那些羞人的声音。 可有人不允许。 “看着我。” 陆放扯开被子,掌心覆上她的面庞掰正她,食指从她的眉心点触着向下,拂开她抵在唇角的手。 再向下,陆放的虎口虚虚圈着她的脖子。 自始至终,他的进退未停。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57节 昏黄的房间溢出莓果碾碎后的芬芳香气。 许枝被迫对上他那双迫人的眼。 冷静的、充满掌控、洞悉细末的眼。 仿佛上一秒还体贴温情的另有其人。 她不由得沉溺在他的眼神里,灵魂都随着肉/体一同发颤。 倏然,卡在她脖子上的力道收紧。 她的呼吸随之窒塞,失焦的瞳孔剧烈收缩。 跟着收缩的,还有隐秘的泥泞地。 陆放心头猛地一跳。 他不知道她会对自己无心为之的动作反应如此强烈。 失守只是瞬间的事。 对身体丧失掌控的这十几秒,他长长屏息,精神已然在亢奋的临界点。 感受到厮磨停下,许枝掀开被雾气缭绕的杏眼。 她看见陆放抿唇,眉头紧蹙。 沉沦在欲/望里的他性感到不像话。 “你,是不是好了?” 许枝的语气带了点试探。 “……” 一场烟火的时间是十五分钟,陆放一共安排了三场。 掐头去尾的,第一场也才将将落下帷幕。 这点许枝不清楚,但准备惊喜的人很清楚。 陆放抽身,没说话。 许枝抬眼便看见他正要摘掉束缚,被烫般火速挪开视线,却无意撞见他耳后麦色皮肤下的薄红。 她像是发现新大陆。 “你怎么了?”她朝着他眨眨眼。 陆放先前不止一次告诉他,他之前并没有恋爱经验。 但他总是轻而易举挑动她,娴熟到像对她说谎。 看他丢盔弃甲,她承认,这么问是带了点故意的坏心思。 可下一秒,陆放直直对上她。 “抱歉,第一次,表现可能不尽人意。” 一本正经的模样瞬间让许枝无所适从。 她磕巴了下,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没关系,我、我也是第一次。” 随即移开眼,又小声补充了一句:“而且,你已经很好了……” 陆放垂眸盯她一秒。 良久,他眉梢微抬,追问她:“比如?” “比如……” 他循循善诱,害得她差点忘记警惕,真要和他罗列细数他的“好”。 察觉过来,她狠狠偏过头:“没有比如!” 陆放轻笑一声,完全松弛的模样。 他垂首吻向她的耳尖:“饿不饿,要不要叫点吃的?” 许枝吸吸鼻子,瓮声回:“很晚了,不想吃。” 话音刚落,不远处床头边的手机响起铃声。 许枝伸出光洁的手臂去够,看清来电显示。 她迟疑了下,望向陆放:“若若给我打电话。” 言外之意带了些征询。 陆放眸中未起波澜,大概是在示意她接听即可。 她咬咬唇。 自己未着片屡,浑身都黏腻,这种情况下接电话,怎么想都不自在。 可手机铃声的节奏愈发急促,她只能硬着头皮。 岑若若语气欢快:“枝枝生日快乐呀!刚才和朋友打游戏错过了零点祝福,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怪我哦!” 第二场烟火正式开始。 随着第一簇升腾,天空再次被绮丽的色彩照亮。 “怎么会?” 许枝并不知道陆放的安排,她被炸裂声吸引,圆瞪着眼看向陆放,眼里有震惊。 陆放半披着浴袍,面色未改,仰头灌一口水,斯条慢理地拧着瓶盖。 她刻意捂了捂听筒:“谢谢若若。” “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的呀?” “作为你的天使投资人,你的生日我怎么会不知道?”岑若若讲完,疑惑问道:“枝枝,你在哪啊,我怎么好像听见烟花声?” 刚问完,岑若若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昨晚许枝被自己老板从夜店带走,她也意外得知了两人隐婚的事实。 许枝虽然简略解释了他们以前就是老同学,说手机里讲不清楚,见面再详细告诉她,顺便和她赔罪隐瞒她的事。 可她今天去店里,就从苏芮口中得知许枝要请假三天。 许枝赶忙解释:“我、我在外面玩,好像是附近有人在放。” 刚说完,身边的床垫倏地下陷几分。 陆放已然覆上她,将她固定在自己怀中。 许枝茫然半秒,接着眉眼里闪过紧张。 岑若若怀疑的语气隐约夹杂着些“嗑对了”的兴奋:“枝枝……你和陆老板在一块吗?” 既然是生日,作为新婚的小夫妻,怎么想丈夫都没理由不陪在妻子身边才对! 许枝立即捂住陆放的嘴,想也不想就否认:“没有!就我一个人。” “是吗?”岑若若完全不信。 “真的……” “陆老板呢?他怎么不陪你过生日?” 忽然,她的手心沾上濡湿。 被点到名的人正抵着舌尖,双唇贴着她,在她颤巍巍的目光注视下,就这么沿着她的手心、顺着她的曲线往下。 粗硬的发丝扎在她最细嫩的皮肤处,嫣红被含裹的一瞬,许枝死死压着呼吸,瑟缩着将指节插进他的发间。 暧昧的吮吻声足以让人面红耳赤。 保留的一丝理智提醒她把手机往远处撤了撤。 “他、他有事要处理,不在我身边。”她无暇去编造一个更滴水不漏、逻辑严谨的谎话让岑若若信服。 光是守住牙关随时要泄出的音节,就花光她所有力气。 听她三缄其口,岑若若信了几分,有点失望,又有点埋怨:“陆老板怎么回事啊?再忙也不能生日留你一个人,就这一点,我给他判不合格。” “枝枝,你请三天假干嘛去了?” 岑若若连赢好几把游戏,上够了分,这会完全有展开话题的兴致。 许枝头皮一紧。 身前的愈发肆虐,她顾不上其他,随便找了个借口要挂电话。 “若若,我这边信号不好,先挂了,回去慢慢和你说。” 听筒里猝然响起挂断音。 岑若若:“……” “陆放!” 确认通话已经断开,许枝推着身前的人,小脸涨得通红。 陆放唇角微弯:“造谣我?” 她羞恼欲泣,指尖都发颤,在他的肩膀留下牙印:“你不是、已经好了吗?” “可是我也说了,第一次,不尽人意。” 陆放任她在他身上撒气,全然淡定的姿态:“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总不能给我们留下不圆满。” 许枝还没找到斥驳的由头,只见头顶的人眼神忽然定在她亮着屏的手机。 “克服体型差异最好的办法是女上位?” 陆放欺身贴近她,意味深长道:“宝宝,你是什么时候搜的?”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许枝在商场搜完没来得及划掉的浏览器界面。 “啪”一声,许枝焦急拍上去遮挡住。 “我不是想搜这个,是它自动推给我的,我……”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58节 舌头都打结,许枝也难说出个所以然。 她也期待,她为此紧张,可实在难以启齿。 陆放心照不宣。 他那双漆黑的瞳仁在这样的雨夜熠熠生辉。 高大的身躯投下阴影,许枝听见塑料包装的撕扯声。 陆放的音节像从嗓子里滚出来:“不急,三天假,我们的时间还很长。” “你想要什么姿势,我们都可以试试。” 第44章 后来, 许枝已经听不见漫天烟火爆鸣声。 取而代之占领她听觉的,是彼此交织的急促呼吸、两颗心靠近时胸腔震动的共鸣。 当然也有别的,啪啪的殷实碰撞, 或咕叽着莓果被捣烂搅出沫……在这样的夜晚, 它们的声响如此微不足道,却贯穿了她所有混沌。 几度快要忘记今夕何年, 被生理性泪水糊满的眸在影绰里和陆放交换眼神。 她身体里的水分以并不正常的方式快速流失。 洁白的肤感床单满是狼藉。 她已然忘记羞耻心, 哼哼着求饶。 以为能换来同情,不料却是他变本加厉的混账话。 辅助她延续,低笑着、好整以暇地看汩汩喷溅打湿他的手掌指节:“又到了?” “我的枝枝是水做的。” 蹙眉恶劣变着角度加重力道磨, 他说:“上次教你的称呼, 忘了?” “叫我。” 单手扣着腰肢,用拇指指节抵压小腹:“宝宝,到这里了,能感觉到吗?” “太瘦了, 要多吃点,都鼓起来了。” 她精疲力竭, 半梦半醒,迷糊地和他吻着,他像故意给她提神:“睡着了吗?” “做梦都在吃, 好厉害。” …… 她怎么没有张牙舞爪着抗议,可对她这样的小白而言, 每一句都生猛,每一句都轻易引起她酸软战栗。 如果不是他接下来的每一次都更甚第一次,她完全不敢相信, 身前这个在如何叫她迷乱这件事上沉着、游刃有余的男人是无师自通。 她不想回忆在丢失神志的间隙,究竟被诱着、哄着, 任之随之附和了多少。 她沦陷在他完全掌控的节奏里。 她没再听见烟火声,是刚停吗?还是早就停了? 已然忘记时间,露台外面的天日漫韩漫都在晓说更新群八148169六3好像翻出鱼肚白。 雨势淅淅沥沥的,转瞬又疾风骤雨。 她依稀被含吮着渡了口水。 一道低沉嗓音落在她耳畔,依旧有力:“宝宝快坏掉了。” “女上位,还要试吗?” 最后一丝清醒湮灭前,她脑子里无法阻止地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人,真是坏透了! - 意识彻底清醒,隔绝室内与露台的玻璃门已经被纱帘挡起来。 遮光度太高,分不清白天黑昼。 许枝支起身,只觉整个人上下像被碾压过。 被揉碎的沉甸、被撑满的狭窄……就找不到哪里是不痛的。 但身上的潮湿黏腻感不见,床单也干净清爽,整洁到找不到任何被蹂躏过的斑驳褶皱。 氛围静谧,许枝试着张嘴,嗓子有些沙哑:“……陆放?” 没人应答。 她挪动目光,刚准备找手机,发现床头边的一张字条: 【睡醒记得叫管家,给你备了吃的】 黑色速干笔迹字体端正线条流畅,言简意赅,没有一个字多余。 透着十分的沉稳、慎独。 可床头不远处的垃圾桶,稍稍瞥一眼,就能看见被纸巾安静压在里面的众多可疑物品,毫无保留宣告不久前两人的荒唐失度。 许枝咬牙。 床上床下,这人压根就是两幅面孔。 但放纵过头,肠胃在大脑复苏没多久就开始叫嚣。 许枝换好衣服,披散头发遮挡住锁骨处的印记,这才用套房内线拨通了管家的电话。 刚挂断没出一分钟,手机就响起铃声。 许枝先看见时间,下午四点。 接着是来电显示,她顿了几秒才接起。 “醒了?” 经过电流处理的声线从听筒传出,质感不减,透着慵懒。 她猜出来应该是管家给陆放通风报信。 “你去哪了?” 许枝一只手叠着字条,将纸张压出褶:“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呀?” “五小时前吧。” 对面停一息,话音透着淡淡的戏谑:“睡得那么沉,像小猪,你当然不知道。” 许枝脸色红了红。 想控诉,不知道从哪说起,又觉难以启齿。 最后只得缩着脑袋当鹌鹑,嘟囔声:“你才是小猪……” 转念又想,五个小时前正午都没到,他拢共才休息多久? 先前不眠不休那么长时间,这人身体是铁打的吗? 陆放失笑一声,不可置否。 许枝听见一声不长不短的轻吁,料想他这会应该在吸烟。 几秒后,听他开口:“我在医院,大概两小时后回去。” 她怔了怔。 “你去医院干嘛?” 拨来的语音通话,许枝看不见对面陆放微微抬了抬眉梢。 他用提问代替回答:“现在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随即补充:“今早看已经肿了,我给你买了药。” 许枝大脑空白几秒。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什么药,涂哪里,她好不容易埋起来的羞耻心又浮现。 好在门铃声及时响起,将她从窘迫里拯救出来。 “客房服务,我去开门,你……开车注意安全。” 快速讲完,她也不等陆放给她回应,“啪”一声挂断电话。 在心跳紊乱之前,许枝赶忙呼几口气,用手对着脸扇了扇。 站在镜子面前确定自己现在的状态可以见人,她才迈着步子打开门。 “许小姐,这些是陆先生为您准备的茶点,方便我进去帮您布菜吗?” 管家推着餐车驻足,笑容得体。 因为短暂接触过几次,同一张面孔每次都带着同一个人对她的照料而来。 被这样隆重对待,很难不生出点被特殊、悉心关照后的羞涩。 她回了个腼腆的笑容:“麻烦了。” 在室内待了太久,许枝选择在露台用餐。 餐车穿过套房,受过专业的礼宾培训,管家目不斜视,专注地布着菜,多余的话都不说一句。 还是许枝先忍受不了沉默的尴尬。 干脆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临南有对烟花燃放有限制吗?” 陆放给她准备的惊喜在零点准时开始,还离酒店这么近。 她有些担忧:“会不会有人举报扰民?” 管家显然没料想到她的疑问,微愣了下。 “昨晚的烟火陆先生很早就准备了,恰逢七夕,所有住户都收到了陆先生发出的游轮烟花观赏邀请。”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59节 “未参加烟花观赏的住户也收到了陆先生出资的房费折扣,这些在订房前已经争取到客人同意。” 管家看见许枝脸上一闪而过的愕然,停顿了下,有些迟疑:“这些,许小姐您不知情吗?” 说白了,钞能力解决一切。 不想多生话题,许枝只能硬着头皮勉强扬起个笑:“我知道的……” 就放个烟花,他究竟花了多少钱? 许枝第一次感觉,陆放虽然对自己坦白,但她对陆放财力的认知在事实下仍显得相形见绌。 她的回答错漏百出,但管家察言观色,并未追问。 布完菜,例行道:“您有别的需要随时通知,祝您用餐愉快。” 露台静下来,许枝看一眼桌面。 陆放给他准备的多是不会给肠胃造成负担的茶点。 不甜不腻,尽量让她有胃口,照顾到她的病情。 唯独一道干锅土豆格格不入。 现在不是饭点,想必这道菜是陆放特意叮嘱过。 雨后初霁,临南这样湿热的地方,难得在盛夏里稍稍降了温。 虽然远不比房间里的冷气凉爽,但胜在空气流通,远远眺望,江景尽收眼底。 但云层浓厚不见阳光,天色依然灰沉。 许枝夹了一筷子土豆送进嘴巴,合乎口味,她不住失神。 她不傻,陆放对她的体贴,她都能感受到。 她不被需要很久,已经忘掉被偏袒的感受。 也正因为如此,他这份带着份量的照顾,让她受宠若惊,也让她怀疑自己。 她真的值得他这么珍重吗? 不是她刻意自我贬低,但事实摆在眼前,彼此的差距实在犹如天堑。 这样的觉悟,不禁让她生出了点接近于迷茫的惶恐。 - 两个小时后,许枝收到陆放的消息。 【陆放:到一楼来,给你介绍位心理医生】 氟西汀她一直没停过,但治疗效果甚微。 先前陆放就有提议要她接受心理治疗,她没拒绝,只是没想到他悄然声息的就这么把事情办了。 从电梯出来,她在挑高大堂的休息区看见陆放。 他正和一旁沙发上的人交谈,是个戴眼镜的女性,知性的气质,看模样应该四十多岁。 许枝脚步微顿,上前喊住陆放。 她问:“这位是……” 陆放站起身,给她介绍:“枝枝,这位是贺医生。” 随即抬起手臂,动作自然地揽住她,嗓音沉朗:“贺医生,她就是我的妻子。” 话里没有半点停顿,丝毫没有要隐瞒他们关系的意思。 许枝只有极短暂的犹豫,便掀唇开口:“贺医生您好,我叫许枝。” 贺医生回了个笑:“你好,陆先生先前已经和我聊过你。” 眸光在两人之间循了个来回,她继续说:“关于你的厌食症,我已经有所了解,今天过来,我们可以进行个初步对话。” 心理治疗不同其他,正式治疗前,患者需要和医生先尝试建立信任的纽带。 许枝明白这个道理,加上还惦记着归棹对她的邀请,她也有意识地想尽快克服自己这道障碍。 于是她使劲点了点脑袋。 “我先上楼。” 陆放适时松开她,背脊笔挺,绅士地要给她们留出单独交流的时间。 贺医生颔首,尔后对许枝道:“稍等,我去趟洗手间。” 许枝赶忙应了声。 人一走,她的肩膀也随着松垮了些。 陆放洞悉她的僵硬,沉声:“放轻松,就当和朋友谈天,不需要抱着治病的思想包袱。” 他的指节勾了勾她的掌心,眸中有安抚。 许枝胡乱应了声,显然心思不在他的话上。 陆放垂眸,望着她数秒。 感应到他的目光,许枝注意力才回笼:“怎、怎么了?” 陆放没说话。 消除她的拘谨,不是没有有效的办法。 他定神,躬身向她贴近几分。 只见他面不改色,没什么情绪地淡声:“宝宝,我在房间等你。” “等你回来,我亲自帮你涂药。” 第45章 等贺至清回来, 就见许枝在沙发上端坐,一双手搭在被牛仔裤包裹的腿上,黑直发披散在肩, 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素面朝天也姣好的脸蛋依稀可见红晕。 她只安静坐着,却足够吸睛, 酒店大堂不少来往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往她的方向瞟动。 贺至清落座, 许枝下意识绷直上身。 “别紧张,我们就简简单单聊个天。”贺至清递向她一瓶水,笑道:“其实我今天来, 也是七夕短假时间抽空加个班。” 许枝接过水道了声谢, 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怔愣。 拜陆放所赐,她原先“要面见心理医生”的拘谨实实在在被冲淡不少。 可紧接着,她被巨大的羞耻感吞没。 他的话已经不算暗示,完全是在向她预告, 这场面议结束后,迎接她的会是怎样的场景。 出门前, 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脖颈间的暧昧痕迹,往下,瓷白的丰腴上、殷红的果实旁依稀的牙印, 稍稍侧身,臀瓣不见指痕却好似残留的触感……每一处, 无不带她回忆起不久前由他掌控、被他引导的荒唐画面。 许枝不觉出神,原来那种时候,她会变得陌生到不像自己。 原来她这么出息, 没有感情基础的性/爱,她最终也能很好地自我说服。 思绪越跑越远, 许枝回神,甩掉脑子里的纷乱。 有些不自在地拧紧半高领最上方的珍珠扣,仿若在担心布料下的杰作被人窥见。 她接着话茬问:“您是在休假的话,那今天,会不会打扰到您……” 贺至清有意想帮助许枝放松状态,玩笑道:“如果每位病人都拿出和陆先生同等的薪资,我想,应该不会有打扰这么一说。” 她顿了顿,淡然开口:“不过是个七夕,法定节假日都不算,我和我的丈夫一致认为,赚钞票,才是我们最大的浪漫。” 许枝晃了晃神。 也许是对年龄和职业的刻板印象,她很难将贺至清同其略带诙谐的谈吐联系到一起。 “刚在洗手间听见有人议论,昨晚不知道是哪位大鳄出手,一掷千金,零点开始的烟火表演只为给心爱的女主角庆生。” “多浪漫?”贺至清轻“啧”了声:“要钱的。” 女主角本人:“……” 猝不及防被提及,“心爱的”三个字犹如带了实质的重量,让许枝心虚。 她匆匆别开眼,只能干巴巴掺杂附和意味的笑。 贺至清会错意,主动安抚她:“刚才的话,随便听听就好,不用勉强自己接受。” 她笑着:“我们本来就是双向选择,我因为钞票选择你,你更有资格因为我和你的观念不同拒绝我。” 许枝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贺至清拍了拍她的肩膀:“放轻松,相比成为你专业的心理医生,我更希望我们能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 - 接下来的对话,贺至清耐心向许枝询问了很多关于她厌食的细节。 许枝没有隐瞒,将自己在前公司的经历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确定她并非是因为过度节食控制体重引起的病情,而是和工作经历有关,贺至清推了推眼镜:“我认识的其他厌食症病人,大多是自发的暴食厌食行为交替,你的情况,其实更偏向焦虑引起的躯体化。” 许枝迟疑片刻:“贺医生,您的意思是说,看见食物反胃、呕吐是我焦虑的躯体化症状?” 贺至清颔首:“我有位病人,他是从stress eating开始,先是暴食,依赖用进食对抗内外压力,长此以往的机械行为,导致他丧失了能从食物里感受到的舒适、愉悦,进而衍生出厌食的症状,有了进食障碍,而你显然不是。” “你先前面对镜头进食,更多是恐惧和心理负担,因为你潜意识里认为公司的行径是在辜负粉丝,长期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且得不到调解,你的情绪才会生病。” “胃是最大的情绪器官,你的情绪生病了,你的胃又怎么能幸免呢?” 贺至清唇角的笑意温柔:“你现在的进食障碍,不过是身体最正常、最应该向你发出的提醒。” 许枝眸光一滞。 半晌,她低垂着眼,嗫嚅开口:“辞职快半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现在这样,是‘正常的’……” 自从面对镜头干呕翻车后,她就一直处于被凝视的位置,粉丝询问关心她,不明真相的大众审判、编造她,辞职回到故乡,亲人也是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 就连陆放,也因为她的症状误会过她,尽管那时候他不明真相。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60节 许枝顿了顿。 她忽然想起陆放那天说的“扯平”,他没有否认知道她之前做过美食博主,并非不明真相。 念及此,她的表情突然定格一拍。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说明,陆放和岑若若一样,是看到了账号道歉声明下的评论,才会那么误会她的? 还未来得及深思,贺至清的话打断她:“不瞒你说,在我成为心理医生前,我曾被双相折磨了好几年。” 许枝一震,抬头。 贺至清口吻轻描淡写,眉眼里是历经千帆后的随性。 “那会国内的心理健康已经有所普及,周围的人得知我生病,一直小心翼翼对待、呵护我。” “可那个时候,我更需要的,反而是他们能用更平和、正常的方式和我相处,你说,人是不是很贱?” 贺至清镜片下的眸光闪着光,她啼笑皆非地自我调侃,周身却散发着恬静的平和。 许枝看她一眼,问:“那贺医生,你后来是怎么痊愈的呢?” 像是对她的追问有所预料,贺至清没太多犹豫,回答:“后来,我遇见了我的丈夫。” “您的丈夫也是心理医生?”许枝眨眨眼。 贺至清笑笑,如沐春风又讳莫如深:“并不。我丈夫,是养猪的。” - 对话持续了一个小时有余。 结束后,贺至清并没有追问这次简单沟通后许枝的感受,只给她留了张名片,并不催促她,像要给足她选择决定的时间。 临分别,许枝捏着名片,对上贺至清的目光,像下了决定:“期待之后能有机会听您说完今天没能展开的故事。” 贺至清眼中闪过意外,随即挂上笑容:“我很荣幸。” 连着几天的阴雨终于有要放晴的兆头,从观景电梯往外眺,不远处的江面上余晖可见。 许枝望着江景,后知后觉想到,贺医生用自己的经历现身说法,大约也是在鼓励她给她信心,她的病情,是确确实实可以被治好的。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的呼吸都通透,从电梯出来走向套房的这段路,步伐也轻快。 可满腹雀跃并未维持太久。 “滴——” 房卡打开套房房门的一瞬,伴随短促的提示音,被许枝短暂遗忘的某些记忆重新被唤醒。 她咬唇,轻轻关上门。 套房里很安静,中央空调的换气声响清晰可闻,也没开几盏灯,落地窗被遮光帘挡住,光线昏暗。 许枝微微松一口气。 陆放一整夜不眠不休,白天又早早出了门,她料想他这会应该在补觉。 但她向卧室迈进的脚步依旧磨磨蹭蹭,就像在里面迎接她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等她朝房里探头,眼里却划过茫然。 大床上空无一人,被单的褶皱也和她离开前没有区别。 “陆放?” 许枝按开主灯,试着唤道。 没人回应。 她划开手机,聊天软件上并没有未读消息,吐司头像静静地被置顶在最上方,陆放应该没离开才对。 难道在泡温泉? 可泡温泉需要把窗帘拉这么紧吗? 腹诽间,许枝往露台的方向走。 还没开门,身后倏然响起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下一秒,许枝眼前一黑。 一只宽厚的大掌径直覆在她的眉骨处,轻易将她的视线遮挡严实。 些许粗粝,温热的触感,沾染专属的气息。 现下只虚虚贴着,安分得完全异于昨夜停留在她身体别处那般的滚烫、狂乱。 许枝身形只僵硬一秒,辨识出对方是谁,她逐渐软下身体。 “放开我。” 低声抗拒了下,她的话音无意识嗔然。 身后的人置若罔闻,甚至另一只手也扶住她的肩膀。 黑暗放大了许枝其余感官,伴随落在她后颈的吐息,她听见他沉声: “跟我来。” 大掌下的睫毛颤了颤。 此情此景,许枝很难不滋生出点期待。 于是她没再说话,顺从地跟着他的脚步挪动步伐。 “到了。” 横在眼前的手掌应声撤开,将视觉重新归还她。 等看清四周的场景,许枝不禁愣在原地。 是套房另外一间卧室,从入门的位置开始,摇曳的烛火连成一条路径,所经之处散落花瓣,气球堆在地板上、悬浮在半空中。 而她此刻正站在单间的最深处,她的面前摆着一捧巨大花束,旁边的桌面上是加高的五层蛋糕。 她还没回过神,就见陆放变戏法从身后递出一束向日葵。 他的着装还是先前出现在大堂的那身,西裤黑衬衫,顺滑又妥帖,将他宽阔的身形包裹其中。 意外的是,他的鼻骨之上,正久违架着金丝眼镜。 陆放将向日葵递给她:“生日快乐,枝枝。” 许枝接过,压制住鼻酸。 稳住心神,才嗫嚅着问:“你刚才没睡觉,就是在准备这个吗?” 陆放看向她:“抱歉,第一次给女孩子过生日,场景布置不是我的强项,你看到的这些,是管家提供的方案。” 嗓音微顿,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会不会有点俗?” 许枝使劲摇摇脑袋:“怎么会?” 任何一份精心准备的心意都不应该被辜负,更何况,就算俗又如何。 她也不过一介俗人而已。 “谢谢你,陆放,我很喜欢。” 许枝压低声音:“包括昨晚的烟花……我都很喜欢。” 陆放唇角微勾:“喜欢就好。” “昨晚时机不对,答应要补给你的生日蛋糕,尝尝?” 许枝看向桌上的蛋糕,复古裱花,造型精致美丽,完全舍不得下手破坏的程度。 以为她没食欲,陆放补充一句:“我叮嘱过,应该不会太腻。” “我不是嫌腻。” 许枝面颊微热,她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解释:“我想在破坏它之前先拍个照片。” 陆放征松一秒,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耳垂,淡笑道:“好。” 将不同角度拍的几张照片保存好,许枝这才持着细齿切刀把最上层的蛋糕分成四块。 盛出其中一块,许枝含了口,淡淡的伯爵红茶清香,回甘但不甜腻。 她抿唇用舌尖卷走残留在嘴唇表面的奶油,刚要再细细品味一下,余光却瞥见头顶上正盯向她的视线。 像捕食者锁定自己的猎物。 这样灼灼,和昨夜酣战时他的目光别无二致。 许枝忙不迭移开眼:“你也尝尝……” “吗”的尾音都没机会发出,就被吞没在相贴的唇齿间。 陆放单手扣着她的肩头,自上而下的姿势,仿佛她沾着奶油的舌尖是诱饵,他心甘情愿奔赴这场追逐游戏。 浅尝辄止,他放开她,垂首在她耳畔:“尝到了。” “好甜。” 难以分辨他说的甜究竟是蛋糕还是别的其它。 连害羞的时间都没留给许枝,陆放挪着头颅移向她手里捧着的蛋糕,张唇含了一大口再度与她深吻。 摘掉碍事的眼镜,他扣住她的下颌,方便自己搅弄纠缠。 许枝已经忘掉了反抗这回事。 与其说她习惯他的强势,不如说她也沉溺其中。 身体已经越界,亲吻演变成一种指令—— 让她腿软、让她溢出晶亮的指令。 “……陆放、陆放!” “蛋糕、蛋糕要掉了!” 许枝脑子里闪出点理智,手握成拳捶打在他胸膛,含混不清着推开他。 陆放听清,终于放开。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61节 不久前发生的一切,他太过食髓知味,几乎让他丧失对自己的身体掌控。 可随着两人从紧贴到分开的动作,一次性托盘倏得一歪,顺着许枝的上衣滑落。 山壑处的布料粘黏上奶油,她半高领最底下的珍珠扣淹没其中。 “弄脏了。” 前一秒还失序的人,此刻静静看她,冷然陈述的口吻。 许枝心脏焦灼着“砰砰”跳跃,好不容易有个借口,她赶忙道:“是的,弄脏了,我去洗手间擦一下……” 说完,她转身要走,露在空气里的一截手臂被牢牢捉住。 “不用那么麻烦。” 陆放对她的理由充耳不闻。 大掌一挥,从蛋糕的透明防尘罩外抽下一段蕾丝装饰带。 他微垂着眼,眸中全然捕捉不到一丝多余的情绪,轻而易举并着她的双手手腕用蕾丝绑了个结。 “我有更快的办法,不必舍近求远。” 诧异、疑问、羞恼,交织的情绪间,许枝身前的那颗珍珠扣被精准无误地含住。 第46章 他纡尊降贵般躬身, 捧住她的腰肢向上抵,好让她靠近,方便自己衔含着吃。 许枝的双脚都离地, 但手腕被绑住, 只能圈在他的脖颈后维持平衡。 喷薄的呼吸洇过布料打在皮肤上,她不堪承受般高扬起下巴。 “可以了……陆放, 停、停下来。”许枝咬唇, 揪他粗硬的黑短发,完全不敢看他。 奶油下的珍珠扣在他逞完口舌之凶后逐渐露出原有的圆润光泽。 “是吗?”陆放抬头,松开她。 窗帘紧闭的房间, 摇曳的烛光映着他半张脸, 将他的眸色衬得愈发漆黑。 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像在勉力克制什么,只是寡淡的表情难辨他的情绪。 许枝小鸡逐米般点脑袋:“本来、本来就没沾上太多。” 她吸吸鼻子,蹙眉:“帮我手上的这个解开。” 故意不带征求地命令, 但声音软软的,脸蛋飘着红, 着实不太有杀伤力。 陆放眉梢微抬,望着她:“才刚绑好。” “这么早解开,未免可惜。” 虽然这么说, 他脸上的表情分毫未变。 许枝现在已经完全了解他这种时候的脾性。 她咬牙,强行忽略他话里包藏的暗示:“快点帮我解开……” 语气硬邦邦地嘟囔:“你给我绑这个有什么用?” 空气安静几秒。 许枝未察觉在昏暗里紧盯她的一双眸逐渐幽深, 自顾将手腕往前横了横,无声催促。 陆放问:“真要解开吗?” “嗯。” 沉默须臾,陆放忽然低笑一声。 “你、你笑什么?”许枝细眉微拧, 有些莫名。 陆放没回答。 其实,他在她手腕绑的是水手结。 水手结最大的特点, 易结和解,但稳定、不易松散。 他没料想从归棹离开在秋水镇开餐厅学到的绳结打法,有朝一日会派上这样的用途。 这种气氛,一个男人捆住一个女人,她竟问他,是有什么用? “宝宝,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到近乎天真,惹人怜爱。 还没适应的亲昵称呼和突如其来的夸奖,皆让许枝腾地耳热。 “想要解开的话。” 陆放压低嗓音:“求我。” 面对他的坏心思,许枝直接服软:“好啦,求你,求你还不行吗?” “认真点。” 见他不依不饶,她闪躲着眼,只好重述一遍:“陆放,求求你,帮我解开。” 陆放声音低了低:“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连名带姓喊我的。” 知道他想听什么,许枝别开眼:“我要去换衣服,别闹了……” 身前的人不为所动。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细若蚊呐:“求你了。” “老公……” 陆放终于满意。 他微微用力,径直托起许枝的臀瓣。 雪白的桌布随着分量落定移开一截,泛出褶皱。 陆放在许枝挣扎前贴向她的耳廓软骨:“乖乖等我一下。” 丢下这句话,他大步转身离开。 许枝不明所以,但双手仍处于被绑的状态,也不知道这个摆台是否稳固,身后还有高高的五层蛋糕。 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坐着等。 好在并没有等待太久,凛然的身姿便向她靠近。 背着光,只能隐约辨认出陆放好像是提着个什么东西。 “啪——” 灯光乍亮,她难以适应地眯了眯眼,举起被蕾丝绑住的一双手遮了遮。 “你干嘛去了?”她透过指缝询问。 回答她的只有向她靠近的沉稳脚步以及纸袋发出的窸窣响动。 响动太熟悉,许枝应激般圆瞪杏眼,放下手,终于看清陆放手里的东西。 不是在商场里买的那些东西还能是什么? “陆、陆放,你答应帮我解开的……你现在要干嘛?” “我是答应你。” 陆放看她,面不改色:“但没说是什么时候。” 说着,他从纸袋里翻出一个纸盒,在她眼前扬了扬:“涂完药,一定帮你解开。” “骗子!” 他手上拿的是药不假,可明明能只拿药过来,为何偏偏连着纸袋一起提过来。 许枝羞恼难当,已经不对他的话抱有期待。 “我自己涂!”她挪着屁股要跳下来,却被大掌握住侧腰,微微施加的力道便将她禁锢住。 “别动。” 陆放的嗓音夹杂沉冷:“蛋糕要倒了。” 许枝闻声一滞,下意识顺从地停下来。 陆放拍了拍她腿根示意,开口道:“把腿分开。” 她僵持着没动,声音弱了些:“我自己可以的。” 陆放俯下身:“你看不见。” 许枝下唇被咬出牙印:“不、不需要看见。” “我能感受到。” “这样。”陆放几不可查地挑眉。 “既然如此。” 他饶有兴致:“可以,你自己涂。” 许枝庆幸着,刚要松一口气。 片刻后,听见他下一句: “但,我要亲眼确定。” “亲眼、亲眼确定?” 她瞪大眼,却对上陆放不容置喙的眸光。 不知为何,这样的眼神让她心惊,要拒绝的话倒了嗓子眼直直变了调。 “知、知道了。” 被看总比被亲自上手强。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62节 许枝轻咬贝齿,商量的语气:“可以关灯吗?” 陆放拒绝了她,理由冠冕堂皇道:“关了灯,还怎么看得清伤口。” 他将包装拆开,挤了挤管状的药膏。 “把手伸出来。” 他分给给彼此擦了手,再将白色近似透明的膏体点在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腹上。 “少量多次,涂均匀。” “我的手不好活动。”许枝有些难堪,她不知道怎么在被绑的情况下给自己涂药。 “我帮你脱。” 陆放却妥帖地为她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嗓音冷静到不像话。 他并未帮她脱到彻底。 先是丝袜、打底裤,然后是那片紧贴着她、薄如蝉翼的柔软面料。 包臀短裙弹力十足,能经得起力道拉扯,但终归有限。 两条腿分开的程度,还是难以避免滑向上堆在腿根处。 陆放就坐在正对许枝、摆台对面的沙发上。 他的目光落向她,好整以暇,像即将要欣赏什么赏心悦目的表演。 随即发号施令:“可以了。” 被束缚的双手连同被掌控的灵魂同频率颤抖。 许枝眼尾都泛出极致的红,视线垂在一边,艰难地开始动作。 “张开点。” “伤口在里面。” 陆放的声音传来,没什么多余情绪。 许枝看不见他,但确定他是在注视着她。 但只能再分开些,分开到她完全被展示。 房间里的冷气侵入,她的皮肤上泛起细密的疙瘩。 她感觉自己脑子里始终有根弦愈发紧绷,就要超过临界值。 忽然,她听见陆放压着戏谑: “宝宝,你是提前涂了药吗?” “怎么已经这么湿了?” “嗡——” 脑子里的弦崩断,耳鸣声骤然作响。 悬在半空的两条腿仿佛风中浮萍,无助地瑟缩一瞬,却难以抵抗晶亮的潮热缓缓满溢。 “原来不是药。” 陆放沉声,屏一息,喉结滚了滚。 他交叠双腿,修长的指节抵了抵太阳穴:“我的枝枝,原来是个小变态。” 自己的反应,许枝怎么会不知道? 她的嘴唇被咬到要滴血。 耳鸣持续的时间里,她甚至自暴自弃的想,服从他的掌控,习惯到逐渐被驯化。 也许陆放,并没有说错。 “别走神。” 出神间,不知陆放什么时候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旁边。 他的嗓音阴晴难辨:“涂个药而已,有这么难?” 小腹的酸涩感上涌,许枝连忙应道:“不、不难。” 像是满意她的乖顺,宽厚的掌心落在她的发顶:“那就好。” 纤细的指节终于触上去。 点着、打着圈,便能感知到,确实和陆放之前说的一样,大概率是红肿了。 膏体渐渐化在她的体温里,混合其它,彼此交融。 许枝死死守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音节。 “往左一点的伤口没有涂到。”陆放陈述,带点凌厉。 “我的手被绑着……”许枝委屈到染上哭腔。 话音刚落,腿根处落下巴掌,微微带了力道。 他说:“有没有绑太紧,我心里清楚。” “你的左手,不是摆设。” 说完,他示范般拨开。 又命令道:“自己来。” 双手颤抖到无以复加,但已经没有归路,许枝只能放弃抵抗地照做。 屏息、抽气。 草草几秒后,她试探:“可以了吗?” “我说了,少量多次,宝宝,你忘记了吗?” 此刻,陆放轻描淡写的嗓音在许枝耳朵里快变成恶魔的低语。 蛊惑、致命,难以违抗。 许枝紧闭的眼尾泛出生理性的泪水。 恶魔并不会因为眼泪心生怜悯。 她依稀又听见什么塑封包装被拆开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连续几道变换节奏的震动。 “让你来,还是太慢了。” 许枝虚虚睁开眼,看清陆放手里拿着的粉色玩具。 “顺手买了,试试好不好用。” 瞬间,巨大的恐慌将她包裹。 她眼睁睁看着他斯条慢理地挤压药膏,均匀涂抹在粉色玩具的最前端。 做完这些,大手掌着她被捆绑的手腕高举向上,再锢着圈在她脑后,让她动弹不得。 最后,握着她先前匆匆在店里瞥见过、知悉它用途的粉色玩具,毫不留情地直直抵向她。 眼尾的一滴泪滑落,留在她的香腮上。 自始至终,许枝都像被施展了定身咒,做不出任何反应,说不出半句话。 犹如丧失了部分感知一般。 “咔哒——” 直到按钮被打开的细微动静落下,她整个身体开始无法自控地跟着抖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意识到有什么要直直冲出来、尖叫着让他快点拿开之前。 许枝终于明白,手腕上的这根蕾丝绳结,究竟有什么用途。 第47章 (结尾小修) 羊毛地毯上, 深色水渍似溪流盘桓,空气里弥漫着腥甜。 震动声终于停下,陆放没什么表情, 将粉色玩具丢在旁边, 说:“这才多久。” 许枝无力靠在陆放半边怀里,身体不住痉挛, 双手背在汗津津的脑后, 发丝已然凌乱,一部分温热浸透了歪斜的半裙面料,顺着大腿曲线滴落, 整个人写满狼狈。 反观她身前的人, 着装齐整,居高临下,除了一只手被淋湿了些,其余全然得体。 陆放的唇角漫不经心贴向她的耳骨, 哂笑了声:“这么舒服吗?” 怀里的人久久没出声。 突然,几颗豆大的泪珠决堤, 砸在陆放挽起袖口的半截小臂上。 他身形一顿。 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脸,低低的呜咽声先一步响起。 压抑地抽动着,是最叫人动容的那种哭法。 “宝宝, 怎么哭了?” 陆放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声线。 不料,他略带安抚的话只起到反作用。 哭声变本加厉, 转成猫叫般细细的拗哭。 “我明明、让你拿开……” “每次这种、这种时候,你就变得很凶,什么都不听我的……” 许枝找不回理智, 也忘记难堪,只觉得有一万分的委屈要宣泄。 “明明你才是变态, 还说我……”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63节 陆放心软得一塌糊涂。 下巴抵在她发顶,他紧紧搂住她,哄着:“是,是我变态。” “我以为你喜欢的。”他亲了亲她的发顶,眸中闪过无奈。 许枝的理智回笼几分,两腮挂泪,话里带着浓厚的哭腔,羞恼地反驳:“谁、谁会喜欢?” “你就知道欺负我。” 听闻控诉,陆放深深吐一息,也不追究她话里究竟有几分口是心非,任由她发泄,大掌规律地抚她后背。 等她急促的哭声放缓,他才停下动作,抬手将蕾丝带的水手结解开。 被束缚的一双小手终于重获自由。 许枝吸吸鼻子,想也不想就要挣脱他。 脚挨地的一瞬,她双腿软到几乎难以站稳。 陆放伸手要扶住她的肩头,许枝咬咬牙,强撑着闪躲。 她径直朝外挪步,散落在地板的花瓣被踩着碾出幽香。 身后的人还要跟,许枝立马转过头,气鼓鼓地喝止:“你别跟过来!” 陆放只能停下脚步,安静目送她。 等许枝抱着浴袍走进浴室再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了。 陆放倚靠着露台的门吹夜风,不知道是第几次看向腕表。 久到心生疑窦,猜测她是否泡晕在浴缸里准备进去敲门询问时,她终于走了出来。 他掐灭烟头,迈步走进去。 听见他的动静,许枝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眸中的设防却显而易见。 她撇开脸,有些不自在地问:“我们明天回去吗?” 陆放安静几秒,看向她:“你想的话,没问题。” “那我和芮芮姐销假了,明天我正常出勤。” 许枝拿出手机要发信息,陆放先一步阻止她:“上班的事,不用着急。” 顿了顿,他沉声:“你的身体状况,回去也要再休息两天。” 刻意想忽略的事又被重提,许枝掩饰淡淡的羞恼,冷声拒绝:“不用了。” 她转身想去收拾东西,陆放伸手拉住她。 “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现在算得上‘负工伤’。” “无论是出于丈夫还是老板的角度,我都不应该放你回去上班。” 负、负工伤? 许枝脸颊极速发烫,没法继续淡定,反手推他:“你快去洗澡吧,我要睡觉了。” 高大的身躯巍然不动。 “你在生气。” 陆放连疑问句都没用,直直盯向她,笃定开口。 许枝想也不想就否认:“没有。” “那你为什么急着上班?” 陆放直截了当拆穿她:“我没见过哪个员工上班这么积极。” 许枝:“……” 她承认她确实有点赌气。 简单涂个药膏就弄成那样,仔细想想,身体越界后,在他面前,她好像把一辈子能丢的脸都丢尽了。 可失控的时候,她的身体完全背叛灵魂。 正因为认知到这点,与其说他是在和陆放赌气,不如说是在气自己。 “抱歉。” 陆放难得落于下风,反省般开口:“如果是因为性,我的态度让你觉得冒犯,以后我会更尊重你的感受。” 许枝像被烫般捂住耳朵:“别说了!” “可作为夫妻,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问题。枝枝,无论什么方面,我都希望你能从我这里获得愉悦。” 陆放双眸平静如潭:“这种事,如果没有天赋,就需要后天努力,我需要你的反馈。” 他沉朗着嗓音,眼神清明,话里毫不折衷的坦然。 可许枝不自觉歪错重点。 没有天赋? 谁?他说他自己吗? 可别再后天努力了吧!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应:“知道,知道了。” “等我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那你还要去上班吗?” 许枝嘟囔着回答:“你都说了没有员工喜欢上班,你作为老板都不坚持,我又不傻,干嘛还要上赶着……” 陆放嘴角勾起弧度,虚虚搂一搂她:“老板娘说的都对。” -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像达成某种默契。 除了夜晚许枝明明小心睡在最边沿,但醒来都是被陆放牢牢圈在怀里除外,同床共枕但总体相安无事。 许枝在名片上找到贺至清的联系方式,加上了她的好友。 贺至清邀请她每月至少一次的心理咨询,表示下次见面,她会奉上详细的治疗方案。 他们的对话都通过语音,陆放在边上听见,也鲜少主动追问她。 还是许枝先忍不住:“你不问我,那天我和贺医生聊了什么吗?” 陆放手上似乎也有忙碌的事,他交叠着腿坐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平板,推了推眼镜看她: “如果你有倾诉的欲望,我随时洗耳恭听。” 许枝微微动容。 从某种角度而言,陆放其实先贺至清一步在她面前表明,她是“正常的”。 不过并非用言语,而是对待她的行动,在生活的各处角落,润物细无声。 面对她,他仿佛有十足的耐心。 即便不是今天,即便迟到,也笃定有她主动敞开心扉的时刻。 包括对她发出让她来临南生活的邀请,从提出之后,至今他没有再主动催促过她。 回到秋水镇,许枝还有半天的假。 陆放有事要处理,送她到小区门口便离开。 刚分别没几分钟,许枝的手机震动两声。 【陆放:在酒店不方便,生日礼物放在你卧室,记得拆】 【陆放:我今天会很晚,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谁等你……” 她撇撇嘴,喃喃自语了声,唇边漾起自己都未发觉的一抹甜蜜。 步伐都轻快,正思忖着到底是什么礼物要用“不方便”形容,忽然被一道身影挡住去路。 “堂姐。” 看清来人,许枝不禁一愣:“许倩?” “你怎么在这里?” 问完,许枝下意识警惕看了看四周,没见到别的身影,才微微松一口气。 许倩支支吾吾:“我……” 许枝面无表情:“我的地址,应该没告诉过你吧?” 许倩缩了缩脖子:“堂姐你先别激动,地址是我无意从我妈嘴里听见的……” 有意还是无意,许枝懒得深究,她直接问:“特意找过来,有什么事吗?” “我……我有点事想麻烦你。” “是你有事,还是你家里有事?” 许枝笑笑:“如果是房子的事,我之前和伯父伯母已经讲得很清楚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养殖场的问题已经告一段落,她这个表妹向来和她谈不上亲近。 如今见面,一口一个堂姐喊着,除了为了自建房,她也想不出别的。 她要走,许倩急忙阻止。 自知理亏,许倩姿态摆得很低,急忙表明态度:“我保证,我今天来找你,完全是我个人的问题,和家里没有任何关系。” 许枝没说话,只看她,等着下文。 许倩吸一口气,像在组织措辞。 良久,她说:“其实,我从家里跑出来好几天了,我妈一直在找我,我实在没地方躲了,只能来找你。” “堂姐,你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许枝细眉微拧:“跑出来?你们吵架了?”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64节 “如果是吵架,你完全可以找个酒店。” 许倩否认:“不是吵架,是他们让我嫁人……” 闻言,许枝颇为惊奇。 许倩有些苦涩:“我出来的太匆忙,身上没带什么钱,能选的几个小旅社都被我妈蹲过点。” “那你来我这里,伯母她不会找上来吗?” “不会的,她一直觉得我们关系不好,肯定不会想到我来找你。”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欠妥,许倩小心地抬头,看见许枝也意味深长看向她,心虚地闪了闪眼睛:“我承认!之前的确对你不好!” 又理直气壮:“你长那么漂亮,刚来我家那会还不爱搭理我,我嫉妒你嘛!” 许枝:“……” “但我也没对你使过坏,你和我爸妈的事,我从来不掺和,你也知道,我在家里也没什么话语权的……” 所言不虚,许枝缄默片刻。 良久,她问:“伯母要你嫁的人,是条件不好吗?” 不能怪她刻板印象、用有色眼光看人,而是许倩以前“想嫁有钱人”的野心就明晃晃写在脸上。 让她意外的是,许倩摇了摇头:“不是的,对方条件还可以。” “那你……”许枝挑眉,更觉奇怪。 只见许倩欲言又止的模样,脸颊还罕见地透出几分少女怀春的绯红。 磨蹭许久,她才说:“我不嫁,是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 - 约莫一刻钟后,刚打开路虎车门准备去往公证处的陆放手机响起提示音。 【许枝:我堂妹要在我这里借住几天】 【许枝:这段时间你先自己住隔壁吧^_^】 第48章 看穿许枝的小心思, 陆放不免失笑。 他没把握好循序渐进的正确节奏,大抵是真吓到她了,这几晚面对他, 她犹如惊弓之鸟。 他刚开荤, 是最贪的时候,看得见摸得着却不能下口, 加上许枝睡相又差, 他忍得着实艰辛。 索性不如随她去。 【陆放:知道了】 【陆放:需要我抽出时间招待客人吗?】 许枝刚打开门带许倩走进去,看到消息,顺手点开回复: 【许枝:你忙自己的事就好】 顿了顿, 她又戳下一条: 【许枝:你们相过亲, 可能见面也比较尴尬】 后一条许枝并未深想就发了出去。 不料摁灭屏幕之前,对话框已经弹出新消息: 【陆放:宝宝】 【陆放:你是在翻旧账吗?】 许枝:“……” 什么翻旧账,简直胡说八道,她选择直接无视收掉手机。 许倩见许枝专注和人聊天, 眉头时而微拧时而舒展,便没有打扰。 环顾一周, 几十平小居室整洁温馨,玄关有大码的男款拖鞋,盥洗室还摆着剃须刀和须后水, 显然是男士居住的痕迹。 她走到书房门率先开口道:“堂姐,让我在这里打个地铺就好。” 许枝没拒绝, 倒了杯水递给她:“你想好要这样躲到什么时候了吗?” “我已经出来快一周了,这么久我都不愿意回家,他们至少能清楚我的态度。” 许倩打开行李箱, 脸上露出点坚决:“我从小基本上什么都听他们的,但这件事, 我要自己做主。” 对此,许枝未置一词。 她们两人有矛盾、摩擦,不过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这次答应收留她,大多是因为她的理由让许枝有所动容,加上她一改昔日跋扈,姿态摆得够低。 谈不上是冰释前嫌,但对峙感相较以前淡了不少,可到底不算交心,有些话许枝还是没太多必要和立场说出口。 “堂姐你放心,我待几天就走,晚上姐夫下班我会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出来,尽量不打扰你们。” 许枝:“……” 她既无言又狐疑,怀疑这人最近是不是在哪里接受了改造才会这么转性。 但听她语气诚恳,许枝干脆告诉了她真相:“他这几天有事要忙,不回来睡觉,你用有太多负担。” 从行李里翻出睡袋,许倩咂咂舌:“姐夫这么忙?” 想到什么,她试探道:“你们不是新婚吗?他就留你一个人……” 难不成是感情不太好? 许枝:“……” 她当没听见,充耳不闻:“我不会做饭,冰箱有速食,空调遥控器在书桌上,别的有需要再问,你自便。” 说完她转身要走,却听许倩疑惑:“书桌上没看见遥控器啊。” 她停下脚步,转头:“你看看抽屉。” 许倩点点头,不设防地拉开。 大大小小的塑封小盒子塞到满,看清是什么,“啪”一声,她狠狠重新关上。 “……” 是她误会了。 他们感情应该没有问题,但她开始有点无法直视面前这张桌子了。 许倩火速后撤几步,连同睡袋也往房间角落移了移。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许枝云里雾里走上前:“里面没有?” 说着,抽屉再次被拉开。 “……” 空气静了须臾,又是“啪”一声,这次力道更响亮。 “你再找找,我看看是不是被拿到别的房间去了。”许枝背过身。 “啊啊好的,堂姐你忙你的,不着急。” 许枝佯装若无其事地走出书房,刚离开许倩的可视范围,她立马拿出手机,两颊生热,不知是羞是恼。 她压根不知道那里放着那些东西,始作俑者只能是一个人。 陆放究竟是什么时候买的?! 买了那么多,还放在书房里,关键是还被第三个人知道了…… 任谁都会浮想联翩吧! 敲敲打打了好几行字,又觉得难宣于口全部删掉。 到头来,她言简意赅地发出控诉: 【许枝:混蛋!】 陆放大约在忙,不过许枝也没想等他的回复。 她走进主卧,想起礼物的事。 绕了房间一圈没看见,许枝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衣柜。 刚拉开,半人高的黑色礼盒映入眼帘。 因为柜子里挂的衣服较多,东西貌似又有些分量,柜门一开,方形盒子就在重力作用下往外落。 盒盖散开,露出里面更多的礼盒包装。 响动吸引了隔壁的许倩,她刚过来,就见许枝正拆着什么,神情怔怔的。 “怎么了?” “堂姐,你还在找遥控器吗?我刚在沙发上看见了,来和你说一……” 话没说完,她的视线忽然被几个熟悉的logo吸引。 “铂金birkin,还是最难买的颜色。” “这双细跟rv好多人买来做婚鞋的。” “头纱也太美了吧,我没记错,是狄安娜的?” 许倩发出连续惊叹,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许枝:“堂姐,你和姐夫,是准备办婚礼了?” 她自言自语道:“看着不像fk啊,fk能有这种质感嘛,还是仿的太真了?这些总共花了多少钱啊,你之前做美食博主这么挣钱吗?” 拆开礼盒看见这些东西,许枝自己还处于混乱中,对于接踵到来的问题压根回答不上来。 她先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知道我之前做过美食博主?”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65节 许倩还在欣赏面前的东西,想也没想回答:“当然啊,我又不是不上网。” 但许建业和陈茂娟并不知道。 先前担心被他们得知自己的工作性质会节外生枝她便一直隐瞒,也没像许倩透露过。 不曾想,许倩竟然是知道的。 许枝一时之间情绪有些复杂。 “好好看啊,不得不说,你衣品和时尚感确实是在线的,真会挑。”许倩说。 原本只是喃喃自语,不料许枝竟然接了话茬。 “这也不是你不征求我同意就穿走我衣服的理由。” 许倩愣了愣,抬头便对上许枝的眼神。 她在这种时机旧事重提,话说得犀利,分明带着调侃的责怪,不知怎的,却叫许倩有点害臊。 她也不知道怎么辩白,只能使劲挠了挠头:“对不起啦……” 许枝没再追究,莞尔笑了笑。 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这堆礼物上。 抛开几只奢品包包单独的价值来看,它们都是专柜配几十万货也难买的款式。 高跟鞋完全是她的脚码,许倩说是这只常被当婚鞋,原本无从考究,但偏偏洁白的头纱给足佐证。 先前张娴月和她提过婚礼,还让她询问陆放的意见。 她将之抛于脑后,他也从来没催促过。 原本以为他和她一样没考虑到这一步,不过现在来看,这些礼物,是陆放在和她暗示婚礼的事吗? 思忖间,许倩突然“咦”了声:“这是什么啊?” 循声望去,礼盒最里面,原来还有个盒子没拆。 表面没有logo,看上去是单独包装过。 在一堆奢饰品中,它似乎最不起眼。 许枝拿起剪刀,三下五除二。 当看见拉菲草下的单反相机包装盒时,她整个人恍惚了一下。 这是她没和公司解约前心心念念的那只相机,但由于价格颇为不菲,功能也相对更专业,彼时她担心自己摄影技术跟不上就在观望。 后来解约,这只单反对她而言更遥不可及。 她没想到陆放竟然想到送她这个作为生日礼物。 “里面还有张明信片呢……”许倩提醒她。 【生日快乐,新的一岁,祝你镜头下的画面依旧充满让人幸福的力量。 敬献赖皮小姐。——放】 流畅有力的字体,不久前许枝才看过,即便不用最后简短的署名,她也知道出自谁。 许枝沉默着,将明信片上的字看了很多遍。 她找不到用什么词语概括现在的心情,升高的体温,攀升的心跳,都在告诉她,她并不平静。 许倩的眼风也无意扫过,只看到个“生日快乐”就收回目光。 “堂姐,你今天生日啊……一会晚饭我请你吃外卖吧。” 她的眸光略不自在地闪了闪:“就当,就当祝你生日快乐了。” 许枝心思在别处,没纠正她:“谢谢,心意领了,外卖就算了,钱你自己省着点花吧。” “一顿外卖我还是请得起的。” 许倩扁扁嘴,又抬眼,迟疑问:“堂姐,这些东西,不是你自己买的,而是别人送你的,对吗?” “姐夫?” 许枝没否认,点点头。 许倩张大嘴,满脸震惊:“不会真是fk的吧,可这相机看着也很高级啊,总不能相机也fk啊……” 说着,她又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难不成,姐夫真是个有钱人?” 许枝被她模样逗笑,故意不动声色看她一眼:“怎么,你后悔之前没珍惜他了?” “如果我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说不定现在真会后悔吧。” 许倩席地而坐,单手撑着下巴,撇了撇嘴:“生日礼物而已,这里面东西加起来近七位数,姐夫对你可真舍得。” 许枝没说话。 安静半晌,她突然冷不防道:“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见她面色凝重,许倩也正色:“什么问题,你问呗。” “你和你喜欢的人,是两情相悦吗?” “当、当然啊。” “那你这次为了他离家出走,他知不知道?” 许倩一噎:“没有。” 她话里有点气闷:“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让他知道我家里的事,很丢脸。” 对于她的答案,许枝丝毫没有意外。 她捂了捂心口,目不转睛看着许倩的眼睛。 但又仿佛透过她看到被折射的自己。 阳台投进的天色已然昏沉。 许枝吸了声气,在静谧中显得悄然。 良久,她很释然地笑了笑,像终于想通了困扰自己很久的答案。 “因为。”她轻声,又很笃定。 “你想和他平等相爱。” 第49章 相爱。 多么美好的词汇。 让人悸动, 又望而生畏。 许倩被她这句话怔得哑然,抬头看这个曾在同一屋檐下相处四五载的堂姐,她正敛着眼睫, 眉眼里透出有棱角的温和。 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总觉得堂姐似乎变了。 但毕竟她们也算不得太相熟,她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变了。 晚饭是许倩点的外卖。 除了正餐, 她额外叫了块八寸蛋糕, 动物奶油的,忍痛用自己所剩无几的积蓄。 许枝将错就错,没辜负她一番好意。 两人罕见能在餐桌上平心静气地聊天。 分蛋糕时, 许倩不经意道:“你最近厌食症是不是好些了, 我看你气色比之前要健康很多哎。” 许枝一愣。 “有吗?”她问。 “是啊。” 许倩挖了一大勺奶油含进嘴里:“看来姐夫把你照顾得很好。” 许枝捧了捧脸蛋,莫名耳热。 也许是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大脑隐隐在兴奋。 又或是因为连着几天和陆放共枕而眠,现在只剩自己一人, 她居然难以忍受这份孤独。 总之许枝翻来覆去很久都没睡意,干脆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翻出陆放送给自己的礼物, 先是拿着相机玩了会,随即取出了那顶短头纱。 没有太繁冗的设计,纯洁的白纱面上被星星点点的碎钻和手工钉珠亮片装饰满, 看起来轻盈又神圣。 许枝坐在梳妆镜前给自己挽了发。 她将这顶头纱戴上去,固定好。 她朝镜子里的自己打量许久, 相较刚回到镇上那段时间,她的气色的确红润不少,不再呈现病态的憔悴, 还有低迷的疲态。 洁白的头纱给她周身蒙了层梦幻的光晕,许枝不觉恍惚。 曾几何时, 她似乎也做过穿着婚纱嫁给心爱之人的梦。 梦里,他牢牢牵住她、面贴面和她吻着,在庄严的誓词里允诺要与她携手一生。 不可思议,梦境中的男主角,竟亲手送她这顶头纱,闭环了她年少怀春的虚妄。 而她早对他归于沉寂、自我警告要保守好的一颗心,竟悄然重新被播下火种,生根抽芽,破土而出。 心率有要攀升的兆头,许枝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左右睡不着,她走出卧室,听见书房没什么动静,猜想许倩大约是睡着了,蹑手蹑脚走出房门。 她用先前陆放帮她录入的人脸打开了隔壁屋子。 房间没开灯,许枝适应了会黑暗,就听闻一声猫叫。 苹果正踩着肉垫向她靠近,蹭着她的小腿转了一圈。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66节 许枝锁定目标径直抱起它,用脑袋摩挲着抵了抵:“小苹果,我来找你玩啦。” 陆放给小苹果准备的自动喂食器智能可视,在酒店闲暇空余,他给她看过小苹果吃饭的画面。 可视镜头调节时会发出响动,另外也有语音交互功能,小苹果显然是习惯了这个声音,会昂起脑袋凑过来嗅嗅,仿佛在回应互动。 每次关掉画面许枝都恋恋不舍,陆放干脆提出在手机上也录个她的人脸。 许枝推脱:“手机太私密了,还是算了,删掉吧。” 陆放定睛看向她,面不改色:“私密的东西我一般存在电脑硬盘里。” 许枝咬咬牙,转过脸:“没兴趣知道你存哪里。” 看见她耳尖泛起红,陆放饶有兴致:“我说的是资料文件,你想的什么?” 许枝:“……” 她假装没听见。 陆放也没再逗她,坦然道:“没什么不能看的,不用有心理负担。” 