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和他的小白狼》 第1章 《神和他的小白狼》作者:寒川歌【完结】 文案: 网文作家殷弦月最近陷入了一种强烈的自我怀疑,他觉得自己可能患上了什么脑部疾病。 因为某日醒来,他看见他书里的男主坐在他电脑前,支着下巴,阅读他的存稿。 并且提出疑问,“为什么我会变异?我不是大陆最强吗?” 殷弦月:“……没办法,剧情需要,你不在这里走火入魔,后面女主怎么感化你呢。” 男主:“所以你就让我变成一个枯瘦佝偻还烂脸的玩意儿?” 男主的袍子无风自起,黑雾当即笼罩房间,他想试探一下这位造物主有多强大,自己可否一战,然而…… 殷弦月望着一步步走来床边,双目狠绝几乎渗血的男主。 抓着棉被无处可逃,“都、都可以改!都可以改!” 然后马不停蹄地为自己去医院挂号,预约了一次脑部核磁共振。 * 路槐是《洛尔之枫》的男主,由于作者给他的设定过于强大,他意外发现自己可以穿梭于作者的世界和他的世界。 路槐以为,造物主怎么也该是个六边形战士,本领通天,才得以一支笔镇住整个《洛尔之枫》。 不料…… 造物主被他吓的缩在床角瑟瑟发抖,造物主买菜被凶恶老板压秤也不敢出声,造物主深夜被小混混堵在穷巷粗言鄙语。 路槐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巷子墙头,月亮在他后背。他白发黑袍,血色的瞳仁垂眼审视着他们。 路槐:“打主人也得先看看他的狗是什么品种吧?” * 文案截图于2022.05.09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殷弦月,路槐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跨越时间,闯入同一次元 立意:无论落入何种境地,都要铭记自己的信条。 第1章 “我知道这听上去很荒唐,但是,我被我书里的男主,挟持了。” 殷弦月说完这句话,端起手边的咖啡,凑到嘴边喝了两大口。 工作日的咖啡厅里,客人并不多,店里放的钢琴独奏曲轻柔舒缓。落地窗被擦得透亮,外面城市的路面铺洒着午后三点的阳光,金光灿灿。 接着,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细银丝框眼镜,镜片后那对琥珀色的瞳仁,定定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坐在他对面的男青年与他年纪相仿,眼神茫然,嘴巴微张,半天磕巴出两个字:“路槐?” “路槐。”殷弦月点头。 “你是说……路槐,从你的书里,出来了?” 殷弦月:“你也觉得我是疯了,是吧?贺琦。” “……”贺琦吞咽了一下,“你……你最近是不是压力有点大?” 闻言,殷弦月“哈”地笑了一下。 大约是在表达,我就知道。 “不是。”贺琦忽然手足无措起来,“我的意思是——” 殷弦月没等他说完,将杯子里剩下的,黑洞洞的冰美式一饮而尽,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 坦白讲,贺琦对这种事情的第一反应,就是殷弦月大约是出现幻觉了。 他们是同行,他和殷弦月一样都是网文作者,在同一家网站的不同频道。 殷弦月在幻想类分频,贺琦在都市类。但他们是同一个编辑负责,早几年大家都哼哧哼哧摸索网站风格和读者口味的时候,在编辑群里加上的好友。 贺琦:“等等——” 贺琦跟着站起来,扭过身,叫住了刚走出两步的殷弦月:“你会不会是因为在幻想频写了太久,过于代入了?就是,会有这种情况的,我听说……” “贺琦。”殷弦月回头,打断他。 今天殷弦月穿一件很宅男的格子衬衫外套和白t恤,微长的头发垂在后颈。他那张不俗的脸,藏了一些轮廓在脸颊两侧的头发里。 他久不见阳光的皮肤有些病态的苍白。 殷弦月笃定地看着他,“相信我,我自己比任何人都希望我疯了。” 路槐。 第一次在文档里敲出这两个字的那天,殷弦月熬了个通宵。 路槐是他正在连载的异世大陆小说,《洛尔之枫》里的男主。这并不是他的第一本书,却是他写作以来最顺畅、状态最亢奋的一本。 离开咖啡厅后,殷弦月呆呆地站在人潮之中。 这样安静惬意的时间里,殷弦月站得好好的,骤然猛地弯腰,双手捂住嘴巴,宛如肺部抽搐一般剧烈地咳嗽起来。 人行道上,孩童手中握着氢气球的绳子,少女背包上的坠饰左右摇摆。 殷弦月咳出的血从指缝中渗出一条暗红的血丝,这时候贺琦追了过来,从咖啡厅拿了一沓纸巾,立刻捂在他手背。 “要去医院吗?我叫个车?”贺琦问。 殷弦月一手用纸继续捂着嘴,另一只手拨开贺琦,站直起来,摇了摇头。 老实说,贺琦有时候很害怕殷弦月神经兮兮的样子,但他同时又对殷弦月有些恻隐之心。 因为殷弦月是个没有亲人的病秧子,他初中时候父母双亡,自己用助学贷款念了大学,拿贫困补贴。毕业之后又因身体太差,没办法参加工作,租了个小单间写书,一直到现在。 所以尽管殷弦月偶尔出现这样神经质的行为,贺琦在很多时候都是包容的。 第2章 “那起码我叫个车送你回家吧。”贺琦说,“至于路槐……” 殷弦月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干净自己咳出的血。 贺琦稍稍偏过些头,他和殷弦月的交流更多是在网上,纵使早知道他身体不好,动辄咳血,但真的看见咳血现场,还是会有点瘆得慌。 “至于路槐,如果你实在是受不了,那你收个尾完结了吧。”贺琦说,“如果写一本书都影响你到这个程度了,那何必再折磨下去?” “不是!”殷弦月的声音不高,但说得短促且坚决,“不是文章本身的问题,是路槐的问题。” “……”贺琦还是没能习惯他这样时不时陷入自我世界的样子,“路槐他就是个角色……” “是。”殷弦月定定地望着人行道前的车流,尔后倏地一笑,“哈哈,是,他就是个角色,他还能倒反天罡把我杀了?” 他不似在对贺琦说话,而是自言自语。 又来了,贺琦叹了口气。 殷弦月带着他看不懂的笑,走了两步,将沾着血的纸团丢进垃圾桶。 “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医生吧。”贺琦带着关切地说。 殷弦月只淡淡地说:“我做过检查了,脑子没问题。” 然后想起了今天出来的主要原因,殷弦月看了看他,问:“对了,你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 “啊。” 贺琦吞咽了一下。 殷弦月算是个比较迟钝的宅男,缺乏运动,缺乏日晒,缺乏睡眠。眼下微青,皮肤苍白,分明是细丝框的眼镜,在他脸上却显得重了些,让人感觉他光是戴这眼镜就已经很辛苦了。 反观今天的贺琦,用发蜡抓了头发,一套精心搭配的衣裤,甚至修了眉毛。 贺琦是何用意,昭然若揭。 他和殷弦月认识一年有余,这一年来,贺琦主观地将自己摆在“兄长”的位置上。殷弦月的年纪小一些,常年沉浸 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窝在他的小单间里写书,昼夜不分。 所以,那些小说里都是怎么写的来着? 阴郁的小可怜,不都是需要一个阳光邻家哥哥来救赎吗…… 贺琦今天叫他出来喝咖啡,原是想当面与他表白,希望能以一个更加亲密的身份来照顾他。 可殷弦月……先一步给了他一个惊喜。 “所以,其实没什么事吗?”殷弦月用手背又抹了一下自己的嘴。 殷弦月就是这样的人。 你叫他出来说有事,人到了你再说其实没什么事,他根本不在乎。 “没、没什么……下次再说吧。”贺琦决定换个时间再说。 殷弦月只推了下眼镜:“嗯。” 看吧,他根本不在乎。他仿佛没有好奇心,对这个世界,对任何人都没有探索欲。 贺琦低头苦笑了一下。 “弦月,要不我先送你回……” “路槐。”倏然,殷弦月没头没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喉结滚动,嘴唇微张。 他镜片后面的琥珀色瞳仁,因恐慌而微微颤动着。 “什么?”贺琦不明白。 殷弦月定定地看着对面的街,四条车道的马路很宽,车流湍急,一辆辆车疾驰过去,将对街的画面拉得抽帧。 贺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对街的龙爪槐树下,赫然立着一青年。 那青年身量高大,肩宽腰窄。他是白色的短发,戴黑色鸭舌帽,穿一件黑色套头卫衣,黑色牛仔裤,兜帽拉了上来,只有几缕白发从卫衣兜帽的影子里溜出来。 路槐。 这是贺琦的第一反应。 那种大型猛兽的压迫感,自然界掠食者的肃杀意,在这平和热闹的街市之中,过于突兀扎眼。 贺琦看过殷弦月写的《洛尔之枫》,书中描写的路槐—— 洛尔大陆,雾区,军情七处,编号8991-09号猎手,路槐。 他白发赤瞳,身形颀长,天鹰族与白狼族的混血儿,鹰目之下千里之内无所遁形,狼人族之中战力最强的白狼血统赐予他几乎无敌的近身搏斗天赋。 同时,路槐也有着几乎所有龙傲天剧本的背景设定:父母双亡。 这年头做大男主的,没几个是家庭美满快乐童年长大的,路槐自然也一样。他不仅父母双亡,还被灭族,五岁过上颠沛流离的日子,因血统优异,被雾区军情处收编,开始了惨无人道的猎手训练。 殷弦月岂能想到,这套幻想频、大男主,几乎全网统一标准的出身,竟是如今他的主角对他憎恨的由来。 此时,路槐就在对街,冷冷地站着,凝望着他——造物主。 也是天鹰与白狼灭族的始作俑者,洛尔大陆的天神,昼区、雾区、夜区,三大区真正的缔造者。 马路那边,殷弦月其实看不真切,路槐的眼神、表情,他看不清,但他心如明镜。 而贺琦,很快回复了理智。这不可能,不可能真的是路槐,说是cosplay的他都能接受。 主角从书里穿出来,还堂而皇之站在大马路上,他真的无法承认。 于是掰过他肩膀,说:“弦月,你看错了,你看着我。” 殷弦月只平静地看向他,然后说:“路槐就站在那,你现在相信了吗?” 说完,殷弦月侧过身,贺琦的手便滑落了下去,无力地垂在自己身侧。 第3章 “那只是个漂了头发的路人!”贺琦又问,“你这样多久了?” “你还是觉得我是妄想症。”殷弦月随便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袖子,接着说,“我得回家了,我得……按照路槐的要求,重新写下一章,我的存稿,全都不能用了。” 贺琦望着殷弦月走向地铁口的身影,喃喃道:“真是疯了……” 然而当贺琦再次看向对街,龙爪槐树下,那人已经消失了。 殷弦月从这里坐地铁回家,大约需要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十公里的路,对于一个天鹰与白狼的后裔而言,转眼而已。 不过路槐选择了遵循这世界的秩序,他没有幻化出任何一种兽态或半兽态。 所以,两个钟头后,路槐才出现在殷弦月的卧室里。 显然,在灭族凶手面前,路槐和上次一样,跳过了敲门,直接扯下门锁。 或许是做好了心理建设,殷弦月没有第一次见到路槐那般狼狈。 一室一厅的小单间,电脑前苍白的作者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吞咽了一下,看着无礼的来人,没有脱鞋就走进自己的房间,先是拉下来卫衣的兜帽,再摘掉了鸭舌帽。 刺眼的白发泛着冷光,鲜红的瞳仁。 殷弦月的手指紧紧扣着他人体工学椅的扶手,望着他一步步走过来。 路槐脸上挂着轻松又随意的笑,彬彬有礼的恶魔,笑得令人心底发寒。 他走到殷弦月的椅子旁边,俯身,双指掐住他下颚,迫使他和自己对视。 路槐说:“又见面了,上次之后,我思考了一下,我究竟该怎么称呼你,天神?造物主?还是我该入乡随俗,叫你……太太。” 第2章 《洛尔之枫》这本书的评论区里,活跃着一群小姑娘,每天“赞美太太”、“太太饿饿”。 起先,殷弦月以为“太太”这个称呼,类似于现在网上对于美人的夸赞就是高呼“老婆”。殷弦月对自己的长相没有多高的自我评价,他不太打扮,浑身是病态的苍白,血管仿佛不是埋在皮肤里,像是湖面浮冰下的水蛇。 所以他为了让读者们不再管自己叫“太太”,有次在评论区里回复了一位读者,说:大家好,我是男生,也没有多好看,不必称呼“太太”啦。 尔后才被科普,“太太”最初是称呼二次元同人创作者,后来这个亲切的称呼也被广泛地用在了网络创作者身上。 路槐的指尖施了些力,“别走神。” 殷弦月的确走神了,他过度紧张的时候,精神会不自觉地逃避,潜意识认为,事情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得以解决。 就像现在这样,他权等着,让这段时间赶快过去、赶快过去。 “我……”殷弦月有些迟钝地迎上他视线,与他四目相对,“……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改好了。” “是吗。”路槐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他是猛禽和猛兽的结合体,同时作为小说男主,他又有着绝色的长相。在小说里,多数时间路槐穿军情七处深墨绿色的战壕军装,军装外还会披一幽黑、长至脚踝的长袍。 而这套常服,并没有让路槐看上去有多么平易近人,绑了蝴蝶结的狼,依然是狼。 “是。”殷弦月说。 说完,他别开了脑袋,转着他的椅子,右手刚打算扶上鼠标,给路槐过目今天定时发送的更新内容。 结果手还没碰到鼠标,他被连人带椅子又转了回去。 路槐摁着椅子扶手,这样的姿势,让本就没有逃生能力的殷弦月更加像是身陷囚笼。 “其实我很好奇。”路槐似是在欣赏什么灭世武器,最终,他视线落在殷弦月的手上。 殷弦月:“什么?” 路槐的手慢慢挪到他紧绷的手背皮肤上,指甲不轻不重地在那里划了两下,说:“我很好奇,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究竟为什么有力量,三言两语就让两族被灭,几行字写下来,就能让人几十年过得生不如死。” 路槐的双臂在他身侧,他身体微僵,束手无策,只能推一下眼镜,问道:“你……需要过目吗?” 殷弦月试图分散一下路槐的注意力,因为他太懂了,他太懂路槐指的是什么了。 五岁被灭族,没有人教他如何控制混血儿的天赋,一个人流浪的时候,不知道如何幻化出兽态来抵御寒风冰雪。 他在雾区一个无人记得的小村落里躲避异种的追杀,他饥肠辘辘,衣不蔽体。他以为军情七处的人找到他,收留他,这一切就结束了。 这双血目,从前是同殷弦月一样的琥珀色。可军情七处是大陆的利刃,利刃需要被打磨,利刃需要被淬炼。 天鹰与白狼的后裔,最终带着满身的疤,赤脚在燃着烈火的血河中一步步走上来,活着离开了军情七处的训练场。成为第9位猎手,编号8991-9。 军情七处的训练场里,他为了维持战斗力,过于长久地激怒自己以爆发更 强的力量,导致双眼再也无法恢复从前的瞳色。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路槐依然维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撑着椅子扶手,“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闻言,殷弦月笑出声来了。 “哈。”他笑时,单薄的肩膀一颤,随后看着这双拜自己所赐的赤瞳,“因为穷。” 第4章 这倒是路槐没能想到的答案。 上次从书里出来,路槐知道自己把他吓得不轻,他本以为造物主是比古神、异种更加强大的存在,结果他居然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穷?”路槐问。 “你不能死。”殷弦月坐直了些,他偏了些头,看向电脑屏幕,“完结前压一半稿费,你是主角,你死了我只能烂尾,烂尾了我就拿不到另一半稿费,付不起房租。” 接着,本来在椅子里,害怕到四肢僵硬的殷弦月,忽然整个人松泛了下来。 还有句话没说,他得吃药,他吃的都是医保外的药。虽说这天地间他是孤身一人,但暂时还不想死。 他的眼镜折出电脑屏幕的荧光,倏然之间像变了个人一样,他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这有些年头的二手人体工学椅随着他的动作吱呀了一声。 “所以路槐,你看。”殷弦月微仰着头,说,“我不能杀你,你也不能杀我,现在事情走到了一个无解的局面。” 殷弦月垂眸看了看身侧的胳膊,他了解这个人袖子下的每一寸皮肤,他知道他每一道疤痕的来历。 诚然,上次见面猝不及防,是殷弦月没能立刻捋清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上次是殷弦月对“路槐出现了,物理上的”这件事情过于震惊,又被路槐细数了桩桩罪行,而没能注意到,从头至尾,路槐都不能,也无法伤害自己。 既然可以平等沟通,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 殷弦月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别发呆了,看看新章还满意吗。” 说着,殷弦月很自然地站起来,站到桌边。 老旧小区年久失修的电路在这个时候压力不稳,斑驳不堪的天花板上,顶灯忽闪了两下,暗下去两个度之后,小小的房间维持在了这个昏沉的光亮。 倒显得电脑显示器格外的亮。 路槐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坐下,鼠标点开存稿箱。 这是《洛尔之枫》的第113章 ,这章是非常重要的转折,这一章里,入侵洛尔大陆的异种控制了昼区的巫师团,正在逼迫巫师团复苏异种们被冰封在七根冰柱中的七位神。 七神之中有三位主神,四位次神。 异种七神是殷弦月设置给路槐的一个低谷,数字“3”是“无限”,数字“4”是四个方向,所以相加后,“7”是“全部”。 可以想见,殷弦月在这里想要给路槐设置一个极大的障碍。他会受异种神的蛊惑,甚至殷弦月打算让路槐干脆变一段时间的异种。 这样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让读者们呼声最高的女角色,茉竹,摇身一变成为女主,发扬她夜区海妖族的天赋,感化异变的路槐,让他恢复理智。 如果按照正常的剧情,在113章的后半段,拥有智慧的高阶异种伪装成平民的样子在昼区活动,他们甚至潜入了昼区人类理事会。 不过,现在的113章,已经被修改过了。高阶异种的事情被路槐察觉,殷弦月铺垫了几万字的智慧异种就这么暴露,并且潜入理事会的高阶异种也被诛杀。 “异种七神是什么来头?”路槐鼠标滚轮划到最底,他已经看完了113章。 殷弦月舔了舔唇,说:“我也不知道。” 闻言,路槐扭头看他。 他像个在教师办公室受训的学生,他稍有些挂不住眼镜,落到了鼻梁中段。他身上的格子衬衫,买错了尺码,大了一号。 是个颓靡的小说家,路槐分了一瞬的神。 也就一瞬,路槐接着问:“不知道?这是你写的书。” “我没有大纲。”殷弦月坦言。 这属实是路槐没想到的回答,甚至一时之间拿他没办法。 于是创作者,和被创作者,双方对视了半晌。这短短的十多秒里,电压恢复了,一声闷闷的“嘭”,天花板的节能灯重新亮了回来。 殷弦月悄悄地含了些笑意。 他好像……明白了要怎么管束这不听话的儿子。 而拥有审判权的军七猎手,几乎是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读透了殷弦月的神情。 训练有素的猎手,血脉之中白狼先祖洞察一切的捕猎者嗅觉,让他能闻见殷弦月的情绪,已然从紧张无措,变成了泰然自若。 这让路槐觉得有点意思,他终于是有一点造物主的样子了。开始懂得用自己擅长的方式来反抗,比如在小说里派出更强大的角色来压制自己。 “所以你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在这里忽然安插出了一个‘异种七神’的存在。”路槐不疾不徐地说,“目的是不是有点明显了?” 殷弦月从容地回答:“并不是忽然安插的,异种当初能从诅咒之地来到洛尔大陆,就是七神献祭他们自己,开启了传送门。” “闻所未闻。”路槐说。 “因为你还没有看到《知识之书》。”殷弦月将眼镜推上去,那镜片折了一道光,“否则那些尚未拥有神智,只会见到什么吃什么的异种,怎么可能万里迢迢,从另一个星球的诅咒之地来到洛尔。” 异种入侵,是洛尔大陆一直没能搞明白缘由的事情。雾区军情一处到七处的指挥官们,为调查传送门的事情,已经派出了三艘飞舰前往眠龙岛上空。 那三艘军用飞舰的驾驶员,是军情七处养的作战傀儡。军七指挥官派出傀儡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因为那些傀儡在靠近传送门后,无一幸免地被同化成了异种。 第5章 路槐说:“《知识之书》,在夜区的娜迦神庙里,被上层海妖供奉在娜迦神像的右眼中,只有智慧之眼能让它睁开。” “娜迦”的设定来源于美杜莎,而《知识之书》,其实在本质上,只是殷弦月在剧情上留的一手后路。 很多作者都会这样,惯用套路了。 留一些模棱两可的伏笔,以待日后某个剧情点圆不上,就拎出来用。 殷弦月看着路槐,从容道:“没错,即便找到了智慧之眼,让娜迦睁开眼睛,看到知识之书的人也会在第一时间被石化。” 他反客为主了。人就是这样,一旦发现自己处于优势,就会开始嚣张。殷弦月也不能免俗。 殷弦月知道路槐在想什么。《洛尔之枫》连载了两个月,在某种意义上,他和路槐朝夕相处了两个月。 他知道路槐在权衡。这一章只要发出去,另一边的洛尔大陆立刻就会开始运行这段剧情,路槐已经体验过一次了。 路槐权衡的内容也很简单,殷弦月手无缚鸡之力,普通人类,杀他易如反掌。 但路槐无法确定,殷弦月死之后,洛尔大陆,以及小说里的整个世界,是不是会跟着消失。 这无疑是豪赌,洛尔大陆上发生的所有灾难都是殷弦月一手促成,但洛尔大陆本身,又是他创造的。这让路槐陷入了被动。 路槐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比殷弦月足足高了一个头,高大的身形遮下一个阴影,阴影笼罩住殷弦月。 久浸寒潭之人,声音听上去无比凉薄。 路槐说:“你寥寥几句带过的那些年,可能不太清楚,我在军情七处的训练场里经历了什么……造物主,你该知道,杀人才是最简单的。” 殷弦月抬眸,和他对视。卧室小得逼仄,书桌旁边紧挨着他的床,他与路槐不过一拳的距离。 “路槐,既然是主角,就没有几个顺风顺水的。”殷弦月不久前咳血的喉咙有些喑哑,“但是来不及了,你做了一百多章的主角,木已成舟。” 他刚准备开口询问,倏然呼吸一滞。 是物理上的滞,路槐掐住了他的脖颈。 殷弦月是个小骨架,脖子在路槐手中如同风中芦苇,他甚至不需要用力,殷弦月就会这么慢慢死掉。 “我说了,杀人才是最简单的。”路槐凉声道,“对你、对我,都是这样,你把我写死是最简单的,我杀了你,也是最简单的,但很不幸,殷弦月,我们都不能杀对方。” 轻微的窒息, 让心跳过速。窒息,让人能清晰感知到生命在一点点离开自己。 殷弦月下意识两只手抓住路槐的手腕,路槐并没有下狠手。但殷弦月是个久病的人,他患有间质性肺炎,他住在5楼,每天回家从1楼到5楼都要歇上三次。 所以仅仅是这种程度,殷弦月也立刻没法呼吸。 路槐来了兴致:“你在生病。” 动物的听觉更敏锐,他能听出殷弦月用力呼吸的时候,胸腔里的声音乱七八糟,像在往原本就漏气的气球里疯狂打气。 “你活不久了,造物主。”路槐又说,“看来我得抓紧时间。” “放手……”殷弦月被松开,跌坐在后面的床沿,“所以,是谁告诉你的,洛尔大陆是一本书?” 路槐稍顿了顿,他看着虚弱的造物主从床沿站起来,手扶着书桌,侧颈的指印已然发红。 殷弦月抬起头,眼中没有了恐慌。 路槐说:“是神谕。” “不,不是。”殷弦月摇头。 诡异的是,路槐仿佛能透过殷弦月琥珀色的双眼看见他溃烂的五脏六腑。 更诡异的是,路槐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看着殷弦月的眼睛时,会不自觉地凝视他。因为自己在变成血瞳之前,就是这样的琥珀色。 属于狼的,天然的琥珀色。 这双琥珀色眸子的主人,看着他,对他说:“那不是神谕,洛尔大陆只有一个神,是我。” 再魔幻的世界,都依靠逻辑在运行。殷弦月不相信路槐会这么突兀地发现他自己是小说里的角色,一定是小说世界里,发生了一些躲开他这个造物主视线的事情。 殷弦月洞隐烛微,“到底是谁让你来我这里,是谁对神起了杀心。” 第3章 殷弦月没能等到路槐的回答,他眼前一黑,昏过去了。 这一整天,他的情绪起伏过于猛烈,间质性肺炎的病灶虽然在肺部,但肺部出了问题,会导致全身的缺氧。 大脑、心脏,因缺氧而枯萎,主体昏厥。 他就这么直直地栽向路槐,路槐接住了他世界的造物主。 “啪!” 殷弦月的眼镜摔在地上,每日悉心擦拭的镜片立刻磕出几条裂纹。 臂弯里的人失去意识,像一件衣服一样挂在自己手臂。他能感受到造物主不是很有活力的心跳,以及杂乱的肺音。 一时间,路槐竟有些进退两难。 他将殷弦月放在窄窄的小床上,就那么随便一放,殷弦月直接躺在平整的床铺上,双目紧闭。 而路槐,他坐了下来。殷弦月从二手网站上买回来的人体工学椅,平时只承担着殷弦月一个小骨架南方男生的重量,路槐坐下之后,它似是倒吸一口凉气,“吱”了声之后,偃旗息鼓。 这个房间泛着些破败的感觉,路槐坐在椅子上,正对着床,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的人。 第6章 比一般人类更脆弱的造物主,赐予他悲凉的出生,二十五年的刀尖舔血。他掩护使用热武器的人类军队,在子弹乱飞的战场上被自己人误伤。 狼人的皮毛再厚,也架不住5.56*45毫米的北约弹连发。 他望着昏迷的造物主,事实上临到现在,路槐还未能完全接受,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普通人类在敲打键盘。 那些战争,那些种族仇恨,那些痛苦美学的悲剧史诗,传诵在洛尔大陆的神话故事。全部,都是因为一个普通人类。 所以说任何世界都是奇妙的,严格来讲,他们甚至不是同一个次元的存在。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在一个被城市遗忘的破旧小区里,楼下巷口堆着被丢弃的家具上,翻腾的灰尘被黄昏溶解着。 此时此刻,路槐在想,自己这样穿梭在两个世界,强大的,究竟是自己,还是殷弦月。 毋庸置疑,作为主角的路槐,是军情七处最年轻的猎手,他有与生俱来的强大血统,有后天非人训练的作战能力。他是强大的,作为捕杀异种的狩猎者他战功赫赫,可眼下他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 这份强大的源头是什么? 造物主、天神,创造了一个世界的人,路槐现在轻而易举可以拧断他的脖子。所以路槐有点捋不过来了。 自从那天在神谕殿的屋顶听见了空灵的声音,那声音告诉他,这万物都是一张画卷而已,你要走出去,去见一见“他”。 这个“他”,现在见到了。 不对,两天前就见到了。 两天前,这间卧室里,昼伏夜出的殷弦月就像这样躺在床上,他当时睡得不太安稳,眉心紧蹙着,手不自觉地攥住棉被,大约是在做噩梦。 而当时的路槐,就坐在这把椅子上。电脑也和现在一样亮着,所以他能直接点开《洛尔之枫》这本书的作者后台,继而看见了存稿的内容。 《洛尔之枫》的大背景,是一个架空世界,多种族元素,有热武器机甲的人类军团,有像路槐这样的超自然生物。洛尔大陆是一片枫叶状,每个叶瓣的位置是一个大区。 雾区最为强大,种族最多元。昼区以人类为主要人口,被巫师团庇护,夜区有遮天蔽日的雨林,居民多居于海底,他们是娜迦海妖的后裔。 这些,都是路槐生长、生活的环境。 现在,他的世界,变成了一本书,变成了网站上的一个链接。 路槐受到冲击的同时,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所信奉的东西在坍塌。 他五岁那年目睹了异种的第一次入侵,眠龙岛上方的天空在那天骤然黑暗,大片乌黑的流云从空中的窟窿涌进来。 妈妈幻化成白狼的兽形,将他护在身下,爸爸手持猎熊枪挡在母子身前。霜狼族的舅舅和爸爸并肩作战,还有舅舅的恋人,来自昼区国的,大魔导师的徒弟。 从天空中不停落下样貌丑陋的异种,它们的形态不规则,半人高,肢体像枯萎的藤蔓…… 所有亲人都在保护他,甚至眠龙岛码头的船夫叔叔,在最后的时刻,船夫将路槐丢进小竹筏,妈妈已然被鲜血浸染的狼趾推走竹筏,她留给路槐的,只剩下竹筏上血色的爪印。 漫天的战火之下,鲜血从龙眠岛流入荒海,海浪将他推向远方,他跪坐在竹筏上,面朝眠龙岛,看着它慢慢变远、变小。 荒海那么大,一夜之间,尽是深红。 那天他立誓要肃清异种。 现在他看着造物主,他创造了超自然生物,也创造了异种。 现在路槐可以从源头上完成“肃清”这件事,他在犹豫的根本原因,是洛尔大陆上的平民。 事实上,加入军情处,成为猎手,保护平民,这一系列都是殷弦月在丰富路槐的人设。让他既残暴又温柔,既充满恨意,又会在被异种扫荡的村落里,小心地牵住幸存的人类女童的手。告诉她,这一切都结束了。 书里的主角凝视昏迷的作者,他现在真的可以让一切都彻底结束。 这间房子的采光并不好,外面橙黄色的夕阳只铺进来一条窄窄的光柱。那光柱,此时恰好落在路槐雪白的发梢,仿佛连另一个次元的太阳都无力温暖他。 路槐站了起来,大型狩猎动物的听力是卓绝的,他听见了楼道里有人急匆匆地跑上来。他听出此人体能欠缺些,跑着喘着,脚步又累又重。 “你!!” 由于门锁被路槐扯掉了,来人径直走进了屋子。 来人正是贺琦,他放心不下殷弦月,左思右想还是找来他家。结果外面大门敞着,门锁的位置像被人掏走了似的。 他以为进贼了,捏着手机跑进卧室想先确认殷弦月的安危再报警。结果…… 是方才咖啡厅对街,龙爪槐树下的人。 白发、赤瞳。转身看过来的时候,是没有任何波澜的双眼,仿佛下一刻天地崩裂,他也不动如山。 这种淡漠,是因为孩童时期已经见到他整个人生最为惨烈的画面,之后任何的悲苦,对他而言不过尔尔。 这双眼让贺琦心下一寒,或许是路槐气场过于强大,甚至懒得用“审视”的目光来观察他。 “……”贺琦掐了一下自己指尖,让自己冷静,“你……你是搞什么cosplay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这是非法闯入,我要报警了!” 第7章 贺琦手机里的报警电话已经敲好了,只需要按一下拨出键。 路槐 带了些无奈地,从裤兜里伸出手,说:“手机放地上。” 同时,他捞起床上殷弦月的胳膊,一只手幻化出狼爪,锐如箭尖的狼趾抵在殷弦月的喉结处。 贺琦愣住了。他怔愣的对象并非“殷弦月现在是人质”,而是路槐的手……应该说,狼爪。 从他人类的手腕向下,赫然是兽爪。 “手机。”路槐没什么耐心,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放下。” 贺琦一顿一顿地照做。 “踢过来。”路槐不紧不慢,甚至感觉有点无聊。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他真的不需要和一个没有战斗力的人类周旋什么。 他拥有绝对的力量,束缚他的只是道德。 由于路槐的身高,殷弦月被捞起来之后,脑袋靠在路槐的胯骨上,这时候正慢悠悠地转醒过来。 贺琦将他手机踢向路槐,路槐并不捡,帆布鞋的侧面直接一扫,手机滑去了床底深处。 “弦月!”见他恍惚要醒,贺琦唤了他一声,“你别乱动!” 那狼趾像海盗的弯钩,可殷弦月全然没有在意,他在意的另一个地方。 他们这些写书的,多多少少会安插一些自己的xp。比如,路槐,他作为一只白狼,霜狼的近亲,他的肉垫是粉色的。 狼爪很大,几乎和殷弦月的脸一样大,殷弦月实在忍不住,抬手在路槐的肉垫上……捏了一下。 路槐:“……” 路槐:“你刚刚做了什么。” 是一个陈述句,比起提问,显得更错愕。 “哦我……”殷弦月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靠在路槐胯上,并且一副马上要被刺穿喉咙的样子。 他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的时候触到了狼趾。按理说,这会儿应该很慌——如果刚刚没有不受控制去捏别人肉垫的话。 所以说人类这种生物,无论正在经历多么巨大的恐惧,只要自己干了什么社死的蠢事,那么尴尬的情绪会瞬间覆盖掉全部。 什么生死,什么被挟持,立刻只剩下尴尬。 “不、不好意思啊。”殷弦月习惯性去推眼镜,可鼻梁上空空。 路·军七猎手·龙傲天·大男主·天鹰与白狼的混血儿·槐,被人捏肉垫了。 “咳。”殷弦月咳了一下,不是疾病的咳嗽,是为了缓解尴尬的咳。 不如继续晕着。 这种行为就像人家要杀你了,你忽然发现对方的手指纤长,皮肤白皙,于是开口问了一下对方平时怎么保养。 三个人都沉默了。 片刻之后,路槐收回了利爪,幻化回人类的手。殷弦月也坐直起来,又推了一下虚无的眼镜……什么都没推到。 没有了眼镜,视野很模糊,像隔着磨砂玻璃向外看。殷弦月先抬头看了眼路槐,对方的眼神很精彩。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殷弦月很懂他,所以殷弦月能从他精彩的眼神变化中读出他的情绪——离谱。 路槐觉得离谱。 军情处隶属于洛尔大陆守护军,受雾区审判厅直接管理。军情七处又是军情处中战力最强,9个猎手随便单拎一个都是以一敌千的存在。 所以没有人可以捏到路槐的肉垫。 应该说,整个洛尔大陆,连动一下这个念头的人,都没有。 两两相望,没有眼镜导致殷弦月的目光有些迷茫。他先看了看路槐,路槐没有动怒,是好事,可能是因为懵了。 殷弦月坐去床边,手在床褥上摸着,想找眼镜。 贺琦捡起地上的眼镜递给他,左边镜片磕出了裂痕,但起码能看清一些。殷弦月凑合戴上,然后被贺琦扶着站起来。 狭小的卧室里站着三个成年男性,实在是有点勉强。殷弦月瞄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先开口了,“贺琦,你先回去吧。” 贺琦一楞:“可是……” “没关系。”殷弦月走到衣柜门前,拉开,从里面摸出一个衣服撑,递向贺琦,“把你手机掏出来,然后你就回家吧,这章更新发出去之后,路槐自己会消失。” 所以这真的是路槐,贺琦看向路槐,恐惧盖过了惊奇。 虽然他现在看上去与人类无异,但野兽的气息过于强烈,就像水族馆里隔着玻璃与鲨鱼对视,让贺琦不自觉地想要打颤。 “贺琦。”殷弦月提醒他回神,“捡手机,然后,回家去。” “可你——”贺琦还想撑着点儿,想在殷弦月面前挽回一些形象。 但路槐没给他这个机会。 “啊!!”贺琦一声惨叫,是路槐上前半步按住了他的肩。 不痛的,路槐没有施力。贺琦会叫唤,只是因为,路槐用了狼爪。 路槐微微将他向下按,迫使他蹲下,接着路槐另一只手直接掀起了床板,床底下有些积灰,被这样的动作卷着腾了起来。 路槐说:“捡你的手机。” 手机已经不需要衣服撑去够了,贺琦哆嗦着手摸到自己的手机,然后路槐手一松,“咣!”床板摔回床架上,如果殷弦月没听错的话,估计断了一根木梁。 贺琦离开后,殷弦月坐回电脑前,按照习惯,他要粗略地过一遍,看看错别字。 路槐就站在他身后,这一章的发布时间在二十分钟后,他在这个世界停留的剩余时间不多了。 第8章 殷弦月在咳嗽,每一声咳出来,胸腔都跟着震动,听上去五脏六腑在一齐颤抖。 路槐说:“我给过你一条更好走的路。” 殷弦月头也不回,哼笑了一声:“我不可能向你道歉,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主角,就是这样。路槐,认命吧,这就是我给你的因果,你走到今天这一步,该感激我,而不是恨我。” 路槐血色的瞳仁几乎爆裂,盛怒之下,青筋暴起。 他伸手,堪堪要抓住殷弦月的后领—— 下一刻,卧室里只剩下了殷弦月一个人。 没有门锁的大门随着连廊的风咚咚地撞着门框,一些门锁的金属碎件随之落在水泥地上。 暮色四合,倦鸟归巢。 殷弦月方才,将定时的时间,改在了2秒之后。 2秒,殷弦月心下一凛,改掉了章节的标题。 出现了新剧情,路槐被强行拉回了洛尔大陆。 [评论]:第一! [评论]:今天提前了耶! [评论]:啊?这章怎么这么水,快点让七神复苏啊!路槐会不会被污染啊!别这么拖行不行! 第4章 像往常一样,电脑屏幕的荧光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殷弦月左手支着下巴,右手盖在鼠标上,滚轮向下翻着,他正在看最新章下方的读者留言。 他屏幕右下角,一个向日葵头像已经跳了老半天。这头像是他的责任编辑,叫依依。 其实他不看也知道依依找他是要说什么,他的负分评论太多了,多到已经被编辑注意了。 现在他就在看读者们打负分的留言。 [打分:-2]三天更了12章,12章全在水,我的钱是风刮来的吗? [打分:-2]我囤了三天的文,回来哗哗更12章,美美全订之后……你就给我看这个?看主角疯狂装逼?看回忆?看娜迦海妖的传说?who他妈cares海妖族是怎么崛起的啊? [打分:-2]月衔音,写不出了可以挂个请假条。 月衔音,是殷弦月的笔名。 三天12章,也就是说,一天4更,一天写了12000字。这在全职作者之中,是中等偏上的更新量。不过殷弦月的身体不好,支撑不住这么高强度的写作量。 书里的剧情其实已经非常勉强了,异种七神、高阶智慧异种。本该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却在一夕之间被路槐险些剿灭。甚至路槐在此前对“智慧异种”一无所知。 读者直接炸锅了,这年头虽说爽文当道,但殷弦月这本书,在最开始的基调就是跌跌撞撞的成长流。 路槐从五岁起,在读者们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今天,大家看着他从一个小狼崽成长为军七最强、最年轻的猎手,这和纯爽文就不是一个路子。 所以殷弦月的读者,就不是冲着“爽”来的。这三天12章的这么一出,把原本不活跃的读者都炸出来了,评论区多了许多100%订阅的生面孔。 可殷弦月,没有办法解释,不会有人相信。 殷弦月点开依依的头像。 [编辑依依:怎 么忽然这么多负分?] [编辑依依:我看了一眼,说你水文得太过分了,不过也只是一部分这么说,你要不先挂个请假条改改文吧?] 编辑给出的建议是中肯的,编辑在网文界这么多年,麾下成千上万个作者,看过太多因为负分评论而崩心态、写不下去的情况。 不过殷弦月没有因为负分而崩心态,因为他目前有一个更巨大,更恐怖的事情要面对。 ——书,不太受他的控制了。 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上一次路槐出现之后。 上次他拒绝道歉激怒了路槐,提前发布了存稿箱的章节让路槐回去书里。从战斗力上来说,殷弦月可能不够路槐一根手指头,但他还是生了些文人拔刀的念头—— 正如他对贺琦说的那样,他就是个角色,还能倒反天罡把自己杀了? 所以殷弦月决定玩一些文字游戏。异种在最初,是暴怒的野蛮生物,它们无差别进食除自己族类以外的所有活物。 并且仿佛没有痛觉神经,在彻底死掉之前,都保持着无比亢奋的状态。漆黑到反光的皮肤,没有规则的丑陋外形。 初期的异种,像被嗜血欲望支配的下层吸血鬼。而剧情走到这里,出现了高阶异种,他们模仿人类直立行走,戴着金属面具,将自己藏在长袍下。 殷弦月的文字游戏就在这里,写小说的,一切“未知”都可以拿来用。在114章,殷弦月照着路槐的要求,发挥他大男主的魄力到极致,未卜先知地带上军情一处的三百士兵,直接攻入昼区,救下了巫师团首领。 但是,在这里,“救”用得模棱两可。 殷弦月是这么写的: 昼区,稻草人广场。 在烈火焚烧下,巫师团的首领痛苦到扭曲了面部表情,他是一位老者,在他这个年纪,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刑罚。 巫师团共33人,每个巫师背后都一个高阶异种拿着刀抵在后腰。终于,他们无法看着首领在火焰中死去,答应吟诵复苏咒。 复苏咒并非起死回生,洛尔大陆的人认为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开端。复苏咒语生效时,亡者的四周会有芦苇疯狂生长,长成一片芦苇原。 芦苇原,是亡者在死后经历重重考验之后抵达的终点。复苏咒,则是直接将死亡的“终点”召唤到亡者身边。 第9章 高阶异种撤走了火刑柱下熊熊燃烧的柴,他们对温度仿佛没有感知,一个个,徒手抓住了烧得焦黑的木头。 冷银色的金属面具是整片的,没有任何孔洞,即便如此,高阶异种们听着复苏咒,那种如沐春风的模样还是在微小的肢体动作中体现了出来。 接着,高阶异种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一柄十字大剑从他背后贯穿心脏,剑身微颤,刹那间,稻草人广场静得落针可闻。 巫师团停止了吟诵,首领昏厥在火刑柱上。 洛尔大陆上的所有智慧生物,都认得这样的作战方式——长剑搭弓。 那柄剑还在嗡鸣,异种一寸寸地回头,他的身体没有动,脑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稻草人广场,光明圣火大教堂的屋顶,路槐已经搭上了第二把剑。 …… 第125章 标题:「高阶异种·吞噬」 殷弦月无法控制的部分,是巫师团首领的生命迹象。他在这一章里并没有提及首领是否还活着,他昏厥在火刑柱上,被路槐和守护军救下来时,殷弦月的描述是:意识丧失,仿佛灵魂已经不在躯壳里,对外界的一切没有任何感知。 可是这句描述,只有“意识丧失”四个字能打出来,后面的两个小段,打出来之后,立刻像回档一样消失。 无论在手机还是电脑,备忘录还是网页端,联网或断网,都没有用。 殷弦月意识到,大约是路槐在书里用了什么办法,在抗争他。 无奈,殷弦月只能这样把114章发出去。发出去之后,殷弦月还想要求证一件事—— 如果写一些与路槐无关的内容,他会不会从书里出来。 毕竟,没有他的戏份。 殷弦月爆更,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为了实验,没有戏份的路槐会不会闲着从而离开书,二来是单纯为了自保。 他知道路槐恨透了自己,他更知道,他们做猎手的,比起杀人,有太多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 说来也巧,那些审判手段,甚至是殷弦月本人创造的。 这导致殷弦月加倍恐慌,所以他爆更,想用这种方式将路槐暂时禁锢在书里。 编辑依依的消息又蹦了一下:[其实也不全是在骂,你稳着写吧,或者回头改改文,都行。] 但事实上,殷弦月早已发现他无法修改前面章节的内容了。 殷弦月掩嘴咳嗽了几声后,端起旁边早已凉透的水,灌下去两口。 时间是凌晨一点过五分,这不是编辑工作的时间,这会儿出来安慰他,纯属是怜爱。 殷弦月回复道:[好,我后面稳着点写,劳您费心了。] [编辑依依:加油。] 第126章 ,是目前的最新章。 新章开始了夜区娜迦海妖族的戏份,前面的内容是路槐的武力值展示,与高阶异种大战十来章,好歹它的本质是爽的。所以读者的负分基本都累计在了第126章 。 殷弦月又翻了几页评论,关掉网页,然后摘下眼镜。 他得换一副眼镜了,透过裂痕看世界,属实是有点累。 第126章 更新发出之后,路槐没有出现。 这一晚殷弦月睡得很踏实。 他知道,奏效了。 青年网文作者从断了一根木梁的床上坐起来,吱呀一声。好在他是南方人,骨架小,身上也没个二两肉,这床不修就不修了,凑合睡。 醒来是晌午,殷弦月戴上眼镜,他已经熟悉了裂纹,走到卫生间去洗漱。 租来的房子,镜面上有陈年水垢,洗脸时沾湿了头发,他觉得该剪剪了。他觉得……生活可能恢复正常了。 他推了推眼镜,套了件外套,出门。 走到门口时,他肩膀一颤,笑了。 蔫了吧唧的颓丧青年,散发出一种诡异的气息。不是劫后余生,不是大仇得报,也不是胜利者的狂妄…… 而是控制。 他的门锁没有换新的,只是每天用晾衣杆抵住房门。他透过镜片的裂痕看这破碎的,土灰色的,残旧的走廊。 手机震动了两下,他看了眼,是贺琦发来的微信,询问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对于贺琦的关心,他每每都只说“凑合活着”。这是实话,间质性肺炎是不可逆的,医生能做的就是不要让它再恶化下去。 缺氧的生活殷弦月已经习惯了,所以凑合活着,是真的凑合活着。 他出门,坐公交往市区,准备找个眼镜店。 贺琦又发了一条过来:路槐没有再出现吗? 殷弦月回复:没有,我控制住了。 殷弦月想要巫师团首领丧命于火刑柱的原因,是因为异种的“进食”。下层异种的“进食”是物理上的进食,把活物连血带肉地吃进肚子里。 但高阶异种的“进食”,是吞并。 显然,路槐猜到了这一点,才在洛尔大陆使用了一些殷弦月尚未搞懂的办法,抗争了自己的文档,阻止首领的死亡。 如果巫师团首领死在高阶异种的身边,那么高阶异种,可能会获得首领的巫师之力。那么届时高阶异种可能会到一个很难处理的强度。 两个世界一旦关联起来,就很难再斩断。所以殷弦月在路槐看不见、或者说,在路槐没有概念的地方,做了些技巧。 比如,章节的标题。 「高阶异种·吞噬」 第10章 所以一早没看见路槐,殷弦月猜测,是章节标题奏效了。 要说“吞噬”,没有任何生物比异种更擅长吞噬。高阶异种肯定吸收了巫师团首领的力量,这是殷弦月给洛尔大陆的暗示,洛尔大陆接收到了。 他才是神。 那世界的一草一木,都遵循他的意识。 那世界对他来说没有反派,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都为他所用。 这天阳光大好,工作日,公交车有不少空位,殷弦月坐在最后一排,低头在备忘录里打字。 是时候让剧情回归正轨了,他得再梳理一下。 一道道金灿的光从车窗外 铺进来,人行道旁的龙爪槐树下光影斑驳,市区每天都很热闹,公交车渐渐拥挤起来,殷弦月恰好在人多的时候到站下车。 眼镜店的姑娘接待他:“您好,需要配眼镜吗?哎呀,镜片坏掉啦?是要换一副吧?” “对。”殷弦月点头。 他瘦弱,面容苍白。看上去惨兮兮的,没什么血色,姑娘看着心疼了一下,说:“来,先验个度数。” “好。”殷弦月很乖巧,跟在姑娘后面。 “欢迎光临!”身后另一个导购员,对新进来的客人打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殷弦月回了一下头。 进来的人,白发,黑色卫衣,今天没有戴帽子。 眼镜店的玻璃门被擦得很干净,阳光在他背后,白发却仿佛不接受这世界阳光的照耀,显得格外冷。 店里的其他营业员和客人,不自觉地盯着他看。几乎完美建模的脸,跨越性别的俊美,比例好到惊人的身材…… 他抬脚朝里面走,目不转睛,走到殷弦月身边。 然后伸出胳膊,不轻不重地环过殷弦月的肩,像熟人见面一样搂住他。 俯下些身,附在他耳畔,寒凉的气息涌进殷弦月的耳朵。 路槐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似乎,神使用了一些卑劣的伎俩。” 第5章 眼镜店还在陆陆续续地进来新客人,导购小姑娘搞不清这俩人是怎么回事,略略尴尬地说:“要不,您二位先挑挑镜框?” “不。”殷弦月摇头,“不用了……不好意思,我不买了。” 说完,殷弦月侧身要走。 路槐却牢牢搂着他,一头白发的青年容颜俊美无双。 他是物理上的“撕书男”、“从小说里走出来的人”,拥有一张美到超越性别的脸,这也是主角的标配。当主角的,哪有不好看的。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吸引着店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有偶尔飘过来的,有盯得入了神的。 路槐弯着唇角,含着笑对导购姑娘说:“抱歉,我们有点急事。” 说话时,他过分修长的手指在殷弦月的肩头点了两下。 姑娘凝望着路槐的脸,似乎完全听不见也不在乎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哦……那,慢走。”姑娘磕巴出一句话来。 殷弦月几乎被挟制着离开店里,他没有多害怕,反而非常挫败。那是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不受自己控制的挫败感。 殷弦月的肩膀单薄,明明是同龄人,他看上去比路槐足小了两个尺码。这样一个白发红瞳的俊美男青年,很自然地被行人们不自觉地打量。 直到殷弦月清晰地听见了一句—— “我草,二次元。” 是的,殷弦月腹诽着,他就是个二次元,物理意义上的二次元。 “带我去哪。”殷弦月凉声问道。 “去处理你自己在稻草人广场弄的烂摊子。”路槐说。 “什么?” 下一瞬,路槐钳着他转入暗巷。 腥臭的垃圾桶味道蛮横地涌入鼻腔,呼吸道像呛了滚烫的辣椒水,殷弦月立刻条件反射地两只手同时捂住口鼻,一股难以压制的呕吐感骤然上涌。 路槐揽着他,三两步走到暗巷尽头,殷弦月已经非常想吐了。 肠胃是情绪器官,这味道的刺激已经够猛了,加上殷弦月是个写书的,四体不勤,思维却敏锐,短短走这么两三步,已经脑补出被暗巷开膛手丢弃在这里的器官们自然腐烂,围绕着健硕的苍蝇…… “呕——” 还是吐了。 殷弦月恐怕是世界上第一个穿越到自己写的小说里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吐了一地的人。 路槐也没想到。 那暗巷的腐臭味道是他故意弄的,他摆了一些异种死亡后的残肢碎片,半个巴掌大,但杀伤力惊人,为的是驱散普通民众,不让他们贸然靠近。 殷弦月支着膝盖,吐得两眼通红,几滴眼泪顺着面颊淌到下颚,最后挂在瘦削的下巴尖儿上。 “不好意思。”殷弦月哑着嗓子,好不容易不再呕了,抬头问路槐,“有水吗?” 显然没有。 路槐比他更迷茫,因为这里是神谕殿的大门口,他吐了一门槛。 “没有。”路槐说。 殷弦月闭了闭眼,准备用袖子擦一下然后外套就不要了的时候……路槐又说话了。 “里面有。” 殷弦月“哦”了声,保住了外套,抬脚跨过门槛,以及门槛上自己的呕吐物。走进去之后他才意识到—— 他进入了《洛尔之枫》。 入目是神谕殿的内部,神谕殿足有140米高,内部可容纳5万人同时祈祷,壁画记录了洛尔大陆的出生。 第11章 壁画记载,古神洛尔走出了虚无之境,祂踏入一片从未涉足的土地,那里十分宁静,只有一棵枫树伫立。 一片枫叶落在古神的掌心,祂捏着梗部,饶有兴趣地将枫叶举到眼前,细细端详。 下一幅画,忽然风雨袭来,古神洛尔轻轻吻了一下枫叶,接着祂松开了手指,任枫叶随着风雨远去。 壁画没有画出神的样貌,多是背面或侧面。即便是侧脸,也有神的长发被风吹起而挡住。 那片神吻过的枫叶,在宙海群星之间飘荡。 它就是洛尔大陆。 “这边。”路槐说。 殷弦月回神,看向路槐。 神殿中还有其他人,大约十几个人,穿修袍,围着红衣主教。他们对陌生人到访,完全没有任何新奇,该做什么依然在做什么。 “温音修女。”路槐唤了一声。 正在擦拭洛尔神像下方祭台的修女回过头,她将抹布放下,转过身:“有什么事吗?” “麻烦您,带他去洗洗脸。”路槐说。 那巨大的洛尔神像,约莫有60米高,与古埃及的方尖碑一样,由整块花岗岩雕刻而成。只不过神像没有镀金包裹,是花岗岩原本的颜色。 洛尔大陆的人认为,凡人不应该看见神的容颜,所以洛尔被盖上一层垂到腰间的薄纱。自然,纱也是雕塑的一部分。 温音说:“好的。” 她走过来,看了看殷弦月,说:“请跟我来。” 温音,殷弦月非常喜欢的一个角色。她是虔诚的古神信徒,也是神谕殿护卫队的一员,同时她的种族是黑颈响尾蛇。强大而内敛的女生,心中有无穷的信仰的力量。 温音带着他来到神殿侧面,掀开侧门的门帘,说了句“稍等”。 片刻后,温音端来一盆清水。 与人类为主体的昼区不同,雾区还保持着比较原始的生活方式。在井中取水,靠阳光照明。 “谢谢。”殷弦月说。 墙根有多砌出来的一个石台,殷弦月接过盆,放上去,再摘下眼镜,掬水洗脸漱口。 温音一言不发,大部分蛇类是安静的动物,甚至不会有什么存在感。 殷弦月知道他们要出来洗脸漱口的原因,神谕殿是圣洁的地方,不能沾有洗脸水。所以殷弦月洗完脸,挣扎了一下,说:“那个,很抱歉,我刚刚……吐门槛上了。” 温音瘦小,冷漠的长相,她一心侍奉古神,何事都激不起波澜。 当然,除了玷污神明。 “哪里的门槛?”温音问。 “神殿的……门槛。”殷弦月如实作答。 好了现在他大概知道路槐为什么特意叫这位修女带他出来洗脸了。 温音的瞳,是夜行蛇的缝状竖瞳,在相当的震惊下,几乎瞪成了一个圆。 “你污染了神殿!”温音上前一步揪住殷弦月的领口,将他摔在石墙上,“亵渎神明!” 那一下撞到了殷弦月的后脑勺,他被温音举得双脚离地。普通人类在超自然生物面前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他只能道歉。 直到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温音。” 路槐觉得差不多了,这脆弱的造物主别真被修女给杀了,不然事情过于荒谬:“算了,他不是故意的,传送点有一些异种的残骸,味道很冲。” 修女恢复了理智,蛇瞳慢慢变了回来。 她松开手后退后两步,好像刚才的暴起只是卡了个bug,温音又是宁静的模样。 她没有向殷弦月道歉,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不过温音还是用左手虚握一个拳,抵了一下眉心位置,说:“古神祝福你。” 说完 ,便进去神殿了。 殷弦月没有东西擦脸,只用袖子随意抹了一下,然后看向路槐:“所以连接两个世界的,是神谕殿门,和巷子?” “是神谕殿门和任何地方,那个巷子只是不易被人察觉。”路槐说,“洗好了就走,稻草人广场因为你的章节标题,现在有三十三个狂暴、且吞噬了巫师能量的异种。” “啊?”殷弦月一愣。 殷弦月眨巴了两下眼睛,尤其镜片裂开的那只,更显得他无辜又迷茫。 “三十三个狂暴、且吞噬了巫师能量的……异种,在稻草人广场?”殷弦月问。 路槐点头,眼神在说:是你干的。 殷弦月更迷茫了。 路槐耸了一下肩,他摸了一下自己后脑勺,这是他烦闷时候的下意识动作:“先走,边走边说。” 殷弦月抬脚跟上。 从神谕殿侧门向南,这里是洛尔大陆雾区北方的微风平原,地处雾区偏北。从这里再向北300公里就是荒海,殷弦月是知道的。 “我不能让异种吞噬巫师团首领的能量,所以先杀了那个智慧异种,但首领还是死了,结果剩下的异种像看见香蕉的猴儿一拥而上,一个个的,全有了巫师之力。” 殷弦月嘴巴微张:“那岂不是……” “乱套了。”路槐说。 二人走出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路槐大致告诉了他现在稻草人广场的现状—— 现在有两位守护者用塑造结界笼罩了广场。 人类的守护军在疏散民众,军情处除开最北方的凄凉哨塔的岗哨守卫们没过来,所有猎手、将士已经在待命。 第12章 “但现在有一个最要命的问题,这也是我把你带过来的原因。”路槐停下了脚步,平原的风吹过来,他卫衣兜帽的抽绳晃荡了两下,“我们的人已经尝试很多种办法,可是这些‘魔法异种’,已经……接近于‘不死’了。” 应该说,魔法高阶异种。 而三十三这个数字,是巫师团的固定人数,首领的能量也刚刚好只能被三十三个单位吸收。 “三”是无限。 路槐接着说:“往常只要砍掉头,之后就会像章鱼足一样慢慢不动,现在,高阶异种已经用魔法,将大脑在体内割裂,他们的头颅现在散布在他们身上的所有地方,一会儿你会看见‘无头异种’。” 怔愣了片刻,殷弦月很快捋清路槐所说的事情。 路槐:“我们已经束手无策,只能让你来试试,你是我唯一认识的神。” “一定有什么办法的,我……我前面有很多伏笔现在可以拿来用。”殷弦月喃喃道,尔后抬头,“快先带我去看看。” “你坐那个。”路槐一指。 不远处巨大的岩石上,是出租狮鹫的大叔,和他养的狮鹫。 狮鹫是洛尔大陆很平常的交通工具,一金币一次。 殷弦月说:“我没有钱。” “我给你。” 殷弦月又说:“你有天鹰形态,我不能坐你吗?” “……” 确实,狮鹫悠悠闲闲的,像观光缆车似的。 路槐定了定神:“你想骑我?你捏了我爪子现在还想骑我?你别太过分了。” 被捏肉垫这件事依然怀恨在心呢……殷弦月悻悻地想。 “好吧。”殷弦月伸手,“给我金币。” 路槐给了他两枚:“狮鹫会停在稻草人广场后面的圣火教堂后院,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殷弦月点头。 而路槐,他会直接去和守护军汇合。 二人各走一边,狮鹫嘹亮地朝天大吼一声后,路槐已经幻化出天鹰的兽态,以一个几乎旱地拔葱的垂直角度腾空而起。 殷弦月在大叔的帮助下爬到狮鹫的背上,视线还望着路槐的方向。 路槐是雪白的天鹰,非常好看。 第6章 路槐的存在是一个奇迹。 混血儿没几个活得下来的,活下来的,也长得奇形怪状,不到十岁便夭折。 两种过于强大的血脉会在婴儿体内厮杀,超自然野兽的天性就是唯我独尊,互相拼命地排斥,都想要成为“第一种族”,以至于即便是超自然野兽幼崽也无法承受这么剧烈的内反应,导致夭亡。 路槐是洛尔大陆唯一的超自然混血儿,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幻化成拥有一双鹰翼的白狼。 “是路槐!”有人指向天空,惊喜地说,“路槐回来了!” 稻草人广场上空盘旋一只白鹰,赤红的眼睛观察着下方的状况。 这里是昼区人流量非常大的地方,人们喜欢稻草人广场。巨大的稻草人铜像矗立在喷泉中央,它代表丰收,喷泉在它脚下绽放,代表雨水充沛。 此时,两位守护者各站在铜像的双肩。 大陆守护者也被称作“大魔导师”,历代守护者会从巫师团中挑选他们认为的高天赋巫师,收至门下悉心教导,代代守护着洛尔大陆。 异种入侵之后,守护者更加频繁地活动了起来,今天亦是如此。 守护者们各执一人多高的魔杖,那魔杖是圣火之树的枝桠。听见有人说路槐的名字,其中一位守护者抬眼看向天空。 他们快要支撑不住了,魔法异种们将最脆弱的头颅吸入身体内部,将自己的头颅碾碎,蔓延去身体的每个角落。 守护者们天火冰墙来了三轮,毫无办法,濒临极限。 白鹰落在稻草人铜像头顶的帽子上,由鹰转狼。他向下看,结界已经明显比方才又薄了些。 “怎么样,路槐。”守护者问。 路槐眉心微蹙,说:“我带来了一个……人。” “人?什么人?” 路槐顿了顿,回答:“人类。” 显然,路槐看见了守护者眼里的错愕。 二十分钟前,守护者们进行到第二轮召唤天火以及火元素精灵的时候,军情七处的长樾指挥官决定立刻疏散广场和教堂的平民,同时路槐说,他想到了一个人,或许此人会有办法。 二十分钟后,路槐回来了,原来这个“人”是真的“人”,人类的那个人。 “人类?”守护者差点没呛出来一口老血。 守护者、守护军、军情处,三方洛尔大陆的主要战斗力,面对这三十三个魔法异种都毫无对策,一个人类能如何。 路槐伏在稻草人的冒顶,白狼形态的他垂尾伏身,下巴没有触地,是一个标准的伺机待发的姿态。 路槐说:“是的,人类。” 另一边,殷弦月平安落地了。 稻草人广场后方的光明圣火大教堂背后的斜坡,是狮鹫在昼区的降落点。 人是平安着陆,但灵魂不太平安。 狮鹫还在那儿舔毛呢,忽然狮鹫噌地跳开降落台,伴随一声剧烈的惨叫,猛禽的叫声惊起远方的鸟。 是因为殷弦月又吐了。 这狮鹫的风格宛如武汉的公交车司机,也像俄航的飞行员,就是有着较为纯粹的目的——我们抵达终点了,并且你还活着。 第13章 殷弦月是真虚啊。 他本来就虚,吐了一回之后,这回再吐,吐的全是水。 狮鹫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无奈这附近的平民早已被守护军疏散,偌大的圣火教堂里空无一人,狮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它只能扑腾两下翅膀缓解尴尬。 殷弦月两眼发昏,他紧紧握着降落台楼梯的扶手,他感觉自己如果现在倒下去了,绝对和靠在床头边喘边咳的林黛玉一模一样。 所以不能倒,他还要去拯救世界。 真正意义上的拯救世界。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事实上从神谕殿到圣火教堂的这段航程上,他大概已经明白了现在问题最关键的部分。 是数字,三十三。 三十三是巫师团成员的数量。 殷弦月这会儿走路摇摇晃晃,他感觉自己踩的不是土地,而是风暴中心巨轮的甲板。无奈,这辈子没骑过这么大的鸟,这鸟还这么俄式。 他跌跌撞撞地走了一截之后,回头一看,好小子根本没走出多远,狮鹫的双眼从震惊到嫌弃又变得敬佩。 殷弦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一只狮鹫的双眼中咂出这么多情绪,大概因为这鸟也是他写的吧。 等等,殷弦月原本努力地向教堂走,穿过教堂从正门出去,是教堂广场,教堂广场的马路对面就是稻草人广场。 按理说 ,并不远,这也是路槐让他坐狮鹫的原因。把普通人类直接置身于魔法异种和守护者之间,很容易出意外。 但殷弦月实在是没有力气走这段路了,他权衡片刻,又扭过头,摸了摸兜里路槐给他的另一枚金币。 他和狮鹫视线交汇的短暂时间里,似乎达成了什么跨物种的协议。 接着,造物主骑着最悠闲的交通工具,出现在了随时会爆发战火的稻草人广场上空。 这是路槐没想到的,他自认为已经把这里的情况说得很客观了,除开穿戴雷霆盔甲的人类守护军,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类贸然闯过来,搞不好真的会死。 殷弦月给了狮鹫另一枚金币,让它加了个班。 狮鹫在盘旋,殷弦月已经大致看见了下方的状况。守护军疏散民众已经返回这里,广场喷泉旁边的三十三个魔法异种被困在结界中,军情处的人则散布在守护军的前方。 而原本的巫师团,死伤惨重,他们已经去到守护军之中,而殷弦月在找的是—— “那儿。”殷弦月指了一下,“落在那儿。” 渊宁,军情七处编号8963-05的猎手。 种族是下层精灵,偏紫色的皮肤和白色的瞳孔,一部分皮肤上有铭文。他们是被自诩为“正统精灵”的上层精灵放逐的一部分,从此世代将这些历史携带在皮肤上,后世子孙永不忘这份耻辱。 殷弦月落在他身边,因为渊宁的能力是疗愈。 一个团队,当然得有奶妈。殷弦月落下后,扭头便说:“渊宁,麻烦你,我实在看不清楚,你能帮我修一下眼镜吗?” 说着,他摘下眼镜,递了递。 精灵的身材比普通人类更高些,且四肢修长。渊宁标志性的精灵耳动了动,大约是……觉得荒谬吧。 “拜托了。”殷弦月又说,“我真的很需要眼镜,我没办法分辨那堆烧焦的东西里,哪些是木头,哪些是巫师团首领。” 渊宁面对这个直接叫出自己的人类,真的很懵:“人类,你该快点离开这里。” “路槐!”殷弦月回头,朝着稻草人铜像顶端喊。 听力卓绝的狼,对这些对话一清二楚,给了渊宁一个信号。 渊宁伸出右手,锐利的长指甲在他镜片上一碰,疗愈生效,镜片恢复如初。 “谢了。”殷弦月说完,戴上眼镜,拔腿便朝那些异种方向跑。 然后被渊宁勾住了后领子。 殷弦月回头:“你干嘛?” “人类,这里非常危险。” 殷弦月说:“松开我,我正在救你们所有人。” 接着,结界破裂了。 在三十三个异种不停歇的攻击之下,守护者的结界终于出现裂痕。渊宁顾不上和这人类纠缠,抽出背后的狩猎弓,同时指挥身后的守护军:“举盾!” 守护军们是训练有素的人类军团,他们配备ar型.450口径的突击.步.枪,火力集中时相当凶猛。 裂痕破裂的地方,刚好是殷弦月奔跑的正对面。 他一个虚弱的人类,义无反顾。渊宁在后方沉默地摇头,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三十三个漆黑的异种,他们是高阶异种,模仿了人类的外形,但此时他们无一例外的没有头颅,颈部以上空空荡荡。 结界破裂的瞬间,他们停滞了一瞬。 只一瞬之后,宛如开闸泄洪,这群异种狂喜着,朝着那唯一的人类奔来。 对异种来说,人类是美味的。豺狼虎豹的肉质太干柴,鹰隼抓不到,娜迦海妖有鱼腥味,倒是人类,滑嫩爽口,毫无腥膻。 ——还这么白净。 殷弦月没有多害怕,他抬头,白狼似是从天而降般,转瞬便落在自己身前。 巨大的白狼四脚落地时,脊背到殷弦月的鼻梁这么高,像墙一样挡在异种和殷弦月中间。 殷弦月会意,后退两步。 他在为殷弦月开道——虽然不知道造物主要做什么,但没有谁比他更渴望终结这一切。 第14章 路槐白狼形态的利爪尖牙,放在往常几乎是一招毙命。守护军一拥而上,军七猎手也加入战局,三十三个能够使用魔法的异种,他们快乐地、没有章法地释放着法术。 巫师团首领是三元素巫师,冰、雷、火,这些吞噬了首领的异种,正在守护军的盾墙阵中闪烁着首领强大的魔法。 寒冰箭、火球术、闪电箭,这些无需学习咒语,全凭汲取元素释放的法术。 混战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瘦弱的青年,踉跄着爬上火刑柱。 焚烧焦烂的木棍散发着呛人的味道,殷弦月咳地胸腔几乎碎裂,异种的味道、尸体的味道,五脏六腑在翻江倒海。 半人高的火刑台上,殷弦月徒手扒拉着那堆柴火棍。有些棍子尚有余温,烫得他马上缩回手,但还是咬着牙去翻。 他在翻找巫师团首领的尸体。 因为当他听见“三十三”这个数字的时候,就明白——那些异种已经取代了洛尔大陆“巫师团”的角色。 既然如此,巫师团,就一定要有一个首领。 今天那个最高阶的异种已经被路槐杀了,那么临到这时候,洛尔大陆依然只有这唯一的一个首领,无论他是死是活。 “啊。”殷弦月摸到了。 混战之中的路槐捕捉到这个短促的声音,他站直,望过来。他看到一个瘦小但努力地背影,跪在一堆焦柴上,努力、用力地…… “靠。”狼形态的路槐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 因为他看见他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造物主,一个走段路都连喘带咳,闻些异味就能吐的造物主…… 背起了那具几乎烧焦的尸体。 然后朝他们一步步,艰辛地走过来。 首领是个六十多岁的男性,而殷弦月是背个电脑都费劲的人。 可这是他的世界。 他一字一句创造的世界。 必须按照他的意念来运行。 晃晃悠悠地,他终于靠近了守护军的盾墙。 这时候,殷弦月的手臂已经完全快要没有力气了,背一个尸体的恐惧,已经被疲惫占据。 他将首领又向上托了一下,好让那巫师袍笼罩住自己。这样乍一看,仿佛是首领自己在走路。 然后,他安静地站在那里,背着首领的尸体,与混战的场面格格不入。 殷弦月的声音,在守护军连发模式的步.枪之中,如蚊蝇一般。 但是,他说出第一句话之后,三十三个异种立刻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殷弦月:“巫师,只因其践行的道路而受人尊敬。” “我们躬身于自然,我们为自然而来,我们在自然中消亡。” “邪法之巫,将接受审判。” “自然之中,自有纯粹。” ——《巫师团守则》,第一页的内容。 当首领诵读《巫师团守则》时,巫师团的所有成员必须聆听。 这是小说的世界,所以设定高于一切。尤其是早已盖棺定论的设定,殷弦月赌了一把,果真如此。 三十三个无头魔法异种,沉默地“凝视”着直立起的,首领的尸体。 殷弦月真的快背不住了,他的力气已经接近极限…… 他攒着最后一口气,说:“巫师团的成员们,疗愈自己。” 异种们抬起右手,再抬起左手,这代表“平衡”。 而疗愈,让他们的头颅重新回到该存在的地方。 有了头颅,就能击杀了。 路槐一声令下三军随,狼嚎如同开战的号角。 接着,体力不支的殷弦月跟着尸体一起跌了下去。 第7章 “他是谁啊?”一个声音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 “身体这么虚,应该是巫师。”另一个声音回答。 “不,他连疗愈咒都不会,他不是巫师。”这个声音比较耳熟了,如果没听错的话,是渊宁。 渊宁擅长疗愈,并且修好了他的眼镜。 “是个人类。”这声音他听出来了,路槐。 殷弦月挣扎着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像麻醉刚醒,也像大脑受到重创,悠悠转醒的时候,虽然眼睛睁开了,但什么都看不清,模糊一片。 然后路槐递来了眼镜。 “哦谢谢。”好了世界清晰了。 视野清晰之后,殷弦月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不同于他出租屋里那个吱呀作响的小木板床,这张床是金属 的床架,软度适中的床垫。 他坐起来,四下看了看,尔后认出来了,这里是军情七处猎手的宿舍。猎手们是单间宿舍,这间是路槐的,因为床头处有一个小小的“09”数字编号。 宿舍挺宽敞的,一间小卧室外面是一个挺大的客厅。只不过这会儿卧室里挤着许多人,还有仨人在外面没能挤进来,正探头探脑,都是军七的猎手们。 其中渊宁最为震惊,他歪了下脑袋,纯白色的眼瞳搭配呆滞的表情,让他看上去不太聪明……所以殷弦月抿了下嘴,把笑憋回去。 “真的只是个人类吗?”蹲在床边的少女问。 殷弦月垂眸看她,少女叫缙丛,是雪怪。 缙丛说着,伸出手来,隔着棉被戳了戳殷弦月的膝盖,然后惊喜:“哇,纯血种的人类!” “……”殷弦月无言以对。 总不能说,没错!被你看出来啦! 第15章 显然,缙丛对于“一个普通人类拯救了稻草人广场”这件事情过分的好奇。雪怪心思单纯,对于好奇的事情就想弄清楚,于是缙丛噌地站起来,细白的两条胳膊伸过来—— 还没捧住殷弦月的脸,缙丛被路槐拎着后领子提溜起来,然后放在旁边。 路槐说:“醒了就跟我走吧,指挥官要见你。” 殷弦月推推眼镜:“长樾?他见我做什么?” 正当大家惊讶于一个人类居然知道指挥官叫什么,并直呼其名的时候,路槐只给了他一个眼神,大概是:你是神,你问我? 殷弦月觉得有道理,他挪到床沿,试着深呼吸了一下。和往常一样,因为肺部有一部分纤维化,感觉一口气吸不到底,所以缺氧。 “能自己走吗?”路槐问。 “能。”殷弦月穿上鞋,站起来,无从下脚。 宿舍卧室并不大,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衣柜而已,这么多人挤在里面,他真没法走路。 然后看向路槐,路槐把他…… 拎出来了。 物理上的。 和刚刚拎起缙丛放去旁边是一样的手法。 挺离谱的,因为猎手们有着较好的默契和配合,刚刚围观这位人类的时候,就是前排蹲下,后排站起。 他直接被路槐拎起,然后赶紧缩腿,从蹲下的前排几位猎手头顶掠过去了。 “让让。”路槐蹙眉,对卧室门口的三个人说,“说了,人类,普通人类。” 殷弦月缩了缩脖子,虽说他只念了《巫师团守则》的前几句就昏过去,但看情况,应该是有效果的。 所以他的思路没问题,这个世界就是设定高于一切。 即便巫师团死伤惨重,但只要昼区没有取缔巫师团,那么“巫师团”这个概念就是一直有效的。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军情七处的指挥官要见他,也是情理之中,长樾指挥官一直以来的信念是和平共处,无论是超自然生物内部,还是与其他种族。 “等等。”出来之后,殷弦月在走廊问,“你是怎么跟他解释的?” 路槐说:“我没有解释。” “好吧,我见机行事。”殷弦月说。 说完,他悄悄呼出一口气,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因为这个世界只有他知道长樾指挥官的秘密,到时候只要—— “哎!?” 又被拎起来了。 军情七处的猎手宿舍并不是9个猎手住在同一栋楼,这就像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以防9个人被一锅端,他们在军情处分散着住。 路槐住的这一栋,全是昼伏夜出的爬行动物,所以并没有谁发现,路槐展开双翼,拎着一个人类从走廊窗户飞走了。 殷弦月差点骂脏话,路槐一条胳膊抄在他胸前,他这种腋窝挂在别人胳膊上的姿势非常没有安全感,万一没挂住直接就出溜下去了。 他往下一看,正在飞跃雾区的演武场,一根根指天的枪戟,好似在等着他掉下去。 “路槐!”殷弦月扭头,“干什么!杀人不过头点地!不是去见长樾吗,你当我傻吗这是往昼区的方向!” “你别乱动。”路槐说。 事实上路槐以这个“捞”着他的姿势,是很稳的,殷弦月的后背非常紧密地贴着路槐的胸膛,他能感受到路槐军装的金属纽扣在硌着他的背。 “你带我去昼区做什么?”殷弦月问。 “指挥官见你是要杀了你,你得赶快回去。”路槐言简意赅。 闻言,殷弦月迅速冷静下来。 长樾要杀他,绝对不是长樾的本意。因为他在写长樾指挥官的时候,给他的设定是“平和的战士”。 军情七处的指挥官长樾,他毕生追求的是万物和谐,他希望不仅是超自然生物,各个种族之间也能够和谐共处。 那么只能是审判厅的人在向长樾施压,因为自己是路槐带来的,而长樾直接管理路槐。 事实上路槐并非往昼区飞,具体点来说,是向神谕殿的方向,因为它就在雾区和昼区的交界处。 “审判厅的谁要杀我?”殷弦月问。 路槐垂眸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意外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转过弯来:“你直接跳过了指挥官?” 殷弦月给他分析:“长樾没有杀我的动机,他是军情处指挥官,我解决了稻草人广场的事情,他感谢我还来不及,更何况我是你带来的,你是他麾下最强的猎手,他固然不会把你推上这种敏感地带——路槐带来的人被长樾杀了,那就说明,军情七处要崩裂了。” “的确。” 视野里已经看见了神谕殿的尖顶,殷弦月越想越觉得整件事情非常怪异,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能够串联起来。 为什么写到稻草人广场部分的时候,有谁能阻挠他的文档,以至于无法让高阶异种烧死巫师团首领而汲取能量。 他原本的剧情,是高阶异种的领袖在与路槐的混战之中,巫师团首领在火刑柱上丧生,高阶异种顺势吸收掉巫师的能量,给予路槐一记重创。 他起先认为是路槐在作祟,因为路槐明确地说了“神使用了卑劣的伎俩”。 落地后,殷弦月还没站稳,直接两只手抓住了路槐的领子,瞪着他,问:“你指的是什么,神卑劣的伎俩,是什么?” 第16章 “吞噬。”路槐说,“你想塑造出一个会魔法的智慧异种,我不可能让洛尔大陆出现这种东西,所以直接杀了那异种。” “所以其实……不是你。”殷弦月松开他,又因为没站稳,趔趄了一下,没摔。 他身形摇摇晃晃地走到神谕殿门口,扶住门框,喃喃自语:“不是你在修改我的文档……还有人能看见文档,不止你知道这里是一本书……现在审判厅有人要杀我……” 路槐听着,有风撩了两下他的白发。俊美无双,骁勇善战,他的一切都是面前的神赐予的。 现在有人要诛神,他心底里居然隐隐上涌一些他自己不懂的情绪。即便他明白,他该恨这个灭族的人。 “所以,你走吧。”路槐说,“这个转送点只有你和我能过去,我用渊宁试过。” 殷弦月看了眼神殿的门,他无法解释这传送的力量。或许这个世界,已经开始想要挣脱他的控制了。 这里是洛尔大陆北部,枫叶状大陆的左瓣与中间的相交点,向北是上层精灵们活动的微风平原,再向北,是枫叶两瓣夹角形成的昼雾海湾,那里是荒海。 平原吹来的风里混着青翠草原的味道,已然日暮,西侧昼区的建筑亮起了灯。一面是极具现代化,钢筋水泥的街市,另一面是连取水还在用盆的古老神殿。 那些五彩的灯光映在神殿外墙,恰好,一个身形瘦小的修女从墙的一侧走过来。 是温音,她有些意外,她的意外只是顿了下脚步,尔后视若无睹地继续走过来,提裙抬脚跨过门槛,进去神谕殿里。 其实在写温音的时候,殷弦月觉得她和自己很相像。 沉默寡言,简单安静,何物都不值得自己驻足。 直到遇见一个让自己痴狂的东西。 ——痴狂的东西。 殷弦月恍然抬头,瞳仁一缩。 因为自己痴狂的东西就在这里。 温音修女平日波澜不惊,但如果有谁冒犯了神,她可以从修女变成黑颈响尾蛇。 而殷弦月,如果有谁要夺走《洛尔之枫》…… “我要留在这里。”殷弦月说。 路槐不解:“你 不要命了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审判厅的能力,我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审判员要杀你,但你真的该走了。” “或许你听见的并不是神谕。”殷弦月回头,温音正在依次点燃殿内的蜡烛,神像在烛光中宛如有了温度,“我问过你,是谁对神起了杀心,大概我们快要能知道了。” “你在这里只是人类,审判厅杀你甚至都不用……” “对。”殷弦月打断了他,“我用不着谁来杀,我断一阵子药就差不多了。” 他听见旁边昼区的城市,年轻人夜生活欢呼的声音,有小型的飞行器腾空而起,它像一颗发光的蛋。 殷弦月的视线回到路槐脸上,他血色的眼瞳在黑夜中看上去沉了很多,颜色更深。 “昼区是人类的活动范围,我是人类,雾区审判厅没有正当理由,不能跨项目执法,我会在里面躲一阵子。”殷弦月说,“当然,我也可能会被暗杀,而且书不能断更太久,你给我一个通话器,我们保持联系,我知道一些隐晦的细节,看看我能不能找到些线索。” 路槐是可以直接拎起他,强行将他送回去的。 但这久病缠身的人,在洛尔大陆,与在那边的世界里,是截然不同的样子。 路槐在更早的时候就穿越过去那边,他观察过造物主的生活。 看书、写书、吃药、睡觉。 那个小小的出租屋,更像一个牢笼,牢笼的典狱长是他,被关押的也是他。 可在这里……造物主,终于有了些造物主该有的样子。 殷弦月笑了一下,他目光坚定:“我就不保护你了,长樾会护着你的。” “哈。”路槐被逗笑了,“你保护我?” 然后路槐摘下腕表丢给他,又掏出几枚金币,殷弦月两只手全部接住了。 殷弦月装好腕表和金币,抬脚走向昼区,那里有探测器,超自然生物没有通行证,会激发警报,但人类不会。 走出几步之后,殷弦月停下了,他转过身来,对路槐说:“我以为你才是最想让我死的。” 路槐定定地看着他,未出一言。 殷弦月和他视线交汇,略作沉吟,又说:“对不起,如果我知道有朝一日会见到你,我不会让你过这样的人生。” “那你会给我什么样的人生?”路槐随口问。 殷弦月想了想,轻轻耸肩:“贺琦书里那样的?浑身上下写着‘丫头这不把你迷死’。” 路槐没忍住,笑出来了。尔后随意地摆摆手:“我走了。” 夜风猛烈了起来,似虎啸龙吟。 第8章 晚9点,昼区,洛克斯城。 旧鲸大街。 原本旧鲸大街是很宽敞的,但两侧的商家沿街搭了棚子。烤炉、炸锅、冰淇淋,沿街叫卖。身材曼妙的男男女女也衣着清凉,向路人发放舞厅的宣传单。 但没发给殷弦月,夜色之下,他身形小小的一个,看上去未成年。 旧鲸大街是洛克斯城的“下等”夜生活区,鱼龙混杂,各色的人都爱在晚上的旧鲸大街寻找刺激。高雅之士看这里,和看垃圾堆无异。 第17章 不过这里当然有它唯余独有的东西——晚上在这里能看见白天西装革履的精英,他们可能怀里搂着俊男美女,开瓶红酒往对方嘴里灌,溢出的酒会顺着美人雪白的脖子一直一直淌。 当然,这里的场所有严格的分级,并且洛克斯城禁枪,又与雾区相邻。虽说区界上有探测器的激光墙,但那只探测超自然生物,人类是可以直接跨过来与超自然生物们做生意的。 什么都可以送货上门,包括那些小美人。 所以洛克斯城富庶,夜夜都这么热闹,歌舞升平,尤其旧鲸大街。不过当然,闹腾的地方,警卫也不少。 殷弦月坐在一间面馆里,吃一碗杂酱面。 这是他近20个小时的第一顿饭,说来也怪,放在从前,以他的身体素质,这么久不吃东西,进食之后是会下意识呕吐的,遑论之前还那么折腾。 他觉得可能是这个世界对自己有一种天然的友好,毕竟这是自己写的书。殷弦月挑着面送进嘴里,眼睛却一直透过面馆的玻璃门向外看。 警卫在巡逻,随机抽查几个招揽顾客的人的身份卡。 露脐吊带的女生指了指自己的吊带和短裙,两手一摊:“阿sir,拜托,你看我这套衣服,哪里可以塞得下身份卡呀。” 诚然,警卫见多了这样的,冷漠地又一次要求对方出示身份卡,这次带了些警告的意思。 女生是个老油条了,两只手握拳,并着向前一递:“那你把我抓走吧。” 殷弦月叼着吸管喝一口汽水,继续吃面。 面馆里的其他人对这样的热闹见怪不怪了,直到—— “嘭!!” 滑板少年从警卫身后咻地一下窜过去,像什么武林高手,接着撞上了路灯下的巨大金属垃圾桶。 “哇……”一身潮牌的少年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着。 周遭的人维持着理智的冷漠,没人上前帮他。 “哟,流血了。”有人说。 警卫无奈,他先铐上了没有身份卡的女生,然后按下肩上的通话器,叫同事过来处理。 殷弦月抽了张纸巾,捻掉嘴角的酱,继续挑面。 他饿坏了,但还是细嚼慢咽,因为肠胃是情绪器官,这时候的自己,非常、非常的紧张。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个躺在地上无比痛苦的滑板少年,就是昼区手眼通天、走私大户、头号通缉犯,闻尤意。 闻尤意是一个类似“地图随机刷新的npc”的设定,而且外形多变,因为他私自豢养了许多海妖,海妖在他身上施加了幻术。这种改变外形的幻术,在昼区骗一骗人类,绰绰有余。 殷弦月吃掉最后一口面,用金币付掉钱,然后在面馆门口站了会儿。 闻尤意痛苦地捂着左腿膝盖,原来是他身上那些累赘的金属挂链,有一根铆钉刺进了膝盖里。 人在地上嗷嗷乱叫,表情狰狞得要命。 殷弦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面馆门口有几级台阶,他站在这里能看得清楚。 有两个警卫过来了,警用摩托停在路上,两人拨开人群走到中间,商量着:“给他带医院去吧。” 警卫过来,人群也就悉数散去了。夜晚不容浪费,大家各自寻.欢.作乐。 而殷弦月还在看,两个警卫将闻尤意扶着架起来。 他两手揣兜,指尖搓着路槐给他的金币,气定神闲地看着。 有食客从面馆里出来,见他还在瞧,边说:“小兄弟,还看呢?” 殷弦月点了下头,然后走下台阶,夜已经浑浊。雾区夜夜起雾,旧鲸大街与雾区毗邻,故而每夜也都会被稍微波及。 且就是这样的雾,为旧鲸大街添了些颓靡的旖旎。 它像一种默许,也像一种信号。起雾之后,视线受阻,整个旧鲸大街宛如腾起干冰的舞台。 殷弦月推了下眼镜,走到路灯下,闻尤意的那摊血凉得很快。 他蹲下来,将袖子向上拽了拽,露出路槐的通话器。腕表的表盘是一块小小的电子屏,这是军情处通用的东西,功能非常全,包括了从血液中读出个人信息。 他用表盘蘸了一下地上的血,很快,表盘凌空投出一个虚拟屏。 种族:人类 姓名:苏溟 住址:昼区,旧鲸大街,11号居民楼 职业:无业 确认之后,果然是他。苏溟,闻尤意的马甲之一。 用上这个马甲的时候,说明闻尤意在搜寻猎物。 说来也巧,殷弦月来昼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找到闻尤意,向他购买一些信息。 不知道是这个世界冥冥之中依然在按照他的意识行进,还是事情就是这么巧,让他想碰见谁,直接就碰见。 总之,殷弦月走到转角,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医院急救中心今天的人出奇的多,殷弦月大概猜到了闻尤意为什么要来急救中心。昼区唯一一个活动着超自然生物的地方,就是医院。 医院里的超自然生物,是海妖,他们在医院里是麻醉师的职位。比起麻醉.药.物,海妖之歌更加安全稳定,也从根源上杜绝了过敏问题。 而闻尤意,是个海妖控,他迷恋那些样貌美丽、嗓音动人的海妖。 出租车停在急救中 心,殷弦月付钱下车。 他刚一下车,立刻就有交警来挥手,示意出租车赶快走,不要挡在这里。这条路已经很宽了,但还是不足够警车和救护车来往停靠。 第18章 医院距离旧鲸大街有段距离,雾并没有蔓延到这里。 只是急救中心忙得很夸张,送病患的担架推车快赶上工厂流水线了。 这显然不太正常,殷弦月沉默地站在医院急救中心门外的路边。他微微低了些头,怎么感觉这医院方圆百公里的人在今晚全都伤了病了。 殷弦月的手缩在袖口里,略有些不安地捻了下指尖。 不太对劲,他慢慢地、很小幅度地向后挪了一步。 今晚留在昼区有两个原因;雾区的审判厅里,有人想杀掉白天在稻草人广场处理异种事件的人类,他想要从闻尤意这里获得审判厅所有审判员的信息。 第二个原因……他想试一试,当造物主停下脚步的时候,这个世界会不会野蛮生长——当作者没有给出新的剧情,洛尔大陆是会停摆,还是按照现有的“底座”继续向四面八方进行下去。 不过现在殷弦月有点后悔了。 医院急救中心像个已经在向外溢汤的火锅,可依然有人不停地往里面放丸子。 甚至说,他开始有点害怕。因为人类活动的昼区,是洛尔大陆上最稳定的地方。守护军的军团大营分布在各个城市,而且医院这样的地方,有雾区派遣过来的无头骑士作为护卫,寻常的异种根本无法靠近。 所以这样反常的现象让殷弦月恐慌了起来。 殷弦月决定进去看看。 警笛嘶鸣,红□□在夜色中闪烁着,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保安拦下来了:“急救中心只接收危重病人!” 殷弦月刚想开口争取一下,一把被保安扒拉开了,他按遥控器把玻璃门打开来,原来是洛克斯城的议员被推进来了。 到这里,殷弦月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跑到旁边,隔着玻璃墙看里面的病患—— 脑子在疯狂运转,里面有些淡蓝色的隔离帘尚没有被完全拉上,殷弦月能看见一部分。 这些人的打扮、肤色、发型…… 目力所及扫视过去,几乎都是洛克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怎么会这么巧,一夜之间,城里的大人物全部受伤病重? 就当他觉得这是什么政治阴谋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很浮夸但很熟悉的尖叫。 “啊——好痛啊好痛啊——啊——” 是闻尤意。 他的病床就临着玻璃墙这里,他叫得格外痛苦,简直像是在受什么极刑。 殷弦月手掌扶着玻璃墙,朝里面又看了几眼,富豪、政客,难道是什么报复性残害?有人今夜就盯着这些权势滔天的人殴打? 他不知道城里的其他医院现在是什么情况,但他还是想试一试进去找闻尤意。 原因很简单,他还没有给雾区审判厅一个详细的设定,可是现在看来,审判厅俨然是一个成熟的体系了。那么就看看,这个世界里对自己有杀心的究竟是什么人。 他退后两步,决定从医院侧面找一找哪里能翻进去。 “唔。” 后退的时候撞着了什么东西,梆硬的,电线杆似的。 回头一看。 “路槐?”殷弦月诧异,“你怎么来昼区了?你有通行证吗?” “没有。”路槐凉声道,“你该走了,立刻。” “不,闻尤意在里面,闻尤意你知道吗,就是……” “殷弦月。”路槐血色的狼眼在夜里幽幽地折着光,望着他,说了一句让殷弦月浑身鸡皮疙瘩倒起的话—— “书,更新了。” 第9章 其实有一瞬间,殷弦月是有点想笑的。 这是什么好事儿,有人帮自己写文? 可对路槐来说,这个世界正在失控。 昼区的各大医院在涌入着不堪承载的病患数量,仍未停歇。 路槐幻化出鹰翼,一条胳膊抄过他前胸把他捞着,腾空而起,飞向神谕殿。 过来的时候是面对神谕殿,以一个“进”的方向。离开的时候,路槐没有收翅膀,直接低空飞行从侧门进入神殿。神殿内的地砖距离殷弦月的鞋尖可能只有一寸,他们从洛尔的神像前低低地掠过,然后飞向殿门。 路槐松手将他放下,他还没站稳,路槐在他后背一推,跨过门槛的后一步—— 暗巷。 殷弦月回来了。 当即,他如同一锤子砸歪的钉子,立刻弯腰下去,那股味道简直是生化武器,他紧紧捂住口鼻向外走。 然后咳嗽,扶着巷口的墙在咳嗽。 显然,回到这个世界后,殷弦月又恢复到他自己熟悉的身体状况。 时间是晚上23点35分,有路人投来关切的目光,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殷弦月虚弱得说不出话,他上身微躬,扶着墙摆摆手,身残志坚地走到路口去打车。 说实话,司机也是胆大,都不怕他死在后座。 殷弦月一时没能转换过来,付钱的时候下意识去掏兜里的金币,然后才拿手机。不巧的是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为难之际,有人敲了两下车窗。 车窗是半降的,殷弦月扭头:“贺琦?” 贺琦替他付了出租车的钱。 二人站在人行道,无言对视了片刻后,殷弦月抬头看了眼自家这栋楼——他房子里的灯是亮着的。 便问道:“你从我家出来的?” 贺琦点头。 第19章 殷弦月又问:“是你动了我文档?” “是。”贺琦直接承认,“弦月,你写这本书,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你人生的重心已经歪到哪里去了你还能找到吗!?” 贺琦越说越激动,唇齿发紧,嗓音颤抖,语速也失控:“三天更12章,然后失踪一天一夜,你怎么了?从前就算回消息回得慢,但也总会回过来,这次你直接就关机跑了?你能稍微在意一下别人的感受吗?!” 说得殷弦月像个冷暴力的渣男。 这时候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了。 贺琦狠狠盯着他:“我喜欢你,弦月,我想照顾你,想做你的家人,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不是你擅自动我文档的理由。”殷弦月说。 面对这样的告白,殷弦月没有任何波澜。情绪平静,呼吸平稳,甚至有点冷漠。 不对,还是有些起伏的,他很失望。 因为贺琦,可以说是他唯一的朋友。而现在,他知道他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抱歉。”贺琦偃旗息鼓,“我以为,只要尽快完结,你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殷弦月没再多说什么,贺琦对自己很照顾,他能感受得到。贺琦会给他点外卖,买些东西,后来殷弦月照价在他文章下打赏,成了贺琦的“金主榜”榜1,一度还被读者们脑补了些暧昧。 “算了。”殷弦月摇摇头,抬脚朝楼道里走。 这里是老城区,居民楼的楼道入口就像沿街的商铺一样,谁都可以走进去。 贺琦追上两步,攥住了他手腕:“弦月!” “贺琦。”殷弦月回头,一双眼睛冷得吓人,“我说‘算了’的时候,说明对于你动我文档的事情,与你关照我的过去,功过相抵了,你能理解吗?” “至于你的关爱,”殷弦月凉声道,“我虽然各个方面都很像流浪狗,但并不是。” 抽回手后,殷弦月觉得该买个新门锁了。 黑洞洞的楼道里没有灯,住在这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太阳下山后鲜少出门,甚至为了省电,自己家里都不太开灯。 殷弦月一级级台阶往上爬,越走越吃力。 他从来都是这样,有时候他觉得爸妈过世了是件好事,因为这个世界太苦了,太累了。父母的全部生活就是工作、加班、照顾自己。 这么想着忽然笑了。 然后踩空了一个台阶,这级台阶的边缘豁了个口子,他总记不住。 他连惊呼都发不出来,栽了个头破血流。 殷弦月抬手摸了摸额头,还好只擦破些皮。 回去卧室后的第一件事是给手机充上电,然后打开电脑。 进入网页,查看贺琦写的更新。 第126章 :人类的结局 这就是贺琦说的“尽快完结”吗……殷弦月愤恨地挠了几下头发,接着他发现,这本书已经有了一种类似 于真实世界的时间轴。 也就是说,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被改变的。所以殷弦月才不能修改前文。 他滚着鼠标滚轮向下翻…… 贺琦虽然是都市类作者,但他会模仿殷弦月的风格。 贺琦的想法很简单,干脆让异种直接大规模入侵,就从最脆弱,但拥有核心科技的人类昼区开始。 然后让那位大男主龙傲天路槐大展身手,最后皆大欢喜大结局。 “靠。”殷弦月咬牙骂了一句,“什么脑子啊。” “他什么脑子我不知道,但你的脑袋倒确实是破了。” ——路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殷弦月回头,懵然地望着他,很意外,又有些惊喜。 这种惊喜,就像跟自己青春期的叛逆儿子吵完了架,儿子夺门而去,作为老父亲的自己蹲在客厅抽完了半包烟,儿子又回来了。 “你怎么也过来了?”殷弦月问。 路槐一身军装,后腰别两颗手.榴.弹,大腿外侧各绑一把手.枪,是殷弦月很喜欢的kimber custom2外形。加上腰挂一把31.4厘米的短刀,它的原型是sog s37军用短刀。 这套行头走在外面,高低得拘留个15天。 不过是真帅啊,殷弦月开始感谢自己的审美了。 路槐说:“通话器还我。” 殷弦月抬腕一看:“哦。” 然后把它摘下来,递过去。 路槐接过通话器,面无表情地戴上,接着从上衣左边胸口的口袋里摸出来一片止血贴,丢到他书桌上。 殷弦月这回是真的意外了,叛逆儿子孝顺了。 他看看止血贴,再看看路槐,又看看止血贴。 路槐有点不耐烦:“贴上,接着写,先把洛克斯城的事情解决。” “喔。”殷弦月点头,拿起它,揭开之后摸索着自己的伤口,凑合着贴了上去。 他没去看评论区说什么,直接在文档下继续写第127章 。 第126章 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异种突破了昼区的守卫,在入侵的过程中,城里的达官显贵率先得知了消息,所以才大规模涌入医院。 因为医院有无头骑士镇守,是他们最近能抵达的最安全的地方。消息灵通的闻尤意也是这样的动机,所以闻尤意根本就不是去医院里物色海妖。 贺琦只写了一千多个字,这章停在了高阶异种们正在试图感染无头骑士。 好的,接下来只要出动一些守护军,再添一些骚乱就…… 第20章 殷弦月的指尖在键盘上空悬停了片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见他踌躇,路槐问了句“怎么”。 殷弦月推了下眼镜,轻轻低头,屏幕荧光在他镜片上折出白光。他对路槐说:“我刚刚,好像失去了我唯一一个朋友。” 这句话说得异常平淡,像是新入职的员工不得不在每周总结的最后一句写:这个礼拜让我收获了很多。 “你反应得是不是有点慢了。”路槐说。 “是慢了点。”殷弦月想感受一下自己的情绪,他应该有些难过。肯定是会难过的,毕竟无论如何,父母过世之后,贺琦就是最在乎自己的人。 所以他决定难过一会儿,好像这才是一个正常人类该走的流程。 于是他摘下眼镜放在键盘旁边,手撑住没有受伤的那半边额头。然后路槐说:“有点过了,像是贺琦死了你在默哀。” “哦这样吗。”殷弦月恍然。 接着路槐“嗤”地笑了出来,换来殷弦月责备的眼神。 路槐换了个轻松些的站姿,低头审视他:“如果你没有某种情绪,那就不要刻意渲染,说明你根本不需要这种感情,比如失去一个朋友的悲凉。” 事实上路槐说得没错,事实上,不仅是贺琦,在父母意外过世的那天,殷弦月也没有猛烈的悲恸。 他是难过的,但没有难过到痛不欲生。他自己也很奇怪,以至于在之后的日子里,他被视为怪胎。 他会思念爸爸妈妈,但同时他会想到父亲伏案工作直不起腰的样子,母亲四处赔着笑脸询问哪里的医生更擅长肺部的病灶…… 然后有一天,他们停止了这些无限循环的事情,殷弦月忽然觉得,他们解脱了。 有时候殷弦月会认为,其实自己死掉会更合理一些。但其实只要呼吸一下,感受一下自己呼吸时候胸腔的疲惫感,他会得到一个反馈:你也活不久了。 ——怪胎。 殷弦月拿起眼镜戴上:“你知道一部电影吗?《阿飞正传》。” 路槐没有出声,他显然不知道。 殷弦月接着说:“那部电影里有一句台词,‘一九六零年四月十六日下午三时之前的一分钟,你跟我在一起。因为你我会记得那一分钟,由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了,这是一个事实,你不容否认的,因为已经过去了。’”* “你刚刚不带有任何目的地陪了我一分钟。”殷弦月说,“我们是一分钟的朋友。” 路槐点了点头:“我和神做了一分钟的朋友。” “是的。”殷弦月笑了。 第10章 殷弦月睡了15个小时,睁眼的时候是下午四点。 他会第一时间知道时间在下午四点,是因为余光瞥见了橙黄色的夕阳,以及墙上挂着的圆形的钟,指着4和12。 下一瞬,殷弦月额角冒出了冷汗。 因为他租来的房子里,没有钟,也没有这么好的采光。 极度恐慌的情绪让他心动过速,同时,作为多年的幻想频作者,殷弦月有着较为丰富的诡异事件应对办法。 所以他慢慢地,先坐起来,然后观察。 棉被还是自己的棉被,但没有床,只有床褥和枕头。旁边书桌也没了,笔记本电脑在地上躺着。 他先摸了摸额头上的止血贴,接着抠起止血贴的一个角。 提前咬住了后槽牙没有叫出来,这种东西就像狗皮膏药,要撕得快,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秒痛。 止血贴撕下来后,额角有方方正正的一块白,伤口已经结了薄薄的痂,他手指去探了下,然后离开被窝。 没有鞋,他只能赤脚。 身上的衣服是一件粉色的套头卫衣和睡裤,他昨晚就是这么抱着电脑在床上靠着睡着的,没能来得及换衣服。眼镜滑下来了一些,他推回去。 窗户全封,单一块玻璃,殷弦月望出去,是一片荒原。像戈壁,龟裂的大地,飘摇着一些枯黄的植物。 他抱起电脑,向外走。 这是一个浅灰色、四四方方的空间,有一条封闭的走廊,不知道通向哪里。 他紧紧地抱着电脑,一般来说,按照定律,被留在自己身边的东西一定是有用的。 地砖冰凉,但他过分紧张的状态直接忽视了脚底的感触。 他不记得在洛尔大陆上有这样一个地方,或许一笔带过,或许暗示过。然而100多章,70万字,如果是写过但记不得,也是有可能。 殷弦月有点后悔把通话器还给路槐,否则这个时候他还有个人可以联络…… 走廊拐过两道弯后,他倏然停下。 封闭式走廊限制了他的视野,当他走到出口的时候,已经能看见外面的光景——所以他停下了。 前面就是出口,寒风旷野,呼啸着的风声像被禁锢在铁笼中的猛兽在怒吼。 然而事实上,它们就是被禁锢在这里。 殷弦月想起来了,然后扭头往回跑—— 这里是哀恸之牢,用来惩罚邪法之巫。 外面那戈壁上的风并不是风,而是半透明的,如章鱼触手的东西。 “我不是巫师!!”殷弦月还没跑回几步,被两条风手直接裹住,它们像蛇缠住猎物一样,“放开!我不是巫师!你们不能惩罚我!” 他被强行拖拽出走廊,被甩到戈壁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走廊入口被落下的巨石封上。 第21章 那走廊其实是一座山的山洞,这座山叫做哀嚎山。殷弦月从地上爬起来,哀恸之牢是他一笔带过的东西,动用邪法的巫师才会被丢来这里。 他立刻冷静下来,这些风不断地涌向他,像是猫抓住了老鼠,不停用爪子拨动一样。 ——设定高于一切。 殷弦月默念,如果说这里的 设定高于一切,那么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在“设定”下产生的。 这里已经是一个“世界”,那么“世界”的第一要义,就是存在即合理。 所以殷弦月得出了一个非常、非常荒唐的结论。 他现在,可能是一名巫师。 而他动用的“邪法”,大约就是在稻草人广场上,用巫师团首领的尸体来伪装自己,对巫师团发号施令。 所以他违背了巫师团守则的第一条“巫师,因其践行的道路而受人尊敬”,显然,殷弦月这种利用首领尸身的行为,是违反道义的。 枯黄色的大地,一道道半人宽的沟壑,从八方而来的风手。殷弦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冷静下来之后,先盘膝坐下,把电脑打开。 因为哀恸之牢是一种“惩罚”,那么就不会要他的命,但如果一直被关在这里,饿也饿死了。 电脑还有70%的电,没有网络,文档是离线模式。 “啊!” 殷弦月整个人被向后一掀,后脑勺磕在地上,吃痛地叫了声,这些半透明的风手无规律地攻击他。但让他最心惊的是……眼镜摔了出去,刚好摔进戈壁地貌的裂缝中,接着那道裂缝,合上了。 片刻后,合上的裂缝又张开,宛如进食结束,等待下一次投喂。 殷弦月吞咽了一下。 看来……不能掉进这个裂缝里。 失去眼镜之后,殷弦月顺地爬了两下,捡起电脑合上抱住,然后慢慢站起来。 虽然视力不好,但起码模糊了之后没有那么恐慌了。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又一条风手袭过来—— 殷弦月立刻蹲下低头,他大概明白了,风手是没有意识的,碰到什么就缠住,然后拖行一截,或者狠撞一下。 他当初写这个监狱的时候根本没有细化里面的机制,只是有这样一个地方。 所以这里,是空白的,是世界自己依靠着基底而形成。 他又侧身躲过一条,踉跄半步险些跌坐下来。这副身体是物理意义上的弱不禁风,但殷弦月没有任何办法,他本人的体能就是这样,他要是掉进什么无限流游戏,大概活不到系统加载完毕。 事到如今,殷弦月已经非常确定,在洛尔大陆这个世界,这个小说的世界里,就是设定高于一切。 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会在这个世界里获得一个“设定”上的反馈,尽管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强撑着站好,观察了一下不远处的山丘。那是个外形像巨型珊瑚的山,起码是个有掩体的地方,殷弦月决定过去。 风手们呼啸的声音在耳畔,像幽魂在放声大笑着玩弄他。 他咬着牙向前走,被撞摔了好几下,或许是人类在灾难面前会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殷弦月生生抗住了,脚底已经被碎石磨出几个血口子,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在本色出演刚上岸的小美人鱼。 他低头抱着电脑,眼看着山就快到了……脚太疼了,疼得像牙齿咬开一枚樱桃,樱桃的汁水浇在舌头侧面的溃疡上。 走到山丘下,殷弦月抱着电脑脱力坐在地上,背靠一块巨石,喘得像干了三天农活。 “……”殷弦月喘了一会儿,抬头,才发现这山体像珊瑚,是常年被这些风手给撞的。 “什么啊……”殷弦月喃喃自语,他挪了下屁股企图换个角度抬头看的时候,手掌按住了地上一个触感很像塑料皮的东西。 他低头看,看了半晌才看出——这似乎是风手的尸体。 已经干瘪了,或者说,只剩一层皮了。 殷弦月没有多害怕,他捡起来细看,很像蛇蜕。这里是巫师监狱,在监狱里要接受刑罚,那么……惩罚项目是被风手攻击吗?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出去,坐牢也得有个时限吧?殷弦月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明明他是被带来洛尔大陆解决麻烦的,他解决了麻烦,却被丢进这里。 他将风手的尸体丢开,盘膝坐着,开始捋这些问题。 片刻后,他视线落在了电脑上。 作为创世神、造物主,如果连他都不知道这监牢的问题——那么就只能说明,这个监牢,还没有被补全设定! 殷弦月恍然,他当即掀开电脑,然而还没开始打字,一个幽幽的身影从风中走来。 此人身量高瘦,半长的头发,一件似苎麻开衫的广袖外袍,不疾不徐地走来。在殷弦月本就模糊的视野中更显诡异。 “很荣幸见到您。”来人说,“窃取巫师团首领之人,向您自我介绍。” “在下是——哀恸之牢的,典狱长。” 那人走近后,殷弦月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宛如日本艺伎厚重妆容的纸白色,唇勾着瘆人的笑容,在殷弦月的印象中,自己并没有写这个角色。 典狱长?他连哀恸之牢本身都没有写清楚过。 殷弦月将电脑扣回去,然后站起身,目光坚定:“我不是巫师。” 典狱长摆出很陶醉的表情:“我已经很久没有接纳邪法之巫,你将在这里接受哀恸的制裁,你背叛守则,你将被我……” 第22章 嘭! 殷弦月一电脑朝他脑袋扇了过去,凉声道:“都说了我不是巫师。” 典狱长摔在地上,殷弦月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电脑。 ……好像找到了一些新的用途。 殷弦月冷眼看着他。 说实话,那些“写了出来但没有被详细安排”的角色多了去了,殷弦月真想不起来自己写过这么愉悦变态的人物。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家伙告诉路槐,让路槐穿越到自己的世界。但又觉得路槐怎么会信这种神经病的话。 下一刻,地上的典狱长忽然抽搐起来,殷弦月觉得他变异了,但其实他只是在地上狂笑。殷弦月后退半步,背靠在石头上,他开始有点害怕了。 另一边,下午四点。 出租房的卧室里只能接收到一条窄窄的夕阳,像一柄光剑刺进来。 路槐蹲在窗台,向里看,卧室里没有人,书桌上没有电脑。大约是带着电脑去咖啡厅里码字了…… 然后,路槐又侧了些脑袋,他看见床边地上的拖鞋,以及连被褥都消失,只剩一张空空的床板。 路槐觉得有点不对劲。 第11章 殷弦月抬手碰了碰额头,那儿的疤似乎裂了,因为他感觉到有液体在向下淌。 放下手来一看,果然是破了。 殷弦月已经觉得有点烦了,他烦的是这世界有点不知好歹,无论是“设定”还是“世界观”,洛尔大陆上的所有人好像都没搞清谁才是主人。 老实说,迄今为止,在这个世界里,殷弦月这个造物主最强烈的情绪就是烦。 他看着慢慢爬起来的典狱长,只烦躁地翻了个白眼,喃喃道:“你们真的别逼我放把火大家一起死,然后烂尾完结。” “我烂命一条。”殷弦月垂着眼眸,“有你们整个大陆的人陪葬,也不枉活一遭。” 他说完,哼笑一声,然后越笑越癫狂。 他笑地咳嗽又流眼泪,笑得瘆人,白面典狱长倒是不笑了,痴呆似的看着他。 “你们……”殷弦月咳出一掌心的血,他随便抹在衣服下摆,“真的别太过分了。” 白面典狱长已经面无表情,像墓地里陪葬的人型陶俑。 殷弦月笑得没力气了,他看着典狱长:“哀恸之牢准备怎么惩罚我。” “忏悔。”典狱长说,“向我忏悔,然后赎罪,为你的所作所为。” 殷弦月气笑了,他上前一步,与典狱长四目相对:“我不是巫师,我没做错任何事,如果在哀恸之牢里有人要忏悔,那个人必不是我。” “狂妄之人。”典狱长抬起左手,当即一道风幕袭来,起码五六只风手,迎着殷弦月的面门。 他下意识闭上眼,尔后又立刻睁开—— 其实殷弦月能非常清晰得感知到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在洛尔大陆的时候,身体有着非常明显的好转。 并非痊愈的那种好,而是比在自己世界里要好上个十几倍。 起码在这里,他能顶风前行走这么远的路而不昏厥,所以殷弦月,提膝将轻薄的笔记本电脑奋力掰成两半,他紧紧抓着屏幕那半,咬牙,迎着风手拍过去。 一条风手被拍去地上,其他风手兴奋地涌上来,撞他的胸口、肩膀、甚至脸。殷弦月在地上滚了几 圈,卫衣口袋里的耳机滑落出来,殷弦月眼疾手快,手腕擦着地面抓住它,磨出一条血迹。 耳机线拿到之后,殷弦月立刻原地翻身,徒手抓住一条风手。 它不似看上去那般光滑,殷弦月抓住它之后立刻用耳机缠上去,风手宛如离水的鱼在挣扎,殷弦月霍然一个测滚翻身,将它整个骑住,接着—— 方才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部分被风手撞碎,他捡起一块屏幕碎片,扬手刺下去! “哗——” 刺下去,再拉开,殷弦月在大润发围观师傅杀了十年的鱼。 接下来的事情早已在殷弦月的预料之中。 那条风手的皮,如蛇蜕一般的东西,果然是被啃噬的! 一条风手被割开,其他风手像是海底的鱼群看见裂开的海胆,它们立刻转向、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去啄食同类。 典狱长对此毫不动容:“不知悔改的巫师。” 殷弦月哼笑,爬起来,双手双脚全是血,扔紧握着那块屏幕碎片。 “没办法沟通了是吧。”殷弦月已经懒得再说自己不是巫师,他的烦躁值已经达到盛怒,这是殷弦月第一次苦恼自己只是个人类。 他看了眼支离破碎的电脑,不知道主板和硬盘有没有事。他觉得够了,这个书写得劳心伤神不说,现如今还要被自己文档里的兔崽子们折腾。 诸天万界,还有比自己更惨的造物主吗? 不能再有了吧。 殷弦月叹了口气,他蹲下,摸着地,很随意地坐下。 趁着那些风手啃噬同类的时间,他换了个姿势拿碎片,用尖的那端在地上开始写。 他想试试,自己这个“神”能做到的范围都在哪里。 被抓来这里,无非就是自己利用了巫师团首领的尸体,他写道: 哀恸之牢,不可关押寻常人类,邪法之巫,须得通过巫师团及巫师学院高阶议会的审判。 这是一条设定,他没有时间细写,典狱长已经走过来,鞋底踩上第一个字“哀”。殷弦月抬头,与典狱长四目相对。 第23章 典狱长说:“不知悔改的巫师,要背上罪碑,在哀恸之牢中受风霜侵袭,直到你真心忏悔。” 说完,从典狱长背面的袍子里一蹦一蹦出来两个膝盖高的小鬼,俩小鬼抬着足半人高的石碑,走得摇摇晃晃,走到殷弦月身边。 青灰色的石碑上赫然刻着两个字:窃取。 殷弦月眯缝了一下眼,近视的人是这样,要眯一下眼才能看得清。 他看清之后冷笑:“你可能不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不需要去‘窃取’任何东西。” 两个小鬼又分裂成四个,分裂出的两个过来将他手臂反剪到后背,以一个押解的姿态将他按在地上。粗砾岩石的地面在他唇角上方磨出了血口子,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期望那条设定生效。 罪碑已经被抬到他面前,典狱长摘下手腕的细锁链,它被甩开之后立刻膨胀成手腕粗。接着典狱长念台词似的:“巫师,只因其践行的道路而尊贵……” 巫师团守则,殷弦月冷眼凝望他一步步走过来,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轰——” 呼吸之间,典狱长与殷弦月之间的戈壁地面,沟壑之中自下而上冲上来一条黑色纱幕。 殷弦月一怔,有点熟悉。 那黑色纱幕冲上半空,隔绝了典狱长,接着,纱幕从走出一位身形瘦小的少女。 她身着朴素的修女服,提裙迈过沟壑,走到典狱长面前。 少女的脸上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她回头,淡漠地看了眼地上的殷弦月,说:“又见面了,无礼之人。” “……你好,温音修女。”殷弦月无奈。 温音礼貌地颔首,她是黑颈响尾蛇,大自然残暴的猎杀者,却也是受教义约束的修女。 温音:“你身上没有元素能量的波动,为何会被关押在哀恸之牢?” 殷弦月:“好问题。” 温音说完,从她修女裙下伸出一条黑褐斑纹的蛇尾。遇敌时,响尾蛇会摆动尾部的尾环,发出诡异骇人的声音来警告敌人。 然而典狱长似乎全然不在意,他只一心要用锁链将罪碑绑在殷弦月的背上。 血循毒蛇直接暴起,黑灰色的修女服中,少女身形荡然无存,一条细长的毒蛇如满月挽弓的箭一般急速进攻! 殷弦月挣扎了两下,没能摆脱小鬼的控制。他觉得典狱长不太对劲,他不是个写了就忘的人,在他的记忆里,就是没有“典狱长”这个角色。 毒蛇缠住典狱长的脖子,温音没有虚招,勒紧猎物后毒牙径直咬向喉咙。 不得不说,如果温音是反派,绝对是哑巴反派,什么前摇都没有,一句废话不多说,直接绞杀。 殷弦月给温音的设定是,洛尔大陆上无可逆转的剧毒。 他觉得应该结束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温音能知道自己在这里。 “哈哈哈——”典狱长发出愉悦的声音,“盗窃之人!盗窃之人!” 典狱长抓住蛇身,轻而易举将温音从自己脖子扯下来,那两个被温音咬下的黑洞正在不停汩汩流血。 温音被扔在地上,她吃痛地扭了两下之后,典狱长打个响指,四个小鬼分裂成八个、十六个……殷弦月此时更加笃定,他绝不可能写过这种强力的角色。 “嘶嘶嘶——”毒蛇爬回修女服,从蛇形变回少女,少女回头收回黑色纱幕,原来那是她的头巾。 她跑到殷弦月身边,幻化出蛇尾甩开压着他的小鬼,将他拉起来:“路槐就快到了,我不敌他,先逃。” “路槐?”殷弦月被温音拽起来跑,赤着的双脚已然血淋淋,却已经浑然感知不到疼痛,他大脑转得飞快。 大概是路槐发现他消失了,然后拜托温音一起帮忙找。 “等等,温音!”殷弦月反过来拉住她,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里的?大概多少分钟前?” 他要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地上写的那行设定生效了。 温音一贯冷漠的脸上浮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大概表达的是: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问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吗? “我知道不合时宜,但这真的很重要。”殷弦月的眼神迫切,“我需要知道是不是我写的那条……” 嘭!! 战斧导弹的爆炸高度大约是100米,是美军目前现役的亚音速□□,其爆炸产生的能量波能从平地盖过自由女神像。 殷弦月在给雾区军情处设计爆破炸药的时候,参考了这一设定。 爆炸的瞬间,温音扬起黑纱幕将二人笼罩在里面,震荡波还是将他们推出一大截。 巨响导致的一阵耳鸣后,殷弦月睁开眼,黑幕已经被收起,他看了看温音之后,发现自己和温音被9个人围了起来。 是军情七处的9个猎手,背对着他们站成了一圈。 小鬼还在不停分裂,缙丛回过头,雪白的雪怪眼里满是好奇:“哇,响尾蛇!” 温音淡淡看了她一眼,良好的修女素养让她颔首致意。 到这里,殷弦月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 事实上是温音的那致命一咬,让他稍稍悟到这典狱长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殷弦月实在无法再站起来,他坐在地上,每走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 “路槐。”他唤了一声。 路槐端一把cqb猎熊枪,回头看他的时候枪口稳稳朝外:“怎么?” 第24章 “你过来。”殷弦月狼狈地爬起来,用手腕抹掉脸上的血,说,“他有问题。” 路槐微微蹙眉,有点不耐烦:“这种时候我建议你有话直说。” “书里没有‘典狱长’这个职位。”殷弦月不管那么多了,直言道,“让雪怪冻住他,召集巫师团剩下的所有人来哀恸之牢被你们炸出来的缺口这里,现在,同时。” 其余人并不明白什么叫“书里没有典狱长”这个概念,但路槐懂。 殷弦月粉色地卫衣上满是血污,没有眼镜,对路槐施令的时候,双瞳中那股来自高维阶层的冷漠和淡然,非常像……神。 路槐神色凝固了片刻,扭头看向缙丛,缙丛会意,双手凌空托起,开始收集空气中的所有冰元素。 “深泉,发布巫师集结令。”路槐说完,又问,“还剩多少巫师?” 被叫做深泉的猎手回答:“15位。” “足够了。”殷弦月说,“只需要他们封闭哀恸之牢就行。” 9个人护着温音和殷弦月一点点挪到被炸出的裂口处,边挪动边击退小鬼。缙丛已经累积足够的冰元素,在典狱长的锁链刺过来的瞬间,一段冰霜凝结锁链,一直顺着锁链冲到另一端的典狱长手中。 接着在典狱长似唱似嚎的怪叫中,被冰封冻上。 路槐背上枪,转身将殷弦月单手抱起。殷弦月骨架小,路槐像抱孩子那样,让他坐在自己的小臂上。 众人从爆炸裂口撤离,出来之后巫师团已经集结,15位幸存巫师吟唱封禁咒语。哀恸之牢的裂口,是巫师学院地下六层的地板符文之下。 咒语生效的瞬间,光亮顺着符文流淌到中心。符文的中心是一把类似古埃及生命之钥安卡的形状。 “完成了。”巫师团中的一人说道,“哀恸之牢竟关押了一个普通人类,这前所未有,我们很抱歉。但这……大约是因为我们失去了首领,所以元素的浮动有些异样。” 这个解释很能说得通,但殷弦月没有出声。 路槐致意了一下巫师团,抱着殷弦月走上楼梯。他意识到殷弦月失踪之后,第一时间求助了温音修女,狼的追猎能力虽然不俗,但蛇更专业。 一路走上去,外面是瓢泼大雨。 路槐单手扯下外袍,反手一掀,盖在殷弦月头上,一手抱他,一手按在他头顶,压着袍子。 一行人走在雨中,从昼区最西端的巫师学院走向最近的诺海镇,那里有雾区设立的哨塔。 殷弦月被笼罩在温暖干燥的军袍中,他小声地说:“用通话器试一下我的血。” 路槐没有太大的动作,他将殷弦月头上的袍子又向上拽了拽,随后手腕贴了一下他脚底的伤口。 接着—— 种族:人类 姓名:殷弦月 住址:?? 职业:巫师团·首领 路槐停下了。 其他人也跟着停下。 一道惊雷落在巫师学院最高的尖塔塔顶,通话器的虚拟屏在雨中亮着坚定又荒谬的光。 雨水顺着路槐刀刻般的下颌不停地淌,殷弦月没有看那屏幕,但他已然从路槐静止的状态猜到。 殷弦月闷在他肩膀说:“原来我获得的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的身份。” 缙丛倒抽了一口凉气,手遮着唇说:“他居然是……巫师团……首领?所以路槐才叫我们来救他?” 路槐没承认,也没否认,他总不能说,因为自己抱着的这个人类,是洛尔大陆的造物主,自己尚不能确定造物主死去的话,这个世界会不会坍塌。 “还有一件事。”殷弦月的脑袋动了动,更贴近他耳畔,小声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典狱长,是异种七神之中的四次神之一,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了。” 殷弦月说:“这个世界,有一些我没能顾及到的角落,正在野蛮生长,包括被我搁置很久的异种七神。” “好,我明白了。”路槐继续向前走,“你睡会吧。” 他被包裹在军袍里,行走在雨中。 军袍之下是个绝对安全的空间,接着他就真的睡着了。 第12章 这个世界出了一些问题。 有些设定过强的角色,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开始慢慢“苏醒”。 殷弦月再次醒来的时候又是一个黄昏,他第一反应是该不会那哀恸之牢是个循环吧。不过还好,他依稀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循声望过去,窗边是路槐和渊宁。 他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没发出动静,他想听听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渊宁:“别想了,签字吧,人是你弄来的,没个来历,没有身份卡,连我们军方的检测器都没收录过他的基因,他根本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个人,只有你能签字了。” 路槐:“他真的不是巫师,巫师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他都二十五岁了谁家孩子二十五岁还能觉醒成巫师?” 渊宁:“但现在人家15个巫师就围着哨塔了,人家就要他们的首领,你咋办,你带着那个人类杀出去?” 那个人类。 应该是自己,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起先殷弦月听得云里雾里,听见“签字”的时候,他以为是要将自己交给雾区审判厅。 不过…… 路槐:“那你告诉我,把他送去巫师学院,他在里面能干什么?” 第25章 渊宁正色道:“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彻底、完全,与军情处,与你,都无关了。” 啊,殷弦月懂了。 他懂了。 他在稻草人广场背起巫师团首领的尸体,向那三十三个异种施令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首领”。在那个时候,究竟是自己无意识夺走了这个“身份”,还是已经死去的首领将这个身份赐予了自己,这已经无从得知。 