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心尖轻挠了下,许枝没再坚持。 这之后,她就成了光顾他手机的常客,陆放会在她云吸猫的时候安静读本书,有时也会和她虚虚挨着脑袋挤同一张屏幕。 这样的人,还是惊艳了她整个年少的人,她怎么逃得过第二次为他心动? 出神间,苹果被头纱吸引注意,伸出爪子要够。 许枝这才想起来自己来之前忘了摘掉。 “这个不可以给你玩哦。” 她使劲捏了捏它的软垫:“因为这个我也很喜欢。” 说完,又后知后觉自己和猫猫对话的行为很傻。 她放开小苹果,任由它从自己怀里跳到地板上。 “喵。”小苹果往卧室的方向走,一步三回头地回望许枝。 许枝想了想,跟了上去。 这是她第二次走进他的卧室,房间依旧整洁,唯独床上随意摆放了件衬衫,应该是没来及收紧衣柜里 。 她没开灯,猫猫的眼睛本就适应黑暗,小苹果轻车熟路上了床,在衬衫上找了个位置蹲下来。 像是习惯这件衣服上的气息,小苹果的表情很放松,眯着眼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许枝挪动脚步向它靠近,先是脚挨地坐在床沿抚着小苹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眼皮开始耷拉。 困意席卷的最后一秒,她鬼使神差抱住了那件衬衫的衣角。 - 陆放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他今天回了趟归棹,处理了点公事,久违穿上整套西装。 他脱掉腕表丢在玄关柜,又将外套随意搭在沙发,穿着西装马甲到岛台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大掌扣着岩石杯抵唇啜了口,他迈着长腿走向卧室,边走边拧松温莎结领带。 习惯性开了灯,房间明亮起来,稳健的步伐却兀自一顿。 迤逦的身段陷在大床中间,向一旁散落开的头纱将她的天鹅颈衬得愈发纤细修长,包裹在冰丝睡裙下微微蜷缩,布料泛出稍许凌乱的褶皱,荡漾出几抹不经意的春色。 她抱着他的衬衫,睡颜是那么舒展、放松,毫不设防。 这一瞬间,他的视线变成定格在她身上的长镜头,而镜头里的她,圣洁、美丽,却足够让人浮想联翩,理智也一寸寸要被啮噬,变成只剩破坏欲的躯壳。 乍然亮起的灯光惊扰了睡梦里的人。 像是不满,许枝眨动着眯起眼,一双眸含着湿漉的水雾,一双细眉轻轻拧起。 等看清来人,她撑起一只手臂,揉揉眼,也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处,做了什么,下意识把内心最急切表达的话宣之于口:“我有话要和你说。” 话落,陆放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顶灯大半的光源,许枝颇吃力地昂起头,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着急吗?”他沉声。 许枝愣愣,点点头又摇摇头:“还好,也不太着急。” “这样。” 陆放放下手中的岩石杯,他敛着眼,居高临下,抬掌抚向许枝的半边脸,没什么情绪道:“可我很着急。” 许枝磕巴了下:“你也有话……要对我说?” 陆放没开口,修长的指节在她肌肤上流连,最后扯按向她的唇角,带了点力道。 他阖了阖眼,用征询代替回答:“我想吻你,可以吗?” 许枝心尖一颤。 她先是紧绷了下,随即又慢慢卸下力气。 “那……你先把小苹果抱出去。”她垂下眼睫小声道,胡乱给自己找个应允的台阶。 大掌的动作顿了顿。 很快,在她手边安睡的苹果被强制唤醒,陆放一言未发,抱着它走了出去。 虽然等待的时间短暂,但许枝坐在床上,依旧有点无所适从的感觉。 她目光飘忽,心脏跳得很快,随着一道关门声落下,就连呼吸都跟着窒了窒。 “宝宝,抬头。” 许枝眼睫微颤闭上眼,跪坐着顺从地抬首。 大掌重新触到她的脸颊,却带了点凉意,像是刚洗过手。 来不及细想,双唇已经被贴住。 陆放的动作汹涌中透着克制,开始只耐心碾她的唇珠,像在给她耐受的时间。 等她身体逐渐软化下来,他才破开她的齿关,紧密和她的软舌纠缠在一起,深深地顶,含弄出啧啧声。 他唇舌沾染的酒精也将许枝染上醉,她的身体在承受的力道下逐渐后倾。 “抱住我。”陆放他抵着她的前额,短暂和她分离,捉住她的手。 唇舌间拉出绮靡的银丝,许枝眼都没睁,圈住他的脖子。 “好乖。” 陆放笑叹一声。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吮吻的水声和中场时间的急促错落的喘息。 渐渐的,许枝大脑开始空白。 明明快失控,她也不知道是哪一窍突然打开,竟然想睁开眼,也看一看他这种时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可睁眼的一瞬,两道视线直直交融在一起。 陆放的眸中闪烁着幽芒,像蛰伏在丛林最深处伺机而动的野兽。 他绅士下的暴戾被他藏得太深。 第一次想要偷看就被当场抓到,许枝又惊又恼,圈他脖子的手径直改换成推拒。 “够、够了。” 她气喘吁吁,脸颊泛出无处躲藏的潮红:“不能再亲了……” 陆放抵向她的肩膀,问:“为什么?” 喷薄的气息灼热,烧到她的身体跟着他的呼吸节奏发酸发软。 许枝咬咬牙,找回点清醒。 想起之前自己总是处于下风,她不服输般低下眼。 黑色西装裤裤缝被崩出形状,隆起的褶皱投下阴影。 明明算得逞,她的视线却好像被烫到,匆匆别开眼,下唇要咬到滴出血。 她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陆放的眼睛。 他沉着声线,重复了一遍逼问她:“为什么?” “告诉我,给我停下的理由。” 许枝心里一紧。 “因、因为。” 她狠狠闭眼,干脆破罐子破摔:“因为你硬了。” 陆放额角绷了绷。 他压制躁郁,耐着嗓音又问:“硬了?” “哪里硬了?” 本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能结束话题,许枝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要追问。 心理防线完全被击溃,她慌张地要当缩头乌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回去了,我堂妹还在家……” 她此时顾不上对陆放还有话要说,哆嗦着直起身就要走。 就要到嘴的猎物哪有放跑的道理。 陆放大掌一抬,轻而易举钳制住她。 “这个点不好好睡觉,戴着头纱出现在我的床上,抱着我的衬衫。” 他敛眉,话里的情绪很淡:“亲完之后说我硬了,然后就不管不顾要走。”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67节 “宝宝,既然勾引我,怎么又半途而废不负责任呢?” 第50章 许枝瞪大眼, 惊恐般:“谁勾引你!” “我是、我是来找小苹果玩,你刚才看见的,小苹果就睡在我旁边……” 陆放勾勾唇:“那头纱呢?头纱是它帮你戴上的?” “衬衫, 也是它塞进你怀里的?” 许枝:“……” 实在有口难辩, 这种时候,说多错多, 她就不该起那点作茧自缚的好胜心。 她气闷:“我要回去了。” 陆放目光深沉, 贴着她的耳廓,低声哄她:“已经很晚了,今晚就在这睡, 嗯?” 许枝哑然, 神色闪过迟疑,显然是有动摇。 她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可是,你这样, 你不会难受吗?” 陆放看了她数秒,没有任何迟疑便拉着她的胳膊, 重新贴向自己。 “有可以不难受的办法。” 近在咫尺的嗓音深沉,欲色很重,似有蛊惑:“宝宝, 好几天了,是不是不肿了?” “这次, 我会多听你的,好不好?” 许枝压根回答不了。 她没那么精贵,前几天初尝滋味的伤早就恢复差不多了。 半推半就的, 她终是轻轻点点脑袋。 得到首肯,陆放重又吻上她。 从嘴唇到她耳后软骨, 再从侧颈一路吮吻向肩窝。 再往下,被布料碍事遮挡住了。 许枝口干舌燥。 吞咽间,那双大掌不再克制地只在她腰际停留,逐渐向上游移,直到贴在排扣的位置上。 “宝宝,我能解开吗?” 陆放的询问充满冷静。 许枝瑟缩了下,脸红得要滴血,几不可闻“嗯”了声。 咔哒。 他的动作相比上次更为熟练,她感受到心口处随之一松。 隔着一层冰丝面料,温热覆了上来,宽厚的掌心用力,紧攥着将它变幻出不同形状。 “呜。” 略带薄茧的粗粝触感刮擦着划过樱红莓果,许枝唇边难以阻挡地溢出轻哼,洁白的网纱一漾,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身前的力道骤然加重一秒。 “疼……” 许枝下意识嗔怪,眼尾沾了水汽。 陆放没说话,平静如潭的一双眼紧盯向她。 “宝宝戴了我送你的头纱,是想做我的新娘?” 他突然夸赞,嗓音里却夹杂极淡的萧索。 许枝撇开脸,不说话。 陆放微抬闲暇的手,轻拂过带钻白纱,随即用力,往下一扯。 他意兴阑珊地低语:“可怎么办,漂亮的过头了。” 膝盖半跪向床沿,俯身用脸贴向她的绵软。 他要看她失序,看她丢掉全部理智与他共同奔赴,亲手将她从神圣的高坛拽下,将她的毫无杂质的纯白染上污秽。 许枝没听清他的话,看不见他眸底的戾,也不知道在他手口并用下过了多久,原先还跪坐的姿势顺应着卧倒。 “可以继续吗?” 许枝半咬手指,轻轻“嗯”了声。 她忽然觉得他向她要反馈、征询她的意思,实际是给她挖了个大坑。 两人间的阻隔已然被除了干净。 白纱还歪歪扭扭在她的头顶,她刚要摘掉,有什么炙热弹跳碰撞上她。 许枝捂住脸,严阵以待的模样,赶忙提醒:“等下,还没戴那个!” 陆放气息屏了屏。 他按压着扶住自己,垂首贴近她:“不着急。” “先不进去。” 许枝凌乱了一秒,没明白他的意思。 直到感受到腿间缝隙中的研磨,她才瞪大眼恍然明白他的意图。 “宝宝,你说你有话要告诉我,是什么?” 酥麻感自脊柱流窜至全身,许枝颤声:“非要、非要现在说吗?” “我想听,告诉我。” 许枝吐出一口气,断断续续道:“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每一样……我都很喜欢。” “还有呢?”陆放动作不停。 她难以自控的跟着抽搐,酸软不断堆迭。 他却好整以暇,坏心思地变换节奏。 “我决定……决定接受池闻的邀请,去归棹入职。”她被七上八下吊得够呛,鼻音浓重着,仿佛在极力忍耐,刻意拦住某些音节从嘴里发出来。 陆放察觉,正有意无意往她最脆弱的部位撞送。 听闻她的话,他动作微顿,发梢的汗忽而滴落。 “所以?”他眸中隐含期待。 “所以,我答应你……和你一起、去临南生活。”许枝皱紧眉头,声音完全变调。 她开始无意识主动紧贴他,瞄准他下一次靠近,微分开去迎接。 他早已被她涂满,依稀还有的顺着他大腿偾张的股直肌向下流。 她这么一动,倏然钳实一瞬。 两人几乎同频率战栗着抽了几息。 许枝神智都模糊,带着哭腔第一次主动开口叫了声:“老公……” 得到她的答案,他的□□和灵魂同时被惊喜包裹。 理智已崩于一线,他一颗心完全软化,喉结微滚,克制自己的喘息。 可依旧明知故问:“宝宝,怎么了?” 许枝全身上下都在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快去,快去拿那个……” “拿措施吗?” “嗯……”她拖长音。 “拿了之后呢?”陆放循循善诱,笃定了要听她说实话,连带动作也发狠了下。 又附在她耳边,问出了几句让她大脑昏聩的话。 她胡乱点头,无法掩饰的急切,回应:“要……” “老公……我要。” 陆放终于放下架在自己肩头的一双腿。 他抿唇,快速从床头柜里拿出东西。 撕扯,取出,再抹动着固定。 两块拼图终于被完整地镶嵌好。 初始仍艰涩,但好在准备充分到过头,许枝这次并没有太多排斥,甚至很快哆嗦着叫出声。 陆放知道他们已经克服了尺寸的差距,接下来便不再太多顾虑,搂抱着横冲直撞地挞伐。 一次次瘫软,或是被按着腰眩晕。 到后来她已然混淆自己的次数,只记得陆放好像才第二回 换掉那层薄薄的束缚。 她恨自己经历过一次体力明显就好过先前,迷蒙中,她亲眼看到窗帘缝外逐渐泛白的天色。 - 烈日当空,按照上午九点出勤计算,距离许枝的假期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岑若若托着脑袋,看向自己和许枝仍毫无动静的对话框。 【岑若若:怎么还没来?】 【岑若若:迟到这么久,小心被扣工资】 【岑若若:不好意思,忘了老板是你老公,老板娘,就是任性,微笑竖起大拇指.jpg】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68节 时间停留在两个小时以前。 岑若若再划出界面,几分钟前,她刚同意了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原因无他,只是验证消息里备注着: 【枝枝上午去不了,店里忙不过来的话,找小开。】 用这种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岑若若很难猜不出他是谁。 不过碍于这人顶着的粉色吐司头像实在画风诡异,她迟疑了下,开始通过时只选择了“仅聊天”,确定资料界面弹出和自己通讯录备注“老板”的号码相同一串数字时,她才安心开放了权限,换掉备注,回复: 【岑若若:收到,陆老板】 等许枝风尘仆仆赶到店里,已经又过了两个小时。 她匆匆换上工作服,面对岑若若的上下打量,不自在地别开眼。 “专心工作,别摸鱼啦。” 岑若若哼一声:“你变了。请完三天假还迟到,秘密被我发现之后,你变得肆无忌惮了。” “你变了,不回我消息,重色轻友见色忘义,还遇阻代庖开始监管我了。” 她背过身,佯装委屈:“原是我不配。” 许枝一手扶着另外一手,才完整在拿铁上拉了个简单的花样。 不知道是请假几天生疏了,还是昨晚力气全部用光,她操作起来重心总是不稳。 “哪有。” 见状,许枝无奈,将拿铁放上餐盘,不得不卖个乖:“我今早是有事才迟到,一会下班了再和你细说啦。” 很难不惭愧,她说的今早有事是指醒来发现早就过了上班时间,但某个人先她之前睁眼,不叫醒她不说,抱着她某些部位隐隐有复苏的趋势。 “你是吃亢奋剂长大的吗?” 面对她的怨怼,对方平静里带点无辜:“我也是刚醒没多久。” “是你体能太差,宝宝,到了临南,和我一起锻炼身体。” 等她手忙脚乱收拾好自己,陆放穿了条灰色休闲裤,围裙里套了件工字背心,端着他亲自下厨做好的饭菜给她赔罪。 “这份是你的,这份留给你招待你的亲戚。” “你答应我要去临南生活,我很高兴,以至于昨晚有些失控。” “抱歉,我之后会注意。” 明知他的承诺完全就是“我错了,但下次还敢”,但他硬朗的五官透着餍足,性感得犯规,让人心跳加速难以苛责。 加之他说的话,配上语气里的认真,三言两语就平息了她的怨气。 许枝回想起来,忍不住不禁要暗骂自己不争气。 为了向岑若若赔偿隐瞒的罪,下班之后,许枝请她吃了顿饭。 话题左右逃不过她和陆放,许枝隐瞒了部分真相向她坦白。 得知他们高中同窗三年,陆放还是许枝的暗恋对象,岑若若激动地连连拍桌:“救命,这是什么先校园后都市久别重逢暗恋成真的言情剧啊!” “神仙cp,我先磕为敬!” 许枝无奈:“没有那么夸张啦。” 岑若若手握成拳充当话筒递到她面前:“采访一下许枝小姐,你现在对陆老板,会不会还有高中那会的滤镜,结婚之后发现其实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对这个人恋恋不忘呢?” 彼时,许枝还不知道一个月后,岑若若的话几乎一语成谶。 她愣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半天,才捧起水杯含了口,低垂着眼看不出情绪地反问:“暗恋过的人,一定要恋恋不忘很多年吗?” 第51章 上午八点五十, 许枝一身ol套装,拿着早餐出现在临南cbd最豪华的地段。 虽然入职是池闻亲自对她发出的邀请,省去了很多流程, 线上也能解决一部分问题, 但到了正式签约这一步,诸多事宜还是需要面议商定。 那晚她不小心在不该出现的床上睡着被抓包, 在与郑重完全相悖的时刻和陆放道出自己的决定。 她不知道浮沉混沌里, 她藏在话里的心意到底传达出去多少,陆放是否有接收到。 但她记得那一瞬间,他那束目光里隐含炙热。 这之后, 陆放似乎陷入了更加忙碌的境况。 连着蒸发两天, 只告诉她自己有事要处理,不用等她回家。 他没说在忙什么,许枝也没问,料想大概率是在为搬家的事做准备。 房间重新陷入安静的空荡, 许枝干脆把小苹果接到了自己这边。 今天周六,她趁着是下午排班, 天没亮就起床,和许倩简单交代几句后,便出门打车赶路。 她小瞧了早高峰的拥堵, 原本还留了几十分钟的时间熟悉环境,到达的时候勉强只能争取不迟到。 关于归棹, 许枝在来之前已经在网上提前了解过,知道它作为一家市值逐年增长的上市公司规模定然不会小,可亲自走进这片钢筋水泥铸成的森林, 看见二十几层的办公高楼挂着归棹的楼标时,她内心还是有不小的震动。 和上百号人争抢完电梯, 许枝踩着点到达第二十一层。 清晨的办公室本该百无聊赖,但穿过一排工位时,许枝明显感受到了蛰伏在平静表象下的蠢蠢欲动。 她不清楚缘由,不过也幸亏如此,没几个人注意到她这个戴着口罩形迹可疑的“外来客”。 “沈经理给了两版方案,池董看完亲自通过了。” 推开接待室的门,许枝看见一个身本文来自小说群把148乙6九63更新整理发布穿浅灰西装皮囊精致的男人正在讲电话。 看见她进来,他压低音量交代了几句便挂断,起身朝向她。 许枝刚摘下口罩,对方已经开口:“您好,许小姐是吗?” 许枝颔首,看一眼他胸前的工牌: 周岳,总裁助理。 她今天不过来签个意向合同,需要惊动总裁办的人亲自来和对接吗? 短暂讶异了下,她礼貌应声:“周先生您好。” 周岳示意她在沙发入座,随即将面前的文件夹打开递给她。 他开门见山:“许小姐,这是我们先前在线上确认过的版本,您过目。” 许枝接过,目光重点放在甲乙方的权利义务上。 “签约完成后,除了需要您完成我方委派的任务,在不涉及损害我方形象的情况下,我方不会对您的创作进行任何方面的干涉,签约期满,账号的归属也会是您。” 因为清楚许枝的“黑历史”,也明白她“身份特殊”,周岳将合同里最重要的部分精拣概述了一遍,不着痕迹打消她的顾虑。 许枝倒没想那么多,因为有前车之鉴,她习惯性多点慎重。 “没什么问题,意向合同,我可以拍照保留一份吗?” 周岳公式化地微笑:“当然。” 等许枝拍完照片,他从文件夹里先后又拿出两份文件摆在她面前。 “之前您在邮件里发来的个人简历,市场部负责人已经过目,其实今天本该由她和您沟通,但她这个月末才能结束外派期。” “沈经理让我代她询问您几个问题,根据您的回答,我们准备了两份最终版合同,您可以看完之后再决定。” 许枝眼中的意外一闪而逝。 “您问。”她说。 “您是否考虑延续先前的个人ip进行复出?” 话落,许枝动作一怔。 像是对她的反应有所预料,周岳面不改色,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如果考虑,沈经理想问,您对压力的承受上限,大概在哪里?” - 周岳把问题转达完,没多久便接到新的电话。 看见她眼里的动摇,他起身,得体道:“许小姐,您有充足的时间考虑,无论您最终选择哪一个方案,归棹都欢迎您的加入。” 离开前,他瞥了眼许枝手边还没来得及开封的早餐奶,告知她出了接待室门右转就是茶水间,让她自便。 因为正式签约的合同是保密协议,不能带走,也不能拍照,许枝只能留在这里比对两版区别。 显然延续之前个人ip对应合同的分成比例更高,可也正是因为这个方案存在风险挑战。 可真正让她动摇的并非分成比例。 “枝了个枝”从零开始,是她付出心血做起来的账号。 她也不想就这么让它蒙上未洗脱的冤屈,不明不白地消失在互联网。 而且如果决定重新踏上这条路,有些东西是必须要面对、克服的。 但许枝又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和贺至清的对话。 “远离、放下你的焦虑源,你的病情可以避免很大一半。” 现在光是纠结面前的两个选择,就已经让她的胃不住痉挛。 健康和事业,她真的能兼顾吗? 她陷入自我怀疑。 许枝干脆推开门,找到茶水间想给自己倒杯热水。 碰巧是茶歇时间,里面已经有几个员工在。 许枝安静走进去,在背对他们的位置站定。 “这么大的人事变动,上一次还是两三年前陆总离职吧?” “自从池董去京市成立总部,咱们临南这个摊子,感觉越来越走下坡路了,高层几个都是光捞油水不干人事的,烦死了,早知道当初就一起走了。”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69节 “可当时也没人看好池董啊……与其马后炮,不如祈祷新上任的ceo是个干人事的,我还指望手里这点公司的股票搏一搏首付呢……” “说新上任的ceo之前的履历就很出色,池董亲自指派空降来的,高层那几个暗戳戳反对过,但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全部都闭嘴了。” “传这么神秘,可信度有几分?人来了再看吧,各自自求多福喽。” …… 地方拢共就这么点大,许枝很难忽视他们的对话。 他们口中的“陆总”大概率说的是陆放。 新上任的ceo…… 归棹要有新的管理层接手了吗?毕竟是陆放白手起家创立的公司,也不知道这件事他知不知道。 许枝迷迷糊糊地想着,端着水就要往外走。 不料刚推开茶水间的门,她就迎面撞上一堵人墙。 许枝惊叫一声。 茶杯装的是刚滚开的沸水,随着撞击的力道,不偏不倚倾倒而出,浇在了来人的黑色西装之上。 可对方丝毫未躲,反而不顾危险,绅士地伸出手稳住杯沿,避免握着茶杯的人被热水泼溅。 许枝头都没抬,忙不迭地开口道:“抱歉抱歉,都怪我不小心。” 稳住杯子的一只手掌莫名眼熟,指节被烫得发红。 可此时许枝无暇顾及其他,拽着他的衣袖就要走:“先去用凉水冲一下,稍等我陪您去趟医务室。” 她为自己的马虎自责,完全没注意到办公室鸦雀无声下的暗流涌动。 身前的人岿然不动。 在许枝拧眉抬头之前,沉而有力的声线先一步响起。 “我没事。” “别担心。” 这个嗓音太熟悉,以至于他发出第一个音节后的零点零一秒,许枝就愕然地抬眸。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副硬朗的五官。 打了发胶的黑发向后拢,整齐又蓬松,将他面部冷硬立体的线条完全凸显出来。 他西装革履,银色领夹泛出光,将绸质的领带妥帖地收束在衬衫表面,在这样的场合里,他整个人透着沉冷的贵气。 许枝倏得移开眼。 她来不及细想陆放出现在这里的来龙去脉,只觉得这样的他,她竟然很陌生。 陌生到没来由的心慌。 两人对峙的须臾,办公室里原先错落的键盘声全部都慢了速度。 归棹的大楼总共二十七层,实际只有二十一层往上是归棹的办公区,朝下基本对外出租给别的企业公司。 而二十一层,是营销和企划部的办公区域。 二十几号人,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打量,但所有人都佯装若无其事地竖起耳朵。 先前的传闻大多捕风捉影,没人想到,新上任的ceo竟然是归棹的创始人,真正的开山老大。 难怪履历出色,是池董亲自认命、难怪高层不敢违抗呢? 能不出色,能敢违抗吗? 仔细想想,他们陆总离开又回归,也许就单纯想出去散个心? 开山老大回归第一天,亲力亲为开始巡楼。 偏偏有不长眼的,看着还面生,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在这种节骨眼上赶着触人霉头。 “你是实习生吗?哪个部门的,干事毛毛躁躁的,还不快点把医药箱拿过来。” 见气氛僵持,营销部副部几步上前,对着许枝低喝。 他也不是针对谁,但视线逡巡一圈,没人敢上前掺和一脚,他只能硬着头皮想缓和一下气氛。 殊不知,他话音刚落,正要抬头打量自家陆总的表情,却直直对上一记锐利的眼风。 有点冷淡,又有点危险。 他一头雾水,眼神无辜求助般看向跟随其后的周岳。 自始至终没有掺和,自觉给足自家陆总和陆总夫人单独空间的周岳: 微笑,但爱莫能助。 营销部副部:“……” 许枝还没从一系列变故中反应过来,但她认定这种场合,肯定不是表露她和陆放关系特殊并追问他出现理由的时机。 听见略带责备的话,她手足无措好一会,才开口:“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请问医药箱在哪里?” 周岳轻咳一声,给陆放递上一张手帕,在有人一错再错前适时开口:“许小姐,医药箱交给我就好。” 他迈步要走,却被抬手阻止。 “不用了。” 陆放漫不经心地用手帕擦了擦身前的水渍,随即在诸多视线里,朝着许枝淡然开口道: “跟我来趟办公室。” 第52章 已经追溯不到是谁最开始莽着胆量往归棹内部通讯的消息群组丢了一张照片。 一石激起千层浪, 短短一个茶歇的功夫,陆放回归的消息不胫而走,二十一层朝上就连保洁阿姨都得知了新上任的ceo就是几年前归棹的初创。 平日最冷清的千人总群今日一反常态, 稍微不留神, 上一条消息就被淹没在消息海里。 【配图/陆总,好久不见!】 【空降ceo竟然就是陆总, 我从q3震惊到明年q4】 【没人拍到正脸照片吗?这对我的眼睛很重要!】 【谁啊, 是什么大人物吗?】 【前面不认识的是新来的吧,咱不凑这个热闹,自己去公司官网翻一翻, 乖】 【巡楼巡这么慢, 还在21l吗?我现在有份紧急文件要送给营销部来不来得及?】 【同有紧急文件】 …… 只有个别几个注意到了照片里陆放背影正对的小小身板。 【陆总面前小姑娘是谁啊】 【营销部新来的实习生吧,刚把水泼陆总身上了】 【惊吓/】 【陆总好温油,都没责怪】 【笑死,人都被喊到办公室了, 一个背影照你就看到温柔了?有些人来上班不知道还是来追星的呢】 【隔着屏幕被稠男破防味冲到了,我不说是谁】 【我也不说】 …… 正当归棹上下沉浸在这场消息狂欢里, 直通二十七层顶层总裁办的电梯赫然响起“叮”一声。 最先迈出的身影从容又倜傥,紧随其后的灰西装手里拿着文件,与之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似乎在汇报请示公务。 直到电梯门快要关上,里面才姗姗走出一道身段纤细的倩影。 出电梯不远的方形办公台前正坐着当值文秘, 看见来人,目光在许枝身上刹那停留,当即放下手机, 起身毕恭毕敬:“陆总,周助, 上午的访客预约接待已经处理好。” “辛苦。”陆放步履不停,微微颔首。 “交给我来处理,陆总,您先忙。”周岳说完,适时止步,给落在最后的许枝腾出位置。 许枝从确定陆放那句“跟我来办公室”是对她说的之后,心里就一直兵荒马乱。 她还是第一次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和陆放相处,周围一众员工望向陆放或敬畏或崇拜的目光无不给他加了一层滤镜。 这种滤镜仿佛又带她回了一次高中,她久违在陆放身上又看到了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察觉周岳没有要进办公室的打算,她疑问又惴惴看了他一眼,却被他回以微笑,一直目送她和陆放二人走进办公室。 咔哒。 门锁关闭的响动。 许枝有许多话想问,可完全没来得及开口,熟稔的气息裹挟木质香涌入鼻息。 陆放双臂穿过她,自上而下箍住她的后背。 力道很重,她本就“扑通扑通”的心跳被紧贴到放大。 他们甚至都没走几步,身后不远处一门之隔外还坐着他的员工。 “陆放……” 许枝压低声音,隐隐抗拒:“外面还有人,放开我。” 陆放置若罔闻。 他埋首在她颈窝,深深嗅一息,发间幽香丝丝缕缕浸润肺腑。 男人语气发沉:“他们看不见。” “别动,让我抱一会。”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70节 略带沙哑的嗓音不经意地泄出疲倦,靠得近了,似乎还能闻到极淡的烟草味。 许枝想到刚才在他眼下瞥见的一抹青黑,想到他连续几天都在深夜给她道一句得不到回应的“晚安”。 虽然看着光鲜,可重新上任,他必然也顶着不可言说的压力。 许枝并未察觉自己现在是处在“被需要”的位置,却下意识渐渐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落地窗的玻璃上映出两道身影,只是背对着的颀长宽厚,密实地遮挡住了正对的那道,只留给她半张脸露出的空隙。 空气里透着治愈的静谧。 良久,重叠的身影终于分开。 陆放捉住她的一只手,问:“刚才有烫到吗?” 许枝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 她反捧起陆放的手,抬到面前仔细看了看。 食指和虎口处还留着红痕,显然烫伤不轻。 刚才的情形虽然算不上太严重,但一般人也决计不会像面前这人一样轻描淡写,不禁让她怠慢这件要紧事。 “刚才为什么不躲开?” 许枝低声嘟囔着责备一声,仰起脸问道:“这里有医药箱吗?我帮你处理一下。” 陆放没拒绝,抬手看了眼腕表,随即示意办公室最深处的休息室。 许枝犹豫一秒便走了进去,找到东西之后没有作太久停留就出来。 刚回头,只见方才还全副武装的男人此刻上身只剩一件白衬衫,劲瘦修长的指节从上往下拧着纽扣,胸膛前分明的肌理随着衣料翻动若隐若现,绸质领带半挂不挂地凌乱在领口,整个人散发着禁欲慵懒的颓感,与刚才严谨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周身的气场和存在感太强,许枝几乎是条件反射,脑子里不可自控地浮现出了不该有的绮念。 她火速闪开眼,磕巴道:“你你你脱衣服干嘛?” 陆放手上的动作一停。 看见她微红的耳尖,他顿时起了兴致。 长腿向前迈了几步,靠近她,低笑一声:“刚才往我身上泼水的,难道不是你?” 许枝无言以对,双手拎着医药箱,往后撤了几步。 陆放没打算放过她,步伐随之逼近,叠着袖口,低垂着眼,问得漫不经心:“宝宝,耳朵怎么红了?” 身后就是弧形沙发靠背,许枝已经贴了上去,退无可退。 她赶忙把医药箱往身前一挡,想若无其事,却带着不自觉勾人的娇软:“红了吗?可能是热的。” “冷气不够足?” 陆放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应该让后勤科把整栋楼的温度再调低点?” 工位在出风口的员工在连打三个喷嚏后紧了紧外套。 许枝咬牙。 陆放俯下身,一只手撑上沙发靠背,半包围地拢着她,低沉着声音毫不留情地拆穿:“我换个衣服而已,宝宝,你想到什么了,这么害羞?” “我身上什么地方你没看过。” 他的话里压着极淡的戏谑。 一时间,本该写满商务和严肃的地盘被丛生的暧昧侵占。 温热的气息已然落在她面颊,许枝脚底都发软,顺应着气氛微颤着阖上眼睫。 她面色酡红,脸上最细微的生动都被陆放尽收眼底。 他无声失笑一瞬,心口被巨大的满足包裹。 双唇覆上的力道很轻,触之既离,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许枝睁开眼,不设防地露出点茫然,像是对他的“轻易放过”始料不及。 可抬眸,陆放已经转过身,好整以暇先一步在沙发落座。 他不再逗她:“不是要给我处理伤口?” 这几天回来,办公室的陈设几乎全部更换过,一切都按照他之前的喜好来。 但她第一次来这里,他毫无准备,有些明知难收场的事,不应该被开始。 许枝身形一僵。 “来、来了。” 暗暗深呼吸几口,她从药箱里翻出碘伏和抗生素软膏,示意他伸出手。 “先消个毒。” “归棹给你的合同看了吗?” 许枝拿来垃圾桶,捏着他的小指指节,将碘伏倾倒上去,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如实道:“周助给了我两份合同,说是让我选。” 陆放对她的回答并无意外,撩起眼皮看她:“你的考虑呢?” “我还没想好。” 她用棉签蘸取药膏,随即反应过来,抬眸道:“听周助的意思,我的合同,是市场部的沈经理给我拟定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如果决定入职归棹,她和陆放间接也会成为上下属关系。 虽然知道不可能百分百杜绝特殊关照,但许枝还是希望他们彼此能把工作和生活区分开。 “知道。” 对上她略带试探的目光,陆放坦然应了声:“但关于你的签约事宜,我只知情,并未参与,包括市场部给出两份合同这个决定。” 言外之意,他没有因为他们关系特殊而插手这件事。 许枝略略递过去一个感激的微笑,随即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他的手上。 “处理不及时,有点破皮了,之后可能会长水泡。” 她将棉签轻轻点涂上去,自然地对着伤口吹了吹气,问他:“疼不疼?” 陆放没回答。 半晌,只平静反问她:“为什么没想好?” 许枝头也没抬:“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胆小。” 她垂眼,玩笑般:“我刚准备接受心理治疗,如果我选择用之前的ip复出,岂不很不自量力。” “如果你真的胆怯,此刻你不会动摇,而是应该毫不犹豫选择安全的方案才对。” 许枝笑容一顿。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必戴着自我惩罚的脚铐跳舞。” 陆放眼皮半垂,深沉地注视她许久。 良久,他一字一句:“尽管去做,这次,我和归棹,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 不必戴着脚铐跳舞。 明明陆放的口吻并非有多郑重,可听完他的话,许枝似雨中芭蕉,藏在平静下的波澜被轻易翻涌,令她忍不住鼻酸。 在泪意决堤之前,她赶忙找了个“在你办公室不好停留太久”的理由推门离开。 秘书的视线已经很克制,但还是不下于第十几次看向办公室的门。 多稀罕,一个来历未明的女性就这么轻易进了他们陆总的办公室? 于是当许枝面颊透粉、眼尾还沾点水汽跑出来的时候,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秘书也无风凌乱:“这……处理烫伤?” 同样目睹全程的周岳:“……” 在茶水间就要发酵新一轮关于自家ceo的话题之前,周岳当机立断睁眼说瞎话:“肯定是被骂哭的。” “你知道,我们陆总一向洁身自好,他绝对不会在办公室搞这种个人作风混乱的事。” 第53章 关于两份合同的考虑期, 周岳并没有给出具体时限。 本以为得到许枝的答复还要有些时间,结果第二天他就收到邮件。 看见邮件内容并非非此即彼的抉择,而是跟着大小三四个g的压缩包附件时, 周岳不禁一怔。 许枝的消息紧跟着发过来: “第一条视频的脚本和部分素材我已经整理好, 在我正式签合同之前,还有几个问题想和沈经理沟通, 麻烦周助传达一下。” 消息发出去的一瞬间, 许枝如释负重。 昨天从归棹回来,下午在店里忙碌完,她就马不停蹄捧着陆放送她的相机出了门。 她找到公园凉亭人迹罕至的角落, 时隔几个月, 第一次做好心理建设,将镜头重新对向自己。 三分钟的视频,揭露“假吃催吐”实际是因为创作自由被严重干涉,被迫转型导致确诊厌食症, 公司却反手就以她“损害名誉”的理由和她解约,并在霸占了账号归属后捏造她“怀孕引咎辞职”的虚假消息。 条理、逻辑清晰, 态度诚恳又坚决。 周岳没打开这个压缩包,第一时间将它发给了向许枝提出两个方案的人。 漠北的风带着干燥呼啸,刚结束调研的人踩着一双红高跟, 在点开视频拖动进度看了半分钟后:“well……” 无疑是一篇合格的回应,可显然, 在五光十色的互联网里,这份澄清千篇一律,又显得太迟。 “很有诚意, 但不够。” 刚下判断,素材视频里看向镜头的人表情一松, 纠结地拧着眉头与她隔空对话:“沈经理,这个视频我想录很久了,但感觉它并不适合起号最开始就发出来,而是要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看视频的人扯下兜着半张脸的丝巾,轻挑眉头,显然意外。 没出太久,这条视频兜兜转转还是被呈现在归棹大楼二十七层总裁办的电脑上。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71节 许枝接到陆放语音电话时已经是深夜,她刚洗漱完,头发只吹到半干。 “今天睡这么晚?” 许枝趿着拖鞋往阳台走,边走边回道:“晚上和堂妹一起看了电影,耽误了点时间。” 她既说耽误,大概是选了部不合她胃口的片子。 陆放轻吁一口,掸了掸烟灰,问她:“整部看完了吗,讲的什么?” 许枝的脚无意识在地板上打着圈,顺着他给出的话题开口。 悬疑部分并不高明,一眼看到头的结局,剧情节奏太慢差点让她睡着,倒是有个镜头乍然惊悚,把她困意吓走不少。 她一反常态,话说得多且密,反而透着掩耳盗铃的焦灼。 但陆放安静听她讲,偶尔笑一声,或附和地给予她只字片语,没漏掉任何一处该给的回应。 手机传出的嗓音很低,却依旧不失质感。 在一道咳嗽声响起、下一秒又因为撤开听筒变得轻微后,许枝才反应过来,这个点,他大概率还在办公室。 对话中断,两边都沉默了好一会。 “还在听吗?”陆放问,拿起水杯想润一润嗓子。 “嗯。”许枝应一声。 捏上微湿的一缕发尾在指尖绕了绕,她垂着眼睫,忽然问:“你今天也很忙?” 陆放怔松一瞬:“有几个案子在对接,只能多喝几杯咖啡。” 尽管她话里的情绪微妙又隐秘,他还是敏锐照顾到,并飞快在脑子里合理地将行程压缩,最终给出折衷的一句:“还有最后两天的班要加。” “枝枝,临南的平层还有几处在装修通风,等我忙完这两天回去,我们就搬家,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一阵长久的缄默。 久到要人怀疑通话是不是已经挂断时,听筒里却将将响起挂断的提示音。 陆放单手握着手机,问号还没发出去,对话框倏然弹出视频通话的邀请。 悬在屏幕上修长骨感的拇指指节骤然一顿。 陆放草草掐了烟,点下接听,屏幕先是一阵天旋地转。 “枝枝?” 等画面完全稳定下来,右上角的小窗被漆黑填满。 “你怎么还在办公室?” 屏幕上是陆放因近距离被放大的面容,他四周光线充足,前置摄像头丝毫没有将之模糊,反而交错的光与暗将他绝佳的骨相和线条精心雕刻出来,比肉眼看还要深邃不少。 两人第一次通视频电话,还是许枝主动。 她压下因心跳加快而紊乱的呼吸,瓮声问:“你不会这几天,都在办公室睡的觉吧?” 先声夺人连番质问,陆放将小窗放大,看不到她的脸,却只能无奈坦白:“办公室休息区的沙发很大,我睡得并不难受,反而省去通勤的时间。” 他停了一息:“不用为我担心。” “谁为你担心了?” 许枝嘟囔了声:“既然你这么忙,刚才我喋喋不休和你说电影,你怎么不告诉我?” 陆放低笑出声。 哪怕她说些毫无营养碎碎念的话,都足够解他一时疲乏。 “问你话呢,笑什么。”许枝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拧眉。 他自然是为她的毫无自觉而失笑。 但他没回答,抵了抵唇,只反问:“怎么想起来给我打视频电话?” 停顿片刻,又补充:“还把自己遮住。不好意思给我看吗?” 许枝耳后微热,当即反驳:“什么不好意思,我给你打电话,又不是让你看我,而是我想看……” 好险,差点说漏嘴。 好在及时刹车,她眼眸一闪,看见画面里的烟灰缸,笃定道:“我想看你有没有吸太多烟!” “是吗?”陆放往漆黑的屏幕看一眼,不动声色。 “是!” 许枝语气微微控诉:“这么多烟头,都是今天的吸的嘛?” 陆放没否认:“抱歉,短时间内我可能戒不掉。” 又一反前态:“最近的确太忙了,会面也比较多,没太多精力和自制力作斗争。” 许枝不知不觉软下声音:“没人逼你戒烟,既然你忙,就缓缓再说吧……” “好。” “宝宝。”陆放唤她。 忽然改了称呼,许枝心尖一颤,却被勾着轻声应了句:“嗯?” “想不想我?”他低醇的嗓音透着蛊惑。 “有什么想的……昨天不是才见过?”许枝心里一紧,口是心非。 她将脸蛋埋进枕头里,意识到他们现在算是在煲电话粥,她有点害羞,但心里又软着蔓延出丝丝缕缕的甜。 陆放笑了下:“是谁,趁着我换衣服,挂着眼泪急急忙忙从我办公室跑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 许枝一怔,大惊失色:“我当时忘记这回事了……有没有人看见了乱说啊?” “吓唬你的。” 陆放淡声:“二十七层都是我的人,没人会乱说。” 许枝刚松口气。 下一秒,听见他开口:“可我很想你。” 他脸上并无波澜,话里的情绪也不重,却叫许枝硬生生慢了一拍呼吸。 被烟浸过的嗓音带点沙哑,泄出疲倦:“宝宝,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心情像坐了过山车,又像被灌了让人微醺的佳酿。 许枝没扫兴地问一句“为什么要想她”,犹豫片刻后,缓缓坐起身,挪开了挡在前置摄像头位置的手。 微弱的光亮跳动着占据屏幕,等看清周围的装修陈设和许枝身上的一件白衬衫时,陆放呼吸一滞。 一言不发深沉倪她半晌,他才开口: “宝宝,你在我的床上?” “我的衬衫好穿吗?” 许枝咬咬牙,遮住摄像头就是不想被他发现,不料他实在敏锐过头,关了灯都能第一时间看出来。 “小苹果换到我那边不适应,我就陪它过来了,反正你也不在家。” 许枝理直气壮为自己开脱:“洗完澡发现自己没带睡衣,只能拿你的凑合一下,干嘛,你不会这么小气,不舍得借给我吧?” “宝宝。” 陆放看向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常,沉冷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这样。” “我不在的时候,至少别让我知道。” 空气静默几秒。 许枝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勇气,手机微微变换着角度往下低了低。 如果仔细看,她身上这件因为二人体型差异显得过分宽大的白衬衫下面,实际是真空的状态。 再往下,是她堪堪被衣摆遮住腿根,一双暴露在冷气里纤细又不失圆润的腿。 她并拢着跪坐在床,蕾丝花纹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她的小把戏逃不过陆放的洞察,香靡的画面也自然被他尽收眼底。 举手投足,呵声吐气,全然都在挑动让他的神经。 许枝无视他滚动的喉结,故作天真透过摄像头望他:“我怎么了?” “为什么不要让你知道啊?” 眼看他眸中充斥深潭般的黑沉,她无辜道:“我打电话给你,不过是为了监督你,顺带来问一句,过几天店里要团建,你能不能赶得回来。” “我原先可是遮住摄像头的,是你自己要看。” 忍着擂鼓的心跳,许枝语气里带上委屈,一气呵成:“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再挡住就是了。” 说完,在那双紧锁她的一双眸溢出危险之前,她毫不犹豫再次将手覆上去。 画面一黑,她终于松下表情,无声拍了拍自己心口。 心里又佩服自己,被他耳濡目染的,自己竟然也把他那种欺负人的劲学出了点皮毛。 看他吃瘪,她今天自从回复完邮件就一直隐隐存在的焦灼忽然就消失了。 一不做二不休。 反正都这么干了,许枝也不怕再放肆一点。 确定摄像头遮挡严实,她放软嗓音:“你……” “你不会是,那个了吧?” 陆放阖了阖眼。 西裤布料妥帖,此刻却氲出热,将他绷到泛痛。 对于她不知死活的种种行径,在她幸灾乐祸挂断电话之前,他嗓音沉静,又恶狠狠: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72节 “团建,我会回去。” “两天很快,等着。” 第54章 晚自习结束的教室, 视线昏暗,伴随吱呀的风扇声。 许枝坐在课桌前,有风从窗外吹来, 卷起一页书角, 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尽数走光,教室里只剩她和仅离她半米远的人。 男孩上身只穿着件蓝白校服短袖, 还架着副黑框眼镜, 一只手握笔,中性笔的笔尖随着他的思路落在一道公式上。 像是感应到她的分心,男孩抬眸, 轻敲她的脑袋, 嗓音压着责备:“又走神?” 她揉揉脑袋,不服气地扁扁嘴:“是你教得不够好,上次我问别人,解题思路比你简单多了。” 男孩沉默看她一会。 忽然, 他身上的穿着变了,从校服变成了黑西装, 眉眼里的青涩一改硬朗锐利。 他起身,径直推开课桌上的试卷书本,托着她的臀瓣将她抱在课桌上, 双手撑在她两侧:“别人?” 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下,宽厚的手掌在她的校服下肆意作乱, 沉声贴近她耳骨:“别人,能教你这些吗?” 许枝猛地睁开眼。 大脑放空足足有十几秒,她直起身, 看清周围的场景是卧室而非教室,自己身上穿的是陆放的白衬衫而非校服。 她又做梦了。 她已经连着好几晚梦到陆放了。 之前几个梦境零碎难以拼凑完整, 但至少故事内核都是积极向上。 可刚才的…… 许枝微红脸,缓缓低下头,隔着薄被蜷缩着抱住自己。 一定是几天前那通电话的缘故,加上这几天她一直睡在陆放卧室,她才会思想开小差,做了这种难以启齿的梦。 许枝拍拍脸,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8:47。 团建地点安排在了秋水镇一处农家乐,约定好上午十点先在吱吱店门口集合。 还有空余时间,她起床洗漱好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开窗通风收拾了一下。 许倩大概是和家里达成和解了,昨天就从她这里离开,临走前还别别扭扭和她道了声谢,说有机会带自己男朋友找她玩。 许枝并没有太深究许倩的私事,不过能让她改变这么多,倒的确有些被勾起了对她男朋友的好奇。 9:40,她准时到了吱吱门口。 岑若若已经到了,戴着渔夫帽在树荫下打哈欠,久违的,许枝还见到了陆开。 他肤色深了很多,加上身材高挑,乍一看完全不像还没毕业的男高。 许枝问岑若若:“怎么在这等,一会我们打车过去吗?” “马上迁哥来接。” 岑若若正开着前置对着自己的脸,回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看到下巴上的一颗痘,垂头丧气:“我最近估计是内分泌失调了。” 许枝:“想开点,可能是因为还在青春期。” 岑若若皱眉:“是不是讨打?过完生日我都二十一周岁了。” 许枝笑:“二十一周岁不是很年轻?” 岑若若不理她,关掉摄像头,摆烂道:“是时候找个男人玩玩感情了,你都不知道,我最近还老做春梦。” 她嘟囔:“我这不是纯纯日有所思,如饥似渴吗?” 许枝平白无故噎了一下,没说话。 “对了,今天团建,陆老板来不来?” 岑若若忽然来了兴致,压低嗓音笑眯眯问她:“现在知道你俩关系的,应该就我一个人吼?” 许枝移眼往陆开的方向看了看:“陆开也知道。” “他不算。” 岑若若想也没想就摆手,又问她:“你们是打不算公开吗?是不是因为你在店里工作的缘故?” 许枝思考一会,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想告诉岑若若,其实自己在吱吱工作的时间大概没几天了。 不久前周岳和她通过话,归棹mcn孵化目前还处于起步阶段,暂时归市场部管理,和她直接对接工作的沈经理半个多月后结束外派才能回来。 和正式签约只差临门一脚,她只需要先构思自己的创作内容方向就好。 但已经答应陆放去临南生活,在甜品店的工作肯定是没法再继续。 她来去都匆忙,害怕扫了兴致,决定等团建结束再坦白要离职的事。 “放心,你们不打算公开,我肯定守口如瓶。”岑若若信誓旦旦。 没多久,一辆荷载七八人黑色mpv缓缓落下车窗。 孙迁吹了声口哨:“走吧,同志们。” 他的视线落在许枝身上,口型都准备好,一句“嫂子”刚要喊出声,许枝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孙迁接收到指令,了然般咧咧嘴,抬手回了个“ok”。 一直安静的陆开放下手机,没什么情绪开口:“稍等下,还有人没到。” 岑若若拉开车门:“你说芮芮姐?你不知道吗,芮芮姐今天带小石头一起,迁哥应该最先接到他们才对……” 话音未落,只见车里中间排靠窗的座位正坐着人。 苏芮怀里抱着孩子,扬唇吐吐舌头:“你们吃的都准备好没?小石头吃完药刚睡着,就原谅我今天偷个懒哦。” 岑若若上车,指了指身后:“都在陆开那边。” 苏芮嘴角的弧度一僵。 随着岑若若落座,她的视线直直对上一双沉静凝望她的眸。 她飞快闪开视线,神色无恙:“还愣着干嘛,赶紧放后备箱。” 许枝在岑若若之后上车,她心思在没收到回复的对话框上,并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那点已经了无痕迹的端倪。 导航显示车程大概二十多分钟,因为车上有孩子,孙迁放慢了速度,快十点半才抵达。 昨晚许枝和陆放发过消息,他说了会到,但大概率来不及和他们一起集合。 聊天框的对话停留在他今天凌晨四点的一句“早安”,许枝回了问候,之后便杳无音讯。 下了车,凹凸不平的水泥地停车场已经快被停满。 岑若若叹了口气:“今天这么多人?看来不剩什么好位置了。” 秋水镇的这家农家乐虽然不大,但是名气却很响亮,在周边好几个城市都有固定的客源。 正逢周末,人多也不奇怪。 许枝是第一次来,她跟着大部队往户外提供烧烤的区域走。 小石头已经醒了,正牵着岑若若,一边跌跌撞撞一边往许枝的方向看。 大概是因为许枝的面孔陌生,他既腼腆又忍不住好奇。 因为之前低血糖,许枝习惯性在口袋里装了奶糖。 被小石头可爱的表情萌化,她忍不住拿出糖逗他:“小石头,你叫我一声,我就把它给你,好不好?” 小石头立马抱住岑若若的裤脚遮起脸。 “别看他现在这样,一会玩熟悉了,你嫌他烦都来不及。” 苏芮正笑着,视线往前一望,忽然惊叹一声:“快看啊,是谁来了。” 许枝抬头,循声望去,看见了十步开外一道挺拔的身影。 正是没让她等到消息的人,他已然脱掉西装,换回了衣柜里最常见的纯黑短袖,为了迁就烧烤炉的高度,他微微躬身,戴着白色棉纱手套的大掌正握着煤炭夹翻动。 他现在这样纡尊降贵,实在和之前出现在大厦顶楼的形象判若两样。 见到他们,男人抬起身,视线稍稍在许枝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摘下手套。 “炭已经烧热了,我去洗个手。” 岑若若立马欢呼:“还是老板靠谱,本来还以为只能找到最边缘的位置了。” 小石头见到人,立马松开岑若若,两只小短腿哒哒哒的向前迈,嘴里还发出稚嫩的小奶音: “蜀黍,陆蜀黍……” “慢点跑。” 陆放蹲下身子,耐着嗓音:“叔叔去洗个手,马上回来陪你玩,好不好?” 小石头十分乖巧地点点脑袋,看样子,他和陆放的熟悉程度远超身边所有人。 许枝静默地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 食材保鲜箱里装了许多东西,有蔬菜,还有提前腌制好的肉片鸡翅,都处理干净清洗好,烧烤之前只要把他们串好就行。 岑若若递过来一把竹签铁签,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石头喊我姐姐,喊迁哥叫哥哥,唯独喊陆老板叔叔。” 她用肩膀耸了耸许枝:“你老公身上那种熟男气质,啧啧,真的爆表。” 许枝:“你确定不是因为他看着显老?” 岑若若质疑着看她:“你真是好的吃多了,陆老板显老?有没有搞错?” 许枝笑笑,只说:“小石头好像挺喜欢他的。” “那肯定啊。”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73节 岑若若一本正经:“小孩子最能分辨出来谁对自己最好最有耐心了,陆老板好像挺喜欢孩子的,小石头肯定也能感觉出来。” 手上串豆角的动作微微顿了顿,许枝话里听不出情绪:“是吗?” 岑若若点头,满脸神秘地凑近她:“你和陆老板,有没有备孕计划呀?” 许枝安静了一会。 半晌,她轻着嗓音:“没有啦,你忘了,我现在月经都不正常。” 岑若若表情一僵。 意识到自己说了既错又多余的话,她手里的动作停下来,又着急又无措:“枝枝,抱歉,我忘记你还在生病了……” 许枝莞尔:“突然搞这么郑重干嘛,我又不会怪你。” 顿了顿,她又说:“而且我只是暂时生病,又不是治不好了。” 一时之间,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岑若若还是在安慰自己。 岑若若还想多说两句,陆放已经洗完手回来。 远远看见二人在聊什么,他肩上还扛着小石头,不动声色地靠近。 “在聊什么?” “没什么。” 岑若若头摇成拨浪鼓:“我们就随便聊聊。” 想到之前没等到回复的对话框,许枝头也没抬,忽然道:“在聊你。” “聊你看起来可能有点显老。” 第55章 岑若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 她瞪了眼毫不留情将自己出卖的人, 随即转头朝着陆放否认三连:“不是我,我可没说这种话,和我没关系。” 这二人中间的气氛颇不对劲, 她干笑了声, 拿起已经串好的一把竹签,自觉走开腾位置:“你们继续, 我送点先烤着。” 她刚走, 附近这一小片空气立即静了下来。 许枝有意对陆放视而不见,低头忙自己的。 陆放肩上扛着小石头,不留痕迹往她的方向靠了靠。 “还聊什么了?” “你站远点。”许枝微鼓着脸蛋, 手肘轻轻把男人往旁边抵。 她眼都没抬:“我们女孩子说话, 和你有什么关系?” 陆放好笑看她:“在背后议论我,和我没关系?” 许枝不作声。 小石头看见她忙碌,朝竹签伸出小手示意自己也想玩。 她无视旁边高高一堵人墙,对他微笑着摇头:“不可以哦, 这个很危险。” 陆放将小石头从肩上卸下来,往桌上的食材逡巡一圈, 最后拿了截切成段的黄瓜转移他的注意力。 “给你这个。” 小石头扶着桌沿望他,眨巴眨巴眼,没接。 陆放又拿起一截, 看向身旁的人,先是没动。 许枝正思忖这样和陆放同框待在一起会不会太明目张胆, 唇边猝不及防挨上一抹凉。 一截黄瓜就在嘴边,一大一小两个人齐刷刷都在盯着她。 她抬眸瞥向陆放,他的目光丝毫没有回避, 似乎在耐心等她下一步。 猜到他的意图,许枝慌忙环视四周, 见没人在看这边,飞快张嘴咬一口。 陆放:“是不是很好吃?” 略带清新的甜在舌尖绽开,可许枝顾不上仔细感受,略夸张朝小石头竖起大拇指,配合地捧场:“真好吃。” 扑闪的一双眼里终于放下戒备,小石头从陆放手里接过黄瓜,两手攥着开始用乳牙啃。 “好乖。” 一道醇厚的嗓音响起。 明明知道陆放是在夸小石头,可许枝的耳尖仍兀自一热。 她咬咬牙,暗中往远离他的方向后撤几步,却隐约听见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 沉闷又短促的胸腔震动,让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 “不是故意不回消息。”陆放突然冷不防道。 “原本想给某位赖皮小姐一个小小惊喜,但怎么办。” 他顿了顿,颇无奈:“好像搞砸了,还惹她生气。” 他没指名道姓,姿态也松弛。 可许枝只觉自己心里带点小题大做的情绪轻而易举被抚平。 她仰起脸,轻哼一声,终于给他正眼。 快到正午,蝉鸣声愈发聒噪。 孙迁自发揽下了烧烤任务,油脂和佐料的香气在他一次次翻动下逐渐叫人垂涎,几人站在烤炉边自带遮阳伞的方形木桌边嗷嗷待哺。 方形木桌一边一个靠椅,他们总共六个大人,另外又加了两把塑料凳子。 许枝特地坐在了岑若若和苏芮中间,有意避开和陆放挨得太近。 可等陆放带着小石头从草莓园摘完草莓回来,正好碰上岑若若离开座位在孙迁身边装盘。 陆放将小石头交给苏芮,看了眼正分发碗筷的许枝,抬手拎起一把塑料椅,不动声色挤在她左手边坐下。 他拿起热水壶,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接过碗筷。 “先用热水冲一下。” 许枝望了望对面明明空着的靠椅:“……” 岑若若端着烤好的食物回来,见自己和许枝中间硬生生被挤出来的位置,捂着嘴偷笑一声。 正主都把糖直接塞进嘴里了,哪有不磕的道理! “咳咳。” 岑若若把食材放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光吃多没意思,游戏玩不玩?” 烤得差不多了,孙迁盖上炉盖,也坐回了座位,他跃跃欲试:“玩什么?” 岑若若毫不犹豫:“真心话大冒险。” 一桌人都没说话。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真心话大冒险啦。” 岑若若撬开酒瓶盖,将酒水分别倒进纸杯里,举了举空瓶子:“瓶口转到谁就是谁,无论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回答不了或者做不到就喝酒,不允许耍赖。” “那我和放哥都开车呢,不能喝酒啊。”孙迁问。 岑若若眨眨眼:“那轮到你们,就乖乖回答或者照做喽。” 孙迁:“……” “你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众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岑若若才管不管公平不公平,直接把酒瓶放倒在桌子上:“第一轮我来转。” 酒瓶咕噜一滚,瓶口缓缓指向苏芮。 苏芮扬唇:“真心话。” 岑若若沉吟了下:“芮芮姐,你现在有没有新的桃花。” “没有。” 苏芮搂了搂小石头:“最近他都够我忙了,哪有时间想这些。” “追求你的也算。” 岑若若悄悄看了眼一直沉默的陆开:“我上次还看见店里有好几个常客送花给你呢?你众多追求者里,就没有你感兴趣的吗?” “想知道?” 苏芮拖长音,从她手里接管过酒瓶:“这是下一个问题。” “嘁。” 岑若若被吊起胃口,又泄了气:“下一局下一局。” 苏芮笑笑,微微用力,酒瓶转起来。 指向的是陆开。 苏芮顿了顿。 她一个音节都还没发出来,只见陆开端起纸杯,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 岑若若:“……” “你是什么游戏黑洞吗?” 陆开没说话,只转动酒瓶。 按照他的性格,没有退出游戏就算他不扫兴了。 这一次,瓶口停在许枝的方向。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74节 许枝怔了怔:“我也,真心话吧。” “你问。” 陆开对着岑若若言简意赅道。 岑若若立马兴奋,回他一个大拇指。 许枝在岑若若提起要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就猜到了她夹带了什么心思。 现在提问权归她,很难让人不紧张。 果然,岑若若边暗示着向她挤眼睛,边按捺激动:“枝枝,你高中时候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话音落下,几人的视线都投向她,包括身边一直安静的陆放。 看着周围吵吵闹闹,他唇边始终挂着置身事外的淡笑,只偶尔端起水杯润润嗓子。 可现在,他指节随意搭在桌面的轻叩声,隐隐成了探究的信号。 一时之间,许枝感觉自己好像被架在火上烤。 她犹豫很久,最终也拿起酒杯,默默喝完。 规律的轻叩声骤然停下。 陆放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却将她欲盖弥彰的神情看得清楚。 许枝莫名觉得身边的气氛忽然冷了几分,就连岑若若也后知后觉,自己好像问错了话。 “该我了。”许枝扯起一抹笑,手忙脚乱转起酒瓶,想赶紧转移注意。 可下一秒,瓶口直直指向陆放。 