现在,他这个“神”、“作者”,已经是洛尔大陆巫师团的首领——一个没有任何元素波动的人类。 那么摆在眼前的事情就明朗了,他属于巫师团,巫师团是独立于大陆的组织,不受任何势力或阵营的约束。 巫师团就像梵蒂冈的教会,他们受周边民众的拥戴,自身又有着强大的力量,并且接纳所有人。 是的,所有人,无论是否具备巫师天赋。 毕竟这个世界的巫师是极少数,但巫师的历史底蕴非常深厚,所以巫师学院有开设人文学院,在那里,普通人家的孩子正常接受教学,以及一门“巫师历史”和另一门“药剂科”。 这里是洛尔大陆昼区西边的海岸城市,诺海镇。 巫师学院立于悬崖之上,大门面对一片和平的平原草场,草场上有村庄稻田,而巫师学院的背面便是荒海浪涌最为凶猛的地方。 无数渔民的船在这里倒扣,后来昼区守护者,也就是大魔导师,将巫师学院建在这里,它像一个护卫,保护着陆地的村庄,随时营救海上的船只。 “行吧。”路槐最终点头了。 他从渊宁手里接过那张纸,将纸按在窗沿,唰唰签下两个潇洒的字:路槐。 签字处,监护人。 “呼——”渊宁舒出一口气来,“好了好了,这样一来,审判厅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下去告诉他们一声。” 路槐转过身,看见床铺上虚弱的人,走过来,蹲下:“明天起,你就是巫师学院的学生了。” “你要把造物主送去上学。”殷弦月的喉咙沙哑,“真有你的。” 路槐耸肩:“我没办法,你现在站那儿从窗户往下看,15个巫师就站在哨塔下面管我要人,要他们的首领。” 殷弦月叹着气坐起来,路槐没动,还在床边蹲着,视线跟着殷弦月的脸。 路槐幽幽地说了一句:“自食其果。” “是。”殷弦月认了。 因为这都是他自己写下的设定。 巫师团的首领,来自巫师学院最优秀的毕业生,他们在学院里研习巫师的传统,受大魔导师亲自教导,最终统领巫师团,并在未来接任大魔导师“大陆守护者”的位置。 现在,巫师团残存的15位巫师,要求他们的首领进行程式化“上任”。 巫师团,顽固、自成一派、严格遵循自己的传统。 路槐手里捏着他的入学表,这时候举到他面前:“而我,是你的监护人,下个月是巫师学院新生第一次考试,别给我不及格。” “……”殷弦月的眼神里多少有点不理解,那是一种非常单纯的疑惑,就像一个成年人被小学生半道拦住说“今晚放学别走”的那种疑惑。 这种疑惑是纯粹的,纯粹的程度已经可以和嘲讽画等号了。 殷弦月就差一句“凭你也配?”了。 “是的。”路槐显然明白他的眼神,于是笃定地说道,“我,你的,监护人。” 又补充:“给我老实上学。” ——比书里的男主挟持自己改文更荒谬的事情来了,不孝子反客为主成了自己的监护人。 “等等!”殷弦月攥住他手腕,“我没有巫师能量,你我心知肚明,我去巫师学院学什么,用魔杖打毛衣吗?” 路槐抽回手,压着声音:“造物主,换个思路,你在巫师学院才是最安全的。” 说完,他站起身,以一个俯视的角度:“你有想过吗,如果哀恸之牢没有典狱长,那么会不会其他异种神,也钻了一些你设定上的漏洞 ,这时候正在大陆其他地方活动。” 殷弦月点头:“异种神是被冰封的,所以我才让雪怪去冻住他。” “像他这样的,还有六个。”路槐说,“造物主,我们麻烦大了,你留在这里安心回忆整个大陆的漏洞,还有哪里是像哀恸之牢那样,缺少某个关键角色的地方,好好回忆。” 殷弦月望着路槐走向房间门口的身影,又看看他随手丢在床铺上的入学表…… 咔,渊宁开门进来,手里拎了个袋子,说:“校服。” 路槐拿过袋子,挂在门把手上,回头说:“换好校服就下楼,跟巫师团走吧,周末我来接你,带你回你自己那里刷一刷存在感。” 所谓的“你自己那里”指的是殷弦月的世界。 而渊宁,并不想在这里刨根问底,他看殷弦月就像看一块碳火,只想把他远远丢出去。 原因很简单,凭空出现的人类拯救了稻草人广场,以所有人都无法解释的方式解决了三十三个魔法异种。 虽说长樾指挥官对这件事尚没有向下询问,但审判厅里已经有审判员想要他的命。 此人是路槐带来的,军情七处必定躲不了干系。但现在解决了,人家是巫师团首领,往后指不定还会是守护者,那审判厅再也不能多说些什么。 “快走快走。”渊宁催促他,“走啊路槐,还看,都几点了,缙丛顶不了多久的!” 第26章 路槐收回视线,和渊宁一起离开哨塔5楼的客房,走下楼梯去了。 走前,路槐握着门把手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坠进了巫师学院校服的袋子。 另一边,身为雪怪的缙丛正在假装自己失控,在军情七处的大营里疯狂下雪,积雪高度有半个大营门,长樾指挥官的车根本进不来。 长樾是个四十来岁的人,按照人类年龄,缙丛这会儿顶多16,正值叛逆青春期。 长樾拿着通话器在自己军营外面和她沟通:“缙丛!你乖,别再下雪了,里面出不来外面进不去,路槐呢,你去路槐那儿让他引导一下你!” 缙丛:“我不!路槐那个引导是给犯人的!我又没有犯罪!” 长樾头疼得不行,他放下通话器掏出手机,直接拨了路槐的号码。 这时候路槐刚刚飞过神谕殿,渊宁则是走的海路,顺着风浪回去雾区。天色渐晚,制雾机进入倒数,而今夜不巧是血月,路槐得赶快回去雾里。 “喂?”路槐落在神谕殿顶,接起了电话,“指挥官。” 长樾说:“今晚血月。” “我明白,已经到区界了。”路槐说。 路槐成年之后,指挥官对他非常包容,这份包容如今也体现在这里。长樾看上去不在乎他隐瞒了什么,也不在乎殷弦月其人究竟是谁。 路槐继续向雾区飞,大雾已经弥漫开来,赶在乌云从血月前方挪开的时候,遮蔽了整个雾区。 殷弦月换好了校服,在袋子里发现了路槐的通话器。 他拿出来,戴在手腕,然后将校服内衬衣的袖子拽了拽,遮住它。宽大的巫师袍是防雨的,他整理了一下后面的兜帽,拧开门把手,走下哨塔。 15位巫师迎上去,簇拥住他,一个个脸上充满希冀。 殷弦月鸦羽般的眼睫轻颤了颤,他抬眸,看向墨色的夜空。苍穹悬着的那轮血月,一如路槐的瞳仁。 他又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巫师学院校服,以及手里捏着的入学表。 今夜,“神”正式降临这里,在“主角”最脆弱的血月夜。 远方的海浪如鬼手般拍打着山岩,巫师团残存的成员们认为今夜是一次新生。他们在这异种入侵的时代中,有了新的首领,这将是挽歌的新章。 “走吧!”一位巫师说,“首领,跟我们走吧!” 殷弦月的视线看过去,年轻的男人像看着世间罕见的艺术品一样看着他。 血月夜,远处村庄已经早早熄灭灯火,猎户的狗在不安地吠叫。殷弦月向前一步,15人立刻让出一条路。 血色的满月下,他转过身,面对他们,说:“我叫殷弦月。” “我会留在这里,让这个世界维持原状,我想知道……是谁这么想我死。” 他琥珀色的眼睛冷冷地与夜空之上的血月对视。 雾区审判厅、异种七神、哀恸之牢。 这世界在他的视野盲区里自作主张,神不能容忍。 第13章 三天后。 昼区,巫师学院。 “在宿舍还习惯吗?”老师问。 殷弦月跟在她身后,点头:“习惯的,风老师。” 风老师叫风酒笙,酒笙是她故乡的名字,可那个地方被异种侵略后寸草不生,原本肥沃的土地变得永远焦黑,连渡鸦路过此处都不会歇脚。 风酒笙回头温温地朝他笑了下,然后停在黎明班的门前,说:“那就好,我们到了。” 黎明班是战斗巫师初级班,大家的年纪在18到20岁。殷弦月生得瘦小,样貌白净,再故意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时,甚至看上去只有十七八。 黎明班的人都知道,今天会来一个新生,一个没有巫师天赋的普通人类。 当一个人在幼年时发现自己觉醒了巫师天赋,那么此人毕生的追求,就是进入巫师学院后,考进战斗系,继而通过巫师团选拔,成为巫师团的一员。 如今一个普通人类进了战斗系,班里的人们多少觉得有点不平衡。那种感觉就像重点高中的尖子班里转来一个成绩平平的小孩儿,一听就是钞能力。 风酒笙敲了敲黎明班的门。 他在门口杵了片刻,抬脚走进去,巫师袍角跟着他走路的动作轻微摆动了几下……殷弦月没有站在黎明班老师的身边,他甚至都没有走上那个讲台。 他只站在讲台台阶旁边,面向战斗系黎明班里的30个学生,说:“各位好,我叫殷弦月,是个普通人类。” 下面窸窸窣窣了起来。 “真的是普通人类?” “那他……他怎么上战斗课?” “决斗考试的时候,我打他是不打他?” 风酒笙还没有走,她眼神示意了一下黎明班的老师。 老师会意,清了清嗓子:“大家安静下来,稻草人广场魔法异种事件,是他拯救了昼区。巫师,只因其践行的道路——” 众人跟着齐声道:“而受人尊敬。” 殷弦月还没配眼镜,模糊的视野刚好让他不必去将每个人打量过来的眼神看得那么清晰。 他走到教室角落里的空位坐下,今天是他无故断更的第三天。没有更新的日子里,洛尔大陆依然在正常运转,殷弦月看向窗户外,战斗系黎明班的教室窗外就是无风三米浪的荒海。 殷弦月苍白清瘦的模样倒是很像巫师,他就坐在那儿,有些呆。 第27章 “这节课,是战斗系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节冰元素战斗课了,大家一定要认真喔!”老师说。 此话一出,原本窃窃私语的同学们倏然安静下来,一个个目光炯炯。因为冰元素是大部分巫师最擅长掌控的自然元素,冰系战斗课就像语文,数学学不会英语学不会就算了,语文总得拿分吧。 除了殷弦月,他懵然地看向讲台。 讲台上的老师也无奈地看向他。 没办法,巫师团首领,必须从巫师学院的战斗系毕业。这是设定,设定,高于一切。 属于是一个回旋镖了。 冰元素战斗课在室外,海边。水凝结成冰,没有哪里比大海的水元素更充沛了。 而随着同学们一起排着队离开教学楼,去到海岸的路上时……殷弦月看见了同样从历史班出来的人们。 他在队尾,那个与他四目相对片刻的人也在队尾。 殷弦月一眼便看见了他—— 苏溟。 或者说,闻尤意。 另一边,洛尔大陆夜区与雾区的区界,有探测器显示区界的永夜森林中活动一群至少10个单位的不明生物,三名军七猎手及三名守护军正在永夜森林中潜行搜索。 永夜森林常年被黑紫色的魔霭迷雾笼罩,阴暗潮湿的环境里活动着鼠、蝙蝠之类的生物,以及亡灵、暗夜精灵这样的超自然生物。 而这次10个单位的不明生物群,被军情处标为“a”级未知凶险。 雾区监察处的哨鸟带回的信息是,外形酷似兽人,无法 收集其气息。这群生物似乎有着较为清晰的目标,在搜寻某样东西。 路槐带着渊宁和缙丛,以及另外三个守护军统帅。 守护军统帅是注射过增强剂的人类,他们佩戴夜视镜,而狼眼不需要。 路槐端枪走在最前面,渊宁殿后,哨鸟在半空,指挥官一直凝视着从路槐军服肩膀微型摄像头中传输回去的画面。 耳机里,是长樾的声音:“路槐,最好抓活的。” “明白。”路槐回应。 再向前不到100公里就是夜区,路槐一头白毛在永夜森林里有点扎眼,他没有戴军帽,因为他希望那群生物,会反过来捕猎自己。 永夜森林有不计其数的巨大榕树,遮天蔽日,六人小队稳速前行。 不多时,静谧的森林中赫然出现“咔咔”子弹上膛的声音。所有人严备,路槐停下,他手里60毫米口径的榴弹枪其实很难被叫做“枪”,严谨点来说应该是“榴弹发射器”。 这把狙击榴弹枪最低可以在零下40度正常开火,随着越靠近夜区,永夜森林的温度愈发寒冷。缙丛在这里有着绝佳的作战条件,她立刻快步上前来到路槐背后,问:“怎么停了?” 路槐眉心微蹙,接着反手收枪,将榴弹枪背上,另一只手掏出后腰双排弹匣供弹的“战斗大师”手.枪。 路槐:“待命。” 说完,他收脚步上前,每一步都踏得无声,其余人原地防御。 距离路槐大约5步远的位置,是一个幽幽的身影。路槐一步步靠近那身影,不辨男女,只能看出是人形。 接着—— 一声闷闷的“嘭”。 所有人子弹上膛,路槐却抬手做了个“停”的手势。 他回头,所有人通话器中传来路槐的声音:“是个暗夜精灵,已经死了。” 众人保持着基本的冷静,暗夜精灵的战斗力虽然平平,但他们足够迅捷,打不过的,跑总能跑掉。 “有伤口吗?”渊宁问。 路槐原本想蹲下检查,然而仅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发梢随抬头的动作一颠,瞬间暴起:“开火!” 几乎是路槐话音落下的同时,树冠连成一片顶棚的永夜森林,近10个身材魁梧、獠牙如弯刀的半兽人,从树冠落下—— 野兽的吼叫震得森林都在颤抖,接着是现代工业的暴力美学艺术品,所有人的连发机枪疯狂扫射,枪口喷出火焰。 连发机枪造成的火光像烟花一样短暂地让环境亮起,缙丛发出诡异的嘶鸣声后,一个矮身蹲下,双手掌心贴住地面,松软的泥土当即凝冻成冰面,接着生出一根根尖锐的冰棱朝上。 然而这些兽人反应极快,凌空几巴掌将冰棱拍断,那些子弹和榴弹陷在他们暗绿色的皮肤里,竟未伤其分毫! 一声划破空气的狼嚎。 60毫米口径的子弹无法刺破的皮肤,在路槐白狼形态6500磅的咬合力之下几乎要断成两截。路槐嘴下留情了,否则那兽人会当场毙命。 他们有7个,慢慢平静之后,与路槐小队的人对峙。 白狼护在众人前面,头颈微伏,下巴不点地,是一个备战状态。 为首的兽人问:“为什么阻挠我们!?” 白狼不屑:“你们在雾区无故诛杀暗夜精灵,违反雾区法令,不用去审判厅了,就地正法。” “我们没有杀任何人!”兽人怒道,“我们受召唤而来!” 白狼叹气,他幻化回人形,从背后抓过榴弹枪,走到兽人近身处,枪口指着对方脑门:“你放心,我们是军方,秉公办事,说吧,受谁的召唤。” “神。”兽人笃定地说。 路槐眯缝了一下眼睛:“洛尔大陆只有一个神。” “嗡嗡嗡!” 路槐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第28章 他犹豫了片刻,这显然不是指挥官,因为指挥官联络过来的时候,是自动接听。 他还是接了。 “路槐先生是吗?” 路槐:“是,您是?” 对方带着些怒意,呼了口气:“您是殷弦月的监护人吧,我是巫师学院战斗系的赵湘辰老师。” 路槐一边扭头,用口型对众人说“捆走”,一边继续和手机那边的人交流:“您好赵老师,我是路槐。” “您家孩子上学第三天就逃课,今天下午的冰元素战斗检测小考,直接人都不来!”赵湘辰显然气得不轻,“路先生,殷同学的确没有巫师天赋,但他来求学,要摆正自己的态度,您说呢!?” 路槐尴尬地边点头边扛着枪带队离开永夜森林:“是、是……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一定……” “还有!”赵湘辰打断他,“殷弦月同学作为新生,是不可以在第一年带电脑上学的!他宿舍里的电脑是您给的吧?!请您抽空过来将电脑带走!” “……”路槐多少有点绝望。 缙丛正在用尼龙网缠住被路槐咬伤的兽人,少女的力气和身形不成正比,轻轻松松扛在肩上,还能蹦跶着过来,拍拍路槐,说:“走啊?” 路槐点头,电话那边的人喋喋不休,控诉着殷弦月今天的所作所为。 “真的很抱歉……赵老师,我这边忙完立刻过去。”路槐说着,用肩膀夹着手机,端枪调整成麻.醉.枪.模式,咻地一下命中扑过来的野兽,“老师,真的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这厢,那边才算满意地挂断了。 兽人们被放进运输车后挂箱,这是大货车的外形,材质是防爆破的钢板,一路开向雾区审判厅。 路槐从审判厅监牢出来之后马不停蹄地幻化出鹰形飞向昼区巫师学院,赶在日落前抵达了学校大门。 巫师学院是古堡的外形,里面连廊相错,小精灵带着他穿过令人头晕的楼梯走廊之后……小精灵说不好意思走错了,这里是超自然生物系。 路槐瞄到里面有几个狼人,视线交汇时没有任何交流,路槐跟着小精灵离开。 叩叩敲门后,小精灵替他打开了战斗系赵老师办公室的门。 殷弦月已经在里面了,回头看看他,没出声。 “我就是……不能有一天闲下来,是吗?”路槐问他。 殷弦月抿抿唇,坦言:“我可以解释的。” “请讲。” 殷弦月看看赵老师,又看看他,大意是,你我私聊。 路槐作为监护人,把人从办公室里领走了。因为明天是周末假期,今天离校的人挺多的,路槐顺着人流走在他旁边。本身赵老师就是让路槐将他带回去好好教育。 走到海岸,已经没什么人,晚霞降落在海面,海风扑面而来,掀着殷弦月的巫师袍,和路槐的军袍。 “我打不过他们。”殷弦月说,“我看见历史班里有个人,叫苏溟,他就是昼区的闻尤意,我想过去问他点事儿,结果没追上他,自己在城堡里迷路了。” 路槐叹气:“你一个人类,和巫师上决斗台,自寻死路。” “先带我回去吧,我得把这几天的更新发了。”殷弦月耷拉着脑袋,踢开脚边的小石头,惆怅得很。 一个梆硬的触感抵到他胳膊,殷弦月低头一看,路槐递过来他的军用短刀。 殷弦月一怔,又抬头,路槐只望着晚霞,目不斜视,好像这刀不是他递出去的。 殷弦月懂了:“近战法师?” “月底考试别死了,造物主。” 殷弦月接过短刀,从鞘冲拔出一截,刀刃锋利,然后推回去,妥帖地别在自己后腰。 他又瞄了眼路槐的腰,腰上那把战斗大师相当诱人。于是他向路槐挪了一步,伸出手…… “啧!”路槐一把打开他的手,撤步、捂住手.枪,一气呵成,“你想都不要想。” 第14章 《洛尔之枫》评论区: [打分:-2]救命,怎么都一百多章了还添新角色啊,这个叫“朔月”的巫师新首领又是谁? [打分:0]这本书我真的弃了,不打-2是我对路槐最后的怜爱。 [打分:0]月衔音你真的……我劝你别学那些大洪水作者,兽人都来了,我盲猜是哀恸之牢里那个异种神召唤来的,要是五章内过不掉兽人这个剧情,我们就江湖不见吧。 “咳咳咳咳咳……”殷弦月粗 略翻了评论区的前几页,顺着水吞掉药片,再处理一些这两天没能及时回复的消息。 有编辑发来的,有贺琦发来的,还有房东。 他将房租转过去之后说了声抱歉,房租是按季度付的,殷弦月这次直接转了半年的租金。 那个朔月,纯血种人类,在稻草人广场伸出援手的青年,被巫师团送入巫师学院的人,就是殷弦月自己。 还好,虽然在巫师学院的入学表上是殷弦月三个字,但文档似乎允许他为自己设置一个面向读者的的代号。 “好了吗?”路槐斜斜地倚在门框,双臂环胸,看着他。 “再等一下。”殷弦月切到作者后台,给所有评论都发了个红包,“好了,可以走了。” 旧电脑葬身哀恸之牢后,路槐给他买了台新电脑,这台电脑更轻薄。路槐接过电脑包替他背上,说:“在宿舍里用电脑躲着点生活老师。” 第29章 “喔。”殷弦月点头,转身锁好出租房的门。 楼梯的墙上贴着一张叠一张的疏通下水道广告,整栋楼像个苍老之人,墙壁时不时落下几块墙皮,锈迹斑斑的楼梯扶手,以及窄小的楼梯转角窗口,牢笼一般。 路槐蹲下,把他背了起来。 他的身体已经是走一步喘三下的程度,渊宁说了,他的疗愈术,只是让组织和细胞复生,改变不了这种纤维化的病症。 就像你无法让一个已然腐烂的苹果倒流回去它新鲜的样子。间质性肺炎就是这样,所以能不走路就不走路,尽量让他在这个世界里保持静养的状态。 但当殷弦月进入洛尔大陆后,他的状态会好上很多,或许是在这个世界获得新身份的缘故,总之,殷弦月自己也不明白。 “所以,那些兽人你们会怎么处理?”殷弦月伏在他后背,问道。 路槐背得很稳:“尝试收编,不行的话就集中……处理掉。” 路槐背着他走出居民楼,外面一片醉色的夕阳。在老城区生活的大多上了年纪,这个时间在家里做饭,铁锅和锅铲互相剐蹭着,龙爪槐树已经开花了。 他背着殷弦月走到暗巷,殷弦月提前捂住口鼻,巷子尽头的石墙如水波荡动,后一步就是洛尔大陆神谕殿。 路槐说:“兽人的出现,说明你已经无法完全掌控这本书,你不得不承认。” 殷弦月从他后背跳下来:“是的,应该是我在这个世界有了身份的原因,古埃及的神话里,如果知道了神的名字,那么就会获得神的能力,所以我得在这里把事情弄明白。” 洛尔大陆这边也是傍晚,天空像喝醉了,风吹云晃晃悠悠。 殷弦月还想接着说点什么,比如雾区审判厅还在设法要自己的命…… 晚风吹过来,他有一条更好走的路,就是把这本书烂尾完结。但可能是病症让他时日无多,他可以病死在出租房里,也可以……在洛尔大陆,做巫师团的首领。 “还需要什么吗?”路槐问。 “眼镜。”殷弦月说。 “好。”路槐点头,“明天我休假。” 忽然—— 嘭!! “欢迎您回来!首领!!” 穿巫师袍的小伙笑得阳光灿烂,随着他手里魔杖落下,路槐下意识将殷弦月拽去自己背后时—— 那个“嘭”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半空中一道绚丽的烟花横幅: 祝首领返校快乐! 殷弦月手腕还在路槐手里,面对欢迎横幅,社恐人士直接甩开路槐的手,扭头就要走。 “哎哎!首领!”小伙急了,“猎手先生!!” 路槐抄着他腰给他捞了回来:“学还是要上的。” 殷弦月咬牙切齿:“我答辩都过了你又把我弄去念书!?” “当读个研吧。”路槐也无奈,一手捞着殷弦月,又对小伙说,“把你那个烟花收起来。” “哦!”小伙魔杖又一挥,顺带用手扇了两下,“嘿嘿,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首领,您看,全大陆最乖巧温驯的狮鹫!” 得知殷弦月某次坐狮鹫狂吐之后,巫师团紧急找来了一只性格绝好的狮鹫,直接征用过来给首领当做私人交通工具。 老实说殷弦月是有点不适应的,他打小就是个孤僻的透明人,骤然众星捧月,只想回去自己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出租房里躲着。或者…… “别往我袍子里钻。”路槐说,“出来面对。” “也别偷我枪。”路槐按住手.枪枪.套,对他强调,“巫师只因其践行的道路而受人尊敬,首领。” “……”殷弦月愤愤地走出来,叹气,“他叫龙池,巫师团的成员,龙池,这是路槐,军七的猎手。” 二人友好地握手,路槐将电脑挂在狮鹫的鞍座上,然后手掌扶着殷弦月的后背,一推:“去吧。” 殷弦月就像那个死活不愿意上学的小学生,徒劳地捏着路槐皮质手套的一部分:“一定要去吗,起码给我把枪吧……” 闻言,龙池嘴一扁就要哭:“首领,您怎么能钟爱那种军火!我们的武器源于自然!自然之中自有纯粹!” 殷弦月的手刚扶上狮鹫的鞍,转头一双冰冷淡漠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龙池,龙池收声。 “通话器。”殷弦月伸手。 路槐上前一步,像怕他反悔似的直接把他托上去让他骑好,拆下腕表递给他。 接着龙池一脸感激地抓住路槐的手:“路先生,我们真的非常感谢您愿意做首领的监护人,巫师团愿意与军情七处建立友好关系,您日后有什么需要巫师团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谢了。”路槐点头。 虽说现在的巫师团人员不整,但如果获得巫师团的支持,那么在某种意义上也就获得了整个昼区的认可。 在异种入侵的时代,团结、携手共进,永远是正确的。 但有战争,就有利益,有利益,生物就会存在芥蒂。这一切盘根错节,路槐看着狮鹫飞走,龙池也在一通咒语后将自己幻化成斑鸠,跟在狮鹫的后面。 他忽然摸了摸腰上的枪……微妙的,路槐有些不安。 他们飞往昼区的巫师学院之后,太阳彻底落山,制雾机开始运行,从神殿中无声走出一位少女。 温音很奇怪他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不走,于是开口:“你该离开了。” 第30章 路槐回头,白色的短发染上淡淡的夕阳色:“温音修女,古神真的会指引我们吗?” 那句神谕,让他走出这画卷的声音,他现在似乎不能判定究竟是对是错。 他依言走出了这本书,见到了创世神,但现如今的境地却变得更混乱。这世界像被癌细胞侵占一样,有什么东西肆无忌惮地在大陆上为所欲为。 而这一切的根本,是他自己打破了造物主给的平衡。 温音依然是没有表情,静如寒潭:“古神的指引一直都在,你要自己去寻找。” 虔诚的修女给了他富有教义的答案。路槐轻笑了笑,很缓慢地点头:“谢谢。” - 没有人知道,入学巫师学院战斗系的那个人类,是巫师团的首领。 巫师学院会接纳普通人,他们都是敬仰巫师之人,会被安排在巫师历史班,或者元素艺术班。 而进入战斗系的普通人,前所未有。这样的先例也让昼区一些达官显贵嗅到了一丝可能性——说不定那群巫师研究出了什么办法,让普通人也能拥有元素之力。 结果多方询问,原来那人类的监护人是军情七处的猎手。 军情七处的猎手是他的监护人,这条信息在昼区上流社会悄然传开,闻尤意自然获得了第一手消息。 于是在这天夜里,殷弦月一直没能搭上话的人,敲开了他宿舍的门。 “嗨~”少年笑得人畜无害,他手里握着一颗鲜红的、反着光的苹果,“我叫苏溟,你呢?” 握着门把手的殷弦月,同样扬起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你好,殷弦月。” 对方像献宝似的,将苹果递过去:“吃苹果吗~” 看上去是一次学院中普通人与普通人的友好会面。 也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巫婆与白雪公主。 哗—— 今夜荒海海面的风很大,乌云蔽月,漆黑一片。 那些浪今夜格外潇洒,要奔月似的。 殷弦月让了个身位,是一个邀请闻尤意进来的姿态。单人宿舍里鹅黄色的顶灯下,两个各怀鬼胎的人,脸上都挂着极具亲和力的笑容和眼神。 在闻 尤意踏进这单间宿舍的后一步,殷弦月从他背带裤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刻有军情七处狼头徽章的蝴.蝶.刀,刀身在他手中翻折旋转几下后,刀尖指向苹果。 “一人一半吧。”殷弦月眉眼弯弯。 “好呀。”闻尤意说。 他们都认为对方上钩了。 那宿舍的木门被关上的瞬间,荒海上空的乌云中劈下一抹闪电,短暂的光亮像是快门。 接着开始了疾风骤雨。 第15章 巫师学院不仅收容巫师,还有想在这里求学的超自然生物们。 这是一个在昼区多元化的学院,某种意义上,巫师学院也管理着这些超自然生物。 雾区西海悬崖的雨越下越大,闻尤意和殷弦月在分享一颗苹果,看上去是两个人类男生在进行稀疏平常的社交,两个普通人在巫师学院里宛如另类,看上去是同族之间的惺惺相惜。 可窗外盛大的,派对一样的风雨,又让整个画面泛着诡异。 “你那把刀,好酷哦。”闻尤意嚼着苹果说。 他使用的苏溟这个外形,是个不到20的年轻小伙,外貌阳光亲人,在这里,苏溟是巫师世界狂热的爱好者。 而殷弦月他咽下苹果,看了眼摆在书桌上,刚刚切开苹果的蝴.蝶.刀。假装一副下了很大决心才坦白的样子,压低声音,靠近闻尤意说:“其实,这把刀,是军方的东西。” 所以说互飙演技这种事首要的就是一个自信,闻尤意在人设上还有一条——欺诈者。 他是昼区最大的走私商人,手眼通天,富可敌国。其实殷弦月很喜欢这种《教父》类型的角色,这类人在被满足了财富和军火之后,就会开始想要玩弄同类。 玩耍、摆弄的那种玩弄。 人就是这样,人会追求权力地位,那种俯瞰的视角会抬高自己,所以他们喜欢踩在同等级生物之上,在同类中垫高自己。 所以,他们会喜欢用欺诈的方式来彰显自己的聪慧以及控制能力。 对此,殷弦月几乎是循循善诱地在配合。 闻尤意那张少年的脸上先微微一愣,接着浮出了诧异、惊喜、崇拜:“哇!你认识军方的人?!” “嘻嘻。”殷弦月像是被撩拨了起来,没办法藏住任何秘密,立刻显摆的小屁孩,“我名义上的监护人是军情处猎手,但其实……真实的监护人,来自雾区审判厅。” 闻尤意的脸上彻底没了表情,接着慢慢瞪大眼镜,再两只手捂住嘴。 这演技,真不错。 - 凌晨1点05,雾区审判厅。 审判厅位于枫叶中间瓣的尖端,凄凉哨塔以北的大陆最北段,嚎风悬崖。 审判厅有5位成员,1位审判长。 5位审判员代表着雾区目前最主要的5个种族—— 精灵、无面者、鸦人、不死族,以及一位昼区安理会代表,普通的人类。 而审判长,目前尚未表现出任何超自然生物的特质,他一直以人类的形态与审判员们见面。 今夜同样。 “同僚们。”审判长的人类外形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亚裔人类男性,有着柔和的脸部轮廓,不那么锋利的五官,笑起来温和谦逊,“很抱歉在这么晚的时间里召集诸位,但我们的世界,已经岌岌可危……” 第31章 审判厅是一栋石塔建筑,它的前身是嚎风悬崖附近,酒笙镇的图书馆,这里与第一个被异种扫荡的眠龙岛遥遥相望。 二十年前异种降临的地方就是眠龙岛上空,所以审判厅建立在这里,也时刻监测眠龙岛上方的传送门。 精灵族审判员问:“守护者们设法封闭了传送门,还是有兽人来到洛尔大陆,是不是在哪里又出现了这样的传送门?” 无面者:“审判长,您指的是什么?哪个方面的岌岌可危?” 审判长在圆桌坐下,他背后的壁炉里,柴火烧得正旺。 审判长看向不死族,温声道:“昭庭辛司令,几天前,在昼区稻草人广场的事情……”他的视线从不死族审判员昭庭辛的脸上,缓缓移动,先后与每个人的目光交汇。 “是军情七处的猎手们,和一位勇敢的人类,维护了昼区,乃至整个大陆的和平。”审判长永远都是温和的基调。 “那位勇敢的人类……”审判长低垂了些眼眸,短密的睫毛让他双眼透露着一种说不清的慈爱,“听说,是军情七处的猎手带来的。” 闻言,昭庭辛认命地闭了闭眼。 昭庭辛是不死族,不死族是亡灵的亚种变异族,他的皮肤是幽青的,这会儿更青了。 “是的。”昭庭辛点头,“可最近四处动荡,而且,军情七处正在调查暗夜精灵被害的事情……” 说着,昭庭辛偷偷瞥了眼精灵审判员,希望对方能帮帮自己。 还好,精灵族审判员接上了话:“审判长,暗夜精灵非常珍贵,数量不过百,必须要有他们,巨龙才不会苏醒。” 审判长看过来,愁色攀上脸:“是啊,我们需要暗夜精灵。” “那么。”审判长又看向昭庭辛,“首先,收回军情七处所有猎手的审判权,然后,我想要见见路槐。” 昭庭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好的。”他先点头,接着神色变了变,“但,那个人类,现在已经进入了巫师学院,是记录在册的学生了,恐怕,并不在我们管辖的范围。” 审判长:“我要一个人类做什么?” 昭庭辛迷茫了。 杀掉那个人类,明明是他接收到的指令啊? 昭庭辛嘴巴微张,看看审判长,欲言又止。那是一条秘密指令,他不能在这里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秘密处决一个人类,是违反道义的事情……哦,他懂了,审判长是在暗示他,现在不宜公布。 昭庭辛点头:“也、也对,那只是个人类。好的,等路槐这个月的假期结束,我会让他过来见您。” “这样啊。”审判长悠闲地说,“09号猎手确实任务繁重,那还是让我这个闲人去见他吧。” 昭庭辛顿时出了冷汗。 审判长说:“另一件事,诸位。” 他站起来,走到他座位后方的壁炉,火光跳跃在每个人的瞳孔之中。 审判长将手探入熊熊燃烧的壁炉之中,他似乎感受不到火焰的温度,徒手从壁炉内侧掰下一块石头。 审判长拿着那块壁炉之中的石头,折回来,放在桌子上。 “远行者会在离开家的时候,带上一块壁炉里的石头,以此缓解对家的思念。”审判长说,“雾区守护者,我们的大魔导师,已经设法通过异种传送门,在茫茫宇宙中找到了异种的来处,守护者与我将不日前往。” “什么?!” 此话一出,审判员们的反应均觉得不可。 “这怎么行!” “那太危险了,万一是陷阱呢?” 昭庭辛也这么觉得:“不可以啊审判长,我们不能同时没有守护者和您啊。” 大家纷纷说是。 审判长只轻轻摇头:“我离开的时间里,启用‘无头条例’,如果需要做任何决定,五位审判员在无头骑士团的见证下举手投票。” 审判长最后还是看向昭庭辛,“我没有太多时间了,所以路槐,我会去见他。” 昭庭辛抿着嘴唇点头。 “至于那个人类。”审判长不温不火地说,“那个人类是否对我们构成威胁,我希望最后由诸位投票决定。” 说完,审判长将桌子上的炉石拿起来,放进上衣的口袋。 他看了一圈自己的审判员们,他们是大陆上目前人口数量最多的五个种族的领袖。 精灵们压制着远古巨龙,无面者们为冷兵器以及弹药淬毒,鸦人的哨鸟是大陆的实时监察反馈系统,人类拥有雷霆科技公司,而不死族……他们是军队。 这夜,这个审判厅里,但凡有一股势力出问题,整个大陆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而昭庭辛此时无疑是最忐忑的,因为稻草人广场上的那个人类,殷弦月,是他手下的人带来的。殷弦月在某种意义上,让这份平衡变得微妙了。 ——所以在坐的另外四位审判员里,有人想要他的命。 或者说,这四位,都 想要他的命。一定是有谁上疏了审判长,他才接收到那条密令。 “那么。”审判长露出一个标准弧度的微笑,“诸位,愿古神祝福我们。” “愿古神祝福我们。” 这天是很多人的不眠夜,审判长与守护者并肩站在嚎风悬崖,那巨大的、弯钩的月亮,像是柴郡猫在朝他们笑。 第32章 - 夜行超自然生物们照例在雾区各城市巡查,明天休假的路槐今晚值夜班,今夜他巡查的区域是雾区的纳德鲁城。 残暴生物的聚集地,罪犯藏匿的庇护所,感觉下一个转角就有个诡异的家伙捧住你的脸问你why so serious。* 民风淳朴纳德鲁。 “走啦大哥,今天白毛值班啊……”一个吊儿郎当的吸血鬼向废弃厂房铁皮仓库外面的人说道,“拜托你没听过白毛吗?他是混血狼人啊,补补课吧,你这样怎么在纳德鲁混啊?” 吸血鬼话音刚落,倏地收声,他感应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吸血鬼咽了一下唾沫。 果然,黑暗里闲庭信步走来一头白发的青年,手里一把射速0.89发每秒,0.338口径的30发弹匣大狙——他甚至都不需要三角架来稳定枪身。 “都告诉你了,回家啦。”坐在铁皮仓房门口的吸血鬼对新来的同伴说完,扭头用超过他这个种族真诚的目光对路槐又说,“白长官,拜托,我真的只是刚睡醒,我早餐已经在里面了是三只死老鼠,就不拿出来招待你了。” 纳德鲁城凶名在外的路槐,被这里的居民们以外貌特征称呼为白毛。敬称则是“白长官”。 路槐身后的几个不死族士兵一脸无奈,心道你们管他叫白毛也不能真觉得他姓白啊什么白长官。 “怎么又多了一个。”路槐扛枪垂眸问道。 “哦他啊。”吸血鬼解释,“有证的,他活着的时候是圣格利尔城综合中心医院里的医生,前几天不是医闹嘛,他被人砍了,实在救不回来,医院就把我们叫过去转化他……他最近在这儿学习控制嗜血……” 路槐点头:“所以你是圣格利尔城的吸血鬼,跑来纳德鲁干什么?” 圣格利尔城是人类主城,最发达的城市,承诺配合管理的超自然生物们被允许在那里活动。 “……”吸血鬼舔了舔嘴唇,“我、我的亲朋好友都在这里……我……我探亲。” 路槐懒得跟他迂回:“我明天休息,今天算你走运。” “是是是。” 抓人是要写报告的,或许还要和圣格利尔城的超自然生物管理局对接,一来二去休什么休。 路槐今天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走出半步又想起明天要带殷弦月配眼镜,于是折回来,给那吸血鬼吓得够呛。 刚刚放松坐姿以为逃过一劫的吸血鬼见他又回来,虽然本不是人但也面无人色、如丧考妣,在路槐侧身走回来的那个瞬间只想放空自己假装是一具尸体。 路槐:“有个问题。” “白长官您请讲。” 路槐:“你既然是主城的吸血鬼,那么圣格利尔城哪家眼镜店比较好?” “?” 第16章 闻尤意注射过基因增强药剂,是雷霆科技公司研发的实验级药物,目前只提供给军方。 基因增强药物稀释超自然生物的血清,再搭配上能够让人类安全吸收的药物。毋庸置疑,它们价值千金,闻尤意做黑市走私,要搞到基因药物并不难。 此时此刻,披着苏溟外形的闻尤意,凝视着已经睡着的殷弦月,发动了他的能力—— 鸦人之窥。 古老族群鸦人们的天赋之一,鸦人之窥能够回溯此人说过的所有话,那些话语会在鸦人的眼前变成一条条蛛丝般的长线,宛如纺织车上悬挂的蚕丝。 黑色的细线,是谎话。 “嘿!”宿舍的门被打开,同时灌进来一阵冰凉的风,“苏溟,睡觉时间,你怎么在战斗系的宿舍?” “哎呀。”苏溟眯眼一笑,吐舌头,“对不起风老师~” “不过……”苏溟从床边站直起来,“外面雨好大,我今晚能住在殷弦月这里吗?” 风酒笙很遗憾地摇头,她是直接推开门的,手还握在门把上:“先出来吧,我会用一个防护咒送你回去人文系。” “好!”苏溟没有再争取什么,他很配合地从宿舍房间里出来,甚至还蹦了一下,到风酒笙的背后去,“风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 风酒笙今年刚三十,微卷的黑发垂在后腰,她不禁莞尔:“老师是巫师喔。” “是哦!”苏溟龇牙笑起来,恰好又一道雷劈向荒海,让战斗系宿舍的走廊骤然亮了一瞬。 风酒笙说:“稍等一下。” 接着,她轻步走进殷弦月的房间,苏溟就乖乖地站在门口。 虽然没能对殷弦月启用完全形态的鸦人之窥,但风酒笙的出现,让苏溟……或者说,让闻尤意笃定了一点。殷弦月此人,绝对有什么秘密。 单凭风酒笙并非生活老师,却来巡查宿舍,而且不敲门。还有,她那自始至终都没放下过的魔杖……说明如他料想的一样,殷弦月的确不是个简单的人类。 殷弦月看上去睡得很沉,只脱了巫师袍,里面的衬衫还穿着。 窗外狂风暴雨,屋里亮着鹅黄色的灯,他睡得十分香甜。风酒笙用魔杖在他棉被上方悬停了片刻,魔杖的尖端亮起一阵微弱的光后,她释然地松了口气,仿佛只是虚惊一场。 然后转过身,轻声对苏溟说:“好了,走吧。” 拿到木门被带上之后,锁舌发出“咔”的一声,殷弦月睁开双眼。他手心的汗恐怕能淹死一只蚂蚁…… 第33章 殷弦月慢慢坐起来,缓了一下呼吸,然后低头,关掉了军情七处通话器的“生物干扰”功能。 这是军情处通话器的功能之一,持续释放某种强大的磁波,作用是在出任务的时候驱赶附近的超自然生物。 巫师学院里不仅有巫师,还收容并训练很多超自然生物。显然,雷雨夜,加上磁波,学院里的超自然生物们暴动不安,有些甚至堪堪要狂暴,所以风酒笙才调查这股磁波的来源。 这也是她没有敲门的原因——磁波的来源,是这个人类的宿舍房间。 翌日清晨。 雷雨夜过后,空气特别清新。 今天只有上午的一节巫师历史,以及一节冰元素对战课。 战斗系的对战课都在户外,学院城堡的空地草坪上。班级里的学生抽签分为ab组,站成两排。 冰元素对战的指导老师是风酒笙,她的长发高高地束了个马尾,手执魔杖。她声音很好听,温柔而清晰:“孩子们,对战课只是切磋,一定要掌握分寸。” “巫师,只因其践行的道路而——” 众人齐声回答:“受人尊敬。” 殷弦月无声叹气。他手里的魔杖是龙池给他的,龙池说这是旧首领的魔杖。 魔能之泉旁生长的神灵之树的枝桠做成的杖身,和大德鲁伊的一缕魂魄做成的杖芯。 龙池将魔杖给他的时候,他拒绝得非常强硬,这无疑是幼儿怀赤金行于闹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自己拿着这魔杖,迟早被抢,他甚至没有还手之力。 但龙池却说,如果不在首领身边,那么这把魔杖将毫无意义。 “呼……”殷弦月调整了一下呼吸,向对面的同学鞠躬行礼。 殷弦月看着自己左右两侧升起水幕般的透明屏障,他知道这是风酒笙开始设置结界,以防被隔壁对战组的乱弹伤到。 接着水幕之中就只剩殷弦月和对面的女生,坦白讲,他能感受到对面女同学十分无奈,谁都知道殷弦月没有魔法元素。 女生咬咬牙,先试探着打出一发寒冰箭。 殷弦月根本看不见寒冰箭的弹道,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胸口被一个无形的榔头锤过来,下过雨的草地泥泞不堪,几滴泥水溅到他脸颊。 “……”女生叹气,走过来蹲下,“你是完全看不见吗?我甚至都没提前用‘神闲’来加速。” 确实,冰系巫师的初级寒冰箭会慢慢悠悠地飘向对方,但凡挪两步路都能躲过去,女生没有提前施加buff,这发寒冰箭就算坐轮椅上也能躲。 殷弦月从湿哒哒的草地爬起来,先看了眼全是泥的袍子,摇头说:“看不见。” 女生泄了气似的,她很期待对战,应该说, 所有战斗系的巫师都非常喜欢对战课。 因为目前洛尔大陆的三大区,的“区”,其实是“保护区”。保护区外,异种横行,而现在又听说出现了智慧异种,战斗系的巫师本体都是拥有巫师天赋的人类,他们其实非常渴望战斗。 殷弦月清了清嗓子,他将魔杖收回袍子内层的夹层里,从裤兜摸出了另一个东西,问道:“你……介意我用另一种方式和你对战吗?” “什么?”女生问。 殷弦月拿出了蝴.蝶刀。 女生眼睛一亮:“法师打刺客?我喜欢。” 蝴.蝶刀多是偷袭刺杀用,它轻巧且伤害性高,在殷弦月的描写中,每每路槐拿出蝴. 蝶刀时,至多三个呼吸的时间,必有人毙命。 可殷弦月…… 理论知识充沛,实战经验为零。 - “你们战斗系今天上午去挖野菜了?”路槐躬身,拎起他巫师袍的一角,抖抖,抖下来几根青草。 还带着雨水的味道,挺好闻。 殷弦月双眼无神,机械地摇头:“对战课,我被班里同学打成这样了。” “……”路槐脱掉手套,捻掉他下巴尖儿上的泥点子,“走,带我看看谁揍的你。” “啊?” 殷弦月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路槐抓着手进去了学校大门。 不料迎面就是那女同学,殷弦月虽然不明白路槐为什么忽然这么护犊子,但还是朝那女生使了个眼色,暗示女生赶快装作不认识走过去。 结果—— “嗨!殷弦月!”女生挥手,然后轻快地小跑过来,“你还好吧?腰撞的那一下怎么样?我爸爸会疗愈术,需要看看吗?” 殷弦月先偷看一眼路槐,说:“还好,没事的。” 说着,女生的父亲也走过来。接下来巫师学院有三天假期,因为所有教师都要去参加旧首领的葬礼。女孩父亲正拎着她的书包和行李。 路槐见对方是个小姑娘,气焰歇了一半:“撞哪儿了?” 女生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您好,我是他对战课的搭档,我……有点儿下狠手了,不过他也很厉害,他差一点点就碰到我了!” 如此真心实意的夸赞在路槐听来却五味杂陈,一方面他确实知道造物主是个战五渣,另一方面他又不能跟人家爸爸说,这位被你女儿暴打的人类青年其实是创世神,让你女儿下节课注意点别把创世神打死了。 可一想到这般说辞还要跟别人解释为什么创世神这么容易被打死,路槐又如鲠在喉。 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同学你知道哪儿能买一套新的巫师袍吗?” 第34章 女生点头:“圣格利尔城的断鹤大街113号,浮鸟裁缝店。” “谢谢。”路槐点头。 殷弦月原本想说洗洗就行,可转念一想,明天自己要出席旧首领的葬礼,确实需要一套全黑的巫师袍,他身上的新生袍子是棕褐色。 “你开车来的吗?”殷弦月的靴子也全是泥,踩在地上走一步一个脚印,跟上路槐,抬头问,“开的哪辆啊?兰博蝙蝠?太阳神ie?还是《头文字d》里把拓海拉爆的三菱evo?” 路槐不答,和他一起走到校门口停车区域,然后按下了钥匙—— 有“东瀛战神”之称的gtr r32,这车最恐怖的地方在于,1988年的jtcc上,它29次出场、29次夺冠。 然而刚坐进车里,拉下安全带,路槐的私人手机响了起来。 他毫不避讳地在殷弦月面前接听,低沉的男声在车载音响里说话:“你好,路槐,我是雾区审判长,季升。” 路槐微微怔愣,继而偏头去看殷弦月。殷弦月无声摇头,表示这不是自己安排的。 “您请说。”路槐说。 “我需要见你一面。” 路槐报了裁缝店的地址后,电话挂断了。殷弦月无意识地在玩蝴.蝶刀,刀在他手里咔咔地被翻着,小说家的手指细长,苍白,与冷银色的刀刃浑然天成。 “他有名字。”殷弦月喃喃道,“审判长……有名字。” 路槐启动gtr:“你从没给过他名字?” “没有。”殷弦月说,“审判长,一直以来都是只用‘审判长’三个字来表达的,而且最近的一章,我只是支走了他和雾区守护者,因为我要知道审判厅里是谁想要我的命。” 那把蝴.蝶刀的原型是殷弦月现实世界里的先锋d80,但它比先锋d80更薄。 书中,路槐用这把刀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是刀柄在拇指绕一圈,刀面与手背相擦,再转回手心。 路槐发现,殷弦月转刀转得炉火纯青。 “挺趁手啊。”路槐挂挡给油,车子向前开。 殷弦月只笑笑:“你毕生所学,也是我毕生所学,只是我没有你的身体条件。” 路槐懂了:“可惜,在巫师学院里玩匕首。” 殷弦月看出车窗,他知道他的可惜指的是什么,于是说:“《基督山伯爵》早就给出了结论:这世上无所谓幸与不幸,有的只是一种境况和另一种境况的对比而已。”* 路槐扶着方向盘。巫师学院建在悬崖上,向城区开是一条下山的路,这辆gtr跑山非常舒适。路槐在过弯时用斯堪的纳维亚漂移加快了行程,他有些心烦,并且将这份烦躁发泄在了驾驶上。 很快,车进入诺海镇,接着上公路。 车厢里沉默了良久,路槐终于说:“这样,以后我空闲的晚上,去学校里教你近身格斗。” 殷弦月哭笑不得:“拜托,我白天在巫师学院要上课,晚上写文更新,要检查前文,补全这个世界里的设定,还学格斗?乙方的命也是命啊路槐。” 路槐失笑,说:“可是你这对战课的表现,我怕你活不到期末啊,造物主。” 第17章 中午12点,圣格利尔城。 断鹤大街。 圣格利尔城是人类的主城,人类安理会总部就在这里。城郊驻扎着守护军大营,从雾区雇佣来的无头骑士团指挥部也在城内。 超自然生物进入圣格利尔城的流程非常复杂,尽管是军情处的人,在非紧急情况下,拥有通行证,也要在高速公路入口接受一系列检查。 巫师团旧首领的葬礼将在明天举办,所以今天进城的人格外多。 路槐的车跟着队伍,以5km/h的速度在向前挪动,前方是检查站,每辆车都要开过检查站接受扫描和称重。 这一路开过来,车厢里的两个人没怎么交流,结果开到检查站的扫描舱前,刚打算开进去的时候,一位熟悉的朋友拍了拍车前引擎盖。 “首领!首领!” 是龙池,他接到路槐的电话之后就一直在入城的检查站这里蹲守。 龙池快乐地跑来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首领!我们巫师不需要安检,我直接带您去巫师团吧!猎手先生不是有自己的事吗,我们先回家!” 殷弦月松开安全带下车,副驾驶座椅沾了不少他巫师袍上的泥污。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殷弦月问。 路槐答:“见完审判长。” 殷弦月点头,侧身和龙池一起走向检查站的绿色通道。 手背放在检查员的探测器上,基因显示是人类之后,和龙池一起,进入圣格利尔城。 “这边。”龙池笑得相当开心,带着他边往列车站走边说,“首领,在学校还好吗?和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猎手先生忙得很,需要把监护人挪回我们巫师团吗?” 要是龙池有尾巴,这会儿应该转成了直升机螺旋桨,并且即刻起飞。 “龙池。”殷弦月站定了定,“我可以把旧首领的魔杖还给巫师团吗?” “……” 列车月台上人很多,这里是列车始发站,外来务工的人类、超自然生物们扶着行李箱,打着电话,或安静地发呆。 龙池马上要哭了。 殷弦月顿时手足无措还有点无奈,心说我没给你加过这个设定啊…… “算了。”殷弦月认命,“但是龙池,你也看到了,我一身的土,是上午对战课上弄的,我根本看不见寒冰箭的弹道,我感受不到自然元素的力量,我只是个人类,我甚 第35章 至没办法保证它不被人抢走。” 随着呼啸的风声自铁轨另一端涌来,殷弦月脏兮兮的巫师袍被扬起来,腰上别着的魔杖沉着而安静,它对这个没有巫师天赋的新主人没有任何怨言。 “车来了。”龙池敛了些笑意,“先走吧。” 巫师在人类社会的地位非常高,甚至隐隐有一种“信仰”的趋势。所以即便是巫师学院的学生,进入车厢后还是有夸张的行为……比如向殷弦月双手合十微微鞠躬,简直与拜佛无异。 龙池显然习惯了这样的社会待遇,他礼貌地向人们点头致意,领着殷弦月到他们的座位上。 这趟列车开往圣格利尔城的市区,守护军为巫师团在城市北郊外的戈谛安山顶建造了一做高塔,属于巫师团的戈谛安高塔。 路上,龙池向他说着戈谛安高塔的故事。高塔中存放着千百年的古籍画卷,保存着人类的文明和智慧。 作为守护者的大魔导师住在塔顶,所以圣格利尔城是人类军备最为严密的地方。 龙池说的这些,殷弦月比他更清楚。但殷弦月一直安静地听着,他在尝试找出龙池所阐述的内容中,有没有与自己的设定出入的地方。 直到列车抵达市区,龙池说得都口干舌燥了,殷弦月才终于提出一个问题。 “明天旧首领的葬礼,守护者会来吗?” “当然。”龙池说,“旧首领的葬礼上,会把您介绍给整个大陆,您不仅是巫师团的领袖,也是人类族群的希望,是守护者的候选人。” “您会名扬天下。”龙池说,“您是……被旧首领选择的人。” 听到这里,殷弦月萌生出一种荒谬的念头—— 那个干扰自己在火刑柱上杀掉巫师团首领的人,如果不是路槐,那么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 在当时的稻草人广场,那个非常、非常不希望巫师团首领死去的人,会不会就是首领本人?! 骤然,殷弦月脊背发凉。 自己借高阶异种的手杀了他,他反过来选择自己成为新的巫师团首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位旧首领究竟有什么目的。 很快,列车穿越了城区,在允许驾驶飞行器的区域里,有几个年轻人利用彩色的飞行器尾流在空中写写画画。 终点站戈谛安山,列车无法上山,巫师们体质孱弱,一般会用变形术变个鸟啊什么的飞上去。 下车后离开站台,殷弦月仰头看着苍翠的山。 戈谛安,guardian,守护者。 正午的太阳光照在山顶塔尖,戈谛安高塔宛如人类世界的一把利剑,伫立于高山之巅,镇守一方。 莫名的,殷弦月开始回忆自己写的旧首领是什么样的人。毋庸置疑的,他智慧,仁爱,果敢,拥有几乎人类能做到的所有优秀品质。 那么他是濒死时,感受到了这世界的一丝异样,譬如其实这里是一本书,有一个执笔者可以改写所有人的命运,所以本能的抗争?抗争失败后,旧首领认为,只有将巫师团交予到执笔者手中,才是拯救这世界唯一的解法? 殷弦月不知道猜中了几分,他只慢慢地摸到巫师袍下的魔杖,然后拿出来,站在戈谛安山脚定定地看着魔杖。 “等一下噢,我来召唤狮……” 龙池话说一半,殷弦月忽然发现,地上有第三个人的影子—— “躲开!!”殷弦月垫步上前一把推开龙池,同时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能够迅捷到收回魔杖掏出蝴.蝶.刀。 蝴.蝶刀紧紧握在手中,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握得都要紧。 龙池猝不及防被殷弦月拽倒后,定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竟然靠近了一只异种! 殷弦月全然不管自己只是个人类,根本不需要保护这大陆上魔法战斗类最强组织的成员,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当下的殷弦月,浑身细胞的第一反应都是保护自己的角色。那甚至不能称之为“勇气”而是“本能”。 那黑色的异种,像是被泡烂之后扭曲的四方形桌子,皮肤和南方油亮的蟑螂一样。殷弦月真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异种写成这个样子,他拉开龙池后,一刀直直向异种的头刺下去! 异种没有痛觉,不会挣扎,它们只想进食。 殷弦月咬牙拔.出深深扎入异种皮肤的蝴.蝶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忍受这种皮肤的触感,他攥着异种的一条前肢,狠狠地、用尽全力地、一刀刀重复地捅! “incendia!”龙池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没来得及掏魔杖,直接念魔咒,右手托起一团火球,双眼亦迸发出两团火焰的虚形。* 火球术是基础法术,巫师越强大,法强越猛。 殷弦月每一刀都对准了异种的头砸下去,他被异种的牙齿刮伤了手背和胳膊,巫师袍里面穿的白衬衫已经浸染上鲜血。 再扭头看龙池,不愧是巫师团的成员,无需魔杖作为媒介,就能召唤混沌之火。 “首领,站在我身后!”龙池说。 殷弦月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他的蝴.蝶刀上沾着异种的粘液,他一点点挪过去,站在龙池身边……然后按下腕表上的紧急通话。 路槐那边的通话器是自动接通:“怎么了?” “我这里,出事了。”殷弦月讷讷地说,“戈谛安山有异种。” 第36章 “异种?”路槐刚刚开上圣格利尔城市中心的高架桥,他立刻打灯靠边停在应急车道,“戈谛安山的什么方向?” 圣格利尔城固若金汤,别说异种了,普通超自然生物进来都难。水路和陆路有重兵把守,天空有鸦人哨鸟,和守护军的无人机监管。 从常理来讲,如果圣格利尔城有异种入侵的话,那么周边的村落集镇应该已经被荡平了。 路槐停车,松开安全带,探着上半身,伸手抓住后排座椅直接掀起来,座椅下方有一把hk416自动步.枪,和一把加装了asr制退器和pmag的m4。 “戈谛安山脚,列车站向山。”殷弦月的声音有点呆,微喘,路槐觉得他可能是被吓坏了。 “多少只?”路槐背上枪离开车,立刻头顶就有巡查的守卫军直升机注意到了他。 路槐觉得应该是从哪里混进城的异种,不会很多,于是又重复了一遍问殷弦月有多少只,保持与殷弦月通话的同时,向人类守护军的统帅发去一个紧急幻化兽态的通知。 戈谛安山毕竟有巫师高塔,异种在那里出没,约等于自首。所以路槐没有太担心。 直到,他听见通话器里殷弦月有些发颤的声音说:“漫山遍野。” “等我20秒。”路槐说完,将枪背好,转身扶着高架桥的护栏跳下去。下一刻,白色的天鹰振翅而起。 “所以早说了给我一把枪。”殷弦月挂断了通话器。 第18章 昼区,圣格利尔城。 巫师团仅存的15位巫师围成一个圈,面向外,保护着他们的新首领。 殷弦月的脸色很难看,是病理上的难看,异种咬伤的地方,感染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太多了。 视野愈发模糊,身体忽冷忽热,刘海被冷汗黏在前额,由于被巫师们围住,那些冰、火、雷的魔法元素迸发的声音对他来讲,简直是全景环绕立体声。 二十年前,异种通过传送门来到洛尔大陆,大陆在六个月的时间里创建三大区。原本各自为营,人类族群认为,有守护军和巫师团,完全可以保护整个大区的安全。 雾区审判厅亦这么认为,尤其他们拥有鸦人、狼人、精灵这些生来就有着不俗战力的种族们。 然而不过三年,人族与超自然种族决定结盟。结盟后的第二年,在整个大陆居民活动的区域中几乎肃清了异种,接着人们迎来了近五年的和平时代。 这五年中,人类的科技与艺术突飞猛进,期间,雷霆科技公司成立,并且开始招募超自然生物志愿者为实验室提供血清、基因,甚至开始了超自然生物与人类的器/官/移/植。 那五年之后,异种大军卷土重来,终于,汪洋深处的海妖们向陆地生物伸出援手,三区正式大结盟。携手共进,开始保卫洛尔大陆。 这就是《洛尔之枫》的前置,这本书,从异种的二次入侵开始写。 异种的第二次入侵 ,就是这样潮水式的,毫无征兆的入侵。 此时此刻,殷弦月终于感受到了身在“剧本”中的无力和无措。15个巫师并肩站立,在戈谛安山脚下为他围出了一座堡垒。 异种咬伤造成的眩晕感越来越强,殷弦月抬头,此时此刻他就是洛尔大陆上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一个正在经历异种扫荡的人类。 他抬头,一只白鹰划破苍莽青空。 如果他真的是洛尔大陆上的平民,这个时候抬头看天,大抵是渴望神从天降。 20秒,白鹰在半空中保留了翅膀,鹰身幻化回人形态。路槐凌空端枪,今天他没有穿军装,但依然带了能够防住0.22lr枪弹直射的战术护目镜,以及覆盖全军情处的通话器。 “坐标1号需要火力支援。”路槐在通话器里重复,“坐标1号需要火力支援。” 军情处可以通过通话器直接定位地点,省去了报点的麻烦,路槐边滑翔扫射边说明情况:“目测300只低阶异种,数量还在增加,但战斗力很弱,是最初始形态的低阶异种。” 通话器那边是军情二处的指挥官:“正在驰援,军情二处19个刺客已经出发……不过,数量还在增加的意思是,出现了新的传送门?” 路槐:“不是,数量在增加是因为……它们在分裂。” hk416,在殷弦月的世界里一度被誉为“世界上最完美的步.枪”,火力以及稳定性都极为优秀,且殷弦月在书里为这把枪添加了双弹匣。 可面对300多只还在分裂的异种,单人火力还是太薄弱。 路槐从半空扫射的弹坑精准地围绕巫师团围成的圆圈外围,他看见了中间状态不佳的殷弦月,也闻到了他身上的血,以及被异种感染的腐毒味道。 琥珀色的瞳仁里,白色翅膀的年轻人在空中换弹、查膛,继续扫射,那是他写的男主。 路槐的单兵火力只能逼退靠近巫师团的异种,戈谛安山还有多少,他不知道,这时候也不可能去做范围调查。 而且他不能飞得太高,要考虑子弹的射速。不过好在很快雾区守护者的传送阵在半空亮起,紧接着,第一个冲出来的是缙丛。 路槐来不及出声提醒,缙丛已经是绝对的进攻姿态——雪怪的身形会比正常形态下拉长许多,平时她看上去是十五六岁少女的外形,进攻姿态下快要到一米八,简直是从初中生变成国际超模。 第37章 “缙丛住手!”路槐喊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猎手们接到的通知是:大量异种出现在昼区。 所以传送过来的第一时间,缙丛双手按在地面,那冰封路径之中,新鲜的绿草被瞬间冻结,仿佛是冰块里的葱。 冰封路径以一个野蛮的速度蔓延到异种脚下,那些异种迅速被冷却冻结,这是军情七处猎手的惯用配合。 紧接着后面的深泉架上射速每分钟6000发的全自动机枪,进行无差别扫射。 可是—— 龙池在同一时间召唤了混沌之火! 上千度高温的火焰一旦落在雪怪的冰封路径上,立刻就会爆发剧烈的蒸汽,直接能把中间那个人类蒸熟。 龙池是目前巫师团的主要战力,所以巫师团的庇护结界是火元素结界,元素结界,挡不了高强度蒸汽的物理攻击…… 给路槐反应的时间并不多,他将枪背上,朝殷弦月俯冲——那个全场最脆弱的人。 巫师们有弹触性的自我保护,相当于一个一次性的全免疫。但殷弦月没有那种东西。 “protegere!!” 嘭! 一道保护咒直接弹开了路槐,他俯冲下来的速度太快,骤然出现在殷弦月身上的保护咒直接把他撞飞出去,摔落在地上滑出十几米。 不得不说,混沌之火与冰封路径相撞产生的大量蒸汽清缴了大半数量的异种,也所幸在场的各位超自然生物都皮糙肉厚,缙丛傻眼了,鼓了两下腮帮子,也不知道该对谁道歉,总之还是小小声地说了句:“不好意思啊。” 路槐迅速爬起来,巫师团的人亦立刻回头检查他们的首领。 “首领!”龙池第一个扑过来,“首领你醒醒啊!!” 殷弦月的视野发虚,他看见了给自己上保护咒的人:“风老师……” 恰好风酒笙也在这趟列车上,只不过她出站之前去了趟洗手间,出来之后刚想和他们打招呼,便看见异种从山上瀑布一样下来。 风酒笙跑到他身边,殷弦月已经没办法站起来,以一个狼狈的跌坐的状态在地上,声音发虚:“老师,我有点不舒服。” “我知道,没事的,你别怕。”风酒笙蹲下,将他搂过来安抚着,发现他手里还攥着蝴.蝶刀。 这时候,风酒笙觉得不太妙地蹙眉,她抬头,和龙池对视了一眼,同作为巫师,双方都察觉到了—— “猎手先生!”龙池回头喊路槐。 路槐的弹药已经耗尽,正在手.枪点射:“什么?” 龙池:“首领有注射过异种血清、或是疫苗吗?!” “……”路槐摇头。 自从异种入侵后,人类族群的尖端医疗组织立刻开启异种的研究,对于这种宇宙生物,人类们首先开始注重的就是被它们伤害之后会否有什么影响。 于是血清和疫苗的接种早在许多年前就在人类族群中普及,所以人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被异种咬伤后,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路槐摸了一下自己身上,没有穿军装,所以没有紧急药包。他打光这把战斗大师手.枪里的子弹后,挪到渊宁身边:“带药包了吗?” 那是个巴掌大的迷你药包,里面三个小小的安瓿瓶。 都是军方的强效紧急药,分别是强止血、肾上腺素和紧急消毒。 他先将紧急消毒的那瓶掰开,淋在伤口处,殷弦月病态的皮肤因失血过多,这会儿像纸一样惨白。 龙池是真的快哭了,讲话全是哭腔:“首领他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路槐错愕:“他保护你?” 