陆放掀了掀眼皮,沉沉看她:“真心话。” 苏芮起哄:“机会难得,枝枝,你想好了问。” “我……我不知道问什么。” 许枝低下头,有些无措,想了想道:“芮芮姐,你问吧。” 苏芮正好有问题,应了下来。 她轻哂一声:“既然说到高中,听说我们陆老板高中时候很受欢迎啊,很多女生追你,那……追你的女生里面,就没有一个你喜欢的吗?” 问题问完,空气安静了几秒。 陆开依旧是事不关己的寡淡模样,孙迁和岑若若各自打量陆放和许枝的表情,不禁为他们捏一把汗。 许枝心跳漏掉一拍,无意识屏了屏呼吸。 唯独被蒙在鼓里的苏芮蹙眉:“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是我问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陆放答。 苏芮连忙道:“是啊是啊,这不是很简单一个八卦吗,害得我以为是我讲错话。” “我的意思是,没有我喜欢的。” 陆放眼眸微垂,嗓音里的情绪很淡。 自始至终,许枝都没抬过头。 一阵风吹过,在遮阳伞篷布猎猎的响动中,她听见陆放轻描淡写地补充: “我喜欢的女生,并没有追过我。” 不知道是谁倒抽一口气。 苏芮对他的突然坦白始料不及:“搞什么,你这条件,你这性格,竟然也玩暗恋那一套?” 陆放平静笑笑,没深入这个话题。 她显然不信,将目光移向许枝:“枝枝,你和陆放是高中同学来着,他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许枝心脏像被攥紧,钝痛一点点涌上来。 她眼神黯然,笑得很勉强:“我那个时候,和他并不熟……” “是吗?”苏芮颇感遗憾。 “嗯。”许枝点头。 纷乱的心绪里,她没看见沉默很久的人,唇角忽而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手中的烟管几乎被他掐断。 讲到这,话题就结束了。 又进行了几轮,几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游戏草草落下帷幕。 第一批烤完的东西已经吃得差不多,桌上一片狼藉,只有陆放和许枝面前的桌面上空空如也。 这两人,似乎都没怎么吃。 孙迁把保鲜箱里剩下的食材全部拿出来,重新烧热木炭,另外两位男士拿着鱼竿准备去钓鱼。 留在桌边的只剩三个女生和专心拿着手机看动画片的小石头。 苏芮目光幽幽:“我就知道之前陆放这小子说自己在民政局领证是在诓我。” “可能陆老板没诓你,他真的领证了呢?”岑若若隐晦地提示。 苏芮摇摇摇头,讳莫如深:“你们感觉不到吗?他明显对高中喜欢的人还介怀啊,他这种性格,不像是心里惦记一个,现实里娶一个的。” 许枝敛着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芮仍然有些遗憾:“可惜枝枝和他不熟啦,不然真想八卦一下,他喜欢的人,到底哪里吸引的他……” 岑若若抚了抚额,开始后悔提议玩游戏。 原本想按头磕糖,结果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她将最后剩下的一串土豆自顾塞进苏芮嘴里:“芮芮姐,别说了。” - 日头逐渐毒辣,团建也到了尾声。 许枝正要跟着大部队,陆放出声拦下她:“你跟我的车。” 许枝微微踉跄,慌乱找补:“没关系的,迁哥和我也顺路,不用……” 她吞咽了下,刻意疏离:“不用麻烦你。” 陆放一动没动,两人短暂僵持。 岑若若察言观色,推了推她:“枝枝,你和陆老板不是住一个小区吗?你和陆老板走吧,正好空出个位置给小石头睡觉。” 合情合理,许枝没再坚持。 “放哥,那我们先走了。”孙迁摇下车窗,招呼了声。 陆放微微颔首。 黑色mpv很快驶离农家乐大院。 “走吧。”陆放丢下一句,率先迈开腿。 许枝紧随其后上了他那辆路虎。 随着重重的车门关闭声落下,车厢里剩下静。 陆放启动引擎,提醒了声:“安全带。” 许枝照做,可眼底涌出负气。 彼此又陷入诡异的沉默,除了心跳和呼吸,只剩导航机械的提示音。 车子就这样开了不知道多久,陆放先开了口:“如果我没记错,你高中的时候专心学习,是班里的三好学生。” 他话里意味不明:“好学生也会思想开小差?” 许枝沉默许久,忽而笑了下:“那你呢?我应该也没记错,你好像还是年级第一的大学霸。” 她学苏芮的语气:“大学霸也玩暗恋那一套?” 陆放脸色倏然一变。 并不为她反呛他的话,而是为她再一次的没否认。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没有领带和纽扣拧到最上方衬衫。 但此刻他心口发沉,呼吸不畅。 他没再作声,大手一抬,径直关掉了导航。 机械声停下,眼看就要到路口,匀速行驶的车忽然打灯变了车道。 路虎的方向瞬间和原来背道而驰。 许枝拧眉,终于看向陆放。 他抿紧唇瓣,面上阴晴难辨,让她不自觉开口问:“去哪?这不是回去的路。” 陆放没回答。 她莫名心惊:“你要带我去哪?” “调头,我要回家。” 陆放看清她眼里小鹿般的惊慌失措,烦闷之余不合时宜生出点无可奈何。 他表情微微松动,气叹:“你怕什么?我还能把你卖了吗?” 许枝咬牙,有些委屈:“这里荒郊野岭的,你表情还这么吓人,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 听她胡搅蛮缠,陆放沉默了会。 半晌,他低沉着声音,问了句:“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表情吓人?” - 许枝自然回答不上来他没头没尾的问题。 没太久,路虎便拐进羊肠小道,停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树林。 高大茂密的草木重叠,在车顶洒下一片荫凉,风吹过,只有此起彼伏树叶的簌簌声。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75节 许枝扒着玻璃:“这是哪?” 转而回头望向驾驶座的人,她想起两天前的夜晚,男人在挂断电话前丢出的警告,心里隐隐有了模糊的猜测。 但她实在没想过是这个地点,微颤着嗓音想验证答案:“停在这干嘛?” 陆放沉默。 咔哒,他解开安全带。 “你觉得呢?忘了自己之前做了什么吗?” 垂阖的眸中充满晦沉,让人看不清最底下的浓厚占有。 陆放抬手,拇指碾上她的唇瓣,力道不太温柔,说出的话也一反常态的混吝:“停在这,当然是为了,*你。” 话落,他没给她反应的时间,连着她陷入怔愣又毫无防备的表情一块拆吃入腹。 他已经快一个礼拜没吻过她。 如此漫长,难以忍受,尤其在压缩行程赶回来,却听见她曾将目光落在别人身上之后。 她以前的心情会和他一样吗? 她也曾辗转反侧,为的是另外一个人吗? 只要想到这些,陆放一颗心就起伏难安,快要压不住心底的肆虐。 可她也一样。 被吻到发烫的耳根和听他亲口承认他曾暗恋过一个人后惴惴的心情都骗不了人。 许枝在他几乎发狠的攻势下打颤。 隔着一个中控的距离,她快要喘不过气。 咔哒,这次是她的排扣。 不知是不是冷气太足,向来温热的掌心顺着她的衣摆滑入,触感却微凉,所经之处,不由泛起细密的疙瘩。 许枝眼里逐渐盛满水汽,身上柔弱无骨般只能靠着他一只紧攥的手支起力气。 陆放终于短暂分开彼此,低喘着和她抵着鼻尖。 “去后座?” 许枝没回答,但主动重新贴上去,顺着他喉结勾他脖颈。 她亲得又急又乱无章法,陆放眸色暗了暗。 找准他的弱点轻轻摩挲着刮,引得她缩着肩膀后撤,不得不和他分开唇舌。 陆放屏息,努力克制自己。 一阵掌风落下,伴随掴在臀瓣的力道。 不重也不轻,是刻意控制的力道,但不全然是温柔。 许枝短促呜咽一声。 她一颗心提起来,试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些让她安心的痕迹。 可睁开眼,却看见他面无表情地启唇: “这么着急,你喜欢的人也知道吗?” 第56章 许枝身前的衣襟还凌乱着, 心里涌起点点狼狈,更多的是不可言说的委屈。 脸颊和眼尾都绯红,像是要哭了。 “怎么?” 陆放虎口卡上她的下颌骨, 声音缓而沉:“我这么说, 戳到你痛处了是吗?” “没有……” 许枝的脸被迫抬起来,对着他, 却垂下眼, 倔强地不和他对视。 她想问,那你呢? 对你口中那个曾经喜欢的、但没追过你的女生,你如今就能轻而易举做到完全放下了吗? 指尖在掌心攥出一个个清晰的月牙印, 可许枝终究不想自讨没趣, 双唇翕张许久,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可她越是敷衍、越是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陆放压在心底的燥和阴郁就难以自控地愈发汹涌。 他目光发了狠,骨感的长指一捏, 紧贴上去舌头再度长驱直入。 许枝舌根都被含到无力,被吮弄出的津液不觉溢出唇角。 带着薄茧的粗粝触感, 隔着几层布料感受到潮热。 “别!” 许枝惊呼,急促喘着,大脑空白眼蒙雾气。 一只手拦住他, 一只手求饶般攀住他的肩膀:“别在这,回家好不好。” “晚了。” 陆放嗓音一丝温度也无:“我等不到回家。” “显然, 你也等不到。” 许枝咬着嘴唇,不安又羞耻地轻颤:“可在这里,我害怕……” “害怕什么?” 这个地方完全隐蔽, 车身的玻璃也贴了单向透视膜。 陆放明知她的顾虑多余,却故意接着说:“害怕有人经过, 看见你长了张几天不喂,只吻几下就会ls的**吗?” 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吐出的字眼却恶劣到不像话。 许枝不可置信地呆愣住,耳边像落下炸雷。 她刚才,是听见什么了什么天方夜谭的话? 虽然知道陆放在这种时候一贯强势,经常和平日的他判若两人,但她到底从未被这么对待过,不禁惊慌瞪大眼。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她完全不敢相信,这种让人难堪甚至粗俗的话,竟然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可陆放恍然不觉,甚至没再理会她,径直下车,拧开瓶盖,倒水洗手。 哗哗几道水流声停止,他没什么耐心地扯出纸巾,将手指擦了擦。 如果不是裤缝处被撑出明显的形状,仅看他线条紧绷写满平静的一张脸,压根难以发现他平静下的任何端倪。 “砰”的重重一声响,车门被关上,陆放大马金刀,重新坐回了驾驶位。 甩动的幅度太大,连带许枝靠在车座上的背脊都跟着轻震了一下。 她还在努力平稳呼吸,刚用余光看向他,就听他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既然你不想去后座。” 他话音顿了顿,自顾点下调节键,半阖着眸平静地宣判:“那就这样,先来一次。” 话落,副驾的靠背倏然下降。 许枝猝不及防,身体惯性后仰,还没理解他的“先来一次”是什么意思。 “滋啦——” 车厢里响起一道尼龙丝的撕裂声。 沿着裁剪缝补的针脚,薄款打底丝袜从正中被轻易扯开一条豁口。 不大不小,但足够一只手。 明知逃不掉,许枝还是下意识地僵持和他对抗。 但两人力气悬殊,因为妒意被迷了窍的人更是带了狠劲。 她被扣着分开。 先前都是在外浅尝辄止,而这次,停留、试探悉数不再。 许枝毫无防备,脚趾都绷紧着蜷起,唇边也泄出脆弱的音节。 “咬这么实。” 轻浮孟浪的话被他八风不动地讲出口:“也是,你已经习惯我的,这点,估计很难让你满意。” 许枝忍不住打颤。 为他的行径,也为他混不吝的话。 陆放凝望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虽然有树荫,但青天白日,她的一切反应都无所遁形。 他的一双眼都快要发红,因为他倏然意识到,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完全赤诚面对他,也完整属于他。 很快,他直接上的薄茧发现她的秘密。 许枝蜷缩着剧烈一颤,一只手扶住车门。 她仿佛经受不住,原本半靠在椅背的上身不由卷起,隔着中控艰难靠在陆放身上。 “原来在这。”他陈述道。 陆放抽回手,解开她半身裙的拉链。 “抬起来。” 充实感陡然消失,许枝头脑昏沉,反应都迟缓。 她怔怔的,半天愣着没动作。 陆放半掀眼皮:“如果你不想下车湿着裙子和内裤走回家的话。”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76节 许枝终于找回一点理智。 咬了咬唇,她照做。 刚微微离开车座,衣物就被扯了下来。 许枝控制不住地伸手想遮挡自己,可顾此失彼左支右绌。 “陆放,我难受……” 好像全世界只剩他能依靠的无力。 一切,让他怜爱,又让他溃乱。 “**。” 树影晃动,婆娑斑驳。 逼仄的车厢里响起的窸窣动静,不禁让人面红耳赤。 …… 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一串濒临崩溃的讨饶。 一场热雨,十几寸中控屏幕上的画面乍然模糊。 - 之前用了一半的水彻底倒干净。 陆放草草清理自己,随即迈向副驾,打开车门。 靠在车座上的人腿上正盖着他的西服,眼角泛着泪花,睁着眼失神。 察觉到他的靠近,许枝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掀了他一巴掌。 “混蛋……” 语气黏黏糊糊,微弱的抗议,手上也只剩些许宣泄羞恼的力道。 说了那样难听的话,挨上这一巴掌着实不屈。 陆放面色丝毫未改:“省点力气,现在就打,还太早。” 说完,径直裹着外套将她托抱起。 纤细的身躯被丢在后座上,硬挺的真皮材质没太回震。 原先披着的西装滑落,暴露齐整后的狼藉。 许枝还没来及重新遮住自己,陆放关上车门,直接将衣服抽走。 语气冷然地开口:“不需要了。” 说完,他提着她的腰肢,粗暴地将人翻转一面。 等许枝反应过来,自己埋进他怀里。 就算清楚这次不会轻易结束,但这样面贴面、稍稍垂眼就能将彼此看得一清二楚,又一次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线。 她负隅顽抗,湿漉的眸光闪躲:“没有措施,不、不可以……” 陆放单手抽掉皮带,取出几枚塑料包装丢给她。 他低下头,咬上她的耳尖:“刚才……都不够。” “三个,是不是太少?” 许枝实在不想继续听。 她自暴自弃,干脆找到他的嘴唇,主动贴着吻上去。 对比讲出这些不堪入耳的混账话,他的嘴巴还不如用来接吻更中用些。 吻到氧气都稀薄,车厢里的温度急剧攀升。 喘息间,陆放单手扯掉自己的上衣,肩宽腰窄的力量感顿时毫无保留。 眼神无处安放,被带着感受到,许枝迷迷糊糊地想,原来,他也和她一样。 …… 塑料包装被撕开,紧接着,有什么被塞进她手心。 “帮我。” 许枝压根不敢看,手忙脚乱了一阵。 陆放突然嘶一声倒抽口气。 巴掌伴随着掌风落下,他平息着呼吸:“慢一点。” 皮肤上留下微微的刺痛,许枝委屈,说出的话诚实到天真:“我、我不会……” “为什么不会?” “只会chi,是吗?” 陆放抓住她的手,示范着,面无表情地开口:“宝宝应该要学一学,嗯?” 说完,扶着她捧起来。 “没学会,就先好好chi。” 话落,力道骤然一松。 许枝急促喘一息,眸光都要涣散,难以自遏地仰起头。 “陆放……”她无意识唤他的名字,好像在溺水前,抓住唯一的、能让自己生还的绳索。 指节掐按上去,陆放半垂着眸:“这里只有我能到达。” “你喜欢的人做不到,是不是?” 许枝大口呼吸,顾不上回答。 “看着我。” 陆放掰正她的脸,冷然地逼问:“是不是,告诉我。” 许枝被迫对上他,面前沉冷的一双眸透着掌控,像一张细密的捕网,无声等着猎物自寻上门。 “是……”于是她落网。 陆放像满意,终于松开,全然把主动权交给她。 “自己动。” 许枝一张脸全然臊红,无声哆嗦了下。 “动也不会?” 又是一阵掌风。 “**怎么舒服,就怎么动。” 一双眼泪涔涔,下唇都快被咬到滴血。 许枝跪坐着,两只手撑住他宽厚的肩,终于开始慢吞吞地动作。 没多久,她已经不需要陆放再掌着她。 咬肌崩到最紧,陆放强忍着她生疏的和风细雨。 一双手得以空暇,毫不留情找到别处作乱分散注意力。 到底交给她自己还是不太能够,许枝仿佛被困在一汪海洋,只剩下四周雾蒙蒙地一片,浮浮沉沉,找不到方向。 急躁到皮肤泛红,却想起他的话,似懂非懂,自发地开始打圈,全然忘记自己身下还有个人。 猝然,她唇角泄露出脆弱的一声,随即直直瘫软下身体。 陆放头皮一紧,恶狠狠道:“把我当玩具?” 他重新拿回主动权,死死扣着她的肩膀。 故意隔三差五找准位置,纸片一样单薄的人,对比他的腰力压根不够看。 泥土松软,随着车身的震荡,轮胎一寸寸深陷。 许枝任由他带着自己覆过去,抹了把泛滥在壁垒分明肌肉块上的水渍。 细密的电流流窜,眼前的画面也开始模糊。 “你喜欢的人应该也不知道,只要我一碰到这里,你就像下雨。” 随着附在耳边带着滚烫吐息的一句话在许枝耳边落下,她的羞耻心归于一线,不久又全然崩塌。 等大脑从不受驱使的短暂空白时间里完全转圜,她紧紧捂住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第57章 即便大众换到路虎, 车厢的空间仍就限制发挥。 幅度太大,许枝的脑袋不时会磕到车顶,但沉溺的她压根顾不到。 陆放在密密匝匝的包裹中分出神智, 护住她的后脑勺, 不忘吐出一句:“就这么喜欢被我用这个姿势*?” 忘记是第几回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许枝从撑着他变成完全软趴在他怀里。 仿佛对他的话已经麻木, 她无意识点头:“喜欢……” 忽然又颤得厉害,她紧紧蹙眉,娇糯着催促。 “可我只会和我老婆。” 陆放抓握她的手臂青筋迭起, 压着尾椎的麻, 故意慢下动作,眼睛里没什么内容:“你是我老婆吗?” “是,我是,陆放……” “叫错了。” “老公……”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77节 陆放没应声, 突然将她整个人捧起来抵在前面的座椅靠背上。 许枝猝不及防抓住他维持平衡,紧张让她不自觉全身都紧绷。 陆放倒抽口气, 声音带上这种时候独有的颗粒感:“放松。” “我要……,老婆。” 他骤然加快,和她贴面:“说你爱我。” 许枝倏然清醒几分。 也许只是想听句助兴的话, 尽管他话里似有迫切,但在这种时候脱口的爱, 能有几分真切。 她这么想着,再次放任自己迷蒙,完全抱住他, 予取予求:“我爱你。” 陆放眼睛一热。 他沸腾了足足几个小时的不安翻滚成水汽,此刻因为她这句话终于顶盖蒸腾而出。 许枝头晕目眩, 脱力到昏死前,她听见耳边身前高频的心跳,以及似真似梦的一声: “我也爱你……” - 梦境里的世界似乎都在颠簸。 乍然惊醒,明明身下是柔软的床垫,盖着的被单干燥清洁,许枝却有一瞬间恍惚自己是不是仍在被作弄到狼藉的路虎后座,还半挂不挂坐在陆放身上。 “醒了?” 头顶上方传来熟稔的低醇嗓音,微微沙哑,透着餍足后的慵懒。 许枝掀掀眼皮都觉费劲,想起自己先前被他抱上楼回了家,昏昏沉沉睡到现在。 她捂着酸痛的小腹,一动没动地放空。 陆放半倚床头,手里正捧着一本书。 纸张翻动好几声都没得到回答,他干脆放下,俯身搂住身旁的人。 他吻向她发顶,动作很轻:“怎么不说话?饿不饿?” 许枝抬眸望他。 天色已近傍晚,窗外最后一缕余晖即将散尽,不久前始终紧蹙的两抹浓黑现下已经舒展,黄昏往夜幕过渡的空镜里,漫漶的光线将他周身笼起一层雾蒙的滤镜。 许枝倏然双手一环,牢牢抱紧了陆放的腰身,钻进他怀里迫切地去寻他的嘴唇。 陆放只怔一息,便低下头,耐心回应这个近乎莽撞但不带旖旎的吻。 感受到他的温情,安全感终于缓缓回落,许枝埋进他怀里。 蹭动片刻,她闷声:“我不饿。” “你现在,稍微冷静点了吗?” 陆放拢她的手臂紧了紧:“冷静?” 许枝应声抬头,微瞪着眼,像对他的反问不可思议。 陆放轻笑了声:“你觉得我不冷静,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还是……” 在他说下去之前,有人已经捂上他的嘴。 “所有的,都。” 许枝低着眉眼,像难以启齿:“你还讲了很多糟糕的话。” 抱着她的人纹丝未动。 半晌,陆放开口:“抱歉,是我太过头。” 得知她的心事,他推己及人。 只要想到她的目光曾为别人停留、至今也无法坦率,他就像被钉了刑。 他为此嫉妒到发狂。 甚至产生接近自暴自弃的念头——在她拼命渴望氧气、心跳剧烈跳动的那几秒,至少她的身体被他完全掌控。 “但,对你说的话,做的事,并非完全因为不冷静。” 陆放眼也不眨:“你有没有想过,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你认为我在不冷静的情况下对你做的一切,也许在最清醒的时候,脑子里早就预演过一千一万遍。” 明明大放阙词,但他眼里的情绪始终很平静。 掀开被子之前,他淡声道:“不要把我想得太完美。” 面对他毫不修饰的表达,许枝有些羞赧。 她做不到和他一样坦然,但从他的话里又飞快抓住了什么。 并非完全因为不冷静,那他是变相承认,他的确有不冷静了。 不冷静,是因为男人单纯的占有欲作祟,还是…… 和她一样,吃醋? 许枝愣了愣。 陆放先是摸走了床头柜上的烟盒,随即递给她一瓶水:“喝点润润嗓子,多休息一会,做完饭,我再喊你起床。” 许枝接过,安静喝了口。 在他摩擦火机砂轮准备往阳台走之前,她径直抓住了他的衣角。 陆放脚步稍微,回头望她。 “怎么?”他问。 许枝看他转过一张脸隔着不远的距离和她对视,轻描淡写,眸中雾霭沉沉。 她原本想问,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吃醋啊。 话明明已经到了嘴边,可忽然就问不出来了。 吃醋。 这个词语,和陆放这样的人实在不搭。 他们的婚姻关系从来都不是因为两情相悦而展开,他怎么可能会吃醋。 更何况,他之前明明全然大度清楚地告诉她,过去喜欢谁,是她的自由。 是她自作多情,想得太多。 许枝目光闪了闪:“我想问,你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 陆放微微蹙起眉心,注视她几秒。 察觉到他的审视,她硬着头皮:“虽然做那种事很解压没错,但是……以后你最好提前和我说一下,我也好,有点心理准备。” 讲着讲着,原本就心虚的声音已然细若蚊呐。 许枝脖子上的血管都因压着羞耻而泛红:“你应该也累了,不用着急给我做饭。” 吞咽一下,手忙脚乱将手里的水塞给他:“你也多喝点水……” 将她脸上慌不择言的表情尽收眼底,陆放失笑。 什么嫉妒,什么自暴自弃,差点都要忘记他压缩行程风尘仆仆赶回来这一趟最原本的动机。 他上前一步,重新将人按回怀里。 “这么善解人意?” 轻叹一息,鼻尖嗅她颈间幽香,却故意道:“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带回来的还剩一枚,继续吗?” 话落,怀里的人果不其然顿时僵了僵。 陆放笑出声。 反应过来他又在使坏,许枝气闷,使劲环住他的腰,隔着布料埋在他结实的腹肌上,恶狠狠咬了下去。 - 陆放这一趟回得匆忙,离开得也匆忙。 如果不是在那一场近乎激烈的情/事中她几乎全身都被打上深刻的痕迹烙印,每晚嗅着那件白衬衫上越来越淡属于他的气味,她几乎要恍惚,那一天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回来过。 知道他工作忙到焦头烂额,这一礼拜,许枝提前将两人的行李收拾打包好,找了能跨市区的搬家公司。 她和归棹的意向合同已经定下来,就差最后一步签正式协议,等搬家的事情忙完,差不多就到了要和吱吱一众人短暂分别的时候。 提出辞职的那天,秋水镇飘起了一场小雨。 也许是受了天气影响,许枝心里冒出了细密的失落。 还是岑若若宽慰她:“你是要开启‘前世被前公司背刺陷害,这一世重生归来我要大杀四方’的爽文剧本了,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苏芮也在得知来龙去脉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哪天你的视频取材灵感枯竭,欢迎你随时回来,顺便免费给店面做做推广宣传。” 等正式搬家,已近八月底。 又是一个礼拜多没见,许枝最近和陆放对话框里的消息都逐渐频繁起来,他会例行提醒她按时吃药,叮嘱她孙迁开小灶准备的饭菜都严格参考了营养师定制的饮食计划,哪怕食欲低迷,也要定时定量,让她多监控自己的饮食、情感行为。 因为主动打过一次视频,她逐渐也放开胆量,偶尔也会冷不丁一个邀请弹过去。 陆放应当还处于很忙碌的状态,几通电话,他不是在批阅公文就是刚结束会议,最近的一次,视频里的背景都不再是归棹二十七层大楼办公室。 八月的卢塞恩落了场大雪,小镇街道行人匆匆,街边的橱窗闪烁着灯。 陆放身边陪着几位驻扎在瑞典的下属,几人正一边汇报工作,一边暗暗思忖晚饭在哪里解决。 换做平常可以随便对付,但连轴的工作接连倒时差、适应水土气候,他们这位重新上任的领导被风寒侵袭身体已经好几天。 是陆放先发的微信,他抵唇轻咳两声,算了算,临南这个时候应该没到正午。 【陆放:你通勤不太方便,给你买了台车,车钥匙在新房主卧的床头柜】 许枝刚收拾好行李,在近三百平的房子里转了一圈,最终踏进了露台。 陆放第一次带她来这里时露台还空空如也,短短几天,十几平的阳光房已经竣工。 木质地板上,除了堆满一周的绿植花束,里面还摆了老船木做旧的秋千和吧台桌面,以及一张够躺两人的懒人沙发。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78节 顶棚做了半遮阳的设计,即便在盛夏,光线也不至于太刺眼。 许枝收到消息时,正揪着一束向日葵的花瓣出神。 走进主卧找到车钥匙,看清上面的车标,她不禁怔了怔。 【许枝:你怎么给我买这么贵的车?】 她之前都没上过几次路,近来的一次还是陆放坐在她的副驾驶。 对面显然猜测到她的顾虑: 【陆放:我最近太忙,没时间陪你上路练习,要不要我派个人?】 许枝放弃打字沟通: 【许枝:你在忙吗?】 这么问,就是要给他打视频的信号。 陆放接收到,他咳嗽两声,提前解了喉咙的干痒,先她一步拨通了电话。 第58章 原先正在罗列备选餐厅的下属, 前一秒还在毕恭毕敬地报地名,忽然,面前的男人不经意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他扬扬手机。 下属了然, 自家领导应该是有要紧电话。 天寒地冻的,只见男人一袭风衣, 径直起身推开咖啡店店门, 撑伞没入交加的风雪中。 许枝刚点下接听键,就发现了不同以往的背景和画外音。 见她怔然,陆放先一步解释:“刚从机场过来没多久, 我这边在下雪。” 说着, 他将自己往镜头外移了移。 许枝回过神,准确说,她是从一种懵懂的惊讶中清醒过来。 陆放几天前就开始跨国行程,途径每个国家, 都有和她分享。 但这是她第一次从他的着装感受到他所处环境的四季更迭,她在这端还全身清凉, 另外一端他的suit三件套外边已经叠穿了件大衣。 木屋,街灯,远处被初雪点缀的山脉湖泊, 充满梦幻童话的气息反而将他的暗红领带衬得更加沉稳。 “看到了。” 见他只撑一把黑伞在雪中驻定,许枝关切道:“你就穿这些, 会不会冷啊?” 明明从他镜头里一闪而过的路人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脖子上无一例外都密不透风围着围巾。 当然冷,即便在这里, 八月底的初雪也较为反常,陆放身上的外套还是下属临时为他准备的。 在喉咙下一阵不适感来临前, 他及时点下镜头翻转,将手机往远处撤了撤,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 可许枝还是听见了几声被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她眉梢微蹙:“你感冒了?” “别移镜头,让我看看。” 陆放无奈,重新对准自己。 “受了点风寒。”他轻描淡写。 许枝盯着镜头看几秒:“离近一点。” 语气出乎意料的强势,陆放怔松一秒,照做。 “这样?” 贴近了,才听清他的声音沙哑中带了点鼻音,看清他略微泛白的嘴唇和眼皮下的青黑。 “有没有发烧?” 许枝看着屏幕,下意识举起手,动作做了一半反应过来自己在犯傻。 人又不在身边,根本试不到他额头的体温。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去,问:“量体温了没?” 陆放洞悉她的意图,眸中匀出淡淡的温和:“还没来得及。” 他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风寒之后大概率会发烧,但基本来得快去得也快,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不吃药靠免疫力扛过去。 并不是什么需要虚张声势的问题,更不需要相隔万里让她担心。 但不得不承认,被她关心的感觉,很美妙。 “就算发烧应该也是低烧,我没事。” 陆放安慰般笑了笑,转移话题:“新家看了吗,设计还喜不喜欢?” 许枝点点头。 她没多想,想起不久前透过玻璃屋顶看见的夜空,话比大脑快一步脱口:“露台的设计我很喜欢,那张沙发,感觉很适合两个人在晚上并排躺着看星星。” 听筒对面遽然安静了会。 许枝看过去,屏幕上眉眼深邃的人也正看向她。 虽然陆放身上的病态很仔细才能瞧出几分,但整个人卸去几分坚硬,散发着舒缓的柔软。 可下一秒,他冷不防开口:“两个人。” “你预想场景里陪你一起看星星的人,是谁?” 他的问题一反常态的毫无迂回,甚至更迫切、犀利地补充一句:“是我吗?” 许枝后知后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耳根微热。 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她揪住一侧衣襟。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原来看星星这种潜意识里浪漫美好的事,脑海里假定会陪着她的人已经有了姓名。 而陆放这么问他,是不是代表他也希望那个人是他呢? “这是你的家。” 许枝小声嘟囔:“不是和你一起,还能和谁……” 陆放纠正她:“不是我的家,是我们的家。” 他静了静:“是不是因为我生病,所以你说了哄我开心。” 许枝:“……”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生病的时候,强势不算强势,撒娇又不是撒娇。 怎么反而有点像难缠? “谁哄你开心,想得倒美。” 她语调绵绵,有些挫败:“爱看不看,你不看我就自己一个人。” 陆放唇角勾出若有似无的笑。 蓦地,他将手机靠近,正色道:“我明晚就能回去。” 许枝磕巴了下:“所以呢?” “所以……枝枝,如果明晚是个好天气,我们就一起看星星,好不好?” 许枝撇过脸,心里酥麻麻一片。 努力克制自己的出神,胡乱点头答应下来,她扫过他脖子前空荡荡的一片,连忙道:“你先把自己身体养好再说,记得多加几件衣服。” “还监督我呢,这么大一个人,一个多月都生两次病了……” 听着她的碎碎念,陆放失笑。 置身异国这场阴郁的白色里,他忽然间就接受了这场初雪带来的寒冷。 - 陆放还在生病,看画面似乎一直站在户外接的电话。 许枝叮嘱了几句就匆匆挂断,最开始想问给她买的车能不能换台经济型的,结果也完全被抛在脑后忘了干净。 陆放给他发了航班行程,他明天下午就能落地。 行程的消息后面,还附带了一张临南的天气截图。 是晴天。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多说,但其中的含义许枝很清楚。 可能是因为有了期待,再加上换了新环境,许枝在新房的第一个夜晚睡得并不安稳。 她翻来覆去都没有睡意,干脆打开手机购物软件,漫步目的逛了起来。 逛着逛着,她搜索起男款围巾。 她想,过生日陆放送了自己那么多东西,买条围巾,就当是还个微薄的答谢礼好了。 可看了好几款都不满意,她索性放下手机,决定明天抽空去商场看一看。 翌日一早,七点半的闹钟准时唤醒沉睡的人。 今天是许枝和归棹签正式协议的日子,尽管昨晚的睡眠质量堪忧,但她不自觉兴奋,连带精神都饱满了些。 出门前,她犹豫了下,最终拿出了床头柜里的那把车钥匙。 到了地库停车位,远远就看见一辆taycan安静停在路虎旁边。 对比路虎加长的黑色车身,冰晶蓝的taycan显得轻盈又纯净。 许枝对车的档次并没有太多关注和追求,但她具备对美的感知。 看见它的第一秒,她的眼中就划过心动。 她忍不住拍了张照片,刚要发给陆放分享自己这一秒想感叹它美丽的心情,指尖又停顿。 但她最终还是打开了对话框,只不过原先的雀跃冷却了几分: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79节 【许枝:图片】 【许枝:看到你买的车了】 【许枝:很好看,但是……它太贵了】 卢塞恩的时间比临南慢了近七小时,许枝早起工作的时间,陆放应该在休息才对。 她没想着立即收到回复,刚要收起手机,屏幕上弹出了新会话。 【陆放:外观喜欢吗】 【陆放:试车没,上路感觉如何】 陆放对她最后一条信息视若无睹。 【许枝:还没有】 【许枝:你怎么还没睡?】 【许枝:不是说了要好好休息吗?】 许枝又发过去一个小动物生气的表情包。 【陆放:已经退烧了】 【陆放:还有最后一份报告要看,看完就去睡觉】 【陆放:路上慢点,签约一切顺利】 几道连续的提示音停下,大概又过了半分钟,陆放发来那个“生气”配套表情包里的“摸脑袋”。 绝口不提她说车子贵的事。 许枝叹口气,知道他在忙,不好继续用这种事情打扰他。 她默默将车钥匙塞进包里,最后还是选择了坐地铁通勤。 到了大楼二十一层接待室,周岳已经在等着她。 “许小姐,上午好。” 他言简意赅,直接切入正题:“这是之前给您过目了的正式协议,有几处条款做了小幅措辞修改,但具体甲乙方权利责任没有发生变动,您再查看一遍。” 许枝从他手里接过合同,一目十行地看完。 “没问题,可以签约了。” 周岳旋开灌满黑色墨汁的钢笔,连同印泥一起给她。 合同一式两份,许枝签完字按下手印,他又贴心递上一张纸巾。 “欢迎您加入归棹,许小姐,合作愉快。” 许枝扬起得体的笑:“请多指教。” 周岳将合同收进文件夹,又从里面取出了一份装订好的打印纸:“签约的事结束,之后和您对接工作的是市场部沈经理。” “这是她上次看完您的视频后草拟的一份活动策划案,让我转交给您,说是里面有对您提问的回答。” 怔了几秒,许枝接过。 等看清文件顶头“线下活动宣传”加大加粗的标题时,许枝不由得捏紧纸张。 “邀请三到五位忠实粉丝参加线下活动,活动全程直播?”她惊愕。 周岳颔首:“沈经理说,邀请粉丝这部分工作来做,您可以给出一定的拟邀名单,但活动细节需要您自己参与设计,尤其是互动环节,到时候会有别的几位博主和您联合出席,互动尽量做出各自的辨识度。” 许枝听着,不禁傻眼。 在前公司待了快三年,她都没有参加过一次线下活动。 没想到入职归棹后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和粉丝见面。 但她很快消化完:“我知道了。” “我会在期限内把细节完善好。” 周岳微笑:“您的工作弹性制,关于具体坐班走班的安排,等沈经理亲自告诉你。”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沈经理今天结束外派,最迟明天,你们应该就能在公司见面。” 许枝点头应一声,和他道谢。 事情交代完,周岳询问是否需要带领她参观公司。 许枝婉拒了他的好意,作为陆放的贴身助理,跨国出差都没带上他,估计让他留在公司处理的事情也不会少。 “我自己随便转转就好。” 周岳没再坚持。 许枝第一次来戴了口罩,想着都正式签约了,之后和办公室里的人肯定都要见面,这次就放松了警惕。 但她没想到,前后被总助亲自接待了两次,之前还不小心将茶水洒在陆放身上无意刷了一波存在感,等她这次再从接待室出来,办公区已经有不少人留意到了她。 偶尔对上一道略带打量的视线,许枝只能尴尬地回个微笑。 原本还想着多熟悉一下环境,无奈只能暂时打消这个计划。 离开大楼,许枝步行十几分钟,走进一家商场的奢品店。 店里大多已经开始陈列秋冬款式,穿过琳琅的女装区,她最终在一条驼蓝两色的围巾前停下脚步。 导购上前为她介绍:“这款是100%全山羊绒的两面围巾,很经典耐看的款式,驼色配大衣非常有氛围感,蓝色是偏深蓝、接近黑,所以不分性别,是男女同款哦。” 许枝看了眼吊牌,五千多。 如果是之前,她大概率不会为一条五千块的围巾驻足,因为完全超出了她的消费水平。 但现在她得知价格,内心第一时间升腾的想法竟然是:都没超过五位数。 对比陆放送给她的东西,它的价格实在不值一提。 “麻烦帮我结账。” 许枝没太多犹豫就刷了卡。 她搬家收拾行李的时候看见了陆放衣柜里的大衣,这条围巾搭配起来应该会好看。 出了店门,刚到十一点。 陆放给她发来的行程,下午五点落地临南机场。 她滑动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出神,再切出去看一眼天气。 软件上原本单独的一个小太阳不知什么时候藏在了朵白云后面。 晴天变成局部多云。 多云天,云层很厚,大概率看不见星星。 许枝发了很久的呆。 想到马上要一个人回到那间三百平的屋子,她突然觉得很孤独。 于是她鬼使神差,在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 “师傅,去临南机场。” 她决定去接机,给陆放一个惊喜。 到达目的地,许枝脚步轻快,挎着包、拎着围巾的礼盒袋过了安检。 她找到对应的航司出口,在大厅接机区开启了近五小时的等待。 出奇的,她没有任何不耐,随着时间逼近,她反而飘飘然,兴奋和紧张交织成剧烈摇晃后的碳酸气泡。 五点零三分,她的手机弹出消息提示音。 信号不好,缓冲光圈转了好久。 界面的对话停留在两小时之前,陆放给她发了京市的定位。 【陆放:入境了,准备转机】 【许枝:起落平安】 五点零四分,信号延迟结束,新消息争先恐后跳出来。 【陆放:降落了】 【陆放:拍到了好看的照片】 【陆放:图片】 舷窗外,云海和夕阳在平流层交汇,追逐一场八千英尺高空的落日余晖去相见。 许枝盯着这张照片,想到他应该在飞机着陆结束滑行的第一时间就给她发了消息。 心里的气泡一点一点积攒,好像快要溢出胸口。 她打字的手指都不稳地轻颤: 【许枝:你是从w1到达口出来吗?】 大概是忙着取行李,这条消息发出去并没有立刻收到回复。 许枝盯着出口,攥着包装礼盒的手紧了紧。 恍然间,她回忆起毕业前她鼓起勇气给陆放写明信片时的心情。 紧张、期待,坐立难安。 明明都已经快忘记,此刻却神奇般清晰、和当下的心境逐渐缠绕、重叠。 手机上的数字分秒跃动,她的呼吸混着胸腔里清晰了的心跳声。 终于,她的视线穿过熙攘人群,捕捉到那道颀长的身影。 眸光乍然亮起,许枝自发抬起脚步想要迎接他。 可下一瞬,她看清在他身边和他同行的一副面孔。 许枝呼吸一窒。 这是毕业后她第一次再见到沈莜。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80节 她五官艳丽,身段更甚从前窈窕,颦笑间潇洒明媚,在人群里闪闪发光,一如既往的耀眼。 就连陆放这样在生活里不苟言笑的人,却朝着她笑了,看向她的眼神中似乎都有光。 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在许枝心上。 “啪嗒——” 是碳酸气泡破裂后随风消散。 许枝被烫般收回视线,背过身慌不择路。 跌跌撞撞,她不小心打翻陌生人的热咖啡,滚烫的咖啡液尽数淋在她手背也浑然不觉,被关切询问要不要及时处理,她只顾拒绝,再一个劲地道歉。 她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像自欺欺人地想要逃离。 失魂落魄中,她看向自己被礼盒提绳勒出红痕的手心,恍惚想到那封没送出去的明信片。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原来结局并不会轻易被改写。 陆放隐约看见一抹纤细的倩影,但眼睫眨动的间隙又消失。 他脑中浮现一个猜测,但很快自我否定。 唇边漫出一声低笑,大概是太久没见,想念让他都看到幻觉。 盛夏的天气瞬息无常。 临南今夜降雨,他们最终还是没完成看星星的约定。 第59章 “你先走吧。” 临南机场w1到达口, 陆放看着手机上迟迟没等到回复的消息,突然对着身边的人开口。 “不是要回公司?”沈莜对他的突然变卦感到奇怪。 “有事。” 陆放没做太多解释,但眉梢舒展, 整个人散发着松弛感。 他这个模样很少见, 沈莜盯着多看了两眼。 陆放停下脚步,面对她略带审视的打量显得十分平静。 “既然池闻想聚, 你们安排好时间通知我。” 是刚才两人聊到一半的话题, 沈莜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是在下“逐客令”。 她耸耸肩, 也不细究, 丢下句“ok”便踩着高跟鞋离开。 机场人头攒动,陆放迈步,进了w1到达口附近的吸烟室落脚。 他抄起烟盒,垂眸看向手机。 【许枝:你是从w1到达口出来吗?】 距离她这条消息已经过去一刻钟, 那个时间他在取行李,忽略了推送。 【陆放:是的】 看到消息是五分钟前, 他已经从到达口走出。 确定附近指示标是w1没错,于是给了肯定回复。 大脑自然而然联想到她这个提问的可能动机,以及不久前近乎幻觉的一瞥。 他咬住烟, 心跳快一拍,心里有个猜测, 但不确定。 于是他耐心等她回复。 又五分钟过去,烟灰扑簌簌掸落,对话框没再有动静。 陆放指节稍顿, 拨通了她的电话。 冗长重复的铃声之后,响起“对方暂时无法接听”的机械提示。 他抬眸, 视线透过一扇玻璃门,在外面的人群中逡巡一圈。 没有想看见的身影。 良久,他掐灭烟头,重新握上行李箱拉杆。 滑轮在地面发出钝响,像是碾过那点明又灭的期待。 - 回到天玺,推开门,客厅没开灯,静悄悄的。 陆放脱下西装外套,玄关的挂衣架上已经挂了件淡粉防晒衣。 许枝素来整洁,这件防晒衣却歪歪扭扭,似乎可以回溯到挂上去的一瞬间她心不在焉。 他将自己的外套盖在上面,不经意触到一抹余温。 她应该出门回来没多久才对。 陆放瞥了眼空荡的主卧以及副卧紧闭的房门,呼吸屏了屏。 放下行李箱,阔步过去,他曲起指节叩下门。 “枝枝。” 一门之隔,里面没人应,但依稀可闻窸窣的响动。 静了几秒,陆放敛眸:“我进来了。” 房间的遮光帘拉得严密,床头灯都没开,一片黑漆漆,只能借着开了门后透进的一点光亮看清床上的被子隆成一座小山。 “别开灯。” 被子蒙住许枝整张脸,闷闷的声音传出。 陆放脚步一滞。 他照做,走至床边,沉声问:“怎么睡这间?” “发生什么事了吗?” 同居这些日子,她的生物钟一直规律,这个时间点,显然不是用来睡觉才对。 “没什么事,就是这两天有点累,不小心睡着了。” 陆放眸中没有泄出太多情绪。 他自顾坐到床边,伸出手掌要往她额头探。 许枝一只手死死拽着被单,闪避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两人皆是僵了僵。 “我想试试你是不是也发烧。”陆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么一句。 “我没事。” 许枝控制自己的嗓音和呼吸,扯出点笑:“你在感冒,怕你传染给我,所以睡了副卧。” “你生着病,还有时差要倒,抓紧时间休息吧。” 她的敷衍和抗拒并不高明。 陆放明明察觉,但只能收回手。 “晚饭还是要吃。” 他站起背过身,不再坚持,淡着嗓音开口:“我煮点粥,睡醒了如果饿了,加热一下垫垫肚子。” “嗯。”许枝应了声。 脚步由近及远,直到房门再次关阖。 被单下紧绷的身体倏然松懈,许枝虚弱地呼一口气,全身仿佛都脱力。 - 闭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逐渐的,许枝额前沁出的冷汗凝结成珠,手背愈发清晰的灼烧感,连呼吸都染上痛。 回来简单涂了药,原本以为忍一会就能过去。 但似乎因为烫伤面积太大,痛楚愈演愈烈。 看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仔细听外面也陷入安静。 猜想陆放应该休息了,她掀开被子,终于下床走出去。 她压着步伐走向餐厅,先是在饮水机前接了杯水送服了止痛药,再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往创面冲洗。 冷水的作用只能算聊胜于无,水流的冲击甚至加剧了疼痛。 许枝不住抽气,等她关掉水龙头,转身便落进一双深潭般漆黑的眸。 她吓了一跳,拍着胸脯:“你走路都没声吗?” 陆放没说话,捉起她一只手腕,语气发沉:“伤成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枝垂下脸:“不小心烫伤,你之前被烫到,不也没当回事吗?” “我是没当回事。” 陆放扣着她的手腕不自觉带了点力气,想起她还有伤,又松了力道。 他面无表情地补充:“但我不是刻意隐瞒。” 许枝嘴唇翕动了下,哑口无言。 于是陆放拉着她走向客厅沙发时,她表现得很顺从。 就连上药包扎的过程,她也坐着一动未动,大概是已经疼到耐受、麻木,整个人看着像破碎的布偶娃娃。 直到陆放开口问:“怎么烫到的?” 他眼皮也没掀,接着追问一句:“在家里,还是在外面。”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81节 许枝眼睫微颤。 她回:“家里。” 陆放剪开纱布:“我不认为家里有什么东西能把你烫成这样。” “我点了咖啡……不小心泼了。” “是吗。” 垃圾桶空空如也,丝毫没有残留的痕迹。 他没拆穿她,沿着她虎口处将纱布绕了几圈,却话锋一转,问到了别的话题上:“你之前为什么问我在哪个出口。” “你去机场了?” 许枝心脏紧了紧。 想起自己先前光是看见他和沈莜同框站在一起就狼狈地落荒而逃,此刻丝毫没有一点承认的勇气。 她吞咽了下,眸光闪躲着浅笑:“去机场干嘛,我就随口一问。” 陆放盯着她看了许久。 这种带着审视的目光让她不由得发慌。 她不喜欢、也不擅长撒谎,但和陆放领证之后,她撒的谎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熟练。 匆匆偏过脸,她看向窗外。 露台外黑蒙蒙一片,隐约能看见玻璃上细密的雨点。 微微出神后,她故作遗憾转移话题:“昨天明明显示是晴天,突然就下雨。” “好可惜,今晚不能看星星了。” 陆放脸色稍霁。 利落在她手背将绷带打了个结,口吻漫不经心道:“总有天晴的时候,不用着急。” 许枝回了个笑,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垂下头。 “你的伤口很严重,可能会感染,明天抽个时间去医院再处理一下。” 丢下这句话,陆放俯身,径直将她托抱起来。 许枝闭了闭眼,当被稳当地放在主卧大床、陆放摩挲她的脸颊要吻过来时,她为难地闪避开。 “你受了风寒还没痊愈,我的手也受了伤。” “今晚……能不能不做……” 陆放蓦地怔住。 他直起身,蹙眉望过去,眸中涌出复杂:“只是个晚安吻。” 许枝弱弱地问:“那为什么,把我抱进主卧?” “因为你的睡相太差,副卧的床不够……” 解释到一半,陆放停顿下来,觉得荒谬。 他勾勾唇,意味不明、又近乎自嘲地笑:“原来你这么想我。” 盛夏的天,空气却好似结冰。 许枝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有些难过,但她在看见陆放露出这种神情后,她心底又自私、阴暗地流露出一种报复的快感。 好像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一点平衡。 “主卧归你,我去副卧。” 陆放深深看她一眼,转过身,语气冷下来:“早点休息。” 偌大的房间重新陷入死寂。 许枝疲惫地扯过被子,忽然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一样。 - 翌日醒来,许枝没再看见陆放的身影。 他应该离开没太久,因为岛台上留给她的早餐还翻腾热气。 一旁的字条龙飞凤舞四个字: 【按时吃饭】 许枝盯着看了会,眉眼间尽是倦怠感。 忽然,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将它揭下攥紧,随即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丢进垃圾桶的一瞬,她竟然在想,陆放当年送给沈莜那封情书上的字迹,是否也和现在一样。 会是一撇一捺都写工整吗? 他这样的人,会用什么样的话道出心意呢? 许枝酸楚地笑,写情书这件事,真是一点都不酷、一点都不陆放。 她今天依旧没开那辆taycan上班。 淅沥的小雨飘了一整夜。 步行加挤地铁,即便天玺距离临南cbd路程不远,撑伞到达时,许枝身上还是不免沾了雨水。 不知道是天气影响还是情绪的原因,她今天总觉得腰酸背痛,小腹也坠坠的。 拿着工牌到达大厦二十二层市场部报道时,办公区工位上已经差不多快坐满人。 “您好,请问沈经理到了吗?”许枝找到距离最近的一个短发女生询问。 对方看她一眼,像是对她的到来有所知悉:“你是不是叫许枝,刚签进我们部门的那个博主?” 许枝颔首,对她笑了笑。 短发女生:“莜莜姐交代了,如果你先到,坐着稍微等她一会就好,她现在在顶楼总裁办处理点事。” 心不在焉里,她没太留意这个有些耳熟的称呼,倒是忍不住想,也不知道陆放风尘仆仆这一趟受的风寒到底有没有痊愈。 昨晚她那么说话,他应该有些生气才对,今早一大早忙碌,依旧不忘记提醒她吃早饭。 他作为丈夫合格称职,而她这个合法妻子不嘘寒问暖,反而给他添堵。 出神中,一道高跟鞋脚步声逐渐靠近。 她的脚步轻盈、坚定,仿若将万种风情踩在脚下。 人还未到,一阵沁人的香风先至。 “莜莜姐。”旁边的短发女生唤道。 许枝应声抬眸,等对上来人精致的眉眼,她几乎不可自遏愣在原地。 第60章 “沈莜?” “surprise!” 许枝都没返神, 沈莜已经径直走向她,大有要给她一个拥抱的架势。 她无措地愣在原地,受伤的左手还包着一层纱布。 沈莜也发现这点, 硬生生停下来:“你这是怎么了?” “烫伤, 创面有点感染。” 许枝往后缩了缩手,讶然:“周助说的沈经理, 竟然是你。” “是不是很意外, 不枉我从知道要和你签约开始一直隐瞒到今天。” 沈莜向后拂了拂披肩的卷发,明媚的笑里带了点自然流露的娇嗔:“这中间周岳可是催了好多次让我亲自和你联系呢。” “确实很意外。” 许枝附和,笑得干涩。 她倏然想起陆放那通“待会聊”的电话, 以及他提前向她预告过、她进了归棹很快就能见到面的熟人。 这看似出人意料的重逢, 实际早就有迹可循。 是她没接收到、及时做好心理准备,所以才会在看见陆放和沈莜机场同框的画面后如此失态。 这种场合并不适合叙旧,两人简单寒暄几句,沈莜便转过头。 “大家停一停。” 她拍了拍手, 嗓音清亮:“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部门新签进来的博主, 主要负责原创版块,内容营销岗的小伙伴可以先认识一下,之后应该经常会有工作对接。” 许枝挂起笑, 微微欠身:“大家好,我叫许枝,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大几十号人皆投来视线,礼貌地对她颔首回应。 其中不乏几道掺杂了打量意味的眼神。 许枝后知后觉,市场部人员经常性要和各个平台的达人接触, 她之前的账号怎么说也积累了五十多万关注,现在在她面前坐着的这些人, 多少都会有几个知晓她先前的舆论风波。 按照办公室传播八卦的速度,剩下那些不知晓的,估计很快也会被科普到。 许枝的笑不自觉变得拘谨。 沈莜没给她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很快切换到工作状态,引着她往办公室走。 她把包包挂好,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水:“上次我让周岳给你的企划看了没,什么想法?” “对我来说很新颖,因为之前没参加过这种线下活动。”许枝如实说。 沈莜将装得半满的一杯水递给她:“怎么不问为什么一条作品都没发,我就让你在线下露面?” 她接过,道了声谢。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82节 “在之前周助给我两份合同让我选择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一些可能要发生的事情。” 不让她在起号的最初阶段就发澄清视频,反而让她招摇过市,带着没解决的问题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无非就是要重新点燃平息的舆论为她的复出造势。 沈莜问:“你害怕吗?” “或早或晚,只要你那条澄清视频发出去,按照你前公司的尿性,他们一定坐不住。” 许枝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她从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沈莜:“这是我想在账号做的固定节目,线下活动我也想从这个角度设计互动。” 沈莜接过,翻了翻,念念有词:“厌食症,营养菜谱。” 她略微思忖:“你是决定先将自己的病情坦白是吗?” 许枝点点头:“我现在的病情就是最好的话题,等舆论发酵,澄清的可信度也水到渠成。” 沈莜嘴角的弧度忍不住放大:“你以前的性子一直柔柔的,我以为你会退缩来着。” “没想到几年不见,变化这么大。” 许枝含了口水,只笑笑,没作声。 两人又聊了会,敲定了些方案的具体细节。 等话题结束许枝要走,沈莜忽然想起什么,问她:“你今晚有时间吗?” 以为关于工作,许枝如实回:“有。” “晚上池闻从京市回来,公司组织了聚会,陆放也会来,你到时候一起吧。” 听沈莜语气熟稔自然地叫出陆放的名字,许枝不禁一怔。 她垂下眼,压下五味杂陈的心情,委婉道:“我一个新人过去,会不会太冒昧。” “还是算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莜拍了拍她的肩膀:“都是老同学,而且今天是你正式加入归棹的第一天,你就当公司庆祝你入职。” 说到这个份上,许枝不好再推拒。 她的工位被安排在短发女生的旁边。 短发女生带她领了办公用品,和她自我介绍:“我叫卞文颖,枝枝姐叫我阿颖就行,我还在实习期,主要负责公司内部达人库的账号运营,做一些编导策划工作,莜莜姐让我之后多跟着你学习。” 第一次被职场上的同辈论“姐”这个称呼,许枝诚惶诚恐:“互相学习,我也不是专业出身。” 她提前打预防针:“跟我的账号,你之后应该少不了要面对一些污言秽语。” 阿颖腼腆地笑笑:“我都明白的,之前跟过几个账号,什么样的人我都见过。” 坐班的工作效率出奇的高。 除了偶尔和阿颖科插打诨几句,许枝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脚本上,她好像快忘掉所有让她不平静的人和事。 再抬头已经是饭点,阿颖主动邀请她一起吃食堂,许枝欣然接受。 归棹的食堂在二十四层,居于二十一至二十七层中间。 二十四层没有办公区,除了自助开放的食堂,额外有公司内部的水吧和游戏区。 只要有一张归棹的工卡,就能享受到低折扣、种类丰富且菜单每周轮换的员工餐。 短暂分道扬镳,许枝取了碗蛋羹和素食沙拉,再和阿颖碰头一起排队结账。 队伍一点点前进,等待的几分钟,两人身后传来一阵八卦声: “市场部那位外派结束了你知道吗?” “知道,听二十七层的人说,今天她一早就被叫去了总裁办。” “啧啧,陆总前脚重新入职,她后脚就提前结束外派回临南,很难不让人多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陆总前脚得知那位要提前结束外派,后脚才决定重新上任呢?” 话音停下,紧接着响起一阵不谋而合又讳莫如深的笑。 她们的声音不大不小,社交距离下许枝和阿颖都听得很真切。 许枝跟着队伍往前迈了一步,只觉今早看到陆放留给她字条时那种油然而生的倦怠感又开始复苏。 阿颖的神情显然有些激动,但碍于周围人太多,只能按捺着忍住表达欲。 一直到结完账远离聚集的人群,她才兴致冲冲地开口:“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什么想法?”许枝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两人找到空位坐下来,阿颖看看四周,压低嗓音:“就是陆总是为了莜莜姐才重新上任的事啊。” 许枝眼皮跳了跳。 “枝枝姐,你刚来应该不知道,归棹最开始初创三人组,就是陆总、池董和莜莜姐。” “不过那会莜莜姐谈了个外籍男友,对事业不太上心,分手之后才逐渐把重心转移到事业上。” “三年前,莜莜姐第一次晋升被暗箱操作阻拦,主动要求外派到漠北没多久,陆总就毅然决然抛掉了手里大半的公司股票离开了管理层,当时这件事可轰动了,都说陆总是在给另外几个老油条示威。” “原本都以为陆总只是做做样子,结果他真走了几年没回来。” “后来池董去了京市,归棹临南越来越走下坡路,大家都死了心,没人想过陆总还会回来,可现在,莜莜姐结束外派重回临南准备评级晋升,他竟然毫无预兆重新上任了。” “莜莜姐这些年男友换了好几任,陆总却一直单身,身边唯独只有莜莜姐一个异性好友。” “完全就是性转钟无艳,占着好友位漫长又无望的单恋。” 即便阿颖的情绪很激动,主观色彩也浓重,都快要把陆放这样的人描述成一个只知道追着爱情跑的“恋爱脑”。 可故事讲到这里,已经很完整了—— 除去陆放和她领证结婚的插曲,完全找不到任何逻辑错误的漏洞,毕竟陆放也曾亲口告诉过她,回临南,他更多不是为了他自己。 许枝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凿了一下。 四肢百骸蔓出痛楚,她使劲扯出一个平静的笑,试图掩藏自己那点不甘:“你不是还在实习期吗,怎么了解这么清楚。” 阿颖掏出手机:“我拉你进公司内部群组,这点八卦几乎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 “我想起来了,匿名论坛还有个帖子,是几年前年会陆总和莜莜姐同台表演的视频,叫什么来着……‘主唱和贝斯手的神仙爱情’,应该是这个,你试试能不能搜到。” 周围的环境很嘈杂,可许枝一瞬间却觉得所有都在趋于平静。 面对一样样接踵而至的“证明”,她甚至麻木到心如止水。 她几乎是机械着点开了那条匿名帖。 没开声音,画面模糊,偶尔抖动。 可视线最焦点处,沈莜握着话筒站在舞台中央,像朵盛开在人群最喧嚣处的花,而他身后的陆放安静抱着贝斯,甘心做一株陪衬的绿叶。 许枝从来没见过陆放这样的一面。 她甚至不知道,原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掌,会如此安然又游刃有余地扣在琴弦之上。 就和帖子下面的评论一样,这样的两个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般配。 进度条一点点往后移,许枝依旧紧盯着画面,可她的视线已然失焦。 恍惚中,她听见阿颖在喊她,似乎很诧异:“枝枝姐,你怎么流泪了?” 她回过神,抬手,果真摸到潮湿。 真奇怪,眼泪这么汹涌,她却没发现自己哭了。 许枝使劲抹了抹,勾起笑:“我没事。” 她不过是闪回了这几个月的种种,像做了一场飞沙走石的梦。 现在,梦境已经到了终点,她是时候该醒了。 第61章 (大修,需重看) 聚餐定在了临南的一个高级会所。 下午五点下班打卡, 许枝和沈莜约好了六点直接在会所门口见面。 已经八月底,天黑的越来越早,暑气也逐渐冷却。 沈莜停完车下来, 就看见许枝坐在香樟树下的长凳上, 身上的衣服还是出勤的那套棉质白裙。 白天看她,这套纯白的连身裙把她纤细的身段衬得袅娜翩跹, 可余晖下一阵风过, 她似乎感到冷,坐姿微微蜷缩,无意识抚着露出的光洁手臂, 被光线勾勒的面容无故多了点惨淡的素净感。 沈莜走过去:“我车上有外套, 你要吗?” 闻声,许枝快速切了屏。 熄灭手机,她站起来抚平裙摆,展颜道:“谢谢, 不用了,我不冷。” “那走吧, 陆放池闻他们都到了。” 许枝应了声,跟上去。 - 会所大厅水晶灯光亮如白昼,顺着旋转楼梯拾级而上, 穿过长廊一直到地毯最尽头的包厢。 厢内站满了人,最中间, 几个中年男人围在一起,身边各自陪有女伴,推杯换盏, 高谈阔论,却频频看向一旁沙发上独自端坐的年轻男人。 他西装革履, 双腿交叠,一只大掌正扣着岩石杯杯沿,视线盯向手机,似乎在思索什么,眉头紧蹙。 直到包厢门打开又关上,另一道人影走近坐下碰了碰他肩膀,他才微微掀起眼皮。 “隔壁包间的人全跑我们这来了。这群老家伙,应该是盯准了这次我回来找你。” 池闻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不知道是谁把我行程透给他们。” 陆放眼都未抬:“你不如想想,你身边现在还有几个能帮你隐瞒行程。” 闻言,池闻脸上的烦躁更明显。 他摸出一根烟就要点,身边的人抬手阻拦了他。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83节 “要抽出去抽。” 池闻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怎么,许枝回复你了,她要来吗?” “没有。” “那我抽根怎么了,我吸你的二手烟还少吗?”池闻面无表情把烟咬进嘴里。 陆放默了几秒,忽然开口:“不是要戒烟?准爸爸。” 池闻:“……” 他的神情有须臾的挣扎,遂又认输般用指节夹走烟。 “算你狠。” 那支烟呈抛物线状被丢进垃圾桶。 陆放勾了勾唇,没说话。 “许枝来不了也好,看今晚这个状况,我们几个想单独叙旧是不可能了。” 池闻站起身,脸色臭到不行。 可刚说完,下一秒,包厢的门再度被推开。 接待做绅士手:“到了,两位女士。” 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大美女同时出现,没有什么比这种画面更吸睛。 包厢静了一瞬,众人不约而同投来视线。 “呦,这不是沈经理么,舍得从漠北回来啦?” 许枝站在沈莜身后,清楚看见她从面前这个似乎不同预料的场面中快速回神,第一时间状态由闲适切换成严阵以待。 “刘总,好久不见,您最近不是在忙您新开业的马场吗?” 沈莜勾起红唇上前,笑里带点娇嗔:“池董也真是的,说好了只带些小朋友出来放松一下,怎么还劳刘总大驾。” “陆总重新上任,沈经理结束外派,池董都亲自从京市赶回来,我们这些人,再忙都得抽空凑凑热闹不是?” 笑里藏刀,暗流涌动。 嘈杂中,数不清多少双眼有意无意往这边窥探。 沈莜扭过头,和她咬耳朵:“抱歉啦,我要稍微忙一下,等应付完这几个老家伙,我们再单独续第二摊。” 许枝连忙表示理解:“你快去吧。” 环视一圈,她准备找个角落位置安静做路人甲。 可穿过重叠人影,她看见陆放正迈步走过来。 光线静静剪出他的身影,也自他的眉弓投射而下,更显他瞳孔漆黑,神色淡漠。 周身气场压迫,他什么都不用说,人群自发回避为他让出一条路。 他们的视线交汇一瞬。 只须臾,许枝便毫不犹豫地闪躲开。 非常迅速,没有人察觉。 陆放脚步微顿。 池闻先一步上前,无视正打量他的刘总,对她招呼道:“没收到你消息,还以为你不来了。” “今天第一天入职,感觉怎么样?” 话音刚落,许枝立即察觉几道带着审视的目光向她投来。 她硬着头皮,回得敷衍:“挺好的。” “这位是?”被称作刘总的中年男人发现她,问向池闻。 他刚要开口,一道低沉的嗓音先一步响起:“刘总,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光顾您的私人马场。” 刘总脑子半天没转过来弯。 归棹这个一把手向来不喜形于色,年纪轻轻却叫人看不穿。 商场上手腕也有,可做起决策经常不顾他们几个老家伙的颜面。 碍于他这几年做出的成绩确实斐然,尽管他颇有几分目空一切姿态,他们也敢怒不敢言,最多只能在背后做点小动作。 没见过他纡尊降贵过,现在提出要来马场,刘总受宠若惊,刚生出的那点好奇完全被抛在脑后。 他立马陪着笑,躬身探手,要引陆放重新回座位。 许枝知道自己是被解围了。 视线无意向上,越过硬挺的喉骨,她看见陆放似不经意落在她身上的一瞥。 平静、耐心,好像在观察。 她兀自挪开眼。 池闻此时也反应过来陆放的用意,噤了声,和许枝使了个眼色。 几人重新投进虚与委蛇的交际场。 周围打量的视线骤减,许枝暗自松了口气。 她找了个边缘位置,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周围都是各个部门的职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没人留意她。 许枝任由身体陷进沙发。 如果沈莜对她的邀请在和阿颖午饭之后,她一定不会多此一举答应来这个聚会。 除了碍于老同学情面,她当时没能坚定拒绝的理由,没人比她自己更清楚—— 好像只有撞到南墙,她才能完全自我说服。 可现在,一切都没太大意义了。 她的眉眼泄出疲惫。 许枝看着时间,半个钟头刚过,她见缝插针准备离开。 倏然,屏幕弹出新消息。 【陆放:如果无聊,就先回去】 【陆放:稍等,我给你叫辆车】 许枝眸色微凝。 这已经是陆放今天给她发的第三回信息。第一回,关心她的伤口,她没有回复问她下班有没有时间,她还是没有回复。 这一回,仿佛猜到她要无视到底,于是他用了更强硬的措辞。 许枝不得不点开键盘。 【许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发完这句,她起身要走。 远处不知道谁扯着嗓音喊了声:“这首歌谁的?” “麻烦话筒递一下给我,谢啦。”是沈莜的声音。 她的话音刚落下,就有人奉承道: “沈经理要唱歌吗,又要大饱耳福了。” “就说今天来对了,差点就要错过现场直播。” “那可不。” 沈莜笑笑,在周围的恭维里周旋自如:“一般场合我可是不轻易开腔的哦……” 许枝看着她自信、落落大方的姿态,心里淌过艰涩。 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气质,她永远学不来。 伴奏响起,一旁传来小声议论: “《你要的爱》,群里传的年会视频,陆总当时伴奏过的,是不是就是这首?” “现在给陆总递把贝斯还来得及吗?” 许枝愣了愣。 原来是她没敢外放音量的那个视频里的曲目。 鬼使神差,搞不清楚是哪根筋搭错,她再度坐下来。 “虽然经常梦见你,还是毫无头绪……” 沈莜低声吟唱的第一句,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暗赞一声。 “谁是你的那个唯一,原谅我怀疑自己。” “我明白,我要的爱,会把我宠坏……” 轻柔的唱腔,深情却不甜腻。 直到最后一句词唱完,也没人急着跳过尾奏切下一首。 包厢响起齐刷刷的掌声喝彩,几个带着女伴的中年男人顺势起哄:“沈经理情歌唱这么好,感情经历什么时候也丰富一下。” 沈莜娴熟地应对这个话题:“怎么,几位老总,你们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吗?” “我是不婚主义,如果对方能接受的话,我不介意找点乐子哦。” 她的声音清亮,在众人拼命掩饰的八卦眼神里,她淡定地搁下话筒。 许枝身形一僵。 一个巨大的、近乎让她恐惧的联想迅速席卷她的大脑。 “我靠,真的是因为不婚主义,那条分析帖简直神了!” “难怪这么多年他们没走到一起,原来是观念有分歧……”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84节 窃窃私语的八卦已经道出了许枝不愿相信、血淋淋的真相。 阿颖给她讲述的故事里唯一存疑的点,因为这个真相彻底明朗。 许枝的心脏像被凿出一道豁口。 手机叮当又响起一道信息提示音,可她已经不想再看了。 缓缓呵出一口气,她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终于迈动步伐,逃也似的出了包厢。 - 会所长廊迂回曲折,让人摸不清方向。 接待见一道美丽又失魂落魄的身影已经孤身晃了好几圈,确信地上前关切:“女士,你好像不是很舒服,需要找地方透个气吗?” 还没打到车,许枝勉强牵起笑,应:“是,麻烦带路。” 她不想一会这个样子吓到司机,她确实需要透透气。 夜色渐深,露台习习的风裹挟寒凉。 许枝抚了抚手臂,目光发直地往天幕眺望。 她是在最盛夏的天和陆放重逢。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快到秋天了。 明明才几个月,她却生出点已然走过人生大半程的错觉。 沉浸在五味杂陈的恍惚中,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一道模糊又熟稔的嗓音响起打断她。 “许小姐,好久不见。” 许枝条件反射般回头,迎面撞上了人。 男人手上还端着高脚杯,一个不稳,酒液悉数浇下。 棉质长裙骤然被洇透,给纯白添了几笔妖冶的暗红。 许枝无暇查看衣服的状况,应激抬眸,看见男人正面含笑意,直勾勾盯着她。 “是不是吓到你了。” “啪嗒——” 许枝脸色一白,不可自遏地哆嗦了下,手机屏幕朝地摔了下去。 顾不上捡手机,她往后退了几步,眸中全然地警觉和防备。 “看见我,这么意外吗?” 许枝调整好呼吸,强迫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罗总,您怎么在这里?” “许小姐都能出现在这里,我为什么不可以?” 罗齐生脚步向前逼近几步:“想不到,许小姐从花漾离开,竟然乘上了归棹这艘大船。” 他语气透着轻蔑:“怪不得当时那么坚决就签了解约合同,一百万的解约费也丝毫没放在眼里。” 许枝捡起手机,深吸一口气,不接他的话:“我还有事,罗总您自便。” 说完,她提裙要走。 可男人自顾挡在她面前,拦住她:“许小姐,这么着急做什么。” 他刻意压低嗓音,言辞中夹杂挑逗般的暗示:“你的裙子弄脏了,要不要,跟我找个地方换一下?” 男人的目光不怀好意,完全是在透过布料打量她的身体。 这样的眼神模糊又清晰,令人作呕的回忆顿时潮涌般侵占许枝的大脑。 “不需要。” 她压制因为冲击造成的眩晕感,语气全然冷下来:“麻烦你让开。” 罗齐生纹丝未动,似乎对这种拒绝早已习惯。 他挑眉:“可是你弄脏的部位很显眼哦,确定不换一身?” 许枝急急挡住胸口。 露台离包厢不远,她大声呼救接待可以听见,刚才过来的路上也有注意到不少监控摄像头,不用担心他来硬的。 她稳住心神,平静在脑中计算各种可能。 突然,不远处响起一阵鼓掌声。 “我当是谁,中途离席放着好酒不喝,原来偷跑出来为难人家小姑娘了,罗少好威风。”话里不加掩饰的讥诮。 罗齐生僵了僵,撤开身。 池闻看清他身后原先被遮挡住的人,错愕道:“许枝?你不是回去了吗?” 话落,露台有两道身躯蓦然一震。 许枝抬起头,毫无防备跌进那双深潭般漆黑的眸。 仿佛也没料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他夹着烟的手还抵在唇边。 眸光自下而上,仿佛在无声检视,扫过她发白的嘴唇和微颤的肩膀,最终停在她白裙突兀的一块酒渍上,眉骨紧蹙。 许枝已经数不清今晚逃过多少次陆放的眼神了。 可这一次,他岑寂的眸光如有实质,尽管她最不希望自己现在这种狼狈的模样被他看见,却还是牢牢被他定在原地。 “池董也认识许小姐?”罗齐生的表情恢复了镇定。 池闻顿了顿,视线找不到实处。 陆放叮嘱他暂时不要透露许枝的身份,说是尊重许枝的想法,不想给她带去太多不必要的关注和舆论。 他摸不准这对小夫妻要整什么关窍,可眼下这情况,都被欺负到头上了,再不摆点谱阵阵场子也说不过去。 于是他抬起下巴,嗤声: “关你屁事。” 罗齐生脸色一黑。 都是生意人,尽管你不对付我我不对付你,拐弯抹角也好,绵里藏针也好,场面上的面子里子该做还是要做足了。 但眼前这个显然不是遵守游戏规则的那一挂,出拳也乱无章法。 旁边都是一起出来抽烟的,没人吭声,暗地都看热闹不嫌事大。 罗齐生干笑两声:“我不过出来透个气,是许小姐撞的我、糟蹋了我杯子里的好酒,我没怪罪她,反而贴心想带她找地方换衣服,怎么倒打一耙说我为难?” “池董的手,未免伸太长了吧。” 见他装傻充愣,池闻刚要开腔,身边迟迟没有发话的陆放突然拦他。 他将烟摁灭在烟灰缸,脱下西装,视若无睹般从罗齐生身边越过,将外套披在许枝的肩膀上。 隔绝所有惊诧的目光,陆放垂眸,帮她拢一拢外套,嗓音透着平静的低醇:“他有碰到你吗?” 许枝闻到西服外套上沾染的凉潮洁净的薄荷烟味。 像一个吻,铺天盖地扑满她,让她心慌意乱,又让她无比安心。 几乎是一瞬,她就模糊了双眼。 明明他就站在她面前,可她却不敢向他迈进一步。 仿佛这一步,就是他们中间最遥不可及的距离。 她甚至连回眸迎他目光的勇气都没有,窘迫着轻声回:“没有。” “我没事。” 许枝张了张唇,硬生生将眼前的潮热逼回去,疏离着开口:“谢谢,陆总。” 陆放大掌扶着她的肩膀,不着痕迹施了点安抚似的力道。 他的口吻浸着温润,用只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稍等一会,我让周岳送你回家好么?” 许枝想推辞,但碍于周遭人多眼杂,她只能胡乱点点脑袋,从他的掌中挣脱,提着裙子往盥洗室走。 单纯英雄救美还是另有千秋? 所有人都好奇,但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罗齐生也正诧异,池闻已经反应过来,拍上陆放的肩膀,干笑两声提高音量:“你小子,对女员工很绅士嘛,不错,得我几分真传!” 陆放重新摸出一支烟,没说话。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众目睽睽下,在罗齐生面前站定,嗓音难辨情绪: “罗总,喜欢喝酒?” 罗齐生皱眉,不明所以:“怎么,陆总想和我碰一杯?” 陆放不可置否,淡声:“康帝,还是慕西尼。” 谈起酒,似乎少有男人能克制住用几分见解标榜自己的品味。 罗齐生短暂怔然,随即挑挑眉,开始拿腔拿调:“陆总好手笔,竟然也在这存了慕西尼?” 陆放垂眸越过他,朝身后的接待吩咐几声。 礼宾台的人不久前得知露台的动静立马赶过来,清楚这里的人都是不好惹的主,正愁怎么开口,现下一副如临大赦的模样。 很快,一支红酒连同醒酒器和高脚杯一起被送过来。 罗齐生佯装不经意往瓶身瞥了眼。 看见年份的数字,他不禁愣了愣。 他自知和陆放交情甚浅,决计轮不到用这么贵的酒招呼他。 “啵”一声,木质瓶塞拔开。 接待准备继续醒酒,却被一只骨感的手阻拦。 陆放径直持过瓶身倾倒,酒液汩汩流淌,快要溢出杯口。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85节 罗齐生眼皮狠狠跳了跳,忍不住肉痛:“陆总,你这种喝法,未免太暴殄天物。” “是吗。” 陆放面无波澜,举起一杯递到他面前,气度丝毫未减。 罗齐生刚要伸出手去接。 “哗啦——” 他着急往后一闪,可殷红的液体还是沿着他的前襟顺流而下。 满台寂静。 端着托盘的接待瞠目结舌,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你!” 罗齐生脸一沉,抬头却见面前的男人姿态不紧不迫。 一支高脚杯被他捏在指节间,赏心悦目的优雅。 他咬牙:“你故意的?” 陆放毫无遮掩,半掀起眼皮,嘴上却漫不经心道:“抱歉,手不太稳。” 都到这种地步,罗齐生怎么会反应不过来陆放的意图。 他声音阴冷下来:“陆总为了个职员,不惜要得罪我?” “得罪?” 仿佛听见天方夜谭,嗓音盛满讥诮。 陆放微眯着眼,从托盘取来一块手帕,斯条慢理擦着手,嗓音里的薄怒显得从容极了: “整个罗家我都没放在眼里。“ “你,又算什么东西?” - 许枝处理完身前的酒渍,从盥洗室回往露台的拐角处,将两人的对峙一丝不落全部看见眼里。 她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被人这样维护,不会有人会觉得坏。 可看见他大动干戈,她又忍不住怀疑,自己究竟哪里值得他这么做。 她不过是排在沈莜身后、因为沈莜不婚主义才轮到的第二选择。 罗齐生一张脸黑如锅底,可又不能轻举妄动,放了两句狠话讪讪离开。 闹了这么大的不愉快,原本想出来透口气的人,全部又都憋了一口好奇但不敢揣测的郁气。 许枝避开散场的人群,直到露台只剩陆放和池闻,她才拢紧外套走过去。 池闻想起刚才的场面,正满脸意犹未尽,调侃和陆放十几年交情,还是第一次见他对谁这么护短。 见她来,自觉收声,咳了咳:“你们聊,那什么,我还有点事。” 许枝对他投去一个略带感激的笑,转而看向陆放。 他身上的凌厉还未散尽,冷白的月色将他周身的气质衬得高不可攀。 她问:“周助来了吗?” 陆放没立即回答,看向她还裹着纱布的手,牵起来:“之前怎么不回我消息,去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他的模样和刚才几乎判若两人。 动作轻柔、呵护,耐心备至。 就好像,他是在对待一件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宝。 许枝猛地缩回手,后退两步。 陆放怔了几秒。 良久,他紧蹙眉心,沉声问:“枝枝,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吗?” 眼圈一热,许枝几乎快要哽咽。 她转身过,终于问出来: “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 “陆放,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吗?” 第62章 因为是他的妻子, 所以得到他的优待。 即使不是她、不是“许枝”,换做别人也一样。 这是许枝从得知陆放和沈莜二人的事迹后,再回顾自己和陆放婚后种种, 唯一能将所有疑惑和矛盾解释清楚的理由。 光是问出这句话, 她仿佛就用光了所有力气,但内心仍隐隐期待陆放能给她一个不同的解释。 可下一秒, 她听见他沉声: “当然。” 陆放的眼神毫无折衷, 像在不解许枝为何会这么问。 许枝的身躯蓦然一颤。 废墟上建立的高楼本就摇摇欲坠,轻轻一阵风,便能掀起毁天灭地的漩涡, 所有繁华的表象顷刻间便轰然崩塌。 心里的想法得到肯定, 许枝兀地感到钝痛。 “我知道了。” 她眼底已经恢复平静,将肩上的西服脱下来还给他:“你没有惹我不开心,是我这几天工作太累了。” “周助那边我自己联系,还有应酬等着你, 你回去吧。” 陆放没接外套。 从回国开始,这几天, 他不是察觉不到盘桓在两人中间的生硬。 隐约可见有堵高墙竖在他们中间,可伸出手又摸不到。 这种感觉第一次让他有种近乎无措的情绪。 冷不防扣住她的手腕,他的动作染上难以察觉的焦躁:“你是在担心我那么做, 会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许枝被攥得有点痛,她小声惊呼:“没有, 你放开……弄疼我了。” “抱歉。” 陆放卸了几分力道,却没松开她,有条不紊地继续话题:“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你也不会因为我们的关系受到莫须有的揣测。” “从始至终,你想要的尊重我都给你。” “可你是我的妻子, 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为难却无动无衷。” 陆放静了静,眉眼深沉:“对不起,我做不到。” 许枝挣扎的动作逐渐停下来。 嘴唇翕动,她却找不到一句能反驳的话。 她很清楚,从察觉到自己在这段关系逐渐失衡开始,她逃避、假装视而不见,甚至用冷硬包裹自己。 她就像用无理取闹博取关注和情绪反馈的小孩,看见陆放被她的言语中伤、因她的淡漠感到困惑,她却病态般从中获得满足。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一点公平、拉近一点他们天堑般的距离。 听陆放饱含郑重说出这番话,她的揣度、胆怯、自怨自艾…… 所有一切负面阴暗的情绪,此刻都有种上不了台面的可笑。 是啊,他又做错什么了呢? 和沈莜的种种已是过去,换谁来看,他都是在他的立场交出了满分答卷。 是她瞻前顾后、望而却步,却反复无常,贪婪地想得到全部偏爱。 西装外套还被她拎在手里,许枝感觉自己很冷,浑身透着疲惫至极的无力感。 她的身体泛起细密的抖动,仿佛是察觉到,陆放伸手一揽,用他的体温将她包裹起来。 他叹息一声,轻吻她发顶:“我还欠你一个蜜月旅行,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等我忙完这阵,我们就出去旅行,找个时间好好聊一聊,好么?” 许枝的心脏好像被劈了两瓣。 双眼紧紧闭着,脸颊贪恋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她最终还是忍着鼻酸,轻声嗯了下。 - 沈莜对这次线下活动的安排异常精细。 大到赞助方品牌,小到直播当天的跟拍vj,她都亲自筛选决策。 营销推广更不用提,活动前海报只曝光了剪影,悬念一直留到了直播当天。 等许枝正式面对镜头念出自己以往视频的开场白,主流社交媒体同步开始推送相关话题。 #枝了个枝 复出# #网红枝了个枝# 小范围掀起讨论,许枝的第一支视频立马跟着发出去—— 进食障碍营养菜谱,是许枝之前提出来要做的固定节目。 紧接着,舆论开始新一轮扩散,但更多被负面话题占领: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86节 #枝了个枝 厌食症# #暴食催吐# #枝了个枝 流产# 沈莜叮嘱过舆论监控,看着越来越离谱的热词,很快发现了自然发酵以外的人为助力。 “之前造谣你怀孕,好家伙,现在直接升级到‘流产’了。” 沈莜将几页异常的数据表格递给许枝:“不应该啊,你的正式澄清还没发出去呢,按道理花漾应该会再观望些时候才对。” 许枝自然地联想到会所那晚和罗齐生短暂的交集。 因为她,罗齐生被陆放驳了那么大的面子,大概率是恼羞成怒才会这么快下场。 沈莜提醒她:“你好好回忆一下,你之前在花漾,有没有被他们拿到什么不利于你的证据。” 许枝先是摇摇头。 “公司会发声明,只要他们拿不出实质对这条谣言有佐证的东西,流产这个暂时不用理会,等你澄清视频发出去,一切都会不攻自破。” 许枝眼皮跳了跳,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不详的预感。 原以为只是她多虑,可三天后的凌晨,沈莜的话竟一语成谶。 这会,许枝的新账号已经发布了三条视频。 评论区顺着热点摸过来的路人居多,剩下的一部分是坚信维护她的老粉丝,另一部分是被她节目内容吸引来新面孔。 尽管账号收到很多混乱不堪的留言,却并没有淹没和她的节目引发共鸣的观众。 直到一条以自述口吻编辑的博文被疯转: “我和网红博主‘枝了个枝’之前同属一家mcn机构,别看她是小白花长相,背地手段可是一套一套的,之前公司聚餐我无意拍到她故意跟到男厕和我们老板纠缠不清,关键那个时候我们老板是有女朋友的,公司有同事说她想靠这种不正当手段抢占商单,结果被老板拒绝,这才有后面的转型翻车,哦对了,倒是可以帮她澄清下,她怀孕还有流产的热搜不是真的,只是公司给她留最后情面才帮找的借口。现在看她立了个进食障碍的人设重新签了公司出来圈钱,想想还是发出来,就当给大家提个醒,希望大家上网都能擦亮眼,不要被这种人骗了,下面附上视频证明。” 视频镜头抖动模糊,但场景的确是在男厕门口。 从拍摄者的角度看,画面里许枝的姿态完全是“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一个男人怀里。 被打上“知三当三”“职场潜规则”种种一类带着艳色滤镜的标签,让本就喜闻乐见的八卦迅速发酵。 网络从来不缺吃瓜群众,没多久就有人扒出来,视频里的男人正是花漾老板罗齐生。 有网友质疑:光看这个视频,怎么能确定花漾老板不是甘心被“潜”呢? 但很快,这个质疑就被一个认证了的颜值博主打消: “我和罗先生感情很好,视频里他只是顺手扶了下女员工,而且事情发生之后的第一时间他就回家和我主动报备认错啦,大家不要伤及无辜哦。” 配图是一张带了对戒的牵手照,再点进主页,果然之前就分享过很多恋爱的甜蜜日常。 尽管她澄清的博文丝毫没说许枝做了什么,但在网友的解读下,“顺手扶”“主动报备认错”“伤及无辜”已经足够将许枝钉上耻辱柱。 至此,这场在深夜仅仅发酵了三个小时的舆论被正式盖棺定论。 除了许枝新账号评论区被疯狂刷屏,就连归棹不常更新的官方企业号一夜之间也涌入无数看客。 彼时,陆放刚结束一场跨国电话会议。 摸支烟给自己提神的功夫,他看向寥寥数语的聊天框,蹙眉想到,因为生活步调完全错开,他和许枝已经快两个礼拜没时间单独相处过。 说是等他忙完这阵去度蜜月,可许枝似乎比他还要忙碌。 他五天前发给她的蜜月行程选择,她回了个“让我考虑一下”后,至今都没再主动提起过。 莫名的,他从她身上感知到一种并不虚张声势、剥茧抽丝式的冷淡。 陆放吁一口烟,为自己的想法失笑。 一定是忙碌带来的错觉,等这阵子捱过去,在蜜月旅行上,他们有的是时间弥补回来。 他打给池闻:“承宇的项目怎么样了?” 眼看自己和关桃的视频通话硬生生被打断,池闻看了眼时间:“兄弟,你有没有搞错,这个点来找我谈公事,你都不过夜生活的吗?” 陆放面不改色:“如果你想早点回京市过夜生活,配合度就放高点。” 池闻抓狂地搓搓脑袋。 片刻后,他认命道:“刘义竞这个老家伙,当初你要回来,就他明里暗里动的手脚最多,承宇的项目,他拉拢了罗家的人暗中找了三方竞标,看样子,是准备在这个节骨眼给你使绊子。” “那几个老东西,那晚之所以把罗齐生请到场,怕也是故意在你面前摊牌,逼你自乱阵脚。” “你现在是内忧外患。” 池闻话语隐含担忧:“知道你护短,那晚在会所,一看就知道许枝在花漾受过不少欺负,我也见不得罗齐生那种人蹦跶,但他老子罗照阳可不是像他一样的绣花枕头,这种关头,你确定真的要对罗家动手吗?” 他的话音刚落,总裁办内线电话响起。 陆放掐了烟,俯身接起前瞥了眼数字。 是公关部的电话。 池闻看不见听筒对面的人在字句汇报中逐渐沉冷的脸色,听半天都没声音,懒懒打了个哈欠: “兄弟,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自个多照顾照顾自己身体,熬夜久了小心ed。” 丢下这句话,池闻正准备挂断。 “承宇的项目,之后我亲自跟进。” 陆放眸色晦沉:“既然罗家的人想掺和进来,我成全他。” 第63章 凌晨三点, 归棹大楼灯火通明。 深夜紧急公关,周岳也匆匆回了公司。 推开二十七层办公室的门,办公区并无人影。 最后还是在休息室的书桌前找到人。 写字的人见他来, 笔尖只顿了一秒, 便再次落下,走完最后一笔。 陆放垂眸将毛笔搭回笔架:“公关部那边怎么说。” 周岳之前就跟着陆放, 因此对他充沛的精力有较为深刻的认知, 早在归棹上市的那段时间,他就经常一个连轴十天半个月每天都只休息四五个小时。 毕竟离开三年,内有管理层明里暗里施压, 外有业界同行虎视眈眈, 最近事务接连不断,跨国会议也不胜其数,为了配合时差,陆放这段时间深夜留在公司加班已经司空见惯。 见他这个点写毛笔字并不奇怪, 周岳知道,这是陆放在专注思考决策时惯会做的事。 只是宣纸上墨痕还半干, 男人便囫囵捏成一团,随意地丢进了垃圾桶。 紫翠石雕刻的砚台旁,手机屏幕还亮着, 似乎停留在和谁的聊天界面。 周岳瞥一眼便收回视线,开门见山, 递上份文件:“这是沈经理调取的资料,里面有关于许小姐这次话题的数据监控报告。” “公关部已经给出了的应对方案,公司方的声明会在早九点整点发出, 提供给市场部的话术也准备好,但……” 周岳停顿了下, 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对方只用眼风扫过,示意他继续。 “但,许小姐拒绝了话术安排。” 陆放翻阅文件动作一停。 “什么时候的事?” 周岳怔怔,大脑第一时间没转圜加入小说群814816963会员,每天追问看漫画过来。 “她拒绝话术安排,是什么时候的事。”陆放又问了一遍。 “就在刚刚,在二十二楼。” 周岳回过神:“许小姐现在就在市场部办公室,在和沈经理在开会,陆总您不知道……” 他的疑问没说完整,听见一道手机锁屏时的轻响。 透过书桌后的落地窗玻璃可以轻易俯瞰临南最繁华的城市夜景,霓虹灯光成了点缀这片钢筋水泥之森的星辰。 周岳看见面前的人侧过脸,光线将他的轮廓阴影雕刻得尤其深邃,神色里的沉冷稍纵即逝。 他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机敏地硬生生把最后几个音节咽回喉咙。 “上次巡楼,是不是很多部门还没来得及过去。”陆放冷不丁问。 周岳只反应一秒,推了推眼眶:“是的,市场部和公关部今晚连夜加班,陆总您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就见男人从沙发上拎起外套穿好,拧着西服的单排扣大步流星往外走。 口吻公事公办:“既然市场部在开会,过去旁听。” 走几步,又停下来,回头:“你,和我一起。” 刚从市场部回来的周岳:“……” “好的,陆总。” - 等许枝将一切诉说完,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 她几乎是忍着恶心,将原以为能永远埋起来的噩梦在脑子里重新经历了一遍。 虽然知道永远忘记只是自欺欺人,在和归棹签下合同的那一天就埋下了一颗种子,但她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沈莜起身给许枝倒了杯水。 她来得大概很着急,顺着领口能看见外套底下藏着睡衣,黑直发用鲨鱼夹固定在脑后,全身装束打扮看起来和这栋大楼哪怕任何一处拐角都不搭。 但就是这么一具小小的身躯,尽管嘴唇和脸蛋都有些发白,气息也极度不稳,可她不久前讲出的话却振聋发聩的决绝勇敢。 沈莜第一次发现,自己以前是多小瞧了这个老同学。 “既然决定要这么做,你应该能想到接下来,你会面临什么吧。” 许枝抿了口水,点点头。 陆放就是这个时候从电梯走出来。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87节 虽然事态紧急,但沈莜只叫了阿颖在内三个住在员工公寓的小姑娘。 一是她需要先和许枝单独把事情沟通清楚,单独的、面对面的,以共事者的关系,也以同为女性的关系。 至于第二,职场向来都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风平浪静,人与人之间恶意的揣测从来不少。 在对这次舆论风险没有更把握的应对方案之前,沈莜并不想太兴师动众。 经理办公室的门虚掩,阿颖看清来人,刚起身要通知沈莜。 周岳立马给她递了个眼神,让她噤声。 沈莜重新坐回靠椅,叹口气:“你应该知道舆论发酵已经波及到公司,因为对方有那条第三视角佐证,你之前准备好的澄清视频现在即便发出来说服力也很小,明天一早,归棹官网会准时发律师函否认这件事、表明公司的立场和态度。” “如果你坚持要按照你的计划做,舆论会成拉锯战,对面肯定不会放过你不回应这个点,之后对你、公司的质疑和声讨只会愈演愈烈。” “我很理解你的做法,但作为归棹市场部经理,我需要更理性地分析这么做之后风险,这点,你可以明白吗?” 许枝轻嗯一声:“我明白的。” 沈莜张了张嘴。 如果真到了舆论反扑严重的时候,管理层一定会毫不犹豫找由头把许枝和公司的关系摘干净。 很现实也很残忍,面对昔日老同学,她有点不知道怎么讲出口。 “公关部的声明几点发?” 许枝忽然问。 “应该是九点,怎么了?” 许枝抬眸对上她,眼底清明:“声明里,能不能让公司和我划清关系。” 沈莜怔了怔,丝毫没料到自己的欲言又止会被她提出来。 而且原先想说出来只为了给她做个提醒。 可听她口吻里,明显很认真。 办公室外,陆放还在思忖沈莜话里的“计划”和“风险”究竟是什么,听见许枝这么说,两抹浓黑骤然紧蹙。 许枝自顾自往下说:“理由应该很好找,比如,公司在寻找达人合作的时候没有做好充分背调,再让公关引导风向……就往公司无辜这种话题上带。” 沈莜咂咂舌。 她的话完全不像是心血来潮想到的点子,反而像是深思熟虑后在话题最合适的时机顺水推舟。 “那你呢,你怎么办,如果公司真的这么做,你接下来一段时间就要独自一个人承受炮轰了。” 许枝微微牵了牵嘴角:“谋定而后动,这个道理,在你最开始给我开出第二份签约合同的时候,不就已经和我合拍吗?” 沈莜没回答,试图为她的预想找出点不合理性:“你有没有想过,等你拿到你想要的证据、事件可以完全反转的时候,公司会不会因为不维护员工、识人不清再次陷入舆论中呢?” “这个不用担心,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会给公司澄清。” 沈莜看她一眼:“可站在老同学的立场,我不希望公司要靠和你划清立场来渡过这次风波。” 她顿了顿:“包括池闻,还有陆放,我们三个,没有一个人会这么希望。” 闻言,许枝眼圈一热。 她低下头,话里自嘲的意味很浓:“看了那个视频,你们就没有对我产生一点点怀疑吗?” 从她赶往公司和沈莜沟通到现在,她自始至终没有向她询问一句,她被指控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也许我真的和那个人描述的一样,就是个想利用身体抢单、表里不一的人呢?” 沈莜走过来拍了拍她脑袋:“你这小脑袋瓜子,整天到晚装什么呢?” “比起那些听风是雨的网友,你可是给我们放了三年录音的英语课代表,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从来都清楚。” “我们不需要靠别人的注解去了解你。” - 等许枝从归棹大楼出来,已经是凌晨五点之后。 黎明破晓,地平线下的余光开始勾勒大厦的轮廓。 熹微的日光逐渐驱散她休眠不足的困乏,她定定神,不禁想,无论今天发生什么,明天太阳永远会照常升起。 她还年轻,不应该缺乏重新开始的勇气。 许枝沿路走了一段距离,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传来短暂的鸣笛声。 她回过头,看见那辆熟悉的路虎。 车速降下来,缓慢往前滑行一截。 驾驶位的车窗摇下,坐在里面的人见她愣着,失笑了一下:“见到我,这么惊讶?” “你这么看我,会让我误以为我们已经一年没见过,而不是一星期。” 许枝抿抿唇。 回神往四周环顾一圈,在陆放开口前,已经走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 “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问出口,许枝自己也愣了愣。 明明他们在这辆车上一幕幕亲密的画面还记忆犹新,这才过了多久,她自己说出的话,自己竟然都后知后觉出一丝陌生。 陆放自然也察觉到。 他脸上布满平静,不答反问:“如果我没出现在这里,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我消息?” 许枝攥了攥掌心,垂下眼:“你最近这么忙,总是给你发消息,我害怕……” “害怕打扰你。” 陆放勾一勾唇,笑意未达眼底:“许枝,你说这种话,自己相信吗?”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连名带姓的叫过她。 许枝眼睫轻颤,问:“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我不生你气。” 陆放重新启动车子,扶上反向盘,语气和缓几分:“我只想你回我消息,尤其在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 早在刚挂断公关部的内线电话,他就给她发了微信。 什么都没问,只是像往常一样,和她道一句晚安。 对面没有回复,加上之前好几天,他们零零散散的话题,他总是感受不到她的热情。 他自然是失落,但又庆幸,如果是睡着错过,至少她能在闹钟响起前拥有一个平和的睡眠。 结果,他从周岳口中得知她已经来了公司。 “对不起。”许枝侧过脸看窗外,还是道了歉。 陆放静了一息,换了称呼:“枝枝,别这样。” “你这样,我会觉得你是在故意冷淡我。” 车厢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挑起眉梢,偏过头看向她:“不否认?” 许枝没说话,眉眼冷倦。 一种叫沉重的情绪同时哽上两个人心头。 陆放扯松领带,压下心底的躁郁:“你不想说,好,那我换个话题。” “你拜托沈莜,让公关部发声明把公司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你有没有认真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许枝偏过头看他,拧眉:“你听到了?” 不知道她的话被听去多少,许枝攥上安全带,意味不明讲一句:“原来你也会偷听别人说话。” “为什么不会?” 陆放笑笑,脸上却一丝情绪也无:“如果没去听见,只有等到明天改过一版的声明发出来,我才有资格明白你的想法,没错吧。” “这件事,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区别吗?” 许枝静了静:“还是说,你知情后,要阻拦我。” “区别?” 陆放笑叹一声:“枝枝,我是你的丈夫,这种事,我难道都不能有知情权吗?” “阻拦与否都是后话,但至少你应该告诉我,我说过,我和归棹,都是你的后盾,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许枝眼里透出点倔强:“可你还会阻拦我。” “是。” 陆放这次答得很干脆:“我不知道你和沈莜说了什么计划,但罗齐生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既然能完整布下这个局对付你,你想靠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撼动他,根本不会容易。” 他说的每个字,许枝都反驳不了,但每个字,此刻她听起来都刺耳。 她忽然笑了一声:“如果那晚在会所你没有让他下不来台,也许他根本不会想尽办法对付我。也许从头到尾让我一个人解决,这件事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么复杂呢?” 这一脚刹车,陆放踩得很急促。 好在这个点路上压根没几辆车,许枝身形不稳地往前一歪,扭过头,便对上一双充满愕然的眸。 陆放自嘲地牵牵唇:“所以,你是在怪我插手了你的事,对么?” 车窗外,临南地标建筑的钟楼准时敲响六点的钟声。 他透过玻璃往外看,只觉得两个人都忙碌的这段时间,是真的有什么被短暂的蹉跎了。 许枝如鲠在喉,低下头,声音弱了几分:“不是……” 她心里全然是混乱:“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我只是……只是想自己解决这件事,陆放,你就当我们没有夫妻这层关系,这件事,交给我自己来,好不好?” 听她尖锐,听她口不择言,陆放没有一点生气是不可能的。 可看她眼底青黑,想起她正处于舆论风暴的中心,他心里的郁结又无声消失。 他握住她的手,暂时妥协:“知道了。”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88节 - 几乎一夜未眠,两人到家,久违地躺在了一张床上。 各自都疲惫,尽管不久前一场不尽愉快的对话最终并没有解决什么实质性的问题,最终是靠一人妥协收场,但两具身躯的温度通过拥抱交互的一瞬,那种蔓上心头沉甸甸的满足骗不了人。 许枝环着陆放的腰,用脸颊非常轻微地摩挲了下,像是贪恋这份触感。 意识都混沌,嘴上还在喃喃自语:“陆放,对不起……” 一遍遍的,不知道究竟在为什么道歉。 圈箍着她的人叹口气:“我也要说声对不起,这种时期,也许不该要求你太多。” 陆放轻轻捏住她的脸,让她有几分清醒:“只有一点,之后给你发消息,别再故意看不见。”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怀里的人迷蒙应了声:“好……” - 归棹企业号最终还是遂了许枝的意愿,发了一则摘除关系的声明出去。 舆论也的确如她所料,原本对她和公司的两头谩骂逐渐开始一边倒。 她视频底下的评论区都快要骂翻天,说她没脸没皮的,吃人血馒头的,就连之前还发私信和她交流的观众都重新来问她: 你真的是立人设博取流量吗? 就是在这样的高压下,许枝按照原计划把自己固定节目的第四期视频发了出去。 发出去,剩下的什么也没再管。 沈莜给她批了两周的外勤,例会也可以缺席,因为对外,她现在是和归棹中止合约的状态。 趁着这个时间,许枝久违向外踏出步伐。 她拿着先前陆放送她的相机见了一位久未谋面的朋友—— 第三视角的拍摄者,和她有同样遭遇的女孩子。 许枝在网上看到视频的第一秒,就知道了这个视频的来源。 因为她们曾经抱在一起哭诉过彼此的遭遇,所以她很容易辨认出画面之外微弱的画外音。 “我知道你现在还处在他的威胁下,我也逃避过,但我已经明白这不会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你的镜头明明紧张害怕到抖动不止,你都没点下停止录制,我想,现在就是实现你最初记录的意义的时候了。” 许枝还拿着相机找到了张娴月在临南的疗养院。 张娴月见到她,显然是兴奋的。 许枝满腹愧疚:“我和陆放都太忙,一直没时间来看您。” 张娴月摆摆手,毫无芥蒂:“我也很忙,你们经常来我也没时间招待你们。” 她情绪高昂地给许枝介绍自己最近参加了院里的手工制作月饼的活动,说中秋快到了,希望能在此之前学会,争取能让他们尝到她亲手做的月饼。 还带许枝去见了她在疗养院新认识的朋友,在她的老姊妹们面前骄傲地介绍“这是我闺女”。 临走前,张娴月拉住她,给她递了个老式的sd卡片,说里面老照片实在太多了,答应帮她找她父母的照片奈何精力实在不够。 如果放在很多事情没发生前,许枝可能还能做到欣然接受。 可现在,这张小小的卡片仿佛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这里面还有很多其他的照片,意义太重大了,我不能要。” 张娴月拍拍她的手,啼笑皆非:“小开还没成家,我暂时就你一个儿媳妇,不过是些老照片,给你还能担心你带着跑了不成?” 也许是那天的风太大,许枝正好站在风口,她的眼眶不自觉盈满了泪水。 这天,是最普通、平凡的一天。 许枝将签完字的协议收好,最后一遍检查妆容和丝袜里的设备,按下紊乱的心跳,重新插上了被“开盒”泄露出去的手机卡。 信号连通的第一秒,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泉涌般跳出来。 谩骂诅咒,触目惊心。 她统统无视,径直打开通讯录,毅然决然拨通一个号码。 - 陆放在密集的行程里久违参加了一个商业晚宴。 他素来低调,几乎很还少出席这种喧嚣的名利场。 但这次晚宴的东道主是罗照阳,重点邀请对象是承宇项目的几个负责人。 地点好巧不巧,就在刘义竞新开业的马场。 马场傍山而建,除了骑马,还集洗浴客房等等服务,完全是有钱人的销金窟。 宴会厅,花香鬓影,贵胄云集。 池闻和陆放刚从迈巴赫下来,刘义竞就过来迎:“陆总、池董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先进去喝点酒,还是先去挑匹马跑两圈?” “不骑,你这里的马我骑不惯。” 池闻知道他等在这铁定没安好心,大概率是要支他们走。 他挂上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态,径直往厅里去。 边走他边“哈”了声:“看来刘总这几年捞的油水真不少啊,你看看这装修。” 刘义竞笑笑,眼睛往陆放的方向瞟了瞟:“哪能啊,油水不油水的,还得看陆总和池董给不给刘某这口饭吃。” 陆放没应声。 他的视线已经穿过人群,落向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 池闻看见他已经锁定目标,勾肩搭背将刘义竞带走。 中年男人两鬓已霜白,眉目间能看出点罗齐生的影子。 他身边站着的两个男人正是承宇的负责人。 陆放的周身的气场太强,只稍稍站定,几人的视线就随之而来。 “陆总。” 罗照阳主动走向他:“都说归棹的掌舵人初生牛犊,今天看,确实年纪轻轻一表人才。” 陆放从招待手里接过一支细高脚香槟,不经意往前伸了伸,算作回应。 神色里不加掩饰的意兴阑珊,饶是像罗照阳这样的老狐狸也不觉有些挂面子,脸色沉了沉,故意找他不痛快: “我和陆总,也算不打不相识,前不久陆总公司不是有个女员工,在网上教人吃饭的吧,结果被人爆料勾引男上司,我点进去一看……你们猜这么着?” 罗照阳故意卖弄玄虚,丝毫没注意到眼前的人眼底闪着肉眼可见的冷峻。 他拖长音:“视频里被勾引的人,竟然是我儿子,你们说,是不是很好笑。” 周围的宾客没人知晓他口中的女员工究竟是什么身份,虽然罗照阳的话并不好笑,但大部分的人还是会附和着应两句。 陆放半边脸沉在暗处,目光深不见底。 虽然许枝那天叫他不要插手这件事,但他终究不可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 他从刘义竞找来竞标的三方查起,以他近期和罗照阳一笔大额交易为撕裂口,顺着盘根错节一点点往内渗透,基本已经掌握罗照阳和一家跨境赌/场非法交易的证据。 大约从两年前开始,罗家就与之有秘密金钱往来,最开始做得很隐秘,近几个月应该和赌/场谈拢了新的分成比例,每个月流水从六位数开始往七位数跨越。 洗/钱或者非法跨境转移财产,光这两个其中任何一个罪名,都足够罗照阳进去待上几十年。 这是他早早撒下的网,也是为许枝打造的象牙塔。 他随时准备在侧,只等她一声令下。 笑声仍绵延不绝,垂眸啜着香槟的男人忽然动了。 他面色沉静,但话里藏不藏不住的森然冷气:“罗总,百闻不如一见,你的恶趣味,简直和你的生意一样烂。” 宴会厅短暂的静了几秒。 罗照阳完全失去表情管理,眼角的褶子都要瞪平。 他刚要发作,几个保镖穿着的人匆匆跑过来在他身边附耳朵。 “你说什么?!齐生他被那个女员工捅伤了?快带我过去!” 电光火石间,陆放听见关键词。 他眼皮猛然跳了跳,下一秒,池闻已经疾步过来。 “快点跟我走,你老婆被人欺负了!” - 许枝跌坐在地毯上,手里还握着沾了血的匕首。 她的大脑被惊惧、麻木同时占领,眼里蓄满生理性泪水,分不清是被高度数的酒精熏到,还是因为罗齐生那气急败坏的一巴掌。 她身前不远处,罗齐生捂着自己的右侧腰歪倒在沙发不停□□,嘴里还不住咒骂着“贱人”。 盛怒之下摔碎的子弹杯碎片划过她脸颊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她顾不上疼,小心翼翼往自己臀边探。 她腿上的丝袜已经被撕毁,但方方正正的棱角还稳稳当当卡在她最贴身的衣物里。 许枝顿时松一口气。 她忍着胸口翻搅的反胃感,手撑地想站起来。 可惊惧未定,她浑身像脱了力。 包厢的门已经被打开,黑压压一群人冲进来。 罗齐生见来的是自己人,咒骂声愈发猖狂:“这个不识抬举的贱人!看住她,别让她跑了!” 为首的中年男人先是惊呼一声朝沙发查看罗齐生的伤势,再转过头看向她,眼里满是阴鸷。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伤害我儿子?” 许枝下意识双手握住匕首挡在身前:“你别过来,是他对我动手动脚在先,我不过是正当防卫。”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89节 “我已经提前报警了,只要我半个小时后没安全到家,立马就会有警察找上来。” “报警?正当防卫?” 罗照阳冷哼两声,看她就像在看天真的小绵羊:“你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 “你们几个,找间客房,给我把她丢进去!” 身旁几个黑衣人正要照做,淡漠的金石之声骤然响起。 “我看谁敢。” 许枝抬眸,等看清来人,瞳孔不禁扩了扩。 她完全没想到陆放会出现在这个场合。 “陆总,今晚的事,我奉劝你不要轻易插手。” 罗照阳眯了眯眼:“她伤到我儿子,不可能这么轻易算了。” 陆放看也没看他,眸光深沉晦暗,嗓音全然冷冽:“你儿子伤到我的人,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你的人?” 罗照阳愣了愣,看向自己儿子,眼神中有疑问。 许枝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陆放,他径直朝她走来,却垂着眸,看也没看她一眼。 罗齐生咬牙切齿:“好啊,好得很,我说你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维护一个女员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陆放置若罔闻,视线在许枝手上的美工刀上停留一秒。 “孤身陷阵,这就是你的计划?” 他眼神一寸寸略过她的脸:“许枝,这么久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这么能耐。” 许枝完全不敢看他。 从踏进这个包厢开始,她就已经计算好了一切的后果。 “怎么不说话,还是说这种时候你还要继续和我装不熟是么?” 她泪腺这么发达一个人,罗齐生一次次靠近她,她没哭,被一群陌生人兴师动众要带走,她也没哭。 可听见陆放用这种语气和她讲话,她心里所有的情绪此刻都化成了委屈。 握在掌心的刀直直掉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泪珠一颗颗往下滚落,她的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陆放却一句安慰都没有,只圈箍上她的腰和膝窝,径直将她打横抱起。 “你不过也就是她的姘头,在我面前装什么清高给她出头,你等着,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罗齐生气急败坏。 他钓个姑娘不成反被捅一刀,完事还轻易让人带走。 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他之后不得沦为圈子里的笑柄。 陆放脚步停也未停,气场魄人。 几个黑衣人面面相觑,最终还也没敢上前一步。 罗照阳怒极:“一群废物,给我拦住他们!” 陆放步履不停,口吻冷淡:“罗总最好还是抓紧时间带你的宝贝儿子去趟医院。” “至于你给我的警告,我原封不动还给你,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 池闻递来一个小药箱,自觉把这辆公司商务专用的迈巴赫让给许枝和陆放。 两人间气压很低,尤其陆放一张脸,池闻和他相处这么多年,都没看过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表情。 看着风平浪静,实际惊涛骇浪。 “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那什么,你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吵架哈。”关车门前,他抓抓脑袋,很多余地讲了这一句。 许枝腮上挂泪,泪痕半干,手里拿着池闻给她的药箱,浑身都无力。 司机叫孙叔,是公司的御用司机。 陆放平时自己开车比较多,大部分时候都配给周岳。 交际场难免要沾酒精,今天是特殊情况。 车子已经往外开出很久,后排两个人却一言不发。 孙叔车龄二十多年,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没人说话,他也自觉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传来一道沉冷的命令: “孙叔,把挡板升上。” 随着挡板逐渐上升,后座的空气逐渐被隔绝出一片死寂。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陆放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许枝心里一紧,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手里的医药箱突然被拿走,随着一阵包装袋的撕扯窸窣声结束,一只大掌的虎口扣向她的下颌。 她被迫扭过脸,沾了碘伏的棉签带着冰冰凉的触感贴在了脸颊的伤口上。 刺痛让她没忍住倒抽一口气。 “现在知道痛了。” 陆放目光幽深:“拿着刀的时候,不是很英勇?” 许枝眼眶忍不住又一热。 “想要伤口沾水化脓,脸蛋上留疤,你就接着哭。” 陆放的语气毫无怜惜,说完,撕开创可贴找准伤口。 许枝眼里闪过点倔强,咽咽口水,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 他好像是故意,特意带了点力道,好让她清楚感知到伤口处的痛感。 做完这一切,他将包装垃圾在掌心团了团。 塑料制品扭曲摩擦的噪音在车厢里显得格外刺耳,许枝沙哑着嗓音,有些疲惫地开口:“你想听我说什么。” 陆放默了几秒,怒极反笑:“都这样,你问我想听什么?” 他木讷着脸,话音仿佛结冰:“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现在也不想听。” - 孙叔一直将人送到地下车库。 陆放先一步从车上下来,似乎完全忘记了平日的绅士风度,大步流星往前迈,丝毫没有要等许枝的意思。 许枝扯出一个笑,和孙叔道了声谢,这才急急忙忙追上电梯。 只剩最后一个夜晚,她不想这么浪费。 电梯里,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背影,轻轻扯向他的西服裤缝: “对不起陆放,别生气了。” “我的计划提前和沈莜说过,也去警局提前报了案,我还带了小刀防身,现在都是法治社会,我不是什么都没考虑就把自己推到危险的境地。” 陆放仍然没理她。 从玄关到客厅,从客厅再到主卧,他一次都没回头看她。 直到他拧松领结准备往浴室走:“怎么,你还要跟过来?” 许枝红了红脸,停下脚步,没再做声。 陆放靠在浴缸,眼下有青黑的倦色。 一阖眸,他眼前全部都是许枝脸色发白,孤身一人摔倒在包厢持刀对人的画面。 她的解释实在太苍白,他都不敢想,如果自己今晚没有凑巧地出现,她一个人要怎么应对? 思及此,他的眉眼染上烦躁。 正要啜一口岩石杯里的威士忌,浴室门前发出响动,油砂玻璃门上映了一道人影。 许枝拢着一件斜襟睡袍,脸颊透着樱粉。 她敲敲门,轻声说了句:“陆放,我进来了。” 第64章 陆放没有锁浴室门的习惯。 突然闯入的外来者只通知了声, 完全没有要征询的意思。 “咔哒”一声,门把手径直被拧开。 陆放刚将杯底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沁着冰块凉意的酒液滑进喉咙还没来得及吞咽。 黑曼巴风格的浴室灯光色温暖白偏黄, 将来人香槟色的睡袍照得轻盈绰约。 这件斜襟睡袍显然是分上下身两件, 可她只穿了上身的,下摆位置堪堪过了腰线, 白色蕾丝布片下圆润笔直的一双腿翩跹, 赤着双足踩在黑砖地板上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陆放微呛,早已习惯纯饮,这一口下去却如同被灼烧般。 稳了稳气息, 他曲起一边膝盖收回视线, 冷声:“我还没好,你先出去。” 许枝脚步一顿,咬了咬下唇,视线却盯向陆放分毫未挪。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明目张胆地观察他。 茶色透明亚克力浴缸遮不住他健硕的身躯, 水滴顺着麦色肌肉线条缓缓滑落,一只手臂随意搭在旁, 全身裸/露坐姿大马金刀,脸上却一副不为所动的神情。 见她纹丝未动,陆放蹙眉, 扭过头刚要重复一遍。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90节 可抬眸便见许枝侧着身,不顾衣物被浸湿, 毫无迟疑踏进浴缸。 浸了薄荷澡球淡香的水位随之上涨满溢而出,她跪坐在他双腿之间,满脸涨红却紧紧圈住他的脖颈: “陆放, 我想、我想亲亲你。” 透过一层雾气,她看向他的神情天真含羞, 又大胆直白。 陆放眸中的流光停了半秒,终于反应过来她的意图。 脸上的不自然短暂到无法捕捉,他偏过头,口吻冷硬:“出去。” 许枝眼底一红,是被拒绝的难堪。 但她依旧没有放手,难以察觉地颤着音:“我不出去,你还在生我的气对吗?” “对不起,今天是我做得不对。” 陆放的确生气,但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声抱歉。 类似“失而复得”后的烦躁更盛,陆放沉了沉声:“为什么要孤身一人去见罗齐生,他那种人,从来不会觉得你有和他公平谈判的筹码。” 许枝垂着眼,双唇翕动了下。 静了片刻,最终只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晚一样彼此时间都充裕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好不好?” 她话里的敷衍和逃避陆放怎么会听不真切。 他知道自己现在情绪无法完全冷静,他们中间横着很多不能绕开、急需沟通的问题。 想和她把事情讲明白,需要一个足够郑重的时机。 不是现在,不是感性更充沛的夜晚。 陆放长臂一伸,将手中的岩石杯放好,作势要站起身。 一只柔弱无骨的巴掌倏然往下挨上他。 隔着恒温的、带着阻力的洗澡水,许枝覆着摸索,能清晰感受到掌心不断升高的热度。 乖巧状态下就可观的尺寸,此刻正一点点复苏,逐渐和先前唯一一次短暂交锋时感受到的蓬勃凶悍重合。 因为忙碌,他这具年轻的躯体已经素了很长一段时间。 此刻猝不及防的撩拔,几乎要让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土崩瓦解。 “许枝,放手。”陆放声音发紧,睇她的眼尾都在压着浓厚的危险意味。 许枝从头到脚都被羞耻浸透,掌心的力道却有增无减,甚至挑衅般蹭过顶端。 