一个巫师团的正式成员,是从巫师学院战斗系层层筛选,经过严格的试炼选拔而来的。 他们根本不需要一个普通人类去保护,更何况是面对异种,路槐讶然片刻,却也很快就懂了。 那大概是殷弦月在这个世界里的“神性”,除了这个,路槐没有其他解释。 消毒水淋上去的瞬间,殷弦月狠狠颤了一下,剧痛之下甚至没能叫出声来。路槐立刻把他从风酒笙怀里抱过来,然后掰开强止血那瓶。 “殷弦月。”他唤一声,“张嘴。” 路槐没能成功把药液灌进去,小半瓶止血药全顺着嘴角淌了出来。 风酒笙说:“不行,他意识模糊了,异种咬伤的感染速度太快,你们猎手的疗愈术没办法治疗这种感染,得赶紧把他送去综合医院。” 可血还在汩汩地流,路槐粗略估计了一下,他起码流了一瓶罐装可乐的血。这对一个本就羸弱的人类来讲,四肢厥冷、心动过速、冷汗岑岑,加上伤口的感染,殷弦月的身体机能飞速衰竭。 路槐一狠心,把安瓿瓶里剩下的药含进嘴里,然后低头,捏住殷弦月的下颚,迫使他张开嘴,嘴对嘴强行将药喂进去。 并且,为了保证药液被他咽下去,路槐探了舌头过去,压住殷弦月的舌头,以防他在意识不清的状况下,对吞咽有本能的抗拒。 这就导致了,路槐维持这个动作的时间是比较久的。 风酒笙的视角里,长久地盯着路槐白毛头顶的一个发旋儿。 “怎么样。”风酒笙问,“咽下去了吗?” 军用的东西立竿见影,强效药喂下去后,血流的速度有明显缓解,风酒笙稍稍安心。 同时,人类守护军的直升机出现在上空,他们新研制的30联火箭炮直接从直升机腹部伸出枪口,紧接着是一连串震天动地的开火声。 第38章 “风老师。”路槐望着她,“殷弦月交给您了。” “好。”风酒笙点头,她握紧魔杖,“我召唤狮鹫送他去医院,你放心。” 路槐点头,站起身来,跑向乱弹横飞的战场。 第19章 圣火玫瑰园是个墓园,这里安葬着历代守护者、巫师团首领、守护军统帅。 这里宁静安详,和神谕殿一样。 殷弦月站在最前面,他左手胳膊现在还没办法抬起来,衬衫袖子下面绑着绷带,外面盖着黑色的巫师袍。 昨晚在综合医院的病房里,龙池和其他巫师已经跟他一点点捋了一遍葬礼的流程。 参加旧首领葬礼的人从五湖四海赶来这里,异种的暴动事件,昼区与雾区的高层和军方一大早进行了紧急会议。会议结论除了加强守卫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有意义的内容,剩下的就是争吵。 雾区审判厅与昼区安理会吵个三天三夜是不成问题的,雾区认为戈谛安山那么重要的地方,你们重兵把守之下居然还能有三百多只异种横行,是不是你们人类又犯了贪军饷的老毛病啊。 昼区安理会直呼毁谤,并反击:莫不是你们干的吧?想让我们多买点超自然生物的血清来加强守护军的战斗力?! “荒谬!!别把你们人类卑劣的利益至上主义套在我们头上!” “哈!这么激动?你们的爆兵计划难道不缺军火不缺钱吗?戳你们痛处了?兽人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爆兵计划就算无法完成,我们也永远比你们人类强大!你们寻求庇护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姿态!” “哦是吗,那我们召回种族为人类的雾区守护者了?” “……” “……” “好了。”审判长听得头疼,“停一停,我们在这里吵出个胜负又能怎么样,吵赢了就能逼退异种吗?” 舌战群儒的昭庭辛清了清嗓子:“是,抱歉,审判长。” 长桌对面的人类安理会成员们也端起杯子喝水。 会议厅沉默了片刻后,安理会那边有个看上去是新人的女生弱弱地出声发问:“对了,听说……是军情处的猎手第一时间支援,他人在哪里?可以看看他的任务记录仪吗?或许能分析一下?” “哦路槐。”昭庭辛回神,“是,是路槐。” “那么他现在在……哪里?” 昭庭辛:“他在圣火玫瑰园,参加巫师团旧首领的葬礼。” 会议厅的气氛微妙了起来,两拨高层人士在这里疯狂丢锅,什么不经大脑的话都往外蹦,活像两群小学生在操场上专挑对方的短板吵架,甚至还人身攻击——全然忘了今天是旧首领的葬礼。 在座的诸位都自诩胸怀天下之人,一切为了洛尔大陆,可前去参加葬礼的却是一个猎手。 圣火玫瑰是颜色偏深黑的玫瑰品种,被大量种植在墓园中。 旧首领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他生前是受万人尊敬的巫师,许多平民带着花来哀悼他。 最后,在昼区守护者的带领下,所有巫师左右手在身侧伸开,手肘向下,手心向上,身体呈天平状。 这是平衡,巫师对自然元素追求的终点就是平衡。有绽放有枯萎,他们从自然中汲取力量,也付出代价。 15位巫师和守护者的掌心都幽幽地涌起微弱的白光,殷弦月发不出白光,也抬不起左手。 然后有人托起了他的左手手背,托至与右手一样的高度。是路槐走了过来。 他是新首领,所以他站在墓碑的面前。 他看着墓碑上的铭文,对这世界唯一的知情人说:“他选择我的意义是什么,我对巫师团来讲,根本是个无用之人。” 路槐没有反驳:“没错。” 殷弦月闭了闭眼。 路槐又说:“但是,所有人都会选择神。” 说完,他放下手,抬脚转身,葬礼最后的仪式结束,白发的青年穿过哀悼的人群,走向墓园的门口。 这天,昼区守护者向大陆介绍了巫师团的新首领,在这青黄不接的时间,新首领的出现无疑为人类带来新的希望。 同时,巫师团的新首领无法感受到任何魔法元素的事情,也是最近大家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 史无前例的,巫师团的首领不是巫师。 三天后,巫师学院。 首领回到战斗系之后,风酒笙正式被巫师团收编,成为第16位巫师团成员。 在学院对战课的草地上,殷弦月为风酒笙披上了灰色的巫师袍。 这天,阴云暗涌。雾区的审判长已经和雾区守护者一同穿过传送门,前往异种的故乡,并与洛尔大陆失去联络。 无头骑士团被激活出动,无面者控制着作战傀儡,驾驶雾区锻造塔与雷霆科技公司共同研发的微型机甲,不分昼夜地在各个城区内巡逻。 三大区进入一种微妙的紧急模式,连旧鲸大街也有所收敛。 审判长与一位守护者离开这片大陆,新的巫师首领没有任何能力,不免人心惶惶。 龙池走后,殷弦月和风酒笙还在草地上,下一节对战课在10分钟后,这会儿学生们正在做准备。 “风老师。”殷弦月侧过身,一双明眸不搀任何感情地望着她,“您如愿加入巫师团了,恭喜您。” “什么。”风酒笙怔愣了片刻,她为了今天特意化了精致的妆。 第39章 面前青年的头发微长,快要盖到耳垂,被风撩了两下。其气定神闲,岿然不动,让人猜不透。 殷弦月说:“我很感激您在戈谛安山出手相救,我也相信您进入巫师团是要为洛尔而战,但是——” 青年侧过身,面对她。 学院的藏青色巫师袍下露出白衬衫的袖口,殷弦月的眼神让她感到无端的压迫感,那分明只是个普通人类,但却有着风酒笙无法解释的气场。 殷弦月接着说:“但是,你加入了巫师团,你将效忠于我。” 风酒笙今天的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她下意识地眼神躲闪,想要逃避这种压迫力。 “所以,忘了苏溟说的那些话吧,风老师。” 他们已经能听见学生们嬉笑着走来草地,他们聊天的内容大多是竟然和首领在同一个班里,还有和殷弦月的对战的女生,惊叹自己有生之年居然把首领给揍了。 师生之间各自有了新的身份,风酒笙明白面前的首领指的是什么,殷弦月也笃定地知道,苏溟那晚的鸦人之窥必然看见了一二。 鸦人之窥,窥见他人真话谎话的前提是,那些话,鸦人是能够一字一句清晰地看见的。 殷弦月不知道苏溟看见了多少、看见了哪些部分,是否含有关于“这本书”的字眼。但事实上殷弦月也不太在乎,因为只要没有人相信,那么那些话,就是无意义的。 “好。”风酒笙点头。 正是苏溟告诉风酒笙,他是巫师团的首领,风酒笙才会一路跟着他。没想到恰好戈谛安山脚出现异种,她顺水推舟救下殷弦月,从而进入巫师团。 对战课开始了。 另一边,无头骑士出动之后,军情一处到七处开启严备模式。各大城区开始逐一式对所有居民进行基因检测,以防智慧异种混在其中。 同时,在当晚,学生宿舍里,殷弦月的文档在被干扰。 他试了很多种可能,最后定下的结论是——平衡。 殷弦月依然可以控制这世界的剧情,但所有不平衡的桥段,都被文档自己清除掉。那些打出来的字,顷刻消失。 这个世界,越来越真实,并且在遵循能量守恒定律。 他最后尝试了一下,打字:搭载轻型10联火箭炮的末日机甲里坐着的是路槐,此时的朔月已经觉醒巫师天赋,站在机甲之上。 这句话的句号刚刚打上,下一刻荡然无存。果然不行。 所以“朔月”这个角色,不可能觉醒巫师天赋,路槐作为超自然生物,也不会被允许驾驶机甲。这就是这世界的平衡。 殷弦月在电脑前捻了下手指,接着,咚咚两声叩门。 他第一反应是合上笔记本,然后摸到腰间的蝴.蝶刀,捏在手里,轻声走到门边。 咚咚。 又敲了两下。 殷弦月舒出一口气,扶上门把手。吱呀—— “是你啊。”殷弦月松了一口气。 白毛的年轻人今天穿的是常服,一件深棕色的套头卫衣:“一副失望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这不叫失望这叫卸力。”殷弦月坐回电脑前,重新掀开电脑,“我以为是闻尤意。” “他?”路槐回忆了一下,“那个通缉犯?他为什么敲你门?” “说来话长。”殷弦月敲着键盘,接下来的剧情视角在审判长和守护者那里,“你今天不巡查 吗?” 路槐走进来,带上门,扫视了一圈这宿舍:“休假,猎手的命也是命。” 殷弦月笑笑:“那你来找我有事吗?” “近战特训。” “还有呢?”殷弦月只是随口一问。 结果正中路槐下怀,他一笑:“还有,我要一把双弹匣全自动连发射速在每分钟9000发,并且是qbz191标准的步.枪,hk416的射速太慢,弹容量也太小了。还有破片.手.雷,提高一下爆炸范围,再把破门的c2体积缩小一点,建筑内任务太累赘了。” “……”殷弦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抬头望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路槐,我是许愿池里的王八吗?” 第20章 “侧身闪。”路槐边指导他,边垫步后撤,撤出一个他能够侧闪的空间,“你闪反了……” 哗啦—— 夜半的礁石海岸,海浪撞击岩壁,弯钩的月亮斜倚在云层之间,懒洋洋地看戏。 一出好戏。 殷弦月“呼”地输出一口气,扶着漆黑的石头靠着:“我跟不上你。” 他当然跟不上路槐,路槐6岁开始格斗训练,16岁参加第一次大型反恐,对方40人持有60把非法枪支,他身上挂四条弹药条,双持rdb-c卡.宾.枪,还背了一把m2半自动霰.弹.枪。 而16岁的殷弦月,只能在一片白茫茫的病房里抱着小说,小说里的男主骁勇善战、手可摘星、天下无双。 殷弦月太羡慕了,他看了很多小说,武侠的、玄幻的、科幻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被小说吸引,主角那么帅,要么能打能扛,有么有超能力。 可脆弱的少年将视线从小说上移开之后,只剩下病房的一扇玻璃窗。 “身体可以跟不上,但脑子要跟上。”路槐说着,将他自己手里的树枝又掰掉一截,它更短了,“过来,突袭我。” 哗啦—— 又一波海浪。 殷弦月调整了一下呼吸,不知道是何种机制,让他的身体在洛尔大陆好了很多,他的体能正在慢慢接近正常的普通人。 第40章 “刀不必握得那么紧。”路槐提醒他,“你不够暴力,那就要足够灵活。” 闻言,殷弦月放松了些握刀的力度,他原想说你别闹了你会的不都是我教的。但充沛的理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简直是冰糖葫芦外面那层糯米纸。 路槐右手背后,只左手捏一根树枝,像个靶子在安静地等着对方进攻。 殷弦月手里则是31.5厘米的s37军用短刀。垫步向前扑,路槐教他的姿势更像野兽,瘦小的人类像只刚刚没有妈妈教捕猎的小野猫,不得章法,但自信。 “很好。”路槐说,“刀尖向我。” 一刺一退,路槐只退半步,手里的树枝打向他刀柄:“我振刀,你准备左手接。” 路槐的力量控制得完美,殷弦月只觉得瞬间的手麻,从短刀刀柄振到手腕。手一松,左手立刻接住刀。 路槐很欣慰,反应很好:“继续,垫步向我,肩膀发力,把力量送出来,腰别动。” 殷弦月照做。 弯月下的海岸,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如双人舞般步调一致地进退。 几个回合下来,殷弦月体力不支,他喘息的声音被海浪盖过,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淌。 被振刀、接刀,逐渐熟练行云流水,仿佛肌肉记忆。路槐看他渐入佳境,也稍稍放水,和他边聊边对战。 路槐后撤一步,向右闪躲,顺便提膝让快要摔倒的殷弦月扶一下:“所以你试探过风酒笙了吗?” “试探过了。”殷弦月这次会主动换手了,将刀从右手抛去左手,转路槐后背,“戈谛安山的异种会分裂复制,但我觉得不是风酒笙把异种神放出来的缘故,而是一种……啊!” 路槐轻轻松松扶住他腰,让他没摔。 “进化!”殷弦月的面前半寸,就是路槐的下巴,“异种,在进化,但是没有收到我给的设定或者剧情,所以,它们目前只能跟随典狱长,也就是说,大概是异种神的意志,在暗涌一样影响它们。” 路槐眯了眯眼:“你怎么回事儿,失去了书籍控制权?” “不,漏洞太多,我得一个个补。”殷弦月下巴尖儿的汗砸落在地上。 他左手持刀,被路槐的树枝压着刀背按下去后,仗着路槐承诺了让他一只手,殷弦月与他后背擦着后背转身的间隙,拔出了路槐后腰的枪。 然后,站定、弃刀、抬枪、上膛、查膛。 确定击锤不回落,处于单动模式,枪口指向路槐眉心。 这是一把nz85b外型的手.枪,中国.制造,半金属枪.身,9*19mm,15发子弹。 不得不说,殷弦月这套动作丝滑潇洒且自信,要么是有多年实战经验,要么是颅内练习了成百上千遍。 显然殷弦月是后者。 双方停手。 “……”路槐叹气,“都说了别偷我枪。” “今天就到这里吧。”殷弦月顺势把手.枪塞进自己裤兜里,“我要回宿舍了,你也走吧。” “还我。”路槐说。 殷弦月捂住裤兜:“乱世凶险。” 路槐:“但这里是巫师学院,甚至比军情处还安全。” 殷弦月:“那你们军情处是不是要反省一下自己了?” 路槐:“你没有持.枪证。” 殷弦月:“我今晚连夜给自己写一个。” 路槐放弃了,坦白讲能让路槐心甘情愿放弃抗争的情况寥若晨星,但理智告诉他,殷弦月绝对可以站在这儿跟他一来一回舌战到天亮。 “……”路槐叹气,“你过来。” 殷弦月维持着谨慎的静止:“干嘛,你有话就说,我听得见。” 他大约是以为自己要揍他,路槐失笑,冷银色的月光落在他白色短发上。殷弦月也跟着笑了,因为他视角里路槐的脑袋像个灯泡。 路槐今天是一条工装裤,好几个兜儿,他在大腿外侧的那个兜里掏出来一件大拇指那么长的黑色物件,走到殷弦月面前,伸手:“枪拿来,给你装个消.音.器。” “没有多大意义。”殷弦月还是把手.枪递给他,“声音还是会很大,我不如包个湿毛巾。” 路槐无奈:“室内这种手.枪的音量会损伤听力,消.音.器不仅是室内作战的战术干扰,也是对人类持枪者的一种保护。” “好了。”路槐将枪还给他,“非必要不拔枪,射击尽量采用……” “莫桑比克射击法。”殷弦月把枪拿过来,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先打躯干再打头,旨在让对方先失去行动能力。” 走路回去巫师学院的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路槐好奇他一个病秧子,怎么会这么痴迷于军火,殷弦月说越弱小的人就会越向往强大的力量。 而且常年躺在病床上,很闲,有大把的时间。 父母奔忙,没有朋友,唯一的寄托就是…… 殷弦月停下脚步,他当时唯一的寄托是看小说里的那些男主如何大杀四方,救人于水火。 后来,这份寄托就成了他自己的男主。 路槐回头:“走累了?” 说完,他蹲下:“上来吧。” 殷弦月其实没有那么累,但想了想还是伏上去,能不必亲自走得路那当然得双脚离地。 “别乱杀人。”路槐言简意赅地叮嘱。 殷弦月拍拍他肩:“放心。” 第41章 四天后,殷弦月被送回现实世界。 攒了四天的更新量一起发出去,追更的读者寥寥,评论讨论剧情的少了很多,大多在感叹太太终于回来了。 共4章内容。 新角色朔月正在巫师学院战斗系,这个被一笔带过,着重的笔墨描写雾区审判长和守护者探访的那颗星球。 殷弦月在异种故乡的星球放置了一枚蛋,最新一章的内容是,这枚蛋是高阶异种的一个实验物品,他们正在尝试用蛋来孵化新的异种。 这就暗示了,高阶异种们在洛尔大陆学习到了一个名词:繁衍。 物种的文明、科技、艺术,它们都有一个必要的根本,就是人口。那么人口需要繁衍,繁衍需要…… 蛋。 蛋是高阶异种们所选取的繁衍方式。 “分裂”的根本只是“复制”,已然拥有智慧的高阶异种们,他们要的是“诞生”。 全新的,充满希望的,独立于他人之外的生命体。 当季升看见那枚蛋的时候, 他和守护者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此时此刻,殷弦月坐在出租房里,脚边的纸巾上全是他咳的血。幽幽的电脑荧光映在他眼镜镜片,镜片后的眼睛凝视着文档。 所以啊,神想要摆弄什么东西,会以神的方式。 这枚蛋的出现,让审判长后脊发寒。这是一项复杂且精密的技术,它有点像试管婴儿,但它不是胚胎,而是从异种身上提取基因,在严格的过滤和稀释之后,注入卵生动物体内,确保其不会感染成为异种也不会死亡,就像不致命,但也不会被免疫系统杀死的病毒。 而这个技术,是雾区审判厅与雷霆科技公司最高层管理合作开发的,一项绝高机密的实验——人类长生计划。 眼下,季升在另一个星球,在异种的故乡,看见了来自他们实验室的蛋。 蛋托的编号:0631。 第631个实验品,是实验室目前最后一个实验品蛋的编号,并且是最成功的一个,即将孵化。 他们之间,出现了内鬼。 整个洛尔大陆最高层的组织,掌握大陆最核心的科技与政治的一群人里,出现了叛徒。 智慧异种在洛尔大陆的这些年,他们开始想要文明、科技、信仰、艺术。 殷弦月关掉网页,拆开手边的药,顺着冷水吞下去。 他合上电脑,站起来,侧过身,和背后靠着墙的白发青年冷冷对视。 “一定要这样吗?”路槐问,“让两个大区的高层出现叛徒?” 殷弦月:“我现在教给你两个道理;第一,当一个物种做到严密的团结,那么必定是出现了另一个物种;第二,除非新物种是以高维毁灭的方式出现,否则,旧物种终将回到他们最原始的状态,在战乱中牟利,在动荡中蛊惑人心,在世界末日做生意。” “智慧生命体就是这样。”殷弦月勾唇道,“小白狼,早点习惯。” 第21章 巫师学院战斗系对战课。 室内对战台,殷弦月的对战对手还是那姑娘。 姑娘叫伊瑜,她的朋友们叫她小鱼。 “嗳,小鱼。”有个女生凑到伊瑜身边,小声说,“你要不要和我换一下呀?上次对战课你就是和这个不会魔法的人类一组,这次我来替你吧!” 伊瑜略微有些迟疑,不过想想还是交换了,她已经连续两节对战课都和殷弦月玩法师打刺客的对局,月底的结课考试是抽签选择对手,她也该打一打巫师。 不过…… “小倩。”伊瑜又拉住了她,“嗯……还是不用了吧,我可以回家和我姐姐练习对战,殷弦月他不会魔法,你别伤着他了。” 这是真话,虽然伊瑜能感受到殷弦月的近战格斗能力有很明显的进步,但巫师用的,是魔法啊。 并且后面的对战课已经学到了伤害最高的“火”元素,伊瑜是真的有点担心殷弦月挨揍。 毕竟,整个大陆都知道了,他是巫师团的首领。 被叫做小倩的女生故意挤眉弄眼:“噢哟~你干嘛,你心疼他呀?你们俩对战了这么多课,该不会以后你就是首领夫人了吧~” “……”伊瑜怔愣住,接着诧异,“你在说什么啊,我是怕你把首领给打死了。” “开玩笑的啦!”小倩摆摆手,“只跟你口嗨两句嘛!” 说完,小倩撞了下她肩膀,两个小女生在对战教室的走廊门边耳语了一小会儿之后,时间差不多了,一同进去对战室。 进去之后迎面一个同班的男生朝她俩笑:“哟,雅兴啊二位,畅聊人生,巫师团的人类首领和你们俩在玩什么三角虐恋吗?” 卓倩冷笑:“滚开,真是屁话张口就来。” 伊瑜也懒得跟他争论,拉起卓倩的手进去对战教室。这男生叫何祯,每个班里都有这种人,嘴碎爱八卦,全年级70%的谣言出自这些人之口。 “殷弦月,这边。”伊瑜朝一个方向挥挥手。 殷弦月回头转身,也回以微笑。 同时,他死死按住手腕上的通话器——那玩意已经震动了足足10分钟,根本摘不下来,表带接口处被强制锁死。 这是军情处在紧急情况下的通话器机制,它锁死在猎手的手腕上,以保证通话器能够一直定位猎手的位置,同时它强制开启监听和监视。 第42章 目的是保证如果出现猎手被俘虏的情况,军情处能够掌握猎手的所有情况。 殷弦月这个通话器是路槐的,路槐手里还有另一块通话器,这时候它狂震,只能是路槐出现了紧急情况。 “欸?”伊瑜走过来,“你怎么了?手受伤了?” “……”殷弦月抿了抿唇,“没、没有。” 他和路槐,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联络过了。 没想到三天以来收到路槐的第一条消息竟然是紧急情况。 但,这是必要的牺牲。 殷弦月换左手拔刀,说:“开始吧。” - 昼区,圣格利尔城。 此次行动的任务是营救人质,自从戈谛安山出现不知来源的异种之后,昼区的人们开始了频繁的游行以及抗议。 在不久前,昼区政府宣布停止向圣格利尔城的居民发放持枪证,并且管控弹药数量,以及回收大口径枪.械。 他们笃定地告知民众,主城已经是全大陆最安全的城市。这里有守护军大营,有无头骑士团,甚至有巫师团。政府认为民众们无需再自主持枪,人类主城将会是整个大陆第一座平和安全的城市。 然而在那之后没几天,几百只异种亲自打了政府的脸,安理会成员愁了许多天,社交网络上他们新闻发布会上坚定的神态被网友们做成了表情包;他们说过的话,“圣格利尔将会是理想之城”,在新闻视频《突发异种调查》下方被刷屏式大量留言。 此次被挟持的人质就是安理会成员之一,名叫阿菲尔,一位非裔黑人男性,45岁。 挟持地点是圣格利尔城东郊的游乐园鬼屋内,恐怖分子持有5支以上的大口径猎.枪,以及30支以上的自动步.枪。 守护军联合当地警方组成的营救小队已经丧生12人后,他们求助了雾区军情处,军情处随即派出一名猎手以及十名军情一处士兵前来支援。 同时,这也是路槐与营救小队失去联络的第15分钟。 他生死未卜。 当然,这是殷弦月决定的。 不过原剧情没这么凶残,所以殷弦月一直在注意通话器震动的时间。 那些昼区绑架阿菲尔的人,注射过超自然生物的增强剂,人数众多,且持有武器。而路槐接受的命令是尽量让对方存活,毕竟那是人类。 “路槐?”长樾又触发了一次通话器,“路槐你能回应一下吗?” “指挥官,画面和音频的传输都是雪花点和电流声。”一位士兵说,“要……要冲进去营救路槐吗?” 这次的剧情没有走太久,殷弦月需要阿菲尔被劫持、激化昼区官僚与民众的矛盾,派出路槐做营救,得以让人类与超自然生物保持更紧密的关系,继而待到审判长从异种的星球回来,再用那颗蛋来引出内鬼。 而民众的持枪权,会暂时恢复到从前持证持枪的情况。 这一点,殷弦月是为了勾引闻尤意出来做生意。 可是,殷弦月通话器已经疯狂震动了十五分钟,他觉得不太对劲。 第十六分钟。 伊瑜召唤出火元素,殷弦月不会用寒冰之还来破解,他能做的只有闪避火元素远程攻击的同时,更接近伊瑜,来攻击伊瑜本人。 但这个时候,殷弦月忽然跑向了窗边,吓得伊瑜立刻唤回火元素,问道:“你怎么不躲了?!还好我收得快。” “不好意思,我得走了。”殷弦月边说,边朝窗外天上抛出一枚烟花弹。 伊瑜:“你去哪儿?” 不多时,巫师团为殷弦月特意调教的狮鹫飞了过来,殷弦月脚踩窗沿,扶着窗框,扭头对伊瑜答道:“我去救我的不孝子。” 狮鹫等他坐稳,抓好缰绳之后才飞起来。 “那边。”殷弦月指向超自然生物系。 巫师学院的超自然生物系,收容并管理昼区愿意归顺巫师团的超自然生物,比如这只脾气顺和的狮鹫,它就是巫师学院较为优秀的毕业生之一。 狮鹫有些局促,不太想降落在殷弦 月手指的那里。 因为殷弦月指的方向,是狼人宿舍……狮鹫心里抗拒,但还是落在了这里。 狼人们的上课时间比较自由,他们大部分修习的是体能以及控制力,而巫师对战课的时候自然元素乱飞,会影响到他们,所以这时候狼人在宿舍的居多。 殷弦月从狮鹫跳下来,拔枪。 “嘭!!” 纵使安装了消.音.器,手.枪开枪的声音依然震天动地。远处飞鸟被惊起,狮鹫都哆嗦了一下,吓得掉了好几根毛。 里面的狼人们几乎是一个暴起的程度,很快,约莫十五、六个身形高大的狼人,工字背心大短裤,脸上写着“闹事闹到狼群这里算你倒霉”。 为首的那个,身高和路槐差不多,但肌肉比路槐大块得多。 殷弦月努力维持冷静。 对方看了看被一枪打爆的宿舍楼门锁,又看看殷弦月,问:“找死啊?” 殷弦月的食指在扳机扣里将枪转了半圈,递了递。那狼人微微蹙眉,接着,上前半步,低头又闻了闻,仿佛不确定似的,眉头越皱越深。 殷弦月说:“狼人的味道,对吧。” “怎么个意思。” 狼群的头狼是领导者,头狼没有发话,后面的狼只蠢蠢欲动。 第43章 殷弦月收起枪,从后腰抽出魔杖,举至面前,颔首:“以巫师团首领的名义,请求诸位营救狼人族群的一员。” “指挥官,圣教军就位了,是否冲入建筑内部?” “路槐还是没有消息,没有传输画面!” “我们冲吗?” 长樾在游乐园鬼屋外的装甲车里,他手里攥着的通话器如果有呼吸,这时候已经被他活活掐死。 身边的将士无一不急得要命,那不仅是大陆上唯一的超自然生物混血儿,更是并肩作战的队友。 尤其深泉,他委实不懂指挥官为什么还不下令冲楼,连军情六处的圣教军都来了那么多人…… 而长樾,一个追求种族大平衡的指挥官,在几个小时前,他收到昼区军情总司令昭庭辛一条秘文—— 审判长与守护者在异种星球发现了路槐的dna,他可能是那个叛徒,尚未定论。 一句话,让长樾久久无法下令支援。 近一个月来,路槐确实有种种诡异的行径,应该说,从他带来那个人类,如今的巫师团首领起,所有事情仿佛开始逐渐跑偏。 “指挥官!!”深泉实在忍不住了,“那里面是路槐!已经确定了歹徒手里有梦魇花浆啊!” 最新情报,挟持阿菲尔的歹徒之中有两名毒枭,他们兜售的毒.品是对犬科超自然生物有迷神效果的高纯度梦魇花浆。 长樾犹豫不决,路槐是他一手培养的猎手,但为什么他的dna会出现在异种星球。 一个战斗力凌驾于军情处之上的混血儿…… 然而下一刻,远方的狼嚎吸引了几乎全部人的注意。在此起彼伏的警笛声中,那些狼嚎宛如同一把利剑斩破阴霾。 十五只豺狼自游乐园大门二来,风雷云奔,天上的狮鹫嘹亮兴奋地嘶鸣着,跨物种回应狼群的嚎叫。 狮鹫上一个人类的巫师袍在烈烈风中鼓起,他手腕的通话器震得一刻不歇。 原剧情上,歹徒用梦魇花浆迷晕了路槐,但路槐在最后关头发射出了300mm口径火箭炮,其威力堪比美军的m270,并且其精准程度让人质恰好在爆炸范围的极限。 但不知为何,事实与剧情偏移了一点点。 路槐还是被梦魇花浆控制,但是他…… 狂暴了。 殷弦月赶到的瞬间,鬼屋内响起起码是个c2炸弹的爆炸声,但那声音不是一瞬的、短促的,这爆炸声持续了起码10秒。 “完了。”殷弦月喃喃道,“是白狼的吼声。” 他低头看地面的狼群,喊道:“白狼狂暴了!” 头狼当即停下,灰狼扭头看向同伴,他在征求狼群的意见。大家都是狼,当然知道种族之中战斗力最强的是白狼,而一只狂暴的白狼,会无差别咬死他们所有人。 但这群狼,他们来自巫师学院。 巫师学院镇守一方。 狼群继续冲入鬼屋内,殷弦月低头对狮鹫说:“让我落在房顶,我从窗户翻进去,你立刻去戈谛安山找龙池,告诉他白狼狂暴了,让他过来想办法!” “轰——” 四米高的白狼冲破屋顶,殷弦月从狮鹫上翻身跳下去,直接落在白狼脖子上。他两只手攥住路槐的耳朵,咬牙爬到他头顶,在众目睽睽之下,拔出军刀。 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位近战法师会一刀刺进白狼天灵盖的时候,他手握住刀刃,一抽。削铁如泥的军刀当即划破他掌心。 殷弦月趴在狼头上,在狂暴的狼把他甩下去的前一秒,他满是血的那只手按住了白狼的眼睛。 “冷静下来,路槐。”殷弦月说。 洛尔大陆代代相传的一句话—— 记住,要畏惧神之血。* 第22章 这里是昼区圣格利尔城东郊的废弃游乐园。 过山车的轨道上爬满绿色植被,旋转木马的外漆斑驳不堪,“深谷迷踪”的广告牌歪着跌在地面,有乌鸦落在广告牌的尖角处,好奇地张望。 白狼静止了片刻。 殷弦月的血手捂在他左眼,仿佛流下一条血泪,殷弦月的血顺着白狼的兽毛,从他眼睛的位置淌到他的嘴角。 血淌进了狼的嘴角,狼吞咽了一下。 片刻之后,狂暴状态的白狼咽掉那滴血,地面上的所有人都仰着头观察他的情况…… 那毕竟是巫师团的首领,洛尔大陆有一首儿歌这么唱:巫师之血,使土地肥沃,巫师之血,使水源清澈,巫师之血,使风暴宁静。 ……使风暴宁静。 一个呼吸的时间后,就在人们以为白狼受巫师之血的影响而平静下来时,他直接将怒意拧到了最大,一个猛甩头把头顶的人类直接甩飞出去。 殷弦月连惊呼都来不及,巨大的惯性像坐大摆锤的时候没有系安全带。他的巫师袍在半空中完全展开,掌心伤口的血跟着身体的抛物线划出一条轨道。 警笛交错,殷弦月的感官之下一切都在被慢放。长樾指挥官从车里跳出来,用力地挥手叫人拉网接住他。 那群歹徒趁乱要带着人质跑,身背大剑的圣教军骑着漆黑的重型机车在追,有种中世纪赛博美感。 作为土灵的深泉已经在紧急软化土壤,让殷弦月落下的地方尽量是松软的泥地。 而殷弦月,他竟有一瞬觉得,这辈子没有死在病床,而是死在战场,竟然还不错。 第44章 “啊!”殷弦月骤然停止下落。 白狼叼住了他巫师袍的一角,殷弦月倒挂在半空。失去理智的白狼又静止了片刻,仿佛是混乱的大脑中有理智在闪烁。 殷弦月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白狼毛量可观的胸膛,这份片刻的停驻其实挺让他感动的,就像家里的哈士奇忽然会握手了。 “嗷呜——” 地上的巫师学院的狼人们是豺狼,豺狼们本是来营救白狼的,结果现在……这只狼好像并不需要救援了。 狼群内部有着非常严格的等级制度,狼群信任头狼,而头狼的选择,永远要优先保证狼群的安全。 再退一步,白狼是同类,而狼是群居动物,即便不是同一个狼群,狼对同类也保有着共生性。比如,如非必要,他们不会去吃狼肉。 豺狼群停了下来,头狼决定不去干扰这只巨大且狂暴的白狼。巫师首领固然重要,但区区同一学院,远比不上种族。 “路槐,你乖。”殷弦月试图唤回些他的理智。 白狼还叼着他,或许是因为殷弦月的气味对他来说是特殊的,也或许是造物主所说的话在影响着这个世界—— 不过,大约是这样倒挂的姿势让殷弦月的思维运转出现bug,他紧接着,夸赞着说:“好路槐,乖狗狗……” 闻言,白狼直接暴怒,把他凌空一甩。强大的离心力让殷弦月叫都叫不出声,满脑子就一个念头—— 好了,死了,全剧终! 下方围观的群众里不知道是哪位喊出了惊世骇俗的高音。 场面过于混乱,守护军疏散不及,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举着手机在拍他、拍狼。殷弦月惊讶于眼镜居然还挂在脸上,感叹 着等路槐恢复理智后,得知造物主是自己亲手杀了的,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啊!!”殷弦月终于叫了出来。 他没有摔得四分五裂,他听见了悠扬的一声“咿——呀——”。 是狮鹫飞回来接住了他,他正整个人正好摔趴在鞍座上。 疾风在耳畔,他骑好,扶住鞍,心跳慌乱得要命。 然后俯身,用没有流血的那只手摸了摸狮鹫脖子上的毛:“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回去让龙池多给你喂点虫子。” “呀!”狮鹫表示可以。 狂暴的白狼甩出殷弦月后开始无差别攻击,恐怖的咬合力将废弃游乐园的跳楼机直接从地上拔起来,一个甩头丢去人群。 接着—— “sospeso nell’aria!”一道悬浮咒,龙池抬起魔杖,指着空中的跳楼机。 它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人们整齐划一地鼓掌,口中高呼赞美巫师。 搞得守护军们一个头两个大,喊道:“你们赶紧走就是帮大忙了!!” 白狼以一己之力撑爆鬼屋之后,踩碎旋转木马,咬烂过山车的同时,巨大的狼尾扫翻一排警车。 长樾下达持枪指令,殷弦月发现自己的通话器不再震动,他微妙地觉得,军情处可能会以无法控制为理由,向路槐开火。 他低头看了眼缰绳,努力地向前趴,把狮鹫脖子上的缰绳解了下来。 殷弦月将缰绳牢牢抓住,那是一根非常粗的麻绳,握紧的时候,手掌心的伤口很疼,但他目前没有更好的选择。 因为地面上,长樾指挥圣教军架起了高射火炮。 殷弦月拍拍狮鹫,说:“把我丢在他脖子上。” 狮鹫扭头,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诧异,大概是表达,我这一来一回极速奔波好不容易卡住极限时间接住你,让你死里逃生,你现在又要回去那头狼身上? 不是很懂你们人类? 殷弦月只更笃定地向它点头。 狮鹫多少有点无语,但还是这么做了。它飞向路槐,路槐目光如炬,狼趾在水泥地上扣出了坑,一副迎战的样子。 龙池那边将跳楼机安放在空地上,试图阻止长樾的开火指令,另一边又召集其他巫师,接着他看见了朝路槐飞过去的首领狮鹫。龙池差点哭了。 “首领——”龙池撕心裂肺。 殷弦月跳上狼脖子,四米高的巨狼,他只能抓住他的毛。 狮鹫配合他,环绕飞行,把缰绳缠在狼脖子上,接着殷弦月奋力把绳子抛向地上那群豺狼。 殷弦月低头大喊:“狼群!把他往神谕殿拽!” 头狼犹豫了片刻,毕竟巫师团成员也在这里,他最终还是决定帮忙。 殷弦月又从通话器里联络长樾:“我是巫师团首领,长樾指挥官,我会把狂暴的白狼带走,请求你不要开火,高射火炮虽然不会杀了路槐,但无疑是一次重创,重创的是路槐对军情处的信任。” 通话器那边,长樾久久没有回应,但高射火炮也没有发射。 一群狼咬住缰绳,龙池骑上狮鹫,一路用魔杖为豺狼群施加增强法术。那缰绳没那么长,白狼被迫垂着头,被加强的豺狼群居然真的能拉得动他,殷弦月骑在狼脖子上,自己狼狈不堪,五脏六腑快被颠碎了。 从昼区奔向洛克斯城的区界,人类统帅在联系沿途的城市村镇紧急避让。 蛇是一种敏感的动物,温音感受到大地微震,仿佛有千军万马朝这边奔腾而来。 她走到神谕殿侧门,捏着头纱,随时准备防御。 结果从地平线奔来的,居然是一群狼合力叼着一根缰绳,拽着一只更大、两层楼那么高的白狼。 第45章 温音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路槐,她蛇瞳猛地竖成缝,黑纱一扬,幻化成巨蟒—— “无礼之人。”温音幻化成巨蟒高高立起时,看清了狼身上的人。 殷弦月暗叫不好,他把温音给忘了,温音是神殿护卫。他嗓子已经全哑了:“温音!我们要去传送点,路槐狂暴了!” ——狂暴,是只有洛尔大陆有的设定。 而殷弦月,他要把路槐带去自己的世界。 世界之中,设定高于一切,在自己的世界,没有超自然生物狂暴这个设定。 路槐可以在自己的世界幻化出兽态,但那是路槐本身的力量。 可是“狂暴”,是受外界刺激之后,超自然生物产生的变异状态,是一种“设定”。 所以殷弦月认为,万物有法则,路槐在正常世界里只会保有他本身的力量,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在传送的瞬间,“狂暴”会被留在洛尔大陆。 得知那确实是路槐之后,温音缓缓退回了人形态。坦白讲她不太喜欢这些人,因为他们来神谕殿,并不是为了祷告。 她嫌恶地蹙眉,然后走到院子边缘,随便他们进来。 从侧门进入神谕殿,再从正门出去,是“离开”。离开的,是洛尔大陆。 纵使龙池在这里,豺狼群也在这里,但殷弦月管不了那么多了。路槐的狂暴状态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搞不好真的要被军情处的人开火打成残废。 狼群从侧门进入神谕殿后,白狼生生把墙撞出个大窟窿,砖石轰隆隆往下掉,殷弦月捂着脑袋,他心里念着阿弥陀佛,下一个狂暴的可别是温音…… “唰——” 狼群跃出神谕殿后,缰绳倏然松了下来,没有任何力量…… 他们回头,龙池和狮鹫也回头,跨过神谕殿的门槛后,没有了巨狼,也没有了殷弦月。 世界安静得不太正常。 豺狼们幻化回人形态,小伙们一个个累的直喘。头狼走到龙池身边,问他:“巫师团的首领……不是不会魔法吗?” 龙池呆滞地望着殿门,尔后回神,对头狼回以温柔的微笑,说:“魔法,并非只属于巫师。” 另一边。 暗巷。 殷弦月回来的时候,身体也会恢复成在这里的状态。 穿巫师袍的青年跌坐在暗巷地上,他捂着胸口咳得惨绝人寰,传送回来的瞬间,器官还处于剧烈运动的余威下。 一个间质性肺炎病人是招架不住的,他上气不接下气,旁边躺着一只白狼。 正常体型的白狼,大约是高原狼那么大,与阿拉斯加犬差不太多。 白狼睁眼,双眼依旧是血红色,但眼神不再凶残。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殷弦月身边,嗅了嗅他。 殷弦月摸摸他的头,接着那只手就滑了下去,跟着滑下去的,还有他整个人。 问题路槐发现他没办法幻化回人形,他现在就是一只通身白毛的狼。他只能叼住殷弦月的衣服把他从巷子里拽出来,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将人拖行出来之后,城市是傍晚,晚高峰的马路上,车子们恨不得前轮贴人家后轮,防止他人加塞。 人行道上,大家诧异于一只白……白狗,从黑洞洞的巷子里拖出来一个人,昏迷不醒的人。 人们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有人停下脚步,有人和同伴商量着要不要叫救护车。 路槐急得很,他只能忍辱负重地…… “汪汪汪汪汪汪汪!” 人们恍然:“哦哦哦!这个萨摩耶在求救!狗狗在求救!快打120!” 路槐卸了口气。 萨摩耶…… 也罢,不就是几声狗叫吗。我们白狼,能屈能伸。 第23章 入v三合一 睁眼, 入目是医院病房天花板,淡蓝色的隔离帘,以及吊瓶。 青年脸色如纸,呼吸微弱, 他氧气面罩随着呼吸蒙上来的白雾, 都比别人的要小一块。 “醒了吗?”病床旁边的人见他睁眼, 赶紧探过来。 于是殷弦月的视野里,半张脸挡住了天花板。 他眯了眯眼,声音隔着氧气面罩像闷在罐头里:“贺琦?” 怎么会是贺琦……殷弦月冒出一个恐慌的念头,会不会之前的半个多月,只是他躺在病床上的一场梦? 想到这里,殷弦月瞳仁微颤,他偏过头, 想要在病房里寻找路槐的身影。 贺琦叹气,他先按了护士铃,然后很小声地说:“是路槐 来找我,把我带来医院的, 我一开始没认出, 他就咬着我的裤子拽我……然后看见了他的眼睛, 是红的,我猜他可能是路槐。” 殷弦月松了口气,他尚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只虚着嗓子用气音问:“他人呢?” 贺琦抿抿嘴,坐到凳子上:“他好像暂时变不成人,一直是白狼的外形, 也说不出话……我没办法,我只能……” 贺琦说一半停下了, 仿佛难以启齿。 这让殷弦月更急,蹙着眉,眼神焦虑地望着他。 不巧护士进来,观察了一下殷弦月:“病人醒了是吧,稍等啊,我让医生过来。” 护士在床尾的速记板上填下殷弦月醒来的大致时间,接着去调整了一下隔壁床打呼噜大爷的输液管才离开。护士离开后,殷弦月艰难地起来些身子,胳膊肘撑在床垫,问:“你把他怎么了?” 第46章 贺琦无奈道:“我真的没办法,他没有狗证也没有牵引绳,体型又那么大,白得那么显眼……我说他是白毛德牧,把他放在宠物店……寄养了。” “……”殷弦月戴着氧气面罩还是觉得自己窒息,“你把我的男主,放宠物店里,寄养了?” “是的。”贺琦点头。 可正如贺琦所言,以路槐的现状在这个世界,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 不多时,医生进来病房,推了推厚重的眼镜后,顿了顿,才说话:“你自己应该有数吧。” 殷弦月点头,久病虽没成良医,但这么久病下来,对自己的状况已经非常了解。 医生就过往病史和这次入院的检查结果,只让殷弦月按时吃药,多静养,按时复查。殷弦月谢过医生后,平躺了一会儿。 安静地吸完这段时间的氧,点滴也眼见着挂下去一大半,护士过来摘掉了他的氧气面罩,并又抽了一管血。 “他在哪家宠物店,我去接他。”殷弦月说。 贺琦:“你还是先休息吧,身体要紧,你担心他做什么,他怎么都不会吃亏,杀人打怪跟砍瓜切菜似的……” 贺琦说着说着没声儿了,殷弦月幽幽地瞪他,也不说话。 病房里只剩下隔壁床大爷打呼伴随咳嗽的声音,护士进来过两次,第二次进来的时候,又给殷弦月挂上一瓶水,然后告诉他们医院食堂已经开餐了,言下之意贺琦该去给病人打饭。 贺琦会意,看了眼殷弦月戳着滞留针的手背,透明的药液顺着输液管淌进去,想来他应该不至于自己拔了针跑出去找路槐…… “我先去给你弄点吃的。” 殷弦月说:“谢谢。” 礼貌是拉开人际关系的好方法,不知道为什么,殷弦月设想了一下,如果守在这里等自己醒过来的人是路槐,那么他应该不会说谢谢。 不孝子,该你的。他想。 这么想着,倏地笑了一下,接着不知是药物作用,还是他真的太虚弱,慢慢地又睡了过去。 中间迷糊着,有人把床摇起来了一些,他被人喂了些小米粥,等到再次醒过来时,已然是深夜。 隔壁床的大爷还是鼾声如雷,病房窗户的密封性不是很好,窗帘轻轻地在向屋子里涌。睡眠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自我修复,这长长的一觉睡醒,他觉得舒服了很多。 躺了太久,他想坐起来顺一顺气,然而…… “唔!”起一半,赫然与床尾一只白色公狼四目相对,那白狼迅速扑过来一只狼爪按在他嘴唇,将他又按回枕头上。 幽暗的病房,野兽四脚站立于病床上,狼尾下垂,他低头与青年对视。月光从微透的窗帘印进来,殷弦月看着这俊逸无比的狼,心跳监测仪出卖了他,原本正常的频率忽然疯狂“滴滴滴滴”。 “路槐?”他轻声问。 白狼点了一下头,然后坐下。 殷弦月撑着坐起来,一人一狼,相顾无言了半晌。显然,路槐此时虽然是兽态,但打开宠物店的笼子再潜入医院找到殷弦月,对他来讲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殷弦月省去了“你怎么过来了”这种问题,直接问:“是不是传送点失效了?” 白狼点头。 果然,否则路槐应该从暗巷回去洛尔大陆…… 殷弦月又问:“狼形态会持续多久?” 白狼举起一只爪子,刚举起来就立刻放下,因为猛然想起这个人他会捏自己肉垫。 “5天?”殷弦月试着询问。 狼点点头。 这是件苦恼的事情,路槐在这里不得不装成狗,不然会更麻烦。他此前在宠物店就差点被老板识破,还好他拼命扬着尾巴,总之做尽了背叛祖宗的事。 “那也没办法,你这么晚找过来,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殷弦月问。 路槐确实有话要说,但他这会儿是狼,本来面目表情就贫瘠,靠比划的就更别想……殷弦月“哦哦”了两声,扭着身子去拉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纸笔,用来写入院评价的。 有纸笔的话就好多了,起码狼可以叼着笔写字。 结果抽屉刚拉开,隔壁床大爷忽然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 那大爷坐得笔直,殷弦月动作一僵,少有的,连路槐都怔愣了一下。 大爷打哈欠、伸懒腰、掀被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病床之间的蓝色隔离帘没有被拉上,殷弦月管不了那么多,眼看大爷就要扭头看过来了—— 他拽着狼腿拉进被窝,自己的腿压在狼身上,棉被一盖,装睡。 大爷扭头看了一眼,打着哈欠往卫生间去了。 被窝里的人紧紧抱着狼,路槐一动不动,殷弦月也不动,双方都很紧张。 所以说写书的人也不必将人物塑造得如此巨细无遗,比如路槐的肉垫是粉色,比如路槐的毛发柔软,比如一只狼身上有乌木沉香味…… 路槐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他在这短暂的时间之中,脑袋里冒出来一个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的想法—— 自己是被神紧紧抱在怀里的小狗。 并且,狼卓绝的听力,让他能无比清晰地听见殷弦月心脏的跳动,甚至他有一丝欣慰地觉得,这颗心脏此时跳动得非常有力量。 路槐在黑洞洞的被窝里眨了眨眼,他感觉到有轻微的呼吸困难,他不知道是因为殷弦月紧紧搂着自己的脖子,还是因为这被窝里的空气紧缺,总之…… 第47章 紧张。 这是路槐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感觉,他非常紧张。 狼趾紧张、狼耳紧张、喉咙紧张。当年在瘟疫沼泽清剿臃怪,1v3被围殴到差点折了一条狼腿都没这么紧张。 终于,洗手间里的抽水马桶哗啦啦响了一通后,大爷回来病床重新躺下,殷弦月才松了口气。 他轻手轻脚地拎起被子,和里面的赤瞳四目相对,一时间,双方都有点凝固。 “呃。”殷弦月试探着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嗯。”狼也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殷弦月趴在床边,一条胳膊垂下来,手指替白狼压着纸。白狼借着月光,叼着笔在纸上写字。 由于他是趴着的,路槐四脚着地,刚好狼的后背和病床一样高,所以殷弦月一偏头,鼻尖扫到了白狼的耳朵。 狼的耳朵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他在殷弦月这里不用装狗,尾巴尖垂在地板上。 殷弦月捡起纸。 「我来检查你的生命体征」 显然路槐还没写完,那个“征”的最后一横哧啦被拖得老长,一直到纸的边缘。 “我没什么事。” 狼点点头。 路槐是真的有些担心他,因为狂暴状态结束后,狂暴期间的所有记忆恢复,他很清楚他对殷弦月都做了些什么。他稍微有点愧疚。 “对了,你有多久没看我的书了?”殷弦月问。 狼懵了,狼在自己有限的面部表情之中摆出了懵逼的样子。 殷弦月说:“我感觉……它在试图独立行走,你能明白吗?它已经是一个自有逻辑的世界了,它想按照现有的底座向上自由生长,但它又没有强大到自生 剧情。原本在游乐场的那一章,你成功营救了阿菲尔议员,审判长和守护者从异种星球回来之后,就开始走内鬼线,但是……事实你也看到了。” 事实就是现在这样,路槐狂暴了,殷弦月为了结束他的狂暴状态,把他带来这个世界。结果一个躺在病床,另一个变不回去现在是狼。 相顾无言,无语凝噎。 “不过目前的好消息是,在网站上,它覆盖掉了我写的剧情,所以可以定论的是,它还是依靠着小说存在。”殷弦月说,“并且,它是在我给的剧情上在‘节外生枝’,比如,它目前能做到的极限,就是让你吸入梦魇花而狂暴。” 狼觉得合理,点了点头。 殷弦月扭头看了眼大爷的床,大爷看上去睡着了,他向路槐伸手:“所以,在营救阿菲尔德现场,通话器震动的10多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左爪,军火攻击。” “右爪,超自然生物攻击。” 狼没有动。 殷弦月又说:“都不是?好,左爪,魔法攻击。右爪……异种攻击。” 狼把右爪放在了他手上。 - 殷弦月在第二天的下午出院了。 宠物店的老板听闻了暗巷那里的事情,是这只白狗为主人呼救,深深感动,没有收寄养费用,但向殷弦月推销了能够刻上主人联系方式的狗牌,以及项圈和牵引绳。 骨头形状的小狗牌,有两行字: [我走丢了,我有主人] [联系电话:1xxxxxxx] 殷弦月觉得愧疚,因为店里其他狗被路槐血脉压制得一个个谨小慎微夹着尾巴。所以他一并购入了,然后牵着路槐离开宠物店。 从宠物店走去暗巷,大约5分钟。这是个周末的下午,街上行人茫茫多,有人很嫌恶地绕着他们走,有人直接上前询问可不可以摸摸它。 暗巷被清扫过,已经没有呛人的腐臭味道。殷弦月牵着他走进去,走到尽头,手摸在墙壁上,无事发生。 巫师袍没有穿,他搭在臂弯里,只穿了衬衫和黑色亚麻裤子。也不知道为什么,殷弦月还是决定把魔杖抽出来,杖尖点了一下墙…… 路槐甚至有点期待,抬着头看。 还是无事发生。 “……我在期待什么啊。”殷弦月喃喃自语。 路槐心道谁不是呢。 叹了口气,回去老城区的出租房。 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的出租房,电脑在巫师学院,几天没住人,更不像个家。 殷弦月拧了个抹布,将书桌窗台的浮灰擦干净,咳了几声,换了一套床单,旧的拆下来放进洗衣机。晒好床单后,洗了澡,天黑了。他叫了个清淡的馄饨外卖,给路槐点了六个肉包,脱掉衣裤钻进被窝。 或许因为路槐并不是人形态,并且脖子上戴着狗狗项圈和狗牌,所以殷弦月完全没有“家里还有另一个人在”的不适感。他拍拍床边,说:“过来。” 路槐真的就过来了,在他床边的地上趴下,像宠物狗一样两只前爪搁在脸侧,然后慢慢闭上眼睛。 殷弦月玩了会儿手机之后有点困了,睡前伸手下去摸了摸狼头,翻了个身。 一人一狼,在人类世界,过了四天。 殷弦月的医嘱之一是适当运动,于是他每天牵着路槐去公园。所以说动物往往有着非常敏锐的洞察力,大白狼踏进公园的第一步,已经有狗感觉到不妙。 这几天,公园里的狗战战兢兢,也有一两只无知无惧的天然呆狗狗跑过来亲切地想与路槐社交,小狗奔腾过来之后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刹住了车,然后假装认错人一样尴尬掉头走开。 第48章 看得殷弦月几番没憋住笑。 殷弦月对其他狗主人的解释是,这是一只混有大白熊血统的白毛德牧,这几天路槐在公园里小有名气,甚至有人特意跑过来拍小视频。 也是这几天,在这个世界,两个人可以毫不顾忌地坐在公园长椅上聊天,晒太阳。 聊闻尤意、风酒笙、审判长,虽然路槐只能用左爪右爪。但不必担心隔墙有耳,也没有任何顾虑。路人还夸赞狗狗聪明。 五天来路槐见殷弦月笑了很多次,虽然大部分笑容的来源,是因为自己不得不装成一只狗。 第五天,日出。床边地板上的狼,变回了军装男青年。 路槐睁眼,入目不再是狼爪而是作战手套,他知道……他和殷弦月的假期结束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他看床上沉睡的殷弦月,恍若回到了第一次穿越过来的那天。那天他也是军装军袍,殷弦月睡得很沉,不过不同的是,此时日出,而且,殷弦月也没有做噩梦。 约莫是感应到了什么,也可能是这几天非常健康的作息以及恰到好处的运动量,殷弦月睡饱了醒过来,迷茫地望着他。 良久,尚未完全开机的殷弦月看着他,说:“啊、我的狗变成人了。” ……路槐无奈一笑,倒也没反驳。 他偏头看向窗外,白色的短发在朝曦的光晕下晃动,一身笔直硬挺的西装,腿部挂fm12防毒面具和两颗雷,后腰两把手.枪,前腰挂风镜、军用短刀。 殷弦月盯了半晌,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哦……五天了。” 然后掀被子:“走吧。” “再睡会吧。”路槐说,“我下楼买早餐。” “这样下楼?”殷弦月指指他,“牢底坐穿。” “……”路槐低头看了眼,的确有点过分。 最终熬到入夜,披着夜色回到暗巷,穿过暗巷。 洛尔大陆,雾区,神谕殿。 殿内的所有蜡烛都亮着,花岗岩雕刻的古神神像静谧地俯视一切。 察觉到有人进殿,温音前来查看,发现是这俩人之后,她刚准备同往常一样,看一眼就走开时……温音又回了一下头,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路槐,却也终究没说什么。 二人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温音向来这样,简单直白。 巫师团的狮鹫一直等在这里,殷弦月爬上它的后背,飞往巫师学院。路槐和他告别,他从这里回去军情七处。 巨大的月亮,两对翅膀去到不同的方向。 回去军情七处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渊宁。渊宁指了指路槐的脖子,问:“狗链?你什么癖好?” “……” 忘摘了,主要是前面5天已经习惯了项圈的存在,前5天也险些在路人们的一句句“好狗”、“乖乖”、“你是姨姨见过最漂亮的修勾”之中迷失了自我。 ——人类,实在太擅长蛊惑人心。 路槐单手三两下拆开项圈拽下来:“误会,我前几天变不回人形,说来话长……” 渊宁抬手比了个“ok”,然后和他一起进去军情处锻造塔。 锻造塔位于军营西南角,猎手们出任务回来之后,都会先来这里。锻造塔里的矮人工程师们会修复猎手们磨损的武器、保养枪械、磨刀。 路槐像往常一样,卸掉腰上的枪、刀、匕首,依次摆在一楼大厅的柜台上,柜台里是坐在高脚凳上的矮人。 “雷也给我吧。”矮人工程师张开掌心,说,“这批破片手.雷做得不好。” 路槐点点头,利落地卸下雷,顺便还把靴筒里的刀抽了出来,一并放在他那堆武器里。 他完全没起疑心,和从前的每一次回来一样,甚至还松了一颗纽扣,刚回头,打算跟渊宁说点什么—— “!?” 渊宁双眼陡然亮起,下层精灵皮肤上的咒文泛起幽绿色的微光。渊宁并不擅长近身格斗,他的动作在路槐看来犹如0.5倍慢放——也就是说,路槐轻易能躲开。 但路槐愣在原地不动的原因是错愕,他没能想到自己绝对信赖的人,会在暴起而攻击过来。 渊宁手里的东西是一管弱化能流,每个进入军情处的超自然生物,都会提供自己的基因来制作这种克制自己能力的弱化能流。 它是一种注射液,归审判厅保存管理。 渊宁箭步上前的瞬间,柜台后面的矮人 工程师爬上台面来,矮人族是哥布林族的亚变种种族。他们不擅长战斗,那工程师从柜台后面爬上来,再从后面狠狠勒住路槐脖子的全过程,宛如搬了三趟快递正在搬第四趟,总而言之就是迟缓且狼狈。 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冰凉的药液淌进血管,弱化能流即刻生效,以己克己,路槐的视野开始模糊,站立不稳。 下一刻,渊宁撑住他胳膊,从锻造塔一楼跑过来十几号人。镣铐、锁链、电击项圈…… 意识虚弱之间,渊宁附在他耳边,低声说:“审判长在异种星发现了培育蛋,蛋上有你的人形态dna,昭司令和指挥官已经被关押了。” 路槐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梳理了一下渊宁的话—— 内鬼,叛徒。 殷弦月是怎么说的来着?等审判长和守护者从异种星回来,就会开启内鬼线。 他被塞进钢笼,跌坐下去,脑袋昏昏沉沉。 第49章 四个轮子在地面轰轰地响着,从锻造塔的后门出去,穿过靶场,不远处就是监牢。 不久前路槐才来过这里,送押那些永夜森林里的兽人们。他在笼子里,凹凸不平的路让他的脑袋不停撞着钢柱,他半昏半醒着,眼皮有千斤重。 事实上能在被注射弱化能流之后还能半睁开眼,要么是能流的浓度不够高,要么是本体过于强大。 显然,路槐是后者。 咣咣几声响,路槐知道,这是笼子被推进驻架上的声音,接着,又一声“嘭”,路槐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是头顶的白炽灯被打开了。 强光的刺激迫使他低头,他听见附近有人小声说:“调暗点调暗点,路槐以前救过我的命。” 然后光真的暗了许多,感觉好多了。 另一边,殷弦月刚到宿舍打开电脑,原本空白的文档,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1500字。 但它们还没有被上传去网站,殷弦月不确定这些内容会不会在洛尔大陆上发生。这1500个字不像是谁偷偷用了他的电脑,倒像是一种对事实的记录,没有修饰,没有形容词,没有转折,甚至没有分段。 这里写道:昭庭辛犯下背叛之罪,关押于嚎风悬崖;长樾犯下背叛之罪,关押于矿洞;路槐犯下背叛之罪,关押于兽笼。 殷弦月支着下巴,全选、删除,然后电脑卡顿,没有反应。 他试图修饰一下,分段,首行缩进……是可以的。 殷弦月懂了,这是洛尔大陆上的某种力量在给他新的剧情,他可以修饰这些句子,但不能更改它原本的走向。 “……跟我玩这种文字游戏。”殷弦月喃喃道。 他手放在键盘上,开始修改。 片刻之后,他觉得不对劲,小说家苍白的手指离开键盘,他隐隐地觉得这或许是个陷阱。 这个文档,在刻意地勾引自己,让自己顺着它的剧情写下去。 殷弦月忽然笑了,他觉得有意思了起来—— 文档确实有不受控制的时候,比如兽人入侵,比如在废弃游乐园路槐的狂暴。但那些都是事实发生之后,被新的剧情覆盖掉。 所以,要先发生。 那么这就说明,昭庭辛、长樾、路槐,三人已经被关押在这三个地方。 殷弦月合上电脑,检查了一下刀和枪。时间是晚上10点,学院宿舍走廊的灯是夜间模式,勉强能够看清前路。 此时是宵禁,按理说他不该离开宿舍,但他需要巫师的帮忙。 坦白讲,无论从能力上还是关系上,他更合理的选择都应该是巫师团成员之一的风酒笙。 可他还是溜去了女生宿舍的外墙。 伊瑜住在二楼,他砸了两颗石头,伊瑜探着头望下来:“殷弦月?” “我需要你的帮助。”殷弦月仰着头说。 伊瑜眨眨眼:“你等等,我下去。” 一分半钟之后,伊瑜从宿舍楼溜了出来。 “你躲哨鸟这么熟练?”殷弦月以为起码要十分钟,因为宿舍楼的走廊里有哨鸟巡查,就是防止学生半夜溜号。 伊瑜摊手耸肩:“家里也养了哨鸟,从小就躲,所以是什么事?” “我需要一个传送阵,把我送去雾区军情处。”殷弦月说,“我的监护人现在有麻烦。” 伊瑜和他对视了片刻,片刻之后,伊瑜举起三根手指说:“传送阵,是三年级学的,我们,一年级。” 三根手指压下去两根,殷弦月嘴巴微张…… 忘记了。 空间传送是中级魔法,伊瑜目前能做到最复杂的魔法是让自己走路不发出声音。 宿舍楼外墙这里是他们白天上战斗课的草坪,有虫子呀呀地叫着。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后,伊瑜说:“啊,你不是和龙池先生关系很好吗,可以找他试试。” “龙池……”殷弦月想了想,龙池确实是值得信任,“好,那么麻烦你帮我用水晶球开一个……” 伊瑜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沉默地凝视他。 “……”殷弦月把后面的话咽回去,“好、好,打电话……” 伊瑜一边腹诽我们的新首领好像不太聪明,一边等待龙池接电话。 “嘟……嘟……” “嗨小鱼~晚上好~我真的不能把《深蓝奥术》借给你,从巫师的世界来讲你还未成年,这种打打杀杀的书你不能……” “龙先生。”伊瑜打断他,“首领在我这里。” 龙池:“什么!?就算你用首领的性命做威胁也……也……你……你你……你在哪里!” - 殷弦月多少有点无语。 他和伊瑜中间的空地上立刻出现一个发光的五芒星阵,龙池叼着牙刷凭空出现在星阵中央,他眼疾手快将殷弦月拉来自己身后,口齿不清地对伊瑜呜呜嗯嗯了半天。 伊瑜干笑两声,心道这巫师团完了全完了。 “那儿有自来水龙头。”伊瑜指了指外墙墙根的地方,那个水龙头是接水管给草坪浇水的。 龙池“哦哦”了两声,跑去那边呼噜噜地漱口,还顺便抹了把脸,最后优雅地把牙刷放进睡衣胸口处的口袋,踩着小熊拖鞋走回殷弦月身边:“晚上好,首领。” “晚、晚上好。”殷弦月说,“很抱歉打扰你休息了。” “不!别抱歉!”龙池倏地睁大眼睛,“侍奉您,是我的荣幸!” 第50章 然后好像想起来,是伊瑜挟持了首领来换取高等魔法书,龙池后知后觉地重新挡在殷弦月和伊瑜中间,对伊瑜说:“小鱼!你不能伤害首领,巫师只因其践行……” “他要你帮忙。”伊瑜无奈,“他要用传送阵,我不会传送阵,才联系你的。” “哦这样。”龙池转过身,重新挂上温和慈爱的微笑,“您想去哪里?” “军情处关押野兽的监牢。”殷弦月说。 龙池保持着笑容:“您三思啊。” 坦白讲,在这个稀疏平常的夜晚,伊瑜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个巫师团倒也不是非进不可…… 穿着淡蓝色小熊睡衣的巫师团成员,带着他白衬衫的首领踩进传送阵。火系巫师的龙池,双眼眼眶隐隐泛着火焰形状的淡淡光亮:“小鱼,回宿舍去吧,首领就交给我。” 伊瑜心道你们快走吧。她点头“嗯”了声。 传送阵的本质是瞬移,但它无法在战场在使用,因为法阵的特殊性,巫师需要严谨地念出法阵上的符文咒语,也就是……读条。 龙池轻声念完,殷弦月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眼前已然不是巫师学院的草坪,而是合金板的冰冷墙体。 雾区的夜晚看不见天空,浓厚的大雾是天然掩体。 龙池轻轻挥了两下魔杖,哨鸟转向飞走,他又给门前守卫上了个“忽悠”,那两个端枪的大哥像梦游一样迷迷糊糊地走开。 “首领。”龙池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就是巫师对首领绝对的服从和配合,临到这个时候龙池才开口询问。 殷弦月如实相告:“路槐被抓了,但他没做错任何事情,而且他的通话器被拿走了,我得见见他。” “原来如此。”龙池点头,“我们进去吧。” 监牢里灯火通明,龙池这种等级的魔法师,隐去两个人的行迹轻而易举。每个守卫都被他提前“忽悠”,检测设备也无法探测到这两个活生生的人类。 路槐的笼子挺好找的,因为其他笼子顶上都是亮得刺眼的灯,只有路槐那盏是比较暗的。 殷弦月轻声走到笼子旁边。路槐很虚弱,能看出他抬一下眼皮子都费劲,看见来人是殷弦月,又看见穿睡衣的龙池,猜到了大半。 赤红的眼瞳黯淡了许多,没有平日里那般凶残,他艰难地挪到笼子边缘,双手被镣铐捆在一起,金属之间的碰撞发出咣当当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监牢里有些刺耳。 “路槐。”殷弦月和他隔着笼柱,“文档出问题了。” 路槐点头,他声音非常小而且飘:“我被打了弱化能流,昭庭辛和长樾……” “我知道,我看到了。”殷弦月凑近他,“有某种东西在入侵我的文档,它已经从之前的‘我给剧情,它篡改’变成了‘它给我剧情’,野心越来越大了。” 路槐在弱化能流的状态下没办法连贯地说一个整句子,然而动物的本能就是,如果嘴巴不能说话,那么就用肢体。 小狗不会说话,所以小狗有尾巴。 一阵丁榔咣的声音,实在说不出话的路槐将手探出笼柱之间的缝隙,殷弦月赶紧抓住他:“还有一件事,‘它’没有后续剧情给我,就说明‘它’的力量有限,并且,这个世界是遵循了时间轨迹的,已经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 “所以。”殷弦月将他手抓得更紧,“我现在要比‘它’的进度更快,比起坐在电脑前跟‘它’玩文字游戏,我不如现在就让事情发生。” 路槐的头靠在笼柱上,努力集中注意力听殷弦月说话。 旁边龙池听得云里雾里,或许是首领滤镜,当他听殷弦月说这些自己听不懂的话时,龙池只觉得…… “哇首领,你好厉害哦。”睡衣龙池凑过来蹲在殷弦月旁边,然后说,“要不先把弱化能流取出来?” “能取吗?”殷弦月问,“药液早就进入血循环了吧?” 龙池笑笑:“是的,被注射弱化能流的超自然生物,通常会在第5分钟完全失去意识,只能沉睡,但猎手先生在抗争。” 他是主角,是洛尔大陆唯一的超自然混血儿,军情七处最强的猎手。 龙池向殷弦月伸手:“首领,我需要你的魔杖,它的杖芯是大德鲁伊的灵魂,大德鲁伊是自然之神,弱化能流是违背自然的东西。” “好。” 龙池施咒的时间里,笼柱的间隙中,殷弦月一直抓着路槐的手。 直到他感觉路槐在回握他,他知道生效了。龙池将魔杖递回来:“好了,他还需要点时间恢复。” 但事实上路槐已经感觉好很多了,他在兽笼里微微坐直一些,殷弦月也自然地松开手。 路槐说:“我们三个被关押,是因为在异种星,出现了培育蛋。” 路槐说完,顿了顿,他其实有些顾虑龙池,可转念一想,他是殷弦月信任的人,于是继续说:“培育蛋上,有我的dna,人形态的dna。” 殷弦月蹲在笼子旁边,僵住了。 不过他只僵了片刻,因为事情依然在循着他最初的想法发展。要开启内鬼线了,但这个内鬼是谁,他还没有决定,所以“它”才能趁虚而入。 殷弦月明白了,无论这个“它”是某个角色还是某种力量,“它”也在钻殷弦月在设定上的漏洞。 第51章 “我明白了。”殷弦月点头。 龙池不明白:“那猎手先生也可能是被陷害呀,凭什么直接抓人?” “他是猎手。”殷弦月给他解释,“猎手的第一课,隐匿行踪、不留痕迹,而且那颗培育蛋是尖端实验,尖端试验品都有一个特性,所有接触过它们的人,都会在触碰的瞬间被记录下来,路槐没得跑,长樾和昭庭辛是他的直属上司,全都有嫌疑。” 路槐点头:“你有什么想法吗?” 殷弦月蹲得腿麻了,他扶着笼子站直起来,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表情有些呆滞,起身的动作也缓慢。好笑的是,龙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以同样的运动轨迹也慢慢站起身来。 路槐真没忍住,气音笑了一下。 尔后笑不出来了。 殷弦月说:“我明白了。” 路槐卓绝的耳力听见殷弦月咚咚的心跳声。 殷弦月说:“我在这个世界里最强大的能力并不是控制,也不是给出剧情……我在这里,最强大的,是我的身份,我好像能猜到旧首领的意思。” “什么?”龙池感觉浑身汗毛倒起,“什么意思?什么叫……旧首领的意思?” 殷弦月低头凝视自己手中的魔杖,不知道他是在对这二人解释,还是在喃喃自语:“大德鲁伊……大德鲁伊,自然之神,先知。” “他预见了今天,预见今天你锒铛入狱,雾区在这个时候失去总司令、指挥官、最强的猎手,所以他当初在稻草人广场根本不是在干扰我的文档,而是用干扰文档的方式,让你……”殷弦月垂首俯视路槐,“让你把我带来这里,我来到这里,成为新首领,才是他的目的。” 路槐似懂非懂,但能咂出一二。 路槐眯缝了一下眼睛,试着问:“让你成为首领,是为了审判厅的人类票?” “是,但不完全是。”殷弦月说,“他给我这个身份,或许是为了给我这根魔杖,从而提示我,大德鲁伊是神,神的敌人不会是低维生物,而是同等级的生物,路槐,如果自然之神在这个世界有敌人,对方会是谁?” “……”路槐吞咽了一下,他有些不敢相信,“是异种七神。” “没错,神、对神。”殷弦月垂下手,魔杖尖指着地面,“所以旧首领才会让我掉进哀恸之牢,因为那里面有一个。审判厅早就有人想让我死,现在,眼前这个异种神,是忽然有了名字的审判长,还是,轻易能找到异种星位置的……雾区守护者。” 此话一出,连龙池都瞳仁一缩,两只手紧紧捂住嘴巴。 路槐仰头看他,显然,他的震惊程度也不低。 审判长和守护者之间,有一个异种神。 “首领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龙池颤抖着手伸过来,握着殷弦月的胳膊摇了摇,试图把他摇清醒似的。 路槐受限于兽笼的高度,没办法站起来,他只能抬头看着他:“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你保持现状,我们审判日见。”殷弦月将魔杖妥帖地插回裤腰里,然后朝他的主角笑了笑,说,“打狗也要看主人。” 第24章 “吱——”哨鸟飞了回来。 龙池没有对这些生物下狠手, 只是驱散了它们的同时施加了混乱咒,现下混乱咒结束,那些训练有素的哨鸟自然会回来。 龙池抓着殷弦月的胳膊:“我们该走了。” 殷弦月还看着路槐,弱化能流被抽出来之后, 他的状态好了很多, 瞳仁从黯淡的红, 变回了现在灼烈的红。 “你装一下。”殷弦月有点不放心地说,“柔弱一点,眼神飘忽一点,手腕垂下来,你这是要干什么,下一秒就把锁链扯断是不是。” 冷银色的锁链紧紧缠在他手腕上,脖子上的金属电击项圈和白发, 坐在地上,被关在笼子里。颇有一种变态的美感,不过这个变态的好像是殷弦月自己…… 直到被龙池推了一下,龙池说:“首领, 真得走了。” 殷弦月收回目光, 再看一眼小熊睡衣的龙池, 理智多了:“好,走。” 光束从地面亮起,二人踩进传送阵,龙池的魔杖顶端幽幽亮起荧光,巫师轻声念着拉丁语系的魔咒,在最后一个音调落下的瞬间, 两人随着光束一同消失,同时, 哨鸟和卫兵回来了。 路槐干脆闭上眼,靠在笼子里。卫兵浑然不知 自己被下过“忽悠”,端着枪正常巡查,哨鸟也吱吱呀呀叫唤两声,以表明自己努力工作。 而头上的监控,也终于在龙池带走殷弦月后,被切回了真正的监牢画面。 回到巫师学院后,殷弦月告别了龙池,在电脑里另开一个新的文档,开始详尽审判厅里每个人的生平,写每个人的人物小传—— 从他们的名字开始。 这一晚,洛尔大陆有了微妙的变化。有些人的世界开始清晰,仿佛是近视的人配到了完美度数的眼镜,也像是布满陈年水垢的镜子终于被擦干净,让人们看见了真切的自己。 殷弦月一直写到天蒙蒙要亮了,才钻进被窝里迷糊睡了一会。 次日,天阴得很。 冷灰色的云眼看就要被巫师学院的塔尖戳破,尤其这里沿海,一涌一涌的浪,让风非常的具象。 这节课是初级雷元素课,雷元素最不好掌控,所以殷弦月被安排去了药剂课。 第52章 他的座位在闻尤意旁边。 “嗨。”苏溟向他打招呼,“好巧哦。” 殷弦月点头微笑,砖头那么厚的书放在桌子上,外袍一掀,坐下。 药剂课,针对普通人类学生的课程之一。 今天学习辨识草药,宁神花、幽灵草、黑衔藤、莲座蓟,以及如何用它们的浆汁制作净化药水。 “殷弦月。”赵湘辰老师叫他,见他眼下暗青,显然昨晚没休息好,于是提问他,“宁神花和幽灵草最明显的区别是什么?” 这是上节课的遗留问题,他舔了舔唇…… 完全不记得了,这种当初随手设定的东西…… “味道,幽灵草在根部会有腐味。”苏溟非常小声地提醒他。 殷弦月抬眼看着赵湘辰,没有出声。 赵湘辰罚他课后抄书,坐下之后,苏溟问他为什么不照自己的提示回答,殷弦月偏头看了看他,没说话。 苏溟缩了缩脖子,很无辜地眨了眨眼。 “幽灵草在根部有腐烂味道。”殷弦月说,“是因为,幽灵草是异种入侵之后改变了土壤环境,致使原本生长太阳草的地方无论长什么东西,都带着一股腐烂味道。” 苏溟沉默地和他对视,然后两个人都被罚去门口站着。 “你很奇怪欸,我都告诉你答案了,你都不说?” 殷弦月抬眸看着青黑色的砖石走廊,海鸥一群群地飞,渔民站在船头,荒海一望无际。 有时候殷弦月觉得这个世界并不真实,有时候又觉得自己的世界也不太真实。如果说自己写的洛尔大陆是这样一个地方,那他所谓的现实世界,又会不会是出自谁的手笔? “殷弦月?”苏溟又叫了他一声,“你发什么呆呢。” “……”殷弦月偏头,澄澈的琥珀色眼眸里印出苏溟清秀白净的脸,他看着这位人类族群中富甲一方的人,竟然忘记了自己对他闻尤意本体的外形是怎样的塑造。 于是在这宁静的学院走廊里,海风吹向平原,殷弦月决定给这个世界一点小惊喜。 他说:“你会在这里停留这么久,是还没有挑选到心仪的海妖吗?闻尤意。” 在殷弦月看不见的地方,那台合起来的电脑在自主运行,它在黑暗的屏幕里被打开了文档,然后,那个文档它…… 卡顿了。 接着,宕机了。 殷弦月勾着唇角,笑得云淡风轻。 海风拂起他已经长过耳朵的发梢,一飘一飘,那几缕黑色头发扬起的每一下,闻尤意的表情都跟着变化,非常丰富且精彩的变化。 闻尤意在大笑。 一开始是“噗嗤”的笑,然后笑得捂着肚子,笑得扶墙。 “是的。”闻尤意说,“我在找一只海妖,我找遍了洛尔大陆,只剩这里了。” 殷弦月点头:“我猜也是,你在洛克斯城的‘甜水旋涡’里,已经有几十个样貌上乘的海妖,能让你亲自出马,我还挺好奇的。” “茉竹。”闻尤意直言不讳。 殷弦月思维顿了顿,尔后:“哦,我那素未谋面的女儿。” 教室里,赵湘辰在教学生们如何过滤,空气里能闻见从教室里飘出来的,幽灵草根微微的腐臭味。 “做个交易?”闻尤意说。 殷弦月直接摇头:“我已经有合作的甲方了。” ——鸦人之窥,闻尤意绝对、绝对看见了一些对白。一些自己和路槐的对白,这世界是一本书,而他是创世神。 “可惜了。”闻尤意说,“那么晚点见。” 还没下课,闻尤意抬脚便走,走向楼梯。殷弦月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又瞥了眼教室里的老师,终是没做什么。 肉眼看凡胎,殷弦月只觉得悲凉。闻尤意终其一生都想要成为高于人类的生物,他觉得超自然生物是高于人类的。 但在殷弦月看来…… 皆是凡人。 “今天这一章,抄五遍,后天上午之前交给我。”赵湘辰说,“下课了。” “好。”殷弦月点头。 “苏溟呢?”赵湘辰问。 “不知道。” 学生们嘻嘻哈哈地从教室里出来,他们都是普通人类,只有白衬衫,没有巫师袍。他们抱着书去下一节历史课,殷弦月回去教室里拿上书,却被赵湘辰拦下了。 “你不去历史课。”赵湘辰说,“你……您,跟我来。” 殷弦月点头。 狮鹫在学院南边的空地等着他,赵湘辰将他带到这里,对他说:“受昼区守护者的召唤,您作为巫师团首领,今天要去戈谛安高塔。” “好的。”殷弦月爬上狮鹫的后背。 他在赵湘辰的注视下乘坐狮鹫飞往圣格利尔城,他今天肯定会去高塔,因为明天傍晚是审判日。在审判厅的人类代表,要按照传统,听从巫师团首领的意见。 - 在戈谛安塔下接应的人是龙池,龙池上前接过狮鹫的缰绳,拍拍它让它自己去塔后的院子里。然后引着殷弦月进入高塔。 这是殷弦月第一次来这里,外面是砖石塔,里面灯火通明,没有铺设电路,照明的东西是奥术水晶。 “守护者在二层,审判员也在。”龙池带着他走在螺旋楼梯,“对了,审判员姓霍,叫霍微,他在雾区审判厅里做人类族群的代表,他这次过来,是偷偷的,不可以说出去哦。” 第53章 “当然。”殷弦月点头。 同时想着,是我安排他来的。 二层巨大的会议圆桌坐着四个人,守护者、霍微、孟冬桔、风酒笙。包括守护者在内,所有人都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向他们。 殷弦月先一步颔首致意:“各位好,久等了。” 他怀里还抱着初级药剂书,一路上来,塔内的藏书无一不是千金难求的魔法书,首领怀里的这本格格不入。 “请坐。”守护者伸手,指向他对面那张空椅子。 霍微的视线一直跟着殷弦月落座,眼神中似是攒了一肚子话,他有太多事情要“上报”,都是那些超自然生物的腌臜事,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结果,众人坐下后,殷弦月率先开口:“诸位,三大区之中有一个叛徒,此人带走了洛尔大陆目前最尖端的科技——生命制造,带去了异种星,那么,朋友们,你们觉得此人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一番话说完,这位年轻的新首领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智慧,霍微尤其震惊,他甚至准备好了从那遥远的曾经开始给他科普。 “都、都选择背叛了,那肯定是对方给出的条件更好。”霍微试着回答。 所以霍微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会在明天投出罪名成立的审判票,他觉得今天来这里,只是走走流程罢了。 人类族群,是种族最统一、最团结的群体,霍微认为,无论如何巫师团的首领都会支持自己。即便受审判者是他的监护人。 殷弦月直接说:“路槐不是那个叛徒,明天的审判日,也不会进行投票,因为整件事情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殷弦月说:“霍微,那颗实验品的蛋里被注入了异种的基因,如果培育蛋能够成功生出卵生动物与异种的结合体,那么,同样的方法,就可以制造出人类与超自然生物的结合体,这就是人类的长生计划,对吗?” “是。”霍微愣愣地点头。 殷弦月:“ 最开始用异种的基因,是因为即便那颗蛋孵出来的是一个失败的实验品,也可以不违背道德地杀掉它。” 霍微继续愣愣地点头。 殷弦月平静地看着他,接着说:“所以,你发现致命的漏洞了吗?” 霍微迷茫地摇头,他惊呆了,他本以为今天来这里,迷茫又呆愣的人合该是殷弦月,怎么自己成了痴傻的那个。 “霍判员。”殷弦月将胳膊放在桌子上,上身微微向前倾,任由刘海遮到上眼睑,“卵生动物的本能是,它们认为从蛋里破出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自己的母亲,0631号培育蛋的孵化时间就是最近,为什么偏单单这个时候,守护者找到了异种星的位置?” 霍微震惊,没能控制住情绪,拍案而起:“首领!那是守护者!是我们的族人!你怎么能……那会让整个大陆陷入信任危机!” 殷弦月泰然自若地跟着站起来,冷静又漠然:“这个大陆已经陷入信任危机了,霍判员,我给你指一条明路,如果这个世界你非要坚持信任某一个人的话——我建议你信任你自己。” “你只不过是个——” “霍微!”昼区守护者出言打断他。 霍微将话咽回去。 殷弦月倒不在乎,他坐回椅子里,很清浅地笑了笑:“我只不过是个人类,初来乍到,以一个诡异的方式获得了巫师团首领的身份,就对你堂堂审判厅判员颐指气使,简直荒谬,对吗?” 对,太对了。 霍微都觉得精准得有点可怕了。简直一字不差! 余下的几个人不置一词,仿佛他们的存在就是别让霍微和殷弦月拔剑相向。 然而,龙池开口了:“其实不是的,首领……他可以使用位面魔法。” “嗯?”霍微瞪大了眼,“这不可能。” 这太不可能了,在旧首领的葬礼上,只有他没办法在手心托起白光,那种场合如果都掩盖自己的实力,那真是太该死。 殷弦月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其实内心慌得不行。 你别害我啊大哥,我会个屁的位面魔法啊位面魔法是什么东西啊——殷弦月在心里呐喊。 龙池不疾不徐地说:“圣格利尔城的游乐园里,是首领使用了位面魔法,在神谕殿门前,将狂暴的白狼带去了另一个位面,避免了一次主城的巨大危机。很多人都看到了,豺狼群、神殿的修女。” 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殷弦月稍稍放松了些。 龙池这小子开始玩蒙太奇概念了,殷弦月腹诽着,掐头去尾的拎出一段真实事件,搞得对方无话可说。 但让殷弦月有些感动的是,风酒笙、守护者,和另一位巫师,俨然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这很明显是在维护自己。 霍微有些偃旗息鼓,却还憋着一口气儿:“可、可那也不能污蔑守护者!” 他说着,看向身旁昼区的守护者。守护者气定神闲地坐着,暗紫色的巫师袍,魔杖靠在卓沿。 “那路槐呢,他活该被污蔑?”殷弦月靠在椅背反问他,尔后,一字一句地说,“他是巫师团首领的监护人,整个巫师团都是他的后盾,审判厅要处决路槐,必须给巫师团一个信服的理由,单单季升的三言两语,恕我不能接受。” 会议不欢而散,霍微必须在日落前回去审判厅,殷弦月这晚会留在戈谛安塔,巫师团有干净的客房可以让他过夜。 第54章 到这里,事实上殷弦月已经在审判上处于一个微妙的位置。 他对路槐的偏爱实在太明目张胆,尤其那句“整个巫师团都是他的后盾”,直接把巫师团这个原本游离在权势之外的群体,整个搬去了一个猎手身边。 “对不起。”殷弦月在二层圆桌上向所有人躬身,“我口无遮拦了,甚至我没办法对我说出来的话负责任,我把巫师团拉下水了。” 守护者原本准备上楼休息,他抱着魔杖回过头,老者倒是笑得很慈爱:“我们常说,巫师,只因其践行的道路而受人尊敬,但其实很多巫师都不知道他们所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道路,可是,年轻的首领,你很清楚。巫师团需要的从来不是力量,而是指引。” 守护者说:“你有着清晰的终点,不是你自己看到的终点,你的终点并不是明天的审判,对吗?” “不对。”殷弦月说,“我只是想让路槐顺利通过审判。” “你的道路远远没有结束,小首领。”守护者很随意地搭上楼梯扶手,甚至还打了个哈欠,“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奇妙的东西,我尚无法理解,但我现在明白了,旧首领选择了你,那么他应该是理解了你身上的东西。” “旧首领相信你能够指引巫师团,将巫师团的力量带往有意义的地方。” 殷弦月有一瞬间想要跟他坦白,结果龙池噔噔噔地跑上楼来:“首领,你被罚抄书啦?!你做了什么?” “……”殷弦月张了张嘴,“我没预习,没答上来宁神花和幽灵草的区别。” “哦——”龙池的嘴巴和眼睛一样圆,“没关系,这种问题我也不知道,首领,我是想问,你想要什么图案的睡衣,小猫小熊小鸟还是小企鹅?” 守护者哈哈地笑着,转身上楼去了。 殷弦月想了想:“有小狗的吗?” 这晚,殷弦月躺在柔软舒适的小床上,窗外悬着雾区看不到的明月,狮鹫没睡觉,嗷呜嗷呜地飞在天上,追着也没睡觉的雀鸟。 他坐起来,走到窗边。晚风掀着他的头发,他扶着古老石塔的木质窗棂,指腹摩挲着木头。 明天的审判会是一场苦战。 高塔之下,小腿高的绿草随着夜风摇摇摆摆,没有烦恼的生灵是这样的,风往哪里吹,它就往哪里躺。 次日黄昏。 雾区,嚎风悬崖,审判厅。 由图书馆改造的审判厅是一栋足够宽敞的塔楼,巫师团的所有人跟在殷弦月身后,跟随首领,是他们的传统。 这是审判长和守护者从异种星回来的第三天,培育蛋已经放回了雷霆科技公司的实验室,蛋壳上的dna也已经确凿显示是来自路槐。 但这个时候的dna检测结果已经太晚了,培育蛋经历了从实验室被窃、穿越宇宙、回到实验室,这个检测结果,事实上已经没有那么高的说服力。 殷弦月踩着石质的楼梯,一步步上到顶层。 “欢迎您,巫师团首领。”审判长说,“请坐。” 圆环审判厅,类似罗马角斗场的设计,正中的圆形空地上,一个兽笼,和两个被拷住的人,各受制于一个守卫。 殷弦月在审判长身边坐下,他坐下之后,兽笼里的人动了动,手上的锁链和钢笼接触,金属碰撞咣当地响了两声。 所有人落座后,审判长站起来:“那么……” “那么。”殷弦月很突兀地也站了起来,“在审判开始前,在下冒昧邀请诸位,玩一个游戏。” 除了沉默的巫师团,其他判员面面相觑。但碍于他是巫师团的首领,没有人高呼荒唐。 审判长有点尴尬:“游戏?现在玩游戏?不太合适吧?” “一个非常简单的游戏。”殷弦月从审判台的座位上走下来,走到下面一层,走向四位审判员的位置,边走边说,“投票游戏。” 殷弦月首先停在霍微身边,尔后对所有人说:“可以吗?我相信这个游戏的结局,会干扰接下来的审判,因为……如果强行审判,我相信在座的诸位当中,会有人不太体面。” “这是巫师团首领给予诸位的仁慈。”殷弦月很愉悦地笑起来,“真诚希望诸位,能够接受。” ——他疯了。 距离殷弦月最近的霍微,唇齿发颤,他从未见过这种人类,他一定是个疯子。 他怎么敢,区区一个人 类,一个被狼人凭空带来这里的人类,在这些精灵、鸦人、无面者……这些超自然生物面前,他究竟如何做到如此神色不惊、言谈自若,甚至还要操控他们,玩游戏? 诚然,16位巫师团成员也坐在这里,坐在环形看台的对面,沉默地注视着这边。 16个高阶巫师,人类族群的信仰之一,他们绝对臣服、信任、保护他们的首领。 审判长说:“那我们……投票决定吧。” 殷弦月抬脚,侧身,一个优雅的转身,面对审判台:“昭庭辛判员,也要参加这场游戏,请松开他的手铐。” 的确,昭庭辛还是判员,他尚没有被革职。 “别太……”霍微说到一半,又瘪下去了,因为单他一个人出声。他扭头看看同僚,好嘛,同僚们竟然还有点期待,尤其那个精灵。 昭庭辛被解开手铐,走上环形台,坐到了霍微旁边。 殷弦月如同交响乐的指挥,他走下环形台,巫师袍随着他下楼梯的动作一下下地飘起,他抬头看着审判长,说:“您不玩吗?缺少了您的话,游戏可能会陷入僵局。” 第55章 “……好。” 殷弦月站在路槐的兽笼旁边,脸上是从容的微笑:“非常简单的投票游戏,以教会为背景,某天,神被杀了。” “神留下了一道遗言——” “我挑选的新神杀了我,新神,就是诛神之神。” “现在,认为诛神者,是教皇的,请举手。” 人类、精灵、鸦人举手。 殷弦月点头:“认为诛神者,是教皇助手的,请举手。” 只有无面者举手。 殷弦月:“认为诛神者是大祭司的,请举手。” 人类、鸦人举手。 殷弦月顿了顿:“认为诛神者,是带回那道遗言的,请举手。” 霍然,所有人明白过了什么,六位全部举手。 尔后,有人反应过来了—— 是审判长和守护者带回了消息,培育蛋上有路槐的dna。 最上位的守护者倏然站起,他怒目瞪着殷弦月,却未出一言。 因为殷弦月已经提前看向了他。分明殷弦月是抬头看自己,可他却在这个脆弱人类的双眼中,看见了属于上位者的从容。 过分的从容。他没有魔法元素傍身,却获得了巫师团。他没有超自然生物血统,却获得了大陆唯一混血儿的监护。 这股微妙的气氛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殷弦月才慢悠悠地说:“我说了,直接审判的话,会有人不体面。” 第25章 这个漏洞百出的投票游戏, 其根本就是告诉所有人:你们的审判长和守护者,出问题了。 他们傍晚抵达审判厅,出来时已然入夜。 那个荒谬的投票游戏结束之后,路槐也不装了, 直接徒手扯掉锁链, 踹开兽笼走出来, 顺便扯断了长樾的手铐。 嚎风悬崖顾名思义,这里风如哭嚎。 殷弦月走到悬崖边上,踢了一块石头下去,然后回头,见龙池已经举起魔杖一副随时营救自己的样子,噗地笑了出来。 “干嘛,我又不往下跳, 我傻吗。”殷弦月说。 龙池:“我怕你被风刮下去……” 殷弦月无奈地笑笑,抬脚,背对大海走了回来。 审判被取消,昭庭辛、长樾、路槐, 三人被撤销了背叛之罪。殷弦月终究没有将罪名转向审判长或是守护者, 他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该走了, 我书还没抄。 军情处来了不少人,渊宁和缙丛他们早早就窝在附近,见他们走出来之后,一个个的才放下了心。 长樾吓一跳:“你们跑过来干什么,都不巡查了是吧。” 缙丛抱住长樾的胳膊,抬头望着他:“你和路槐都要死了, 你还想着巡查?你是菩萨吗?” “……”长樾无言以对,“那也不能潜伏在这里, 这什么地方,这里审判厅!” 缙丛摇头:“渊宁告诉我了,不能进去抢人,我不会冲进去的。” 巫师团里有人是头一回看见雪怪,几个女生把缙丛围住,摸摸她头发,摸摸她手指,缙丛非常享受,回答着每个人的问题。 比如,体温这么低皮肤会干燥吗,比如,反正不需要漂头发,会不会想染7种发色。 殷弦月看看同样是白发的路槐:“能帮我个忙吗?” 路槐:“请讲。” “给我买个手机。” 路槐点头:“周末吧。” 众人边走边说话,昭庭辛跟在他们后面,嘴里叼了根烟。他这时候的情绪很复杂,因为他和长樾的关押都是演戏,事实上今天的审判如果正常进行,那么被审判的人只有路槐。 他和长樾的“背叛之罪”,只是让路槐掉以轻心。所以才派了与路槐关系最好的渊宁去收押他,就是让渊宁传递给路槐这个消息。 昭庭辛作为审判员,本该有着最坚定的立场,就是保护他的军情处,同时,忠诚与审判长。所以说“忠诚”二字有时候最蒙蔽,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那条信息的真实性,甚至从未问过…… 想到这里,他夹下烟,长久地盯着那个瘦小的巫师袍的背影,走在路槐身边,头顶只到路槐的下颚。 没有魔法波动,没有力量,他被路槐带来稻草人广场,凭空出现的一个人,现在拥有了巫师团、豺狼群、混血儿。 昭庭辛苦笑了一下,然后清清嗓子:“长樾!” 指挥官回过头。 昭庭辛说:“就送你到这了。” “我们也要回戈谛安山了。”巫师们说,“首领,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我们。” 殷弦月刚想说自己完全没有联系巫师的办法,然后,哧啦,龙池从随身带着的小本子上撕下来一张纸,魔杖挥过,纸上出现了一行数字。 “打电话就好了。”龙池笑着说,“科技也是人类的魔法呢。” 殷弦月低头笑笑,双手接过来:“好的。” 浓雾终于蔓延到这里,军情处的车开了过来,长樾坐进后座,巫师们依次对自己释放变形术,变成各类雀鸟飞向戈谛安山,高塔之上,其他审判员带着千丝万缕的心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路槐走过来,躬身抱起殷弦月,把他放在狮鹫的后背。 殷弦月抓住缰绳,低头看他,他觉得路槐有话要说,但在这里不太好说,背后的审判厅仅仅两百米而已。 “周末见了?”殷弦月问。 第56章 路槐点头,拍拍狮鹫的身子,想说的想问的都咽了回去。 狮鹫很高大,鞍座大约到路槐的肩膀那么高。殷弦月扶着鞍座弯下腰,拍拍路槐的肩膀:“记住我教你的,智慧生命体,在战乱中牟利,在动荡中蛊惑人心,在世界末日做生意。” 白狼看着狮鹫飞走,萌生出一些说不清的情愫。 在得知这世界有一个创世神之前,路槐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猎手,可能沾了点血统优势,外加自己勤学苦练。 他一直觉得他和渊宁、缙丛没什么不一样,被长樾选中,接受猎手特训……一切都顺理成章。然后他要么去处理各种怪物,要么和人类军团参加反恐、解救人质、拦截毒.品、搜剿军火。 这一路走来,走到现在,他忽然被告知,他是某人的男主角。 某人已经飞远,大雾终于来到嚎风悬崖,路槐短暂地看了会儿月亮和银河,然后缙丛在叫他走了,他收回目光,抬脚走过去,坐进长樾后面的那辆车。 - 周末去巫师学院接殷弦月的时候,他脸色很差,不是病态的脸色难看,而是情绪上的。 路槐扶着方向盘,不太敢出声,一路开向圣格利尔城。 终于,在进城检查处排队的时候,殷弦月非常重地叹了一口气。路槐才问:“怎么了?” “记得这本书还有个女主角么?”殷弦月忧伤地看出车窗外,“叫茉竹。” 路槐思索良久:“哦,有印象。” “原本,你会被高阶异种感染,军情处 上下束手无策,求助巫师团,巫师团就去巫师学院的超自然生物系找到了茉竹,海妖,过来引导你、陪伴你,和你跨过山河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 “停停停停一下。”路槐忍不住了打断他,“没有发生的事情就不要讲得跟真的一样,况且……况且我是问你怎么了,不是问茉竹和我怎么了。” 路槐加重了“你”字。 原本“况且”后面想跟的是,况且这些事情,现在看来,分明是你在做。 殷弦月满目疮痍地看过来:“我明明给她的人设是清甜少女,海妖小公主,善良优雅的海的女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悲痛,但路槐还是做出了悲痛的表情,点头:“然后呢?” 殷弦月说:“然后我前两天去偷偷看了她一眼。” “你偷看她?!”路槐震惊。刚好前车往前开了一截,路槐由于太过震惊没有跟上,被后车的喇叭催促,他赶紧松开刹车跟着往前挪。 “你去偷看一小姑娘?”路槐接着表达震惊。 殷弦月狠翻他个白眼:“为什么被你讲得这么龌龊……我上悬浮课,和她们班在同一个草坪,而且闻尤意退学了,闻尤意就是冲着茉竹来巫师学院的,他忽然一退学,我当时有点担心是不是茉竹让他得手了。” 想到这里,殷弦月捻了下手指:“原来她是我们巫师学院的……校霸,我头发不是很久没剪吗,她以为我是女生,嚼着口香糖走来我旁边说,嗳,要头绳吗。” 路槐辛苦地憋着笑。 “然后她发现我是男的,说,切男的啊,装什么妹子。” 路槐真憋不住了。 车子缓慢地以5km/h的速度跟着车流向前挪动,路槐今天开出来的是兰博蝙蝠,超低趴的底盘过减速带的时候路槐小心翼翼。 路槐瞄了眼殷弦月,转移了话题:“那个通缉犯退学了?他挺有本事的,人类军团这么久都没抓到他。” 说到这里,殷弦月抓着安全带,指甲在上面磨了磨:“说起来,闻尤意用鸦人之窥看过我,他知道我是这世界的作者,那他为什么要走呢,他离开巫师学院,是因为……放弃了茉竹这个目标?” 断鹤大街。 人类主城的构造和殷弦月现实世界里的一线城市差不多,市中心盘旋交错的高架桥,高楼大厦的cbd,以及精致的咖啡厅。 “龙池为这事儿差点哭了呢。”殷弦月今天穿的是粉色卫衣,手揣在兜里,和路槐走在人行道,“那天在监牢里,龙池其实差不多都猜到了,再加上我在审判厅那么嚣张,昨天他来巫师学院问我,他是不是除你之外,第二个知道我是作者这件事。” 路槐今天是黑衬衫,明明是同龄人,他显得要老成些:“然后呢?” “我说,不是,他就悲痛地问我第二个是谁,我说第二个应该是旧首领。” “嗯。”路槐示意他说下去。 殷弦月:“然后他就不太悲痛了,又问我,那第三个总是他了吧。” 殷弦月:“我说第三个,是闻尤意。第四个,或许是风酒笙,他直接崩溃了,当时抓着我肩膀疯狂摇,问他进没进前五,我说好了好了第五个就是你,他才好点儿。” 路槐在旁边跟着他笑,周末市里很多人,大多是出来逛街的,偶尔有几个眼睛里没有光的白领周末加班,端着咖啡从咖啡厅里出来。 殷弦月在咖啡厅的玻璃门前停下:“算了不喝了。” “没事的,我在外面等你。” 因为咖啡厅门上贴着:禁止超自然生物入内。 它甚至还是个宠物友好咖啡厅! 里面趴着一只拉布拉多! 殷弦月咬咬牙,两只手抓住路槐胳膊:“走走走。” 路槐笑着被他拽走:“所以当初何必做这种设定呢,搞物种分裂。” 第57章 殷弦月拽着他沿街走:“你们物种大和谐了,那我写什么?” 这趟来主城是为了买手机,买到手机之后殷弦月第一反应是掏出龙池给他的字条,先把龙池的号码存进去,然后旁边的白毛帅哥狠狠咳嗽了两声。 殷弦月茫然抬头:“你不舒服啊?” 路槐指着手机:“我给你买的,你第一个号码不存我的?” “……”殷弦月多少有点无语,他抬起手腕,将通话器举到他面前,“路槐,在这个世界如果连军情处通话器都没办法找到你,你不会以为手机可以吧?” 路槐油盐不进,一副我不管我不听,我们风风雨雨走过来你第一个号码不存我的你就是对我没有心。 最后殷弦月妥协了,首先输入了路槐的手机号,甚至在他名字前面加了个a,让他高高处于通讯录第一位,这才作罢。 平和的一天。 平静、祥和。 一群头发五颜六色的青年骑着摩托呼啸而去,又呼啸回来,只不过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几辆警车。 同样作为军方的路槐下意识想出手,被殷弦月一个眼神压了回去,然后进了一家熊猫人开的川菜馆。 对了,圣格利尔城约定成俗的规矩是—— 熊猫人不算是超自然生物。 熊猫人,是超级可爱生物! “欢迎光——啊!狼!救命!”穿着花边围裙的熊猫人姑娘把托盘都摔了,扭头一路跑向后厨。 路槐作为猛兽,在人类主城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刚想说“我去外面等你”的时候,手腕被拉住了。 路槐不得不承认,他当下的第一反应,这拉住自己的人应当是殷弦月。 但事实上这个粗糙的触感……这坚硬的指甲…… “客人抱歉!” 路槐低头,果然,是另一位熊猫人拉着自己的手腕。 熊猫人是大熊猫的进化亚种,他们的进化方式非常、非常的符合人类审美,没有任何异能,就是大熊猫单纯地,双脚站立、拥有智慧了。 甚至在身材上比天然大熊猫缩小了几圈,维持在了“熊猫界一米五”的外形……当然啦现实这样看大概是一米六、七的样子,所以路槐要低头。 这位男性熊猫人也穿着围裙,还戴着厨师帽,简直—— 超可爱。 憨厚的一张脸,脸上堆着融化冰川的笑容,说:“她很害怕野兽的,不是您的问题,她一直都这样,来,这边请。” “哇……”殷弦月两只手托着自己下巴,看着来来往往的熊猫人服务员们,“哇……” 二连哇,那是真的很哇。 路槐拿着菜单,微微发怵,抬眸:“不换一家吗?” 殷弦月的视线还跟着一个熊猫人:“啊?” 哦对了,路槐在食物上的设定和殷弦月自己一样,吃辣的极限是麦辣鸡翅。 所以路槐捏菜单的手微微颤抖。 路·军七猎手·龙傲天……后面不重要了·槐,又问了一遍:“换一家吗?人这么多,上菜应该会很慢。” 但殷弦月真的很想看大熊猫。 他在现实世界里的身体不好,动物园熊猫馆的排队动辄一小时起。或许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真的不想再透过小小的手机屏幕去看世界。 路槐忽然觉得气氛有点微妙,他放下菜单,一对煞气十足的血色眼瞳里此时充满了可怜无助,因为殷弦月慢慢下敛的双眼,以及逐渐消沉的情绪…… “可我都没看过大熊猫。”殷弦月嘟囔。 这种嘟囔在热火朝天的川菜馆里是完全不会被听见的,可路槐是犬科动物,他听得见。 “好,就吃这家。”路槐说。 隔壁桌水煮鱼的味道飘过来,殷弦月呛出了眼泪,他们这桌的辣子鸡端上来,殷弦月看着那堆成山丘的灯笼椒,含泪问道:“我能摸摸你吗?” 熊猫人服务员:“当然可以!请随便摸摸!!” 路槐在对面扶着额头。 殷弦月摸了两下熊猫人爪子背面的毛之后,熊猫人非常自然、熟练、态度极佳地,把爪子也伸到了路槐的面前。 ——熊猫人,人类社会最受欢迎的物种。 进化方向简直是为了融入人类社会,缩小了体型,提高了情商,熊猫人在圣格利尔城经营的所有店铺都爆火无比。 现实世界有猫咖狗咖,圣格利尔城有熊猫咖! 写小说的,不仅安插xp,还安插梦想。 路槐感 觉如果不去摸摸爪子,在这家川菜馆里,是违法的。他安静地在熊猫人服务员的爪子上也摸了两下,服务员暗暗夸赞自己,今天也是努力营业的一天呢。然后离开了。 “你这么喜欢,为什么不让熊猫人做主角?”路槐去夹番茄炒蛋。 殷弦月拨开辣子鸡上下一秒就要冒火的辣椒:“那就变萌宠频道了,我喜欢的是你这种。” 路槐筷子顿了顿,努力维持正常的语调:“哦……” “客人们~”服务员来上菜,“你们的主厨试吃~如果方便的话,请在旁边的意见簿上留下真实感受喔!” 主厨试吃是一些主厨的推荐菜,诚然,川菜馆的主厨推荐菜,必然是今天没有一个人能唇色自然地走出餐厅。 殷弦月和路槐望着小桌正中央的这盆毛血旺,半晌没有人说话。 第58章 “如果,我是说如果。”殷弦月像拆弹一样夹起里面一根火红的辣椒,“如果我们俩今天死在这里,这一章的标题是不是可以叫做毛血旺杀人事件。” “可以。”路槐点头。 川菜馆的装修风格非常竹林,非常多的竹子元素,也挂着鞭炮一样的辣椒串,食客们们沸反盈天,夸赞菜品美味。最后结账付款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憔悴。 他们买了两杯冰牛奶去了附近的公园。 终于要开始聊正事了,然而洛尔大陆并不是个适合聊正事的地方,所以一个小时后,他们出现在了神谕殿前。 顺便,要把更新章发出去。 “呼。”殷弦月做好了准备,站在门槛后面,问路槐,“救护车准备好了吗?” “……”路槐无奈,“我这次不是狼了,可以直接送你去医院。” 有时候殷弦月觉得,神谕殿的门槛就是次元壁,踏出这一步之后,他又变回了那个缠绵病榻的青年。 路槐第一时间扶住他,圈住他的肩膀和腰,迫使他是直立的。 一直向前走,走出暗巷,路槐问他:“感觉怎么样?” 殷弦月试着呼吸,全身无力,大脑因缺氧而沉重。不过还好,没有想象中的严重,他抓着路槐胸口衬衫的布料,路槐顺着他后背:“慢慢呼吸,不要怕,没事的。” 行人见一样貌俊美的白发青年,怀里抱着一个瘦小的男生,那男生还是个稍长的头发,脸埋在对方怀里,有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路槐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把他抱起来,像哀恸之牢那时一样,单臂托起他,只不过这次没有袍子把他盖上。 所幸附近就有个比较开阔的广场,殷弦月拍拍他:“放我下来,我在这里还是要做人的。” 看来是好多了。 “确定吗?”路槐问,“要不下次我一个人过来发布章节。” 殷弦月倏地笑了:“那我呢?我的余生就留在洛尔大陆?” 笑着,笑容就僵住了。 会这样吗?殷弦月盯着路槐红色的眼睛,在这一切结束之后、连带着书都完结了之后,他会怎么样? 慢慢地在这个世界病死,还是留在那里,以一个绝对尊贵的身份活下去? 路槐舔了舔嘴唇:“我……” “商量一下审判长的问题。”殷弦月决定逃避,“然后找个网吧。” 他们在广场喷泉旁边坐下。 殷弦月:“审判厅那天,你可以理解吧?” 那天殷弦月以一个投票游戏为结局,取消了审判,甚至可以说,他将这件事轻轻放下了。 路槐点头:“理解,你没有找到诛杀异种神的方法,不能在那种情况下说出异种神的问题。” “是的,但我故意用‘诛神’的话题来投票,其实也是在试探他。”殷弦月说。 广场上今天有小丑,毒辣的太阳几乎要熨平小丑脸上的妆,今天很热,热到如果下雨了,那么下的应该是开水。孩子们兴奋地跑向小丑,烈日下穿着燕尾服的小丑永远笑着。 路槐问:“你觉得他们谁是异种神?” 殷弦月:“你先说你猜的。” 小丑走到他们身前,花花绿绿的小丑,白发黑衬衫的路槐。殷弦月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离,小丑出了汗,妆容像油漆未干,路槐周身清冷,俨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殷弦月慢慢站起来,向小丑伸手:“过来坐。” 小丑抓住殷弦月手的瞬间,跌坐在椅子上。他快中暑了,燕尾服里衬衫扣到咽喉,艳阳当空,小丑坐下的同时,他手里的气球全部飞上半空,孩子们朝着气球尖叫。 殷弦月转而拉起路槐,牵着他去到广场的另一边。 路槐本以为殷弦月只是好心,将座椅让给小丑,然而牵着自己的这只手愈发用力,路槐有些疑惑,他回头看了一眼长椅上休息的小丑,尔后,殷弦月停了下来。 他有灵感了。 “有些东西是自有标签的,比如小丑的妆,所有人都知道小丑的妆是什么样。”殷弦月在喷泉的另一边停下,转身,看着他,“那么,还有什么关于‘神’的自有标签?” 路槐不明白:“神庙?神像?殷弦月?” “……最后那个不是。”殷弦月说,“是信徒,神需要信徒供奉,想想温音。” “所以?”路槐还是不懂,“这和诛神有什么关联?” “抹掉小丑的妆,小丑就不再是小丑。”殷弦月的音色比较偏少年音,用高中时代站起来念课文那般清脆的声音说着最残暴的话—— “杀光神的信徒,那么‘神’就不再是‘神’。” 第26章 三天后, 昼区,圣格利尔城。 阿菲尔议员的休养结束,回到安理会,今天是圣格利尔城居民又一次就“持枪证”收回的政策开始游行。 此时, 阿菲尔在圣格利尔城的青莲广场上召开了新闻发布会。 阿菲尔向民众们鞠躬道歉, 并表示将在这个礼拜重新继续颁发持枪证。下方记者噼里啪啦的相机闪光灯像全自动加特林, 他们大声地向阿菲尔提问—— “议员!当天狂暴的白狼,是雾区军情处的猎手吧!” “议员!这么危险又不稳定的超自然生物,真的可以服役于军情处吗?!” “议员!先是异种,再是狂暴的猎手,如今巫师团的首领又毫无能力,安理会对此有什么计划吗?!” 第59章 记者们提出的问题不留情面,阿菲尔整理了一下领口以调整情绪, 他看着面前的话筒架,轻轻呼出一口气。 阿菲尔:“当天狂暴的白狼,被歹徒用一种特质的药剂激怒而失控,那位猎手是非常优秀的战士, 他拯救过千千万万人的性命, 而巫师团的首领……是, 他没有强大的力量,但他依然制服了狂暴的狼。” “朋友们,请对安理会和军情处多一些包容和——啊!” 有人砸了个奶油蛋糕过来,命中了阿菲尔的额头,白色的奶油这位非裔黑人男性的脸上绽开,在场的所有人安静下来, 只有广场上的白鸽在扑腾翅膀。 阿菲尔用手抹了一把,露出眼睛:“请对安理会, 和军情处,多一些包容和理解,我们都是为了洛尔大陆,谢谢。” 人群之外,守护军的警戒线外,一个年轻的粉色卫衣青年远远地看着议员的方向。他后脑勺的头发用小头绳绑了起来,绑不上去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 白鸽恰好朝着他站的方向飞过来,唰的一下,带起他的头发,露出他整张脸。 青年白净俊秀,有琥珀一样的眼瞳。他侧过身,看了看白鸽飞走的方向,以及广场边上的钟楼,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过一刻。 青年抬腕,对手表说:“路槐,记者群最外围穿紫色裙子的女人,是闻尤意。” 通话器那边很快回应过来:“收到,在靠近。” 阿菲尔身边的助理走上来递给他帕子,眼看议员要离开,记者们蜂拥而上想要再提几个问题。 甚至有人高声要求换掉巫师团的首领,他们要一位足够强大的巫师来保护人类族群。 “到了吗?”殷弦月抬腕,问通话器那 边的人。 路槐:“你倒数。” 殷弦月盯着记者群,穿紫色职业裙装的女人踩着细高跟,激动地跟随其他记者,向阿菲尔伸着话筒。 殷弦月:“3、2……” “停!” 路槐:“啊?” 这是一次抓捕,抓捕昼区声名狼藉的走私犯闻尤意。 殷弦月:“更换抓捕目标,钟楼下西北角,长发卷发男,墨绿色衣服运动鞋,快!” 殷弦月补充:“高阶异种!” 路槐那边暗骂了一声,然后说:“收到。” 发布会那边的记者们还在高声唤着阿菲尔议员,企图能在他上车前多挖出两句话。另一部分记者在守护军的警戒线外面,在摄影机前做报道。 “本台新闻记者报道,下午两点十五分,青莲广场,前不久被歹徒绑架的阿菲尔议员正式召开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内容就居民持枪证做出退让,但阿菲尔议员未能证明回答巫师团首领的能力问题。” 同时,另一边。原本今天抓捕的对象该是闻尤意,昨天的下午两点,闻尤意重新出现在昼区洛克斯城的旧鲸大街,他在大街上处决了他的一个手下,他踩在那人的头上,用一把很复古的fn57手.枪爆了他的头。 当街杀人,嚣张至极。 阿菲尔坐进了安理会的车,记者们像走流程一样,手里的话筒像听诊器一样紧紧挨着放弹车身。 殷弦月一直在盯着那个穿紫色职业裙装的女人。守护军的警戒线撤离后,殷弦月抬脚走过去,人们互相抱怨着,今天又没什么爆点新闻。 紫色裙装的女人拿出一包烟,磕出一根自己叼上,递了一根给旁边的人:“就是啊,恢复颁发持枪证,但不还是限制口径和弹药数量。” 同伴道:“要我说啊,就是不想罢黜那个巫师团首领……这样,我们新闻稿这么写:人类拿起武器保护自己时,真的还需要巫师和超自然生物吗?” 殷弦月已经走近,他不远不近地和紫色裙装女人对视着。 二人视线交汇时无声胜有声地免去了诸多前缀。殷弦月平淡地笑了一下,他走过去,礼貌地说:“你好,有时间吗?” 大约五分钟后,踩着细高跟的女人和快要180的殷弦月差不多高,二人出现在青莲广场附近的咖啡厅,这里禁止超自然生物进入。 “你怎么敢一个人过来见我,你的护卫犬呢?” “不知道啊。”殷弦月抿了口咖啡,“不知道我的护卫犬,这会儿有没有把你的顶头上司高阶异种解决掉。” 对面女人瞬间僵住,不过转脸又笑了,是叹着气笑的:“哎呀,废物,不中用。” 然后饶有兴致地,半垂着眼帘审视殷弦月,问:“是你安排的剧情吗?” “并不是。”殷弦月端起杯子又喝一口,“我只是忽然想起,前不久刚刚把这个道理教给小白狼,怎么轮到自己就灯下黑了,所以恍然明白了过来——在世界末日做生意。” 毋庸置疑,闻尤意是个出色的商人,出色的商人就是可以和任何人做生意,甚至包括…… “是的。”闻尤意很满意这句话,这是对他商人身份的赞美,他非常满足地笑起来,“做商人临到最后,已经并不是求那点财富,而是一种,从别人钱包里拿钱的快感。” 青莲广场本就是圣格利尔城的地标建筑,今天阿菲尔在这里开新闻发布会,咖啡厅人满为患,有不少人直接在柜台站着喝咖啡。 殷弦月抬腕看表,路槐还没有回话,但他相信,没有路槐抓不到的猎物。 第60章 于是殷弦月直截了当了:“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旧鲸大街,你踩一块滑板撞了垃圾桶被送去医院,我在昼区找你,是为了向你打听雾区审判厅的人员消息,因为你无所不知。” 闻尤意换了条腿翘着,示意他继续说。 殷弦月说:“现在想想,其实很多事是可以串联起来并且闭环的。比如你和雾区审判厅里的人有交集,你进入巫师学院,恰好哀恸之牢里又冰封着一个异种神,而你,在这个时候退学了。” 通话器震了一下,殷弦月开启骨传声模式。 路槐说:“抓到了,但是自尽了。” 殷弦月:“无所谓,就当斩一信徒。” 接着殷弦月抬头,重新和闻尤意对视:“在世界末日和异种神做生意,闻尤意,你真的是个出彩的角色。” “哈哈哈哈哈,过奖。”对方艳丽的口红笑起来美丽动人,“既然这不是你安排的,那你还真的很敢猜啊,小弟弟……” 说着,闻尤意看他的眼神微妙地变了:“漂亮的弟弟。” 殷弦月不在乎他言语上的调戏,接着说:“所以你说你去巫师学院是为了茉竹,但其实是你得到了异种神在巫师学院的消息,所以我才会从哀恸之牢出来之后在学院里碰见你,因为那个时候你也刚刚进去。” “你猜到叛徒了吗?”闻尤意问,“你觉得是谁?风酒笙吗?” “不。”殷弦月笃定地说,“风酒笙有自己的信条,戈谛安山那些会复制的异种不是她干的,是你连接到了哀恸之牢里的异种神,或者……是你用某种办法,窃取了他的能力。” 闻尤意的眼光变欣喜了:“某种办法~” “有人在帮你。”殷弦月说,“一个和你站在同一利益阶层的人,愿意和你合作的人,同时,又能连接异种神,提取一部分他的能力,转嫁给你的人,这个人实在太强大了,范围非常、非常的小。” ——殷弦月从椅子上站起来,路槐已经在咖啡厅外,随时准备冲进来开火。 然而殷弦月很从容,他从容得过分了,甚至解开后脑勺的小辫子重新绑了一下。 接着他拿起餐巾捻了下嘴角:“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没有彻头彻尾的绝望……啊,这是一位叫村上春树的作家写的。坦白讲,前几天我还在和小白狼猜测,审判长和守护者之间谁才是那个异种神,他们两个人都有嫌疑,而且嫌疑程度旗鼓相当,所以我们向外扩展了一些思维,扩展到你——闻尤意,感谢你为人类族群的付出,我现在知道他是谁了。” 闻尤意站起来,动作太大,木质的椅子和木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有客人嫌弃地看过来,嘟囔着没素质。闻尤意原本想把这口黑锅扣在风酒笙头上,因为他在用苏溟这个身份的时候,是实打实的和风酒笙有过交流。 但他没想到殷弦月的进度已经到了审判长那里,竟还阴阳怪气地嘲讽自己“为人类族群的付出”。 他捏马克杯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是吗?是谁呢?” 殷弦月俯视他:“守护者——因为你讨厌超自然生物,无论如何,守护者在外界的认知里,是人类,你喜欢凌驾人类。” “请吧,我的小白狼在外面等你。”殷弦月说。 - 事实上殷弦月没有非常想这么早逮捕他,因为后续有些剧情要拉他出来当工具人,但此人已经知道了这世界是一本书,知道太多的人就得灭口,古往今来,世代如此。 闻尤意被拉上守护军的警车后,殷弦月在街边站了一会儿。路槐把解除外形幻化的药水交给了守护军统帅,然后走回殷弦月身边。 殷弦月说:“明天期末考试。” “……”路槐憋了半天,磕巴出两个字,“保重。” “唉。”殷弦月叹气,“还不能打草惊蛇。” 路槐点头:“我明白。” “早知道设置一个什么物理学圣剑之类的神器 ,一刀999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殷弦月揉了揉眼睛,“这种东西你们做大男主的应该知道在哪里吧。” 路槐迷茫地眨眨眼,然后拍了下背后的突击.步.枪:“真不好意思,我们做大男主的天天忙着打工。” 殷弦月耸肩,两手揣兜:“走吧。” 老实说,殷弦月对期末对战考试是真的没底。别人的近战法师是苦于读条不想做远程故而跟人贴身肉搏,他这个近战法师,法师是职业,近战是技能。 走到停车的地方,殷弦月悄悄地靠近了路槐,伸手,拽了下他的袖子:“嗳。” 路槐回头。 殷弦月说:“那个,帮我个忙吧。” 路槐摆出请讲的表情。 殷弦月:“给我弄点增强剂,我不用很夸张的那种,给我一管娜迦海妖的就行,我用幻术蒙混过去。” “……”路槐差点敲他脑壳,“这就是你巫师团首领践行的道路?” “打增强剂?” “作弊?” 殷弦月摆摆手:“不给算了。” 路槐又有点心虚,毕竟本来巫师对战就对他不公平。但话都说出去了,再改口又很…… 算了。路槐咬咬牙:“这样,我……” 嘭!! 殷弦月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枚烟花弹,保险栓一拉,烟花飞上半空。 第61章 接着,狮鹫从不远处飞过来,稳稳地落在他面前。 殷弦月娴熟地爬上狮鹫后背,坐稳扶好。 然后冷漠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路槐,食指压在自己下眼睑下方,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对路槐说:“略。” 第27章 巫师学院, 期末对战考试。 通过对战考试的学生可以晋升二年级,未能通过的,继续在一年级学习。 这对殷弦月来讲简直是没有必要的考试——就让我老死在一年级。 对战考试的考场是室内,宽敞的礼堂后面贴着“战斗系期末考试”几个大字, 有学生家长今天过来观战, 他们带着自制的荧光棒, 脸上掩盖不住的激动。 殷弦月一个人坐在礼堂外面的草地上,盘着腿,捏着他那根举世无双的魔杖。 今天路槐来不了,路槐出任务去了。确实他的大男主是个打工人,暗夜精灵死亡的事件还是没有头绪,他们又去到永夜森林。 这片草地很安静,巫师们在对战课之前都会平心宁神, 他们要么冥想打坐,要么放空自己,为的是更好地去感受自然元素。 殷弦月抬头,今天晴好, 云朵悠闲。 他不用去宁神, 也不必复习咒语, 而且他也被告知了,巫师对战,他不能使用冷兵器。巫师就是这样,他们传统又固执,要不然他一个人类也不会被弄来战斗系。 “诶?”一个声音从侧面响起来,“你坐这儿干嘛呢?” 殷弦月循声望过去:“!” 是茉竹, 校服吊儿郎当地敞怀,领带也没系起来, 就挂在脖子上,衬衫扣子只扣到第三枚,露出骷髅头金属项链。 “啊我……我那个……”殷弦月从地上爬起来,“在这休息。” 茉竹看了他一眼:“切,那天我以为你小姑娘呢,浪费我感情,头绳还我。” “哦哦。”殷弦月怂巴巴地抬手,把小揪解开,将那根淡蓝色的头绳递过去。 茉竹接过头绳,又打量了下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你就是那个没有巫师天赋的巫师团首领?” “……是。” 怎么这么怂,殷弦月暗里想着,对上路槐的时候也没这么怂啊,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茉竹下巴抬了抬,问:“为什么,你有什么过人之处?” “呃,我……我得罪过不少人?”殷弦月试着问。 茉竹莫名其妙,她觉得自己也没多凶,但就是很多人都怕她。 “接着。”她把头绳丢回去,“所以你一个人类,一会儿要去跟巫师干架?” 殷弦月两只手接住头绳:“嗯。” 也不知道为什么,茉竹的人设和殷弦月给她设置的关键词歪得亲妈不认,清甜少女成了惩恶扬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 茉竹说:“太过分了,那你不得被打死?” “啊也不一定啦。”殷弦月挠头。 茉竹把口香糖换了一边嚼:“走,我带你去找赵湘辰理论。” “欸?不必!” ——所以说殷弦月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现在的人都不爱生小孩,这女儿,这儿子,有一个省心的吗?! 茉竹的力量极大,不由分说,直接揪住他巫师袍就往赵湘辰的办公室方向走。 也不知道茉竹的人设哪里出了问题,总之茉竹完全不听自己的解释,正义凛然地一路拽,甚至还念叨着:这群道貌岸然的巫师,让人类去跟巫师干架,能不能办学校,不能办别办了! 殷弦月哭笑不得,顺便他也挺想知道茉竹会怎么办。书里关于茉竹的笔墨不算太多,因为夜区本身的占比就不高。 咚咚! “赵老师!” 咚咚咚! 殷弦月这会儿踟蹰了起来,左右为难。在他这里,茉竹与路槐是在战后相识,惺惺相惜,走一个杀人不眨眼龙傲天军爷,和饱读诗书名门闺秀大小姐的路子。 说实话,这种类型的cp,殷弦月还是很喜欢的。 喜欢的原因是写起来会很顺畅,在前文里,路槐这种成长型龙傲天,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人设已经立得非常好了,写与女主的相处过程时,只需要推翻前面路槐的所有人设,再把幼年的阴影拿出来遛一遛,女主怜爱,男主释怀,完美的cp感。 可现在—— 茉竹最后狠拍了一下门,这垂垂老矣的门板估计要被她拍吐血,然后回头看他:“放心,姐给你做主。” 殷弦月吞咽了一下,咕咚一声。 终于,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赵湘辰面带微笑……当然了,是那种“保持着为人师表的底线”的微笑:“茉竹同学,殷弦月同学,有什么急事吗?” “赵老师,我觉得咱们学校的对战课应该建立在——欸?”茉竹发现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看见里面的人,穿的是暗紫色的巫师袍。 洛尔大陆的人都知道,穿暗紫色巫师袍的人,是守护者。 茉竹磕巴住了。 那可是守护者,大陆仅三位的大魔导师,茉竹立刻没了气焰。 赵湘辰没有指责茉竹,反而说:“你的校服要穿好哦,所以,我们的对战课应该建立在?” “要公平。”茉竹撇撇嘴,回头指着殷弦月,“喏,人类怎么能去和巫师对战呢。” 殷弦月已经完全不在乎茉竹和赵湘辰在说什么了,他看着里面的大魔导师,雾区的守护者,悠闲地端起一次性纸杯,抿一口水,再放回去。 第62章 “这件事是战斗系的传统,茉竹,我理解你的正义感,老师很欣慰你有这样的……” “抱歉。”殷弦月打断了赵湘辰的话,他从赵湘辰和茉竹中间走进办公室,走到守护者面前。 守护者抬眼看他,尔后扶着座椅扶手站起来,笑得无比慈爱:“年轻的小首领,好久不见。” 显然,殷弦月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所以守护者问他:“怎么了?你不太舒服吗?是考试紧张吗?” “不是。”殷弦月僵着回答他,“我们不是很久没见,守护者,我们一周多以前刚刚见过。” 在审判厅,路槐、长樾、昭庭辛的审判日。 “是吗?”紫袍守护者看上去不过五六十岁的模样,“我年纪大了,很多事,已经记不清了。” 的确,守护者们比他们看上去的年纪要更苍老,雾区的守护者,应该已经九十多岁了。 可是不对劲。 一模一样的脸,无法复刻的大魔导师长袍,还有那根魔杖,今天的守护者和审判日的守护者,完全一致,却又大相径庭,宛如一对性格迥异的双胞胎。 前提是殷弦月非常笃定,雾区守护者没有任何双胞胎兄弟。 守护者说:“我们中间见过面吗?从你拯救了稻草人广场,到现在。” “您年纪大了。”殷弦月舔了舔嘴唇,“记不清了,我的记 忆也很模糊。” 守护者笑起来时,眉眼神态之间尽显苍老,但他的双眼是澄澈、仁爱的。这让殷弦月动摇了,他不相信异种神能有这样的眼睛,有些东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装出来—— 比如信念。 守护者的信念。 他们抛弃了自己的名字,以“守护者”三个字行走在洛尔大陆,他们将这一生奉献给洛尔大陆上的各个族群,把自己活成一个符号。 这份信念,外人无法模仿,异种神也不行。 所以,殷弦月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问他:“守护者,您……有在抗争些什么吗?” 门边的赵湘辰为茉竹扣上衬衫纽扣,顺便将她的领带系好,尔后回过头,看着新首领和守护者。 首领的肩头纤薄,发梢落在耳垂。他眸子透亮,目光坚定。 赵湘辰收回视线,对茉竹说:“好孩子,你先回去。” 茉竹嘴上说着好的,步子却是一下挪不动。毕竟那里面是大陆的守护者,任谁都想多看两眼,茉竹也不能免俗,伸着脑袋眼睛往里飘。 您在抗争什么吗? 比如,心底里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夺走“守护者”的身体,和“守护者”的一切。 而你,作为洛尔大陆的大魔导师,强大的巫师,如今被异种神入侵、污染了意识,你有抗争吗? 民众们视大魔导师为“最接近神明的存在”,如今神明在眼前,在他求学过的巫师学院。 