陆放撑握在浴缸边沿的大掌骤然一紧。 喉结不自觉咽动,他扣住她作乱的手,声线忍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本来只是一句警告,结果许枝点点脑袋:“我知道的。” 做的事像惑人心魄的女妖,可她的眼中透着纯真圣洁:“我在让你高兴,就像,你之前给我做的那样。” 说完,葱白的指节点触向排水按键,她贴着他的身体完全跪趴下去。 - 池闻留在马场把事情处理完,眼看承宇的几个负责人在罗照阳陪着罗齐生去医院离开后,紧跟着刘义竞单独进了一个包厢。 刘义竞和罗照阳暗通款曲,实际做事不留痕迹很少落把柄,大有坐山观虎斗两头通吃的意图。 这个时候他绕过罗照阳鬼鬼祟祟单独和承宇的人接触,难保他不是在想什么歪脑筋。 池闻想通知陆放,琢磨着这么久应该够两人处理完矛盾了,想让他再回来一趟。 可消息过去半天没回信。 他又拨了电话。 接连两通都是无人接听,第三通过去响了几声,池闻啧一声,耐心殆尽刚要挂断。 “说。”手机传出一道沉哑的音节,似乎气压很低。 池闻愣了愣:“看我消息,你再过来一趟。” 另一端默了好几秒,才冷静问一句:“什么消息?” “我都发了快一刻钟了,你还没看吗?” 池闻皱眉,把刘义竞的事讲一遍,又问:“兄弟,你不会还在和许枝吵架吧?” 回答他的只有一道略微明显的呼吸声,在浴室回荡起一阵尾音。 隔着听筒完全失真,没人听出来。 池闻只听见对面丢下一句“先这样,剩下的明天再说”便匆匆挂断电话。 和他以往的沉着大相径庭,池闻撇撇嘴,只将陆放的反常归结于吵架情绪不对劲。 - 确定通话显示挂断,陆放搁下手机,额角紧绷垂首去看身前的人。 她的眼角和唇边都在水光潋滟里泛着红,前者是因为不适渗出的生理性泪水,而后者,是因为承受有限而被逼出的混杂暧昧气息的唾液。 湿润感最开始包裹席卷他时,陆放的理智尚且能够战胜人性。 他卡住她的下颌,阻止她:“你没有对不起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让我高兴。” 彼时,许枝绯红着脸却义正言辞:“并不是因为要哄你,是我想这么做。” “我可以的,我会让你很舒服。” 相比她的大放厥词,实际她毫无技巧,几颗虎牙时不时划到他。 可即便是这样,光是看见她明明害羞,却一边动作一边仰起红透的巴掌小脸观察他的反应,再无欲无求的人灵魂也要随之震颤。 数不清是第几次,温软的粉舌无意识擦过。 陆放一只大掌虚虚拢着她的后脑勺,难耐地昂首,身体本能向前逞凶,喉咙逼出的气音低沉性感。 许枝猝不及防,干噎感让她节奏一乱,猛地撤离开咳嗽起来。 调整数息,她不顾脸颊酸软,再度要将唇瓣贴上去。 沉沦在欲海里的人眼眸已然清明,他直起身看向她发红的唇角,抚向她发顶:“别做了,还是太勉强。” “可是……” 许枝飞速低下眼看了看,支吾着:“可是,你还没有……” 陆放笑笑,敛去眼底还没散尽的暴戾:“照你这么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话音刚落,他伸手将面前微伏着的人调转了个方向。 许枝被圈箍着靠坐在他怀里,只稍稍往后,就能轻易感受到抵在她腰窝、前几秒她努力但半途而废亲口造成的结果。 刚才做的事完全突破了她的羞耻心,此刻她都要免疫麻木。 可当横在腰间的系带被身后的人抽开,珠光缎睡袍兀自被丢落在地,她还是紧张又羞耻地吞咽了下。 “滴”一声响,她听见他按下控制键,浴缸里重又盛满洁净的洗澡水。 “漱口。” 他侧在她半边颈,从出水口捧一泼送到她唇边。 许枝低下头,小猫喝水般含了几口。 陆放眸色深了深。 束缚上下的蕾丝全然被浸泡贴在身上,她感受到杯沿被一只大掌往下扯,恒温的水骤然灌满。 她的身体先大脑一步找到他指节上的茧子,她忍不住并着双膝喘了喘,却听见陆放全然冷静好整以暇地问她: “青柠、玫瑰,还是和我一样,选薄荷?” 许枝忍着尾椎密集的酥麻循声看过去,好不容易集中注意力,才反应过来陆放是在让她选择浴球。 “薄荷。” 她看都不看,小心控制着自己的气息:“要薄荷,有你的味道。” 陆放的动作一顿。 一晚的烦躁似乎都随着她这句话淡去了,他拿取一颗随意往水里一丢,反扣着她的脸偏过,鼻尖贴向她,毫不犹豫地吻上去。 淡蓝偏绿的浴球触水融化,滋啦滋啦冒出气泡,在空气里释放出清凉的薄荷因子。 许枝则全身全心融化在他的吻里,熟悉的、安全的悸动感不禁让她眼眶泛酸,几乎快要落泪。 只迟疑了一秒钟,她就侧过身子把自己更深入地送过去。 与其说她实在毫不保留回应他的吻,她似乎更像要反客为主,从他口中掠夺所有气息,直至自己完全充斥、浸润。 出水口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工作,原先被盖掉的暧昧含吮声猝然清晰。 可沉醉在这个吻里、迷失在数周惶惑的彼此都察觉不到。 他口中残留的酒精几乎让许枝染上醉,不知不觉,在水中更深层的那块蕾丝被拨向一边。 “唔。” 她呼吸一乱,躲开他的唇,瑟缩着往他怀里钻了钻。 陆放亲亲她耳尖:“宝宝好厉害,在水里都能这么滑。” “是在吃我的时候吗?” 许枝不说话,阖眸咬唇,全身的感官都集中他的作乱的手指上。 混合了薄荷气味的水趁着指节的间隙一齐钻向她,带着阻力、新奇陌生的饱胀感让她有些心慌。 “她很想我。” 陆放感受着密匝的紧致,淡然开口:“你呢,想我吗?” 许枝鼻尖一酸,点点脑袋,第一次诚实地表明心迹:“我也想你。” 身后的人轻笑一声,下巴抵上她的肩膀。 他耐心地用手指带她回忆,双唇贴在她侧颈为她助兴。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91节 唇齿并用,在她皮肤上徜徉。 可忽然又想到什么,力道重又松开。 许枝微微睁开眼:“可以的,陆放。” “留下印子也没关系。” 陆放动作顿了顿。 先前几次,即便在她最动情的时候,她也会抽出几分理智让他注意不要在显眼处留下痕迹,说大夏天总是穿高领实在惹人怀疑。 现在听她这么说,他不免诧异。 “不怕被人看见了么?” 许枝摇摇头,没说话。 她一直没告诉过他,其实她深爱带点痛的性/爱。 无论是他在她最娇嫩脆弱的皮肤留下齿痕、掌印,亦或他无意用虎口钳住她让她短暂丧失汲取氧气的权利。 就好像这样深刻、激烈的烙印,能让她永远都记得,或者在回忆的时候更加清晰一些。 即便是背对着,她的短暂走神也没逃过身后之人的感应。 “还有余力分心?” 说完,陆放添了一根,角度更加恶劣刁钻。 换做以往,许枝大概率全然沉浸在紧张里。 可下一秒,她原先撑在浴缸两次的手忽然动作,造次着往身后探。 陆放倒抽一息。 眸中的漆黑越来越暗,他垂首,动作加快,同时毫不怜惜地咬下去。 痛感叠加兴奋,阈值太低的人压根坚持不了太久。 没一会,陆放就察觉水下细微的流动感,混着清凉气息的泡澡水氤氲出甜腻。 他不顾怀里的人身躯还在细密地颤,抬起水下的手在她面前捻了捻,鼻腔的哼笑若有似无:“怎么办,刚换的洗澡水,就被你弄脏了。” 许枝连脚趾都勾着羞耻地劲,等缓缓平息,径直按下按键。 一颗澡球还没充分发挥完它的价值,就随着排水系统草草结束了它的使命。 陆放取来浴巾,刚要拢着帮她擦干净水渍,原先坐在她腿间的人忽然动了。 她褪下歪歪斜斜半包裹自己的蕾丝布片,一双小手重新覆上他,就这么背对着,竟然自己扶着往他身上坐。 因为不熟练,试了几次找不到入口,动作染上着急,连呼吸都透着难以排解的躁。 陆放大脑有几秒钟停止运作,等恢复过来,他提着她的肩膀将她翻转过来。 连眼神都愕然:“你在做什么?” 许枝眼神闪躲,下唇都要咬出血。 默了半晌,佯装不明白,扯出笑:“你不喜欢我主动吗?” 陆放两抹浓黑紧蹙,一双眼紧盯着她,带着洞悉:“许枝,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许枝心头一颤。 “你还在生病,不做好措施,如果出了意外,伤害的是你自己。” 陆放目光幽深:“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许枝哽咽低下头,晶莹的泪珠直直砸落。 她承认她有一瞬间的自暴自弃,这种自暴自弃更多是源于知晓他会阻止她。 听见他口吻严肃地责备她,她反而有种落袋为安的踏实感。 陆放没再说话,手里的浴巾也被丢在一边。 他起身,长腿一跨,赤着脚走至洗手镜前,拉开抽屉。 胡乱拆了一个给自己戴上,陆放大步流星调头,径直捉住许枝的胳膊,将人往透明玻璃隔断层拖了拖。 他站在她身后,按下她的腰。 掌风落在她臀侧,清脆的巴掌声,紧接着是沉冷的命令:“扶好,趴下去。” 许枝想大哭一场,又在他的声线里找到一点归属感。 只迟缓了一秒,一只胳膊已经拦在她身前。 “磨蹭什么,不是很着急?” 说罢,他作势就要将人往上提。 许枝身形不稳,赶忙抓紧玻璃上的把手。 下一秒,她的双脚完全离地,整个人被弯折着抱起。 身后骤不及防的动作让她一瞬间有被贯穿的吃噎感。 因为重力的作用,她的小腹被紧紧箍着,因此感受也愈发清晰。 这个姿势,她完全使不上力,握着的把手成了她唯一的支点。 她忍着酸麻,细碎地呜咽,好半晌,才把话将完整: “陆放,不要这个姿势,肚子好酸……我还看不见你。” 掐着她软肉的手分出功夫捏她下颌。 陆放托着她的半边脸,让她看向洗手镜:“那就这么看。” 许枝睁开眼定定神,顺着他掰过的方向,看到镜子里的画面。 她媚眼如丝,脸上的神情完全叫她自己陌生,全身只剩一件被推到锁骨、聊胜于无的布料,随着节奏荡出波浪。 而他则全然掌控的姿态,进出间轻易拿捏她的命门,偶尔滚动的喉结要命的性感。 他们姿势亲密,他们胶着相连。 这个角度,往日看不见的、羞于看见的,全然一览无余。 太有冲击,许枝阖眼,想挣扎。 “又不看了?”陆放惩罚般重重按上她的小腹,力度也恶劣的重几分。 许枝惊呼一身,连面前玻璃上因雾气凝成的水珠都难以承受般滚落而下。 于是她被迫睁开眼,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被坏心地吊得七上八下,再被极致地送上云端。 等身后的人终于舍得松开她,她双腿止不住地发软,陡然跌坐在地上。 这个勒得太紧,陆放并没有释放,摘掉后,这次他耐心选了个和自己尺寸匹配的重新戴好。 抽屉了还摆了几瓶满赠送的润滑,他的视线划过,在这种发挥不到作用的东西上并没有做太多停留。 他抱起许枝去了淋浴区,胡乱将彼此冲了两下,托抱起将她抵在墙上。 许枝终于如愿,圈住他的脖颈和腰际,深深看向他。 花洒没关,封闭的空间很快萦绕出雾气。 她还没完全从上一场中和缓过来,再开始,即便这次他和风细雨,她依旧神智连同眸光一起涣散。 渐渐的,她都要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巨大的充实和拥有感快要溢出胸口。 她连呼吸都要克制,仿佛置身一场黄粱美梦。 如果她表现得太贪心、太用力,这点泡沫般的快乐就要破碎。 陆放注意到她的表情,揉了揉她还发红的唇角:“累了吗?” 许枝摇摇头,圈着他的双手用力,贴紧他吻上去。 两人的心跳毫无阻隔,陆放大掌抚向她的后背,凸出蝴蝶骨硌在他的指骨上。 他怔了怔,蹙眉:“最近没好好吃饭?” 她身量纤细,肉眼看看不出来,手感的诧异倒是很清晰。 许枝被磨得酸软,浑身都要使不上来劲。 她故意含上他耳垂,借着喘息轻轻呵一口气:“你也不许分心,老公。” 陆放心脏莫名发热,感受到她一阵密不透风的包裹,电流顺着脊柱爬上头皮,几乎快让他失序。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大掌托着使劲一抬,再重重放下。 听见她唇边泄出的娇哼,才满意地重新含上她。 等两人齐整地踏出浴室,已经是凌晨之后的事。 陆放将人抱在梳妆镜前坐好,给吹风机接上电源。 噪音似乎对她没什么影响,看着面前昏昏欲睡的人,陆放失笑一声。 虽然问题还没解决,但身体先恢复熟络,有句话叫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她难得这么主动热情,两人也好不容易在忙碌中抽出温存的时间,陆放并不急于驱散她的瞌睡虫,和她讲道理。 等吹干,他学着先前看到过的,拿出精油在掌心搓开,帮她涂抹在发尾。 做好一切,他抱着她,稳稳当当将人送到主卧大床上。 他摸出一支烟,轻手轻脚走到露台。 今夜也是没有星星的一天,天色昏沉,看不见尽头。 他收回视线,微蜷着指节虚拢着点燃烟。 煤油火机的砂轮声响起,火光点亮又寂灭,将他的面容雕刻出深邃的阴影,将他眉眼里深潭般的漆黑岑寂映出光亮。 许枝就这么站在他身后,将他这副模样深深镌刻在脑子里。 还是陆放先一步发现她的存在,他掸一掸烟灰,问:“怎么醒了,不接着睡?” 许枝双手背在身后,走近了,陆放躲开她,就要掐灭烟头。 她拦住他,抬眸对上他略带疑问的眸光,轻笑着问:“这个,是不是叫,事后烟?”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92节 “能让我抽一口吗?” 陆放蹙蹙眉,许枝立马换上央求的口吻:“就一口,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他喜欢的味道,疲惫、餍足时缠绕的气味,她也想留住,也想记得。 他看她一眼,半晌静默,最终妥协:“就一口,没有下次。吸了就吐出来,不要过肺。” 许枝使劲点了点脑袋。 他掐着烟尾递到她唇边,她仰头看他一眼,随即含上,十分不娴熟地吸一口气。 不出所料,下一秒,对焦油和尼古丁陌生的人急急咳嗽出声。 陆放大掌轻抚着她后背给她顺气,许枝扯出笑,被呛出泪:“真难抽。” 陆放勾勾唇,指节抚上她眼角,想为她拭去晶莹。 可她的泪却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汹涌。 陆放顿了顿,终于察觉到异常: “枝枝,你怎么了?” 他仔细看她一眼,终于发现她背在身后的一双手。 似乎拿着什么东西,陆放心念一动,伸手探过去。 许枝猛地往后撤两步,在他的注视中,泪眼朦胧,却咬牙说了一句:“陆放,我们离婚吧。” 第65章 初秋, 夜露凝寒,昏暗的雾霭压低,不时风动, 让人内外都被凉意侵袭。 露台上简直静极了, 连带着刚落下的话音都透着缥缈。 陆放整个人像被框在慢镜头里,表情的波动很小, 只是愣一愣, 似乎在怀疑自己幻听:“你说什么?” 许枝避开他的眼神,胡乱拂了拂脸颊的泪,重复一遍:“我说, 我们离婚吧。” 她的声音很轻, 却压着浓重的情绪。 这次,陆放听真切了。 她话里的矛盾、挣扎,深思熟虑后依旧决定说出口的分量,他都听真切了。 他这样的人, 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可这一秒, 呼吸都停顿,猝然生出了巨大、席卷所有理智的怔然和迷茫。 明明不久前还和她做着最亲密的事,如果不是她今天受了惊吓, 他不会只一次就放过她,缱绻的、粗暴的, 要深刻,要彼此都不遗余力,要身体连同灵魂都被涤荡, 好弥补被他们蹉跎的一段时光。 可现在,她竟然要和他离婚。 “你是认真的吗?”陆放的嗓音透着自己都惊诧的平静。 最艰难的闸口都打开, 接下来应该逐渐释然才对。 可听他质问,许枝还是不可自控地颤了颤。 好半晌,她才轻轻颔首:“是。” “为什么?”烟灰扑簌簌落下,陆放夹着的那截烟快要燃尽,猩红的火星烫在指骨也浑然不觉。 他嗓音沙哑,眼中盛满不解:“是我对你不够好吗?还是因为我最近太忙没能照顾到你?” 许枝压着双肩细密的抖动,双目失焦,只一个劲摇头:“不是,都不是……” 他怎么会不够好,相反,他太好了,好到让她患得患失,让她为自己的阴暗丑陋而羞耻。 “那究竟是为什么?” 陆放心口发沉,捉她手腕的力道也发狠:“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有问题也可以沟通,我们不是还要去度蜜月吗?” “怎样都可以,不要随便提离婚……” 他阖了阖眸,自顾将人摁进自己怀里,似乎这么做,才能藏得住自己的失态和艰涩:“这两个字,不要这么轻易说出口。” 许枝怔在原地,任由他将自己拥在怀中。 她的骨头都快在断在他失控的力气里,就好像他在担心,只要让她动一动,下一秒她就要逃走销声匿迹。 心口的酸涩直冲天灵盖,她忽视下唇被咬出的铁锈味,使劲挣开他: “不是随便。” 她将先前藏在身后的文件往前递,一字一句:“这是我拟好的协议,我已经签了净身出户,你不用担心财产分割的问题。” 她垂下眼睫,顿了下:“至于我这边的财产,我想,你应该也看不上。” 风声在这一刻停止,凝滞的空气只萦绕淡淡的烟草味。 陆放僵在原地许久,像座入定的雕像。 目光挪都未挪到文件上半分,全身的温度却好像在一瞬间被掠夺。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钳制她的手掌:“我以为只是这段时间太忙,我们中间很多问题没及时解决,所以吵了一架。” 他停顿一息,自嘲地勾勾唇:“可你连协议都拟好了。” 在他一心想着修复裂痕的时间,她却是在谋划着要离开他。 难怪,难怪前段时间他总是难等到她的消息,原来很多事早已有迹可循。 眸光蒙上一层冷意,陆放的表情和嗓音完全沉下来:“离婚,我不同意。” 许枝抬起头拧眉问道:“为什么?” 陆放不看她:“在你问我为什么拒绝离婚前,至少应该先告诉我,你想离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你的理由无法说服我,我就有拒绝你的权利。” 许枝倏然涌上焦躁。 她要离婚的态度如此坚决,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究竟为什么还要坚持? 他们重逢三个月,只领了证,上过几次床,抛开昔日老同学的情分,除此之外,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他去坚持? 沾着血渍的红唇翕张了下,她呼一口气,狠下心:“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那我告诉你。” “早在你隐瞒我的事露馅,我得知你和我身份条件都悬殊的时候,和你离婚的念头就已经埋下了种子。” “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 许枝惨淡地笑了笑:“陆放,过去只是你认为,在我这里,这件事从来没有一天不让我陷入内耗。” 她没做到保守好自己的一颗心,想拥有一个和他平等的开始。 可事实就是,他们之间沟壑难平,因为这份差距,她变得扭曲、不平静,变得不像自己。 她奢望地想和他平等相爱,可她根本无法毫不自卑地爱他。 陆放陷入短暂的怀疑:“就因为这样?” “对。” 许枝点点脑袋,声音透出些疲惫:“我们从来不对等,这样的婚姻让我内心很难平静,我太累了,陆放。” 话已经说到尽头,最后一丝尾音都随风散去,谁都陷入了沉默。 风似乎又大了些,呼啸着卷动露台的绿植,发出猎猎响动。 陆放丢掉早已被自己掐到寂冷的烟蒂,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那我呢。” 许枝对上他的目光,也许是她错觉,他一双时常透着掌控的眼,竟短暂划过近乎脆弱的迷惘。 “自始至终,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心脏的钝痛快要泵到呼吸,好半天,许枝才哆嗦着回道:“我们都向前看,好不好,就退回老同学的位置上,可以么?” “老同学?”陆放嗤了声,因她的话而发笑。 他盯向她,眸光无比冷静。 可下一秒,大掌一挥,毫不留情扯向她的衣领。 刹那间,最上端的几颗纽扣崩断,本就宽松的领口凌乱着敞开。 陆放扣住许枝后撤的身体,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皮肤上的痕迹,在她略带惊恐的目光下,指节摩挲着覆上去:“原来老同学之间,可以做这种事。” 许枝身上的睡裙是亲肤的纯棉材质,在她前不久不省人事的时间,陆放亲手帮她穿戴齐整,贴心的没有给她套上底下那件多余的束缚。 亲密的时候彼此什么样子都见过,可现在被这样对待,她心底止不住地涌出难堪与羞耻。 她拢住衣领,控制自己紊乱的气息,声音都带上哀求:“非要这样吗陆放,我们之所以拥有这桩婚姻,本来就不是因为爱情,我们现在,就不能好聚好散吗?” “好聚好散。” 她故意放低的姿态简直像一把利刃刺穿他的心脏,陆放只觉得啼笑皆非:“说出这种话,许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理智、特别豁达?” 许枝低下头,想从他的禁锢里抽身,却难以动弹,只能轻着嗓音:“没有,我只是不想和你争吵。” “那我要怎么做?” 陆放的大掌转移到她下颌,微微用力,强迫她看向自己:“是不是你提出离婚,我应该毫无波动地接受、答应你,这样才是正确?” 许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视线交汇的这一秒,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孱弱极了。 本就未干的眼眶再度盈满泪,夺眶而出的晶莹模糊了她的视线。 “别哭。” 陆放面无表情拭去她的泪:“既然你回答不上来,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刚才说的话是骗你的,就算你的理由足够说服我——” “许枝,我也不会答应和你离婚。” 丢下这句话,陆放忽而将人扛了起来。 许枝刚要挣扎,突然天旋地转,等回过神,自己已经被丢在了玻璃花房里的懒人沙发上。 先前被扯开的衣领此刻更加凌乱,丝毫包裹不住里面的娇嫩浑圆。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93节 花房除了顶棚的遮阳,四面八方都是玻璃。 置身在这里,几乎和暴露在毫无遮挡的环境别无二致。 许枝羞与怯交加,刚要把衣服往上遮,“滋啦”一声,这条棉质睡裙几乎是在顷刻被撕扯开。 “你疯了!”她惊呼一声,仰头看向他。 可面前的人丝毫不为所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条领带。 暗红枝纹精致,质地做工也考究,可在陆放手里,它现在只是一件趁手的工具。 他冷声:“既然不想睡觉,大把的时间,可不能浪费。” 陆放没给她思考的机会,俯身扣住她的后脑勺,径直吻了上去。 混杂的情绪在彼此的呼吸中缠绕升腾,他们之前接过的任何一次吻,都和这次不一样。 他有要将人生吞的疯狂,许枝被他啃噬到心慌,下意识掀起眼皮。 她看见一双漆黑的眸正盯向她,近在咫尺的面容之上丝毫沉沦之色也无。 岑寂中透着冰冷的审视,好像要亲眼看明白,面前这个上一秒还和自己温存共赴、热情到大胆的女人,为何下一秒话语像淬了毒。 许枝心尖一颤,一双手推了又推,奈何力量悬殊,她难以撼动他分毫。 他们的不对等,在这种事上竟然都体现到极致。 她绝望地流下泪,在彼此的口腔的里尝到这份咸湿。 吻到氧气稀薄,大脑都空白,微凉的指节顺着她的腰线一路向下,不知何时,已经挑开她的睡裙裙摆,恶劣又强势地探向她腿间。 许枝瑟缩一下,含糊地喘息:“……不要。” 陆放终于放开她,眼中雾霭沉沉,没什么情绪道:“怪我,轻易放过你,让你有精力和我闹离婚。” 她恼羞成怒,伸手要掀他巴掌。 可他精准地捉住她的手腕,连同另外一只一齐反钳在她身后。 他贴向她耳骨,嗓音压着冷淡的戏谑:“怎么,你都这样,还要和我继续装纯么,老同学?” 第66章 说着, 陆放像是要证明一般,虎口卡向她的下颌用力,撬开她的双唇, 沾了水光的手指按上她的舌苔, 肆无忌惮地搅弄几下。 “能尝到吗,你自己的味道。” 许枝被动地感受到一抹腥甜, 偏过脸想挣扎, 可后颈死死被掐住,骨感修长的指节猝然戳到她的喉口。 生理性的哽噎感让她难以忍住干呕的冲动,眼泪、唾液, 就这么顺着她的眼尾唇角流淌下来。 这样靡/艳狂狼的画面, 无疑是在挑动陆放的神经。 不久前她在浴室强忍羞涩也要坚持,贪心地汲取他的气息和温度。 画面历历在目,相隔不过几个小时,她的态度却天差地别。 她反常的热情、温柔小意, 难道都是在为和他离婚做铺垫吗? “我不明白。” 陆放垂下眼,缓慢吐息:“许枝, 你对谁都心软,为什么唯独对我,要这么残忍?” 许枝还沉浸在羞恼中, 听不出他话里的晦涩。 使劲咳嗽几下,才顺势将他的手指从嘴里挤出去。 她克制自己的泪意:“我的意思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我不想到最后,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明明是再软不过的声音,讲出的话却比任何利器都伤人。 陆放的眼底仅剩的清明也化作齑粉, 他低沉着冷笑了下:“朋友,老同学。” “你擅自给我们关系下的定义可真不少。” 许枝咬唇, 还没想好怎么反驳,“唔”一声,瞳孔扩了扩,自己身上那件本就破碎的睡裙连带巴掌大的布料彻底被剥落。 玻璃房没开灯,月色也被天际聚拢的乌云掩盖,整个空间只借到室内客厅的一点光亮。 昏暗本可以是她浑身赤/裸的遮羞布,但不知为何,只要想到陆放那双深潭般的眼,她反而觉得自己此刻灭顶的难堪和慌乱无处躲藏。 她急需找到什么让自己高悬的一颗心着陆,胡乱圈住他的脖子,颤着音:“别这样……” 尾音未落,面前的人突然就着姿势将她横抱起来。 等双脚再次落地,许枝整个人毫无阻隔猝然紧贴上一片冰凉。 稍稍抬眼,就能看见玻璃房外摆满的绿植,是她昨晚亲自搬出去,想让它们有晨露滋养,不料想,现在竟成为她最后的荫庇。 心底涌出恐慌,她下意识撑起双手要撤开,却被一双大掌钳制住,按压着举到她头顶。 “停下来,陆放。” 许枝快要崩溃,她抽噎着想要阻止他:“你以前说过,你会尊重我。” “我不愿意,停下来!” 身后的人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抗拒,持着领带的手停在她的臀峰。 “就是因为之前我什么都纵容你,给你喊停的权利。” 陆放的嗓音冷然平静,很难听清濒临的失控感:“所以才会给你太多错觉,甚至让你觉得,你连我们的关系都能随时叫停。” 他的指节拂过她的皮肤,这里实在太娇嫩,之前总是很轻易就能留下他的指痕。 陆放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癖好,他对她的很多行为只是为了助兴。 但她这副身体实在天赋异禀,自发给了他太多反馈,好似在鼓励他可以更加寸进尺一些。 此时此刻,他找不到比这种更合适的、约束她的方法。 枝纹领带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向许枝的那一秒,她感觉自己的大脑都跟着震颤了一下,唇边也被激出轻吟。 “不要……” 她哀求着扭腰要躲,却被他牢牢摁住。 嗖嗖的响动,力道不轻不重,一下下落向她。 不安中的踏实,抗拒下的顺从,混杂又隐晦的思绪快要吞没她,最后化为巨大的屈辱,席卷她的心脏。 她的身体已经习惯他的掌控,怎么可能从陆放这样翻手为云的手腕下轻易逃脱。 半拢在怀的人挣扎逐渐微弱,只偶尔泄出含糊的气音,身体发软到要站不住。 陆放没察觉到她的异常,试探着在挞伐的部位触到点热。 终于停下动作,将领带随意丢在一边。 他捞起她,放出自己,不由分说挤进。 宽厚的肩背俯过来,箍着她腰腹上提。 稍微动作,她几乎要沾满他。 “原来这就是你的不愿意。” 陆放扶住自己,用她的情动涂遍她。 许枝满脸都是泪,却死死咬住自己,一点声音也不愿意泄露出来。 陆放只当她倔强,重又钳入,恶劣地研磨她的脆弱。 可每当她剧烈地战栗,他又停下来,问一句:“还要离婚吗?” 许枝依旧没发出丁点声音。 陆放绷了绷额角:“为什么不说话,非要和我赌气么?” 故技重施不知道究竟多少遍,连陆放都要忍住后脊攀升的酥麻。 许枝终于张了张嘴,沙哑着声音:“要……” 被撞到破碎,带着哭腔的一句话卯足力才说完整:“我没有……赌气,我要和你、离婚。” 玻璃外,遥远的天际雷声轰鸣。 潮湿的空气不知何时混上了一丝铁锈味。 陆放浑身僵了僵,径直将身前的人翻转过来。 一道闪电从云缝撕裂而出,玻璃房须臾间亮如白昼,将许枝浸满血的双唇和手背的牙印照得清晰。 空气静了足足有好几秒。 陆放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几秒,最后试图在她表情里找到一点赌气的可能性。 可是,没有。 瞬间,他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灌到底。 他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明了,面前的人是铁了心要和自己离婚。 这种想法一旦成立,他先前的所有行径,对她而言,不再是情趣,而是他单方面自作多情的冒犯。 面前的一切在骤然间,全都萧索、无趣极了。 他松开禁锢她的手,干脆利索地从她身上退开。 许枝的视线终于找到一处落点,从地板上扯起睡裙套回自己的身体。 雨点急急拍打在玻璃上,伴随着风声在这样的夜晚,是如此惊心可怖,黑沉的乌云也压低,像随时要崩塌而下。 陆放整理好自己,重新摸出火机。 似乎吸得太急,许枝听见他咳嗽几声。 “你想好了是吗?” 许枝抬眸,男人的脸上捕捉不到一丝情绪,微垂的眼眸全然压着即将置身事外的冷淡。 她敛眉,什么也没说,脑袋安分地垂落。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94节 陆放掐着烟管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希望我们都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话落,许枝听见不远处玻璃房房门的关阖响动。 风声灌入又被隔绝,吹进来的湿冷让她抵不住地打颤,也将这里残留的属于他们的暧昧气息悉数吹散。 许枝咬牙埋首,抱住自己的身体,无声地和细密的抖动做对抗。 这不是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可为什么事到尽头,她痛到心脏都麻痹。 - 一场暴雨结束,临南正式步入秋。 cbd高楼大厦前的枫叶已经被染黄,一路烧到视野的最尽头。 不过是最寻常的一天,但归棹大楼第二十七层,整个办公室都蒙上未知的低气压。 总裁办的办公桌前,周岳驻足在原地,噤若寒蝉。 原因无它,就在三分钟前,他们刚结束一场股东大会,而自家素来不喜形于色的总裁罕见地在会议上发火。 周岳前前后后跟了陆放快两年,还是头次看见他这么怒火中烧的一面。 “接下来有什么行程?” 面前的人终于发话,但嗓音有些干哑,是短时间内睡眠不足又抽太多烟提神的结果。 “竞标已经结束,在结果发布前,您暂时没有太要紧的行程。” 周岳想了想:“您之前不是要和许小姐度蜜月吗,要不,您就趁着这段时间,给自己休个假,顺带也和许小姐一起出去转换转换心情。” 办公桌前伏案签文件的人笔尖一顿。 “不用了。” 陆放合上文件,捏捏眉心,径直下了决定:“一个礼拜后不是有个跨国视察,提前吧。” 周岳愣一瞬:“可是……” 他还迟疑着望向他,忽然,陆放抬眼,扫过一记淡漠的眼风。 周岳不再坚持,抿抿唇:“提前到明天,您看行吗?” 陆放拿出手机,瞥两眼。 作为一个通讯工具,可它除了会推送乱七八糟的资讯新闻,其他方面实在安静无用到诡异。 他蹙眉,头也没抬:“就今晚。” “你收拾一下,和我一起。” 周岳不敢有异议,应一声就要走。 转身前,他没看见陆放一贯沉稳的表情倏然凝重。 周岳出了办公室带上门,刚走两步,就听见办公台前的几名职员窃窃私语。 “这是市场部不久前签的那个小姑娘吧。” “之前都在骂她,现在舆论风向是完全逆转了吗?” “那段音频你听了没,没有画面,可光听着我都要窒息了,天呐,她真的好勇敢。” …… 周岳花了两秒反应过来她们议论事件的主角是谁,拿出手机,果不其然在热点词条里看见了许枝的名字。 #网红枝了个枝# #枝了个枝 录音# #花漾罗齐生# #职场霸凌# #职场性骚扰# 他边点开词条,一目十行,看清了长标题: “我是美食博主枝了个枝,关于不久前我和前公司总裁罗齐生的不实传闻,希望大家能花几分钟时间听我把真相说出来,还我和所有被他迫害过的人一个公道。” 意识到事态严重,周岳来不及细看,脚步一转,调过头重新往办公室走。 刚要敲门,门板却被一阵大力掀开。 “陆总,您看到许小姐……” 周岳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男人径直打断他:“手机给我。” 周岳愣愣,递过去。 陆放大掌夺过,拧松领带的动作都染上焦躁。 划到那串号码拨通过去,没几秒,响起等待对面接听的提示音。 他被拉黑了。 猜想得到印证,他心里好似有块重石猝然落下,坠到他钝痛。 在那道清丽的嗓音接起电话前,陆放指节一动,提前挂断了电话。 第67章 “和花漾签约之前, 我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博主。” 镜头里,那张巴掌大的脸蛋未施粉黛,身体却笔挺。 “……收到花漾发来的签约邀请时, 我被惊喜冲昏了头脑, 加上经验不够成熟,囫囵签下了合约。本以为这是我作为视频创作者新的职业里程碑, 没想到, 竟是噩梦的开始。” 空寂的办公室,只剩外放的视频音。 陆放衔起烟嘴,眉眼沉郁。 画面里的人仿佛陷入某种梦魇般的回忆:“是一次公司团建, 职场初出茅庐, 我不熟悉酒桌文化,也难以拒绝,罗齐生借着欢迎我入职,前后灌了我半斤白酒, 这之后,就如网上爆料的视频里所见, 我不胜酒力,中途离席想要透个气,却被追来的罗齐生堵在男厕门口。” “实际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从被灌酒开始,女性直觉就告诉我他不怀好意, 他靠近我,超过社交距离,抓着我的手, 暗示我有做‘花漾一姐’的资质,就看我能不能抓住机会。” 讲到这, 爆料视频里的画面已然更完整的在陆放脑海中浮现。 他从未相信过杜撰者的叙事。 听许枝以亲历者的口吻讲述、为自己辩白,他的心脏像被攥紧,不可自遏的呼吸不畅。 “后来我知道,凡是被他盯上的人,毫不例外都曾被他这么许诺,包括这段视频的拍摄者,她和我一样,都被罗齐生这套手段荼毒过,我很感谢她,愿意替我作证……” 许枝无力地闭了闭眼:“可当时的我太懦弱了,光顾着害怕,光想着逃走,忘记要明确拒绝他,有意识地防范他,让他抓住我意识浅薄的漏洞,所以才让他有第二次接近我的机会。” “他借着工作四处找我的错处,在会议上公然表示下班后要单独留下我,让我放松警惕,难以找到直接拒绝的理由。我原想忍着恶心应先付过去,可那天,我拉开办公室的门,罗齐生正和另外一名女性亲密,他毫不避讳,甚至乐在其中,并告诉我,‘你已经发现了我的秘密,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加入或者出局’。” 陆放窒了一息,看穿她眼眶强忍不落的泪光。 肢体记忆本能让他抬起手,却顿在半空,后知后觉人不在面前,他也失去了为她拂泪的资格。 她深吸口气,硬生生把泪意倒逼回去,换上自嘲的口吻扯出笑:“再之后,相信大家也知道了,因为我的拒绝,被公司强迫走上转型之路,渐渐的,我完全丢掉最开始拿起相机记录生活的初衷,看见食物、看见镜头,不自觉犯恶心,因此没过多久,我在一场直播翻车,紧接着解约退网……” “我是个胆小鬼,原本以为逃避就可以解决一切,但事实证明,有些伤疤如果一直视而不见,假以时日,只会以更加溃烂的模样暴露出来。” “……从我决定重新踏上创作者的道路开始,就已经做好迎接这一天的准备,所以我不惧被误解。” 许枝眉眼中,是陆放少见的义无反顾。 和大雨倾盆而至的那个夜晚,她矢口要离婚,他借雷鸣电闪的一霎看清她脸上的神情如出一辙。 最末尾,她轻着嗓音,但足够坚定: “以待时日,云开日出。” …… 八分钟的视频,外加一段录音。 循环着播放,陆放已经不记得看了、听了多少遍。 他没放过她脸上最细微的情绪变化,将近二十分钟没有画面的音频里,他穿过嘈杂,丝毫没错过她镇定下颤抖的声线。 一场以自己为诱饵的预谋陷阱,而他却误会,只当是她天真地想要和罗齐生谈判。 如果重来一次,他依旧不会赞成她的做法,但绝不会再低估她的决心。 他忽又想起那晚在浴室,她热情、急切到反常的场景。 在他一味顾着驳斥她的做法的时间,她一定也失望、孤立无援。 无论如何,他欠她一个道歉。 即便她用一句不对等轻易就要给他们的婚姻判死刑,将他们至今所有当成空气。 陆放脸色沉沉,划开手机,久违地点进和许枝的对话框。 聊天停在好几天前,彼时,她还没狠心地要离婚。 “笃笃——” 指尖悬而不决,没想好用什么措辞开头,敲门声响起,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周岳瞥一眼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脸上写满犹豫。 还是陆放先收了手机,转身撩起眼皮:“有事?” 周岳吞吞吐吐:“刚才,许小姐给我回拨了电话……” 男人点烟的动作一顿。 放下火机,单手插兜,不经意般夹走烟:“说什么了?” 停一息,补充道:“让她自己打给我。” 无意撞破私密,周岳本就心有忌惮。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95节 听他这么讲,反而更犹豫:“许小姐说,您不用再给她打电话了,有要紧事可以邮件联系……” 气氛有半秒凝滞。 “还有呢?”陆放的嗓音阴晴难辨。 周岳不用抬头都能想象的出面前的男人此刻会是何种表情。 索性心一横:“她说,她搬家的东西已经收拾好,房子居住权今天正式归还给您,让您抽空回去一趟,尽快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偌大的空间,死寂到落针可闻。 顶着高压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岳倏然听见声意味不明的笑。 陆放翻开火机盖,金属机身镌刻经年使用的痕迹,砂轮摩擦好几遍,猝然闪出的火苗迸射到他指骨。 于是他灼痛,眸色在火光摇曳下显得晦暗不明: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那,晚上的跨国视察……” “照旧。” 近乎冷冽的口吻。 周岳无话可说了,应了声,自觉地快步走出。 烟盒已经见底,被陆放抛进垃圾桶。 他重又拿出手机,垂阖着目光笼在几寸的屏幕上,面无表情看了许久。 最终,他只简短发过去一句: 【许枝,别对我那么残忍。】 不知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平铺直叙的文字本身散发的情绪。 该是乞求的话,却透出几分逼人的强势。 可没用。 正如他预料,消息发出去的一瞬,对话框自动弹出提示。 您和对方已不是好友关系。 - 澄清视频、导语标题编辑好放进草稿箱,定时发送的前一秒,许枝的指尖都在颤抖。 可等点下保存键,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她反而有一瞬释然。 她不想再过分关心这件事的后续发展,该交代的她毫无保留,只等视频发出,剩下的舆论公关沈莜已经帮她制定了对策。 她关掉乱七八糟的剪辑、后期软件,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 可人一闲下来,脑子就会被各种心绪占据。 她强迫自己无视,但每每从恍惚中回过神,心口那股密密麻麻、又空空落落的刺痛就开始反扑。 还是岑若若发现她这种浑噩的状态。 从她舆论发酵开始,岑若若就一直和她保持紧密的联系。 那天岑若若和她通着视频,无心讲一句:“马上中秋了,店里还没找到合适人手,这么忙,明天我就要找芮芮姐,让陆老板给我们加薪。” 不过是最稀松平常的话,前一秒许枝嘴角还挂着笑,后一秒眼泪就毫无预兆般流了下来。 “你怎么了枝枝?”岑若若手无足措。 许枝擦掉眼泪,摇摇头没说话。 岑若若敏锐地察觉到端倪,什么都没深究,只问她:“枝枝,你要不要到我这住一段时间?” 许枝答应了。 她的行李早在提完离婚后就马不停蹄收拾好。 能带走的全部打包,带不走的统统丢弃。 将这里的所有都还原,恢复到和她来之前一样。 只是在找新住处的时候,陡然生出了孑然一身的迷茫。 她能去哪呢? 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归处。 最终,她选择了靠临南市中心稍微偏远的小区,找了间两室一厅的小房子用于之后暂时落脚。 搬家师傅来得很快,不久前刚从秋水镇带来的行李几乎原封不动又被打包走。 她收拾几件换洗衣物,单独拖了个二十寸的小箱子。 推门前,似乎察觉到她要走,苹果踏着猫步过来用爪子够她裤脚,喵了声。 许枝蹲下身子抚了抚它的脑袋,轻声呢喃:“再见啦,小苹果。”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间没留下太多美好回忆的屋子,转身离开。 因为打车到秋水镇才下午六点半,碰巧是吱吱的晚高峰客流。 许枝刚进店,岑若若就夺过她的行李箱放好,赶鸭子上架:“来都来了,搭把手。” 苏芮也知道许枝近期的经历,想宽慰几句却难抽开身,只能远远递个眼神。 等许枝换上工作服戴好贝雷帽站在收银处,几个月前在镇上的记忆如涓涓细流,蓦然从她心里淌过,叫她忍不住眼眶发酸。 “麻烦帮我结账。” 许枝深呼吸一口,回过神。 接过端盘,笑容得体:“你好,一杯雪顶咖啡,一块海盐泡芙,青团红豆、咸蛋黄口味各一,确定一下没问题,那边扫码支付哦。” 顾客是个年轻小姑娘,像被她这抹笑容恍到,愣了下。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迟疑道:“你,是不是那个美食博主啊……” 许枝闻言也怔了怔,和她对上目光。 对方似乎更确认了,神色激动:“没错,你就是那个‘枝了个枝’,我下午还在热点视频刷到你……” “没想到你竟然就是我们秋水镇的,请问你方不方便和我合个影呢,我和我几个好朋友都很喜欢你,你太勇敢啦!” 动静吸引了周围不少视线,有排队结账着急离开的,也有些年轻面孔同样认出许枝的,人群顿时往一处聚集。 许枝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这个状况想否认敷衍过去已经很难了,岑若若眼疾手快,走至结账处:“大家不要拥挤,先结账,想合影的一个一个来。” 随即对着许枝挤挤眼睛,调笑一声:“快去吧,别让你的粉丝等急了。” 岑若若讲得夸张,来找她合影的人的确有她视频的老观众,神色难掩兴奋,告诉她自己很久之前就订阅了她的频道,她被谣言攻击的时候也一直相信她。 但大部分认出她的都是因为最近关于她的热点,出于在这里见到真人的新鲜劲单纯凑个热闹。 可尽管这样,被直面的善意包围,许枝受宠若惊,眼尾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红。 机场,自临南飞往京市的航班正在排队登机。 行程改得太急,头等舱只补到一张票。 周岳知道自家总裁忙起来不讲究太多,但他有在飞行时处理公务的习惯,经济舱多少不太方便,于是理所应当地把头等舱让出来。 在他提着公文包往后走之前,陆放却伸手拦下他。 “我去,你坐前面。” “我刚才有看到大人抱着婴儿,估计会吵,您还是去头等舱吧。”周岳坚持。 他并不知道,面前眼底青黑的人已经失眠很多天了。 对比安静,他现在也许更需要抚慰人心的喧闹。 但陆放没再坚持。 起飞前,例行要将调飞行模式。 刚解锁,手机嗡嗡震动几下,弹出了个没有被免打扰的群聊对话框。 他下意识点开,是苏芮发了照片。 没等他看清照片里被拥簇的主角是谁,又弹出几条消息。 【苏芮:枝枝现在是我们店里活招牌】 【苏芮:陆老板,这几天的绩效红包准备好】 【苏芮:勾引/勾引/】 陆放呼吸乱了乱。 赶在信号完全变弱之前,将几张照片的大图全部加载出来,依次点了保存。 橱窗外,天色已然擦黑,室内暖色顶灯将画面正中的人漫漶一层光晕,驼色员工围裙套装下一件米色毛衣,黑长发被帽子乖巧压低披散在脸颊两侧,照片定格的几个瞬间,她整个人在初秋的气氛里呈现出温柔的具象。 陆放清楚感受到喉咙泛起的痒,下意识去摸烟盒,动作做到一半才想起来场合不对。 他已经记不起多久没看到她这样宁静、会心的笑容了。 他脑海中留存关于她最近的面容,安静沮丧,敷衍逃避。 提完离婚,才短短几天不见,看身形她明明比之前又清减了些,但一颦一笑仿佛脱胎换骨。 就好像,他真的给她带去不幸。 而她,轻轻松松就整理好心情,忘记他,甚至比掸掉衣服上的灰尘还要简单。 飞机穿云进入平流层,颠簸中,陆放盯着照片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眼皮开始细微抖动。 等回过神,他自嘲勾勾唇,指尖微动。 几分钟前刚保存进相簿的照片,一张不落,悉数躺进了垃圾箱。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96节 第68章 等店里的人潮完全散去, 已经快到打烊时间。 “陆老板在群里发红包了!”岑若若卫生打扫到一半,忽然惊呼了声。 “我看看。” 苏芮点开手机,懒着嗓音:“我开个玩笑, 还真发啦?” 总共就五个成员的小群, 陆放、苏芮、孙迁、岑若若,剩下一个还是餐厅的店铺微信。 陆放很少在群里出现, 红包还是用店铺微信发出来的。 四笔转账, 每笔一万,其余什么话都没说。 群里转账是指定人收款,苏芮半开玩笑: 【苏芮:陆老板你这一人一个的, 提前发中秋福利呢?】 【苏芮:我说的是绩效红包, 你要给枝枝发才对】 敲完发过去,略微定睛,才发现没看到许枝的那只狸花猫头像。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正安静帮衬着收拾店面的人, 问:“枝枝,你不在群里吗?” 许枝握着拖把的手紧了紧。 早在岑若若第一声吆喝完, 她就试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这里毕竟是是陆放的地盘,如果不是要来找岑若若,按道理而言, 吱吱她都不该回。 她否认,正斟酌要怎么开口, 岑若若先一步道:“这个群好久都不活跃,之前忘记把枝枝拉进来了。” 苏芮了然般颔首,没多想:“那我来。” 许枝一慌, 连忙摆手:“不用拉我进群了芮芮姐,我都辞职了, 这样不太好…… ” “说什么呢,我们之间搞这么生分?” 苏芮头也没抬:“而且今晚这个状况你也看到了,明天估计还有不少人冲你来店里,既然你已经答应帮忙,就算是兼职员工的身份,进个群不是小事一桩,有什么好纠结。” 话落,不等许枝拒绝,口袋响起几道消息提示。 她拿出手机查看,自己果然已经被拉进群。 看不到历史消息,却见孙迁发了一句又火速撤回。 许枝心口咯噔一下。 “嫂子真漂亮?” 苏芮也看见了,蹙眉:“孙迁说谁呢,谁是他嫂子?” 岑若若扒拉着聊天框往上划,这会才看到两个小时前苏芮在群里发的照片。 她眼神飞快从许枝身上划过,干笑两声:“迁哥估计发错了吧……” 孙迁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嘴太快,这会立马找补: 【孙迁:发错了】 【孙迁:刚和一个供货商大哥吹牛逼,讲客套话呢】 苏芮笑笑,戳键盘: 【苏芮:哪个供货商,他给你发自己老婆照片?】 【苏芮:什么不能客套,非要夸嫂子漂亮】 【苏芮:你的发言有点危险哦】 孙迁瞥一眼陆放的头像,打字的手都哆嗦了下,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危险发言。 他承认,他此刻有点汗流浃背了…… 【孙迁:流汗/流汗/】 【孙迁:不要乱讲】 岑若若强忍住想要告诉苏芮一切的冲动,帮着转移话题: 【岑若若:枝枝进群了,陆老板记得补发个红包哦】 又点开照片,来回看几眼,感叹了声:“都说上镜显胖,怎么枝枝你这几张照片看着好像又瘦了?” 许枝茫然了下:“什么照片?” “就是你刚才被粉丝围着要合照,芮芮姐拍了发群里了,哦对,你刚进群,看不到,我转发给你。” 许枝蒙圈着点开,等看清画面中间的自己,顿时有种被架在火上烤的窘迫感。 不久前她抱着有今朝无明日的心态和他抵死亲密,又在本该耳鬓厮磨的时分擅自提出离婚。 自此,他一次也没再回来过天玺。 她口口声声说离婚还能做朋友,可却忘记了他是否愿意。 那晚雷雨夜,他抽身离开前最后看向她的一眼,森然、居高临下、没有丝毫光亮的一眼,她至今历历在目。 想来,他一腔热情被浇灭,大概也不会再想和她再有交集。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她删掉了他的微信,将他的电话也拉黑。 白天周岳来电又莫名挂断,她回拨回去,被告知是陆放用的手机,想必他已经知道这回事。 她就是想告诉他,既然他不愿意做朋友,她也不会再用任何形式的借口靠近他。 她会干脆的断干净。 可现在,她大摇大摆出现在他的地盘,还被拍了照片让他看见。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又在自作多情? “不用给我发”这几个字已经打好在对话框,但许枝指尖始终悬而不决。 也许陆放看见她进群,会选择无视呢? 正犹豫,群聊又弹出新消息: 【z:转账记录】 许枝瞧着这个昵称“z”给她转账的账号怔了下,下意识点开了他的头像。 她有瞬间的讶然,因为她认出来,这是陆放餐厅的店铺微信。 她没有和这个账号聊过一句天,可对话框最顶端显示的日期,就足够将她的记忆瞬间拉扯回几个月前她和陆放在餐厅久别重逢的那一面。 “这个账号,是陆放在用吗?”许枝迟疑了下,轻声问。 苏芮忙着打字,点点头,随意应了声:“是啊。” 没察觉许枝乱掉一拍的呼吸。 【苏芮:陆老板大气!】 【苏芮:最近枝枝可是红人,今晚打烊前店里存货全部卖空】 【苏芮:放心,这几天绝对赚回本】 发完这些,她扬起唇角催促了声:“愣着干嘛,快收啊。” 许枝眼皮跳了跳,不想让话题继续集中在自己身上,快速收了转账。 为了合群,她艰难地补了句托词: 【许枝:谢谢老板】 除了彼此,没人能发现这四个字背后的端倪。 许枝前脚发出去,后脚又立马点开“z”的对话框,把一万块退还过去。 【许枝:转账记录】 【许枝:抱歉,我会尽快和她们解释清楚】 约莫只过了半秒,除了转账在群里只字未发的人这会竟有了动静。 【z:解释什么?】 许枝抿抿唇,指尖微动: 【许枝:解释,我们离婚的事】 陆放站在头等舱候机室的吸烟区,像是看见什么极为可笑的回答,在缭绕的烟雾中胸腔震颤,发出难辨阴晴的哼笑。 【z:我们结婚都没几个人知道】 【z:何必多此一举】 许枝心里一阵兵荒马乱。 她仿佛透过短短两句话,看到了陆放唇角淡淡讽刺的弧度。 莫名的,她感到难堪。 是一种被轻描淡写的姿态轻易敲碎她体面、善解人意的外壳后的难堪。 许枝鼻尖一酸。 她欲盖弥彰地想再为自己解释一句。 “若若邀请我去她家做客,我不是故意出现在吱吱,就算知情的人不多,我也会好好解释清楚。” 删删改改,许枝确认好几遍自己的措辞没有不当,终于要点下发送键。 可下一秒,对话框毫无预兆先弹出消息: 【随便你】 许枝盯着这三个字,身体止不住地轻晃了下,像难以维持平衡似的。 这一刻,她好似掉进了时空裂隙的漩涡。 周围的谈话声模糊,空气流动都停滞。 明明是她自己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可亲眼见他宣布要放手成全她,为什么她所有理智和清醒顷刻间都溃不成军?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97节 许枝颤着眼睫,轻轻呵出一口气。 最终还是删掉所有编辑好的文字,没再回复。 - 许枝和岑若若约定,在镇上待到中秋结束。 九月,秋高气爽。 可许枝好像被困在暑气难消的雨季。 沈莜给她批了长假,表示澄清发出来,她也需要一些时间让自己的心情有所缓冲。 但她没有完全停下手里的工作。 挖掘生活中的素材,整理灵感,进食障碍的栏目视频也按照之前她给自己规定的频率在更新,不管现在花漾在舆论反转下有多人仰马翻,也不管罗齐生背后的荫庇究竟多有手段。 她让自己尽量沉浸在忙碌中,以此忽视自己反复陷入失落焦躁、难以稳定的心情。 一次路过便利店,许枝鬼使神差买了一包烟。 她选了陆放最常抽的那种。 并非用尼古丁麻痹自己,而是在最难捱的时刻,捻一支出来,不点,只放在鼻尖,细细、轻轻地嗅一嗅。 好像这样,就能对付那股漫长潮湿的情绪。 临近中秋,秋水镇商圈人流如梭。 为了收集素材,许枝久违地去了一趟餐厅。 店里客人很多,她不想孙迁发现,找了个角落位置,安安静静点了几道菜。 其中一道,是她爱吃的干锅土豆。 她已经尽可能避免在生活的各个角落想到陆放的名字,可人毕竟是有血有肉的动物,不是输入指令就能严谨执行的机器。 回忆不可自遏蔓上脑海,不知不觉,许枝点开了那个没备注的微信。 【z:随便你】 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停留在一个礼拜之前。 陆放没理会她的转账信息,一万块在二十四小时之后又自动退还到了她的账户。 这笔钱许枝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收下,可每每打开看见这三个字,她想追着还钱的念头就被击退。 陆放根本不用在乎这一万块。 用这点事打扰他,只会让人生厌。 纵然她现在一定已经被嫌恶极了,可不知为何,她不愿意再为自己多添一笔罪状。 分神间,服务员已经将简单几道时蔬小炒端上桌。 “女士,现在有个中秋活动,扫码添加店铺微信可以免费领一份青团,您有兴趣参加吗?” 许枝呼一口气,弯弯唇,礼貌应道:“不好意思,我之前参加过你们店里送水果沙拉的活动,已经添加过店铺微信了。” 服务员明显愣了下:“水果沙拉?” 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他重新挂起笑:“女士,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店没有过送水果沙拉的活动。” 他径直递来一个二维码:“您扫一下试试看,这是我们店为了这次活动刚注册不久的店铺微信。” 这下轮到许枝怔住。 她没作声,拿起手机打开扫码。 “滴”一声响,缓冲条转了个圈,随即跳转好友界面。 预想中的“z”没有出现,反而是新的账号,提醒她添加到通讯录。 服务员见状道:“您看,我就说,应该是您把我们和别的店记混淆了。我在这里工作快两年了,这次用餐送青团,是我们第一次做活动……” 许枝忍不住拧起眉头,心中浮现出几个月前的画面。 孙迁亲自给他送来的水果沙拉,那次是她和陆放毕业后第一次重逢,也是他们后来一切纠缠的伊始,她怎么可能记错。 倏然间,有个模糊又奇特的念头从心底涌出。 她抓不住,又不敢深思。 “女士,您要参加吗?” 许枝把自己从思绪中剥离出来:“抱歉,应该是我记错了。” “稍等,我添加一下。” 青团的包装还印着吱吱的logo,许枝突然想到几天前孙迁跑到店里和苏芮交谈,无意中她听见了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忍不住失笑,笑着笑着,心念一动。 她戳开孙迁的微信,抿下唇。 在心脏一阵微微发紧中,她打字过去: 【许枝:迁哥,你还记得之前你在餐厅给我送过份水果沙拉吗?】 - 晚上,许枝约好了和苏芮岑若若吃夜宵。 尽管几人认识的时间并不久,但短时间催化的友谊也并非只停留在表面。 她们对她的关照许枝心里都清楚,不久之后她就要回临南,临走之前,她不想再对她们有所隐瞒。 许枝提前找到家烧烤店订好座位,在等待的间隙,突然接到一通来电。 陈律。 当初和花漾解约,她咨询过的律师。 因为熟悉个中缘由,这次澄清视频后关于她个人名誉权的官司,许枝交给了他。 顺势的,起草和陆放的离婚协议也是找他帮的忙。 “许小姐,你现在方便听电话吗?” “方便的,陈律您说。” “是这样,之前你让我这边帮忙拟定的离婚协议,财产分割这块出了点问题。” 许枝顿了下:“具体是哪方面的问题呢?” “你在协议上要求表明你方净身出户,可相关部门在调查你和你前夫离婚财产的时候,发现在一个月前,你前夫已经将部分个人财产转到你名下并进行了公证,这部分即便要求净身出户,也依旧是归你的。” 许枝握着手机,呼吸滞了滞。 须臾,她轻笑了声:“陈律,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陈律专业的口吻里隐约也透出点无奈:“虽然我也觉得不可置信,但这的确是事实。” 从业十几年,他打过的离婚官司不胜可数。 为了几两碎银吵翻天撕破脸的比比皆是,像这样一个不愿意要、一个强行要给的案例,破天荒倒是头次遇到。 如果不是亲历,别人讲给他,他都会当作荒谬的故事一笑了之。 听筒对面缄默许久。 好半天,才闷声问:“陈律,您那边,能查到他往我名下转移了哪些财产吗?” “不动产有临南市区一套房,秋水镇两处商铺,动产是一辆车和一家叫‘归棹’的上司公司3%的股份。” 随着他说出这句话,许枝整个人僵硬了下。 “细节有出入,如果想知道我可以帮你查,但关于这件事,许小姐,我建议你还是找你前夫亲自询问一下。” 陈律第一次把饭碗往外推,相当委婉、不经意地提醒她:“有时候,你们当面、开诚公布地沟通,也许会发现,很多问题,其实都有更优解。” …… 挂断电话,许枝还久久沉浸在虚幻中。 无缘无故被这么大一笔财富砸中,她没有丝毫的惊喜,反而整个人被巨大的困惑包裹。 不怪她这么想,只是因为陆放先前丝毫没有和她透露过这件事,哪怕他们已经走到了离婚这一步。 她从小寄宿在大伯家,深谙人性经不起考验的道理。 连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尚且都在算计她,陆放把如此多的身家押在她身上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难道一秒都没计算过,假如他们的关系走到和今天相同的境况,他要面临的利益得失吗? 许枝想不明白。 或者说,有一个隐晦又呼之欲出的缘由,却是她最不敢揭开的。 可无论答案是什么,她都担不起。 以前是,现在更是。 直到苏芮岑若若到了,许枝脸上的表情仍旧浑浑噩噩的。 “点单啊,发什么呆呢?” 岑若若用手肘戳了戳她。 许枝的眼神这才慢慢聚焦回来:“你们点,我跟着吃点就行。” 苏芮看她一眼,端起水杯问:“枝枝,你不是有话要和我们说吗,究竟什么事,我被若若吊了一整天胃口了。” 岑若若满眼期待地看向许枝。 许枝读懂她的意思,无奈笑了笑,点点头。 “你不是一直好奇陆老板之前到底和谁领证了吗?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们乖巧又迷人、于此时此刻坐拥六十三万粉丝的美食博主好朋友,许枝!” 岑若若终于一口气把憋了数月的秘密讲出来,如释重负似的塌了塌肩膀。 苏芮一口水喷出来。 面色凝了好半天,蹦出了句:“我靠……”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98节 “枝枝,若若说的,是真的吗?” 许枝略窘迫地嗯了声。 “上次团建,我隐隐约约感觉出来你和陆老板中间气氛有点怪怪的,但我没往这方面想。” 苏芮看看她,又看看岑若若:“我靠……你……你们,瞒得我好苦啊。” 不提还好,讲到团建,岑若若满脸愤懑地拍拍桌子:“芮芮姐,怪你自己太迟钝好不好,你都不知道,上次玩真心话大冒险你提的问题有多修罗,我当时给你拼命使眼色来着,你都没看见吗?” 苏芮摇摇脑袋:“这谁能知道啊,我以为你眼睛出毛病了……” 岑若若:“……” 苏芮望向许枝,讨饶:“枝枝,我当时不知情,不是故意打探陆老板八卦的,你们夫妻情深,肯定不会因为我那点问题红脸的对吧?” 