蓦然之间,一滴清亮的眼泪从守护者的眼睛落下,淌在他略微粗糙的脸颊皮肤。 窗外有狮鹫飞过,追着夏末的雀鸟。 殷弦月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两只手紧紧包住守护者的手,说:“不要让蔽日的阴影弥漫,不要让毁灭的丧钟敲响。” 守护者接上:“不要让雄狮吞噬羊群,牧羊人会从地平线带来彼岸的光。” ——洛尔大陆的童谣,从何时开始传唱的,已不可考。 守护者回握住殷弦月的手,他充满悲伤又抱有希望地看着殷弦月。 他们什么都没说,可是就连门口的两个人都感受到了房间里波动着极度浓烈的力量。 “你这个巫师团首领,不像别人说的那样。”茉竹一蹦一蹦地下楼梯,到转角的时候回头,对殷弦月说,“他们都说你是个无用之人,说你做巫师团首领,就是巫师团倒霉。” 殷弦月失笑:“我确实是无用之人。” “还说你是耍了手段,让那个猎手买通了巫师团的谁,让你当上了首领。”茉竹说,“反正我听过各种各样离谱的话题。” 殷弦月边下楼边说:“路槐吗?路槐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他就是个……咳,他啊,乱世打仗,盛世打工,忙着呢。” 茉竹笑笑:“我觉得好神奇,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很亲切,为什么?” “大概你第一次把我当成女孩儿了?”殷弦月问。 “可能。” 其实不是,是海妖的直觉,海妖能感受到一些特殊的频率,也可以说是磁场。 “对了。”茉竹停下,“赵老师说了,你可以用武器。” 殷弦月:“谢谢。” 茉竹耸肩:“帮助弱小,是我们海妖的传统美德。” 殷弦月差点被呛死。 一阵暖风掀过来,殷弦月看向风来的方向,要暑假了。 - 永夜森林。 猎手小队已经在这里搜寻了4个小时,路槐打头,缙丛殿后。 通话器里,渊宁说:“接收不到暗夜精灵的气息,不应该啊,现在是下午两点,平时他们就是在这一带活动的。” 暗夜精灵是精灵族最稀少的部分,他们是最古老的精灵种,精灵之间有着自己的感应方式,即便是下层精灵,也能够感应到同族。 作为下层精灵,渊宁拼命地用精灵族的方式在释放信号,但4个小时了,信号波没有撞到任何同类。 第63章 他有点累了,呼吸声越来越重。路槐说:“休息一下吧。” 军情七处这次出动四个猎手,在这一片暗夜精灵会出没的范围里没有一点收获,甚至连暗夜精灵的踪迹都没有。 “不会死光了吧?”缙丛直白问道,“不然怎么一个都没有,你看着树上,暗夜精灵抚摸过的树干会留下墨绿色的荧光不是吗,我们走了这么久,别说荧光了,连个绿点儿都没有。” 四个人坐成四个角,其他三个人无奈地看着她,她瞪着眼睛:“干嘛,你们难道不这么想吗?我只是说出来而已啊!” ……确实。 无法反驳。 “路槐,你觉得呢?”深泉问。 “活见人死见尸。”路槐把最后一口水仰头灌下去,“要是暗夜精灵真的全死了,永夜森林不会这么……” “草!”渊宁砸下水瓶,“搞偷袭!?” 路槐话未说完,一根利箭穿林而来,路槐在瞬息之间侧身躲开,箭插在树干上。 “那根箭拿上!”路槐起身,“追!” 暗夜精灵擅长逃跑,他们身轻如燕,几乎可以无声穿梭在密林。路槐直接化狼,从未失手的白狼,和绝对敏捷的精灵。 其他人边跑边幻化出自己最舒服的形态,他们不能在这里拿个扩音器朝他大喊说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因为永夜森林里昼伏夜出的凶兽太多了,有些凶兽在白天把他们吵醒,是非常麻烦的事。 白狼随风前行,即便是下午两点,但永夜森林一如既往的幽暗。 “路槐,九点钟有动静!”渊宁说。 “先追这个,不能分头。”路槐说。 “恐怕……”渊宁慢慢停了下来,“恐怕由不得我们了……” 路槐纵身一跃,密而乱的树叶唰唰落下,诡异的是这里的雾气薄弱了很多。白狼有一双鹰眼,在混沌之中精准扑倒了躲在树杈枝叶之中的暗夜精灵。 那精灵惊恐无比,即便路槐的利爪尖牙一丁点儿都没碰到他。 精灵不敢高声,他慌乱地对白狼说:“快跑、快跑,让你的同伴快跑,龙要醒了……” 路槐不明白,他幻化回人形态,钳制精灵的同时问他:“什么叫龙要醒了?” 精灵不顾背后摔的全是泥污,颤抖着手指向路槐背后:“那边。” 路槐一手钳着他肩膀,一边起身回头—— 树木安静地被抬高,无声无息,缓慢,但不容忽视。 其余三个人步步退到路槐身边,所有人都知道,永夜森林的地下沉睡着远古巨龙。 龙这种生物,已经快要被人们遗忘了。遗忘的程度大概是……龙真的存在吗? 路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拎起暗夜精灵,问:“不是你们在压制龙吗?” “是……但是我的族人已经、已经差不多都离开了永夜森林!”精灵说,“我们被入侵了,高山精灵的大祭司决定抛弃这里,是你们没能保护好我的族群,所以、所以大祭司决定抛弃你们!龙要醒过来了!大家一起死吧!!” 四个人听得莫名其妙。 缙丛差点一巴掌扇过去,被渊宁拽了回来。 路槐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谁没有保护谁的时候,他大型猛兽的磁场完全释放出来,看着暗夜精灵:“把龙压制回去。” 压制远古生物,是暗夜精灵的种族天赋。 这精灵笑地肩膀在颤抖:“不,我不会这么做的,不死族军队以守护者之名杀光了我的家人,我的兄长,我的姐姐,你让我帮你们压制龙?” 此话一出,四人面面相觑。 但这时候顾不上这么多,路槐给缙丛一个眼神,她当即明白过来,一个箭步挪到精灵的另一边,抓住精灵的手腕。 刺骨的冰寒当即让精灵的手腕皮肤蒙上一层霜,他哆嗦着手,盯着缙丛:“你要做什么?” 路槐声音冷漠:“压制巨龙是暗夜精灵的职责,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委屈,但是现在你得给我干活,否则她会冻住你一只手,让你余生再也不能控制 迷雾。” 不能控制魔霭迷雾的话,那就不是暗夜精灵,而是普通精灵。精灵族就是这样,他们不在乎血统、姓氏,他们只看你是否有某种能力。 显然,万事万物都抵不过自己身为暗夜精灵的荣耀。 他点头了。 迷雾会让巨龙沉睡,暗夜精灵双手托起,大片大片的魔霭迷雾重新汇聚于此,魔霭迷雾最浓的地方,空气都是淡紫色,这片土地重新平稳了下去。 精灵愤恨地看着路槐,路槐把他捆起来,边捆边说:“对你的遭遇感到遗憾,但你必须跟我们走一趟,我们在调查暗夜精灵死亡事件,请你配合。” “是不死族军队杀了他们。”暗夜精灵说,“去问你的同僚!” “不可能。”路槐招招手,缙丛过来拉住绳索。 精灵不再挣扎:“我有证据。” 路槐停下,回头,他有点不耐烦了:“你动动脑子,不死族军队杀暗夜精灵的动机是什么,大家一起死吗?” “你们看看我的脚踝。”精灵说,“不死族的抓痕没有办法痊愈,你们是知道的吧。” 闻言,缙丛直接蹲下来,然后抬头:“真的诶。” 精灵说:“我们被背叛了,所有人,都被背叛了。” 这时候路槐意识到,他必须立刻去找殷弦月。 第64章 甚至,可能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巨龙微小幅度的动静惊醒了永夜森林里的一些夜行生物,他们将暗夜精灵装进车里,魔霭迷雾最起码需要七天时间才会淡化,所以那些剩下的暗夜精灵是七天前被攻击,从而精灵祭司带着族群出走…… 往前推七天,是阿菲尔议员遭到挟持,自己狂暴,时间上是吻合的。 精灵被塞进装甲车,车辆开回军情处,长樾和另外几个猎手正在军情处大营的议事厅里,同样在这里的还有昭庭辛。 得知路槐回来,他们立刻将路槐连同暗夜精灵一起叫来了议事厅。 昭庭辛,不死族判员。 他今天带来了一则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不死族军队统帅接收到了审判厅的直属密令,收编所有暗夜精灵,不从者,可杀。 诚然,暗夜精灵自诩最高贵的精灵,他们绝不可能被一群不死族收编。故而他们当场反抗,不死族仗着密令不留活口。 又是密令,长樾受够了密令,他在议事厅拍案而起:“到底是谁?审判厅的谁?审判长吗?!” 昭庭辛示意他冷静,转而问暗夜精灵:“你们还有多少幸存者,他们在哪里?” 暗夜精灵道:“我们本就不足一百人,被杀掉一半,还有四十余人跟着大祭司出走,他们要去眠龙岛,祭司说,即便是死,也不要死在肮脏的洛尔大陆上。” “……” 良久的沉默之后,路槐说:“我们需要巫师团首领。” 昭庭辛:“我知道那个人类对你来说很特别,但他终究是人类。” 路槐:“他其实……” “路槐。”长樾打断他,诚恳地说,“你仔细想想,如果巫师团首领是个足够强大的巫师,我们还会落得如今的地步吗?” 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人直白地说出来罢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巫师团首领的位置约等于缺席,这个人类,对洛尔大陆,对三个大区没有丝毫帮助。 但路槐也没办法解释,他站起来,笃定地说:“会。” “我们终将会落得如此田地。” “因为在此之前,所有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我现在要去找殷弦月,诸位,我先告辞了。” 年轻的猎手离开军情处大营,年轻的巫师团首领也刚刚从对站台走下来。 还有一个小时是日落,殷弦月从礼堂走出来,习惯性地抬头看天空。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手里的军刀跌在草地上,恍惚之间他好像看见了雪白的天鹰在头顶。 很漂亮的一只白色天鹰。 接着视野模糊了片刻,直直地朝前倒下去。 ——被接住了。 没有倒在草地上,倒在了路槐胸口。 路槐见他浑身钝伤,想起来今天是对战期末考试,这多半是被对战的对手给打的,当即就要带着人进去理论。 结果殷弦月抓住了他:“别。” 路槐:“下手没个轻重,你是人类啊。” 殷弦月笑笑,声音发虚:“我打赢了。” 第28章 永夜森林的地下沉睡着上古龙族, 这件事在洛尔大陆不是什么秘密。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富士山是一座活火山,但很少有人真的去惧怕它。因为它们都在沉睡。 沉睡是一个很妙的词,它代表着阶段性的稳定。人类的生命不过匆匆几十年,纵使有谁能笃定地说多少多少年后宇宙势必会再次爆炸, 所有星球都跟着化作齑粉。结果人类掰着手指头一算——哦, 到时候我的曾曾曾曾孙子都没了, 随他吧。 定向的灭亡确实会让人绝望,但这个“定向”足够遥远,就没关系。 殷弦月思索了片刻:“是雾区守护者,异种神寄生在他体内,但他没有被完全污染,他还在抗争,想必是异种神占据他身体的时候, 给不死族军队的密令。” 巫师学院宿舍里,殷弦月来回踱步了两圈,手指在自己下巴上捻着:“我今天见到他了,守护者来参加五年级的毕业典礼, 他状态很……差。” 路槐把他电脑塞进包里, 拉开衣柜, 边拿衣服边说:“可是现在暗夜精灵的大祭司已经拖家带口去眠龙岛了,你知道的,他们心高气傲,很难再把他们劝回来。” “是啊。”殷弦月没有看上去的那么愁,他在想办法。 路槐也知道他在想办法。 同时手里的动作没停,把衣服校服收拾进那个大书包里。 “对了。”殷弦月问, “那枚蛋,孵出来了吗?” “还没。”路槐说。 殷弦月倏地扬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抽个时间, 我们俩去雷霆科技公司把它偷了。” “……”路槐凝视他,那句巫师只因其践行的道路而尊贵就在嘴边。 “本来走内鬼线,我们下一个打的boss就是守护者,但我今天见到他本人,我有点动摇了,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巫师。”殷弦月走过来,接着收拾东西,“他自己在和异种神抗争,我真的做不到推他一把,所以剧情接下来,要走向那颗蛋。” 期末考之后就是暑假了,殷弦月在对战考试上被对方揍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颧骨上还有些擦伤。 殷弦月把路槐手里的运动裤拿过来,随便卷了卷,塞进书包的缝隙里,接着从衣柜里又拿出巫师学院入学时统一发放的单肩帆布包。这个包大家一般用来装书,他把初级药剂书装进来,再装一本巫师历史第一册 ,这个包就已经重得快要把人压弯了。 第65章 “走吧。”殷弦月说。 暑假,巫师学院的大铁门大开着,学生家长来接孩子回家。小巫师们依依不舍,约定着假期也要常见面。 路槐背着殷弦月装衣服的包,和其他人一样朝学校大门走去。恰好碰见一群小伙子,熟悉的气味让他们立刻看向对方——豺狼群的头狼向他轻轻点头以致意,路槐也点了点头。 “那小哥人挺好的。”殷弦月说,“他叫余冕,昨天还帮我搬桌子了。” 说着殷弦月跟他挥挥手,余冕立刻回以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露出虎牙的那种灿烂,对他说—— “弦月哥,你回家啦?” 路槐当即脸色沉了下去。 殷弦月点头说:“对,我回巫师高塔。” 然后路槐瞬间就从那声“弦月哥”里转移了出来 :“你回巫师塔?你不跟我回军情处?” 殷弦月说:“我一个人类,住在你们军情处……多不合适,半夜再被你们楼下看大门的萨特给吃了。”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路槐差点被这位造物主给呛死。 并且路槐觉得他迟早有一天会被造物主呛死。 “开玩笑的啦。”殷弦月说,“包给我吧,我坐狮鹫走。” 路槐抓着书包带:“我的意思是……我以为,暑假是要和监护人住在一起。” “我在军情处的话,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现在雾区的守护者被异种神污染,可以基本判定,当初长樾收到取我性命的那条密令,也是来自守护者。”殷弦月从兜里摸出烟花弹,他抬眸看着路槐,“我们正在一步步搞清楚这些事情,我要回去巫师塔,和昼区的守护者商量。” “好。”路槐点点头。 殷弦月将烟花弹抛向半空,这是龙池为他做的信.号.弹,狮鹫看见它,就会知道是首领在召唤自己。 “至于暗夜精灵。”殷弦月忽然靠近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弯腰,然后贴在他耳边说,“我会搞定的。” 路槐还维持着俯身的姿态,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普通人类,但他说的这句话,让路槐十分确信他能做到,甚至觉得他说这种话……很性感。 狮鹫飞过来了。 殷弦月抬头看着狮鹫俯冲过来:“雾区的守护者……要被罢免了,以此平息暗夜精灵族的怒火。” 狮鹫扑扇着大翅膀,用它的鹰喙碰了碰殷弦月的脸。殷弦月摸摸它,回头:“雾区需要一个新的守护者,路槐,届时,我需要你的混血儿票。” “你有人选了?”路槐问。 “有。”殷弦月点头,“你必须支持我。” “会的。”路槐说。 巫师们大多是世代巫师家庭,血脉会传承天赋。校门口,有的家长带来了家里驯养的驯鹿车,有的家长选择直接用传送阵。 周围的人渐渐少了,狮鹫抖了两下毛。 路槐又重复了一遍:“我会的。” 狮鹫振翅腾空,飞向圣格利尔城的方向。有一瞬间路槐想对他说,我会一直支持你,就像你在审判日对我无条件的偏爱。 路槐没有被谁偏爱过,他觉得那应该是偏爱。 “首——领——” 龙池站在戈谛安高塔最高的那一层的阳台上,朝他大力地挥手,喊道:“首领——欢迎回来——” 戈谛安高塔最高层,住的是守护者。 昼区的守护者是曾经旧首领的老师,如果不出意外,旧首领应该就会是新的昼区守护者。如果旧首领还在,那么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昼区的守护者去到雾区上任,由旧首领接任昼区守护者一职。 但眼下没有这个机会了,异种神打乱了这一切,连殷弦月都必须只能按照现有的剧情和逻辑走下去。 狮鹫落在地面,殷弦月将包拿下来,龙池给自己上了个漂浮术之后直接从高塔缓缓落下。 “今晚有烤全羊!”龙池说,“庆祝首领升二年级!!” “谢谢。”殷弦月点头,然后问,“守护者现在有空吗?” 龙池接过狮鹫的缰绳:“他一直在等你。” “好。” 戈谛安高塔内没有电梯,只能靠自己爬楼。 好在殷弦月的体能已经好了很多,但上午期末对战考试上的钝伤会随着他爬楼的动作隐隐作痛。 他忍着,一步步走上戈谛安高塔的最高层。 “年轻的小首领。”守护者转过身来,“你比我想象的更果敢。” 殷弦月有些喘,他还抓着楼梯扶手:“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罢免雾区守护者。” 殷弦月没有任何缓冲,直截了当,他与守护者四目相对,继续说:“而且他不能自己卸任,他必须,是被罢免的。” 还有一句没说的话,可能他,要被冰封。 一代守护者,落得如此田地。被罢免,被猜忌,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昼区守护者未出一言,高塔顶层静得落针可闻,导致殷弦月喘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就在殷弦月以为昼区守护者要为同僚辩驳,或者有什么其他更好的提议时……昼区的守护者侧了侧身,他身后还有一个人。 “又见面了。” 雾区的守护者已然脱下紫袍,那象征着大陆最尊贵的巫师的长袍被他搭在臂弯里,殷弦月当即便明白了。 大魔导师有大魔导师自己的觉悟,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 第66章 三个人,在巫师界最顶尖的位置。有些话自不必说,已然在这份沉默中达成一致。 雾区的守护者今天在这里,就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当初在稻草人广场,巫师团的复生咒语虽然只吟唱了一小部分,但显然它生效了。既然我已经被异种神污染,那么我就更应该在这个时候担负起守护者的职责。” “这件事的内情,必须止步于高塔顶层。”殷弦月说。 言下之意,雾区守护者的罢免,将没有任何隐情。不会再有人知道他是被异种神污染,不会有人知道他与异种神的抗争。 因为殷弦月要利用这次罢免,发挥这事件最大的作用。 殷弦月说:“既然罢免,就做绝,要让暗夜精灵回到永夜森林。” “我明白。”他将暗紫色的巫师袍搁在椅背上,他放得很轻,放下的是他作为大魔导师的一切。 殷弦月狠了狠心,又说:“我会将您驱逐出巫师团,并且扶暗夜精灵的大祭司进审判厅做审判员。” “需要这么的……?”昼区守护者终于忍不住开口。 殷弦月点头:“需要。因为在未来的某天,如果异种七神全部觉醒,以我们的力量可能根本无法抗衡,届时我们需要龙,需要暗夜精灵。” 暗夜精灵这种生物,他们之所以配合镇压巨龙,追溯其原因,是他们信奉着自然之神大德鲁伊。而巫师团的旧首领,是大德鲁伊的魂魄选中的巫师,那根魔杖的杖芯,是大德鲁伊在这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所以,只有罢免了守护者,将他驱逐出巫师团,大约才能平息暗夜精灵的怒火。 “为了洛尔。”殷弦月说,“您今天所奉献的,只会被我铭记。” 一切都为了洛尔大陆,这枚被古神亲吻过的枫叶。 - 七天后。 原本三十三位成员的巫师团,终于招募至二十四人,同时,雾区守护者被罢免,暗夜精灵们从眠龙岛回到永夜森林。 昼区的几大新闻台已经连续多日报道守护者遭到革职的事件,直到第七天,由巫师团首领在戈谛安山开启新任守护者的投票。 殷弦月站在人群正中间,他手里拿着暗紫色巫师袍,将它披在了——风酒笙的肩膀上。 他选择的守护者,几乎获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支持票。巫师团、审判厅、混血儿、豺狼群、暗夜精灵、人类。 一直以来为人所诟病的“巫师团首领毫无魔法天赋”的殷弦月,在这一天为新守护者加冕。 风酒笙从这天起,抛弃自己的名字,成为雾区的守护者,洛尔大陆新的大魔导师。 守护者接受神父和修士修女们的祝福,殷弦月退到路槐身边,低声说了句谢谢,谢他混血儿的一票。 路槐:“我以为你选择的守护者会是龙池,或者赵湘辰。” “风老师是最优选,她恨异种。”殷弦月说,“酒笙镇是她的家乡,她早就放弃了自己的名字,你被灭族时五岁,她被灭族时十岁,她记忆里的画面更清晰。路槐,恨意,才是这世界上最长久,最强大的力量。” 路槐微微偏头,看向他。 他头发已经长到堪堪要碰到肩膀了。 接下来,从圣火玫瑰园放飞的白鸽一齐涌来这里,巫师们的烟火腾空,暗夜精灵召唤来成群的蝴蝶,宁神花开满山坡,魔杖开始侍奉新的主人。 这盛大的派对还未结束时,殷弦月示意了一下路槐,二人从人群中退离出来。今天他们还有另一件事,一件早早就计划的事情。 去雷霆科技公司偷蛋。 听上去有些缺德,事实上也的确没什么道德。 但路槐已经陷入了一种非常自然的理解——造物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选择这一天让风酒笙上任,是因为这天恰好是雷霆科技公司开放给 大学生的暑期参观日。 殷弦月边走边脱掉巫师袍,今天袍子里面穿的是一件白t恤、棒球服外套,和一条长度到膝盖的运动短裤。 他把巫师袍塞进书包,包里的鸭舌帽递给路槐,挡一挡他那头过于惹眼的白发。 从这里坐车去市里的雷霆科技公司,需要乘坐列车再转一次地铁。他们在雷霆科技公司站下车,出站后,殷弦月先去了地铁口旁边一个破败的小巷子里。 路槐跟在后面不明所以,但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要来这儿了。 殷弦月他,在这找了个办.假.证的。 一张学生证…… “付钱。”殷弦月说。 路槐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处于“造物主买的假证我来付钱”的奇妙境地。 但好像这一切如果是发生在殷弦月身上那也不奇怪了。 路槐付了钱给这假证商人,努力压下去自己身为军方人士的正义感,紧接着离开巷子之后,殷弦月问:“项圈和狗链带了吧?” “带了。”路槐点头。 殷弦月从棒球服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然后说:“幻化成狼,你现在是我的导盲犬,我是身残志坚的失明男大学生,我们要去雷霆科技公司参观了。” 第29章 装瞎这件事, 殷弦月很在行。 在现实世界里他就总一副呆呆的,放空的样子。常常思绪神游,双眼不聚焦,盯着自己眼前的一片空气。 第67章 所以当他在雷霆那座大厦前台摘下墨镜的时候, 连路槐都错愕了一下。 瞎得浑然天成。 其实他只是摆出发呆的样子而已。 前台的几个人对他心生怜爱, 加上殷弦月苍白的一张小脸, 他又可以装出可怜的表情,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 看得路槐是心生敬意。 这就是造物主的实力吗。 殷弦月举手投足间满是局促,即便他看不见,但大厅里充斥着高跟鞋或皮鞋与地面接触的声音,空气里有清新的植物香氛,一切都让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学生畏手畏脚。 他虚虚着伸手的时候,指尖碰到冰凉的台面, 下意识缩回来,手握拳。 然后甜甜地笑了一下:“你们好,我、我是来参观的,听说今天……大学生可以自由参观实验室。” 他温吞极了, 甚至适时拢了下头发, 然后拽一拽袖口。 他身边的狗很安静, 很沉稳,完全没有四处乱看,训练有素的样子。所以前台只粗略检查了一下他的学生证,接着指了一下电梯的方向,说:“从那边上去16楼就可以了哦。” 指完,前台意识到殷弦月根本看不见, 当即自责感觉自己真该死,刚想牵着他走过去的时候, 狗动了。 殷弦月演得极好,迟钝的那一下险些踉跄,不过还是站稳了。 路槐领着他去到电梯里,他把墨镜戴回去,电梯轿厢里的人客气地问他去几楼。 殷弦月说:“16楼,谢谢。” 一个盲人要怎么参观呢。 这个可怜的、瘦弱的男生,牵着雪白的大狗,小心翼翼地走在16层。走廊上挂着玻璃近些年雷霆科技公司在各处所获的奖项,墙壁的内嵌屏幕播放着他们最新研发的家政仿生人的广告。 路槐努力扮演一只情绪稳定的导盲犬,按照他和殷弦月事先说好的那样,先去和实验室里的人搭上话。 巧的是,迎面就走过来一个工作人员:“唉这里不可以带宠……哦抱歉抱歉!” 显然,对方是先看见的白狼,后看见的殷弦月。殷弦月在墨镜后面看见对方张皇失措追悔莫及的表情,将手里的牵引绳收了收,微微颤声道:“对不起,但是,路路是导盲犬。” 路槐:“……” 对方连连摆手说没关系,看了眼殷弦月脖子上的参观证,主动开口询问他有什么想看的类型。 殷弦月说:“我想看看生命制造的恒温箱。” “哦那个啊。”对方搓搓下巴,“生命制造部门在26楼呢,我不清楚它在不在参观范围内,你这个参观证在电梯里如果能刷卡上26楼的话,那就是可以参观的,你去试试吧~” 殷弦月点头说谢谢。 大学生的参观范围是1-31层,殷弦月的参观证在电梯里刷卡之后,可以按亮26楼。 雷霆科技公司每个角落都有实时监控,殷弦月不会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他牵着他的导盲犬,模仿着盲人初到某地的样子,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试探。 走到恒温培育箱的展示区,这里有循环播放的解说音频。 “欢迎来到雷霆科技公司生命制造部门。” “我们致力于研究人造器官,以及体外孕育胚胎。” “在今年,雷霆科技公司实验室已经通过定制制造,为超过一百位患者完美做出了全新的、健康的,人造肾。” “……” 机械女声的讲解终于来到了恒温培育箱本身,因为这个培育箱,培育蛋的孵化仪器。 殷弦月自习地听着,那颗异种与卵生动物的培育蛋里会出来个什么东西,谁都不知道。所以培育箱很关键,它恒温、无菌,模拟了卵生动物的气息,让幼崽在出生时拥有安全感。 培育箱里模拟了阳光,可调控的湿度和模拟一系列自然环境。老实说,殷弦月做不出来这种东西,显然,把这么大一个箱子偷走也不是很现实。 路槐领着他继续走,绕着这极大的26层环形大厅走着。途中有同样参观的大学生和他们擦肩而过,都礼貌地避开他。 接着,开始按计划进行。 与大学生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在监控下,殷弦月棒球服外套里的几颗狗狗零食冻干“不慎”落进了大学生的手提袋里。 计划非常顺利,一切都按照殷弦月设想的方向在走,甚至他自己都迟疑了一下,这究竟是他身为神,对这世界无声的影响,还是他这次计划堪称完美…… 路槐闻见狗狗零食的第一个瞬间,只在监控下顿了顿步子,诚然,作为训练有素的导盲犬,他的人设,啊不、犬设,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追零食。 非常合理,殷弦月照顾到了每一个细节。 这样,事后公司的人看监控,也只会觉得是一次意外。 殷弦月没有和路槐约定,走出多少步的时候,路槐失控去追零食,这样的话殷弦月会以一个绝对自然的方式跌倒—— “啊!” 他运动短裤下面两条细溜溜的小腿直接咣当砸在洁净的地面,牵引绳随着导盲犬飞奔出去而脱手,殷弦月整个人侧摔下来,墨镜跌去墙根。 是真痛啊……殷弦月甚至有点后悔了,因为前不久期末考的钝伤,他胳膊肘至今还有些淤青未消,这旧伤新痛的…… 四周的人立刻围过来,搀扶他,询问他有没有伤到。 第68章 殷弦月揉掉真实的眼泪,也带着真实的哭腔:“我的路路……导盲犬……” “哦哦哦!”女生赶紧拍旁边的男生,“快去追狗!叫工作人员!叫保安!叫救护车!!” 场面如殷弦月想要的一样混乱,甚至还要更严重一点—— 路槐奔向那大学生,咬住对方的手提袋后一路跑向安全通道。 他会在安全通道的楼梯口丢掉这个手提袋,接着,像疯掉了一样,撞碎26楼的通风口,进入通风管道后就此消失。 殷弦月被好心人送去了附近的诊所,他乖巧地向每一个帮他的人道谢,向工作人员道歉,说自己添麻烦了。 诊所的医生在他擦伤和摔伤的地方抹上了药,说没有伤到骨头,暂时不必担心。 白净俊秀的小瞎子,惹人怜爱得不行。参观的大学生里有人给他买了奶茶,说喝点甜的会开心一些,有人给他塞了小糖果。 殷弦月哽咽着,低着头道谢。 有那么几下的抽抽是真情实感的,毕竟人心是肉长的,这属于忽悠人家了。 另一边,路槐跳 进通风管道之后,雷霆科技公司的保安搜寻良久无果,甚至开启了整栋大楼的热成像,也没有扫描到任何狗形态。 直到夜幕低垂,此事才作罢。 毕竟,这栋大楼下班之后,各个部门都会落下合金门板,紧接着喷洒消毒喷雾。 搞不好过不久就能在哪个角落里找到狗的尸体。 所以这小小的骚乱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一直到夜幕低垂。 顶尖的猎手,隐匿行踪,不留痕迹。 路槐后背贴着安全部门办公室的门板,这里是为数不多的监控死角。经年累月的训练,让他肌肉密度很高,看上去并不像寻常狼人那般壮厚,所以他刚好在盲区范围内。 袖箭从路槐手中迸射出去,说起这支袖箭,还是他为殷弦月准备的。 箭矢精准地戳在监控总电源上,下一刻,六面监控屏幕熄灭。路槐走去控制台,选择手动操作,培育蛋所在的35层实验室立刻启用了备用电源,路槐选择停止监控及dna探测。 所有操作完成之后,他用通话器联络了殷弦月。 殷弦月在大楼角落的门外,这个门一般是保洁人员出入。 楼外的监控也都断掉之后,路槐从里面打开了这个小小的侧门,今晚夜色浓厚,雷霆科技公司大楼外墙的灯光也因电路断掉而熄灭。 殷弦月背着他的书包,两手揣兜,抬眸看他。 光源是他头顶的月亮,幽幽的光亮倾泻在他乌黑的头发,一直滑落在他发梢。 路槐递给他一把枪,手.枪,sig p229型号的枪,紧凑型,仅17厘米长。殷弦月接过来,握住抢把释放了一下空仓挂机。 “没子弹?”殷弦月问。 路槐短暂地挣扎了一下,递给他弹匣:“15发,小心点用。” 殷弦月牵着唇角笑笑,接过来,换下空弹匣:“我懂你的意思,里面保安都是人类,你怕我走火,让我当钝器用。” 路槐扶着门让他先进来,由于主电路和备用电路都被切断,保安不得不从楼梯走去安全部门重启电源。 所以他们要先去搞定那些保安。 殷弦月释放掉手.枪击锤,枪变成双动模式,扳机行程重且长,会更加安全。 在全黑的一楼大厅里,没有夜视仪的殷弦月只能抓着路槐的衣角,几束手电光扫过来,路槐能够精准地带着他提前规避。 殷弦月这大半个月的近身格斗训练显见成效,路槐能听出他在收敛声息,甚至他通过稳定自己的情绪,让心脏跳动得平稳。 几个保安拿着手电上楼之后,一楼还剩余了几个保安,这几个人嫌恶地骂着这么倒霉,轮到自己值班的时候停电了。 路槐和他贴着墙,保安有三个人,路槐本想让他留在这里自己过去搞定,但他看殷弦月跃跃欲试的样子…… “最左边那个交给你。”路槐说。 殷弦月点头。 借着保安手里的手电光,路槐用手指给他倒数。 三、二、一。 猎手迅捷如风,巫师从侧翼切入。路槐那晃眼的白发几乎是以瞬移的速度出现在保安面前,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叫出口,路槐劈手两发手刀落在其侧后颈。 殷弦月从行动上没有他那么敏锐,但瘦削的体型带来了优势,他从侧翼移动过来,首先扼住保安的喉咙让其无法叫出声,再垫步向其背,用枪把在其后颈一击,与路槐一前一后,轻轻拖着保安平放在地上。 而路槐,接住了三支手电,让它们没有掉在地上从而吸引其他保安的注意。 手电确实是殷弦月忽视的部分,他扶着保安的肩膀放在地上后,站起身,用口型对路槐说:“good boy。” “……”路槐无奈,把手电丢在他们三人身上,看了眼楼梯,“追。” 手电没有关,三道光射向三个方向。 二人在楼梯间打晕了上楼恢复电力的保安,殷弦月取下其中一人的对讲机丢给路槐,路槐接住,按下实时通话:“我在安全部办公室维修中,再等一等。” “滋滋”两声后,对讲那边说:“哦,行,妈的今天什么情况。” 对讲机丢给路槐的原因很简单,虽然两个人都是25岁,但路槐的声线更成熟,更沉,加上对讲机的信号干扰,对方不太会起疑。 第69章 殷弦月是个少年音,他觉得是药吃多了的缘故。 继续上楼,要从这里一直上到存放培育蛋的35楼,路槐示意他到背上来,殷弦月不带犹豫地就趴上去。 35楼,纵使他如今体质还不错,但真靠自己两条腿走上去,必然失去半条命。 生命制造部门有着非常严苛的进入方式,需要扫描虹膜。不过猎手有猎手的方式,路槐把殷弦月放下来,殷弦月很默契地远远退到墙角。 白狼,狼人族群之中最残暴的一条支脉,路槐在白狼形态下的咬合力足有6500磅。 他在这里幻化出的白狼形态约莫2.5米高,合金的门板没有牙齿可以施力的地方,原本殷弦月以为会看见一只巨大白狼朝着门板狂啃的滑稽画面。 然而画面是,巨大的白狼一个甩尾,用肩膀撞上合金门。震天的巨响如同夏夜里神仙渡劫的雷声,殷弦月下意识捂住耳朵。 紧接着,又一撞。 合金门被撞出一约莫30厘米的缝隙,狼齿扣着那缝隙,在一阵令人鸡皮疙瘩暴起的金属摩擦声后,合金门的裂痕被生扯出足一人可通过的宽度。 路槐变回人形态,说:“请吧。” 殷弦月呼出一口气来:“你们做大男主的……有点东西。” 尽管他本人是最清楚路槐实力的人,但每每亲眼看见这样的力量,还是会唏嘘。暴力美学诚不我欺,果然令人血脉贲张。殷弦月又呼出一口气,抬脚走进实验室。 由于断电,实验室自动启用了只给培育设备供电的那几个电瓶,所以亮着的灯只有培育箱里的保温条。 暗橙色的光,很诡异,仪器有规律地,滴滴滴地响着。 尖端实验室里没有多么赛博科技感,仪器在正常地跑,发出轻微的嗡鸣。 “那边。”殷弦月指了一下玻璃器皿里摆着的蛋。 二人靠近,果然是它,0631号,约莫14寸高。 玻璃上映出两个人的倒影,路槐看着倒影上殷弦月的脸,他想起卵生动物会认定睁眼看见的第一个角色是母亲,于是问:“你是要当这颗蛋里的……东西的,妈妈?呃,爸爸?” 殷弦月摇头:“不,我要用这个东西勾引出下一个异种神。” “用它?”路槐不明白,“算了,赶紧拿了走,刚才的动静太大了,恐怕已经过来人了。” “嗯。”殷弦月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巫师袍,“打碎它。” 这不难,一层玻璃而已,路槐示意他退后,然后一发肘击,用力极猛,玻璃直接整片碎掉。 殷弦月没有上手,他用巫师袍包住蛋,从蛋托拿下来,裹好,放进书包里。 “走。”殷弦月背上包。 路槐抓着他手腕从合金门缝隙里跑出去,警报声当即响彻整栋大楼,他们跑去安全通道,35层的安全通道没有窗户,路槐把殷弦月抱在怀里,殷弦月怀里护着书包,路槐背向玻璃直接撞碎,接着一只白鹰飞出玻璃墙。 殷弦月已经有着丰富的骑狮鹫经验,没有缰绳的情况下就趴下来抱住脖子。 今夜黑云蔽月,殷弦月看了看月亮的方向,在一层乌云后隐隐露出了轮廓。 白鹰飞得很稳,几乎可以媲美巫师团悉心调.教的狮鹫。于是殷弦月趴在他身上,抱着他脖子,夸他:“飞行技能不错啊,以后从军情七处退休了,可以去做交通工具。” “……”路槐是不想接这个话的。 他们飞行的终点并不是军情处,也不是巫师塔,更不是巫师学院。他们从圣格利尔城飞向洛克斯城,昼区与雾区的区界,神谕殿。 因为殷弦 月说,逻辑学上讲,证有不证无——你不能证明自己没做过某件事,比如,你不能证明自己从未拿过某样东西,除非这件东西从你这里被搜出来。 那么如何让这颗蛋完完全全地消失,纵使日后有任何线索指向殷弦月和路槐,也能以“那你从我这里找出这颗蛋”来反驳对方,令对方无法证明自己有罪。 最为简便的方法,就是把这颗蛋放去另一个世界。 恰好,他们有另一个世界。 温音大约是睡下了,两个人蹑手蹑脚地从侧门进入神谕殿,然后对视一眼,牵起手,从正门门槛跨出去。 “呀——” 乌鸦扇着翅膀从暗巷墙头飞走。 呀!呀! 它们又叫唤了两声。 24小时便利店的收银员多看了两眼路槐的白毛:“欢迎光临!” 自从上一次打车手机没电身上没钱之后,殷弦月已经习惯性地在身上揣一些现金。他买了两份便当加热,买了些矿泉水和饮料,和路槐回去了他的出租房。 回去出租房时,路槐背着他上的楼,他在这里的身体状况一次比一次差。但这回大约是这颗蛋让他很激动,他情绪很兴奋。 他把蛋小心翼翼地摆在床上,自己盘膝坐在地板:“我觉得,异种神希望异种在洛尔大陆成为一个‘种族’,所以他们非常想要这颗蛋。” 路槐:“成为洛尔大陆的种族?那之前的入侵是什么,我不是来消灭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殷弦月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最初设定异种这个设定,是我为了在小说里造成一种动荡,让你这个男主角去升级打怪。但现在想想,异种为什么要入侵洛尔大陆,是因为他们自己的星球已经不能生存了,那么一开始的扫荡式入侵,是为了让你们腾出这片大陆的位置,让他们来这里生活。” 第70章 路槐看不下去了,抄着他腋窝把他从地板上拎到椅子里,扶着椅背,低头问他:“然后呢,异种们萌生善心,决定停止无差别入侵,准备握手言和,大家和谐生活?” 殷弦月抬眼,玻璃弹珠一样的琥珀色眼眸盯着他:“你在说什么,异种们发现你们很强,长此以往不是对手,希望握手言和,这才合理。” “那这颗蛋?”路槐指着床上的东西。 殷弦月笑了,他指指地板,说:“小白狼,你脚下这片土地,这个国家,几千年的历史告诉我们,当战争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双方通过联姻,拥有共同的后代,也能换取和平。” 殷弦月说:“那颗蛋,就是异种在洛尔大陆生存的要义。” 殷弦月说:“如果异种基因能够和洛尔大陆上的卵生动物哺乳动物任何动物——结合并拥有后代的话,那么,双方是不是就能开始考虑和平共处了?” 路槐稍微有点震惊。 因为自己一时没能想出什么有力的,反驳他的点。 他眼中的殷弦月此时此刻,不仅像一个神,更像一国之君。 不,应该说。 他是弑君之君,诛神之神。 殷弦月抬起手,在路槐脸颊上拍了两下:“干嘛,傻掉了?小白狼,你还能跟着我学很多东西,我还有很多、很多东西要教给你,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角色。” 殷弦月又重复一遍,不知道这一遍,他是说给路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你是我,最喜欢的。” 第30章 由于培育蛋在床上摆着, 殷弦月这个出租房里又没有多余的床,他只能让路槐变成白狼,白狼团起来,他在白狼身上凑合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 二人一起出门, 先在二手黄金回收的店里卖了路槐身上的几枚金币, 换了现钱后,接着去商场里找了家卖鱼的店。 其实雷霆科技公司那个培育箱,它的主要功效是无菌、有氧,旨在维持一个较为稳定的环境。 培育蛋说到底,它的本质依然是一颗蛋,它确实是尖端科技的造物,可这东西的科技含量全都在培育它的前中期, 所以——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殷弦月指着柜台上的鱼缸,“可控温度,可以输氧。” 路槐凑到他脸旁边,食指顶了顶帽檐, 让自己视野更广些:“看上去不错。” 殷弦月瞄了眼标价, 挠挠后脑勺:“刚刚我们在金店换了多少钱来着?” 鱼缸被搬回出租房里, 插上电,然后倒扣在床上,扣住培育蛋。殷弦月按照当初在雷霆科技公司参观时设定的温度和湿度,设置好这款高端的鱼缸,最后从书桌里翻出一本书,将它垫起来一个角, 让空气流通。 做好这一切后,殷弦月看着蛋, 问路槐:“它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来着?” “最近七天。”路槐说。 当时强行进入实验室的时候,路槐看见了墙上的倒数屏幕。 “我们得回去了。”殷弦月说,“但,必须得有一个人在这里盯着它。” 路槐迟疑了片刻,的确,他们两现在在洛尔大陆的身份,不可以平白无故消失两三天,任谁都会起疑。 可是,把培育蛋单独放置在这个世界…… 无疑是个非常不稳定的因素,如果从蛋里出来什么无差别攻击的怪物,那恐怕接下来一个月的社会新闻都会围绕这颗蛋。 路槐认命地问:“该不会是那个姓贺的吧。” 殷弦月耸耸肩:“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路槐在这空间有限的狭小卧室里来回踱步了两圈,咬了咬后槽牙,咬得极用力,额角青筋绷起。 坦白讲,殷弦月是完全可以感受到路槐身上散发着相当可怕的气场,他也能感受到路槐很不喜欢贺琦。当然,殷弦月也没有想过让这两个人尝试和平共处,因为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这时候自己却萌生出了微妙的、说不清的……心虚感。 他挪到路槐旁边,食指点了点他手臂,说:“你别生气嘛,我也没得选。” 好像那个不得不在暴风雨的晚上送前女友下班回家的渣男。 也像那个把“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挂在嘴边,还明里暗里表达,你要是生气了那就是你心思扭曲控制欲太强的……大渣男。 “我没有生气。”路槐垂眸望着他,“我知道这世界的法则,否则你住院那一次,我也不会去找他。” 路槐很清楚自己的情绪,自己并不气愤,但是又明白这股莫名的烦躁是什么。 他说不清,殷弦月也搞不懂。 殷弦月只点点头,然后抬手在路槐肩膀上捏了两下:“好,那我给他打电话了。” ——所以为什么要用哄着的语气,殷弦月觉得怪怪的。 转念一想,哄孩子嘛。 贺琦带着一包换洗衣服和他自己的电脑过来的时候,路槐正在替殷弦月往书包里装衣服。洛尔大陆要降温了,正好带一些厚实的衣服。 同时路槐也发现,殷弦月买衣服可能不太在意它们的尺码,买得很随便。他一边想着回头要去圣格利尔城给他买点衣服,一边,有人敲门。 路槐给殷弦月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去开门。 门外是贺琦,贺琦显然对路槐还保有一些畏惧,但他拎着电脑包,努力做出镇定的表情,说:“弦月让我来的。” 第71章 “我知道。”路槐轻描淡写道,“进来吧。” 殷弦月蹲在床边看着蛋,听见外面开关门的声音之后站起来,转过身,说:“麻烦你了。” 贺琦摇摇头:“所以你说,盯着一颗蛋……就是那个?” “对。”殷弦月点头,走过来,从裤兜里摸出那把sig p229手.枪,递向贺琦,“拿着它,如果那颗蛋里的东西撞破了鱼缸跑出来攻击你,你就开枪。” 末了补充一句:“会开枪吧?不用我教吧?” 贺琦整个人在看见手.枪的第一眼就僵住了,是真实的僵住,以至于殷弦月觉得他大概没能听清自己说的话。 于是殷弦月重复了一遍:“开枪,很简单,不用我教吧?” 所以说殷弦月对于世界的认知是有偏差的, 他在病房里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自己自主形成了一套看待世界的主观思维。他当然知道贺琦不会像自己一样了解军火,但最起码的常识,贺琦总应该知道吧。 比如,扣下扳机,子弹就能出膛,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为什么贺琦会这么震惊?他不理解。 但其实,是殷弦月向来忽视了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恐惧。 贺琦作为一个思维大众的普通人类,他会对于这种生杀予夺的东西产生恐惧,实在太正常了。 但殷弦月没有。一般来说,人类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但殷弦月对于未知的事情,他通常会选择搁置,或者无视。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贺琦问,“这是、是违法的。” 殷弦月叹气:“这是留给你紧急避险的。” 接下来是贺琦的一句“这实在太危险了”再加上殷弦月的一句“你被异种咬了才是真危险”,双方有来有回,都有理,都是写书的,感觉能辩到明天这个时候。 路槐听不下去了,迈了两步到两个人中间,三个成年男性真的让这个小卧室很勉强,感觉空气都不太够用。 路槐把枪从贺琦手里拿过来,说:“贺琦,这把枪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完全不知道它的存在,现在,是我,这个异世界的人,将这把枪放在了……抽屉里。” 路槐拉开书桌抽屉,把手.枪放进去,嘭地关上抽屉。 “而你,只是住在朋友家里的,遵纪守法的良民。”路槐看向贺琦,继续说,“当你感觉到生命受到威胁时,你会四处寻找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恰好,你拉开了抽屉。” 路槐一直用自己赤色的眼瞳凝视他:“这样可以了吗?” 好像可以,但好像只是单纯的自己被绕进去了。贺琦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好,这样我……我应该可以接受。” 殷弦月松了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开个枪而已对他来说这么难。他侧过身,很自然地向路槐伸出胳膊,路槐弯下腰把他抱起来。 这在贺琦看来,比看见手.枪更震惊。 写都市向的人似乎对这种肢体接触更敏感,贺琦陡然意识到自己看见手.枪时的本能反应,让自己显得非常不酷。 当然,写都市向小说的作者有着较为丰富的人设池,既然对方路槐是个实打实的酷哥,刀枪剑戟,武力值爆表的,那么自己可以当那个温柔男配—— “你会回来的吧?”贺琦温声问道。 殷弦月环着路槐的脖子,回头看他:“嗯,我们每天傍晚会过来查看蛋的情况。” “我是说。”贺琦把电脑包靠在桌边,站直,说,“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你还是会回来的吧?” 殷弦月感觉到路槐胳膊收了些,他不得贴路槐胸膛贴地更紧密。 “嗯……”殷弦月模棱两可地嗯了这么一声。 大概吧。 而路槐,他明明一只手就抱得动殷弦月,故意又圈上来另一支手臂,带着微笑,眼睛看着贺琦,嘴上问殷弦月:“忘记问你了,昨晚在我身上,睡得好吗?” 此话一出,贺琦脸色登时一黑,如鲠在喉。 殷弦月莫名其妙:“啊,挺、挺好的,走吧。” “那我们走了。”这句是路槐对贺琦说的。 殷弦月对世界有一套非常自我的认知,他和大部分同龄人都不太一样。很多人在这个时候已经多少能察觉到贺琦与路槐之间微妙的气氛,夸张点讲是剑拔弩张,但他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他在某些大家能察觉到的点上,有着轻微的迟钝,他有着……自己的信条。 - 雷霆科技公司向全社会发布了一条悬赏。 350万,悬赏0631号培育蛋。 殷弦月微微咂舌,甚至有点想赚一笔。 得知这条悬赏的时候,殷弦月正坐在巫师高塔他自己房间的窗台上,靠着窗框,踩着窗台,抱着他那本《初级药剂学》昏昏欲睡。 狮鹫在下面盯了他半晌了,就怕他身子一歪摔下来,时刻准备接他。 然后手机震了两下,锁屏界面弹出了最新的社会新闻,正是雷霆科技公司发布的社会悬赏。 这是殷弦月预料之中的事情,这项尖端科技的背后,雷霆科技公司必定和高阶异种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如今培育蛋失窃,路槐那只狼做事又如秋风扫落叶,半点痕迹不留,他们必然只能通过社会悬赏。 并且这悬赏面向整个洛尔大陆,无论你是人是鬼,只要带回培育蛋,就能拿到一辈子吃喝不愁的高额赏金。 第72章 真诱人啊,殷弦月放下手机,继续看书。 这章讲苔原百合的枝叶与壈塔玫瑰的根,用怎样的比例能够调配出清除毒素、帮助创口愈合的药水。这章,殷弦月已经看了三遍它的开头了。 他揉揉眼睛,太阳已经沉了一半去戈谛安山的那边,是时候再回去查看那颗蛋了。 挪了个方向,殷弦月直接坐在窗沿,两条小腿的腿肚子贴着外墙。伸懒腰,打哈欠。 头发绑得像个宅在家里三个月不出门的漫画家,他抬腕:“路槐。” 通话器那边立刻回应过来:“嗯。” “走了。” “好。” 这是他们第三次返回现实世界,仅仅三天,蛋孵化了。 贺琦没有拿手.枪,因为孵出来的东西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偏离。 三个人重新挤在这个小卧室里,殷弦月和路槐已经第三次交换眼神,也是第三次,殷弦月非常严肃地问贺琦:“它真的是从这颗蛋里出来的?” 贺琦叹气:“那我从哪里还能搞来这样一只长着一对弯角的丑小鸭?” 确实。 起码在殷弦月的知识储备里,现实世界没有黑色的小鸭子头上有一对恶魔弯角的。 雷霆科技公司从未透露过这颗蛋是用异种和什么生物组成的合成生命,卵生动物很多种,鸟、鸡、蛇……大家也不太在意另一种生物是什么,大家在意的是,这个东西它最终会是什么形态。 现在知道了,它可能是一只黑天鹅。 异种黑天鹅。 并且,它正在贺琦的怀里吃爆米花。 很憨厚,不太聪明,被呛了好几次,甚至会抬头用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凝视贺琦。 “借一步说话。”殷弦月拍拍路槐。 路槐跟着他出来走廊,殷弦月才提出了那个致命问题:“这东西,它是不是,认贺琦做……” “母亲。”路槐接上他的话,笃定地点头,“是的,显而易见。” 殷弦月绝望地两只手捂了一下脸:“我把这个环节忘记了。” 路槐把他手抓下来:“木已成舟,先别慌,说不定这也是个契机,这样的话,异种混血儿在洛尔大陆就不会有任何服从者。” “好像有道理。”殷弦月反应过来了,“就算以后它长成虎式重型坦克,在洛尔大陆也没有人可以驯服它。” 路槐点头:“我这边有个好消息,军情处得到了当初为这颗培育蛋提供基因的高阶异种的信息,对方是……呃。” “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可以用雌雄。”殷弦月说。 “雌性。”路槐说,“这只、呃,位,高阶智慧异种,是投奔到人类阵营的温和派,在得知培育蛋失窃之后,立刻配合抽取基因,让我们采样,在整个大陆搜寻培育蛋。” 殷弦月点点头,他沉吟了片刻,在思考。 思考如何用这只混血异种钓出异种神,显然他不能堂而皇之地把丑小鸭拎去圣格利尔城的大马路上,叫嚣着这是异种和天鹅的后代。他必须得给对方一些提示,一些隐晦又直白的提示…… “想到了。”殷弦月以拳敲掌心,仿佛头顶一个灯泡嘭地亮起来。 殷弦月说:“绑架信。” 路槐歪头:“嗯?” 年轻的小说家思维总是跳跃在三界五行外,写小说这件事,不怕离谱,就怕平淡。所以殷弦月这种怪胎非常适合写作,他几乎是眼睛一亮,细银丝框的眼镜让他像个斯文儒雅的开膛手—— “你要帮我 。”他几乎是扑到路槐身上,攥着他衬衫前襟的布料,抬眼,殷殷切切地看着他。 路槐承认,刚刚那个瞬间,他是乱了一下,所以有点呆滞。 他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了一下:“怎么帮你?” “我们要给异种神写一封绑架信,类似那种,你儿子在我手上。”殷弦月仰头,热烈的目光盯着他,“把这封绑架信,交给异种神。” “交给异种神?” 殷弦月笑得比异种神更像个反派:“我们有现成的异种神啊。” “雾区守护者?”路槐改口,“旧守护者?” “典狱长。”殷弦月说,“既然自己给自己按了个名头,那就得被作者利用,不是吗。” 既然戈谛安山当初那三百多只异种可以自行复制分裂,那么就说明哀恸之牢中的那个典狱长还一息尚存,并且依然在与外界的其他异种神有联络。 殷弦月闷着咳嗽了几下,走廊里的浮尘让他不太舒服,他来回踱步,大脑飞转着。 他是个没有大纲的人,所以什么都要现想,把前面的伏笔拿出来,同时再清理一下bug……不知不觉过去了五分多钟,贺琦从里面出来了。 贺琦说:“它睡着了,那个,它有名字吗?” “0631。”殷弦月回答他。 贺琦:“我是说正经名字。” 殷弦月:“不知道,你取一个吧,你跟它这么投缘,再养几天,我们得走了。” “可以是可以,但……”贺琦话还没说完,殷弦月已经娴熟地像开门上车一样攀上了路槐的脖子,路槐以一个乐意效劳的姿态把他抱好,让贺琦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贺琦本想说,但自己不太确定有没有能力养好这个幼崽…… 话到嘴边,改成了:“记得回来。” 第73章 “当然。”殷弦月说。 这个“当然”,在路槐听来隐隐刺痛,在贺琦听来无比温暖。 只有殷弦月自己知道,这个“当然”,指的是,他当然会回来,因为要带走里面那只异种的混血幼崽。 - 昼区,巫师学院。 暑假的学校很安静,当然,也可能是这会儿月黑风高的原因,显得它安静。 “一定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路槐不理解,“你,正经学生,我,正经监护人,我们一定要这么……吗?” 情况是两个人从巫师学院后墙铁围栏翻进来之后,殷弦月带着他从一个旧矿道进入图书馆。 哀恸之牢在图书馆地下六层,旧矿道通往图书馆地下一层,那里有一个被手腕粗的铁链封锁住的大铁门。 此时两个人弯腰挤在矿道里,殷弦月解释说:“我没有写返校申请,我不能被扣分,我不想掉回一年级。” 说完,他把运动短裤的裤腿往上一拉,露出大腿面,腿面上还有一块淤紫没有完全褪去,他指着自己大腿说:“我开学二年级,都是我血泪换来的二年级!” 路槐看了一眼他雪白的大腿,皮肤上发紫的淤青有一种令他喉咙滞涩的美感。他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然后又看了一眼。 接着,路槐把枪带拉紧,一手拦在殷弦月前面,自己向前走,走出三步之后,军装青年变成一只白狼。然后殷弦月福至心灵,骑了上去。 图书馆是巫师学院最古老的建筑,先有了图书馆,供拥有巫师天赋的人们过来学习,后来才慢慢演化成如今的巫师学院。 这栋古老的建筑俨然是年迈的老者,窸窸窣窣地往下掉石头渣渣,殷弦月掸着头发,还顺便掸掉了白狼头顶落的灰。 然后他们到了。 路槐非常轻松地破门,接着从楼梯下楼,一直下到地下第六层。 地上几乎铺满地板的封印符咒幽幽地亮着,表示符咒在正常运转。路槐检查了一下腰上的四条弹药带,问:“你有办法停止封印咒吗?” 殷弦月点头。 “可你,不是巫师啊?”路槐疑惑。 殷弦月走过去,盘膝在地板坐下,拿出包里的电脑,双手掌心向上,像介绍艺术品一样朝路槐眨眨眼:“我有它。” ……有时候确实会忘记这位是造物主。 殷弦月说:“让这个符咒不稳定就可以了,然后你趁机进去,不用担心,我会让你出来的。” 路槐看上去完全不担心,他松掉所有枪械的保险栓,戴上风镜,扯掉胸口的军牌抛给殷弦月,然后端着他被改良过的hk416突.击.步.枪走到符咒中心。 “为您效劳,首领。”路槐弯着唇朝他笑笑。 殷弦月也笑了,他掀开笔记本,又抬头,说:“你要小心。” “嗯。” 路槐身上带着混血异种的羽毛,在文档提交的下一个瞬间,坠入了哀恸之牢。 而那个瞬间,殷弦月从地上下意识地爬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 显然,这是个无意义的动作。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这么做了。 坠入哀恸之牢,路槐全然没有了面对殷弦月时候的松散随意,他再次抬眸,那对鲜红的狼瞳之中,充斥着诸天万界皆可杀的,平静的煞气。 “啊……啊……”那冰柱之中的典狱长,白面艺伎般的脸上,扭曲着兴奋的神态,“哈哈哈哈……你怎么敢……啊哈哈……” 大约是想要表达你怎么敢面对神。 而路槐,子弹上膛,连准镜都不需要,一枪击毙跑过来的小鬼。 紧接着,从那些戈壁裂痕中,宛如虫群出动一般,无数漆黑、丑陋的异种爬了出来。 路槐左右活动了两下脖子,牵着唇角,凉声道: “我为什么不敢?” “我有神明眷顾。” 第31章 殷弦月写道: 路槐进入哀恸之牢后, 冰封柱中的典狱长已然苏醒,但只有脖子能动。他狰狞的面庞几乎要撑裂厚重的白面皮肤,他对着路槐发出诡异的声音,接着, 从地裂的缝隙之中, 如电影中的圣甲虫一样涌上来、涌向路槐。 诚然, 这把无链供弹、射速每分钟12000发、液压驱动的全自动机关.枪,在路槐手里仿佛没有后坐力,稳如开挂。 低阶异种通常是低矮的,多数不到路槐腰身高,他脚下还踩着一把加特林m134,一根细线栓在扳机上,另一端咬在他嘴里, 拽动扳机,两把速射机.枪同步开火。 优秀的臂力以及控制力让他不需要三脚架,世界上能单手持速射机.枪的人屈指可数,他本人就是暴力美学最好的诠释。 风镜上沾了异种被扫射时迸溅过来的粘液, 路槐白色的刘海随着他扔出机.枪的动作而摇摆, 弹药耗尽后, 路槐踩着满地的异种尸体一步步走向典狱长。 还有一息尚存的异种扑向他,他一条长腿跨过小山丘般的尸体残骸,作战手套捏住异种的头颅部分,手腕一歪,其身体脱落,只剩下路槐手心里的头颅。 路槐抛出去, 走到典狱长面前。 对他说:“你就这么点信徒吗?作为神,属实是有点令人唏嘘。” 典狱长放声大笑, 在他瘆人的笑声里,他肌肉爆出皮肤,撑破冰柱,哗啦啦的冰块碎裂一地。 路槐抹了一下风镜,让自己的视野更清晰,顺便甩了甩头,像小狗那样,甩掉头发上沾着的来自异种的脏污。 第74章 典狱长砖红色的肉从皮肤翻上来,俨然成了一个肌肉怪物,对路槐大喊道:“你不过是只狗!” 路槐嗤笑:“我是神明的狗,你又是什么东西。” - “呃。”殷弦月的手指从键盘悬起,挠了挠头,推了下眼镜。 有点怪。 哒哒哒,删掉。 太怪了,改成…… 路槐嗤笑:“你又是什么东西。” 也不太对,感觉承认了前面那个“狗”的定义。殷弦月又删掉,连着典 狱长的话一起删掉。 然而刚刚删完,幽暗的图书馆地下六层,电脑屏幕倏然犹如电灯接触不良般暗下去几个亮度,不过很快又重新亮起来。 文档似乎等不及他了。 哀恸之牢里的事情已经走在了文档前面,文字一个个跳跃出来—— “你不过是只狗!” 路槐什么都没说,随意扯掉腰上的废弃弹链丢在旁边,赤红的眼瞳中没有任何仁慈,从军情七处猎手训练场活着走出来的狼,还会畏惧什么呢。 殷弦月管不了那么多了,接着它后面写道: 典狱长的血管是橘络般的白色,他膨胀之后约莫3米高。而路槐,幻化出了他最舒适的狼形态,他舒展的,漂亮的,流畅的白狼线条,他身上的每一根兽毛,无一不在享受这场对战。 典狱长漆黑的锁链从他身体里冲出来,白狼原地跃起,那些锁链追着他,在半空,白狼张开了双翼。 显然,拥有翅膀的白狼让典狱长无比兴奋,他大笑的嘴巴快要张到耳朵:“你怎么是白色的翅膀,你是你信仰的神明的天使吗?我喜欢!我喜欢吃天使!” 这些漆黑的锁链缠住路槐的翅膀,典狱长将他从半空拉向自己。 路槐毫不反抗,他顺着这个力道—— “嗷呜!!” 殷弦月抬头,狼嚎不远不近,大约是超自然生物系的那些狼人感知到了什么,一声声狼嚎此起彼伏。 殷弦月知道他要加快进度了。 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飞舞着。 路槐顺着这个力道,狼趾狠狠扣在典狱长的肩膀,他拥有雄狮十倍多的咬合力,拥有能够撕裂臃怪的利爪,拥有神明眷顾。 他生生将典狱长压进地里大约七寸,从侧面咬住他的头颅,发狠的狼几乎使出了全部力气,如若这是同阶层的生物而非异种神,恐怕在这个时候,已经被狼撕成了碎片。 典狱长还在笑,那些锁链眼看要扯掉路槐的翅膀。 哧! 典狱长的笑容凝住。 有什么从他侧颈里出来了。 终究是被路槐扯出一个裂口,白狼却被迫松口,他幻化回人形,在典狱长后背垫步一踩,跃出约莫四五米。 