岑若若也递过来八卦的眼神,捧哏般,着重强调着重复问一遍:“肯定不会因为那点问题红脸的对吧?” 看她们兴致冲冲的模样,许枝敛着眼睫,不知道怎么开口。 深呼吸一口,她最终还是轻着嗓音:“还有件事,若若也不知道。” “我和陆放提离婚了。” 话落,附耳过来的两人神色里的兴奋皆是突兀地卡顿住。 岑若若一句“你是不是在开玩笑”刚漫到嗓子眼,抬眸就看见许枝眼尾因强压潮意堆积出的红。 忽然联想到那天和许枝视频电话,镜头里她无处躲藏的两行清泪。 岑若若表情逐渐凝重下来,拉过她一只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啊是啊。” 苏芮语气担忧:“这才多久啊,怎么就严重到要提离婚的地步了呢?” 许枝苦涩地笑了笑,摇摇脑袋。 她只想告诉她们这个事实,并非真的已经能组织好语言毫无保留地倾诉一切。 更何况,她从小就习惯自我消化情绪,早已失去了在别人面前剖白自己的能力。 她不说话,两人也就懂了。 苏芮挥挥手,叫了一箱啤酒。 “不想说就不说,我们陪你喝点。” 向来直性子的岑若若也不追问,撬开啤酒瓶盖,闷不吭声地倒满酒。 “喝!” “不就是失恋,有什么大不了,一觉睡醒地球照样自转公转!” 许枝被逗笑,眼泪随着弯起唇角的力度滑落下来。 失恋。 她都没想过,原来还可以这么定义。 可她和陆放这一场,真的能算作恋爱吗? 三人推杯换盏,喝了酒,话匣子打开,苏芮忍不住开口:“我就问一句,是不是陆老板对不起你?” “不是。”许枝如实道。 “如果是他对不起你,过两天中秋他回镇上,我一定帮你狠狠骂他两句。”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在苏芮看来都有转圜的余地。 “你怎么知道陆老板中秋要回镇上?”岑若若问。 苏芮抿了抿唇:“因为中秋,是他爸爸的祭日。” 岑若若精准捕捉到许枝脸上一闪而过的意外:“枝枝,你不知道这回事吗?” 垂下脑袋,许枝略窘迫地摇摇头:“他没告诉过我。” “我也是无意得知。” 苏芮想了想:“你们都知道,我是医院认识的陆老板,他爸爸车祸抢救无效身亡的那天,正好是三年前的中秋节。” “当时我看他满手血等在抢救室门口,原本以为他是沾了他爸爸身上的,后来他朋友过来听他们争执才知道,陆老板赶回来的路上,也遭遇了一场小型车祸。” 用手比划了下,苏芮神色流露出一丝唏嘘:“那么长一道口子,在他侧腰,他当时穿的一身黑,把伤口遮盖太严实了,医生说,要是再晚一点,光是失血过多就能要了他的命。” “陆老板这么多年一直很关照小石头,我很感激他。” 苏芮看向许枝:“我从前没见过他和哪个异性有太多交际,但说实话,上次团建,在我不知道你和他关系的情况下,我就感觉到他看你时眼神里的不同。” 她叹口气:“枝枝,我不知道你说提离婚,究竟矛盾到了哪种程度,但我还是以过来人的眼光告诉你,他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许枝眼睫微颤,呢喃了一句:“我知道的。” “他各方面都很优秀,是我,是我配不上他。” 苏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有人爱你,一定是因为你有值得被爱的地方。更何况,爱神的箭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哪怕他看起来再优秀、无坚不摧,也许在你面前,他也和你一样会感到自卑呢?” “讲得再通透一点,你和他不过都是肉体凡胎,三年前的中秋,如果他的治疗再慢一点,说不定你们连结婚的机会都不会有。” “你说的配不上,听起来并不是对他毫无感情,反而像没有勇气回应他。” 苏芮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冲动,枝枝,再好好想想。” …… 一番话说完,眼前的人迷迷糊糊,眼里似懂非懂。 苏芮无奈笑了笑,看了眼时间,提议是时候解散了。 岑若若忽然盯着许枝惊喝一声: “枝枝,你的胳膊怎么了?” 许枝不经意般挠了挠,迟钝好一会,才抬起来:“怎么啦,我也不知道……” “怎么起这么多疹子?” 苏芮抓起她的胳膊看了会:“枝枝,你是对什么过敏吗?” 许枝往桌子上扫视一圈,使劲摇摇脑袋:“这里没有……” “但大概率是过敏了。” 苏芮后知后觉,刚才的话许枝不是没听懂,多半是过敏反应加喝了酒,人已经开始犯傻了。 “去诊所。”她当机立断。 两人扶着许枝往外走。 夜色已深,计程车都稀少。 岑若若远远看见一辆眼熟的黑色大众,认出是孙迁常开的那辆,远远就急忙招手:“迁哥——” 车子慢慢减速直至完全停下来,一阵爽朗的嗓音先响起:“你们怎么在这?” 车窗缓缓摇下来,许枝听出孙迁的嗓音。 她大脑有点不清醒,反应慢半拍准备打招呼。 可刚抬眸,就猝不及防对上一道岑寂的眸光。 他原先应该是在休息,毫无预兆撩起眼皮,眼底淡漠,和她投落的目光对上。 他的视线顿了下,像是花时间辨认出她,极短暂地停留后,又古井无波地挪开。 萧索,意兴阑珊。 像看陌生人。 许枝胡乱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过敏反应似乎更严重了些。 否则,明明这防不胜防的一场碰面和脑子里预演过的情形别无二致,为何此刻她胸腔里的气压都降低,像被无形的手勒紧难以呼吸。 “我们出来吃宵夜来着,枝枝好像过敏了,起了好多疹子,我们准备带她去诊所,可是半天打不到车……” 岑若若的话音未落,车门开关声响起。 许枝低着脑袋,还在被混杂的情绪裹挟。 一道高大的身形骤然停在她面前,挡住街边路灯昏黄的光线。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住她,久违到她眼眶生理性条件反射地泛起潮热。 她刚要抬头,一只大掌已然捞起她的胳膊。 陆放黑眸半敛,冷着嗓音:“难道不知道自己不能吃菠萝?你是笨蛋吗?” 第69章 一阵风动, 落叶在稀疏的路灯灯光里窸窣作响。 许枝怔望向陆放,如墨的夜色在他面容之上停栖,将他眉眼五官镌刻得深邃。 他似乎瘦了些, 轮廓线条愈发紧绷锐利, 眉头稍蹙,周身的沉稳气质中就多了点冷硬。 她的大脑没发出任何指令, 眼前却倏然变得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他的力道以及那句“笨蛋”完全和温柔不搭边, 但她就是在一瞬间感到足以让她潸然的安心。 ……以及极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可事到如今,她究竟有什么好委屈呢? 许枝倒逼回泪意,略局促地用力要抽回手:“我没吃菠萝,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 应该没什么大碍。” 陆放视线抬也未抬:“再过几分钟,你的嘴巴会肿,接着就是你的脸。”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99节 “你的脸上会起和你胳膊上一模一样的疹子,挠破了, 留疤应该是分分钟的事。” 他没什么情绪地撩起眼皮:“心率失齐、呼吸困难,这种更严重的需要我继续说么, 确定没吃菠萝?” 许枝愣在原地。 他好像,对菠萝过敏的症状很熟悉。 是有亲近的人和她一样对菠萝过敏吗? 岑若若扯了扯苏芮,挤挤眼睛语气暧昧:“陆老板话好多哦……” 苏芮:“……” 拜托, 现在是你cp脑大爆发的时候吗? 她轻咳了声,适时打断两人胶着的气氛:“那个, 我们点了菠萝牛肉串,烤得面目全非了有点,估计枝枝没发现。” “对对对!” 岑若若一拍脑门:“那十有八九是菠萝的问题了, 迁哥,你送我们去趟镇上的卫生室吧。” 孙迁握着方向盘, 望了望不久前刚下车的人,问:“放哥,怎么说?” “这个点,卫生室应该关门了。” 陆放松开许枝的手腕,向边上几人睇了眼,淡声:“孙迁,你先送她们回去。” 苏芮看得懂气氛,连忙制止:“我和若若自己打车就行,你们先紧着枝枝,卫生室关门的话,看看要去哪、怎么处理。” 说完,她兀自拉住岑若若:“交给你们了,我和若若先走一步。” “可是……” 岑若若被拖着往前,扭过头,视线落在许枝身上,一副还有话要说的样子:“枝枝,你今晚睡哪,你的行李还在我家……” “陆老板都来了,你还担心她露宿街头吗?”苏芮压低声音提醒她。 刚才见这两人,彼此眼里都不像是毫无留恋的。 苏芮回过味来,狡黠地噤了声。 许枝大脑发懵,等她思考到这一步,抬手要阻止她们离开,两人已经拦到了车扬长而去。 陆放退出地图导航,收起手机,看也没看她,只对着孙迁丢下句:“在这等我。” 孙迁“啊”完又“哦”了声,还没来及问他要去哪,就见他迈着长腿走了挺远。 他摸到手边的烟盒下了车,对许枝喊一声:“嫂子,你上车坐着等,放哥估计给你买药去了。” 许枝默了两秒。 她安静坐上后座,没关车门。 倏然,她腼腆道:“迁哥,你叫我枝枝就行,那么叫我,我听着太别扭了。” 孙迁神色明显愣了下,挠挠头:“好像是有点,你叫我哥,我叫陆老板哥,又叫你嫂子……辈分是有点乱了哈。” 许枝没说话,敛着眼睫回了个笑。 这会她的唇周真的如陆放说的一样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痒。 她不敢挠,只能分散自己注意力:“迁哥,我给你发的信息,你看到没?” 孙迁动作顿了顿。 他有点心虚地别开眼:“你给我发的微信吗?我看看,太忙了漏消息了……” 许枝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心里盘算陆放去药店应该不会回来那么快。 她犹豫了会,索性直接把问题当面问明白:“迁哥,你还记得三个月前你在店里送了我一份水果沙拉吗,就是扫码加微信的活动。” 孙迁含糊应:“是有那么回事,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今天中午我去了餐厅,店里的服务员说,这次送青团是第一次搞活动,他说得很肯定,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错乱了。” 孙迁听着,被烟狠狠呛了一口。 他平复了下,扯出笑搪塞:“应该是新来的员工吧,小崽子,不知道就给我瞎说……” 许枝盯向他,神色平静。 半晌,轻声质问:“可是,他说自己在店里工作了两年。” 孙迁:“……” 他这么大一个人,第一次紧张到语言系统崩溃。 眼看被逼到死胡同,一道低沉的话音将他解救出来: “是我让孙迁给你送的,有什么问题?” 许枝辨出陆放的声音,咬了咬唇,只觉似乎有什么在她心里昙花一现。 既然是他送的,当初为什么要凭空捏造出一个理由,现在被她拆穿,反应又为什么能如此坦然又无谓? 就好像,他对过去,已经毫不在乎。 迷茫间,一个塑料袋从天而降,落在她怀里。 “药在里面,吃完观察半小时,没事了就让孙迁送你回去。” 他的话音冷淡,脸上捕捉不到多余的情绪。 廓形黑西装的衣摆被风吹动,浑身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讯息。 许枝知道,今晚换做任何一个人和她一样的境遇,他都不会视而不见。 礼貌、体面,绅士中又透着疏离。 好像被触到某根神经,麻痹的刺痛感从心脏开始沿着血管爬满她全身。 东西已经丢给她,陆放单手插兜,迈起长腿转身就要离开。 许枝闭了闭眼,抬手扯住他的袖口: “别走。” 陆放停了脚步,扭过头看她。 “还有事?” 近乎淡漠的嗓音。 拉住他完全是出于内心最深处的冲动,他真停下来,许枝反而生出无所适从的紧张。 “我有话和你说,你现在方便吗?” “不太方便。” 他拒绝的很干脆,微微用力就从她手里挣开,仿佛对她要说什么完全不关心。 许枝身体僵了僵。 呼吸都扯动到心脏的痛,她强压哽咽,急急出声:“是关于离婚协议的事,律师建议我最好亲口和你沟通。” 空气凝滞了几秒。 孙迁夹烟的手一抖,剩的半截直直从指缝坠下。 艰难地消化完自己刚才听见的话,他惊恐地瞪大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要是能原地变成一只小鸟,再不济一只苍蝇蚊子,直接飞走就好了。 陆放自嘲地勾勾唇。 她还真是,无时无刻都知晓,刀子往哪里捅最伤人。 他干脆给孙迁递个眼神:“你先自己找个地方吃点。” 孙迁如临大赦,应了声。 走几步又迟疑着回头:“放哥,要我帮你打包带一份吗?” “不用了。” 陆放径直走到车后座的另一半,拉开车门坐上去。 身高腿长的,狭小的后座顿时显得格外局促。 许枝顾不上被第三个人听到的难堪,并了并膝盖,轻声道:“离婚协议上财产这一项,我的律师告诉我,你给我……” “吃了药再说。” 陆放冷声打断她,摇下车窗,视线落向外,手肘搭上去撑着下颌。 许枝哑然。 她乖乖打开塑料袋,捏出几粒药片就要干吞。 “袋子里有水,先漱口,保证嘴里没有过敏源残留。” 明明语气未变,但许枝敏锐地听出来他话音里压着的不耐。 她低下头,沉默着照做。 车厢里很静,除了塑料袋和锡箔的响动,只剩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和相对无言的尴尬。 等漱了口吞了药,许枝呼一口气,重新组织语言: “我的律师告诉我,你不久前在我名下转移了多项财产,之前给你的那版协议失去了成立效力。” 她顿了顿,偏头看向陆放。 在她把“这件事是真的吗”问出口之前,他率先沉稳着开口: “你知道了。” 间接肯定了这件事。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亲口听到回答,许枝还是忍不住思绪翻滚。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陆放嗤一声,仍旧没看她:“告诉你,让你更早和我提离婚吗?” 许枝使劲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放,你把这么多财产转给我,我真的,觉得太有负担了……”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00节 她担心词不达意,补充道:“无功不受禄,我不知道出于什么立场,才能心安理得地收你的钱,我的意思你能不能明白?” “明白。” 陆放终于把视线挪向她,脸色十分平静,直视她的目光几乎穿透她的瞳孔:“当然明白,因为你从最开始就给我们的婚姻规划好既定结局,总归是要离婚的关系,你当然会觉得有负担,不知道出于什么立场。” 许枝噎了噎:“不是的……” 明明想否认,她眼里却闪过迷茫。 忽而发现,她似乎真的没有足够的底气为自己辩驳。 好半天,弱弱地又重复一遍,像在安抚自己:“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一开始就想过我们要离婚……” “不重要了。” 陆放意兴阑珊地打断她:“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 许枝攥了攥掌心。 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此刻他森冷、毫无波澜的一双眼眸,曾几何时也如火般灼热,深深注视她。 高挺的鼻梁、薄而性感的双唇,曾和她亲昵地贴面,厮磨着在她耳畔呢喃低语。 恍如隔日。 她觉得自己要再说些什么延续这场对话。 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这样的机会可能不会再有了。 垂首看自己的足尖,她的声音又弱下去几分:“我尽快去趟公证处,把转移的财产还给你,至于离婚协议,我暂时不会催你,等财产分割的问题解决好,再主动联系你。” 陆放冷笑一声。 “最好不过了。” “这么识时务,是我该谢谢你。” 说完,他打开车门,落拓地迈出去。 许枝就这么在车里坐着,目送他走远。 看得见的,是她胳膊上被挠出的红痕,盈满潮热的眼眶。 看不见的,是她内心千疮百孔的伤口在滴血。 他们真的要成为陌生人了。 第70章 “据临南市气象台发布, 受冷空气和西南涡影响,预计19日到23日,临南市西北部地区有持续强风、强降雨, 需防范恶劣天气诱发的洪水、积涝及地质灾害……” 出租车上, 电台广播正在放气象通知。 “秋老虎还没送走,现在又要刮台风下大雨, 这个节过的, 真不让人省心……” 司机自言自语完,朝车内后视镜瞥了眼:“小姑娘,这么大的雨, 我送你到市区跑不了要放空回来, 你再给我补一百块油钱,就当过节费了呗?” 后座,许枝虚虚靠着座椅,听到司机的话, 将放空的视线从窗外的倾盆大雨收回来。 她安静了会:“师傅,上车前我们不是已经按照恶劣天气算好的费用吗?” 镇上的出租车本来就少, 这个天气还愿意接单的基本都是一口价。 五十公里的车程,约定好三百块将她送到目的地,本就完全超出正常打表的价格。 许枝上了车就听见司机唉声叹气地抱怨很久, 料想他是想临时加价。 路程还没走到一半,真的就应验。 “这不是特殊情况嘛, 这种天气接单,本就担风险,今天还是中秋节……” 司机知道自己不占理, 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拿捏。 见她恹着眉眼不接话, 他讪讪闭了嘴。 许枝视线重新落向挡风玻璃外。 雨刮器跟不上降雨的速度,连延不断的雨点在玻璃上行成水帘,模糊了路两边被风张牙舞爪着压倒的树木。 才下午五点,天色就黑泱泱的,整座城市像被笼了层灾难大片的特效,连带人的心情都陷入压抑、低落。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快三天。 算起来,从那晚宵夜碰上陆放后,天气就巧合般和她的心情同频,一齐被卷入黑色漩涡。 岑若若有劝过她:“天气这么糟糕,不能等两天再回去吗?” 她搪塞:“我有点事着急要处理。” 可实际上,她只是想快点逃离这个伤心地。 她已经连续三天被梦魇纠缠。 睡醒并不记得梦境里的画面,可睁开眼,情绪和现实世界接轨,喘息的每一秒,都像有刀子划过她的肺和气管,强烈的空虚、失落感,几乎快要将她拖入无底深渊。 在无数次尝试平复心情后,许枝第一次对自己提出离婚的决定产生动摇和怀疑。 不是因为疲惫、为了宁静才选择放手吗? 为什么她现在毫无解脱,反而痛到快要死了。 “你现在就走?今天是陆老板他爸的祭日,你……” 苏芮为她送行,临别前话里的惋惜和欲言又止,许枝能听明白。 “我已经没有立场做些什么了。” 她拖着行李箱,站在呼啸的风中,凌乱扯动出笑:“他也不会欢迎我。” 车里的电台还在继续:“暴雨天气,尽量不要在室外逗留,正在开车的听众也尽量合理规划行程,注意行车安全……” “我速度都慢到四十码了,方向盘还被吹得打转。” 司机没话找话,不依不饶道:“小姑娘,你给我加一百块,我保证安全给你送到小区地库,一点雨都不会让你淋到。” 许枝拧拧眉:“师傅,送到小区地库也是我们之前说好的。” 司机不死心,刚要继续磨嘴皮,电台主播嗓音突然提高几分打断他: “下面临时插播一条热心听众来电。” 杂音伴随滋啦的电流声结束后,略急切的嗓音响起: “秋水镇高远路和永泰路交叉路口靠近墓园方向,有途径的司机朋友赶紧绕路,雨太大走山了,听讲埋了个来扫墓的小伙子,警车救护车都在现场,人到现在没救出来,大概率很危险了,现场堵的不行,暂时不要再往这边来……” 电台里传出的中年男声略粗犷,带点秋水镇本地的口音。 许枝心不在焉,却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大脑嗡的眩晕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展开联想。 “作孽哦,赶上这个天气扫墓。” 司机咂咂舌,没发现后排猝然急促到诡异的窸窣动静,大有死缠烂打的架势。 他自说自话:“你听听,这天气真不是开玩笑,都要赶上十年前那次暴雨了,十年前镇上也是因为这种鬼天气走山,埋了好几个人呢,真是会闹出人命的!” 顿了顿,他放缓语气:“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就靠这辆车养家糊口,你看——” “接电话啊!” 带着恐慌的怨声陡然响起,司机被吓了一跳,扶着方向盘的手都跟着不稳了下。 他连忙看向车内后视镜。 原先一直安安静静拢着背包坐在后排靠右窗的姑娘,此刻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昏沉的光线都挡不住她脸上的惨白。 她眼里盛满焦急,孱弱得像连支手机都拿不稳,双手紧握着贴在耳边,肉眼可见的颤抖。 “为什么不接电话!” 她再一次对着空气低喝,似乎连牙齿都在打颤。 前一秒还好好的人,突然间,怎么和中邪了似的…… 司机不明所以,心里却十足惊了下,不敢再吱声。 许枝双唇不可自遏地哆嗦,大脑一片空白,眼眶里的泪随着车身的颠簸摇摇欲坠。 陆放不接电话,一定是因为她先拉黑了他,他故意想要报复,也把她拖进了黑名单。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她按捺下因为巨大恐慌带来的心悸,胡乱抹了把眼睛。 “师傅,我给你加钱,麻烦调头。”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 司机愣了下:“啥?” “还有十几公里就到了,现在调头干什……” “加多少钱。” 许枝径直打断他:“我要去刚才电台里说的走山的地方,要加多少钱你愿意送我过去?” “这不是钱的问题,下这么大雨,人家都好心提醒你绕路,你反而要往发生事故的地方去,出事的又不是你亲人,你这不是……” 司机噎了下,反射弧到头,声音也弱下来,吐出没说完的几个字:“胡闹嘛?” 许枝闭了闭眼。 她一把抓住前椅靠背,什么也顾不上,语气哀求:“求求你了师傅,你要多少钱都可以,求求你马上带我过去好不好?” 到了这个份上,司机心里就清楚了。 他的面色静了静,颇不自在地活动了下后背:“那行吧,已经超过半程了,现在调头原路返回,你就给我加一百就成。” 许枝连忙道谢。 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下,司机的神色也逐渐专注凝重,心无旁骛地提速。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01节 除了电台广播和手机机械的提示音,车厢一片死寂。 又一通未接。 许枝熄了屏,小腿紧绷着踮起脚尖,将整张脸埋进去。 她不是晕车的体质,可在漫长的无望中,她胸口闷到快窒息,胃里翻腾着作呕感。 她知道的,如果是拉黑,手机根本就没有响铃的机会,第一秒就会提示正在通话。 她拨了快三十个电话。 这么坚持,陆放不至于狠心到完全视而不见。 她发誓,她只做了零点一秒最坏的想象。 不过一个眨眼的时间,两行热泪就失禁般沿着指缝砸落。 将近快一个月,理智和感性斗争造成的矛盾迷雾,倏然间被风拂开。 被她深深掩藏,看不清、不敢看清的情绪分子,满溢着四散开,再也难收回。 她无法承受失去陆放的痛苦。 无论哪种意义上的失去,她都承受不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 “到了。” 车子停稳,司机提醒她。 许枝拉开车门,和滂沱的雨迎面。 她忘记自己踮到麻木的双腿,无力地踉跄一下,结结实实摔在泥水里。 司机伸了伸手,想提醒她钱还没付,抬眼就看见那道失魂落魄、跌撞着爬起的背影。 他叹口气,熄了火,选择遵从良心。 拦腰撞断的、被连根拔起的树木,低洼处蹚过半人高的浑水,被推着挤压碰撞到一块的轿车,崩塌而下被暴雨冲刷到遍地的泥沙石块…… 在距离高耸的一片岩石堆足够宽敞空旷的安全距离外已经拉起长长的警戒线,四周围满了人,打伞的、穿雨衣的,迷彩制服的消防救援,静停在旁安静闪烁车灯的救护车。 满目疮痍。 许枝被雨模糊的眼泛出惊痛。 她的衣裤鞋袜全部都湿透了,膝盖手肘磕碰出火辣辣的痛。 但她浑然不觉,磕磕绊绊向前走。 “真是命数,团圆的节日,遭遇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听说小伙子看着怪年轻的,可惜。” “一地纸钱,这个天气还来扫墓,一片诚心的碰上这种事,唉。” …… 纷纷的议论声化作剜心的刀子,许枝能感觉到,每往前一步,她的血管就空一点。 她艰难地走至警戒线边,牢牢抓住一个穿警服的男人,仿佛找到溺水前最后的救生索。 “你怎么了女士?” 警服男人把伞往她的方向撑了撑。 许枝双唇翕张,被混合着泪的雨水呛了下。 她带着哭腔的嗓音已然沙哑:“您能告诉我,遇害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警服男人怔了怔,须臾间洞悉点端倪。 “暂时还不清楚遇害人具体体征。” 他掏出一个密封透明袋递向她:“这是在事故现场找到的手机,一直有电话打进来,但屏幕已经碎裂到失灵了。” 许枝心脏一空。 耳畔乍然流窜电流声,极致的耳鸣让她连喧嚣的风声雨声都再听不见。 她只凭本能接过袋子,强撑着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等辨认出款式造型,圆瞪的双眼一瞬间透出失去生机的空洞。 是陆放的手机。 第71章 这场雨大得像要将万物溺毙。 灰翳的夜幕下, 那道单薄的身体虚浮着晃了晃,难以承受般跌倒在地。 “女士,你还好吗?” 有人上前关切。 可她似乎做不出任何反应, 也忘记该怎么呼吸。 视线涣散, 憋到胸腔里最后一丝氧气耗尽—— 雨声哗然,却无法掩盖那声压抑到最极点才爆发出的拗哭。 “哎呦, 这个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的, 真是不忍心看。” “估计是里面那个遇难小伙子的女朋友,年纪轻轻,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看样子两个人感情应该挺好的, 啧, 真是造孽。” …… 陆放撑伞打着电筒从一对行人身边走过,目光专注寻着光束移动。 被动接收到对话里的讯息,他脸上的神情并未有变化,却若有感应般往不远处瞥了眼。 本该是不经意、匆忙短暂的一眼, 可那道纤细的身影撞进视线,他不禁愕了愕。 她简直狼狈极了。 失态地跌在水洼里, 苍白的小脸溅上泥点,发丝凌乱打着绺,衣服也完全湿漉地贴在身上, 纤细嶙峋的骨架在这样的暴雨夜,像是轻易就会被冲垮。 总是内敛着情绪的人, 此刻丝毫不顾周围隐约探究的目光,跪坐着、视线没有焦点地放声痛哭。 陆放握着伞柄的手一紧。 等自己反应过来,步伐已经迈过去。 - 许枝哭到要脱力, 气管、肺腑被雨凿到痛,连骨头缝都渗入湿冷。 可她停不下来。 她好像在迷雾中走失方向。 “许枝。” 似乎有人在呼喊她。 大雨早已灌满她的耳道, 外界所有声音都显得模糊、不真切。 先一步感知到的,是头顶上方骤然停落的雨。 紧接着,雨打在伞面、急促又沉闷的声音逐渐清晰。 她机械、本能又恍惚地抬起眼。 伞沿下,轮廓深刻的面容。 如此熟稔,她眼中却透出一瞬死灰的茫然。 她的视线自下而上,辨认出他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骨,还有那双始终平静深邃的眸。 两相对峙。 隔着瓢泼和破碎的这一眼,缓到像是升格镜头下的慢动作。 “陆放?”许枝轻眨着眼,定定望着他。 “是我。”陆放应。 他没错过她眼底从迷茫逐渐化作不可思议的清醒,失神的眸光也随之聚焦。 “发生什么事了?” 他看向她丝袜被勾破的双膝处,伤口处殷红的鲜血因为雨水冲刷难以干涸结痂。 拖下西服外套,蹲下身子刚要拢盖在她身上。 “为什么不接电话?!” 一阵近乎猝然又莽撞的力道直直撞进他怀里,双臂死死交叠在他脑后。 陆放勉强维持平衡,听见她呜咽着打断他,尾音和失温的躯体同频颤抖。 “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给你打了、三十多个电话,为什么一个、都不接?” 许枝泣不成声,明明清楚自己手上就拿着碎了屏幕的手机,诘问得毫无逻辑,全然宣泄。 像是要确定面前的人真实存在而并非自己的臆想,她不顾一切地搂紧他。 陆放怔了怔,答:“刚才这里发生事故,忙着救人,手机丢了。” “到底怎么了?” “你不接我电话,我以为、被埋进去的人是你。” 陆放在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腔中反应了几秒。 他的眸光涌现出复杂。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02节 须臾沉默后,他沉声:“我没事,你先松手。” “我不要。”许枝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心情里,死命摇头。 “我不要松手。” 断断续续的哽咽着,她手里的力道反而更紧。 大雨中的相拥,分明迫切。 可一个停留在被断送的过去,一个踌躇在不确定的未来。 许枝知道,自己的泪并没有让面前的人动容。 那双带着粗粝、总是温热的手掌,自始至终都绅士地虚拢在她身侧,分毫没有往日的热烈缱绻。 他的口吻也全然冷静: “雨这么大,有事上了车再说。” 陆放没给她再拒绝的机会。 收了伞,任由自己被淋湿,他就着她的姿势双臂圈箍着用力,径直将她横抱起身。 走至车边,陆放开了后座门,俯身将她放在座椅上。 “坐好。”他道。 埋在他颈窝抽噎的人不为所动。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僵持了几秒。 “我有话要问你,松开坐好。” 陆放胃里泛起一阵绞痛,连带话音也压着淡淡的不耐。 许枝心头颤了颤,交叠的双臂终于在他重复的这声命令下顺从着分开。 车门关门声响起,隔绝了喧嚣的雨声。 陆放坐在后座右窗的位置,越过她的身体去够后车厢的毛巾。 “先擦一下。”他把毛巾递过去,视线落向她的膝盖。 “车上没有医药箱,你先简单处理下,一会我送你回去。” 忽然想起什么,陆放蹙了蹙眉,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枝垂着脑袋,鼻音浓重:“我在出租车上听见了广播,说墓园这边走山,埋了个来扫墓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在这句问话中忍不住又滑落一行泪。 “芮芮姐告诉我,今天是叔叔的祭日,你每年中秋节,都会在墓园待很久,广播里描述遇难者的特征,实在太像你了……” 说到这里,她卡顿了一秒。 陆放安静听她说完,漫不经心替她把最后一句讲出口: “以为遇难的是我,所以你才会哭得那么伤心。” 许枝眼眶红了红,不知是羞赧还是难过,声音细若蚊呐:“嗯。” 车厢静了许久。 倏然,许枝听见一声冷嗤。 陆放的嗓音冷然,听不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为什么?” “光是这点猜测,就够你这么难过了吗?” 许枝呼吸一窒。 她抬起头,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可他只留了个冷硬的侧脸。 莫名的,一股油然而生、区别于生死带来的恐慌逐渐爬上她的心绪。 她来不及在脑子里构建出理智的规则,只想在那股恐慌完全追上她之前做点什么。 她匍匐着侧身,不管不顾地重新圈住他,在他怀里拼命点着脑袋: “我很难过,陆放,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放身体僵了僵。 热泪洇透他的衬衫,越过雨水的湿冷,沾染到他左心房的皮肤之上。 他的心脏随之一震。 “别哭。” 他垂着眼,握住她的肩膀拉开彼此的距离。 修长的指节拂向她眼尾,拭去她悬挂的泪。 动作明明那么轻柔,嗓音却全然冷淡:“你这样,我会以为你很爱我。” 顿了顿,似乎觉得荒诞,自嘲地笑了声:“一边要和我离婚,一边又很爱我。” 许枝的甲床都要钳进掌心的皮肤。 嗓子吞了吞,嘴巴全然是作茧自缚的苦涩。 “对不起……” 双肩因极力克制悲恸而抖动,她闭着眼,满腔的孤注一掷:“我错了,我不应该、随便提离婚……” 陆放动作一顿。 “你说什么?” 许枝瓮声瓮气地重复,却比先前更坚定:“陆放,离婚的事,就当我没说过好不好,是我没有想清楚。” “我不想和你离婚。” 静坐在座椅上的人表情纹丝未变,可轰然加剧的脉搏跳动却出卖了他瞬间出走的淡定。 他下意识摸烟盒,因为被雨淋到,方方正正的四个边角已经被泡软。 “这才多久,你之前想离婚的顾虑全部都打消了?”他问出口的话音平静又沉稳。 许枝听着他胸腔的震动,噎了噎。 她更使劲地埋进他怀里,闷声:“没有。” “但是我想明白了,我之前的顾虑是我自己要克服的问题,我们这场婚姻,一直都是你在努力维系,是我太胆小了,不愿意尝试就随便说放弃……” “原来你知道。” 陆放唇角微勾,冷冷笑了笑:“你就是个赖皮的胆小鬼。” 听他这么说,许枝仰起脑袋,话音压着一丝欣喜。 “你是不是原谅我了?”她弱弱开口问。 陆放看也没看她,也没接着她的话题。 话锋一转,不答反问:“这么大的雨,你原本出门要去哪?” 许枝眼中闪过短暂的茫然。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回答:“原本,是要回临南。” “临南哪里,你自己租的房子?” 许枝点点头。 陆放笑一声:“所以,如果不是因为这场乌龙,你原本已经打算走了,而不是来找我。” 许枝心尖一颤。 她怎么会没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 “离婚是你自己选的,我不是没有挽留过你。” “你自说自话觉得我们的婚姻让你觉得负担,又在什么都没理清楚的情况下说你想明白了。” 晕黄的车灯照似乎难以照亮陆放眼底的漆黑,他语气里压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许枝,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不是这样的……” 不过刚松懈了一下,那股恐慌竟然就悄无声息地再次追赶上她了。 许枝强压情绪,好似有千万把刀在剜在她心上。 她语无伦次,好不容易休息的泪腺又要发功:“不是这样的陆放,我承认,我现在说这些确实有些草率了,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那你原先有想过什么时候来找我吗?” 陆放没什么情绪地打断她:“还是说,直到你想明白之前,我都要这么若无其事的等着你。” 他看向她的眼神仿佛能轻易穿透她,口吻淡然又平静: “许枝,没有人能一直等着谁。” “你是故意讲这种话气我的,对不对?” 翻腾起伏的酸涩快要淹没她,许枝死死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的表情变化。 可他巍然不动,微垂的眼眸丁点波澜也无:“没必要。” “我们就到这里吧。” 第72章 (结尾小修) 雨声嘈嘈切切, 丝毫没有将歇的预兆。 滂沱中,爱与悔恨似乎都更显真切。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03节 许枝难捱坠痛的眩晕感,指尖抵在起雾的车窗闭了闭眼。 “我不信。” 她低声喃喃, 嘴里只会重复这一句, 宛如没有灵魂的人偶。 可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离婚是她提的,如今这个境地, 是她亲手造成的结果。 要和陆放讲述这段时间自己究竟多伤心多痛苦吗? 她做不到。 她不敢再剖白自己, 生怕她反复无常的态度会让他生出嫌恶。 光听他宣判他们的关系结束,就已经足够让她难堪。 先前她自认为和他提出分开时足够温柔、理智,如今境况对调, 她才真正体会到个中滋味, 明白那晚陆放口中的“残忍”究竟有多少份量。 “对不起。” “你马上准备去哪?” 陆放没应,只问她,好像刚才那点情绪波动已经荡然无存。 可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话题揭过,许枝心里的恐慌和痛楚就越清晰。 尽管已经极力忍耐, 眼眶里破碎的情绪还是满溢着滚落。 “对不起。” 陆放默了几息。 眉心微蹙,微末地叹:“只会说这一句?” “你是复读机吗?” 许枝两腮挂泪, 迷蒙地抬起眼。 陆放偏过头。 不看她,也不让她看到他,声线稳当地开口:“看这个雨势, 今晚你应该回不了临南。” “我送你,给我你的目的地。” 许枝怔愣一瞬, 随即低下头。 轻着嗓音,不像回答,反而像自言自语:“我也不知道……” 好像没有哪里, 能让她有归属感。 陆放没说话。 漫不经心掸了掸身上的水,才淡着声提醒:“你的行李呢?” “我的行李……” 许枝大脑从宕机的状态反应过来, 后知后觉被自己丢在原地的司机师傅。 “完了,我的行李还在计程车上。” 她胡乱抹了抹脸,推开门就要下车。 一只大掌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 “坐好。” “我去。” 肌肤相贴,一触即分。 陆放没给她推辞的机会,砰的关门下车。 车厢顿时陷入死寂。 许枝静坐许久,忍不住捂了捂脸。 他们都走到这一步,他入微的体贴也从来没缺席过。 她先前究竟是如何甘心轻易割舍掉的? 没过多久,那道颀长的身影重新出现。 在后备箱里放好行李,陆放绕到挡风玻璃处,径直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 “去哪?” 许枝刚才光顾着沉浸在情绪里,忘记他们现在的处境。 现在缓和下来,理智逐渐回笼,才反应过来无论自己去哪里,她好像也不应该继续麻烦他。 这么想着,她却闪躲着眼,捏了捏自己的耳垂:“不知道,原本我是要回临南的……” 抬起的一截小臂巧妙挡住了她耳后心虚的绯红。 陆放不动声色地掀眸,看向车内后视镜。 “去找岑若若?” 许枝顿了顿,身体慢慢落下去。 她敛住眉眼里的失落,吸吸鼻子:“好……” “往岑若若家去的路都被淹了。” 后视镜里纤细的身体又直了直。 她煞有其事:“镇上排水系统跟不上,这么大的雨,淹了也不奇怪……” “送你去酒店。” 拗直的肩膀再次塌下去:“哦,也行……” 静了须臾,许枝眼都没抬,佯装不经意问:“你回来这几天,也住的酒店吗?” “没有。” “那……在之前租的房子里?”她接着试探。 “怎么?” 陆放用询问代替回答。 许枝双手搭在腿上,攥紧拳头撑了撑身体。 “我不想住酒店。” 深呼吸一口,细若蚊呐的嗓音微微打颤:“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去吗?” 陆放没作声,却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在彼此都细小的呼吸和心跳声里,他几不可查地勾了下唇。 “你租的房子,里面放的是你的行李。” “我没有权利阻止你回去。” 虽然他嗓音冷然,讲出的话也泾渭分明,可许枝还是忍不住雀跃了下。 瘀滞了许久的血管好像都重新开始变得通畅,但她又小心翼翼,在他讲完这句话之后便噤了声,生怕这点隐秘的快乐半路夭折。 等从电梯出来,时隔许久重新回到故地,许枝难以控制地泛起鼻酸。 “伤口记得处理,早点休息。” 陆放把行李箱推到她面前,转身就要往对门走。 刚抬脚,身后的衣角被人拽住。 他回眸,瞥她一眼:“还有事?” 许枝支吾了下,清亮的眼眸却闪烁:“我下车才想起来,钥匙被我丢在天玺了,我开不了门……” 空气安静了几秒。 她仰起脑袋想要看他,目光却直直掉进他好整以暇的眸底。 陆放盯着她,一言不发,却又像把所有话都说了。 许枝低下脑袋,不敢再正视他,委屈巴巴地扁嘴:“比下车早一点,但我不是最开始就清楚还故意隐瞒你的……” 她承认,她半路想起钥匙的事但没开口提醒,确实是酝酿了一些预谋。 明明有再次在用一个屋檐下相处的契机,纵使她没想好这样缠着他会不会引起反感,但她模模糊糊地感知到,这不是应该轻易放弃的机会。 面对她的主动坦白,陆放显得十足的平静。 他开了锁,拉开门:“进来吧。” 许枝心里一喜。 她连忙拖着行李箱进屋。 开了灯,只有几十平的房间,布局和一个月以前对比几乎没变。 屋子里整洁、井井有条。 唯独岛台上,烟灰缸里快满的烟蒂和歪歪斜斜凌乱着摆放的空酒瓶,昭告了这里的确有人重新住进来过。 许枝的视线停着注视了几秒,直到陆放挡在她面前。 “水和食物冰箱里都有,应该够你在这里待到雨停,我手机坏了,你应该联系不上我,有事给孙迁打电话,他的住处离这里很近……” “等一下。” 许枝拧眉,打断他的交代,上下端详他一眼,看见他手里拿着平板和电脑,试探问:“什么意思,你要走吗?” 陆放睇她:“不然呢?” “当然是和我一起待在这里。” 她的话音有些焦急,说完发现讲得有歧义,立马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是我打扰你,你不用走,我只要借你的沙发或者书房就好。” 陆放看向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我,我不介意的。”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04节 许枝垂着视线,耳根子发热,吞咽了下,讲得磕巴。 可下一秒,她听见一声淡笑。 她捉摸不透这声笑是什么意思,抬眸看他。 只见陆放静潭般的眼半眯,一瞬不瞬望着她,像要看清她脸上最细微的反应: “可是我介意,我未来的伴侣也介意。” “我们什么关系,我要和你一起待在这里。” 许枝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晃了晃。 她这一路拼命维系的平静和强大刹那间被击碎,光是听见他话里的“未来伴侣”,就足够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陆放,你一定要这么和我说话吗?” 她双唇紧抿,揪住他的衣角,声音里满是脆弱。 “我说的是实话。” 陆放似乎无意和她争辩,往后退半步,挣脱她的手:“抱歉,没考虑到你爱不爱听。” 讲完,他不再逗留,转身就要离开。 许枝只犹豫了半秒,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不顾一切环住了他的腰身。 “别走。” 许枝眼尾绯红:“要走应该也是我走,我来这里,是想和你待在一起,而不是鸠占鹊巢要赶你走。” 陆放没说话。 她死死咬着下唇,思绪完全走进了死胡同:“给我打个车的时间,不用再麻烦你,我自己去找酒店,好么?” 背对着她的人迟迟没开口。 许枝撤身,指尖颤抖,拿出手机刚打开叫车软件,却见身前的人忽然抬掌扶了扶墙壁,弯腰弓起身子。 她愣了愣,察觉出不对劲。 “陆放,你怎么了?” 她几步走到他面前,终于看见他手抵着腹部,两抹浓黑紧蹙,脸上难得可见一丝苍白。 “你哪里不舒服?” 许枝扶住他:“是胃吗?” 陆放放下手机的平板和电脑,推拒她要往沙发的方向走。 “不用管我。” “你生病了,别动。” 她没再管他的抗拒,自顾扶住他。 他没再挣扎,阖眸等那阵钻心的绞痛退却。 可他的胃实在经历了非人的折磨,仅凭他过人的意志也难以抵抗。 “药。” 坐到沙发上,陆放终于开口。 “你是不是抽太多烟,喝太多酒了。” 许枝从岛台附近的柜子上拿到医药箱,视线又瞥到岛台上的凌乱。 他是整洁的人,这里分明就是不久前刚留下来的狼藉。 为什么突然打破自己的自律? 许枝心念微动,安静接了杯水递给他。 吃了药,缓和好一阵,胃里的痛楚才逐渐消弭。 陆放面无表情地用大拇指指腹捻了捻唇角,眼底透出点青黑的疲倦。 他没看她,只平静道: “今晚就这样吧。” “你睡主卧,沙发给我。” 许枝动也没动。 良久,她问:“你什么时候有的胃病,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和你没关系。”陆放阖眸假寐。 他话里的无谓简直刺痛她。 可她竟然有一丝置死地而后生的坚决: “可我想照顾你。” “你拿什么身份照顾我?” 陆放睁开眼,嗓音里压着淡淡的戏谑:“前妻吗?” 不知为何,明明他话音冷硬,许枝却似乎有点看穿他。 她身体笔挺,缄默了好一阵。 像是下了某种决定,话音里尽是义无反顾:“我们这次,就从恋爱开始。” “让我以女朋友的身份照顾你,好不好?” 第73章 灰蓝色雾蒙蒙的时刻, 场景像极了安静的情绪片。 许枝这次没有哭的痕迹,却在表明心迹后瞬间湿了睫羽—— 这么多年,她很少主动开口为自己求什么。 因为总是没人在听, 她从十年前开始就逐渐丢失了欲望表达的能力。 此时此刻, 她内心的洪流似乎随着话语的倾泻逐渐被平息下来。 她的泪并非出于忧心或惶惑,反而更像从某种桎梏中解脱的释然。 她从来不算拥有过。 她何必害怕失去。 耳畔的呼吸屏了许久。 换作之前任何时候, 可能每分每秒, 都是对许枝意志的凌迟。 可她这次的话音很轻快,小手自顾着牵住陆放随意搭在沙发靠背的大掌,小幅度晃了晃, 瓮声瓮气的鼻音透着点皱巴巴的可爱: “你好好想想, 可以不用着急回答我的……” “等你身体好点了,我们再说这件事,好吗?” 沙发上端坐的人盯着她看了许久。 面容一如既往的沉冷,可本该自胸腔汇聚到喉口的一声拒绝, 忘记多少个夜晚失眠、辗转建设的心理防线,好像顷刻间皆土崩瓦解。 陆放喉结无声滚了好几息。 搜肠刮肚, 才找到妥帖的说辞: “你这算什么。” “和我表白?” 许枝懵了懵。 她若有所思地迟疑了下:“应该算是……” “我为什么要随便接受一个动辄把我丢开的女人的表白?” 陆放找回了点漏掉的心跳,阴晴难辨地交叠双腿:“我嫌自己的生活太无聊,给自己找不快吗?” “所以我才说, 让你好好想想,不用着急答复我的……” 好吧, 再英勇无畏的女战士此刻也难以避免被他刺伤。 许枝压下酸胀感,干巴巴地讲完,径直放开他的手, 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耷拉下脑袋,以退为进:“如果我在这里让你不能安静思考, 要不我还是去酒店吧。” 讲完,不忘给自己留出点耸肩叹息的时间。 一气呵成地表演完,该要转身离开。 带了点濡湿的大掌倏然扯住她手腕。 “下这么大雨,你从哪叫车?” 陆放不耐烦地说:“难不成还指望我送你?” 背对着他,许枝极小幅度地弯了弯唇角。 从前觉得陆放身上的那点从容不迫又难以捉摸的神秘,此刻似乎更加有点看懂了。 “去洗澡。” 陆放放开她的手,重新松弛地靠在沙发上,语气恢复到冷然:“待会我也要用卫生间。” 许枝哦一声,藏好心里涌现出的奇异又陌生的满足,趿拉着往浴室走。 她并未发现,当她刚消失在卧室的转角,身后的男人额角忽而绷了绷。 三分钟后,他沉冷着脸色走到洗手镜前打开水龙头。 胡乱捧起水抹了把脸,陆放静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感到陌生。 就在刚才,他悚然发觉,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变得刻薄、咄咄逼人。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05节 看见她在他面前若无其事地招摇过市,他会心烦意乱,她在自己面前潸然落泪,他控制不住地怀疑、想要试探她究竟饱含几分真情,可见她轻盈又冒失的直白、心情几乎自发地反馈出愉悦,他又因这份愉悦感到恼怒。 患得患失,毫无风度可言。 和他这么多年的秩序和准则相悖。 完全不像他自己。 他兀地关掉水龙头,扯了几张纸巾随意擦了擦,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唇角。 他还真是,病得不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 浴室的花洒声停下,窸窣的动静后,响起推门声。 许枝捂着胸口,缭绕的雾气从缝隙里弥漫出来。 不知是因为闷热还是别的原因,瓷白的小脸氤氲着潮粉。 “陆放,你在忙吗?” “说。” 冷硬的单音节直直传过来。 许枝定了定神,控制自己的声音:“我的睡衣在行李箱,收拾好忘记拿了……” 客厅沙发捧着平板的男人顿了顿。 没作声,似乎在等她下文。 许枝吞咽了下:“可以帮我拿一下吗,行李箱在客厅靠卧室门口这边。” 空气静了半晌。 回答她的最终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是蓝色的这件……” 许枝听见他的声音猝然停顿。 她心跳如擂鼓,整个人紧绷到脚尖都用力。 须臾,她佯装镇定,梗着脖子应:“是的,是蓝色的那件,你看见了吗?” 和预料一样,陆放没有给她回应。 脚步声再次响起来,距离她越来越近。 她透过缝隙看见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偏着头,看不见他眸中的情绪,递过来的大掌里鼓囊囊地握着一团。 “拿好。”语气不算客气。 “谢谢。” 许枝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出去够。 挥抓了几下,她虚虚只捏住边角。 “咻”一声,有什么轻如薄翼的两片布料从半空中落下。 地砖是柔光的奶油色,极致的白与黑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 是许枝借住在岑若若家那几天,岑若若得知他们要离婚后、为了宽慰她送给她的礼物。 她当时拆开快递,只看了一眼,就羞红着脸塞进了行李箱最边角。 可她方才拿着睡衣走进浴室,不知道是鬼使神差还是福至心灵,她又蹑手蹑脚走回去,预谋地将那套压箱底翻出来,藏在她雾蓝色的睡裙下面。 这套,是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上身的款式。 但她很期待陆放看见会是什么表情。 “我不方便,麻烦你帮我捡一下。” 许枝嗓音轻得像一阵烟。 一片,半遮半掩,容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另外一片,细到他一只手都能轻易扯断的纯t形边带,还有中间形同虚设的网洞。 陆放蹲下身,眯眼看清这两块小东西,无动于衷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 “这是什么?” 他挑起一片直起身,修长的指节捏到泛白。 “就,内衣啊。” 许枝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伸手就要夺:“给我……” 陆放攥着收回手。 “换一套。” 毫不讲理地命令,沉沉的话音完全是从嗓子里逼出来。 “为什么?” 许枝委屈地瘪瘪嘴:“不好看吗?” “好看?” 陆放听见天方夜谭般,冷笑一声:“你要穿给谁看?” 他从前怎么不知道,她的行李箱里竟然存在这种东西。 还是说,提了离婚,她就要放飞自我解放天性? “自己欣赏不可以吗?” 许枝仰起脑袋撇开脸,口吻轻飘飘的:“你的思想很有偏见。” 陆放懒得和她争辩。 浴室里的沐浴露还是几个月前她放进来的那一套,气味很有辨识度,馥郁的玫瑰香,后调又透出点薄荷清冽。 混杂着热气,正争先恐后往他鼻腔里钻。 明明清楚自己心里燃起的是无名火,插手了完全就是他僭越。 可他还是冷着脸捡起两片揉成一团,毫不犹豫丢进了垃圾桶。 他按捺身体里的潮涌,看也没看她一眼,语气带着戾气,抬腿要走:“不愿意换。” “那干脆就别穿好了。” “等一下!” 许枝见他来真的,知道自己玩过火,连忙再拉开一点缝隙,伸出手扯住他。 她的蝴蝶骨有一侧已经贴在了门框上,透过她的皮肤散发出冰冷。 她哆嗦了下,脸颊的血色欲滴:“不是我买的啦。” “若若送给我的,今天是我第一次准备穿……” 她咬住唇,脸上写满天真:“穿给你看,不可以吗?” 陆放脚步一顿,身侧垂落的巴掌遽然攥紧。 两人实际挨得极近,落针可闻的环境下,呼吸和心跳愈发清晰。 不需要她多余的一句解释,他又怎么会听不会她的潜台词。 她的把戏很小儿科,他不是识破不透。 真正让他动怒的,是他明知陷阱,他的情绪还是不可自控地往下跳。 他没再抬腿往外走。 等理智回溯,他已经转过身,一手撑开浴室门,俯身低下头,近乎凶狠地含住了她。 许枝眸光涣散了一秒,直至湿热的气息带着他的强势完全钻进她的口腔。 意外的、久违的,让人难以招架又极度渴望的吻。 她泪都落下来,一只手臂圈上他的脖子,勾着他的后脑勺,任由他的发尾扎在她皮肤上,带来细碎密集的刺痛。 她在他丝毫不用技巧、全然发泄情绪的吻里软化了身体,全身只剩攥住浴巾抵在胸前的手保留最后一丝气力。 渐渐的,彼此的唇舌间混上苦涩。 是她的泪。 许枝清楚。 可为什么圈箍着他的高大身躯似乎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砰——” 好像是浴室里瓶瓶罐罐掉落的声音。 骤然一声,破窗般打碎了这一方空气里所有的冲动因子。 陆放猛地睁开眼,漆黑的眸底划过一丝清明。 虎口卡着她的下颌分开彼此,平复几息,他松开对她的钳制。 “抱……” 还没说出口,湿着发丝的人踮起脚,掌心覆住他的双唇。 “不用道歉。” 许枝眼底浮现温柔又悲伤的笑:“是我蓄意,你没有错。” 陆放沉沉看她两秒,眼里闪过复杂。 她拢了拢浴巾,脸色发红,闪躲着眼,换上一副义正言辞的神情:“但是暂时不能继续亲了哦,我还没等到你的答复,如果是拒绝,现在的行为就是对你未来的伴侣不尊重。” 陆放:“……” 话都被她说完了,他要说什么?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06节 “你也不必有心理负担,再退一步,现在不是有很多那种嘛……就是,只图身体关系不谈感情的,彼此快乐就好。” 许枝往耳后挽了挽碎发,声音很小:“炮/友?” 陆放一怔。 只觉心里的郁气重新往胃部上涌,他几乎咬牙切齿: “我们才多久没见。” “许枝,你现在很能耐了,是不是?” 第74章 “我说的不对吗?” 许枝唇角泛红, 勾着指节讪讪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你刚才,不也吻得很投入……” “少自以为是。” 折腾了一晚,淋到的雨水、胃痛出的冷汗以及躁动的脉搏心跳, 此刻每一样都让陆放不爽至极。 他是讲究的人, 忍着全身的不洁净和她周旋了这么久,如今耐心已然告罄。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 目光居高临下, 冷嗤一声:“就凭你的技术?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说完,他彻底和她分开,转身就走。 衣服也不帮她拿了, 长腿一抬直直从摊开的行李箱上迈过。 全然无视的模样, 许枝心头泛起微微麻痹的刺痛感。 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慢慢回过神,撅起嘴重新进了浴室。 这场暴雨一连持续很久都没有要歇的架势。 原先以为第二天就要被扫地出门,可往窗外看, 洪流已经席卷了整个小镇,地势低洼处, 目测积涝深度都要过腰。 酒店自然是去不成了,原本以为这是拉近距离的好机会,可同一个屋檐下共处下来, 除了日常基本对话,无论许枝态度再热络, 只要靠近超过社交距离,陆放淡漠中透着点警告的眼风立马就扫过来。 完全严防死守的模式。 许枝想了想,应该是从浴室门口的那个吻之后。 直到两天后的下午, 小镇的天际上空被密集的雷雨云团包围。 轰鸣的雷暴声,叫嚣着似乎要将整片天空撕裂。 继排水系统后, 小镇的供电紧接着陷入瘫痪状态。 灯光寂灭的一秒,分开在卧室和客厅的两个人神色同时怔了怔。 昏沉可怖的天色顿时漫漶进来,紧接着劈下的是刺目的一道闪电。 “啊!” 伴随这惊天动地的雷声,卧室传出急促的尖叫。 被困这几天,陆放的公务全靠在线上会议里转述,交给周岳代为处理。 周岳听闻耳机里都清晰的雷声以及骤然停止的话音,试探开口:“陆总?” “先这样,我这里有点状况。” 丢下这句话,陆放抬掌合上了电脑屏幕。 他从沙发前的地毯上起身,赤脚往卧室走。 并未敲门,原因无它,约莫两个小时前许枝没话找话,说不想打扰他办公,问他要不要关上门。 他给的回答是随便,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这种情况,卧室里应该没有什么需要他注意回避的状况。 可推开门,赫然就见许枝缩在床头柜附近的地板上。 她长如瀑布的黑发凌乱,有一缕还狼狈地沾在她的唇间,吊带睡裙皱巴巴地堆叠在身上,露出她的纤细的直角肩和能装得下水的锁骨,以及只堪堪被遮挡的臀线下一双笔直圆润的腿。 昏暗的视线里,那抹白简直触目惊心。 陆放兀自挪开眼: “怎么了?” 许枝贝齿轻咬下唇。 “我做噩梦了……” “梦里你一直很快的走在我前面,我在后面怎么也追不到……然后突然从很高的地方掉了下去。” 惊惧交加,又被雷声炸醒。 “你一直说不要我了,对我特别狠心,不然我不会那么着急摔下去……” 铺垫那么长,似乎只为强调这一句。 她的话音里有惊醒后的不设防和语无伦次。 湿漉惺忪的一双水眸含怯望着他,可爱的卧蚕都透着绯红。 似乎在隐忍,又难以忍住,委屈随着眼泪一同话落。 陆放喉结滚了滚。 四肢百骸都发酸,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乍然生出的那点恻隐之心,究竟是因为她现在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她话里的真情流露的恐慌。 他大掌扯住床上的毛毯,上前几步蹲下身。 “你都知道是做梦。” 他将毯子在她身上拢了拢:“做个梦都值得你哭,就这点出息?” 这几天,陆放嘴里比这几句更不客气的话比比皆是,许枝早都听免疫了,可这种时刻精神总是更脆弱些。 又一道轰鸣的雷落下。 她拍开他的手,语气硬邦邦的娇蛮:“你都不能哄哄我吗?” 陆放静了两秒。 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背脊松弛,莫名笑了下:“哄你什么?” “为在梦里伤害到你、在梦里对你狠心吗?” 许枝呼吸一窒,抬头看向他。 这副模样她几个小时前就看到过,身上穿的是松垮的休闲衣裤,白色长袖t恤搭灰色系带运动长裤,短黑发对比在归棹大楼里一丝不苟打上发胶也完全算得上不修边幅,可鼻梁架着金丝镜框在这份慵懒里平添一丝矜贵的禁欲感。 尤其一张口讲出这种话,那种高不可攀的气质又涌现出来。 指尖又感到了熟悉的麻木,心中的恐惧也呼啸而过。 两人几乎同时动作。 一个要转身往外走,一个绵软着起身撞向他。 “我讲错话了,对不起。” 许枝一张小脸蹭向他后背,道歉的话信口拈来。 先前他胃疼,许枝仗着自己提出要照顾他,三令五申没收了他的烟和火机。 少了烟草的味道,棉质体恤上洗衣香氛里混杂的属于他的味道就愈发清晰。 她轻嗅着,圈他的小手感受到他小腹肌理分明的结实感,在心脏隐隐的钝痛里鬼迷心窍又天真烂漫地分心想到: 早知道这么讲话就能把气氛自然地带到这种境况,她就应该多多惹他生气,也不至于浪费了两天时间和他在屋里干瞪眼。 陆放表情很冷静。 “放手。” “不要。” 许枝声音闷在他腰身里:“你对我退避三舍,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得手。” 说着,手还挑衅般灵活地钻进他t恤下摆,胡乱摸了几下。 陆放阖了阖眸。 这种时候如果承认自己心猿意马,未免是在亵渎自己的原则。 