路槐抬头,典狱长侧颈涌出来的东西,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脓包。 是那种一看就知道不太妙的脓包,还破了一个,淌出的浑黑色液体还带有刺啦啦的气泡声音。 路槐抽出军靴里的刀,同时,捏住了那根来自混血异种的羽毛。 “啊——”典狱长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回头,“狗,就是,爱咬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由于被路槐压进了地里,他无法移动,也无法转身,只有头旋转了180度,盯着路槐。 路槐持刀,戴上cm-6m战术防毒面具,尔后直接冲向他—— 完美的身材在半空中的姿态美轮美奂,他两只手握着刀柄,刀尖戳着那根羽毛,既深又狠地捅进典狱长脖子的伤口里。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他被从未见过的基因入侵了。 路槐掰着他的脑袋,顺着伤口的方向,努力掰出一个更大的裂口。路槐青筋暴起,他知道自己无法抗衡“神”这种高维存在,所以他只做此行的目的。 就是将混血异种的羽毛塞进典狱长的身体,让他去感知这异种与自然生物繁衍的信息。这全新的生物,异种的希望。 典狱长反手抓住路槐,将他从自己后背抓来前面,狠砸向地面。 路槐在触底的瞬间幻化出部分狼皮以缓冲伤害。 典狱长大吼:“让我看看你的神明如何眷顾你——” 唰。 唰。 宛如电视出现雪花点。 路槐从哀恸之牢中消失了。 殷弦月合上电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跑过去,搀起路槐。 路槐借着他的力从地上起来,然后抽胳膊,说:“我身上脏。” 接着他发现地下六层并不只有殷弦月一个人,还有龙池,和雾区的旧守护者。 殷弦月清了清嗓子,对龙池说:“我都说了,我是来救我的……监护人的。” 路槐懂了。 显然殷弦月作为准二年级生,是不可以在没有申请的情况下暑假回来学校,还来到图书馆地下六层这样一个敏感的地方。 但殷弦月同时又作为巫师团首领,巫师学院的所有地方他都可以活动,可他又没有巫师天赋……总而言之就是一些规则漏洞。 这些漏洞让龙池无比委屈,想发作,又不行。 只能憋着一张脸,强忍泪水似的:“首领,这里是很危险的!非常、非常危险的!!” 殷弦月缩缩脖子:“那,人命关天嘛。” 说完,动作幅度很小地指指路槐。 第75章 “猎手先生是很厉害的人!”龙池说,“何须你来操心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死去的旧首领交代!?” “对不起嘛。”殷弦月叹气。 路槐整理了一下军装,他看向旧守护者:“请问阁下来这里是?” “我希望进入哀恸之牢。”旧守护者穿了一件黑袍,他看上去比上一次还要苍老,不变的是眼睛还那么透亮,他看向殷弦月,“很遗憾,它太强大了。” 殷弦月点头:“可里面……还有一个。” “那看来我不会无聊了。”他随意地笑笑。 接下来,曾经的雾区守护者站在符咒中央,龙池将他传送进入哀恸之牢后,地下六层只有他们三个人。 龙池凝视着殷弦月,殷弦月垂下脑袋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路槐不太想参与他们巫师团的纷争,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准备挪去墙角假装隐身的时候…… “猎手先生!”龙池看向他。 “呃。”路槐脱掉战术手套,迷茫地挠头,“怎么了?” “您没有履行好监护人的职责!”龙池义正词严道,“现在是暑假,您放任他乱跑!” 给路槐整得有点发懵,他看看殷弦月,再看看龙池:“不好意思……工作有点忙。” 龙池怒目瞪他:“有什么比孩子还重要!?” 路槐嘴边憋着一句“单亲家庭不容易”,生生把它又咽了下去。还好,龙池没有多加纠缠,他说:“我现在作为巫师学院荣誉顾问,罚你们俩,一人一篇检讨,二年级开学的时候,请一起在开学典礼交给赵湘辰老师!” 两个人灰溜溜地离开了,冷灰色的云层缓缓飘开,露出半截月亮,半遮面。 “拿到了吗。”殷弦月伸手。 路槐将什么东西按在他掌心:“拿到了。” 时间是凌晨1点过15分。 军情处大营,猎手宿舍。 殷弦月只能穿路槐的衬衫,他没有换洗衣服,也不好意思回去巫师塔。 两个人先后洗完澡,殷弦月穿着大了两个号的衬衫缩在路槐的被窝里,而路槐今晚会在纳德鲁城夜班巡查。 路槐洗完澡出来,光着上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军装,站在衣柜前面穿上。殷弦月从玻璃窗的反光看见此人精悍的身材,心道不愧是小说主角,这身材羡煞旁人。 他在现实世界也看过身材好的人,在健身房楼下发传单的健身教练,亦或是为了吸引女顾客故意穿得很擦边的酒吧经理。 但路槐绝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肌肉紧实匀称,肤色恰到好处,白发更是让他整个人拥有绝佳的漫画感。 嘭。 衣柜门关上,殷弦月赶紧闭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闭眼。 路槐轻声走过来看了看被窝,被窝没动静,他觉得殷弦月可能是睡着了。于是很轻地走去书桌把枪别上,再戴上通话器,系好皮带。 系皮带的时候金属扣发出了声响,殷弦月趁机坐起来,假装睡眼惺忪。 路槐回头:“吵醒你了?我出去巡查。” “喔。”殷弦月点头,“天亮回来?” “天亮回来。”路槐说。 说完,他又退了两步回到卧室门口:“对了,那个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 路槐在哀恸之牢里还做了一件事,典狱长的脖子里,路槐不仅塞进去了混血的羽毛, 还从里面……掏出了一块晶体。 提到这个,殷弦月掀了被子下床,赤着脚走到书桌前坐下。 一个不到二十秒的动作,路槐大脑接收到前所未有的冲击——自己的黑衬衫在他身上,下摆盖到他腿根,那衬衫下摆是弧形的,更微妙了。 然后殷弦月拉开椅子坐下,路槐才回神。 他问:“做什么?” 殷弦月拉开抽屉,这是路槐书桌的抽屉,抽屉里弹匣、军徽、手.枪、手.雷,也有腕表、领带、皮带。 殷弦月从里面拿出那枚晶体,深灰色的,细长的菱形晶体,约莫他手掌那么长。 他将晶体举至直线齐平,说:“宇宙的尘埃。” 路槐脚步顿住,他站在卧室的门口,看向里面,椅子上坐着的背影。 有时候路槐觉得自己并不理解殷弦月,就像贺琦不理解殷弦月一样。但他与贺琦看待殷弦月的角度也不一样,贺琦是平等的,平视的角度。路槐自己,视他为神。 “宇宙的尘埃?”路槐问。 殷弦月没有回头,书桌紧挨着窗户,殷弦月又将典狱长身体里的晶体举高了些。只不过,此时大雾已经遮蔽夜空。 殷弦月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是鹰吗。” “因为宇宙的创生之柱,在巨蛇座尾部的鹰状星云里。”殷弦月还是没有回头,衬衫的袖子滑到他手肘,露出他细白的小臂,“鹰状星云,是银河系恒星的诞生区,而创生之柱,它就在鹰状星云的心脏位置。” “路槐,我生病的时候,思考最多的问题,并不是我死之后会去哪里,我的病还能不能治好,而是意义。” 路槐矗立在那里,安静地凝望他背影。 在现实世界,殷弦月这样的孩子会被视为怪胎,毫不奇怪。 殷弦月看着晶体,对路槐说:“我住院的时候,偶然看见一篇新闻,是哈勃望远镜拍摄到了恒星正在形成的画面,就在鹰状星云,雄鹰的心脏里。” 第76章 “我从来不害怕死亡,我爸爸妈妈的死亡,我悲痛过,但没有惧怕过。”殷弦月放下手,手里握着晶体,“因为这就是宇宙的定律,所有、一切、都会走向消亡,连雄鹰心脏中的创生之柱都在坍缩,神又算什么,神也只不过是,宇宙的尘埃。” 到这里,即便路槐并不知道他要这枚晶体是要做什么,但路槐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 他抬脚走进卧室,走到他椅背后面,伸手:“给我。” 殷弦月手指摩挲了几下那枚晶体,还是将它放在路槐手里。 路槐把这晶体妥帖地放进自己军装胸口的口袋,薅着殷弦月的胳膊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像此前的很多次一样,托屁股抱起来,不算轻地丢去床上。然后折回书桌,拉上窗帘。 路槐站定在床边,俯视他,目光凉薄:“的确,如果你把所有事情都上升到宇宙层面,那么任何角色都是尘埃,所有事物都没有意义,众生平等。但你不能这么做,因为我们远远够不着‘宇宙’那个层面,你放下这些奇形怪状的思维,然后,睡觉。” “好的。”殷弦月说着,把棉被拉上来,盖住下巴。 路槐扭头走了,他已经快要迟到了。 他走前留了客厅角落里的一盏立式阅读灯,让卧室也能透进去一点点光亮。殷弦月在充斥着路槐气息的被窝里慢慢睡着,他做了个梦,梦见了初中学校后门的书店,父母过世之后他有一段时间停止治疗,去那家书店里看书。 梦里,他抽出一本没有名字的书,白底的封面,非常厚,比他的初级药剂学还要厚。 那本书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全是白纸。殷弦月把它撕开,从书脊撕开,他看见书脊连带着整个梦境空间都被撕开一个豁口,那里面有一个人,坐在电脑前面狂笑,大笑着说—— “被你发现了,这整个世界都是我写的小说!” 殷弦月倏地醒过来。 天光乍亮。 他醒在了黎明,却没见到路槐。夜班巡查会在日出时结束,这点殷弦月明白,甚至这是他自己设计的。 殷弦月没有干净的衣服,他在路槐的衣柜里翻出一件卫衣和运动裤,运动裤的腰部有抽绳,再挽几道裤脚就行。 他把卫衣兜帽拉上来,走出了猎手宿舍楼。 看门的萨特毫不在意他,因为他身上的衣服有路槐的味道。殷弦月低着头,他对军情处大营的地形了如指掌,绕过议事厅,绕过锻造塔,最后来到了关押兽人的地方。 因为兽人,和典狱长的晶体一样,都是在他控制之外的事物。 殷弦月决定去见一见他们,在没有路槐,这个最稳定的因素的前提下。 他没有龙池的“忽悠”去迷惑守卫,于是他走到守卫面前,拽下兜帽,对守卫说:“你好,路槐让我来审讯兽人。” 接着,他把路槐的军徽递到守卫面前。 守卫没有任何迟疑,放行了。 事实上,殷弦月根本不知道典狱长身体里那枚晶体的存在,他也不知道晶体对典狱长而言意味着什么、有什么作用。 他只在路槐进入哀恸之牢前,让路槐把羽毛置入典狱长身体里之后,再看一看,有什么是可以拿出来的。 这是一种平衡的置换,他给予典狱长一件东西,那么就要换出属于典狱长的某件东西。 殷弦月踏进监牢,慢慢地走向关押兽人的那些笼子。 察觉有人靠过来,并且是熟悉的白狼的味道,兽人之一走到笼边,审视他。 兽人高大,有两米出头,殷弦月不得不仰着头。他观察兽人,棕绿色的皮肤,獠牙,粗壮的体型。 殷弦月说:“初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世界巫师团的首领,殷弦月,阁下是?” 嘭! 兽人猛拍了一下笼柱:“你身上有狼的味道,你是他的伴侣吗?” “……呃,不是。”殷弦月推了下眼镜,然后意识到是路槐衣服的味道,“这是个误会,我想弄清楚一件事,你们当初说,受神的召唤而来,可以详细说说吗?” “我不与卑劣的狗的伴侣多说一言!” 殷弦月叹气:“都说了我不是……” “殷弦月。” 监牢走廊响起另一个声音,一个殷弦月相当熟悉的声音,甚至能想象出这语调搭配的寒潭一样的表情。 殷弦月认命地看过去:“我只是看看兽人。” 路槐一身军装,军靴的跟踩在地板,每一下都回荡在走廊。 他走近:“兽人没什么好看的,今天要转送他们去审判厅。” “为什么?”殷弦月问。 “因为他们最开始杀了暗夜精灵,暗夜精灵在审判厅的判员要求血债血偿。”路槐说着,看向笼子里面,“酋长佐凛,你们还有最后一天的机会坦白,你们是怎么来到洛尔大陆的。” 殷弦月也看向他。 后者沉默了片刻,用兽人粗犷的声音说道:“我们生活的星球被紫色的毒雾侵害,万物凋零,河流干涸,不久前,大海中央的漩涡出现了传送门,那是神明的启示,让我们离开那里,寻找新的家园。” 这几乎,和殷弦月所说的异种入侵一模一样。只不过兽人没有那么大的规模,且兽人富有智慧,更温顺。 “但我们没有杀害任何精灵!”佐凛猛拍了一下笼子,“从没有!” 第77章 殷弦月抬起手:“好、好,你冷静点。” 然后比手示意身边的路槐:“这位猎手是军情七处的人,他明察秋毫,绝对会还你清白,那么说说那个‘神之召唤’吧。” “是神谕。”佐凛说,“圣堂之中的神谕。” 殷弦月问:“你们信奉着什么神?” 佐凛答:“自然之神,大德鲁伊。” 殷弦月眯缝了一下眼睛。 说完这些,路槐用通话器通知不死族军队来转运兽人,然后捞着殷弦月的胳膊一路把他带出监牢。 “你早上去哪儿了?”殷弦月问,“说好的天亮下班呢。” 路槐直接从他卫衣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军徽,收起来:“那个晶体,在纳德鲁城里吸引了很多高阶异种,它可能在异种之中起到了‘集结’的作用,为了杀光他们,我耽误了一会儿。” 殷弦月点头:“原来如此,吸引信徒,是个有用的东西。” 路槐看看他身上的衣服裤子,想来是掏了自己衣柜:“所以你留着它太危险 了,放在我这里吧。” “也好。”殷弦月点头,“我今天打算去洛克斯城剪头发。” 路槐看看他,是该剪了,已经快要过肩,这会儿窝在卫衣的领子里,拉开一段距离还真很难看出性别。 路槐说:“好。” 洛克斯城就在神谕殿后方,区界的旁边。 殷弦月就近找了个理发店,理发店里有个电视,正在播放社会新闻。 新闻上说阿菲尔议员在青莲广场的新闻发布会当天,守护军逮捕了一位女记者,尔后是错误出警,被女记者写了篇新闻稿骂了好几个新闻滚动条。 这其实也在殷弦月的预料之中,闻尤意并不是那么好处理的角色。 头发剪得很短,剪完感觉脑袋都轻了,回去猎手宿舍的时候路槐不太习惯,多看了他好几眼。 然而,第二天早上。 一夜而已。 殷弦月的头发又全部,长回来了。 第32章 这晚将是血月夜, 混血儿最虚弱的一个夜晚。 殷弦月站在镜子前面,眼神冰冷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就像是卡bug了一样。 虽说他出现在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个bug,但这个bug是出现在自己身体上的, 这让殷弦月感到…… 很有意思。 他对着镜子忽然肩膀一颤, 笑了出来。 青年皮肤苍白, 琥珀色的眼眸如同一对上好的宝石,它们被镶嵌在羽扇一样浓密的睫毛里,他每眨一次眼,羽扇扇动一次,漂亮的双眼皮交叠,他与镜子里的自己对望着。 路槐走到他身后,用头绳利落地绑好后面的头发, 垂着低马尾。路槐一言不发,低头,抓着他手腕绕过自己脖子,把他抱起来, 殷弦月坐在白鹰后背, 飞出军情处大营。 巫师袍在空中猎猎作响, 飞往嚎风悬崖的审判厅。 今天是兽人审判日,由于暗夜精灵加入审判厅后,判员从5位变成6位,所以要殷弦月加入审判,作为第7位平衡票。 头发的事情,今早起床的时候, 两个人都缄口不言。 某种意义上,路槐和殷弦月是很相似的两个人, 对于无法改变、没有头绪的事情,不会去固执地探求一个答案。既定的事情没办法改变,那就不要庸人自扰,徒添烦恼。 “我就送你到这里。”路槐说,“通话器随时跟我联系,紧急情况连敲三下屏幕,永夜森林混进去几只狂暴的吸血鬼,我去处理一下。” 今晚是血月,今晚军情处会受血月影响的生物全部都会在大营里休息,所以路槐会在日落之前回去。 殷弦月点头:“辛苦你了。” 路槐深棕色的战壕军装严丝合缝,狭长的眼眶里残暴的血色瞳仁,蕴着笑意看着他:“你的男主,乱世打仗,盛世打工。” 殷弦月挪开目光不跟他对视,尬笑两下,推推眼镜:“哈哈,路上小心。” 路槐那蕴着的笑意又绽开了些,他调整了一下肩上的sa 58 fal步.枪的导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走。 可恶。 乱世打仗,盛世打工,还是前段时间自己跟茉竹形容的他,没想到创作者与被创作者之间的羁绊这么牢靠,被他感知到了。 殷弦月进去审判厅,从侧面的楼梯上去,大家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巫师团首领的地位很高,殷弦月踏入审判厅的第一步,连带风酒笙都一起站了起来,啊不,现在应该称为,守护者。 “抱歉,久等了。”殷弦月轻轻颔首。 其实没有晚,只是客套一下。 他在环形审判台的随便一处空位坐下,最后一个来这里的是暗夜精灵判员。殷弦月看过去,浅金色长发,淡蓝色的眼睛,精灵耳,约莫四十岁的男性,是暗夜精灵大祭司。 在已经有一个精灵族判员的情况下,又上任一名暗夜精灵,这无疑让精灵判员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 不过还好,暗夜精灵的数量并不多,从规模上来讲,这个判员的身份更像是徒有虚名。 当然,暗夜精灵愿意接受判员身份,将不死族军队屠杀暗夜精灵事件一笔勾销,就是等着今天,来审判这些兽人。 紧接着,圣教军们把兽人的铁笼推了进来。 然而审判没能如期开始,包括暗夜精灵大祭司在内,所有人都亲眼看见,推进来的笼子里,有一个兽人……死了。 第78章 圣教军们是军情二处的武装部队,他们没有指挥官,直属于昭庭辛。每个人个肩标上都有全天监控的监哨系统,不会是他们从中作梗。 殷弦月就更想不通,因为他昨天,才刚刚在军情处监牢里见过他们。 兽人们沉默着,审判员们沉默着,圣教军们也沉默着。 或许是季升终于想起自己是审判长,该说点什么了,他慢慢站起来,对圣教军说:“放他们出来。” 此言一出,暗夜精灵祭司的眼睛骤然亮起:“不行!” 季升看向他:“扶肆诚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 “我不需要理解。”暗夜精灵道,“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他人的理解,审判长。” 良久,大厅里无人出声。 直到鸦人判员轻呼出一口气,尔后,清了清嗓子,以缓解气氛:“咳,那个,诸位,我有话要说。” 季升:“请。” 鸦人判员缓缓站起来,说:“笼中已故的这位兽人,她……有孕在身。” 鸦人可以窥见常人无法察觉的事物。 现实是,无论在哪个世界,孕妇都是一个可以被赦免的存在。因为她们在做一件自然界最重要的事情,繁衍。 显然,兽人们并不知道这一赦免权,所以没有透露孕妇的事情。 “放了他们。”季升又说了一遍,“起码,要安葬她,扶先生,请您施以仁慈。” 而殷弦月,看向最高台上的风酒笙,作为守护者,她最近在日夜不休地研读巫师高塔里的魔法书籍,尤其是战斗奥术。所以她状态看上去有些憔悴,黑眼圈非常重。 殷弦月看过去的时候,她盯着兽人笼,眼神中无比错愕、诧异,甚至愠怒。 风酒笙还很年轻,自己是女性,当然对这种事情会有下意识的情绪。不过也是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大陆守护者的身份,守护者抛弃的不仅是姓名,而是一切。 显然,年轻的女巫师、女教师,对兽人事件很难接受。 这也是殷弦月挑选她作为守护者的原因之一,那就是,风酒笙她永远抛不下她的恨意。不仅是对异种,而是对任何违背道义之事。 果然,风酒笙站了起来:“稍等。” 圣教军们停下开笼的动作。 她走下环形台,一步步走到兽笼前面,从圣教军手里拿过钥匙,打开了笼子。 守护者的魔杖一人多高,“咚”的一声,魔杖底端触地的瞬间,藤类植物从地上生长出来,裹住了死亡的兽人。 她说:“在没有任何实质证据的前提下,关押了孕妇,致使其死亡,我深感遗憾。” “你应该遗憾。”兽人酋长说,“你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兽人盟友,我们会去投靠新的阵营,你们会对你们的所作所为,负全部责。” 其他兽人扛起藤蔓缠成的蛹状棺椁,走出了审判厅。 “荒谬!”扶肆诚终于按捺不住,“就这么放他们走?!那我死去的族人呢?!你们单单只是罢免了那个守护者,辞职谢罪吗?” 殷弦月站起身,平静地说:“他已经进入了哀恸之牢。” “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扶肆诚问,“那个守护者,他究竟为什么,要下达那样的命令?” ——异种神。 殷弦月瞄了眼不远处的人类判员,霍微。不久前,他在巫师高 塔对霍微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这个世界你非要坚持信任某一个人的话,我建议你信任你自己。 殷弦月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说出异种神的事情,他在巫师袍里捻了下手指,在他找出剩余的五个异种神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 他不能打草惊蛇,他不能让对方有所察觉自己能够找出对方。他要做一个草包人类,一败涂地的那个人类。 于是殷弦月侧身,面对扶肆诚,说:“他老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对方冷笑:“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 “你说错了,扶判员,这件事并不轻,他已经声名狼藉,万人唾弃。”殷弦月面无表情,没有波澜,静静地看着他,“他晚节不保,锒铛入狱,他会在哀恸之牢里赎罪,直到生命走到终点。” 殷弦月说完,顺了口气,对昭庭辛说:“昭司令,查一下监牢里发生了什么吧……” “好。”昭庭辛点头。 殷弦月有些恍惚,他离开审判厅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去扶旁边的墙。 扶住墙的时候,他手掌恰好按住了审判厅墙壁上的一个浮雕符号。 ankh,安卡,古埃及的生命之钥。 它的形状是十字架的“一”上方的竖改成圆形,一个倒置的水滴的圆形。 这个符号在洛尔大陆很常见,洛尔大陆的神明信仰有两个,一个是崇尚古神洛尔,另一个是自然之神。而自然之神的教义,是生命,以及平衡。 殷弦月与墙上的安卡符号对视……他隐隐有了些启示。 生命,那兽人的肚子里孕育的,是生命。 生命由繁衍而来…… 繁衍。 培育蛋。 好像有什么在冥冥之中能够串联起来,殷弦月迈出审判厅的高塔,他偏头看向后面的嚎风悬崖,时间还早,距离日落,大约还有5个小时。 异种七神最终的目标,是在洛尔大陆繁衍生息。 那么……有没有可能…… 第79章 殷弦月四下张望,那些兽人应该还没走远。 嚎风悬崖向南不远,是曾经的酒笙镇。这里早已是一片荒废的土地,大地枯黄,龟裂着手腕粗的裂痕,裸露着大地原本的样貌。 毫无遮挡,一望无际,殷弦月很快看见了那些高大的兽人,抬脚跑过去。 “佐凛!等等!”殷弦月追上去,“佐凛!” 他们的酋长兴许是觉得后面一直跟着一个大声嚷嚷的人类实在有点聒噪,他抬手,一行人停了下来。 “你该庆幸我的星球曾经也有过人类。”佐凛不耐烦地看着殷弦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等、等一下……”殷弦月手掌撑着膝盖,喘了好一阵儿,“佐凛,酋长,我需要一件事情,请您如实相告。” 殷弦月站直起来,推上眼镜。 兽人比他高出很多,他仰着头:“你们来到洛尔大陆,是最先去到永夜森林,对吧。” “对。”佐凛答道。 这位兽人部落酋长对殷弦月没有攻击性,他们是智慧生物,不是野蛮生物。这也是殷弦月追上来的原因。 殷弦月问:“在永夜森林发生了什么?” 佐凛不明白:“我早就说过无数遍了。我们受自然之神的召唤而来,但那个森林太黑暗,我们迷路了,我们必须走到有光亮的地方,那个森林太蹊跷了,我们遭受攻击,然后还击,就这么多。” 的确,这段解释,兽人们在军情处大营已经重复了无数遍。 殷弦月摇头:“还有,请您说完整。” “没有了!”佐凛的耐心有限,更何况,他还有一个身亡的族人。 殷弦月见他要走,赶紧又追上去,直接拉住他熊皮衣服的布料:“等等,请说完,你隐瞒了什么,请告诉我!” 佐凛手一拨,像拨开一只咬人脚后跟的小动物。 兽人力量可观,殷弦月直接摔出去,在地上摩擦了两米远。不过他立刻爬起来,重新又跑上去。 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 再三再四地被摔出去,兽人的耐心有限,一次比一次重。 最后一次,他几乎是被抡出去的。 殷弦月用沾满灰尘的手掌根抹掉唇边的血,这一次,他笃定地,坚定地,又一次拦在佐凛的前面。 殷弦月说:“佐凛,你们来到永夜森林之后,那位女兽人,被什么东西……侵犯了,从而有孕,直到现在,对吗。” 他明白,兽人们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除非是关乎族人,尤其女性族人的清誉。 殷弦月不了解兽人部落,他也不了解兽人的传统以及他们的执念。 殷弦月猜到了七八。 兽人很强壮,军情处大营的监牢不是什么刑场,每餐都是正常的往里面送,没有什么能致一个有孕的兽人于死地。 更何况,前一天她还好好的。 所以殷弦月可以联想到的是,胎儿出了问题。 殷弦月盯着佐凛,从佐凛暴怒的眼神中,殷弦月知道自己猜对了—— 是异种神侵犯了女兽人。 “佐凛,你听我说……啊!” 佐凛直接掐住他脖子,拎起来,迫使他双脚离地。 殷弦月下意识两只手攥住佐凛的手腕,他被举到和兽人视线齐平的高度,依然没有去敲通话器的屏幕。 他知道还有转圜的余地。 殷弦月努力地,在呼吸凝滞的情况下,保持着清醒的思维对佐凛说:“这是一件,生死存亡的事情,佐凛……你必须告诉我,对方……咳咳咳……对方的样子,我会、我可以,杀了他……” 然而这番话并不能打动佐凛,这位兽人部落酋长。 他冷漠地继续收拢手指:“人类,你什么都做不到,你不可能和他抗衡。” 果然。 殷弦月在被扼住喉咙的情况下“哈”地笑了一下。 “所以我,说对了。” 被摔在地上的时候,殷弦月看见了被自己震起来的灰尘。 他猛咳了好几下,狼狈地爬起来:“我既然知道他的存在,我就能够杀了他。” “你们并不是被自然之神召唤来的。”殷弦月抻平自己巫师袍里的衬衫,“而是另一个神,你可以理解为异种神。异种神召唤你们来洛尔大陆,是为了试验异种与兽人能否结合繁衍,仅此而已。” 佐凛:“我并不想杀你,人类,我对你们大陆的恩怨情仇没有兴趣。” “他们是为了繁衍,他们想要融入这片土地,在这里生存,用污染物种的方式繁衍他们自己的物种。”殷弦月说,“佐凛,告诉我,对方是什么样子。” 佐凛摇头。 “你相信我!我……” 佐凛说:“他没有外形。” “……”殷弦月泄气了。 该想到的。 佐凛:“那只是一团黑雾裹住了她,那黑雾缠了她很久,之后她才告诉我们,她被……” “我很抱歉。”殷弦月完全卸了力气。 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尔后倏然殷弦月有一句不经大脑思考的话直接吐了出来:“佐凛,你能把她的尸身交给我吗?” “……” 狮鹫赶来的时候,殷弦月已经快被打死了。 它会飞过来,是因为估摸着这会儿兽人审判差不多要结束了,所以飞向嚎风悬崖,随时等着天上炸开烟花弹,自己可以第一时间冲到首领面前。 第80章 结果快要飞到酒笙镇上空的时候,闻到了熟悉的血味。 老实说,殷弦月真不知道兽人是如此看重贞洁清誉的种族。他只是想带走那个女兽人的尸体,做一次非常非常正常的尸检,最起码可以从胎儿身上提取一些线索。 但这说辞,在兽人听来,简直是极大的侮辱。 狮鹫嗷地一声俯冲过去,疯狂啄开佐凛,然后张开翅膀挡在殷弦月面前。殷弦月几乎连爬都爬不起来,路槐教给他的所有近战搏斗技巧,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连逃跑都做不到。 “肮脏的人类!”佐凛朝地上啐了一口,扭头挥手让族人们和他走。 殷弦月的手动了动, 他敲了三下通话器的屏幕。 狮鹫转身回头,用自己的喙去拱他,试图把他拱起来。这有点效果,殷弦月强撑着鸟喙站了起来,忍着浑身骨骼错位般的剧痛爬上狮鹫的背:“走,追。” 今夜是血月。 是路槐最虚弱的时间。 处理完吸血鬼之后,路槐的通话器连震三下,是殷弦月有紧急情况。 距离日落仅剩2个小时。 他还是幻化成白鹰,不管不顾地飞向嚎风悬崖方向。 重伤的狮鹫被兽人砸在岩壁上,翅膀无力地搭在身上,殷弦月被兽人抓着头发,恶狠狠地痛骂,宣泄着满腔怒火。 尔后又要把他拎起来再摔一次时—— 巨大的白狼从天而降,狼趾踩住佐凛的右肩,将其直接踩入地里。 剩下的兽人悉数上来帮忙,白狼咬住其中一个,甩尾单爪旋转,两个呼吸的时间将其他兽人甩出数十米。 路槐回头检查殷弦月,从军装口袋里拿出药包,两种药全部灌进他嘴里。 殷弦月呛咳了一下,看清了是路槐,才说:“别伤害他们。” 路槐:“你说晚了。” “我要那具尸体。”殷弦月气若游丝地说,“那个藤蔓裹着的尸体,是个女兽人,我要那具尸体。” 路槐:“嗯?”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造物主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好。”路槐点头。 距离日落还有1小时40分钟。等来援兵的殷弦月在狼与兽人混战的战场边缘,努力地和佐凛讲道理—— “酋长,酋长你听我说,你难道不想报仇吗?我可以帮你啊,但我们需要复仇的线索,线索就在那个胎儿身上,我们有能力通过胎儿,搞清楚那团黑雾究竟是什么。” “酋长?酋长您在听我说吗?” 路槐是没有这个耐心的,他直接翻身起跳,军用锁链套住佐凛的脖子,将他往殷弦月面前一拉、下拽,迫使佐凛趴在殷弦月面前的地上。 路槐说:“听他说话。” 殷弦月赶紧蹲下来:“酋长,你听我解释,这只是一次尸检,这件事在我们人类社会稀疏平常,就像……呃,就像洗澡睡觉一样,只是弄清楚一件事情,可以吗?” “做梦!”佐凛很固执,“我永远保护我的族人!” 这话,路槐听来都有些动容了。于是他松了松锁链。 殷弦月冷漠地站起来,垂眸看着他:“那么现在呢?这就是你保护族人的结果?!” 一言出,惊鸟飞。 殷弦月声音并不高,但冰冷至极,穿透了佐凛的耳膜直达他心灵。 佐凛被狠戳中了痛处,吼叫着、暴起,挣开路槐。 接着—— 今天的日落,有些早。 血色的月亮正缓缓地,从另一边天空的云层后探出一个弧形的边缘。 殷弦月暗叫不好,军用的药见效极快,身上的痛感被消除大半。他没想到和兽人周旋了这么久,也没想到,今天的天会暗得这么早。 他两三步跑到路槐身边,拽起他手:“跑啊!” 第33章 奔跑。 是殷弦月在现实世界, 从未体验过的事情。 风声就在耳畔,他只在梦里这么奔跑过,跑到落叶,跑到金黄, 跑向最壮阔的日暮。 他拉着路槐跑在荒芜的酒笙镇, 不知道要跑向哪里。 天色渐暗, 殷弦月看不清路,他拉着路槐闷头跑,跑得胸腔像是在被人做心肺复苏,方才被兽人摔面团一样在地上摔来砸去,这会儿跑上一阵,感觉自己就要溘然长逝了。 总是如此,他还紧紧握着路槐的手。 “我……”殷弦月停下, 晃晃悠悠的站不住,“我跑不动了。” 路槐扶住他肩膀:“别跑了。” “不跑?不跑我俩就埋在这儿?”殷弦月喘着问道。 虽说血月夜对混血儿的影响非常大,血月夜,也是路槐最虚弱的时间。但路槐即便是虚弱状态下, 也比普通人类强大很多。 他会失去幻化能力, 无论是整体幻化还是局部幻化, 没有兽皮以及鹰目,也失去了对周遭环境敏锐的感官。 嗅觉、听觉,一切动物形态带来的能力全部被弱化,致使路槐此时与一个普通人类无异。不,不该这么说,应该说是一个普通的、但马上就要意志飘忽的普通人类。 受血月影响, 路槐会随着夜越深,意识慢慢薄弱, 严重时会直接昏厥,就像和麻.醉.药抗争的大型猛兽。 所以路槐决定,在更幽深的暗夜到来之前,解决这些兽人——以人类的能力。 “跑不掉的。”路槐把枪从背后拉来前面,检查了一下弹药,他只剩下3根备用弹匣,“就在这解决他们。” 第81章 殷弦月按住路槐手腕:“你冷静点,他们不是十恶不赦的那种生物。” “……”路槐反过来按住殷弦月的手背,“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步.枪能杀了他们吧?” 殷弦月想了想,松手了:“你是对的。” 当初永夜森林,白狼形态下6500磅的咬合力都没能把兽人咬成两半,足以说明这类物种的被动防御力相当恐怖。 好在他们数量不多,否则恐怕会比异种神先一步占据这片大陆。 荒芜的地界没有掩体,路槐观察了一下四周:“向南跑,边跑边给龙池打电话,今晚军情处没有支援,狮鹫过不来了,我在这里拦住他们,你跑到跑不动为止。” 旷野的风带来远方大海的味道。 殷弦月被风呛地咳嗽几下后,掏出了兜里,已经裂成两半的手机。 路槐认命地点头,卸下腰上的p90冲.锋.枪:“拿着。” 殷弦月接过来,两眼放光:“p90……” 自由枪机式,闭膛待击,射速900rpm,值得一提的是,此枪的后坐力极小,比9mm口径的手.枪后坐力还要小。 路槐:“它只剩50发了。” 到这里,殷弦月被兽人无情摔面的痛感似乎在看见p90之后,从情绪上缓解了大半,甚至夸张点说,痛觉神经都被这把枪给麻痹掉了。 “没关系。”殷弦月露出愉悦的笑。 这两个人,在血月夜,没有驰援,弹药紧缺。 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彼此眼中毫无畏惧,殷弦月关掉保险,设为连发模式:“只要不是死在病床上,我都可以接受。” 路槐笑了一下,下一刻,他笑不出来了。 纵使失去了动物提供的超强感官,但职业猎手还是察觉到了异样的动静,他第一时间把殷弦月拽来后背。 而殷弦月,没有像被保护者一样躲在路槐背后。 他转过身和路槐背对背,端枪,并肩作战。 殷弦月大概猜到了路槐方才脸色变化的原因,问道:“所以那个有‘集结’作用的,典狱长的晶体,你该不会随身携带着吧。” “是的。”路槐说,“原本早上打算留在宿舍里,但是被你重新长出来的头发打断了思路。” 殷弦月震惊:“你意思是——” “没有怪你!”路槐立刻澄清,“我只是陈述。” “行吧。” 酒笙镇被异种扫荡之后已经完全不适合居住,这里的人早已搬离,接着审判厅建于嚎风悬崖,与荒芜的酒笙镇相望着。 所以这里没有人造光照明,头顶血色的月亮是暗红色的光,让这世界,恍若一个巨大的,冲洗照片的暗室。 第一枪开的时候,殷弦月下意识地转向路槐那边想要协助开火。 “别转过来,看我背面。”路槐警告他,“击毙了。” “好。” 在暗红色月光下靠过来的高阶异种,有些智慧还未发育完全,想要吃肉的欲望无法压制,像是初阶的吸血鬼。 殷弦月听着地面砂砾被踩动的声音,端好p90,突突突突! 未能完全模仿出人类形态的高阶异种是扭曲的体态,殷弦月吞咽了一下,把p90从连发设置成单发。子弹要省着点用了。 背后路槐则一直是点射,即便视野不佳,没有鹰目,他依然枪枪爆头。 画面很像丧尸片,大约是晶体对异种的吸引力是某种类似“崇拜”的力量,这些异种痴迷地走向他们。 点射的优势是节约弹药,缺点是过于集中精力,让路槐精神力消耗很大。 不足10分钟,那血月在他看来仿佛已经压迫到 眼前。额角渗出汗,他呼吸逐渐急促且紊乱,加上两把枪开火的声音,越来越震耳。 “路槐……”殷弦月50发子弹打完,这些高阶异种还是从远方的黑暗里源源不断地走过来。 路槐没有回头,把自己手里的步.枪反手塞给他,然后自己拔出后腰的柳叶刀。 刀势飒飒之下砍掉最近的异种,他双手持刀,努力压制住狂乱的心跳,调整呼吸:“你听我说,我们没办法再向南了,我倒数结束的时候,你端着枪开连发,一边扫射一边往审判厅跑,我……” “路槐。”殷弦月打断他,“佐凛他们过来了。” 紧接着,大地分崩一般的爆响近在眼前,跟着是一阵不停歇的“砰砰砰”! 兽人们怒骂着,把高阶异种们掐起来再往地上狠砸、抡。殷弦月意识到之前佐凛把自己拎起来向地上摔的时候还是留了情面,不然这会儿,自己应该已经被摔成饺子馅儿了。 显然,兽人们是追着他们过来的。 殷弦月丢弃子弹打空的冲.锋.枪,回头,刚想和路槐说什么的时候…… 路槐已经跌下去了。 他柳叶刀脱手,雾区的制雾机虽然已经笼罩到这里,但血月实在是让他过于虚弱。 “佐凛。”殷弦月捡起刀,挡在路槐和佐凛中间,“佐凛,你冷静下来,既然暗夜精灵死亡事件没有定论,你们就更不能杀路槐,你们目前还是无罪的。” 路槐的视角里,造物主纤薄的后背明明保护不了任何东西,但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为之前对尸体不敬的那些话道歉。”殷弦月有些慌乱,他孤立无援,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惧怕感。 惧怕,一种在殷弦月这里非常少见的情绪。 第82章 他嗓音微颤,语速控制不住。 “对不起。”殷弦月努力地看着兽人酋长,“请你别伤害路槐,他在此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奉命行事而已,佐凛,千万别杀他,你们杀了他,在洛尔大陆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佐凛一步步走近他,其他兽人像掰豆角一样把这些异种的脑袋一个个掰下来。 佐凛走过来的压迫感非常强,但殷弦月一步都没挪,站在路槐前面。 “不自量力的人类。”佐凛说。 殷弦月点头:“我的确是不自量力的人类。” 佐凛打量着他:“如果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他呢?” “那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劝你至此,收手吧佐凛,一旦你杀了巫师团首领,再杀军情处猎手,你就辜负了守护者对你们的心意和信任。”殷弦月补充道,“就是在审判厅为你们打开牢笼的那位巫师。” 殷弦月吞咽了一下,他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路槐当着自己的面被杀的画面。 “别杀他。”殷弦月嘴唇紧张地颤抖。 诚然,佐凛知道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拧断这青年的脖子,就像掰断一根芹菜,以汤沃雪。 但兽人是个正派的种族,他们敬佩勇者,佐凛倒是真的对他生了些敬意。 有一只手包住了殷弦月握着柳叶刀刀柄,是路槐爬了起来。 “给我。”路槐哑着嗓子。 血月之下,路槐的状态很差,寻常人高烧不退就是这样的状态。他头痛、混沌、迟钝。 但他还是选择爬起来。 和殷弦月一样,他也无法承受殷弦月当着自己的面被杀。 “敬佩你,人类,为了伴侣可以赴死。”佐凛说,“那就用兽人的办法,你们需要我族人的尸身,我绝不可能双手奉上,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让我的氏族蒙羞。” 殷弦月点头:“我理解,兽人有自己的荣耀,你想怎么做。” 佐凛:“玛克戈拉。”* 佐凛拽下自己身上的熊皮斗篷:“兽人的传统,不允许使用武器、护具,脱掉上衣,贴身肉搏,直至一方死亡。” “赢了我,你就可以带走我族人的尸体。”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追过来,明明是希望得到真相。”殷弦月说,“佐凛,你追过来,帮我们清理掉这些异种,你分明是知道我可以帮助你得知你族人被害的真相,为什么还要用玛克戈拉?” 殷弦月紧紧攥着柳叶刀,没有给路槐。 月光暗红。 “为了兽人荣耀。”佐凛回答,“我有自己的信条。” ——信条。 殷弦月懂,但他这个时候不想懂。 在任何世界里的任何人,都有自己绝无可能踩破的底线。 比如殷弦月的这本书,比如佐凛的酋长荣耀。 殷弦月不允许这本书受其他任何一个人去控制,佐凛也不允许自己拱手将族人的尸体献给另一个人。 “我来。” 路槐按在殷弦月肩膀,把他推开,一步走到佐凛面前。 路槐拽开军装外套,衬衫扣子崩掉一地。血月的光亮铺在他皮肤上,像是被泼了一身静脉血。 佐凛无疑是个强壮的兽人,他看着路槐,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我遵循了我自己的信条。” 至死方休的玛克戈拉是兽人部落之中最崇高的仪式,兽人酋长必须用这样的方式交出族人的尸体,否则他的余生都将自责羞愧。 尽管正如这人类所说的,他带着族人追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真相。 为什么她会受孕,为什么她会死,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被召唤来这个星球。 兽人们真的只是某个异种神的试验品吗? “还是我来吧。”殷弦月抬手去解开巫师袍,“佐凛,我来和你完成玛克戈拉,这对他来说不公平,今天是血月。” “你的时间有限。”路槐意味深长地看了殷弦月一眼,然后为他重新系好巫师袍,“我的时间也有限,你能明白吗?” 殷弦月点头。 他能明白,他和自己的男主之间,有着玄妙的共鸣。 兽人们把佐凛和路槐围起来,他们高大,殷弦月什么都看不到。 他开始跑,跑向他们来时的方向,忍着被佐凛摔来砸去的剧痛,身体里的每根骨头像被取出来、敲了几下,再放回去。 肺部像打气筒在打一个漏气的气球,他拼命地跑。 疯狂地跑。 被枯败的植物根茎绊倒,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跑。 他跑回自己和兽人周旋然后挨揍的地方,还好,狮鹫还在那里。殷弦月跑到狮鹫旁边,狮鹫尝试着扑扇两下翅膀,殷弦月拍拍它表示理解。 然后殷弦月脱下巫师袍,抽出靴子里的军刀,将袍子裁开。 哧啦—— 哧啦—— 他不停地割,在狮鹫震耳欲聋的沉默和怵目惊心的双眼之下,把这大陆上仅次于守护者紫袍的首领袍子,割成了一个个长布条。 狮鹫在巫师团长大,它这辈子没这么懵过,那是多么神圣的东西! 巫师袍不沾水不沾灰,殷弦月把布条缠在狮鹫翅膀的伤口上,绑好,每一处伤口都好好地包扎,然后对狮鹫说:“你还能飞吗?帮帮我。” 狮鹫站起来,抖了抖羽毛,坚强地表示自己没问题。 第83章 殷弦月感动又慌乱地爬上去。 狮鹫飞得很慢,但是没办法,它受伤了。 虚弱的路槐接受了兽人酋长的玛克戈拉,所有兽人围成圈,佐凛和路槐在中间。 兽人两米出头的体积冲锋过来,以断筋之势撞向路槐,路槐的肌肉完全绷起,垫步侧闪,同时钳住兽人的肩膀,如岩石一样的皮肤扣得路槐手痛。 所幸痛感能够刺激神智,血月来带的浑噩让他连视野都模糊,眼睛里像是流进了血。 事实上,他眼睛确实流进了血。 佐凛狠辣的一拳抡在他额头,兽人粗砾的皮肤像一颗石头砸在头上,当即涌出鲜血。 那温热的血,淌在路槐的皮肤上,他浑然不觉。 月亮怎么越来越大,几乎要压在他头顶了。路槐抬头,视野是红的,血又从他眼眶淌去脸颊,这无比俊美的脸上覆盖着破裂的美感。 佐凛又一拳打在他后背,路槐彻底没有了还手的能力,他向前一个踉跄,但还没倒。 他深知自己不能倒下。 他是这世界的,男主。 “呀啊——”狮鹫嘹亮地喊了一嗓子。 路槐笑了起来。 他重新抬头,有人划破了那血月。 是神来救他了。 棕色的狮鹫飞过来,殷弦月指着那蛹状的藤蔓,里面是女兽人的尸体,对狮鹫说:“抓住那个。” 狮鹫俯冲,爪子抓起它,然后飞向路槐。 殷弦月一手抓鞍座,侧下半个身子,另一只手伸向他—— “路槐!” 他抬起自己血淋淋的手,接着,造物主抓住了他。 翻身骑上狮鹫的背,狮鹫带着他们飞向一个最近的目的地,因为狮鹫自己的力气也剩余不多。 距离这里最近的落点是巫师学院。 狮鹫落在男生宿舍楼下,殷弦月搀着路槐,扭头对狮鹫交代,等它恢复力气之后,带着那藤蔓蛹飞回巫师塔。 路槐伤得很重,殷弦月觉得除了外伤,应该还有很多内伤。他架着路槐的胳膊,路槐自己也扶着楼梯扶手,回去了他的宿舍。 宿舍的床只有1.3米宽,他把路槐小心地放在床上,路槐裸露在外的上身皮肤,有伤口的地方滚烫,没有伤口的部分发凉。 殷弦月翻找着宿舍里的急救箱,每个宿舍都有急救箱,殷弦月不记得在哪了。咣咣地翻着书桌、柜子,最后再书柜最底下找到了。 “呃。”殷弦月看着里面的药剂瓶…… 这是他第一次后悔在药剂课上没有好好听讲。 他跪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地板上的急救箱。 这是殷弦月第一次,落泪。 眼泪掉在地板上,很轻很轻的一声“哒”。 路槐听见了,他抬起了筋骨寸断的,带着血污的手,抚上殷弦月的下颌,拇指指腹抹去他的眼泪,在他皮肤上留下一块血痕。 路槐轻声说:“没关系的。” “我根本不认识。”掉眼泪这种事,一旦有人宽慰,那么只会迎来更大的委屈,“我没好好听课,我不认识这些药剂,我就是这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失败的巫师!” 他从无声落泪,到呜咽,干脆放声地哭。 悔恨、委屈、痛苦。 长久忽视掉这些情感的人,在爆发的一瞬间,犹如大坝泄洪。 殷弦月不管不顾地,他抱住路槐这条胳膊,额头贴在他皮肤上,眼泪不休不止地往外流。 他连自己唯一能做好的事情都没做好,初级药剂学,这是他在巫师学院,甚至于,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能学好的东西。 他哭得越来越大声,路槐垂在床边的这条胳膊像被花洒淋一样,温温的泪水流到他之间,然后落在地板。 路槐挤出一个笑容来:“真的没关系。” 他在那个瞬间懂得了自己的意图,跑回狮鹫身边。路槐安慰他:“你救了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殷弦月还是在哭,长久以来,他的情绪从来没这般宣泄过。曾经他以为自己能够像仿生人一样维持着绝对冷静和理智,一直走到生命的终点。 毕竟,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什么。 但现在,床上这奄奄一息的人,让他感受到强烈的无助和崩溃。 ——嘭! 宿舍房间的门骤然被打开。 进来的人用魔杖尖端指着他们,见面就是魔咒:“etrang……呃?殷弦月?” 咒语念到一半收住了,伊瑜一手抓着门把手,一手持魔杖:“是你啊,你吓死我了!我记得你没有返校,但听见你房间有动静,我以为进鬼了!!” “……”殷弦月满脸泪水,还抱着路槐的手臂。 他赶紧低头用袖子抹了两下,然后站起来,趔趄了一下,但不在意,他跑到伊瑜面前:“你认识急救箱里的药剂吗?” 强烈的血腥味,伊瑜瞪大了眼睛,她看看殷弦月的床,床上躺着的白发青年有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她又看看地上打开的急救箱,最后看回殷弦月的脸,问道:“你怎么了,是没戴眼镜所以看不清瓶子上的字吗?” 殷弦月摇头:“不是,我……我不知道它们的功效。” “哦……”伊瑜点头,“我来吧。” 伊瑜给路槐的伤口上了药,她是今天返校的。上完药后,伊瑜告诉他,路槐可能有些内出血,狼人的体魄在自愈方面没有问题,但今晚防止伤口溃烂发炎,还是要喝药。 第84章 伊瑜告诉他,在教师楼的2楼实验室里,种着很多夜影花,去摘一点,带去药剂课教室,萃取出花液,再去赵湘辰老师的办公室里偷一些解毒药,泡在花液里,泡开之后一起喝下去,就没事了。 殷弦月听得仔仔细细,只有床上的路槐觉得这小姑娘你会不会知道得太过细节了……不愧是巫师学院。 伊瑜得回去宿舍了,因为她还在和龙池视频上课,预习二年级的课程,离开太久会让龙池起疑。 于是殷弦月披着夜色,在诡谲的血月下,用军刀别开了教师楼的木门。 他抱着一堆夜影花,回去药剂课教师萃取,再去赵湘辰的办公室……一通折腾之后,殷弦月回来这个小宿舍,托起路槐的脖子,让他躺在自己腿上。 “来喝药。”殷弦月说。 路槐半梦半醒,身上发烫,眼睛微睁,红色的瞳黯淡无光。 为了让他安心,路槐还是用力地笑了一下,问:“不会毒死我吧?” 殷弦月噗地笑了:“会的,把你毒死,然后我自己上位当男主。” “那我先退休了。”路槐就着他的手,小瓷瓶里的药液淌进嘴里,全部咽下。 三十分钟后,殷弦月那壶热水终于晾凉,但他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将那个水杯从书桌拿过来。 他挨了兽人太久的揍,军用急救药物服下之后,保证他身体机能的运转以及内脏不破裂。自那接下来的所有……拉住路槐逃生,面对高阶异种,跑回狮鹫身边,这一系列的动作,已经远远超出普通人类的身体承受能力。 他不是特种兵,不是超自然生物,他的身体早就过载了。 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背靠床沿。 接着一条胳膊穿过他腋窝、环过他前胸,力道很大,将他拖去了被窝里。 “你怎么了?”殷弦月觉得不对劲。 从常理来讲,路槐不会恢复得这么快,血月夜还没结束,且夜越深他越虚弱。 路槐喉咙喑哑:“我出问题了。” “你出什么……呃。”床很窄,所以他被拽进被窝的下一刻,他从物理上体会到了路槐哪里出了问题。 是的,物理上的。 戳着他了。 路槐嗓子底下像含了团火,他断断续续地问:“夜影花是……什么的……亚变种?” 殷弦月张了张嘴,回忆着药剂课的草药部分:“好像是,夜魇花。” “夜魇……花。”路槐咬着后槽牙,两条胳膊把殷弦月越抱越紧,“你想想,殷弦月,夜魇花对狼人……” 嚓。 殷弦月似乎感觉到脑袋里有什么神经断裂了:“对狼人……有……催.情作用。” 完蛋。 殷弦月努力用手在两人之间撑出一些空间,他抬头看着路槐,然后吞咽了一下。因为那甚至……是很多夜影花萃取出的汁液。 浓度过高。 完蛋。 殷弦月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不停地被蹭,他是完全可以原谅的,因为这是狼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最本能的动作。 并且他知道路槐控制不住,血月之下,路槐仅仅只是蹭,他已经克制得非常好了。 可是他太累了,殷弦月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没有再多一点点力气去思考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于是。 “你蹭吧。”殷弦月干脆眼睛一闭,“我真的太累了,我先睡了。” 自己的男主,爱蹭就给他蹭吧,随便吧,殷弦月想。 突出一个宠。 路槐得到了允许,狠戾地收紧胳膊。 还是个小处狼,不得章法,也不好意思脱,就这么隔着裤子,一下下地往他身上一通乱蹭。 殷弦月就真 的在他怀里睡着了,他伏在他身上,乌黑的、半长的头发在他指间。 路槐撩起几缕,自己的唇贴上去,吻着它们。 第34章 血月把路槐的白发染成了暗红色。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吻他的发梢, 甚至可以说,在这个身体和精神都万分脆弱的夜晚,路槐能做到控制自己的极限,就是仅仅去吻他的头发。 ——即便他明白, 在血月夜, 他做什么都是可以在下一个黎明被原谅。 殷弦月熟睡的脸深深烙在他眸中, 他在这个瞬间萌生出罪大恶极的念头。 可以把神占为己有吗? 路槐的鼻尖轻轻靠在殷弦月侧脸,他仔细地看着造物主皮肤的纹理。他虔诚地,小心地,闭上眼睛,用自己的唇,甚至察觉不出触感地,饱含敬慎地贴了上去。 他只贴了一下, 立刻离开。 这是小处狼第一次感激漫长的血月夜,他也感激殷弦月是这世界的造物主。 因为世人合该爱神。 他正大光明地爱神。 爱他的神在审判厅对他的偏爱,神在兽人面前卑微地祈求他们放自己一命,甚至他愿意为了自己与兽人酋长玛克戈拉荣誉决斗。 神有多孱弱, 站出来保护他的时候, 他就有多爱。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 他闷在裤子里的那些终于多到洇在了神的衣服上。 终于,天亮了。 天总会亮,好似在警醒他,神终究不会停留在这个世界太久。 路槐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猛兽血统带来的自愈能力已经让他感觉好多了,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青年。 第85章 他最后撩开贴在他面颊的长发, 薄薄的肩头有他不慎留下的齿痕,可日出之后, 再多一个吻都没有理由。 这夜殷弦月睡得相当沉。 他知道自己这一整夜都在路槐的怀里,坦白讲,他没有正视过自己的性取向,因为他不在乎。 殷弦月这个人,对自己不在乎的时候,没有任何探求的欲望。 所以即使他知道路槐可能会怂.腰蹭自己一整夜,他也觉得没关系。因为夜魇花确实是他设置给路槐的设定之一,虽说它的作用是在推动感情……当然,是待到他和女主的感情水到渠成之后的小情趣罢了。 诚然,这世界实在是过于严谨,夜魇花的亚变种,夜影花,他是完完全全忘记了。 以至于这件事最终报应在自己身上,殷弦月也是认的。 而且从人类审美外加他自己的xp角度上来讲,他觉得完全ok。 甚至还有点愉悦。 所以他睡得很好,没有做梦,没有半途醒来,上次这么好的睡眠质量,还是呼吸困难之后的昏厥。 醒来的时候天色是暗青的,要么是傍晚,要么是黎明。 殷弦月翻了个身,手掌撑着床单慢慢坐起来。 床单和被罩已经被换了一套,应该是路槐换的,他们做猎手的,手上的力道格外精准,床单被换过,他自己完全没有知觉。 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一套,是白色的棉麻衣裤,干爽舒适。 他掀开被子,然后…… 咚! 下床直接一个跪摔。 “呜……”好痛,膝盖毫无征兆地砸地。 听见动静,路槐推门进来,见他跪摔,立刻走过来把他抱回床沿。他在殷弦月面前蹲下,手掌盖在膝盖位置给他揉了揉:“你昨天体能消耗得太厉害,筋骨这时候酸软无力是正常的,不要自己走路了。” 路槐揉着一边膝盖,又换另一边揉。成年公狼的体温比普通人类要高一些,即便人形态下也是体温比较高的,掌心亦很温暖。 殷弦月垂着眸,长发落在脸颊,他看着路槐,双眼委屈又为难。 然后他说:“可我想尿尿。” 睡了将近二十个小时他快憋炸了。 路槐:“我抱你去。” 有一瞬间殷弦月觉得养儿防老可能就是这样吧,尿尿都有人扶着。 当然了,路槐扶的是他的肩和腰,让他维持站立的姿势。他只是四肢酸软,自己的手还是能动的。 还好那里不需要路槐去扶,否则这位神明大约今晚就决定全文完结。 “多谢。”殷弦月真诚地说。 “没事。”路槐点头。 这时候殷弦月发现路槐浑身干净清爽,并且换上了他的军装,肩膀上是军情处的长袍,披风形态的。 整个人恢复到挺拔锐利的状态,想来是一早回去军情处换的。殷弦月多打量了他几眼,他也毫不遮掩地给他看,甚至对于殷弦月瞄过来的目光还挺享受。 距离开学还有段日子,他们决定今夜休息,明天傍晚回去现实世界,查看一下混血异种的状态。 同时路槐告诉他,昼区守护者以及巫师团已经在高塔之内开始了对兽人尸体的检查,审判厅也撤销了对兽人的指控,雷霆科技公司悬赏无果,闻尤意依然逍遥法外。 一切都在正常运转,殷弦月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 电脑里的文档已经自动生成了昨天与兽人首领的剧情,不仅如此,还有……昨夜小处狼狂蹭的部分。 也是这个时候,殷弦月发现,这个文档它是有基本法的。它不仅是反馈着这个大陆所发生的事情,它也遵循了网站的制度。 它受限了,它卡在“蹭”那里卡了好久。 光标闪着,蹦出来几个字又自己删掉,怎么蹦都不对。因为触及了网站的涩那个情的底线。 殷弦月双臂环胸,冷笑,看着它表演。 路槐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副画面,他笑得诡异又瘆人,打量着跳梁小丑一般。 时间是晚上九点过半,路槐操练结束,在宿舍里洗完澡,从食堂带了吃的过来。巫师学院虽然还没开学,但这里有学生暑假不回家,所以巫师学院自己的食堂是正在营业的,但这位连尿尿都困难的男性青年大约是走不下这个楼梯,所以路槐给他带来了晚餐。 “这什么?”殷弦月闻见香味,探头。 路槐手托纸袋,答道:“红鲟蟹蒸米糕,佐香煎马友鱼,河田鸡拌螺片,松露奶油汤。” 香懵了。 殷弦月当即合上电脑,把电脑往旁边一推,在自己面前腾出来一块空桌,路槐会意,放下袋子。 真给殷弦月香懵了。 他从纸袋里捧出来外带饭盒,还热着,想来是从军情处极速飞过来的,而且超稳的,马友鱼上装饰的小叶子都没掉下去。 殷弦月双眼微眯,微妙地问道:“你昨晚该不会把我给那个了吧,这是你在表达歉意?” “没有!”路槐忽然提高音量,“当然没有!” 甚至隐隐地有些脸红,因为他觉得在他脸上偷亲一口已经是罪无可赦的卑劣行为,遑论“那个”。 殷弦月只点点头,非常平和,就好像如果真的“那个”了他也不太在意的样子。 不太……在意的样子。 路槐明白了,因为自己是被他写出来的人,所以…… 第86章 “如果呢。”路槐问。 他问的声音很轻,没有掺什么情绪,只是平常地一问。 如果呢,如果他借着那些纯度极高的夜影花浆,在血月夜和你真的做了呢。 殷弦月抽出筷子,头也不抬:“没关系,我永远会原谅你,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角色。” ——果然。 路槐无声地点点头,军靴从宿舍棕黄色的地板抬起来,他离开宿舍,带上门,锁舌相契,咔哒一声。 他低着头,赤瞳藏在白色的刘海下面,走下楼梯。 暑假期间宿舍楼之 间的管理比较松弛,路槐下楼的时候,恰好茉竹在上楼,二人在楼梯上打了个照面。 女主角,路槐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少女约莫十八、九岁的外形,海妖清丽的容貌,但茉竹的眼神比较特别。可能是中二病发病高峰期的年纪,茉竹的骷髅头项链还叠戴了条十字架,同时少女会用看垃圾的眼神平等地看待众生。 两人擦肩而过,路槐满脑子殷弦月的那句话,茉竹则加快了上楼的脚步,心里嫌恶:噫,公狼。 殷弦月开门的时候看见来人是茉竹,邀请她一起吃点儿,茉竹拜拜手说不用。 接着少女非常自然地迈步进来,先:“噫,你房间一股公狼味儿你怎么受得了。” 然后说了正事:“殷弦月,你们巫师高塔里,有一个兽人的尸体对不对。” 殷弦月点头。 茉竹反手关上门,落锁:“按照大陆的落地入辖区法则,兽人们最先接触的地面是永夜森林的夜区部分……也就是说,兽人应该由海妖们来处理。” 闻言,殷弦月将筷子搁下:“那个法则是针对异种入侵的,异种最先出现在哪里,由哪个区来负责主力清剿,其他大区援助。” “是。”茉竹点头,“我也是这么跟我爸说的。” 你爸是我,殷弦月心道。 茉竹又说:“但我爸说,兽人不就是异端种族吗。” 茉竹大抵猜到殷弦月要如何反驳,于是比他更先一步:“我当然告诉了他,兽人是兽人,异种是异种。” “……” 两厢对视了半晌之后,殷弦月大约猜到了什么。他瞄了眼被反锁的宿舍门,感知了一下自己酸软无力的四肢,他被路槐换了一套棉麻的衣服,如果这会儿穿着学院服,起码他的靴筒里还能有把军刀。 他选择坐下,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就是啊,兽人是智慧生物,而且他们没有主动攻击性。” “嗯呢。”茉竹含着笑,走过来,靠在他书桌上,俯视殷弦月,“你猜我爸接下来怎么说。” 茉竹:“他说,本就该是夜区处理的事情,现在麻烦了别人,无论怎么说,我们都要负起责任。” 殷弦月眼神微敛,平静地笑了笑,然后舀起一勺汤,送进嘴里。 差不多这个时候,路槐应该……走到楼下了。 殷弦月一哂:“不行的,茉竹,兽人的审判已经结束了,就像你说的,他们没有攻击性,已经被撤销指控,目前他们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我们要的是那具尸体。”