他狠狠扣住她的手腕,昏暗里,嗓音里略带沙哑的性感很好辨认出来: “放手,我的话已经讲得很清楚。” “我没时间和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许枝仰起脑袋,下巴抵在他后背,看着他后脑勺,被按住的一只手不屈不挠地去找他侧腰的伤疤。 “猫捉老鼠?” 指腹蹭过那道狰狞的粗粝,她摩挲着抚了抚,语气带着诱哄,呵气如兰: “你是老鼠,我是猫吗?” “喵~” 陆放眸色骤暗。 “咚”的一声,是毛毯扯动着床头柜的手机砸到地板上。 可谁都没管。 等许枝从天旋地转里回过神,自己已经像个树懒一样完全挂在了陆放的身上。 她被毫不留情的力道摔进大床里。 陆放对生活质量的把控有自己一套规则,床品都以睡感和舒适度为首要考量。 她身躯的重量被这样丢在上面,床垫毫不意外发出回弹的响动。 陆放欺身,单膝跪上去,以完全压迫的姿势隔空覆住她。 他看向面前这双荡起水光的眸。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07节 在这潮湿、汹涌的雷雨夜,他们无言相望,好似睥睨过时间。 他收回目光,大掌毫不怜惜卡上她的脖颈,低哑嗓音带着戾气: “既然你要做p友。” “那我成全你。” 本就软塌的睡裙被推高,似乎连为她脱掉的时间和耐心都没有。 拉扯着拽开,只粗暴、象征性停留,须臾,便冷硬地沿着她的线条而下。 和以往每一次都不一样,没有deep kiss,没有前戏爱抚,半点温情都不存在。 可许枝仍在稀薄的氧气里、在他手掌的薄茧下化成一滩水。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冰凉骨感的指节,猝不及防地探入,她听见他不带情绪的笑: “你是有多饥渴。” 她嘤咛一声,脸上氤氲出不正常的潮红:“是因为闻到你的味道才……” 下一秒,停留的巴掌凌虐地扇上去。 空气中震荡出甜腻的雨。 许枝被激到倒抽气,瞳孔跟着剧烈收缩。 “**。” 他嗓子眼逼出两个音节,重新俯下身,唇舌靠近被他揉搓出红的皮肤,张口咬下去。 并非含吮,而是喉结动也不动的撕扯。 许枝病态地迷恋痛,可实际耐痛的能力并不高。 没捱多久,眼尾挂上泪痕:“陆放,我疼……” 陆放短暂地抬起脸,嗓音恶劣:“抱歉,我这个p友,床品比较糟糕。” “是你自己选的,就好好受着。” 在这种痛里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被留下齿印,被攥出指痕。 许枝看不到,但料想自己的样子应该是红肿的、可怜的。 翕动的滚烫吐息喷薄在她皮肤上,他似乎狠狠喘了一息,像出了口浊气,这才放过她。 “趴过来。” 陆放单手拎起自己t恤的间隙,不忘面无表情地命令。 许枝犹豫了一下,低声窘迫地问:“一定要用……这个姿势吗?” 她先前就做不喜欢这样的体位,看不见,触不着,像被单方面的占有。 “你废话太多了。” 陆放压住自己。 晦暗中,许枝看不见他高大身躯下兴奋的颤动,也不知道他话语里暗含的危险究竟有多少分量。 她委屈地扁扁嘴,羞恼着翻过身。 姿势都没完全摆好,那道强悍的身躯就压下来。 一只胳膊被钳着往后用力,她只觉头皮一麻,猝然的贯穿感让她圆瞪起眼。 她惊恐地快要失了魂。 怎么回事,这种方式不是第一次,为什么她之前感受到的和现在不太一样? 她甚至连自发收束的余地都难有。 …… 疑问混杂,她软着声音叫痛,艰难问出口: “做措施了没有……” 反伸出原先支撑在床的手,抬高往后想触碰他,试图找到点安全感。 可挥了个空,只碰到了下他结实、带着薄汗的背肌。 毫无阻隔、严丝合缝的接触让陆放感受到属于她的热情。 明明脊柱都发麻,他重重吐息一口,大掌按上她的小腹: “不是要做我女朋友?” “这里生了宝宝,正好p友转正,不是么?” 第75章 许枝瞳孔微缩。 陆放素来都把安全做到极致, 哪怕之前在她最不理智、最让他头脑昏聩的时候也一样。 可现在,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散漫又漠然的嗓音, 她忽然难以吃准这句荒唐话里暗藏了几分危险。 她瑟缩着要躲, 被分开到难以闭合的双膝紧张地并一并。 大脑告诉她该挤出去,身体又自发地挽留。 溢出唇角的音节像小动物被拘住, 可怜极了: “要做、女朋友……” “生宝宝……不行的……” 陆放察觉到裹动着的排斥, 稍稍低头,就轻易将眼前的风景尽收眼底。 被欺负太狠,明显肿起来, 红到熟透。 眸色愈发幽深, 却并无怜惜之意。 他从前顾忌着彼此的体格差异,总是多看顾她一些,很少完全放满自己。 但她近乎挑衅、却又胜利告捷的邀请无疑是对他井然秩序的践踏。 怒火中烧,他故意、残忍地丢掉所有风度。 每一下都到彼此的最深处, 势必要开发出她这具身躯最大的接纳度。 他手上的力道发狠,重新把她拽向自己。 殷实地与她碰撞, 眼眸微垂着冷淡道: “那如果我说,你生了宝宝,我就答应你做我女朋友呢?” 许枝整个人向上、向后弯折, 仰着头小口小口喘气,柔韧的线条随着浮沉荡漾出不可思议的波浪。 “现在、不可以……” “你没有戒烟戒酒, 我也没有养好身体,这样,对宝宝不好……” 她哭腔都出来, 断一息、续一腾讯群搜索8衣4把1六9六3更新发布这篇文,欢迎加入息地不成声,连起来的话却叫陆放眼皮一跳。 他不过口不择言, 她怎么这么傻,这么天真? 又让他定力摇摆,一颗心发软。 如雾似霭一双眸底戾色遽然散了散,他冷不丁抽了身。 许枝重心不稳地贴面摔进床垫,眼里闪过一丝迷茫的空虚。 扭头就看见陆放扯过衣裤,半跪着往床下挪,她急急拉住他: “你要去哪?” 窗外电光乍亮,映出他眼底的意兴阑珊的沉冷: “算了吧。” “没什么心情。” 委屈、不满,急切,焦躁。 杂糅的情绪让许枝红了眼圈。 因为断电,室内的恒温空调和空气净化器都已停止工作。 空气里的潮湿黏腻随着周遭攀升的温度一并蒸腾,混合浓郁的荷尔蒙气息。 她深呼吸一口,在心里给自己暗示。 随即下视着、极快地扫过。 强压擂鼓的心跳向他的方向探。 “你骗人。” 光是被挞了下,她都能感受到那份温度。 没有对比参照,她并不清楚,形状和颜色都是顶级的存在。 但光是手和身体丈量,就明白尺寸实在狰狞可怖。 陆放面部线条紧绷,在绸缎般的柔软里抽了口气。 许枝浑然不觉般,照着记忆里他的行为有样学样。 她用掌心涂向他宽厚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不服气的娇憨:“明明很shi……” “很石更。” 后半句嚅嗫着,很小声: “……都快握不住。” 陆放阖阖眸,太阳穴直跳。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08节 许枝撇嘴,不等他后撤,两只小手倏然圈上他。 向后扑,用柔软的弧度禁锢。 陆放仰面和许枝对视,冷峻到不像是置身这样旖旎的场景。 面无表情静望着她,好似在观察她究竟要使什么手段把戏。 于是,他看见她红着眼尾,撑住坐好。 死死忍住羞赧,也要学他之前和她说的话: “她很想你。” “你感觉不到吗?” 生涩、猝不及防。 两人皆是本能地闷哼、低喘一声。 “……下去。” 陆放胸腔震动,声音是沙哑的,带着粗粝的质感。 “不要。” 许枝撇开眼不看他,涨红的脸上神态维持固执的倨傲:“既然你没心情,又嫌弃我没技术。” “那不需要你了,交给我自己来。” 梗了梗脖子,闷声补充一句:“你也别那个……正好没措施。” 陆放怔一息,等理解到她的意思,不禁对她的话感到荒诞。 明知是激将法,他仍然中了圈套,脸色黑沉: “把我当仿真玩具?” 许枝没理会他。 闭上眼,她丢掉心里所有思想包袱。 打着颤,胡乱地开始找节奏。 虽然同样体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动权完全在她手里的缘故,她明显感受到和之前在车后座的那次不一样。 陆放重重屏了一息,和背叛的意志做对抗。 扶住她想把人推开,刚施加点力道,盘着他的腿突然收紧。 情动里,许枝好像短暂忘掉了他们倾斜的关系天秤。 她压住他的手,鼻音带点不耐的轻哼,撒娇着埋怨出声:“老公,别动好不好……” 向来八风不动的人,就在这声呢喃低语中攥紧了拳头。 “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质问的话音难辨阴晴。 许枝没再理会。 只要不是动手阻拦她,在她这里,就算是他在默认、纵容她的行径。 她不再管他什么反应。 眼前已经氤氲出一层雾气,她摩挲着他手臂的线条,厮磨着调整角度,想解先前中断一次的渴望。 没有门路和章法,动作全凭喜欢和即时感官反馈。 好像因为心里找不到情感的归处,所以迫切地要用别的什么为这份空缺做代偿。 阈值太低,没用多久,她便迷蒙着眼,紧拧细眉。 口齿绵软,无意识地和他共享她最真实的感受。 脆弱地细细呜咽,双肩不堪承受,弱不禁风地抖。 明明是快乐的,脸上的表情却好委屈、好可怜。 终于一瞬,陆放从她的眼里看到、从细微里感知到那簇在她大脑里盛开的烟花。 喉结滚了又滚,昏沉中,只能听见她平复的喘息。 不知过去多久,呼吸声缓下来。 陆放垂眸敛去一闪而过的躁郁,口吻里满是冰冷的强势: “shuang够了吗?” “shuang够了,就给我下去。” 许枝贴耳听见他的心跳,贝齿咬住下唇,后知后觉涌出羞耻。 她踮起下巴,话音弱弱的,身体却纹丝不动:“我让你别那个,你就真的一动不动啦?” 她藏好话音里的小小的狡黠,小心翼翼地挪了下:“难受吗老公,会不会很辛苦?” 刚松弛下来的肌肉随着她的动作再度绷了绷。 陆放冷嗤一声:“你都管p友叫老公?” “是啊。” 许枝想也不想,在他冷冽的眼风里天真道:“反正就你一个。” 忽然想到什么,她垂眼敛去眸底淡淡的伤感:“你也可以按照以前那么叫我的。” 她没指望这个请求得到回应,够不到他的唇舌,没法和他接吻,只能卖力仰起脸,含上他的喉结。 许枝还不知道短暂由她主导的这场游戏即将面临失控,伸出软舌扫过那块坚硬的骨头。 “唔——” 一阵天旋地转,她低呼出声,整个人被翻转着反压。 骤然的分离感像瓶塞被拔开,两人几乎同时间战栗一瞬。 “我是不是对你太仁慈。” 陆放眸中涌动的,是浓到化不开的漆黑。 许枝湿漉着眼,表情含怯。 整个人粉扑扑的,却轻着嗓音,用最清纯的表情吐出最蛊惑的话:“那你来教训我啊,老公……” 心脏连同头皮猛地一紧。 温香软玉,自制力用到尽头。 陆放硬朗的五官之上,只剩山雨欲来前的晦沉。 他抬手越过她,拉开床头柜抽屉,精准地找到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殊不料,不过是拆个包装盒的功夫,他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对他底线的试探程度。 许枝得知他明知道房间里有措施却故意吓唬她,心里暗暗负气。 躺在床上,她静默了几息,欲盖弥彰地扯过被子蒙住自己半张脸。 她只觉自己手心都出汗,踌躇须臾,绷起小腿跟腱抬起来,精准、轻佻地朝着那道阴影踩过去—— 灰暗中,有什么狠狠颤了颤。 只一个瞬间,陆放只觉全身的血气都在朝身体的同一个地方奔涌。 不过是隔靴搔痒的力道,却差点逼得他阀门失守。 陆放停下动作,一言未发,周身压迫性的气势却排山倒海。 他隔着虚空看向她的眼神却好像能将她刺穿。 “许枝,你该庆幸,庆幸这里还有措施留给你。” 重重捏住她的脚踝,不顾她一声惊叫,将她整个人扯向自己。 他的口吻沉的像结了冰: “否则,你这么做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我干到怀孕。” …… - 暴雷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可许枝的听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自动过滤掉了外界的一切。 她像被抛进深不见底的汪洋,无数次溺死又被打捞起。 耳道好像灌满了咸湿的海水,大口汲取氧气成了她生存的唯一本能。 陆放托她脑袋给她喂水的动作,是这场失控里唯一不算温情的温情。 也借着这个由头,她被他抱着起身,床,沙发,岛台,书房办公桌,记不得一共去遍多少场景。 意识完全寂灭前她仅存最后一个念头,就是他说把要她干到怀孕,并不是一句简单的恐吓而已。 - 等她再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 她艰难地起身,看清手机上的时间。 原来并非隔日,而是在她昏迷、不省人事的时刻,时间已经偷偷多溜走整一天。 她勉强地发出点声音,呼喊造成她现在这个模样的始作俑者。 没人回应。 等她收拾好自己走出卧室,发现沙发地毯前的原先摆放的文件、书籍和电脑,已经统统消失不见。 她在房间里转了圈,最终在岛台的空酒瓶下发现了张字条和一盒药。 笔迹她再熟悉不过,龙飞凤舞的飘着: 【醒了给我消息,消炎药记得吃】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09节 第76章 黑色迈巴赫如离弦之箭在城市的马路中飞驰。 时间刚过上午九点半, 车轮毂缓缓降速,最终在临南cbd的一幢八角形大楼前停转。 礼宾上前拉开后座车门,率先迈出的一条腿, 脚下踩了只三接头德比皮鞋。 黑色经典款式, 鞋面锃亮,纤尘不染。 视线依次往上, 挺括的西裤管质地考究, 黑西装搭配千鸟格领带,内里的衬衫翻领妥帖、一丝不苟。 而将这一身suit穿出端庄矜贵感的人,身形挺阔、肩宽腰窄, 完全是行走的衣架子。 周岳拎着公文包在大楼前驻足, 刚习惯视频会议里自家上司的休闲造型,陡然改回以往的画风,反倒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定神迎上前:“陆总,罗总已经到了。” 陆放微微抬眼, 眸色里压着公务中惯有的冷静和严谨。 “到多久了?” “一个多小时,刘总在陪他。” 周岳推了推眼镜, 微微压低音调,神色讳莫如深:“但刘总一直派人来电话,看样子, 罗总真正要见的人,是您。” 陆放步履不停, 脸上表情丝毫没有波动,像是对他的话并不意外。 尽管花漾只是罗照阳给罗齐生玩票的产物,但舆论发酵, 顺着互联网下同一根网线,很容易就能扒出来花漾背后的大山。 罗照阳多少被波及, 再加上承宇项目最终中标者是归棹。 野心勃勃却铩羽而归,原先和他里应外合的刘义竞就没了动作,最近一段时间安分到不行。 商场上因利而合最后鸟兽四散的范例不胜可数,无论怎么看,罗照阳亲自找上门都不可能只是单纯来见一见刘义竞。 至于为什么主动拉下脸急着要见他。 陆放踏进旋转门,眉骨深邃,嗓音淡而沉: “那就让他继续等。” 周岳只反应一秒,就明白过来。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将这几天陆放交由他代办的工作完整汇报一遍。 走在他一步靠前的男人脚下生风,垂眼看手机。 周岳猜测他是在查阅邮件,因为最近堆积挤压的事务真的太多了,而他的手机屏幕也的确久久停在同一个界面。 一心二用也游刃有余,他会适时地给出示意或纠正,简明扼要但直切要害。 这熟悉的高效率,该死的让周岳安心。 天知道,陆放离开的这一个多礼拜,他几乎每天都在没日没夜的加班。 “最近辛苦了,这周给你批个双休。”陆放单手抄兜走进直通电梯,淡声开口。 嗯,还非常体恤下属,更安心了。 周岳就差感激涕零,但还是非常表面地客套了一下,按下电梯楼层:“这都是我分内的事。” 随即飞快应下来:“谢谢陆总。” 与此同时,归棹二十七层会客室。 数不清已经是第几浇茶,刘义竞看了眼坐在一侧沙发的中年男人,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脸色似乎愈发黑如锅底。 刘义竞亲自斟了一杯: “罗总,稍安勿躁,我们陆总应该马上就到了。” 罗照阳没接他的茶,嗤了声,对他首鼠两端的态度冷嘲热讽: “一口一个‘我们陆总’,刘总这会倒是叫得亲热。” 刘义竞也不恼,放下杯子重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现在这个局势,谁占上风谁落后,不用明眼瞧他心里都门清。 他及时切割,但也两头不得罪: “哎,这话说的,我在外面称呼您,不也都是‘我们罗总我们罗总’的热乎劲吗?” “我还在这个位子一天,陆总还坐镇归棹一天,这句称呼必然少不了不是?” 罗照阳冷眼看他,不吭声。 刘义竞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朗声道: “罗总把心放在肚子里,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那个小姑娘就只是公司市场部新签的普通职员,和我们陆总稍微多层同学关系。” “上次在马场陆总把人带走,单纯是维护自家员工、自己老同学,你也知道,男人年轻气盛,都喜欢做绅士、做英雄,我们不也从那个年纪过来的么?” 刘义竞正宽慰着,一道金石之声突然打破他的慷慨陈词。 “没想到,刘总对我的人际关系掌握这么清楚。” 一抹心虚飞快闪过,刘义竞起身朝会客室门口迎: “陆总来啦,快坐快坐,我和罗总都等您半天了。” 陆放看也没看他,径直往主位沙发走过去,单手解了西装扣大马金刀地坐下。 “听说罗总有事找我。” 他接过下属递来的一杯茶,面无表情啜了一口。 眼都未抬,话音冷淡:“怎么不直接联系我的秘书。” 罗照阳脸色很难看:“陆总日理万机,是大忙人,见一面都得排号。” 陆放大掌扣着茶盏放下。 “砰”的脆响,掷地有声。 “现在你见到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公务忙,罗总有话直说,抓紧时间。” 并非针对谁,而是陆放的社交原则从来都是懒得虚与委蛇多费口舌。 可在不熟悉他作风的人看来,这却是极度怠慢的表现。 面对这么一个后生,罗照阳明觉自己被轻慢对待,却也只能隐忍不发。 他看了眼身边的助理,示意他把文件送过去。 “这是京市西郊下半年政/府全额投资的项目,目前正在立项,并且这个项目只对内竞标。” 站在陆放身后的周岳将文件接过来。 陆放一只手臂随意搭在沙发上,没看文件,掀了掀眼皮,好整以暇地开口: “所以呢。” 罗照阳面容上似有痛色:“这个项目,我可以和陆总信息共享。” “这是我的诚意,我想和陆总这样的聪明人,有些话我不要说得太明白。” 罗照阳语气带点倨傲,又隐含点暗示。 言外之意讲的自然是罗氏集团被指控非法跨境转移财产的事。 除了集团高层,没人知道这场异动,表面都以为是那场舆论风波导致的暂时股票下跌。 可实际从大半个月前开始,就有监管部门要求配合调查,罗照阳一己扛下来,上下疏通关系,才知道是有人暗中早已布好天罗地网。 眼看网口收束,却一直留着出口。 罗照阳理所应当地认为陆放到底有所忌惮,不敢和他鱼死网破。 但摸不透他手里究竟掌握了多少确凿证据,就像一把剑始终悬在头顶,要落未落。 他只好主动上门,试图用利益捆绑,给关系破冰。 他张开一只手比数字,语气强调:“投资额保守估计,这个数。” “我想,陆总应该不会因为承宇的项目,就分不清轻重急缓了吧?” 话音落下,主位上始终意兴阑珊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双腿交叠,垂眼拿起文件翻了几页,话里听不出情绪: “的确不存在因为一桩生意,我就要和谁做永远的敌人。” 罗照阳心里一喜,他笃定面前这个初出茅庐的新贵不会在这个数字前不为所动。 刚要松口气,却听他话锋一转: “可罗总难道忘记了吗?” “半个月前,当你放任你的小儿子伤害我的女人,我就已经明确告知过你,这件事,绝对不会简单结束。” 偌大的会客室鸦雀无声。 罗照阳愣了好几秒。 他先是皱眉质问地看向刘义竞,在收到对方同样满眼震惊的神情后,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逐渐发红,眼里都冒出火气。 他骤然站起身,撕破脸: “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 陆放将文件随意朝面前的茶几一丢,气势不怒自威。 只听他不疾不徐地开口: “看来是我高估了罗总的能耐。” “我的警告不过才刚刚开始,这么早就坐不住,那你的下场,岂不是比我预估的还要惨。” 丢下这句话,陆放看也不看罗照阳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10节 眼看他要单方面结束这次沟通,罗照阳眼里划过一丝阴狠,威胁出声: “既然能搞到她一次,就能搞她第二次!” 陆放脚步一顿。 周岳跟在他后面,清晰地感受到一瞬间他周身散发的压迫和危险。 晦沉的脸色像是被触到逆鳞,陆放转过头,幽深地凝视向罗照阳: “你大可试试,到底是你得手更快,还是我让你死得更快。” - 陆放脱了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沙发上,走向落地窗前点了一支烟。 周岳跟着进了总裁办,迟疑着问:“陆总,刘总那边,需要去提醒一下让他不要乱说……” 临窗而立的男人松了松领口,口吻很淡:“不用。” “他不敢。” 周岳了然地点点头。 刚要换话题,视线忽然被陆放后颈的红痕吸引。 是密集的划痕,一条一条的,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嵌入皮肤里。 能在这种隐私暧昧的部位留下伤口,是什么情景什么场面,已经毋庸置疑。 周岳怔愣在原地。 他简直都要怀疑揉眼,这还是他清风霁月、作风严谨的上司吗? 如果他的记忆没混乱,他现在应该是在协议离婚的阶段没错……? 那么这个痕迹…… 思绪混乱间,他听见面前的人手机忽然震动几声。 陆放拿出手机,垂眸看清对话框里的消息: 【许枝:我醒了】 【许枝:这周末群里组织同学聚会,你要来吗?】 他的思考很短暂,悬停的指节很快打字回复: 【z:不】 周岳站在一旁,已经停止了联想,毕恭毕敬地开口: “陆总,如果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等一下。” “还有事吗?”周岳回过头,面露疑惑。 只见陆放上前几步,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明半小时前还体恤,现在讲出的话却让人一颗心冷冰冰的: “你这周末的双休,改到下次吧。” “我有点事,要回去一趟。” 第77章 发完微信, 许枝坐在飘窗上抱着枕头发呆。 是艳阳天,天空瓦蓝,阳光从窗外漫进来, 带着雨水从泥土里蒸发的味道, 好到快要让人忘记不久前雷雨交加的夜晚。 身体到处都胀痛,消炎药的作用应该还没完全发挥出来, 她不禁想到雷闪电鸣的那些时刻。 她孤注一掷的大胆, 他被挑动后的失控。 许枝不自觉蜷起脚趾,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脚心依稀还能回忆起某些热度和触感。 她呜咽了下, 在臂弯埋起半张脸, 脸颊烧红。 不知不觉地想,原来人真的会因为另外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 出神中,手机“叮”的响一声。 她眼睛亮了亮,心怀期待地打开聊天软件。 【z:不】 嘴角还未完全绽开的笑骤然停下来, 许枝盯着这个字看了足足好几秒。 多巴胺从前所未有的峰值回落,一股拧痛从心脏处传出, 她指节在屏幕上悬停许久,眼里闪过惘然。 这份惘然起源就在十几分钟之前。 她吃了消炎药,拿出手机跃跃欲试着要给陆放留言。 正犹豫要用哪一句作开场白, 沉寂很久的高中群聊忽然弹出消息。 因为暴雨洪涝,小镇四处疮痍, 秋高的教学楼都是十几年前的旧建筑了,自然逃不过被摧残的命运。 好在引起了教育部门的重视,据说要拨款给学校盖新楼, 顺便添置些新的教具。 消息不胫而走,逐渐传到了他们这。 不知道是谁带头提议说要在母校大翻新前重游故地, 结果群里一拍即合,马不停蹄地开始组织聚会,直接拍板把时间定在了这周末。 【咱班几个班干部都主动点,起点带头作用哈】 【往年愿意来的就那几个,马上母校要重建了,大家都给力点成么】 【几个大佬呢,在不在,动员一下】 【@池闻】 …… 许枝看了会,习惯性把消息切了出去。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这么多年的交际圈真的很窄。 无论高中还是大学,包括后来短暂的职场生活,每个阶段和朋友都挺要好,没有红脸和矛盾,但只要迈入下个进程,不刻意维系,这段关系渐渐就归于平淡。 所以她从毕业后一次都没参加过同学聚会,她不是“长袖善舞”的人,甚至还有点无趣,这种场合去了也是徒增自己和别人的尴尬。 这么想着,她一如既往准备忽略这件事。 【最近班里不是有个大红人吗?@许枝】 【英语课代表好像毕业后一次都没来过吧,估计把群消息屏蔽了】 【谁有她好友啊,私聊一下】 【我没有】 【我也没有】 【都没有?那估计她不想和我们一起玩吧】 …… 人怕出名猪怕壮。 当许枝看见自己无缘无故被推到风口浪尖,恍然领悟了这个道理。 【我有,我来联系】 最后这句是沈莜发的。 还是条语音,云淡风轻帮她终结了话题。 许枝怔愣了下。 再一眨眼,沈莜发给她的消息已经弹了出来。 【沈莜:枝枝,你从镇上回来没,没回来就先别着急呗】 【沈莜:周末同学聚会,大家想邀请你,有时间吗】 【沈莜:群消息是不是屏蔽啦,没屏蔽记得去爬个楼回复一下喏】 这么问她,许枝猜测,沈莜这些年应该没缺席过同学聚会。 按照群里的意思,池闻应该也是常驻选手。 这么看,大概率,陆放应该…… 许枝心念一动,回沈莜: 【许枝:我看到啦】 【许枝:大家有点太热情了,我马上回复一下】 发完,她重新切进群聊里。 顶着万年不爱换的狸花猫头像,她打字道: 【没有屏蔽消息,之前工作太忙了,一直没有机会】 【我现在就在镇上哦,正好凑巧,大家定时间告诉我就行】 稍稍平息下去的群聊顿时重新活跃起来。 【!出现了】 【英语课代表,我是你账号的粉丝】 【万年潜水都冒泡了,你们还有什么借口视而不见?@全体成员】 【来就送英语课代表亲笔签名,外加合影发社交平台福利,我说的】 【真的吗,一定到】 ……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11节 许枝看着一个个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姓名在对她释放善意,心里不觉暖烘烘的。 到后来她都要招架不住,还好池闻出现: 【要陪媳妇儿待产,念睡前故事做胎教,挺忙的,勿念】 【作揖/作揖/作揖/】 放出的消息堪称爆炸,才成功把注意力带走。 许枝透过屏幕仿佛都能想象出他打字时嘚瑟又混不吝的表情,忍不住好笑。 因为心里有记挂,她又本能地产生联想: 群里这么热闹,陆放一定能看到,知道自己也要参加这次聚会,毕业后他们即将第一次要在这种场景下同框,他会是什么感想呢? 怀揣这份心情,许枝给迟迟没出现的他发了消息。 【许枝:我醒了】 【许枝:这周末群里组织同学聚会,你要来吗?】 …… 也许他在忙,回复会不及时。 又也许他看到后,会故意视而不见。 但没想到几乎是秒回。 什么都没说,什么潜台词都没有。 囫囵又敷衍的一个“不”字。 许枝阖了阖眼,能感觉到自己眼底应该湿润了。 该说是她泪腺太发达,还是高敏感人格赋予她的能力。 并非想哭,也并非真的要哭,只是内心难以排解的情绪不由自主就从眼睛里冒出来。 她和陆放不久前忘乎所以的亲密是真,但他们中间需要冷静下来思考和修复的关系也是真。 她该感谢这场雨。 在他们各自走向更远离彼此的两个极端前,让她看清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这是下在她生命里的一场及时雨。 如若不然,无数年后回头看,也许她该捶胸顿足地叹息。 陆放,你是我无数次暴雨都下不完的遗憾。 …… 再睁开眼,许枝眼里的惘然被坚定取代。 她久违点开了许建业的电话,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 同学聚会最终定在了周六下午五点。 原先要选校门口的饭馆,但考虑到这次人数史无前例的多,小地方完全没有容纳得了的包厢,最后决定正餐挑个环境雅致的餐厅,续摊再考虑更有烟火气的烧烤大排档。 当许枝看见最终选择的地点是陆放的餐厅时,没忍住扶了扶额。 【许枝:你应该看见了吧】 【许枝:是你自己的地盘,你真不来吗?】 【许枝:星星眼/】 这几天,她一直断断续续给陆放发消息。 还是发给的店铺微信,因为那块怪诞的吐司头像一直没有通过许枝重新发送的好友申请。 她确定陆放是故意没理会,因为在她密集絮叨的分享里,他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就比如: 【许枝:日推发现一首好听的歌】 【许枝:音乐分享】 这种很琐碎的,她没指望被回复。 【z:还行】 她意外,想深入一点。 【许枝:这首原曲很适合贝斯弹奏】 【许枝:你什么时候学的贝斯呀】 应该是很容易就能展开的话题,陆放却什么都没说。 她不气馁,很若无其事地提醒他: 【许枝:你的微信为什么用了个吐司头像啊】 【许枝: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像你】 【许枝:憨笑/憨笑/】 陆放回了,但约等于没回,像接收不到她让他通过好友的言外之意。 【z:想用就用了】 许枝说不上来他们这种状态算什么。 床上疯狂的时候说炮/友,但炮友具体是什么样的关系,她只是胡说,具体的她哪里清楚。 但她清晰感知到那种七上八下偶尔落空偶尔又高高悬起的心情。 陌生、焦虑,不算轻松,又雀跃、期待,叫人回味。 总之是比一个人陷入内耗的状态要美好一万倍。 就这样,时间流逝,很快到了周六下午。 除了最开始的不,陆放没再说他究竟要不要来。 许枝干脆把他抛到脑后,全身心投入到这次对她而言突破性的社交活动。 “枝枝!这里!” 她从计程车上下来,远远就看见人群里的沈莜对她招手。 “可以啊,你今天这个状态,比之前你和我告假的时候看起来好多了。” 沈莜给她一个拥抱:“准备好什么时候回临南了吗?” 许枝今天难得捯饬一下给自己画了个全妆,莞尔牵唇,人堆里的男士都晃了晃眼。 “本来两天前就要回去的,现在就等聚会结束吧。” “那好啊,我们正好一起。” 一群人扎在一处,各自都在互相寒暄。 许枝和好几个高中时候关系好的女孩子打了招呼,得知她们中间有的人都已经当了妈妈。 “先进去吧,进去慢慢聊。” 有人吆喝了一声。 沈莜勾上许枝的肩,和她并排往里走,略带调侃的语气:“带相机了没?” 许枝心领神会,扯了扯单肩包的肩带,示意:“必须的。” 沈莜掀唇一笑:“不错,很有自媒体人的专业素养。” 顿了顿,又补充:“这家是陆放的店,很好吃,肯定有值得你记录的东西。” 话音落下,周围的人皆是愣了愣。 “竟然是陆放的店,怎么不早说,来这里合适吗?” “陆放人呢,怎么到现在没见到他。” 还有人神色古怪地把视线投向沈莜,笑闹起哄的语气: “莜姐,陆放人在哪,你不知道吗?” 许枝心脏一紧。 她和沈莜相处时,已经尽可能避免自己顾虑太多。 沈莜为人很好,对她也好,她不希望之前自己产生过的阴暗、负面情绪再次涌现。 耳畔响起沈莜清丽的声线:“他在哪,又没和我汇报,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是谁问出来的,话音暧昧: “放哥毕业那会不是给你递情书了吗,你俩现在……” 沈莜脚步倏然一停。 她满脸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他给我情书,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第78章 老同学多年未见, 寒暄的热络劲过后,多少有点找不到话题的尴尬。 也不管说出的话是否会不合时宜,忆往昔都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最开始把话题往沈莜身上引的人大概率也没过脑, 现在听见她这么说, 神情顿时变得僵硬。 “这件事你本人都不知道吗,可我听大家都是这么传的哎, 说陆大学霸暗恋你三年, 到毕业了才决定和你表白。” 沈莜抬腿往台阶上迈,语气轻飘飘的:“捕风捉影的事,上学那会这种乱七八糟的八卦还少吗?”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12节 对方只能讪讪道:“讲的也是, 好嘛, 现在算正主本人亲自出来辟谣了。” 高跟鞋在大理石砖面踩出“啪嗒啪嗒”的脆响,沈莜拂一拂卷发,倏尔在楼梯上自上而下地扭过头,风情万种地掀唇: “你别说, 如果那个家伙真的暗恋我,就冲他的那张脸和身材, 保不齐我真的会和他恋爱。” 众人低喝着起哄。 “但是。” 沈莜收敛了神色里的玩味,耸耸肩:“本人还是比较喜欢热烈奔放那一挂的,陆放那种个性, 你们也知道,完全不是我的菜啦。” 往包厢前进的队伍稀稀拉拉, 周围几个听见动静的人都不约而同露出附和的笑。 唯独许枝。 她安静在旁,脸上的表情始终怔怔的,心跳却一下比一下更重、更快。 陆放亲口承认过他在高中有喜欢的女生, 现在光是得知那个人不是沈莜,她便遏制不住地雀跃。 可就算不是沈莜, 也会有别人。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在大脑展开更深层次的幻想和期待之前,按下了自己躁动的一颗心脏。 菜是提前订好的,进了包厢,很快就有服务员接待。 许枝也是第一次踏足餐厅二楼,这间是最大的包厢,能同时容纳三四十人,环境雅致,装修风格秉承简约高级的原则,亲眼见了也很难再奇怪为什么他们选来选去最终还是挑到这里。 上菜前,人群三三两两地聚集,女士们聊八卦,男士们则在牌桌消遣时间。 “陆放这餐厅搞得像模像样啊,这格调,这档次,放我们镇上都不怕开倒闭。” “人家又不靠这个吃饭,他这几年的发迹史还要赘述吗?” “大佬怎么有精力想起来回镇上开餐厅的,几亿几亿的项目还不够他忙啊。” “这你就不懂了,干大事的人,精力就是要比咱普通人旺盛得多。” …… 牌桌上的议论传到餐桌这边。 女士更多是艳羡: “也不知道陆放这种优质男最后会花落谁家。” “他老婆命真好,上辈子应该做了很多好事。” “不是说,大学霸以前暗恋沈莜吗?他俩没在一起?” 耳听着话题又跑到自己身上,沈莜对着身边的许枝叹一口气:“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啊。” 有先前听到沈莜否认的人站出来说话: “莜姐刚说了,陆大学霸没给她递过情书,别乱传了,整的尴尬。” “真的假的。” 被告知的人明显不太相信的口吻,朝不远处的沈莜递眼神: “莜莜,之前可是有人亲眼看见陆放往你抽屉塞情书的,你可别框我们。” 看热闹的大有人在,明里暗里的,都把注意力往这边移。 “哎呀,我真服了,你们这一个个亲眼所见的语气,都快给我整得自我怀疑了。” 沈莜把手机背着往桌子上一扣,蹙眉回忆了下:“你们说的如果是高考结束返校那天,陆放好像确实给我递过什么东西。” “是吧是吧。”众人嗑着瓜子,胃口被吊起来。 “但绝对不会是情书啊,我虽然没看到,但后来我问他,他明确回答,‘给错人了’。” 沈莜故意压低声音模仿陆放的语气,逗得周围人捧腹。 “哪有送情书一本正经说给错人的,这不搞笑呢吗……” 沈莜支起下巴:“退一万步,就算真是情书,那大概率也是给枝枝的吧。” 许枝正心不在焉地捧着水杯,猝不及防听她这么说,一口还没来得及吞下去的水顿时喷出来。 一旁的视线几乎同时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八卦的神情。 她咳嗽好久才平息下来,手无足措地摆手:“莜莜瞎说的,和我没关系。” 原先沈莜只是无心随口一说,讲出来却意外发现这种状况完全合理:“怎么和你没关系?” 她一只手搭在许枝肩膀上:“你不记得了吗?班主任为了防早恋不是一直设置的单人流动制座位嘛,正好流动到我俩并排,都高考完了,当时谁提议体验一日同桌,所以那天我俩座位是在一块的,对吧?” 许枝思绪被拉扯回那一天。 半晌,她硬着头皮点点头:“……好像是的。” “这不就对了。” 沈莜望着她:“他自己说的‘给错人了’,排除我,给你不是铁板钉钉?” 许枝被她头头是道的分析弄得措手不及。 缄默片刻,垂了垂眼:“真不是我,他没给过我东西。” “后来也没给你?”沈莜拧眉,表情迷惑。 许枝摇摇头。 她没有撒谎,因为那天的记忆对她而言实在太清晰。 当时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写了明信片,想着无论如何,只要传达了她的心意,就算不给自己的青春留遗憾。 可找到他的时候,却意外撞见他手里拿着什么往沈莜抽屉塞,周围有人起哄,说大学霸竟然也会写情书这种东西。 鼓起的勇气在听见这句话后半路夭折,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想也没想就跑出了教室。 “那就不清楚了。” 沈莜摆摆手:“都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纠结也没什么意义,反正什么情书啊暗恋的,都和我没关系。” 她卷了卷袖口,轻描淡写:“我和陆放这几年顶多算革命友谊,除了工作,我们甚至不算熟。” 说到这里,沈莜突然来气:“你们都不知道,有次我无意看见他无名指戴了戒指,问他什么情况,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的……” 话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对比学生时代青涩、有待考证的流言,显然无名指的钻戒更劲爆。 “我靠,什么意思,陆放结婚了?” “没收到他请帖啊,也没刷到过朋友圈。” “他会发朋友圈这种东西吗?我就没看到过他的动态……” 沈莜干脆摊牌:“听池闻的意思,陆放应该是隐婚了。” 隐婚这种词汇在现实里听还是有点太超前,众人都瞠目结舌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讲什么。 “既然是隐婚,这是可以告诉我们的么?” “有什么不能说的,就他的脾气,能戴婚戒被我发现,证明根本不是他想隐瞒,大概率是他另一半的想法吧。” 游离在话题外的许枝没来由噎了噎。 陆放先前确实一直高调地戴着婚戒,是她觉得太明目张胆,所以勒令他在公司的时候尽量取下来。 后来那枚男戒就被他改成了项链佩戴在脖子上。 那天在床上她都没注意,现在细想一下,项链也不见了。 以前她从来没把这种细节放在心里,现在失去了,竟然后知后觉琢磨出淡淡的难过。 更甚的,她都能设身处地换到陆放的角度想,当初她一意孤行不愿意公开,他应该也失落。 只是他的情绪太不喜形于色、让人捉摸不透,而她一心沉浸在悲观里,从来没有试图发现罢了。 被这么轻率的对待、单方面被提出离婚,换做是谁,都很难不心灰意冷吧。 许枝盯着手机上毫无动静的对话框,心里闷闷的淤塞。 “哎呀,真好奇陆放另一半究竟是谁,整这么神秘,难不成女方有什么大来头——” 话音未落,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 来人身形颀长,黑色飞行夹克加藏青色工装裤,脚上踩着的军靴将裤脚收束起,黑短发像是不久前刚被风蹂躏过,凌乱的飘逸。 完全硬核的装扮,将他本就硬朗的五官衬得愈发野性。 又是许枝完全没见过的一面。 她不禁想象,在陆放投身严肃的商场之前,在他会闲暇参加乐队抱着贝斯在练习室排练的日子里,他应该也是和今天一样恣肆随性。 毕竟是正在议论的话题人物,包厢里出现了须臾窘迫的安静。 “抱歉,来晚了。” 直到这份静被低沉的嗓音打破。 有人勾肩搭背走上去:“你小子,非要踩点到,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拉风。” 陆放勾勾唇,没说话。 他被拥簇着坐下,正好开始上菜了,牌桌的人也结束了牌局,依次落座。 陆放不经意地扫一眼,微微的停顿几乎难以察觉。 随即漫不经心道:“难得来这么多人。” “是啊是啊。” 立马有人附和:“还要多亏英语课代表呢,池闻熄火了,这次能凑这么多人,多半是英语课代表的功劳。” 说着,还指了指许枝:“喏,就在你对面,英语课代表这么多年第一次来,你还能认得她吗?” 许枝回过神,不可自遏地耳根发热。 容纳近四十人的圆桌不是一般的大,而正巧,她的位置和陆放正对着,分别在两个极端。 除非她一直低头,不然和他视线交汇几乎是难以避免的事。 刚抬眼,就对上一双淡而疏离的眸。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13节 只听他不紧不慢地开口: “许同学,别来无恙。” 许枝被他这句话怔到忘记表情管理。 没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及时硬着头皮,从善如流地回了个笑。 沈莜撞了撞她的肩膀,小声问:“搞什么,你俩在公司没见过吗?” 她垂眼,压下乱如麻的心绪,搪塞道:“我在公司总共都没待过太长时间……” “那也不至于‘别来无恙’吧。”沈莜撇嘴。 许枝扯扯唇,嗓子干涩得快要讲不出话。 菜很快上齐了,吃饭都是其次,主要还是为了聚在一起喝酒叙旧。 推杯换盏的,话题聊来聊去还是那些。 有人壮着胆子问陆放: “刚才沈莜说你隐婚了,兄弟,不会是真的吧?” 陆放顿了一息,抄起酒杯和他碰了碰。 眼眸微垂,话音里全然平静,避重就轻道:“我单身。” 许枝呼吸窒了片刻。 本就被他搅到惴惴的情绪此时更加放大。 这个点到即止的回答有很多种解读。 可以算澄清,也可以算回避。 稍微有点眼力见的,应该不会再把话题深入下去。 但问话的是个不会看眼色的,对着沈莜调侃了声:“沈莜,这就是你不对了吧,人单身你乱造谣人家。” 沈莜瞪眼看陆放,想反驳,但毕竟是她挑出的话题,自知理亏,气势弱了弱,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我就说,你不会这种大事还瞒着兄弟们,真结婚了,随时等你请帖!” 陆放抬了抬酒杯,清淡地笑了笑:“一定。” 很短暂的酒桌对话,但是许枝听得很真切。 几乎是难以自遏地开始联想,他口中“一定”的既定对象和他一起在婚礼上、在宾客的祝福里、在庄重的宣誓词中迈向婚姻殿堂的场景。 她轻轻攥了攥手心,指甲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印记。 魂不守舍中,车轱辘话又轧到她身上。 一个当初玩得还算要好的女同学问她:“对了枝枝,还没问你,你做自媒体,应该很容易和各类网红帅哥有接触吧?” “咋样,谈恋爱没?” 许枝放下筷子,压下乱糟糟的心绪,抿唇道:“没有,美食这个赛道,基本不太和别的博主有社交。” 顿了顿,又道:“……还没有恋爱。” “大美女不会至今还母单吧?” 女同学惊讶了声,嗓音很有穿透力。 陆放背脊不动声色地松弛又挺直,脸上的表情始终很淡,像对这边的动静并不关心。 许枝视线从正前方一瞥而过,她啜了口茶水,借着杯子的遮挡轻呼一口气。 半晌,她组织好语言,轻着嗓音:“其实也不算,因为我最近在追求我的,前男友。”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一部分人听见。 是她故意让一部分人听见。 周围立马响起唏嘘声: “我靠,谁啊,这么不识好歹。” “竟然还是前男友,枝枝啊,你要擦亮眼,别被渣男pua了。” 许枝啼笑皆非:“没有啦,他对我很好,之前是我太不成熟,没考虑清楚就和他提分手……” 七嘴八舌里,没人注意到那道总是岑寂、平静的眸中短暂地划过了复杂。 他定定看向面前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写尽的逃避和防备已经被笃定的勇敢取代。 这种情况,他本应该高兴。 但他心里始终有一根难以名状的刺,拔不出来,时不时作痛,让他无法视而不见。 …… 饭饱酒足,原先计划要去烧烤店续摊的想法被打消。 镇上晚上能娱乐的地方并不多,牵头聚会的那几个思来想去,最后提议夜游秋高。 “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能看清什么?” 反对的声音是这么说。 “好不容易这么多人聚齐,还有几个今晚就要走了。” “我们高中那会不是经常晚自习结束去操场跑圈吗,夜游说不定也别有一番趣味呢。” 暂时没有更好的主意,浩浩汤汤的大部队开始往秋高转移。 餐厅距离秋高并不远,喝了酒不能开车,微醺过头的索性打车,剩下没沾酒的都选择步行。 许枝从洗手间出来,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一圈,刚找到队伍最前面的沈莜,手机震动了下。 【z:过来】 她静望着这两个字,敲几下屏幕。 【许枝:去哪?】 【许枝:连句称谓都没有,我们很熟吗陆同学?】 只过了几秒,对话框重新弹出新消息。 对她小小的抗议视而不见,只冷酷地回: 【z:停车场】 许枝撇撇嘴。 她环顾一圈,并没人注意到自己,迈步往队伍的反方向走。 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路虎,许枝靠近驾驶位,弯腰叩了叩车窗。 玻璃缓缓降下,赫然出现的,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有事吗,陆同学。”许枝问。 视线昏暗的车厢里,陆放眸光深沉晦暗。 “上车。” 许枝身体往后倒了倒,明显拒绝的姿态:“你喝了酒的。” “我说了要开车吗?” 驾驶位的男人揉揉眉心,似乎是因为酒意缭绕,他此刻的表情不像很有耐心。 许枝妥协,绕车身半圈,打开车门坐上去。 “找我有事……” 话还没说完整,一只大掌倏然扣住她的后脑勺。 猝不及防又凶狠的吻,吞没她的尾音和呼吸,带着灼热的酒精味道毫不讲理侵入她的口腔。 许枝舌根都被吮到发麻,上颚被若有似无地扫过,酥麻感就流窜着蔓延。 隔着中控,她腰肢都扭到发酸。 好半天过去,那双大掌终于放开她。 没人说话,车厢里只剩此起彼伏的喘息。 许枝心跳快又紊乱,情绪好像被他反复不定的态度玩弄到像在坐过山车。 “不是和我装不熟吗,怎么突然又亲我?” 她直来直去,问出口的问题和人工智能无异。 “不给亲吗?” 陆放的嗓音很恶劣。 许枝眨眨眼,这回很聪明:“那你先答应做我男朋友。” “答应了,就给亲。” 身旁的人原先微蹙的眉头舒展开,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哼笑。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转过头,盯着他看了两秒。 “你今天这身,看起来很嫩。” 她直言不讳,说出来,又觉得怪怪的,曲起指节挠了挠脸颊:“呃,也不是嫩,就是若若一直说你是熟男,但现在这样,大晚上去轧操场门卫大叔应该不会怀疑你是外来人员。” 陆放扶着反向盘,半眯着眼和她对视: “和前男友说好话,从网上学到的?” 许枝奇怪看他一眼:“我说的是实话,这种需要从网上看吗?” 说完,又察觉到什么,嘴里咕哝着:“那个情况,我总不能说前夫吧,前男友都是我急中生智,你还装陌生人呢……” 陆放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怎么,这点事就委屈上了?” 她口不对心,低下眼,语气硬邦邦的:“没有。” 并没发现,面前的人抿了抿唇,弧度很深。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14节 “坐过来。”陆放沉声。 许枝抬起头,满头雾水。 “坐哪?” 问完,愕然地扫过他的腿,指一指:“坐你腿上?” 陆放眉梢抬了抬,不可置否:“不是要追我,这点手段都没有吗?” “那天晚上,不是很大胆……” 许枝蓦地捂嘴他的嘴,一瞬间就红了脸:“你好烦啊陆放。” 被嗔的人勾起半边唇,好整以暇看着她,不疾不徐的神态,似乎在等她动作。 许枝往车外面看了看,满脸做贼心虚,中途又想起贴了单向可视的车膜。 越过中控,她跨坐在他身上,半跪着双手搭住他肩膀。 陆放顺势揽住她的腰肢,抬起头,自下而上地望着她。 空间到底有限,无论再怎么按捺旖旎的心思,都很难把这样的姿势做到毫无暧昧。 许枝心里小鹿乱撞,闪躲着眼:“这次就算了,要追你的人是我,我有自己的想法和节奏,你别总是打乱我……” 除了车内循环,车厢里四面密不透风。 陆放稍低头,鼻尖就挨上她。 挨上她的山峦起伏,和她左心房砰砰的跳动。 喷薄的呼吸穿透布料打在她的皮肤上,许枝忍不住难为情。 他们的关系,是怎么演变成今天这样不清不楚的。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自我安慰:“算了,就当你提前预支男朋友的权利好了。” 一句话说的可爱又好听,隐没在她阴影里的人也动容。 没人不喜欢被捧着。 尤其是在他自认为他们在往对的方向走时,而她毫无征兆放开他的手之后。 现在她愿意低头,不是他不想快点妥协,而是害怕她没足够看清自己的内心。 是的,即便是他这样时刻都能保持游刃有余的人,在这段关系里赤手空拳,竟也生出惧怕。 好像保持这样,挫一挫她的勇气,略带报复地让她也尝一尝个中滋味,轻易要给关系喊停的事才不会轻易发生第二遍。 这么想明白,好像不久前他的失控和意志背叛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至少足够说服他自己。 “抱好了没,抱好赶紧下车,一会他们要发现我们开溜了……” 许枝咬咬唇,忽略自己的悸动,催促他。 可刚说完,圈箍她的一只手离开,她感触到他骨感的指节贴到她的后背,只捏了捏,搭扣轻而易举被松开。 遽然失去束缚,许枝心口一慌。 不等她做出反应,整个人被压着往前按了按。 毫无间隙地被送过去,隔着棉质布料。 她难以忍耐,眼里升出雾气,呼吸都含水。 而面前的人视而不见,反而变本加厉,坏心思地抬了抬膝盖。 她今天穿的是牛仔铅笔裤,质地到底挺括。 若有似无的力道,隔靴搔痒,让她止不住地颤,又难以完全。 秉持最后一丝理智,她手指插/进他的发间,作势要推开他。 可在此之前,贴着他的人已经松开了她。 “可以下去了。” 许枝如梦初醒,一双杏眼难堪地圆瞪起。 “坏蛋……” 他就是存心,故意要把她吊得不上不下。 下唇都咬滴血,可也比不过她眼尾、脸颊的红。 陆放克制下呼吸里的粗重,对她的嗔怪照单全收:“你应该不是第一天知道。” 有些事有一就有二。 如果不是时间场合不对,许枝必定要伸出爪子反击。 她重新坐回副驾,艰难地背过手。 隔着衣服实在不方便,她侧过身体背对向他,凶巴巴地命令:“你解开的,你负责重新扣上!” 陆放侧眸,没应声,沉默着照做。 许枝整理好自己,幽幽看向他:“真熟练,都快比我还熟练了。” “那要谢谢我的前女友。” 陆放不在意地抬了抬唇角:“实操次数多了,自然熟练。” 说完,他没再管身边的人何种反应,径直摸出火机烟盒。 “我抽根烟,你自己在车里平复一下。” 丢下这句话,车门打开又关上。 车厢只剩许枝一个人,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气急地跺了跺脚。 - 落后大部队太多,开车过去是最好的选择。 等陆放抽完烟,换坐在驾驶位的人成了许枝。 系好安全带,许枝两手紧紧抓着方向盘,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 “放轻松,是开车,不是去赴死。” 陆放沉声。 许枝吸了吸鼻子:“你的车太贵了,我怕磕了碰了,赔不起。” “拿出踩我时候的胆量。” 双手抱臂阖眸靠在车后座的人冷不丁开口。 许枝狠狠被自己口水呛了口,想回怼又结巴。 最终只能弱弱噢了声,启动发动机。 速度只跑三四十码,路上车流很少,车窗开着,晚风温柔地拂进来。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心情都在这份惬意里沉静。 等许枝完全适应操作,趁着看倒车镜的间隙,侧眸看了陆放一眼。 他眼下有显而易见的黛青,大概率在公司这几天又是加班加点。 很多疑问一股脑浮现出来,遏住快一拍的心跳,她犹豫了下,打破安静,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说不来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副驾的人调整了下姿势。 双眸阖着没睁开,话里听不出情绪:“想来就来了。” 被近乎冷硬的语气打击到,许枝勉力笑了下。 片刻后,又振作,像是不经意地提起:“今天他们议论你,说你毕业那个时候给莜莜递了情书。” 身旁的人没说话。 她接着道:“但是莜莜否认了,说你告诉她,你给错了。” 说完干笑两声,像在给自己找补点气氛。 自认为这样天衣无缝,但这样的试探实际完全难以行得通。 副驾的人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深潭般的眼似乎能看清一切。 沉沉冷冷的声线:“到底想说什么。” 被毫不留情地戳穿,许枝顿时生出点紧张。 她欲盖弥彰地挪了挪身体,语调轻快:“就是想八卦一下,我的前男友以前是不是真的暗恋过谁啊。” 车厢的静,如此漫长。 静到许枝如坐针毡,怀疑是不是自己心底那么点猜测完全是她自作多情。 可下一秒,却听见他开口: “真的。” “暗恋对象,是你。” 在她隐含慌乱的情绪里,这道嗓音全然算得上若无其事。 车轮在水泥地面急刹的噪音直直传进来,惯性让车里的两个人都狠狠往前倾倒。 “还没到红绿灯路口。” 陆放额角绷了绷,侧眸看向他。 只见前一秒还把笑挂在唇角的人,此刻一双眼浸满了泪。 “这个不能乱说的……” 她死死咬唇,像是在强压心口的酸涩。 纤细单薄的身体在这样的夜,有如大厦将倾的摇摇欲坠。 她的嗓音轻得像一阵风: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15节 “陆放,我会当真。” 陆放背脊僵了僵,撇过脸。 良久,才应一声:“知道了。” “下次不说了。” 许枝胡乱抹了抹眼泪,压下眉眼里的恹色,重新起步。 陆放身体里最后一点倦怠完全散去。 他扯了扯领口,试图驱散那点躁意。 缄默许久,才云淡风轻地开口:“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你会很高兴?” 许枝红着眼睛,神情里一闪而过的温柔。 她的口吻认真极了,简直像班级里永远最乖、最不知变通的小孩: “我很高兴。” “陆放,如果是真的,我会非常高兴。” 陆放整个人僵硬了下。 怀疑、惊喜、愉悦,这些情绪都在正常范畴里。 可听她无限接近赤诚的话,为何他又生出满腔的愧疚和恐慌。 就好像有什么被他玩脱线。 他一时之间难以搞清这种心情从何而来,最终草率地将至归结为错觉。 可他对她这份拉锯了数十年的注视太过沉重,明目张胆、□□地让她知道,就算是他,也会丢脸。 - 车子最终停在了秋高马路对面的停车位。 “要不我先下车,你等会再跟上?” 许枝犹豫了下,这会不想被别人发现她和陆放关系匪浅的心情和之前倒是有区别。 之前是因为瞻前顾后、因为看不清结局而顾虑,现在的很纯粹,单纯是不想在这段关系重回正轨前被人打扰。 “没必要遮遮掩掩。” 陆放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许枝怔愣了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大概是遮掩反而更容易被发现心虚,不如大大方方,就以老同学的心态相处。 她不再抗拒,走下车,亦步亦趋跟在陆放身后。 学校的大门被悬浮门挡住,保安亭附近留有一个限单人通过的入口。 门卫大爷早就不是他们上学的那一个,看见两人往这边走,盯着他们的着装打扮看了会。 “这是学校,不能随便进,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许枝上前一步解释:“大爷,我们是秋高的毕业生,刚才应该有我们同班同学先进去了,给我们开个门呗。” 门卫大爷眼风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好几遍,看着俊男靓女的很般配,眼里不由得透出怀疑: “怎么就你们两个落单啦,你们看着就像一对,最近经常有外来的小情侣偷偷溜进学校谈恋爱,你们给我点证明,有证明再说。” 许枝微臊的脸蛋被夜色遮掩。 她扭头看了陆放一眼,忽然灵机一动。 扯着身边的人往前一步,她信誓旦旦:“大爷,你仔细看看,这个人是几年前我们年级的高考状元,校园里应该都有榜张贴的,您快看看,眼不眼熟。” 陆放:“……” 门卫大爷推了推老花镜,伸出头仔细瞧了瞧,嘴里还念念有词:“有这号人吗,我怎么没看过……” 端详一番,失去耐心:“算了,你这小伙子长相看着还算老实斯文,就相信你们一回。” 许枝立马雀跃:“谢谢大爷!” 自始至终没说话、被评价为老实斯文的人:“……” 刚往校园里深入几步,就能闻到道路两侧初开的桂花香。 路灯昏黄,看不清周围的景色,只有远处教学楼还亮着灯。 许枝靠前,转过身倒走着看向身后的人,咧嘴笑: “没想到啊,你的脸还挺好用,虽然不能当饭吃,但至少在学校可以畅通无阻了。” 陆放不理会她的调笑,只沉着嗓音: “好好走路。” 许枝满不在乎地撅了噘嘴,刚要扭回头。 一不小心趔趄了下,眼看就要平地摔。 陆放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牢牢圈箍住她的腰肢。 许枝从意外中反应过来,只愣了零点一秒,双手就自然而然攀上了他的肩膀: 她自下而上望向他,眼睛亮晶晶:“陆同学。” “要和我在这里偷偷谈个恋爱吗?” 第79章 云层太厚, 天幕昏暗,看不见星星。 纸片薄的人被高大宽厚的身躯罩在阴影中。 陆放居高临下,看见她眼底装满了夜色都遮挡不住的澄澈。 而许枝仰着脑袋, 难以辨认他眸中的深不见底。 四目相对。 许枝静望着等他开口, 眼里的期待以秒计数,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弱下去。 她牵唇笑了笑, 话音穿杂在虫鸣和草木窸窣的响动中:“算了, 陆同学是学霸,不能因为早恋被拖后腿。” 掺杂着真心的玩笑话,她并没指望得到回应。 撒手就要放开他, 可倏然, 背后的大掌按着她固定住。 只听陆放轻描淡写: “轻易就被早恋拖后腿,那应该是你。” “我不会。” 说完彻底松开她,抬腿往前走。 许枝先是愣了愣,心里犯嘀咕。 按照他的能力, 好像早恋确实很难撼动他常年年级第一的位置。 等后知后觉琢磨出点别的意思,柏油地面上两人在路灯下的影子拉开了一段距离。 她嘴角的弧度忍不住放大, 脚步轻盈地追上去,双手圈住他的胳膊,见缝插针: “既然不会, 那你是不是答应和我谈恋爱啦?” 陆放脚步未停,漫不经心道:“从你宣布要做我女朋友到现在, 一共才过去几天。” “我看起来这么容易搞定吗?” 许枝笑容一垮,扫兴般嘁了声:“你好严格啊。” 后面一句嘟囔得很小声:“明明又亲又摸的,哪有人被追像你这样……” 陆放没作声, 余光在被她搀着的胳膊上一瞥而过,几不可查地勾起半边唇。 由远及近传来一阵交谈声, 其中一道嗓音辨识度极高。 许枝定定看过去,等认出来是谁,本能地感到惊恐。 她自然而然地拉着陆放往一侧的公告栏后闪,推靠着往他怀里躲。 在他蹙眉疑问出声前提前捂住了他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气音小声道:“别说话,我看见老周了。” 老周是他们的年级主任兼数学老师,中年教师思想相对老派,当年抓校园早恋抓得极其频繁,人送外号“恋爱杀手”。 陆放在记忆里检索到她口中说的究竟是哪号人物,配合着安静下来,眸底却铺出淡笑。 一直到交谈声完全离开可听范围,他双唇贴在她掌心,嗓音压着极淡的戏谑:“又不是真早恋,怕什么?” “躲得还挺熟练。” 许枝心跳逐渐平稳,察觉自己确实反应过头,在他的揶揄中收回手。 红着脸,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我单纯怵他这个人不行吗?” “那你拉着我做什么。” 陆放清清淡淡地看着她:“老周看见我,应该会高兴。” 许枝一噎,找不到反驳的话。 陆放并没有夸大其词,像他这种省事又省心的尖子生,多少都会受到偏爱。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是是,是我身临其境入戏太深,耽误你和老周叙旧了。” 随即后撤一步离开他,腮帮微鼓:“去吧,你现在追上去应该还来得及。” “说话这么不客气?” 曲起指节,陆放毫不客气给她一个脑瓜崩:“我也没见过像你这样追人的。” 许枝吃痛地捂住额头,哼一声,率先重新迈开步伐。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16节 走了一截路,离操场还远,她就转过头勒令: “我去找莜莜了,你先在这等会,迟点再出现。” 陆放知道她的潜台词,只交代:“结束之后来找我,回去收拾行李。” 许枝消化一秒:“你要送我回临南吗?” 面色似有为难,她委婉地抗议:“可是我约好和莜莜一起回去了。” 停下脚步,又扭过头奇怪地打量他:“而且你喝了酒,怎么送我啊?” 陆放睇她一眼,面无表情掐上她的脸颊:“我说要送你了吗?” “那——” “你开我的车。” 陆放面不改色打断她:“送我。” 许枝:“……” - 尽管某些人大言不惭,留给许枝的选择也只有妥协。 这个点,操场只有四个拐角开了led照明灯。 许枝打着手电筒找到沈莜的时候,她正站在塑胶跑道外的围墙边抽烟。 “……这个问题翻来覆去地说,我的态度自始至终没变过,为什么现在又要旧事重提?” 沈莜看见她,但显然注意力集中在别的地方,撩起眼皮又垂下去。 许枝脚步一顿,听出来她是在吵架。 蹑手蹑脚要转身先离开,身后的声音忽然提高两个度。 “你人都不在,现在隔着手机和我讲这些。” “别用爱我捆绑我好吗?” “……所以呢,你要分手?” 虽然无心,但还是听见了争吵的细节,许枝眼睛圆瞪了下。 她转过头,见沈莜急急将烟蒂咬在嘴里,急促地吁一口。 昔日潇洒明媚的笑意不见,嗓音冷清决绝:“ok,goodluck。” 丢下这句,沈莜挂断电话。 草草掐了烟,烦躁地抄了抄额前的碎发。 正踌躇怎么开口,许枝就听见她方才还中气十足的嗓音完全坍塌,被烟浸润的声线透着沙哑疲惫: “枝枝,快过来,我需要你的肩膀。” 许枝踱步过去,因为不知道内情,她也不想私自窥探,无法随意开解,语言安慰只会苍白。 索性什么也没说,上前给她拥抱。 沈莜搂住她,额头抵在她一侧肩膀,声音闷闷的: “感情这种东西,怎么这么复杂啊……” 许枝能感觉到肩膀位置逐渐浮现的潮热。 她很愕然,沈莜这种永远落落大方、做什么事都一往无前的理智个性,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就好像再强大的人,在爱情里一旦入局,上了阵也是手无寸铁。 沈莜只给自己一分钟的脆弱时间。 等她抬起头,即便有粉饰的痕迹,但先前泄露的惘然已然消失。 “走吧,操场散会步。” 两人并肩往里走,沈莜故作埋怨,想把先前的伤感的氛围冲淡:“我原来以为你在我前面一批,去哪了,怎么搞到现在才到?” “陆放也是,他们绕操场两三圈了,都没看见他人影。你们两个是约好了一起失踪吗?” 许枝慌了一息,连忙解释:“我去洗手间的,迟了点。” “陆放……我也没看见。” 沈莜边走边扭过头盯向她。 “怎么了?”许枝磕巴地掩饰紧张。 “你不够意思。” 沈莜收了视线:“是只有我不知道你的感情状况吗,但之前也没听池闻说过你有男朋友啊?” “撞见我分手,你也应该主动交代一下刚才在餐厅说的倒追前男友是怎么回事了吧。” 许枝缓缓松了口气。 “我的情况,有点复杂。” 在沈莜逞凶的表情里,她连忙补充:“等有结果了,我一定完完整整告诉你。” 沈莜嘟囔了句:“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搞这么神秘,陆放也是,隐婚还立单身人设……” 许枝干笑了两声,没接话。 “对了,下个月是这家伙的生日,池闻背着他订了场子要给他庆生,和你说了没?” 许枝一愣:“陆放生日?” “对啊,十月底。” 沈莜没察觉到身边的人表情滞缓了一瞬,高深莫测道:“到时候试试能不能在他生日的时候撬开他的嘴,让我见识见识能让他主动臣服的隐婚对象究竟是谁……” 后面的话,许枝几乎没太听进去。 从别人口中得知陆放的生日,她不免心绪复杂。 她想到几个月前自己的生日—— 白色头纱,写着祝福卡的相机,还有一场在零点准时开始的烟花表演。 如果不是沈莜提出来,她可能会完全忽略陆放生日这回事。 因为有对比,所以更显得她怠慢。 那段由她亲手中止、草草几个月的婚姻里,她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各自揣着事,无论是在塑胶跑道上散步,还是坐在人工草坪上聊天,两人注意力都很难完全集中。 “我今晚先不回去……” “要不你先回去……” 约莫不到一个小时,她们巧合地同时开口。 沈莜扬唇:“那正好,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想在家陪陪爸妈。” 许枝点点脑袋,略心虚地清清嗓子:“我行李其实没收拾完,不想太仓促。” 原谅她暂时隐瞒了一部分事实。 离开前,她简单和操场上的同学寒暄几句,和其中几个还加了联系方式。 末了给陆放发微信: 【许枝:你在哪】 对面回得很快: 【z:车上】 等许枝出了校门回到路虎旁,就见副驾驶的车窗开着。 陆放脱掉了飞行夹克外套,上身只剩一件圆领黑色短袖。 阖眸抱臂,正靠着座椅假寐,额前的碎发沾着水渍,一副刚大汗淋漓完的模样。 许枝轻手轻脚拉开驾驶位的门坐上去,身旁的人赫然睁开眼。 “你跑步的吗?怎么在操场上没看见你。” “打篮球。” 声音听起来有些困倦。 许枝咋舌:“喝了酒还能打篮球,酒量真好。” 心里略感可惜,高中看陆放打篮球的记忆早已斑驳,只记得他打二号位,一手三分球精准、产量又高。 陆放头都没抬,拿出手机:“把你出租房的地址给我。” 她回过神:“不是先回去取行李吗?” 打开导航,陆放不动声色又顺理成章:“你对路况不熟,提前给你规划一条好开的路线。” 许枝“哦”一声,没多想,如实报了地址。 踩下油门前不忘叮嘱他:“你一会把外套穿上,小心着凉。” 陆放应一声。 指节微蜷,无声在定位到的准确地址后点下收藏。 收藏夹的备注:常用地。 等取完行李,从几十平的小房间离开前,许枝站在玄关深深地环顾一圈。 这一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回来。 往悲观了想,也许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呢? 把行李在后备箱放好,许枝重新启动发动机。 从秋水镇回临南,陆放给她的路线尽量避开了小道。 许枝开得不快,但很平稳。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17节 她看了眼中控,顾虑道:“目的地确定要设置成我的地址吗,把我送回去了,那你怎么办?” 车里已经安静有一会,没人理会,她侧眸瞥向他,陆放手里正捧着平板,专注地着看文件。 许枝提高音量重复一遍:“我那里距离天玺还挺远的,你不能开车,要不我先开回天玺,再自己打车?” “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很简单。” 陆放熄了屏幕,撩起眼皮,嗓音里没什么情绪:“你可以邀请我上楼坐坐。” 许枝平白被自己口水呛了下,耳根发热。 “你、你……” 支吾半天讲不出个所以然。 “别告诉我你没想过。”右手边的人声音全然懒散。 她拧眉,恨不得松开油门踹他一脚:“没有!”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陆放不可置否地笑笑,没继续,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说。 许枝看向车外,不知不觉的,车程已经走了大半,他们早甩开了小镇的渺无人烟,投身浩瀚的城市夜景。 她垂了垂眸,在心里打腹稿。 忽然问:“你最近,是不是挺忙的。” “嗯。” 又追问:“忙到什么时候呢?” 陆放扭头看她一眼:“怎么了?” 许枝眸光闪躲一瞬,借口道:“就想知道,我给你发消息会不会打扰你。” 他毫不迂回:“你之前给我发的还少么?” 好吧,她承认自己是顾左右而言他,完全问了句废话。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紧,她磕磕巴巴地开口:“既然是追求你,我肯定要主动约你,你在忙,我最近也要忙……” 自己都觉得扯得很生硬,但她还是说出口:“月底你有时间吗,我们出去玩怎么样?” 陆放极淡地挑挑眉,盯着她:“想给我过生日?” 纠结半天,结果被他轻易拆穿。 许枝窘迫地瞪眼:“干嘛这么敏锐,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吗!” 他笑了一声:“那,重来一遍?” 她泄气:“什么啊……” “本来还想给你点惊喜,就像你之前为我准备的那样。” 陆放神色有一秒怔然。 他问:“什么时候的想法?” 许枝答得很坦诚,但声音闷闷的:“今天才从莜莜那里知道。” 她仓促垂了下眼睫,看上去自责又难过:“对比你为我做的,我之前……真的太不合格了。” 陆放眼里划过的动容很短暂。 也许是出于被伤害后的本能,听见她剖白,他心中隐隐约约竖起的那道墙反而存在得更清晰。 听他并未接话,许枝嗓音多了点急切:“到时候我有话要说,是很重要的话,你生日的前一天空出来给我,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在许枝一寸一寸下沉的心跳里,陆放终于沉声: “好。” “正好,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他的话音很严肃,许枝毕竟在掌着方向盘,无暇分心仔细看,匆匆一瞥,只觉得他表情莫名带点沉重。 路虎最终驶进临南二环的一个老小区。 不是奢盘,没有人车分流,也没有严格的进出入管理。 除了看房,许枝搬家到现在还是第一次来,她对这里的环境并不熟悉。 好半天才找到一处没有归属纠纷的空位,艰难停好了车。 “哪个方向来着……” 小区照明条件达不到,到了晚上她的方向感还自动变弱。 原地转了转,不确定要往哪边走。 陆放带上车门,将夹克的拉链拉到顶,问:“哪一栋,单元楼门牌号。” “4幢603。” 他抬抬下巴,示意了个方向:“走吧。” 许枝眼神里有怀疑:“你怎么知道在哪?” “我还知道你看房的眼光很差。” 陆放走得很慢,像散步的步调:“进小区这么长一段路,路上只有一个摄像头。” “几乎没有安全性可言,建议你尽快换个住处。” 语气不算好听,但他的关切、心细如发,都让许枝心里暖暖的。 “没事啦,我又没仇家,尽量不一个人晚出晚归就好。” 因为有独居的经验,她说得轻飘飘的,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也没有发现,身旁的人忽然身躯微顿。 陆放蹙眉,提醒她:“忘记之前被尾随的事了?” 许枝愣了下,撇撇嘴:“那是有特殊状况。” 他语气沉了沉:“那你怎么保证不会有新的特殊状况呢?” “怎么会有新的……” 许枝卡顿了下,倏然狐疑地侧过脸观察他,唇角微扬:“你这么担心我啊。” 金秋十月,夜风完全寒凉,她一张脸被吹地红扑扑。 陆放短暂凝一眼便敛了神色,眉眼间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他不作声,许枝也不追问,轻着嗓音:“你的车怎么办,明天你再过来取吗?” 尽管他们的速度已经放得够慢,伴着一轮月亮,转眼还是走到了单元楼下。 陆放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大多窗子都透着漆黑,只寥寥几盏还点着灯。 “这个问题我回答过,请我上去坐坐。” 轻浮孟浪的话被他气定神闲、八风不动地讲出来,反而让许枝更羞恼。 她简直要跺脚:“陆放!作为被追求的人,你能不能矜持点!” 陆放勾了勾唇,擒起她一只手,从夹克口袋拿出车钥匙放上去。 眼神落下来,眸底的岑冷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都难察的、已经很久不曾展露的温柔。 “这段时间我很忙,车和钥匙都留给你,天玺你也随时可以过去。” 在许枝意外又呆滞的目光里,他一只大掌久违抚上她的发顶,若有似无地叹一息: “你就当,是去探望小苹果。” “为什……” 她的疑问还没完全问出来,陆放便垂眸打断她: “别问我理由,许枝。” “就当给我点时间。” 第80章 期待让时间流逝变慢。 好在工作完全接入正轨, 许枝逐渐忙碌起来。 因为先前的舆论反转,她新开栏目受到的关注越来越多,自然的, 主动向她递来的橄榄枝和商单报价都水涨船高。 其间, 她回了几趟天玺。 屋里的布局原封不动,从她提离婚到现在, 陆放应该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在这里的回忆太糟糕, 导致四面八方似乎都充满冰冷的秩序感。 她没法一个人在这里待太久,但她带走了长期只有宠物上/门服务陪伴的小苹果,取走了几件被她亲手搁置、遗弃的宝物—— 头纱、戒指, 以及那架附了卡片的相机。 想到自己预谋的计划, 她一颗心就忍不住狂跳。 某种意义上来说,陆放竟然成为她的灵感缪斯。 月中,沈莜邀请了整个市场部,给她办了个正式的接风宴。 沈莜聊到她平时两点一线的生活, 忍不住问:“你那个前男友追到手了没?也不见你带出来玩。” 她眨眨眼,略作思索:“应该算追到一半啦。” “追到就是追到, 没追到就是没追到,什么叫追到一半。” 沈莜拍着额头深感崩溃:“你以为是在打乙游收集好感度呢?”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18节 许枝腼腆地笑笑,没多解释。 没法见面约会的日子, 她和陆放的交流只限于手机这一样媒介。 说追到一半,大抵是因为他透过屏幕传达给她的感受总体还是趋于不冷和不热的中间地带, 但偶尔他又出其不意从这块区域踏出去。 比方说,得知她把小苹果接走,相隔十三个小时的时差, 他会弹来视频,按兵不动道:“看看小苹果。” 又比如, 在她屡次表示自己新住处的安全性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济后,他仍然吩咐周岳叫了同城服务,在她的门前装好了监控。 沈莜欲言又止,忍不住盯着她看。 虽然她整个人散发恬静,状态比前个月看起来好太多,甚至有种从淤泥沼泽里拔出来的焕然。 如果是糟糕的、令她消耗的一段关系,她应该很难有这样的精气神才对。 但沈莜没办法把心完全塞回肚子里。 分开前,语重心长拍她肩膀:“枝枝,有句话叫‘女追男隔层纱’,男人都是蹬鼻子上脸的生物,适当追追就行了啊。” 陆放的生日是28号。 临近前最后一个周日,许枝接到张娴月的电话。 “枝枝,我最近看黄历翻吉凶宜忌,挑到一个好日子。” “你和圆圆婚礼的事情商量得怎么样啦,有考虑时间吗?” 张娴月的话音隐含期待,许枝不想泼她冷水,但这种弥天大谎一旦撒了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她只能坦白:“阿姨,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您。” “其实上个月,我和陆放提了离婚。” 听筒对面的人显然怔住,语气也严肃起来:“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许枝神色落寞:“不是的阿姨,是我的问题……” 她将自己当时的心迹剖白一遍,张娴月自始至终听得都很安静。 等她说完,张娴月没有着急劝解,而是反问: “如果没有这次短暂的分开和思考让你们各自看清内心,你和圆圆谁又能保证,按照你们原本那样看似风平浪静的方式继续相处,你们的感情会一直相安无事呢?” “在温吞里日复一日的消耗,也许比争吵更让人绝望。” 口吻并非说教,但讲出的道理却深入人心。 “好事多磨,小两口吵架很正常,不吵才不正常。” 许枝牵起了个略苦涩的笑:“是我自食恶果,所以我现在正在努力弥补。” 对比她的低落,张娴月显得淡定极了,语气甚至很无谓:“说什么弥补不弥补,要是听我的,枝枝你就该冷几天别理他,要不了多久,他自己坐不住,收拾收拾就贴过来了。” 她弯弯唇,心不在焉的,只当是句安慰话。 张娴月点到即止、旁敲侧击地暗示:“枝枝啊,我之前给你的存储卡你有没有打开看——” 许枝还没听真切,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阿姨,稍等我给您回电话,有人敲门。” “没事没事,枝枝你忙吧,一个人记得照顾好自己,阿姨等着你和圆圆一起来看我。” 许枝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起身走到玄关,敲门声已经停了。 她顿了顿,想起自己没叫外卖也没快递。 会有谁这个点这么着急找她。 心念一动,她踮起脚看了猫眼。 楼道可视范围已经不见人影,心里咯噔一下,许枝连忙打开手机里的监控软件,找到了一分钟前的回放录像。 是个陌生男人,锤完门后忽然抬起眼,在扫到正对的摄像头后迅速压下帽檐,匆匆消失在监控画面里。 许枝忍不住心悸,但又侥幸地想,应该不会有那么多险恶的事主动找上她,也许只是对方单纯敲错门了呢。 可倏然又想起陆放给她装监控的初衷。 犹豫了片刻,她最后选择把这段监控导出来,提交给了小区的物业管理。 千盼万盼,终于到了10月27日这一天。 临时有个推不掉的户外拍摄,许枝提前和合作方沟通好,她会配合要求,开工时间提前都没关系,但下午五点前必须要结束,不能耽误她原先的行程计划。 野草般疯长的幻想即将亲手被自己实现,许枝今天的工作效率出奇地高。 镜头里,她一双眼透着明亮。 甫一收工,许枝就打车重新回了趟家。 她换了身藕粉色长袖连身毛衣裙,夜风凉,又搭配了件开衫外套。 妆容、穿搭,还有百分百的饱满状态,她在全身镜前全部仔仔细细检查一遍,这才拎包出了门。 老旧小区的楼房六楼就是最高,没有电梯,许枝都是一阶一阶的爬上爬下。 刚走到三楼到二楼的拐口,楼下猝然传来一阵重响—— 像是有人撞到东西的声音。 她放慢脚步,等迈到一楼,响动已经完全消失。 锈迹斑驳、凋敝腐蚀的蓝色防盗单元门形同虚设,常年被一块大石头牢牢抵着,这会竟然微微摇晃,估计刚才就是它发出的噪音。 许枝没想太多,只当是小区流窜乱闯的流浪猫狗。 她从包里拿出陆放临走前交给她的路虎车钥匙,径直往停车位取车。 她和陆放约了晚餐,时间定的是晚上六点。 她查过,那家餐厅的江景很棒,按照她规划的路线,吃完晚餐,他们可以在水吧小酌两杯,然后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吹晚风、捞金鱼。 等公园绕了一圈,微醺的酒意散了些,再去排队买摩天轮的入场券。 彼时,等摩天轮缓慢穿越天际达到最高点,他们将会看到这座城市最美好、璀璨的夜景。 再之后。 是她大半个月预谋成为现实的时刻。 光在脑子里预演,许枝的心脏就扑通扑通跳动加速。 紧张必然是有,二十多载的人生,除了三个月前孤身陷阵嫁给陆放,这算得上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完全主动的离经叛道。 更多是期待。 期待他知晓真相后的表情,也期待他临走前说要告诉她的话。 怀揣这份憧憬的心情一路开到目的地,下车前正准备给陆放打电话确定他的行程,手机先一步接到他的来电。 许枝深呼一口气,唇角挂着笑接通。 “你快到了没——” “暂时回不去——” 听筒两边同频率缄默两秒。 许枝愣了愣,先一步追问:“怎么了,是航班推迟了吗?” “差不多。” 她用力地延续唇边弱下去的弧度:“没事,我可以等你,你现在是不是在京市了?” 自顾自往下说:“迟一点也没关系,这里江景很漂亮,我先一个人在这逛一会。” 对面又陷入安静。 “许枝。 ”陆放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我现在不在京市。” “别在外面等我,趁着天没黑,早点回家。” 隔着电话,他的嗓音并未失去质感,反而多了层只能听看不见的高深莫测。 不在京市,那说明他现在还是在和她相差十三个小时时差的海外。 也说明,中转前入境的那趟航班,他就没有按时起飞。 许枝眸光黯然一瞬。 他可以在至少半天甚至一天之前就告诉她这件事。 而不是现在这样临时通知,让她在期待跳动到最顶峰的时候狠狠摔下来。 没有失落是不可能的,但她尽量保持理智,主动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 陆放否认地很干脆,话题收得也不拖泥带水,只叮嘱她:“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讲完,不等她再开口,手机里传来挂断后的机械音。 如果换做任何以往,许枝可能都会心平气和地接受现状。 可一整个月的期待被轻慢对待,饶是再好的脾气,也不可能一点埋怨都没有。 更何况,陆放一句解释都没留给她。 难道真的如沈莜所说,因为她太急于求成,所以把这段关系的主动权过多的给了陆放呢? 她裹紧外套,坐在车里却莫名觉得冷。 明明告诉过自己要足够勇敢,可真正发生这种事,她还是难以避免地生出接近迷惘的灰心。 - 暴雨导致公路被堵到水泄不通,从机场回酒店的原本只需要半小时的车程,现下看起来似乎变得遥遥无期。 陆放坐在车后座,手里捧着平板,用流利的英语口语做电话会议的同时一心二用和周岳互通消息。 【周岳:警方已经受理了,但提供的监控录像不足以证明对方出于某种动机尾随跟踪,所以暂时没法执行。】 【周岳:还有拍到对方正脸的片段吗?】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19节 陆放不由得蹙眉。 他保留了监控录像的自由查看权限,一个礼拜前手机弹出“即时录像已生成”的提示后,他自然看见了出现在许枝家门口的陌生面孔。 稍微动用点手段按图索骥,便查出来这个人和罗照阳一干人千丝万缕的联系。 【陆放:没有】 【周岳:最近您对罗照阳的出招太快太多,他盯上许小姐估计是想给您警告,但大概率不会真对许小姐做什么】 【周岳:需要和许小姐那边说一下,让她注意防范吗?】 陆放心一沉。 他自然能分析出局势利害,但事关许枝的安全,她还完全无辜,被他牵扯、波及进来,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危险,他也不敢随便冒进。 【陆放:不用】 她现在一个人,让她知道这种事只会造成她无尽的恐慌。 【陆放:保镖安排好了吗?】 【周岳:已经请了专业保镖便装伪装在许小姐所住的小区,尾随者的人像也给他们过目了】 【周岳:陆总可以暂时放心,先安心解决您那边的事务吧】 【陆放:知道了】 周岳叹一口气。 从大半个月前开始,罗照阳手底下的人通过恶意竞争试图逐渐瓦解归棹在美即将达成的合作。 陆放重新上任后在国内亲自接待的考察方,现在因为罗照阳施压,又亲自飞过去处理。 事情本来已经到了转圜的余地,可陆放刚落地京市,合作方突然宣布倒戈。 饶是陆放这样再架海擎天的人,在连轴的公务里,竟然也第一次在电话会议里疲惫到睡着。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即便到这个程度,不久前他竟然收到消息: 【陆放:你对珠宝有了解吗?】 周岳怎么猜不到他的意图,没用多久,就将坐落第五大道的几家顶级珠宝店依次给他发了过去。 只需要提供地址,至于款式造型,送给爱人的东西,他会有自己的选择和考量。 拥堵的车流终于缓缓有了动静,计程车难得踩下一大脚油门,驶过柏油地面掀起一阵积水。 会议短暂告一段落,陆放抬起手腕,表盘上的时间他没调整,指针指向的还是国内的时间。 马上快要十二点,想必这个时候,被单方面爽约的许枝早已到家。 他抬手掐了掐眉心,两趟毫无间隔、每趟平均十五个小时的飞行几乎快耗尽他本就见底的精力。 下了飞机就是不间断的电话会议,无论是先前抵达京市,又或者从京市重新飞回去。 他分身乏术,连及时给她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想起自己先前囫囵的一通电话,他还是给许枝发了条消息: 【陆放:睡了吗?】 过了五分钟,没有收到回复。 于是他又发了一条,是他在电话里忘记说的话。 【陆放:今天失约我很抱歉,等我忙完,回去补给你】 依旧没有回复。 因为时差,他有空给她发消息的时候都在早晨和正午,而在国内,这个时间是傍晚和凌晨。 也就是说,按照这一个月的规律来看,这个点许枝应该不会在睡梦中才对。 她是故意没理他。 他已经很久没尝到被她冷落的滋味了。 摸了摸口袋里的丝绒盒,抵御内心深处一抹疲惫带来的心烦意乱,他开始滑动屏幕,翻开他们近期的聊天记录,尝试找到一点安心。 倏然,手机机械的铃声重新响起来,在滂沱的雨声里,莫名惊心突兀。 陆放附耳接起来: “陆总,保镖抓到一直尾随许小姐的男人了!” 应该是好消息,但周岳明显焦急到气喘吁吁。 陆放心一紧,没有耐心地追问:“然后呢?” “但被抓到的男人挣扎的时候漏了嘴,说他暴露了,他的同伴肯定会有所行动。” “保镖去了一趟许小姐的屋子,监控被砸坏了,门锁有被撬的痕迹,但是敲门没有人理会,我刚才试着联系许小姐,但是一直提示正在通话……” “fucking damn weather!” 灰白络腮胡的司机低低咒骂一声,为这个恼人的暴雨天。 他本该在二十分钟前就能抽上香烟。 一心沉浸在烦躁中,他没注意到后座那个看上去就矜贵体面的亚裔面孔此刻黑沉着脸色薄唇紧抿,从钱夹里掏出一沓足够厚的钞票。 “砰——” 直到后座的门被狠狠摔上。 他瞪大眼回头,只看见亚裔男人在雨中扬起的风衣衣摆。 “hey——” 刚要破口大骂,视线被车座上钞票吸引,乍一看就远超里程资费,他噤声闭了嘴。 陆放撑伞在雨中大步流星,溅起的泥水玷污了他的皮鞋、裤脚。 走得太快,伞面被风雨刮到翻过来,雨水打湿他的发丝、衣襟,他却浑然不觉,一双眼紧锁在屏幕上。 周身气场的压迫太强,路人自发回避,任谁看都会怀疑,如果不是为了遮挡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的雨水,他下一秒就要弃伞而去。 陆放第一时间确认了监控。 没损坏前的录像云端都有保留,超清摄行头有画面变化监控,他快速浏览,在发现许枝并没有回到家后,他心里提起的重石才稍稍回落。 “帮我联系去机场的车和回国的机票。” “要快。” 吩咐的话音全然冷静,连早已熟悉他脾性的周岳都忍不住感慨他的大心脏。 可只有陆放自己知道,他捏着手机到泛白的指腹已经压出痛。 周岳得知了许枝并不在出租屋的事,站在该有的立场上提醒他:“陆总,合作方答应会面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您如果现在回来,这个项目大概率就要拱手让人,先前的投入全部都会变成沉没成本。” 他自然不会不知道其中利害,自己的话不过是再次强调,让他冷静地做出抉择。 可陆放只清楚,无数次异国旅程,他从来没有一次觉得这么归心似箭。 “既然罗照阳这么想要这个项目,那我给他。” 晦暗中的半边面容看不出情绪:“把京市西郊政/府投资的项目策划发给池闻,还有那份罗照阳在京市秘密接待的人员名单。” 周岳短暂怔了下,顿时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知道他心切,并且早有打算,索性不再劝说。 专车抵达得很快,陆放草草掸落风衣上的雨水坐上去,手机里给许枝拨的电话已经显示超过了二十通。 虽然排除了她被盯梢的危险,但在他失约后、她单方面失联,这种状况并不比前者让他安心到哪里去。 车速如离弦之箭在雨中穿梭,石英表指针滴答滴答转动,在稳定又精密的机芯运作下,时针秒针终于重合着指向数字“12”。 如果在国内,应该会有偏僻处的钟楼响起钟声,昭告零点,新一天已经到来。 同一时刻,在陆放准备再次给许枝拨去电话前,手机弹出一条推送。 原以为是五花八门各类软件的资讯,他面无波澜正要忽略。 两道出奇一前一后几乎算重叠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来。 【池闻:陆同学!不是说许枝要隐婚,她搞这么高调?】 【沈莜:陆同学?枝枝口中在追的前男友竟然是你!】 消息预览就足够看清两人发来的内容,陆放呼吸怔了几息,正要点开,却意外被刚才忽略的推送标题吸引。 “枝了个枝[特别关注]有一条新视频更新: 生日快乐,致陆同学。” 生日。 陆同学。 定睛看清,他悬停的指节几不可查地轻颤。 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的巨大感应席卷上心头,他轻微地吞咽了下,点进去。 信号极短暂的一秒滞缓,屏幕中间赫然出现许枝的脸。 她带着一贯的笑容,念出的,却不是一贯的开场白: “亲爱的陆同学,你好。” 陆放眼皮猛然跳了跳,喉结也莫名感到一股艰涩的紧绷。 只听画面里的人继续: “有句话是这么说,‘爱不适合娇惯者,爱适合战士’,我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当我决定把秘密公开,我应该已经摆脱懦弱,足够坚定、足够勇敢,成了真正一往无前的女战士。” 她嘴角的笑凝固下来:“可拍视频的时候,反复斟酌哪句话讲得太重又太轻,我又情不自禁对自己产生怀疑,我真的变成这样的人了吗?我真的能做到像你之前耐心地对待我一样,即便你对我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也拥有永不枯竭的爱意,给予你同等的耐心和反馈吗?” “我不知道。” 画面正中的人温柔一笑,眼里却划过短促的悲怆:“毕竟我曾经自私地推开你,用你递给我的武器亲手刺伤了你,我成了有前科的坏人,不仅你会怀疑,连我自己都会怀疑。” “我好像丧失了笃定的底气。” “但即便这样。”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20节 她顿了顿,话音带着温和的喧嚣:“我还是想告诉你——” “我喜欢你,陆同学。” “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 “这样不完美、浑身缺点的我,在等你,等你爱上这样的我。” “想告诉你这一切,就是我此刻最真实的心情。” 后面还有什么,陆放已经听不清了。 他的脑海里反复循环、咀嚼这段话,天灵盖好像突然被什么重击了下。 震惊、不可置信,最后一股脑化成愧疚和自悔。 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她,仗着对她多年的注视,卑鄙、自以为是、自作高明地用冷硬去倒逼她认清自己的感情。 可到头来,他连她裹在酸和苦涩下的回甘都没品出来。 还说她是胆小鬼。 他才是。 “生日快乐,致陆同学。” 手机里的画面和声音都走到尾声。 语言差异,驾驶位的司机听不懂刚才传出的这段话音究竟在表达什么,只是透过后视镜,发现后面身躯高大的男人身体陷进车座,伏着背脊,双手紧紧捧着自己的脸。 良久,又移开。 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笑着的,那副在西方审美看来也毋容置疑的好相貌,此刻却透着外露的追悔、自嘲。 陆放目光陌生地扫过自己掌心的水光,迟钝地发觉自己竟然落泪。 他不再固执地拨电话过去,最终只给许枝简短地发了一条信息: 【等我回来】 第81章 伴随一阵强烈的反胃感, 许枝意识逐渐清醒。 她撑起身子一脚迈下床想要找厕所,强光让她迷蒙着眼,半睁不睁之间, 却缓缓发现周围的环境有点不对劲。 身下回弹的乳胶垫比她这段时间习惯的板床柔软, 脚踩到的地板是微凉的大理石触感,就连周围的空气流动似乎也比出租房十几平的卧室通畅。 惯性记忆带着她的身体往卫生间挪动, 遽然瞪大的眼将周围一切收进眼底。 抱着马桶的时候已经完全想起来, 昨晚她被陆放临时放了鸽子,而她,没出息的一个人郁闷着喝到吐。 醉到神志不清, 鬼使神差她竟然打车回了天玺。 明明这里是伤心地, 喝醉后的潜意识却还是驱使她往这里来。 等彻底把胃里的东西清了个空,许枝心绪复杂地重新迈向卧室。 看清大床上堆满了凌乱的白衬衫时,她整个人呆若木鸡般停住了脚步。 “为什么不回来,我准备了快一个月……” “房间为什么要打扫得这么干净, 都没有你的味道了。” “陆圆圆,你是坏蛋!” 大脑里闪回的, 是昨晚她接近鬼哭狼嚎、翻箱倒柜扒出陆放的衣服,试图在上面嗅到一点他残留气息的记忆碎片。 她僵硬、艰难地捡起地板上的手机。 先是看清时间,凌晨四点。 紧接着, 来自不同联系人不间断的未接来电、一页滑不到底的未读消息。 都不需要点进去,就能看见满屏的问号和感叹号。 一阵巨大的不安涌上心头。 她指尖颤巍巍地点开被她关掉推送只留下小红点的视频软件, 果不其然,在已发布作品界面清楚地看到那条在零点准时发布、陆放爽约后她本该想起要取消定时的,表白视频。 再点开和陆放的对话框: 【z:等我回来】 他这条消息停在0:13。 许枝拇指指尖抵着牙齿, 烫手般惊愕地将手机往床上一丢。 陆放看见了。 在她的预想里,这个视频应该是在摩天轮到达最上空, 在她当面和陆放道出心迹后,顺理成章、顺水推舟的出现,将他们中间的气氛推向最高点。 本来应该是罗曼蒂克、充满粉红泡泡的东西,现在时机弄错,完全成了没头没尾的独角戏。 喝酒误事。 带着情绪不知节制地喝酒,更误事。 花了足足十几分钟把心情平复下来,她理清思路,先是给周岳回了消息: 【许枝:不好意思周助,手机静音了没接到,深夜担心打扰到您,看到您给我打了很多通电话,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呢?】 正准备再打给陆放,周岳的来电先一步弹出来。 对面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许小姐,您终于接电话了,您现在周围情况还安全吗?” 许枝一头雾水,回得有些磕巴:“我……我很安全啊,怎么会这么问?” 虽然先前陆放明确表示这件事不用让许枝知道,但事已至此,想再隐瞒也不太可能。 周岳干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坦白一遍。 许枝听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归棹的竞争公司找上了我,想针对我给陆放施压,是这个意思吗?” 周岳应了声,安慰道:“陆总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事态很快应该就能控制住,许小姐您也不必太过恐慌。” 听筒静了好几秒。 许枝声音闷闷的:“我想问一下,这个给陆放使绊子的竞争公司,负责的人是不是,姓罗?” 周岳对她的敏锐有一秒的讶然。 正犹豫该不该说实话,她已经开口打断:“没事,不用回答我了。” 舆论反转之后,花漾几乎算人仰马翻,就连背后的大山也受到牵连。 这些传闻在公司茶水间她早就听了个遍。 而她和陆放的关系除了身边亲近的朋友,就只有姓罗的知道。 能想到从她下手给陆放施压,除了姓罗的,实在找不出还有谁。 只是这背后是否还藏着什么细节,许枝不得而知。 “让您费心了周助。” 周岳客气一声,提醒她:“许小姐暂时先不要回您的住处,陆总现在也应该还在飞行中,等陆总回来了,具体的情况您再和他商量。” 挂断电话,天光尚早。 许枝将自己和房间都收拾好,重新躺上了床。 等心情从动荡中完全平复下来,她盯着陆放那句“等我回来”出神看了很久。 看完她的视频,他难道只有这句话想说吗? 这四个字,究竟是饱含郑重,还是无法回应、变相的拖延? 二十多通未接来电,前脚爽了她的约,后脚就着急往回赶。 是不是也代表在误以为她有危险后,陆放也心急如焚,就像她不久前闹出的那场乌龙一样。 这场跨越万里的奔赴,又会不会掺杂了一点对她心意的回应呢? 混杂、纷乱的猜测快要淹没她。 身体和大脑涌上疲惫,不知不觉中,她渐渐阖上了眼。 兴许是因为酒精代谢,这一觉回笼睡得极深。 她做了个梦。 梦里她似乎成为公主,等待王子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明明虚幻,可等睁开眼,伴随嗅觉里一阵米香,她摸了摸嘴唇,竟然觉得那一吻竟然穿透梦境,带着沉甸的温度和重量。 许枝下了床,正疑惑是不是到了饭点哪家邻居厨房里飘过来的味道。 循着走到卧室门口,突然一道低沉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醒了。” 许枝像是被动静吓到,情不自禁后退两步,手也扶上了门框。 等看清来人,眼里的警惕才消散。 她舌头打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放放下了手里的羹匙,如实回答: “半小时前。” 许枝抬眼看过去,他站在开放厨房的岛台后,黑色围裙下,suit三件套只脱掉了西服外套,领带都还妥帖工整的压在衬衫领口下,袖口卷起来,随着端起餐盘的动作,露出的结实小臂线条紧绷起。 他单手摘了围裙,将餐盘摆在桌子上,沉声朝她示意:“先喝点粥解解酒。” 她神色怔了怔。 好半晌,轻着嗓音应了声。 明明已经快一个月没见,明明他已经看到了她的告白视频,知道了她掩埋多年的心意。 现在两人就同时待在这片空间,他究竟怎么能做到如此平静?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21节 许枝心不在焉搅动着汤匙,呼吸一下比一下沉。 “没胃口吗?” 她勉强扯出个笑:“有点。” “稍微吃点。”他的嗓音捕捉不到多余的情绪。 熬到粘稠的小米粥,几颗去核红枣点缀。 香甜的口感,许枝却尝到苦涩。 终于,她忍不住抬眸,使劲咬咬唇: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陆放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像是看不见她眼里恹恹的情绪,只问她:“是不是吃好了?” 许枝鼻腔涌上酸楚,使劲把碗筷往前一丢。 闷着声音:“吃好了。” “昨晚喝醉了不小心回错地方,既然你回来了,我收拾一下就走。” 丢下这两句话,她自顾转身。 急促强势的力道倏然扯过她,眼前一阵旋转,等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她整个人已经以后仰的姿势跌进他臂弯。 眉目稍抬,就对上那双深邃的眼。 上一秒还全然冷静的眸光,此刻却重如千钧,密不透风地压在她身上。 “不许走。” 是乞求。 讲得太笃定,没人能听出来。 许枝眼圈蓦地一红,正要宣泄心里的委屈。 “既然吃好了,那现在轮到我——”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埋首贴向她,毫不留情地勾出她的舌尖。 一只手臂被他牢牢攥住,她杏眼圆瞪,五指紧攥成拳敲打在他左肩,一下接着一下。 渐渐的,在他逞凶的唇舌里,力道逐渐变弱,直至完全停下来,转而奋力勾向他的脖颈。 他们各自清醒地迷失在这个吻里。 你来我往,像在热烈地共舞一场探戈。 哪怕许枝的身体软了又软,她也丝毫没有丁点示弱。 不知不觉中,她原先倾倒的身躯有反压向他的趋势。 唇齿未分,陆放自然而然托起她的臀瓣,径直将她放在餐桌上。 他的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而她捧起他的脸自上而下拉扯他的唇。 含弄,吮吻,一切都毫无保留,用上她在他这里探索学习到的所有技巧。 那双灵活的小手先是摩挲过他下颌的胡茬,再顺着紧绷的线条,肆无忌惮抚上他高/挺的一块硬骨。 陆放难耐地咽动,在意志溃乱前,狠狠用牙齿咬在自己舌尖。 血腥味充斥了彼此口腔的瞬间,才将走失的理智重新找回来。 还有更重要的事。 现在还不是该心猿意马的时候。 额抵额,面贴面,此起彼伏的剧烈喘息。 许枝吸吸鼻子,被吞没的那点委屈重新浮上来:“什么都不说,凭什么又来亲我?” “那么喜欢亲嘴,你找别人去。” 陆放深吸一口气: “不找。” “女朋友就在这里。” 浓稠到难以化开的氛围,低沉喑哑的气音,再加上这两句话,简直蛊惑人的性感。 许枝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他总是能用不清不楚的态度就轻易把她撩动到七上八下。 按捺下失律的心跳,她强装淡定:“谁是你女朋友?谁要做你女朋友?” “哪有女朋友准备了快一个月的生日惊喜,男朋友连句解释没有就放鸽子的?” 她幽怨的话音带着本人并不自觉的俏皮可爱。 “对不起。” “是我这个男朋友做得不合格。” 许枝:“……” 她后知后觉到一丝不对劲。 满腹诘问才刚刚开始,面前这人态度怎么忽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伸手不打笑脸人,搞得她都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许枝低下头,嗔道:“回来之前还不肯松口的,难道因为我说我从高中就开始暗恋你,所以你心软了吗?” 陆放埋进她颈窝,深深嗅了一息,以此来稳定自己发胀的肺腑心脏。 他没说话,长臂一伸,摸到丝绒盒。 “啪”的一声,机括相连的上盖被翻开。 铂金镂空底座上悉心镶嵌满钻的项链绚烂夺目,以太阳花的造型串联,每一朵都由八颗小钻围绕中间硕大的白钻形成绽放之势,即便在室内,光源折射,火彩闪成一片。 许枝刚要拧眉,脖子上忽然触到一片微凉。 她下意识低头,等看清楚陆放正在给自己佩戴的东西,不禁一时间怔愣住。 “这是——” 问话还没完全脱口,骨感修长的指节抵上她的双唇。 “不要问,枝枝。” “从现在开始,听我说。” 许枝直觉他这幅郑重的表情不太对劲,心里没来由地涌出紧张的失措感。 “还记得吗?我们在秋水镇重逢的第一天。” “你被人纠缠,我出现帮你解围。” “得知你在搬家,我帮你找房子。” 陆放注视着她,唇角勾起笑:“结果,你竟然误会我,杀鱼?房产中介?” 许枝被带动着回忆,略窘迫地撇撇嘴:“还不是怪你,误导我,还隐瞒我……” “是啊。”陆放极轻地哼笑了下。 “可实际上,我隐瞒你的事从来不止这几件。” 他的话音转得太快,许枝反应还没完全跟上,身体却本能地抖了抖。 他敛了笑意:“当我在餐厅反复确认是你,知道你单身正在相亲,从那个时刻开始,我就没打算放过你,用一份水果沙拉换你的微信,和你做邻居,见缝插针提出和你领证,我讲的所有那些冠冕堂皇的体面话,实际都是在掩盖我对你阴暗、见不得光的觊觎。” “我对你的想法,从来都不清白。” “因为我知道,高中那次错过你,我就只剩下最后一次宝贵的机会。” 许枝抬眸,一双眼不可自遏地瞪大,怔怔地与他的视线交汇。 “高中错过我?” 她无意识屏住呼吸,问出口的话满是困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放抬起手,指节从她的黑长发里穿梭而过,像在打捞他妄想中的月亮。 沉朗的嗓音笃定又温柔:“意思就是,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 他找不到先前任何一刻比现在更能让他觉得发自内心的平和: “远在和你结婚前,远在和你重逢前,甚至远在你喜欢我之前,我就已经先喜欢你。” 彼此紧贴的姿势,心跳和呼吸都清晰可闻。 许枝微微眨了下眼,两行晶莹毫无预兆落下来。 “怎么哭了?” 陆放拂过她腮上悬挂的泪。 与其说她受了惊,许枝更多是不敢相信。 她几乎快找不到自己的音调:“可你明明不久前才说过,暗恋我的这种话,‘下次不说了’。” 历经风暴的船,直到靠岸放锚宣布归港,中途的每一秒都充斥惊惧跌宕。 “怎么办,虽然很高兴。” “但你说的话,我怎么一个字都无法相信呢……” 第82章 (正文完结) 话音落下, 一时之间,室内只剩寂静。 陆放看向她眼中的质疑,不禁克制住呼吸, 就好像稍微重一点, 就可能随时将什么并不坚固的东西推翻。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22节 他的话音变得艰涩:“让你怀疑,是我的错。是我故意对你冷淡, 想用这种方式刺探、要挟你。” “对不起。” 宿醉让许枝的脸颊透着苍白。 她抹掉眼泪, 像没听见他的歉意,自顾自继续:“你知道吗?我从高中就追逐你的背影,习惯你做什么都优秀, 所以当我误会你失去那道光环的时候, 我曾经有几个瞬间为此庆幸过,庆幸我和你之间,再也不用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笑起来:“听着, 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陆放心口紧缩,紧紧攥住她的双肩, 喉咙干涸到说不出话。 许枝定定望着面前的人,视线里的焦点却落不到实处:“可当我知道那些只是谎言,每每看清我们彼此之间天堑般的差距, 我都不禁怀疑、内耗,你对我的那些好, 是不是单纯因为我和你的婚姻关系,换做任何一个人,她都会拥有你这份优待。” 亲手将这些的伤疤毫无保留地揭开, 暴露痂皮下血淋淋的创痕,许枝的心反而静下来:“正是因为这种失衡, 我才和你提了离婚,可分开后,我没有一秒钟感觉得到真正的解脱,现在我好不容易认清自己,想明白我们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已经不可能做到轻易放开你的手,和你坦白我曾经喜欢你,只是想让你看清我这份不想失去你的决心……” 柔弱无骨的小手抚向他的脸庞,她闭了闭眼,敛去一闪而过脆弱。 她故作轻松:“陆放,到这里就够了,假以时日,你要放开我,我还有一点机会忘掉你重新开始。” “不用为了哄我开心,再给这份关系加码了,好么?” “你知不知道,对你而言随口说的话,就够我伤心或高兴很久很久。” 轻如烟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 陆放紧紧盯着她,心口骤痛。 回程的路上,他设想过很多坦白后她的反应,唯独没有现在这一种。 听见她如此平静地剖析自己,口吻却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因为恐慌带来的痛从心脏泵到脉搏、呼吸,在他的血管里循环往复,快叫他窒息。 他死死扣住她的后脑,将人按进怀里。 “什么叫到这里就够了?” “我不会放开你,为什么要说重新开始?” 嗓音里染上焦躁:“我不允许。” 哪怕在这种时候,他的恳求都显得半点不落下风。 许枝忍不住轻笑出声,下巴抵在他肩膀上,一只手攀上他的后背轻抚着: “只是假设而已,假设都不可以吗?你也太霸道——” 话音戛然而止,她动作一僵。 是错觉吗,有什么潮热洇上她肩窝。 “所以呢?你现在说这些话,是要反悔吗?” 一贯沉稳的嗓音,此刻竟哽咽沙哑,仿若丧失全部理智,像个疾入膏肓乱投医的病人。 许枝还没来得及回答,按着她的人力道蓦地再收紧。 “枝枝,我后悔了。” 她愣愣,问:“什么?” 陆放眼尾发红:“早在我们重逢的第一面,我就应该不顾一切,把我对你的所有企图宣之于口。而不是一味地适应你的节奏,到头来,表白这件事都晚在你之后。” “我才是真正的胆小鬼。” …… - 接连一个月身陷高压的工作,加上许枝轰动一时的告白视频,周岳原以为陆放这次会给自己休个长假,顺便好好修复一下先前出了裂痕的婚姻关系。 殊不料,回来的第二天,他就准时出现在归棹大楼二十七层办公室。 不是没见过他拼命三郎的时候,再加上最近罗照阳那边动作频频,周岳起初并没有干涉太多。 直到偶然发现他捂着胃脸色苍白,手边烟灰缸里的烟蒂堆叠成小山。 周岳终于察觉异常,立马和秘书确认完,当机立断取消掉他近期所有行程。 陆放:“我没事,就是胃病犯了。” 周岳实事求是说:“公司还需要您,您不能仰仗自己年轻就随便糟蹋身体。” 完全无视他的反对,一副拒绝沟通的姿态,将排出大片空白的日程工作表递给他:“除非到了股票熔断金融海啸的地步,我近期不会给您去电话,我让司机送您去医院,这段时间请您务必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 周岳以为这样会让他的状态好起来,但他不知道的是,不眠不休地工作,只是陆放近乎自虐地报复自己。 闲暇并不能给他带来轻松,反而让他困在压抑的情绪里出不来—— 那天,许枝从天玺离开前,面对他的失态,只温温柔柔地回应道:“我没有反悔,只是暂时消化不了你告诉我的东西。” “你不要着急联系我,也别来找我,我们都各自安静一段时间,好好想想清楚,再决定这段关系何去何从,好么?” 她的口吻很轻,是从内心深处蔓延出的冷静和理智。 看着她那双眼,陆放忽然就没有了拒绝的力气。 是他自作自受。 他用冷硬的态度倒逼她一个多月,这点时间再给不了她,他就真的不像个男人。 那条告白视频他反反复复不知道循环多少遍,这段时间,全靠看着、听着她倾诉对他心意的声音和面庞入睡。 声音断了、画面停下,他心里刚找到的一点安定也跟着空下来。 于是他愈发对这条视频上瘾中毒,仿佛要把她这副样子深深镌刻在大脑骨血中才愿意罢休。 渐渐的,视频也不再能拯救他。 强忍着不能打扰她,他便只能一个人安静地找到她的一点痕迹。 可偌大的房间,翻不到她的任何一件衣物、生活用品,关于她的所有,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莫大的恐慌让他浑身发烫,血液却冰冷着在他身体里倒流。 真的可以给她时间,让她原本对他满腔的在意一点点冷却? 她口中的“去”和“从”,倘若她的选择不尽人意…… 陆放从没这么清晰地明了,原来他的心情也会这样如履薄冰。 …… - 一场秋雨一场寒。 临南的气温昼夜温差极大,许枝上午通勤穿的羊绒大衣,到傍晚已经难御雨后萧瑟。 “谢谢你送我,麻烦了。” 到了单元楼门下,她对面前替她撑伞的男同事道了声谢。 她今天出门没带伞,原本以为要淋一截路,意外从地铁口出来的时候碰到市场部的和她住在一个小区的男同事。 出于绅士,对方邀请他同行。 许枝本想拒绝,心念一动想到什么,礼貌着应了下来。 “没事。” 男同事规规矩矩地和她寒暄:“早点休息,明天公司见。” 许枝笑着应了声,驻足在原地挥手目送他离开。 等人完全出了视线,她不经意朝某个方向瞥一眼。 合抱粗的树干上光秃秃的不剩什么叶子,附近草坪上的绿植也不过半人高,遮挡丝毫不密实,黑色大衣的衣摆露出一角,而驻足其后隐匿着的、连伞都不撑一把的人浑然不觉。 许枝神色未变,佯装未发觉般转过身。 并非是她警惕心不够强,更何况自从上次罗照阳的人被发现,她将撬锁的监控视频发给物业,物业及时重视,改善了小区安全性的问题。 只是因为这个连续蹲点她好几天、却又迟迟不愿现身的人,正是陆放。 她漫不经心地往前走,步伐匀而缓,在刻意放慢的呼吸里准确捕捉到身后略显紊乱的脚步声。 “舍得出现啦?” 她转过身,直直对上来人那张微微沉冷的脸。 这场秋雨雨量不大,但雾气浓重,料峭的寒意砭骨,眼前的人睫毛上都挂着水珠,黑色大衣也差不多被浸湿。 陆放背脊一僵,那只伸出想要抓住她的手还停留在半空。 他硬朗的五官之上涌现出些许复杂:“你——” 许枝骤然打断他:“非要看见有异性送我回家,你才知道坐不住是吗?” 陆放顿了一息。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看起来尚冷静,开口时嗓音的沙哑却暴露他:“他是谁?” 看他完全搞不清重点,许枝不禁气结。 她冷冷道:“是谁和你这个尾随者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转身要走,身后的人却拉住她。 “枝枝,跟我回家好么?” 陆放呼吸紧涩,又补充一句:“或者,你带我回家。” 许枝扭过头,挣脱他,回得很干脆:“不要。” “我说了别来找我,一个礼拜多了,你不是遵守得很好么,继续保持。” 陆放顿了顿,听出她口不对心的画外音。 许枝也不再管他,迈开步子就要上楼。 沉闷的步伐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 她对此视而不见,直到上到六楼。 来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她的肺活量刚刚才适应每天爬上爬下,但为了维持镇定,她刚才的步伐稍微放快了些,这会不免有点气喘吁吁的意思。 反观身后的人,全然自若的模样。 晨昏妄想[先婚后爱] 第123节 许枝咬咬牙,钥匙插进锁孔,恶狠狠地转过头:“跟过来干嘛,我要开门。” “咔哒”一声,锁芯转到底。 陆放一言未发,不等她反应,单手臂弯毫不费力直直托住她的膝窝将人抱起,迈进屋子。 随着门板被一阵大力狠狠甩动着关闭,许枝整个人以半折的姿势伏在她肩头。 她又羞又恼,恨不得拳打脚踢:“放开我,谁让你进来的,我要告你私闯民宅!啊——” 随着吃痛的一声惊呼,老旧的小型沙发不堪承受的吱呀作响。 许枝狼狈地倒在沙发上,发丝凌乱,一双水眸怒意聚拢。 她看向面前像回自家房子一般,镇定自若在玄关换鞋的人,使劲咬了咬唇。 见他拎着一双雾蓝色的棉拖走过来,她毫不留情就要踹过去。 陆放稍稍抬手,大掌就遏住了她的脚踝。 随即蹲下身,半跪着:“先换鞋。” “假惺惺什么。” 许枝撇过脸:“不是躲着,不来见我吗?” “是你不让我来。” 陆放低眉顺眼给她换鞋:“我害怕打扰到你,惹你生气。” “怕惹我生气,你现在应该立马出去才对。” 沉浸在委屈里的人丝毫没察觉,自己此刻的完全算是在无理取闹。 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铸造出的这份可以无理取闹的底气。 伏着身子的人自顾换到另一边,沉着嗓音不应反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许枝下意识倨傲着开口:“光是我看见的,差不多五天之前,你那辆路虎就停在小区东边的停车位上了,你都不睡觉的吗,凌晨也不走。” 等脱口而出,她后知后觉讲漏了嘴,话题也被牵着鼻子走。 眉骨轻抬,陆放将她巴掌脸蛋上一闪而过的懊恼收进眼底,勾唇道:“看到了也不让我上来坐坐。” “狠心的女人。” 许枝刚要控诉面前这人倒打一耙的行为,视线忽然被他脖子上围着驼蓝两色围巾吸引。 她眨眨眼,神色怔了怔。 等反应过来,指过去:“这条围巾……” “是我从杂物间找到的。” 陆放下蹲的姿势未变,目不转睛看向她:“发票上签的是你的名字,刷卡时间是我从卢塞恩回国、你手被烫伤否认去了机场的那天。” “这不是你平时的风格,这条围巾是送我的。” 他甚至都不是疑问的语气。 许枝刚要否认,一只大掌掌心带着热意覆在她撑着沙发的手背上。 稍不留神,挪动的目光就落入他眼底。 那双岑寂的眸,静得像能吸纳、洞悉所有微末的潭水,漆黑,深不见底。 “你那天去找我,结果看见我和沈莜,所以又跑掉了。” “我猜得对吗,枝枝?” 并不是需要串联太多线索才能发现的真相,当陆放在杂物间里找到这条围巾,回溯她当时所有异常的行为举动,她剖白自己时、和他离婚时说得那一句“内耗”,他才真正深刻地感同身受。 是他太迟钝。 察觉不到她的心情,也没给足她安全感。 事到如今,许枝没必要再隐瞒。 只是嘴上还不肯服输:“猜对又怎么样,如果今天不是我故意,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来找我。” 说完,她径直打开手机相册。 划到收藏的那几张,朝着陆放举起来: “解释一下,这几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第一张,是证件照里的她。 第二张,是毕业照里单独被放大的她。 至于最后一张,是陆放小时候的照片,他站在一棵桃子树旁,像素偏低,画面模糊,可许枝还是认出来,这棵桃子树,是她家后院、她小时候最爱爬的那棵桃子树。 这几张照片都是在张娴月给她的sd卡里找到的,那天从天玺回来,她怎么也理不清思路,搞不懂陆放话里那句“远在你喜欢我之前”究竟是什么意思。 直到灵光一闪,想起先前被她忽略的来自张娴月的提示。 翻了好几个通宵,但她不知疲倦,因为在大海捞针的时刻恍然发觉,一旦陆放喜欢她的前提成立,昔日他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等她想通,陆放却迟迟没再有动静。 自己不过临走前忘记给“别联系、别找她”加个期限,他就要打退堂鼓了吗? “就那么回事。” 被揭发的人毫无自觉,口吻平静:“从很久之前就一直觊觎你、窥视你,想赶紧长大把你娶回家那么回事。” 反倒是许枝陷入迷茫:“可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你,既然你在我家桃子树旁边拍过照,肯定是先征得过我的同意才对。” 陆放直起身,趁她回忆的间隙脱掉大衣外套不着痕迹地坐到她身边。 “你怎么知道我没征得你同意。” 长臂随意搭在沙发靠背,他将人半揽着在怀里:“我用一块菠萝换了半天随意爬树的权利,你不记得了?” 他是明知故问。 她不记得他这件事,从他们在高中相遇,她却对他全然陌生的时候,他就知道。 “我对菠萝过敏啊,小时候吃菠萝还发过高烧……” 许枝喃喃道,说到一半,忽然瞪大眼,愕然地看向身旁的人:“所以,所以……” 陆放眸中匀出无奈,拢住她:“自己背着大人吃菠萝,发了烧迷迷糊糊的,还让我赔偿你。” “赖皮。” 许枝紧张地吞咽着,一时之间,有种被巨大的惊喜砸中的无措感。 思绪万千,到嘴边又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只瓮声瓮气道:“陆放,你好可怕啊,没见过比你还能隐藏心思的人。” 温香软玉在怀,陆放对她的指控照单全收。 他叹一息:“所以,看在我惦记你这么多年的份上,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 许枝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红,反搂住他,在他怀里闷声翻起旧账:“可是你迟到了,害得我很辛苦。” “是我先说的喜欢,没来得及问你,你看到视频之后,就没有什么特殊的心情吗?” 陆放:“比如。” “欣喜若狂?” “我不敢。” 他的吻反复落向她的耳畔和发顶,大掌和她十指相扣,仿佛是她最忠诚的拥趸:“我犯了难以饶恕的错,所以我没有高兴的资格。” 自始至终,都是他离不开她。 是他的爱沉疴难医。 “许枝。” 陆放连名带姓的叫她。 许枝微颤着应:“怎么了?” “我爱你。” 既然那句喜欢他来迟一步,至少这句郑重的爱,该由他先说出口。 晨与昏,交织成明天。 他们隔着妄想嗔痴遥遥相望,穿过夜雾,正在相爱。 ——正文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