茉竹坦言。 殷弦月摇头:“我明白海妖之中的族群传统,但你不能在这种时机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放下勺子,撑着书桌站起来,他肌肉酸痛,骨骼无力。如同一个没有健身习惯,忽然在健身房里泡了十几个小时的人一样。 茉竹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只能——” 料到了。 茉竹是来先礼后兵的,好言相劝不成,她抽出后腰一条软鞭:“只能请你跟我走一趟了。” 殷弦月手边什么都没有,他扬起奶油汤泼过去,茉竹抬手轻轻松松控制住这团汤,雪白的浓汤在空中团成一个白球。 茉竹无奈:“你不会以为人类能抗衡海妖吧……我没有直接蛊惑你跟我走,已经是我仁慈了,殷弦月。” 这间宿舍在四楼,殷弦月深知自己不能被挟去夜区—— 啪! 软鞭绕在他脖颈,殷弦月握住鞭子,他力道不如茉竹,整个人被茉竹拉向她。喉咙被收紧,脖子的皮肤被软鞭挤压摩擦,立刻显出一条清晰的红痕。 殷弦月咬着牙,逆着这力量攀上窗台,抓住窗户把手,一推。 脚踩在书桌上,奋力向后仰。路槐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听见不太对劲的声响,回头。那位造物主一身白衣,正后脑勺朝地,从窗户跳出来。 寻常豺狼奔跑的时速是60km/h,路槐的狼形态可以做到从0到400公里的加速,仅20秒。 这是什么概念,搭载8.0l,四个涡轮增压,16缸发动机的布加迪chiron,它从0跑到400需要32秒。 路槐回头的刹那,军装的男青年在蝴蝶振翅般短暂的时间里化成为狼,狼趾在草坪旋出一个小坑,瞬间爆发的极速产生巨大的力量,冲破气流的声音相当具象。 “路槐——” 殷弦月身体后仰出去窗户的姿态让他看不见地面,他只能寄希望于和路槐父子情深。 还好,他落在了白狼的兽皮上。 “呼。”殷弦月望着天空,吐出一口气,“我以为全剧终了。” 下一刻,路槐变回人形态,将他放在地上,从背后抽出雁翎刀。 “唰!” 软鞭从四楼宿舍降下来,茉竹随之落地,少女抬手即是水幕:“把他给我!” 第87章 雁翎刀,寒光耀冰雪,刀身挺直,刀刃略弯,有反刃。 路槐屏息凝神,他知道海妖的水幕一次劈不开那么接下来的无数次都无法破开。 于是—— 路槐双手握刀,以破空之势起刀、蓄力、爆发,干脆利落地横斩裂水幕,唰!! 茉竹被刀势逼退三步,立刻冷静下来:“等等,我们谈谈。” 路槐并不收刀,目光凉薄,问道:“你推他下来的?” 茉竹自知实力悬殊,举手做投降状:“说来话长。” 时间是晚上十点过一刻,少女踩在月光下,摆出俏皮的表情,将软鞭收回腰上缠好,说:“其实你们把兽人的尸体给我们,是最好的选择,这样能避免很多麻烦……真的。” 殷弦月朝路槐伸手,路槐拎着刀,把他拽起来。 “茉竹。”殷弦月搓搓自己脖子,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哑,“你们要那个怀孕兽人尸体,是要献给谁?” 献这个字很微妙。 献,是向上的,是祈求夸奖的。 诚然,这个字让茉竹愣了愣神,也是这一愣神,殷弦月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兽人们降临永夜森林,踏入夜区的土地,接着女兽人被迫有孕。兽人们一路杀了出来,被雾区哨塔的哨鸟检测到,继而进入军情处监牢。 就在兽人们被无罪释放,女兽人身亡,尸体被送去巫师高塔之后,夜区站出来要人了。 那么只能说明—— 下一个异种神,在夜区。 并且这对印了殷弦月此前的所有猜测。 是异种神侵犯了女兽人,这个时候,他们要那具尸身,无论是毁尸灭迹还是让其起死回生,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夜区恐怕早已归顺异种神。 那将是这个大陆最可怕的一次背叛。 殷弦月定了定神,他扶着路槐的手臂勉强站直:“茉竹,我以巫师团首领的身份拒绝你,我不可能让巫师塔交出尸体。” “你怎么冥顽不灵,我爸说了,我们是这大陆唯一的拯救者,所有生命都起源于海洋,我们才是……”茉竹说到一半顿住。 月光下,殷弦月挑起一边眉毛,带着些笑意,歪头:“你们才是……?” 后面的话明显大逆不道了。 茉竹收声,因为后半句是,我们才是这世界的主宰。 “没什么。”茉竹两手缩去背后,“既然你不愿意,那……那接下来你自己小心吧。” 少女脚步轻快地隐去黑暗里,夜风拂过殷弦月的头发,掀到他脸上,他再拨开。 他没穿鞋,踩了一脚的泥。路槐把他抱起来,殷弦月说:“还是先回一趟那边,我感觉,有点头绪了,我们把那只混血的鸭子还是鹅什么的,带过来。” 路槐点头说:“好。” 殷弦月转过身抱住路槐的脖子,伏在他肩膀。这是个体温很高的人,在这样的凉夜,抱着他很舒服。 路槐有一种绝对的安全感,这份安全感不仅是武力值,还有 忠诚度。 他知道路槐会无条件服从自己,顺应自己,达成自己的目标。但殷弦月一直将其理解为被创作者对创作者、角色对作者、低维生物对高维生物的…… 信仰。 - 暗巷。 殷弦月昏昏欲睡,是城市的霓虹灯光唤醒了他。 他揉着眼睛,低头,说:“应该穿双鞋过来。” 路槐说:“没事,人很少。” 附近的确没什么行人,只有一些24小时便利店亮着灯。路槐直接这样抱着他回去了出租房,他们还是礼貌地先敲门了。 贺琦还没睡,但他开门的样子有点狼狈。 因为…… “我靠。”殷弦月以为自己在路槐怀里睡蒙了,又揉了下眼睛,看着这几乎充满客厅的黑鸭子,“贺琦,你给这玩意喂激素了?” 贺琦艰难地在混血异种的翅膀下面维持一个比较体面的站姿:“没有,就是喂玉米粒、小鱼小虾这些东西……你别拿翅膀掀我……” 坦白讲路槐也有点震惊,因为这东西从蛋里出来还不到十天。 十天而已,这生长速度也太恐怖了。 而且,这要怎么带去暗巷。 两米高,黑色,头上长角的黑鸭子。殷弦月和路槐两两对视,决定先关上门。 贺琦告诉他们,最近市里发生了枪杀案,所以晚上大家很少外出,如果要走的话,今晚就是最好的选择。 路槐把军装的外套和披风留在这里,打算出去看一看明天带着鸭子回去洛尔大陆的路线,评估一下带着骆驼大小的东西出门的可能性。 殷弦月穿上鞋,和他一起出门了。 这个世界的夜晚更平和,没有夜行生物……好吧也是有的,醉醺醺的大汉以为长头发的殷弦月是小姑娘,带着一身酒气走过来,手还没搭上他肩膀,被路槐挡开。 大汉“切”了一声:“男的啊,男的留什么长头发,神经病。”骂骂咧咧地走了。 路槐的手眼看摸到腰了,殷弦月赶紧按住他手:“别。” “什么?”路槐垂眸看他。 殷弦月:“你这是要拔枪?” 路槐无奈:“我的项圈露出来了。” 殷弦月的视线从他脸上挪到他腰上,确实,是那个当初在宠物店里殷弦月买的项圈和牵引绳,原来他一直缠在腰带上。 第88章 坦白讲,这个瞬间,殷弦月心软了一下。 是那种在冬夜的浴室里打开花洒,倾泄而下淋着热水的那种软。 因为,他以为路槐会讨厌这种牵狗的东西。以他对路槐的了解,路槐是多少有点偶像包袱的。 所以只可能,是因为自己,而愿意随身携带。 殷弦月抬头朝他笑了一下:“路槐。” “嗯?” 殷弦月说:“我们做朋友吧。” 路槐:“朋友?” 殷弦月:“你和我做过一分钟的朋友,以后我们做朋友吧,你不是角色,我不是作者,你不是小白狼,我也不是那个世界的神。” “就,做平等的两个人,做朋友吧。”殷弦月琥珀色的眸子亮着,说,“好吗?平等的两个人。” 今晚这条街意外的安静,小猫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发出咣当当的声音,有流浪狗试图靠近,但路槐身上的野兽气息在它抬脚的瞬间缩了回去。 殷弦月还在期待地等他回答。 路槐说:“不好。” 第35章 路槐说:“不好。” 殷弦月失落了一瞬, 不过也仅仅失落了这一瞬。尔后他立刻接受了这个事实,点头:“好吧。” 他不在乎,应该说,不是特别在乎。 既然路槐不愿意做朋友, 那就不做朋友。殷弦月继续和他向前走。 果真如贺琦所说, 这一带连露天烧烤摊都没有出现, 大街上空无一人,甚至开始荒凉。 城市仿佛刚刚爆发丧尸病毒,新鲜的死寂感,路边的汽车发动机还未熄火,谁家的烤箱里还有蛋糕在保温,以及24小时便利店里,那个即使进来一个持枪抢劫犯都会说一句“欢迎光临”的感应玻璃门。 殷弦月停了下来。 路槐跟着停下。 殷弦月盯着路槐的眼睛, 血色的,如无烧鸽血红宝石。他对这双眼睛太熟悉了,自从《洛尔之枫》连载以来,他每天都能幻想出这样一双眼睛。 他……太熟悉了。 于是殷弦月站定, 闭眼, 深吸了一口气, 这通明的呼吸过程,肺部无不适,更让他笃定—— 这里不是他的现实世界。 殷弦月上前一步,手直接伸进路槐的裤腰,抓住他腰带向自己一拉,扯掉他腰带上的枪, 松保险上膛,枪口朝天。 嘭!! 巨大的枪响声回荡在街区, 连便利店的收银员都没有出来看一眼。 这世界是假的。 殷弦月明白了,他松了口气,随便地将手里的格.洛.克17揣进口袋,烦躁地薅了两下头发,喃喃道:“茉竹……唉,茉竹……我的好女儿……真行啊。” 被摆了一道,殷弦月明白了,他已经全部想明白了。 从那个水幕开始,路槐劈开了水幕,但他们没有走出去,又或者是茉竹以水幕为幌子,布下了另一个幻境。 海妖的幻术是天赋,但幻术需要付出代价,这代价相当简单粗暴,就是他们的寿命。 他在书里对茉竹的描写并不多,所以他并不了解茉竹。眼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是茉竹的海妖幻境,而茉竹布下这个幻境的最终目的,是想要知道混血异种究竟在哪里。 培育蛋孵化出的混血异种,异种们在洛尔大陆唯一的,成功繁衍的…… 殷弦月又一次重重地叹气,他看着人行道路灯下面前这个高大俊美的白毛男子,说:“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因为你是幻境里一个虚假的人。” “呼。”殷弦月放松了一下,推门走进便利店。 欢迎光临! 他走到冰柜面前,拉开门,拿可乐,直接拧开灌了几口。这可乐冰得相当到位,他拿的时候甚至刺痛了手。 海妖幻境依靠海妖之歌维持着,也就说明必定有海妖在附近唱歌。并不是字正腔圆不停地唱,哼唱也是可以的。 “茉竹!”殷弦月拎着可乐,站在便利店门口大喊一声。黑洞洞的街道,以及一个呆滞的白毛男青年。 又叫了一声:“茉竹,我知道你能听见!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还把我关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显然,茉竹的幻术并不成熟,当这个茉竹塑造出的路槐被点破的时候,他就呆在那里了,像个npc。 半晌,这世界没有丝毫波动。要么是茉竹不在乎他说的话,要么是茉竹没有空关心幻境里发生了什么。 殷弦月的耐心有限,他走到“路槐”面前,开始掏他身上的所有武器。 军刀、雁翎刀、破片手.雷。殷弦月想了想,把项圈也拿走了。 解除幻境也很简单,只需要让那些唱歌的海妖闭嘴就好。殷弦月握刀向前走,这条路越走越黑,俨然不是城市的街,像是进入山体隧道。 他握着刀,干脆闭上眼睛。 既然是幻境,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他会落入这个幻境,恰恰证明了他所有的猜测都走对了方向。 这个方向是,夜区出了问题,很有可能已经归顺异种神。他们在典狱长身体里塞进去的混血儿羽毛,其他异种神已经感应到,于是利用殷弦月来定位混血异种。 不过可惜的是,他们永远无法来到这个世界。 殷弦月停下,倏然笑了。 接着,他睁开眼,愣了一瞬。 眼前不再是幽黑寂静的隧道,再睁开眼,身处白色墙壁的病房,仪器嘀嗒作响,是他住过的病房。 第89章 母亲端着一碗鸡蛋面,挑起来,吹着。坦白讲,这个时刻他迟疑了,但凡他的精神力再脆弱一点,他会选择停留在这个幻境里。 他推开病房的门继续走,穿过走廊之后是楼梯的安全通道,再闭眼、重新睁开。 这一路走来,病房、父母的车祸现场、出租房、熊猫人的川菜馆…… “真不好意思,我不爱出门,以至于你只有这么点场景给我。”殷弦月最后停下来 ,在这里,面前站着一个看上去17、8岁的少女。 这里是永夜森林,雾区与夜区的交界处。 殷弦月,终于被幻境引导着,自己走进了夜区。 少女手臂的皮肤几乎半透明,环着茉竹的脖子,笑得天真烂漫,宛如公园里嬉戏的孩子。 她贴在茉竹的耳边,说:“你做得很好。” 茉竹双目呆滞,回应道:“谢谢您。” 那少女搂着茉竹,满眼爱意,略微变态的那种爱,那眼神让殷弦月感到不适。 少女说:“好乖的孩子,你应该有一个奖励。” 茉竹扭头,空洞的眼神问:“真的吗?是什么?” 下一刻,这少女当着殷弦月的面化成一团黑雾,接着黑雾包裹住茉竹的身体,只露出茉竹的脑袋,以及她完全没有神智的脸。 “……靠。”殷弦月恍然。 大脑反应的时间里他已经从鞘中抽出雁翎刀,双手握刀柄,箭步上前,刀刃精准地贴着茉竹身体边缘割过去。 他不确定冷兵器能不能伤害到异种神,但他不能坐视不理。殷弦月同样进入这团黑雾,挥着雁翎刀一通乱砍,他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他也没有路槐那破空的力气。 黑雾里少女尖锐的笑声360度环绕,殷弦月咬着牙毫无章法地继续挥刀,扭头看茉竹,完全没有生气,仿佛一个树脂娃娃。 “等等。”殷弦月停下动作,他明白,这种东西对异种神来讲不痛不痒,“等等等等,我们聊聊,成熟一点,不要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这里不是军事战争文。” 黑雾里少女的笑声有了些变化,从指甲刮黑板的那般尖锐变成了得逞的大笑。也是这时候殷弦月发现自己是关心则乱——异种神必定早就和海妖尝试过繁衍,环住茉竹此举,仅仅是在让殷弦月说出这句话而已。 黑雾重新变回那个皮肤半透明的少女,她站回来的时候甚至笑得没能站稳:“哈哈哈哈哈哈哈……吓唬你的,我怎么舍得伤害可爱的小海妖,毕竟怀孕,产子,那么痛。” 到这里,殷弦月微微蹙眉:“你是怎么让……呃……” 他不知道异种神有没有性别,但很明显的是,典狱长是男,面前这个是少女。但也可能这只是外形,他不知道。 “好奇嘛?”少女扬着嘴角,手指卷着她的长发,“你想试试吗?试试你会不会怀上混血异种?虽然说人类我们已经尝试过很多个了,但我不介意,看在你还蛮好看的份上。” 殷弦月抬手:“不必。” 夜区领地的永夜森林部分,土壤更松软潮湿,越向夜区方向就越像沼泽。 殷弦月白色棉麻裤子的裤脚已经满是泥污,他低头看了一眼,这时候条件反射的逃避意识在作祟,他在这个时候无端冒出一个念头,这条裤子到时候要留在路槐的宿舍,用军情处的洗衣机去洗。 “把它还给我们。”少女说,“它是我们的后代。” 殷弦月定了定神,再次抬头,表情风轻云淡:“你操纵了茉竹来接近我,先讨要女兽人的尸体,是因为异种神的基因其实很强大,你们想要确定胎儿是否还活着,接下来你们发现典狱长身上有混血儿的气息,所以……等等。” 你们。这个“们”。 殷弦月从一开始对“们”字的理解,是归顺了异种神的整个夜区,比如茉竹的父亲。 但刚刚,少女说的是。 “我们”的后代。 神,可不会和海妖们共称“我们”。 “等什么?”少女歪头,饶有兴趣,“你不会在等那只公狼来救你吧?不会的,他在另一个幻境里,还没出来呢。” 殷弦月说:“你想要那只后代,那么我要我的狼。” 少女上前一步,盯着殷弦月的眼睛,“首先,我很好奇,你和那条公狼通过神谕殿抵达的地方,是哪里?那个地方看上去和昼区一样,生活很多人类,但我从没见过。” 少女的眼球极黑,接着从她后颈位置探出一条棕红色的,比章鱼触须更细软一些的触手。 那触手探到殷弦月的太阳穴,然后贴住。 殷弦月不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不敢动,太阳穴这种脆弱的地方,无论来一个什么,都让人无比紧张。 比如枪,比如刀尖,比如……不知名的触手。 接着,少女表情疑惑:“怎么会这样,你没有任何能力,你是怎么穿梭去那个地方的?那是什么地方,另一个星球吗?” 殷弦月喉结上下滚动,稳定住情绪和声线,说:“你没听说过吗?” 殷弦月甚至收刀入鞘,也上前一步,继续说:“位面魔法,你感受不到吗?” “嗯?”少女更疑惑了,闻所未闻。 看见她这个表情,殷弦月开始了他的表演。小说家的原生技能,胡编乱造。 “位面。”殷弦月吸了一口气,“它存在在宇宙的折叠空间里,两个相隔几亿光年的世界,通过空间对折,来到彼此面前,对位,面对面,穿梭在两个世界,你们异种神,不知道这件事吗?” 第90章 殷弦月说:“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只是个人类吧?你知道世界的观测是有边界的吗?你所观测到的,你以为的‘世界’,只是‘世界’允许你观测到这里,所以你,观测不到我。” “而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不能杀我。” “因为你们的后代在我手上,在一个你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抵达的地方。” 殷弦月垂下眼,他此时已然将自己视为无可阻挡、无可违逆之神。他游刃有余,笑得漫不经心—— 殷弦月:“现在,告诉我,我的狼在哪里。” “当然。”面对异种神,殷弦月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你可以不和我做交易,因为我的狼,他有很大概率自己冲出幻境,但你们那只丑小鸭……可能这会儿还在啄玉米。” “优势在我。” 第36章 世界只允许你观测到这里。 我只允许你观测到这里。 殷弦月终究是这里的创世神, 他的能力并不是什么穿梭于两个世界的位面魔法,事实上没有路槐的情况下,他根本不能从暗巷的尽头来到洛尔大陆。 殷弦月的能力是,无法被观测。 他是超出《洛尔之枫》这个世界边界的存在, 所以异种神少女, 乃至这世界拥有超自然能力的所有人, 都无法观测到他的能力—— 创造。或者说,赐予。 前两个异种神让他措手不及,没有与其谈判的筹码,也不清楚对方的能力。不过这次,自己手上有了那个长恶魔角的丑小鸭。 显然对方被唬住了,少女眯了眯眼,她在思考。同时, 从后颈又伸出来一条触手,绕过殷弦月的后脑,在他额头缠了一圈,没有用力, 似乎在探索着什么。 恐惧来源于未知, 这个定论不仅适用于人类, 还适用于大部分智慧生命体。 “你只能到这里。”殷弦月微笑着抬手,用食指挑开触手,“到此为止了。” 殷弦月重新抽刀,凝神、肩膀不动,腰背发力,这大概是他此生迄今最强势的一挥! 刀鞘落入泥泞的地里没有发出声音, 这破空一挥,殷弦月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 竟真的斩断了少女的触手,两根。 触手瞬间迸出墨鱼汁般的黑液,殷弦月扭头抓上茉竹的手,准备带她跑向雾区的方向。但茉竹宛如脚下生根,一动不动。 他拽了两次都拽不动,只能先留她在这里。异种神少女迷茫地歪了歪头,接下来那 些触须如壁虎一般,断尾后重新长了出来。 殷弦月掏出破片手.雷,叼住保险栓,永夜森林遮天蔽日的树冠让他无法辨别方向,他奋力丢出去—— 嘭! 可惜不是战斧地雷,否则爆炸高度可以冲到自由女神像那么高。不过破片手.雷也已经尽力了,殷弦月算好爆炸的时间扔出去,它在半空爆开,炸出一小片树冠,外面艳阳高照。 金灿灿的光柱瞬间照进永夜森林。手.雷的爆破声、阳光的入侵,永夜森林里的夜行生物被惊醒,殷弦月回头,少女矗立原地,重新生长的触手无限延长一般伸向他。 少女的声音通过触手来到他耳边:“我为什么要和你交换,你很脆弱,我只需要杀了你,再让人类为我们培育一颗新的蛋。” 殷弦月握刀挥砍,后撤、掏枪,嘭—— 手.枪的后坐力反震过来让他手腕发麻,这把格.洛.克17偏老式,后坐力尚未优化,殷弦月咬牙对着触手点射。 他的头发被森林的潮气打湿,他走进树冠窟窿的那道光柱之中,15发子弹很快打完,少女还在不停地重生触手、从后颈涌出更多触手。 子弹耗尽后丢掉枪,继续挥刀,边砍边退,他身上还剩最后两枚手.雷。这里是永夜森林,魔霭迷雾环绕,这里的地下……沉睡着上古的巨龙。 殷弦月忽然“哈”地笑出了声来,然后他将雁翎刀撂下,方才手.雷炸出的地方迷雾稀薄了很多,他拉掉保险栓,抡过去、再拉、再抡—— “好啊,来啊!”殷弦月带着一股疯魔,“凭你也想杀我?区区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角色。” 如平地惊雷般的爆炸声回荡在幽黑的密林,巨龙已经被惊醒过一次,这次已经没有那么多前摇。 大地缓缓隆起,树木被掀倒,有亡灵见势不妙开始逃窜,从纳德鲁城流窜至此的吸血鬼也顾不得阳光的灼痛开始逃离永夜森林。 异种神少女的触手停滞在半空,她看着如岛屿浮出水面一般的巨龙皮肤,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她走到茉竹身边,捏着茉竹的下巴,将呆愣的脸对着巨龙慢慢起身的方向,说:“看,多么强大的造物,我们能够污染它吗?” 茉竹回答不了她,海妖那双美如深夜大海的眼瞳之中映出了睡眼惺忪的巨龙。 随着大地掀起、裂变、树木因巨龙伸展时的吐息而开始焚烧,殷弦月随着巨龙从地底的舒展而滚落去一个不知道属于雾区还是夜区的,深不见底的湖。 少女揽过茉竹的腰,带着她轻飘飘地浮起到空中,欣赏这终极暴力的远古物种。同时,异种神并没有忽视掉殷弦月。 一根触手绕过巨龙,伸过来,缠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他拉进湖里。 他甚至没能先吸一口气憋住。 少女的声音依旧可以通过触手传过来,少女说:“你不是要你的狼吗,看水里。” 第91章 殷弦月在水中睁开眼,湖中的污泥随他下意识的挣扎而浮起,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湖水里仿佛3d投影,水波平静之后,出现了双目紧闭的路槐。 殷弦月向他伸出手,他睁开眼,起先那双眼不聚焦,像失明的人。不过只是一瞬,路槐瞬间苏醒,在水下快速游到殷弦月面前,徒手扯开他脖子上的触须,黑色的汁液立刻在水中蔓延。 他一手捂住殷弦月的口鼻以防他吸入,另一只手向上游。 殷弦月湿透的头发贴在面颊,巨龙在沉睡了这么久之后骤然苏醒,永夜森林第一次被铺满金灿灿的阳光,夜行生物们做鸟兽散,龙抬头看着天空。 看起来,今天是个极好的天气。 晴好的天。 巨龙眯了眯眼,接着,振翅腾空而起。 路槐在第一时间展开鹰翼,那些从巨龙身上掉落的树、石头、动物悉数落下来,鹰翼挡住殷弦月。 久经沙场的猎手精通无数种急救方法,但他在看见殷弦月没有呼吸的脸庞时还是失魂了片刻。片刻之后,开始按压胸腔、人工呼吸…… “咳咳咳咳咳……”殷弦月呛出肺里的水,双眉紧蹙,“路槐。” 殷弦月调整了一下呼吸,又连着咳嗽几声之后,抬头,看见了龙。 巨龙大约有整个稻草人广场那么大,双翼遮天蔽日。它在空中舒展着,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享受着阳光和风。 它的吐息有近千度高温,它在舒展筋骨。当初它被暗夜精灵第一代大祭司镇压再次,世世代代永不见天日,是因为龙有天生的主宰欲——万事万物。 “路槐。”殷弦月抓住他同样湿漉漉的衣服,边咳边说,“是我干的,我扔了三颗雷把这一片的迷雾给炸没了。”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路槐盯着他的样子,笑了。 殷弦月茫然:“你怎么还笑啊,这是龙。” 路槐把他头发拢去后颈,将他肩膀的衣服拽上来,自始至终一直盯着他眼睛:“我经历的幻境是,你的出生、入院、你父母的葬礼、你在出租屋里咳血、写书。” 殷弦月摇头:“我不明白,所以呢?” 白色的头发在不停地往下落水,他发梢的水珠滴落在殷弦月脸上。 路槐说:“你成长的过程很孤单。” “我知道。”殷弦月点头,“但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聊我的社交问题?这可以暂时放一放吧?” 我们头顶有龙啊大哥,殷弦月心道。 路槐点头:“我去解决它。” 天鹰洁白的翅膀还在路槐的后背,老实说这对翅膀让殷弦月在溺水之后薄弱的意识之下,误以为他是某种天使…… “不行。”殷弦月拽住他,“你是野兽,但它是龙,你……” 会死。 绝对会死。 在设定上,上古巨龙是宇宙源初起源的碎片,如果说神明只是宇宙中的尘埃,那么龙,是宇宙最初的,完美造物。 拥有智慧,拥有魔法,拥有力量。 绝对防御的外皮,巨大的体型,甚至绝不会被任何生灵蛊惑,也不会被污染。 混血儿不是龙的对手,男主光环恐怕也不行。 殷弦月见他准备拼死一战,手忙脚乱地两条胳膊环住他脖子:“不行!这种大陆危机需要全种族出来迎战,你不要给我搞个人英雄主义!” 异种神少女已经带着茉竹消失在空中,森林里的生灵如迁徙一般狂奔逃亡。 “来不及了。”路槐说,“森林外面是平原,有十万平民,援军抵达之前我得牵制它,我是……洛尔大陆的猎手。” 路槐又说:“我希望我的存在,在你孤立无援的人生里,曾是荒海上闪烁过的灯。” “你是。”殷弦月反应过来了。 在这一刻,路槐是活生生的,践行着自己的道路,遵循着自己信条的人。 “路槐……你是我孤立无援的人生里,永远指引我的灯。” 天鹰的翅膀掀动之时,如神明天使的男人,双手捧过他的脸,一双炽热的唇吻了下来。 他带了些一去不复返的力道,和诀别的重量,他碾在殷弦月的唇上,手去托起他后颈,潮湿的长发在他手背。 仰起的头让这个吻更加顺畅,殷弦月僵在他怀里,他没能想到路槐会吻过来。他有些呆板地张开嘴,大脑天旋地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在与他.张.合着接吻。 前一刻的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路槐去赴死一战,这一刻他已经忘记了头顶那条马上要四处吐火的龙,满脑子他为什么亲我。 狼是一夫一妻制的动物。 这位成年公狼没有吻太久,但吻得足够激烈,以至于殷弦月以为过了很久,久到可能整片大陆已经被龙烧焦了,然而理智回笼的时候,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路槐持刀飞向龙,他手握雁翎刀,从刀身根部紧握着一直到刀尖,刀身淌满他手心的血,大陆唯一混血儿的血在雁翎刀上瞬间爆成烈火!他握着燃烧的刀从龙的下颚穿刺上去,那里没有坚厚的龙皮—— 哧啦! 巨龙停滞了片刻,它黄金的瞳仁向下看 去,瞳中映出一对洁白的翅膀。 天使吗? 龙思考了片刻。 接着……不,龙的眼神变幻从疑惑到嫌恶,是狗的味道。 第92章 巨龙盛怒之下甩开路槐,在空中利索地振翅翻身,折去路槐对面和他四目相对。路槐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只堪堪比龙的头高出一点,上古生物的压迫力在此刻彰显无余,任谁都会在这样一双堪比深渊的眼睛面前崩溃。 路槐不动如山,持刀,起刀势。 龙似乎很欣赏他,沉睡了漫长岁月再次醒来,本以为万物都将落荒而逃……现在却有个野兽挡在面前,尚且有趣。 而路槐,已经吻到了那位神,死而无憾。 另一边,殷弦月在泥沼被掀开之后,裸露的大地上狂奔,奔向夜区。 他知道这时候他巫师学院宿舍里的那台电脑绝对在自己噼里啪啦地反馈着现在发生的一切,军情处军队和巫师团以及守护者正在赶往这里,他不知道路槐能在龙面前支撑多久,他现在要直接,去对话夜区的异种神。 当然,可能是神“们”。 因为少女一直以“我们”自居。 殷弦月是巫师团首领,区界的探测器会传输回每一个违规跨界之人的信息,反馈到大区的管理系统中。 巫师团首领跨过区界,必定会有反馈。而茉竹的高官父亲也一定会知道,于是殷弦月站在区界,探测器会实时反馈这里的声音和画面。 殷弦月说:“茉臣须,夜区海妖的将军,我知道你们在侍奉新的主人,但站在这里的是巫师团首领,只要你驰援屠龙,派出夜区守护者,我以首领之名宽恕你们过去的所作所为!” 巨龙在天,两大区同时开启末日决战级防御系统,警报声响彻天际,夜区依然无动于衷,殷弦月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他们归顺了异种神。 此时此刻他只希望夜区将军能够有一丝动摇,最起码,让夜区守护者出现。 “你还没逃啊。”少女的声音在耳畔。 殷弦月循声看过去,少女坐在树枝上,用一双天真的眼睛凝视他。 殷弦月注视她半晌:“不对,你不是之前那个……” “嗯哼。”少女点头,“我们是双子,风暴双子,在海中央风暴中诞生的双子。” 怪不得此前她一直称“我们”,这样一来,异种神已经找到了四个。殷弦月现在没有功夫跟异种神周旋,他需要夜区的守护者以及海妖军队。 同时,区界探测器响起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声音中带着一丝怅然:“巫师首领,请您快逃吧。” 殷弦月呆站在区界,茉竹父亲短短的一句话,他已然明白其中意义。龙只会摧毁大陆,而海妖深居海底,他们还有异种神帮衬。其实走到这里,殷弦月已经明白通透了—— 人类和超自然生物在审判厅里争个头破血流,巫师团首领更迭,精灵族为兽人的问题几乎放弃这片大陆,雾区守护者被污染……夜区仿佛死寂一般。 无所谓,他们在深海。 异种不会去海底,龙也不会。 海妖们在等待陆地的一切尽数毁灭,他们终将是洛尔大陆的主宰。 “嘿嘿。”树上的少女掩唇一笑,“快逃啊。” “全部都在夜区吧。”殷弦月说,“所有异种神。” 事已至此,茉臣须也不再隐瞒:“四位次神。” “次神。”殷弦月点头,“感谢你的告知。” 原来典狱长和污染旧守护者的是两个主神……殷弦月在消化这些消息,他的头发,他的衣裤已经被烘干了。森林仅剩的树木在巨龙吐息下熊熊燃烧。 他抬头,风酒笙和昼区守护者以及巫师团,他们用传送门最先抵达这里。 他没有看见路槐,不知道为什么,他走得很慢,许是太累了,许是这世界已经彻底疯狂。他大脑里闪过很多离谱的念头,他也明白,是他的大脑在逃避。 原来放任不管的部分并不是异种神,真正被长久地放任其野蛮生长的,是整个夜区,整片海洋。 还有像自己一样这么失败的造物主吗……永夜森林已然不复存在,地上歪歪斜斜倒着粗壮的树干,原本潮湿的土地干裂如戈壁。 空中,两个守护者与巫师团结出奥术结界,所有巫师的眼中燃起蓝色的奥术之焰,甚至连巫师学院的学生,和学生家长也先后传送至此。 圣教军与不死族军队姗姗来迟,人类守护军的直升机腹部伸出他们的三十联火箭炮,神谕殿的护卫队也赶来支援。 巨龙疯狂地撞击结界,它的双瞳几乎要比太阳更耀眼,风酒笙紫色的守护者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她下方就是当初和酒笙镇一样的平民小村庄,人们逃离的速度实在无法与巨龙吐火相匹敌。 高射火炮在地面瞄准巨龙,其实也不必瞄,目标实在太大了。 他还是没能找到路槐…… “你怎么不跑了?”树上的少女漂浮着来到他身边,充满好奇地问他,“你明明能够穿梭在两个世界之间,你却没有任何能力对抗那只龙?” 殷弦月意识空白似的摇头,一言不发。 他想要找到什么东西,树枝也好,他希望自己能像在哀恸之牢里一样,在地面写点什么,温音就能来救他。 他忽然站定,然后偏头,与少女四目相对。 接着一笑:“哈,次神而已。” 少女怔住:“你、你还只是个人类呢。” “还有一个主神。”殷弦月慢慢蹲下来,大地颤动着,好像它也在害怕。他的手掌盖在地上,不知是在感受这片土地,还是在安慰它。 第93章 “还有一个主神。”少女像精灵一样飘到他面前,抓住他肩膀迫使他站起来,贴在他耳边说,“可你不会知道是谁了。” 少女抓住他的黑发向后扯,他抬起头,从下颚到喉结形成一条优美的弧线。少女说:“我受命,将在大陆全种族面前,以主神的名义击杀人类族群至高的首领,殷弦月。” 她生等着人类、狼人、精灵……大陆族群汇集于此,才要杀他。 异种神要击溃族群的信仰,要在所有人面前,诛杀那个被所有人好好保护的人。 他们琉璃花樽一样的巫师首领被杀,会让这些自以为统治大陆的人们明白,他们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归顺,总是要付出些代价。 然而少女没能发现的是,她手里拽着的,黑色的头发,在此时此刻,又长了些、又长了些…… 事实上路槐早就隐隐感觉到殷弦月头发的问题,从他第一次陪殷弦月在海边石滩做格斗训练,殷弦月的头发在风中飞舞,他越来越像,神谕殿壁画里的……那个古神。 洛尔。 古神洛尔。 殷弦月望着天,那通身黑色,双翼可怖的巨龙已经撞破守护者的结界,巨龙向下俯冲吐着烈火,守护军举盾防御,高射火炮在龙焰下悉数爆炸,一切恍若世界末日。 在这个时候,少女的触须捆住殷弦月,带着他飞至空中。 他看见了路槐,白狼不知什么时候被巨龙甩去地上,雁翎刀刺入他心脏。 白狼动了一下,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通身的白毛已经被血染透,奄奄一息,但视线跟着殷弦月,一点点升去高空。 “首领!!”龙池发现了他,瞬移过来,被少女的触须捆住摔出去。 风酒笙身体中爆发出肉眼可见的雷暴元素,召唤来无数层叠的乌云,滚滚雷声如同天穹在震动,豺狼群咬着巨龙的翅膀死不松口,圣教军的捕网瞄准天空。 少女在他身后,下巴搁在他肩膀,说:“现在我要处决你,你有一些说遗言的时间,请吧。” 说着,少女的触须抵在他后肩,心脏的位置。 殷弦月的视线看向风酒笙、守护者、龙池、伊瑜……最后看向地上的白狼。 他不确定路槐能不能听见,甚至,他也不确定路槐还能不能站起来。 他说:“路槐,我告诉过你,连创生之柱都在坍缩,宇宙的一切都注定走向 消亡,连星辰都不可逃避,别难过,我很高兴认识你。”* 路槐眼睛闪烁了一下。 下一刻,触须从殷弦月的后肩贯穿来前胸。 世界寂静了。 强大的混血儿心脏被穿透,野兽倒在自己的血泊里,身上手掌宽的,大大小小的血口子。 脆弱的人类心脏被穿透,触须的尖端坠着造物主的血,他背后的长发在疯长——长长到腰际,然后被风吹起,挡住他侧脸。 他们看着彼此的生命逐渐消失,说不出一句话。 少女收回触须将他推下去,白狼挣扎着,挣扎不出一丝力气,他眼睁睁地看着殷弦月从空中落向自己,狼眼中涌出泪。 “再见了。”殷弦月嘴唇张合,无声地对他说。 殷弦月下坠时依稀听见耳畔有童谣,是在赵湘辰办公室时,被异种神感染的守护者,对他说的童谣: 「不要让蔽日的阴影弥漫,不要让毁灭的丧钟敲响。」 「不要让雄狮吞噬羊群,牧羊人会从地平线带来彼岸的光。」 「……」 「鸟兽占据天堂时,神明去流浪。」 一切都停下了。 整个世界的时间凝固住,那台电脑也再也不会蹦出多一个字。 而此时,没有人知道的海底—— 娜迦的神像睁开了双眼。 因为她感知到,智慧之眼已经睁开。 第37章 娜迦海妖, 是海妖中最古老的族群。 他们居于深海,人身、鱼尾、蛇发。 尔后从娜迦之中分割出了亚变种。有些继续向深海下沉,放弃鱼尾,演化成更适合在海底移动的触手;有些放弃了蛇发, 保留鱼尾, 活动在海中央;另外一部分, 他们留下的所有部分,都是蛇,蛇的尾巴,和蛇的长发。 目前以鱼尾人身的海妖数量最多,也就是茉竹这样的,蛇尾蛇发的已经很少出现在陆地,海底的更不必说。 但, 有一句话在他们之间世代流传,是古老先祖的遗训—— 娜迦永不败。 - 海底的娜迦神像睁开双眼,人身、鱼尾、蛇发的岩石雕塑,活了过来。 她有一双同温音相似的蛇瞳, 睁眼时, 有一本厚厚的书从她眼中落下, 在海中不知飘去了何方。 殷弦月停滞在半空的时候,一草一木跟着停驻。蜂鸟不再扇动翅膀,歪斜的大树没有继续倾倒,烈火焚林飞扬的火星像烟火被捕捉进镜头。 整个世界,宛如一滴树脂包裹小小的虫子,变成了琥珀。 殷弦月还有意识,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路槐就在他面前不远的地上, 他呕心沥血的男主。 他曾以为在这短短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已经没有什么画面,值得进入他死前的走马灯。 直到出租房里那个吓得他魂飞魄散的夜晚,白毛青年笑得阴森,像孩子得了个新玩具一样,打量着他。 第94章 自那之后,他的人生开始精彩。 濒死的时刻,殷弦月脑海中回溯着一些声音—— “侧身闪。” “刀不必握得那么紧。” “很好,刀尖向我。” “继续,垫步向我。” …… “我希望我的存在,在你孤立无援的人生里,曾是荒海上闪烁过的灯。” “你回来了。”霎时间,走马灯戛然而止,视野之中闯入一张脸,女人的脸,如海洋般淡蓝色的皮肤。 她浮空于殷弦月面前,占据着他的视线,对他说:“洛尔,你回来了。” 殷弦月陡然明白过来,世界是真的被暂停了,不是他濒死的幻觉! 是娜迦在放声歌唱! 那句“你回来了”并不是从娜迦的嘴巴里说出来的,而是她头发上的蛇,殷弦月看得真切。 娜迦海妖在唱歌。 整个大陆,整个世界,都在聆听娜迦的歌声。 她在半空绕着殷弦月观察了一圈,她的头发,无数条蛇,无数只蛇瞳,都在盯着他、打量他。最后,她重新回到殷弦月面前:“你不是洛尔,时间果然过了太久,我竟然认错了人,你是比洛尔更上层的存在,你是谁?” 她又说:“你的心脏唤醒了我,所以现在是第二种情况。” 她的手盖在殷弦月左边胸口,那里的衣服布料被血晕染开来,如同旧首领墓碑周围盛放的圣火玫瑰。 娜迦伸手,轻轻地按住他双肩,带着他回到地面。全程,殷弦月动弹不得,感受不到痛,其实也没有声音,娜迦的话直接进入了他的大脑。 “第二种情况……”娜迦若有所思,喃喃自语,“时间真的太久了,我都有些不记得了……啊,第二种情况,你需要我的帮助,对吗?” 他太需要帮助了,无论谁都可以。即便现在异种神站在他面前,告诉他,让我寄生,我就帮你扼制那条龙,救你的狼,他会坦然躺平不加反抗。 娜迦叹了口气:“分明这么像,但却不是洛尔,漂亮的长头发,说吧,你需要什么?哦,让我先为你修复心脏。” 冰凉的掌心贴在他心脏,娜迦看上去很舍不得封上它,她有些贪恋地用指腹抹了抹他衣服上的血。 殷弦月跪坐在地上,他试着呼吸,然后动了动手指,抬头。 娜迦比他要高出很多,他从地上爬着站起来。除了他,世界依然是静止。 “我需要足够强大的力量。”殷弦月说,“我需要,和我身份对位的力量,在这个世界,我要能斩杀那条龙,救我的狼……的力量。” 娜迦倏然往前挪了一截,和他面对面,两张脸距离大约三寸,殷弦月能感受到她寒凉的气息,以及她规律运动的腮。 要不怎么说无数热血小说的开篇,都会有一个诡异的人或鱼,不重要,诡异的角色,去问主角:少年,你渴望力量吗。 渴望。 殷弦月是渴望的,从少时渴望从病床上走下来的力量,再长大一些后,想要奔跑的力量。曾经他渴求的不过是如常人一般生活,然后慢慢死去。 渺小到一个病榻上少年的生命,宏达到诸天万界整个宇宙,都朝向一个坚定不移的方向进行着——死亡。 殷弦月不渴望生命。 “足够强大的力量。”殷弦月重复了一遍,环视这里。 咬着黑龙牙齿淌血的豺狼们……被结界反震几近昏厥的巫师学院战斗系学生,下一刻就要被黑龙扑咬的风酒笙,烧焦的大地和燎原的业火。 殷弦月最后看向同样被刺破心脏的白狼,茉竹给他的幻境里,曾有一幕是父母的车祸现场,也是这样的漫天火光,空气里满是焦糊的味道,以及血泊。原来,人可以流那么多血啊。 路槐就倒在一模一样的血里,一动不动。意外的,他很冷静,就像父母刚刚亡故的那段时间,他没有任何情绪地操办他们的后事,像对待陌生人一样,置办灵堂、上香、点长明灯。 “可以。”娜迦说。 殷弦月收回视线,扭头,看着娜迦:“那么,代价呢?” 娜迦:“不需要代价,因为他也需要你的帮助。这里的一切都会暂停,直到你带着力量回来。” “和我走吧。”娜迦说。 殷弦月踟蹰片刻,问:“你并不是赐予我力量,而是带我去一个获得力量的地方,是吗。” 娜迦点头:“放心,这个世界会等你的,就像小狗永远等他们的主人。” “给我点时间。”殷弦月说。 他走向路槐,踩过的地方留不下任何脚印和痕迹,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走到白狼的面前,他蹲下来,手抚摸在他的皮毛上,他能感受到自己摸到了狼毛,但皮毛纹丝不动,所见与所触,无法吻合。 “路槐。”殷弦月轻声唤他,但他大概听不见,“路槐,我的人生乏味,孤单,你说你希望成为闪烁过的灯,但其实你是荒海上的月亮,你不知道……你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 ,对我来说是一件多美好的事。” 虽然近在咫尺,但殷弦月已经是凝固时空之外的存在,路槐听不见他说的话。 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殷弦月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告诉他,其实能来到这本书里,他真的很开心。 第95章 洛尔大陆壮阔的日落,荒海石滩上与最强的猎手对战,骑着狮鹫,膝盖迎着风…… 还有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吻。 殷弦月慢慢低下头,额头贴在狼的头顶,他隐隐的,有一些哭腔:“等我回来。” “他听不见的。”娜迦说。 殷弦月失神地点点头,垂着脑袋,脸藏在头发里,抹掉了眼泪:“嗯,走吧。” 娜迦的鱼尾在地面滑行到他身边,伸手。殷弦月把手放上去,娜迦的皮肤凉且滑,好像握着刚放进冰箱不久的听装饮料。 “他需要你的帮助,作为交换,他会给予你他全部的力量。”娜迦牵着他,他们每走出一步,身形就淡化一层,直到慢慢消失在这里。 洛尔大陆,已经是琥珀中的小虫。 那种感觉和从神谕殿穿越去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和路槐跨过暗巷的墙壁,没有任何感觉,只是一瞬的黑暗。 但他觉得娜迦牵着他走了很久,走进一片高过他头顶的芦苇丛,这里没有道路,他不得不拨开芦苇才能跟上娜迦。 抬头,没有天空,头顶像是倒扣着罩下来的雪地,白茫茫。 也没有风,他也感受不到衣服上的血,贴在皮肤上的时候,是干燥的。 他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之后,娜迦停下了,她说:“就是这里了。” “这里?”殷弦月不明白,“你说有人需要我的帮助,他——” 娜迦松开了他的手,指向前方。 手指抬起的瞬间,芦苇丛倏然绽开一条通道,他面前的所有芦苇向两侧移开,那条路的尽头,是一个背对着他们站立着的长发青年。 殷弦月脑海中浮出两个字: 洛尔。 神谕殿上的那些壁画,洛尔就是这样的形象,一个修长的,神清骨秀的,长发青年。 “可他……”殷弦月偏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娜迦的手在他背后一推,迫使他向前走了两步。随后,芦苇丛、娜迦,全部消失,他被推进的这两步,跨过了某个世界的界线。 这里是空旷的荒野,但不像哀恸之牢那样死气沉沉。这里有风,天空是很深的藏蓝色,但依然很亮。 因为漫天都是星辰。 殷弦月走到他背后,他回过头—— 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他瞳仁一缩,喉结发紧。 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就是出现另一个自己。 不过很快,殷弦月恢复平静,因为娜迦明确说过了,自己不是洛尔。殷弦月决定自己先保持沉默,等待对方先说话。 “你好。”他说,“我是洛尔。” 到这里,殷弦月已然放下了心。洛尔的脸只是乍一看和自己很相像,但人是动态的,他一开口说话,就完全不像自己了。 殷弦月的眼型更宽些,且他下颚瘦削,下巴偏尖。洛尔更锋利,声音更厚,他看上去比殷弦月要成熟很多。 “殷弦月。”他自我介绍。 对方莞尔一笑:“我旁观了你在大陆所做的一切,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类。” “过奖。”殷弦月颔首,“不过我们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夸赞我吧。” “当然。”洛尔说,“你唤醒了娜迦,说明你的心脏破裂,‘智慧之眼’睁开,你已经濒死。” 殷弦月思索片刻,心脏被捅出一个窟窿,所以眼睛睁开,倒也算具象了。所以他点头,尔后想起了什么:“娜迦说,这是第二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什么?” 洛尔答道:“娜迦会因为两种情况醒来,我回去那片土地,召唤了她。不过,时至今日,我还被困在这里,所以她只会因为智慧之眼而苏醒。” 他说完,手指向西边,殷弦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须臾之间,这枯黄色的土地远方出现河流,洛尔说:“你写的这本书参考了很多你世界的,古埃及神话,比如鹰神荷鲁斯,比如智慧之眼,比如这亡者冥界的芦苇丛。” 殷弦月没有否认,紧接着,河流的西边出现类似金字塔的建筑,以及金色的风沙。洛尔继续说:“古埃及人喜爱黄金,因为他们觉得神明的血是金色的,就像太阳。” “你到底想说什么。”殷弦月不想再听他没头没尾的话。 洛尔徒手凭空幻化出一把短刀,接着划开自己掌心的皮肤,什么都没有淌出来。 洛尔说:“我耗尽了我作为神明所有的血,那边的金字塔,是我献祭掉的星球,这条河流,是我屠戮过的生灵,我还是没有找到方法回去那个大陆。” 闻言,殷弦月僵立在原地,他震惊到没办法去理解洛尔所说的话。 他寸寸地扭头,又看向西侧的金字塔,这时才发现,那不单单是几座金字塔,而是……连成一片,甚至,看不到它们的边际。 “你是说,这些都是……”殷弦月说话有些磕巴。 洛尔仍然和颜悦色:“没错,宇宙中的繁星太多了,即便我已经去到这么多地方,还是找不到我的……” “小狗。”洛尔说。 终于,殷弦月没能控制住自己,后退了一步。 他抬眸,睫毛如鸦羽,他冷冰冰地凝视洛尔。 小狗对殷弦月而言是个敏感词,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也有一只小狗,然后他的小狗走丢了? 殷弦月干笑了两声:“那你,该给他戴好项圈,项圈上,最好写上联系方式。” 第96章 洛尔便笑:“哈哈哈哈哈哈,对,就像你在宠物店里做的那样。” “啊。”洛尔反应过来了,“你别担心,我们并不是同一只小狗。” 殷弦月当即松了口气:“好的,所以娜迦所说的,你需要我的帮忙,就是这件事吗?找到你走丢的小狗?” “我无法离开这里了。”洛尔说,“我做了太多违背自然的事情,我只能在这里忏悔,直到我消亡。” 殷弦月点头表示理解,又看了一眼河流那边的金字塔,心道清剿了这么多星球,杀了这么多生命,单单是把你关在这儿,简直就像奸.淫.幼.女的教皇下跪赎罪一样。 他都跪下了,还要怎么样。 真荒谬。 “所以我需要你。”洛尔倏然上前一步,含着温文尔雅的微笑,眼神却无比热切地看着他,“你能做到的吧,你赋予了洛尔大陆新的生命,你复活了一个星球,你一定可以找到我的小狗。” 听到这里,殷弦月第一次反驳了他。 “不,洛尔之枫,是我写的书。” 洛尔:“我明白,我等着这个契机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其中某个星球重新开始呼吸。” 殷弦月蹙眉:“这么说,洛尔大陆,它原本是被你摧毁的星球?我只是恰好取了一个和它重合的名字,所以被你注意到了?” 洛尔点头:“多神奇,就连神也不得不服从宿命。” “所以你曾经摧毁过一个叫做‘洛尔’的星球,接着在很久之后,我写了一本《洛尔之枫》,而这本书里的世界,慢慢地,在某个宇宙中成为了一个真实的世界……”殷弦月略作沉吟,尔后再次抬头,与洛尔对视,“是这样吗?还有,是你告诉路槐,那里是一本书,对吗?” “没错。”洛尔说,“可能是巧合,但,这么悠长的岁月之后,我认为这是恩赐,是你恩赐给我的这个世界,洛尔,复苏了过来,你有着复苏一切的能力,你甚至复苏了异种神,不是吗?” “不是我,是……”殷弦月刹住。 好像确实是自己。 他收声了。 “谈谈条件吧,你有一只狗走丢了,我有一只狗快死了,我如果找到你的狗,你能给我什么?” 洛尔说:“给你我的最后一滴血。” “它的作用是?”殷弦月问。 洛尔答:“我能站在这里,因为我仅剩下最后一滴血,给你之后,我会消亡,而你会继承我的一切,你便是新神,不是坐在宿舍里敲一敲键盘书写剧情的神,而是……能够屠龙,能够疗愈一切,甚至挥一挥手就将一颗星星化作齑粉的神。” 殷弦月点头:“ 谢谢,我很需要,你的狗在哪里走丢的?有什么特征,我要从哪里开始找?” 洛尔的笑得更深:“很简单,我已经清理了几乎全部存在智慧生命体的星球,只剩下一个地方了,至于他的特征,我刻骨难忘,会事无巨细地告诉你。” 殷弦月想都不想:“可以,送我过去吧。” “目前,只剩下,我终究无法抵达的洛尔大陆。”说完,洛尔抓起他的手,接着,一松。殷弦月宛如那天被狂暴的白狼叼住巫师袍甩开一样,强大的离心力让他几乎在眨眼间昏厥。 好在抛甩没有持续太久,过山车也不过三五分钟,他被洛尔扔来这里的过程,大约只持续了二十秒。 慢慢地,他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四肢,然后睁开眼。 天是黑的,但有灯光。有人凑到他身边来,打量着他,问他:“你没事吧?” 是个女生的声音,殷弦月此时侧着躺在人行道上,他慢慢爬起来,揉了揉手腕和膝盖:“我没事,谢谢。” “噢,好的。”女生点头离开。 “唉!?”女生忽然被人捞着胳膊拽了回去,“你干嘛!松手!变态!” “伊瑜!!”殷弦月爬起来之后,一身雪衣,脏兮兮的手拽住她,“是我,殷弦月!” 女生赫然是伊瑜,他绝对没认错! 还有什么比穿越之后碰见熟人、并且熟人是巫师还要绝赞的事情!? “……”伊瑜抽出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谁啊?” 路人已经稍稍围了过来,有人出声警告他别对小姑娘乱来。殷弦月舔了舔嘴唇,恰好,这里的商铺是一扇落地窗,里面的光透出来,将伊瑜的脸照得更清晰。 绝对是伊瑜,但不太像。 殷弦月又上下看了看她,确实不太像,他记忆里的伊瑜,要更高一些,起码比现在再高出个五六公分…… 结果—— “这边!警官!”有路人呼唤着,“就是这个变态!” “什么?”殷弦月一楞。 殊不知,刚刚他上下打量伊瑜的样子,已经被路人以及伊瑜本人下了判定。 变态。 大晚上拦截逛街女学生的变态。 留着长头发,衣服染血……呃,虽然一张脸长相不俗,但依然是个变态。 “等等,不是!”殷弦月徒劳地后退两步,接着,穿警服的人已经拎着警棍跑过来,殷弦月拔腿便跑。 先跑,跑总是没错的。 因为现在他解释不清,但可以猜测到的是,这里是洛尔大陆,可是时间还要往前退几年。 伊瑜矮了点儿,可能还没进入巫师学院的战斗系。这里大约是昼区的某个城市,街道两侧的商家店铺还在营业,火锅店门前有人穿着大熊猫的玩偶服招揽客人,新开业的店门前还摆着花篮,郁郁低垂的树叶以及萧瑟的风,似乎是冬季。 第97章 “抓住他!!”警察在后面追,“那人骚扰女学生!!” 路人听闻之后,纷纷追上来,这种人人得而诛之的人渣立刻激起他们的正义感。 殷弦月简直百口莫辩,有个大哥已经追上了他,伸手去抓他肩膀。 殷弦月侧闪躲开,他肩膀薄,大哥的手滑下去,顺带着力气,大哥自己也向前飘忽了两步。 ——毕竟,教他近战格斗的人,是路槐。 殷弦月顺势掌根击其下颌骨,那里是人类头部唯一活动的骨骼,也是最脆弱的部分。 大哥吃痛,另外又有两个路人上来要擒拿他,殷弦月勾手防御,扭胯、提膝、中扫。 “呼。” 呼吸,路槐说过,搏斗过程呼吸很重要,稳住呼吸,从而稳住心跳。保持思维清晰,杜绝一通乱打。 “别过来了!”殷弦月警告他们。 然而这些人不知是正义感,还是被一个瘦小长头发半男不女的男生殴打而恼羞成怒,又扑上来两个人。 殷弦月又屈臂提膝防御,他真的没有什么攻击欲望,首选永远都是先防。 路槐教的,他都有好好学。 侧身拨挡、后撤提膝、中段冲拳。两侧店铺的食客筷子中间的肉都掉桌上了,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人行道上这出武打戏。 殷弦月被惹怒了,出拳快而有力,手掌上段拨挡、截腿踹。 最后—— “就是他!警官!” 截腿踹后殷弦月以为背后敌袭,翻身扭胯提腿就是一扫。 这一发他左腿刚落地,下盘极稳,且怒意爆表,从腰送出去全身的力量—— 对方一掌握在他小腿,接下这招。 殷弦月怵在原地,表情空洞,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今夜明月高悬,街道烦恼喧嚣,因为这天,是圣诞夜。 红红绿绿的装饰甚至都缠上了路灯,商家们的圣诞大促广告飘在烈烈风中。 殷弦月喘息时吐着白雾,他还盯着面前的人:“路槐。” “就是你当街骚扰女学生,打架斗殴。”他警帽里的银发垂了出来。 咔。 手铐利落地钳上来,路槐拽着他单手一推,迫使其背对自己,单手擒拿:“跟我走一趟。” 第38章 “等等!” 殷弦月从抵达这个世界到现在, 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等等。 显然,路槐并不想等,单手擒拿炉火纯青毫不费力, 方才明明在大街上能把这些路人从南天门揍到蓬莱东路, 但终究那些只是普通人, 其中还有很多压根平时都不锻炼的。真正碰到路槐这种狠角色,他那点三脚猫功夫着实不够看。 警车里开着暖气,倏然隔绝了外面的寒气,殷弦月这时候才感觉到刚刚是真的挺冷的。 再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染着血,单薄的棉麻衣裤,顿时没由来的稍稍委屈了点儿。 嘭。 主驾驶的人坐进来, 关上门,副驾驶也进来,拉下了安全带。殷弦月感觉屁股往前挪,凑到主副驾驶座中间的空隙里, 探头:“路槐, 你不认识我了吗?” 是时间线不对吗, 他穿越来了更早的时间? 路槐坐在副驾驶,他偏头:“坐好。” “哦。”殷弦月又挪回去,接着又看主驾驶,“渊宁?” “嗯??”渊宁是短头发,皮肤也是正常的亚裔人类皮肤,他回头, “你认识路槐我不奇怪,这小子远近闻名的帅气白毛警官, 你为什么也认识我?” 恰好,车里的广播开始播放晚间新闻,电台里温柔的女声说:“今日傍晚,圣格利尔城安理会正式宣布,鲁伯特·阿菲尔先生将于1月1日上任圣格利尔城安理会议员,同时今日安理会也就城市居民的持枪权做出调整,阿菲尔提议……” 阿菲尔刚刚上任,殷弦月思考着,那么现在是,洛尔之枫连载的五年前。 按照洛尔之枫的时间线,这个时间已经被异种侵略过一次,正值安定年代。殷弦月舒了口气,怪不得伊瑜看上去有些陌生,原来这个时候的伊瑜比他认识的伊瑜要小5岁。 他放松了下来,今天圣诞,街上行人很多,车也多,很堵。 车内空调让他觉得很舒服,而且,有一个活生生的路槐在前面,渊宁跟着新闻插播的广告哼着音乐。 “不对。”殷弦月坐直起来,又向前一挪,“你们为什么在圣格利尔城,这不是跨项目执法了吗?这里都是人类啊?” 此话一出,渊宁扶着方向盘噗嗤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这人说什么呢,路槐,他该不会因为你这头白毛,以为这里是二次元吧?” 呃,不是吗?殷弦月由于双手被拷着,只能两只手同时把着副驾驶头枕的边缘,眼睛死盯着路槐。 路槐实在受不了他的目光,偏头:“我再说一遍,坐回去。” 殷弦月眯了眯眼,车载中控的屏幕显示此时此刻,是12月24日的晚上22点15分,天色很暗,街道的路灯和圣诞装饰充当着地表的繁星,但星辰之光终究无法让他看清楚面前的男人。 于是他两只手抬起来,去按亮了车顶的灯。 “你?!”路槐准备伸手把他推回去时,稍稍因为殷弦月眸中的情绪动容了。 他的眼睛里,充斥着灭顶的悲伤,那种悲伤的眼神,好像手术房外奇迹落空的病患家属。他眸中满是不远接受事实的样子,直白且殷切地凝视自己,仿佛自己宣判了他死刑。 第98章 车顶灯亮起之后,殷弦月看清了路槐。 路槐,是正常亚裔青年,深棕色偏黑的眼瞳,不是赤色。 殷弦月失落地坐回去,这一路上他都老老实实的,一言不发。 因为他意识到,这个世界大约并不是单纯的《洛尔之枫》向前推五年,而是另一个和洛尔大陆极为相似,但没有超自然生物存在的世界。 这里和他熟知的地球一样,人类,是唯一的智慧生命体。 路槐,也只是单一人类血统的路槐。 抵达警局后,渊宁把车停好,路槐过来后排座椅拉开车门,叫他下车。 殷弦月挪动着挪到边缘,走下警车。这里是警局的大院子,大约因为今天是节日,值班警察挺多的,和他们前后脚的,是酒后闹事被抓来的。 警局里没有圣诞装饰,走廊的灯只开着前半部分,大约是为了省点。路槐带他停在一间审讯室门前,从裤腰卸下钥匙,开锁,开门,开灯:“进来。” 殷弦月跟着进去。 整栋大楼早在十二月初就开始了供暖,审讯室里也是暖和的。这是殷弦月第一次进局子,就杵在那儿。 路槐指了下桌子靠墙那边的椅子:“去那坐下。” 路槐脱下外套搭在他这边的椅背,在他对面坐下,修长且富有力量的手指点了下桌面:“手放上来。” “喔。”殷弦月两只手放在桌面上。 路槐给他解开了手铐,旁边靠墙放了个饮水机,咕噜噜吐了两下泡泡。 审讯室里很安静,路槐把手铐扣回腰带上的声音无比清晰。殷弦月缩了缩脖子,他长发垂了几缕来脸侧,对面方才二十岁的男人一楞,稍稍别开视线,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 殷弦月抬眸,问:“怎么了?” 路槐摇头,很小声地说了句没什么,然后掀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姓名,年龄,住址,身份卡数字id。” “都、都没有。”殷弦月低下头。 路槐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哼笑了一声:“别装了,你这样的我见过太多了。” 说完,他给电脑连上外置的摄像头,冲着殷弦月:“扫脸。” 殷弦月乖乖看向镜头,片刻之后,对面白发青年发出一声“嗯?”。接着他手指在电脑触摸板上划拉、又戳了一下。 结论显而易见,警局的系统没办法识别出殷弦月这个人。路槐从屏幕后面抬头,和他四目相对了片刻后,转而去调取当时街上的监控录像。 路槐将电脑转了个方向,手指着暂停的监控画面,问:“这辆车你有印象吗?” 殷弦月没有眼镜,眯着眼睛,上半身探过来。 监控画面来自那条街的治安摄像头,画面中,他被人从一辆面包车里丢出来,丢去人行道。面包车的车牌被全部涂黑,而丢他出来的人戴着黑色的毛织帽子,完全看不出特征。 “这……”殷弦月嘴巴微张。 居然洛尔还给他弄了个穿越的画面,被人从面包车里丢出来,虽说和他当时的境地确实差不多。 但这样其实挺贴心的,因为如果不是被人从车里扔出来,自己就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人。于是他坐正了些,抬眸,与路槐对视,开始释放小说家的技能之一,冷静严肃地胡说八道—— “路警官,这……这种事我如果说出来了,恐怕性命不保,我不能说。” 说完,殷弦月怆然垂下头,目光闪躲,假装怯懦、不安、想说又不敢。 于是对面这位年轻的警官,自以为何事都不会逃出他眼底,相当敏锐地就发现殷弦月支支吾吾的原因。 路槐问:“你不是不能说,是不敢说吧。” 殷弦月呢,偷偷捻了下手指,瞄向路槐的胸牌,好小子,实习辅警。心里算算,这会儿路槐才刚刚20岁,再看看他线条锋利但掩不住稚嫩的脸……那么就在圣诞节前夜骗骗小男孩吧,殷弦月没控制住,偷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被敏锐的警官发现了。 殷弦月迅速将眉眼笑得更弯,搭配他血衣、长发,苍白的脸:“我说了的话,你会帮我吗?” 这般柔弱不能自理的瘦弱青年泫然欲泣的模样,遑是再铁石心肠之人也会稍稍动容。事实上殷弦月也一直在观察他,这个路槐虽然和路槐有着同样脸、发色,但性格尚无法确定。 他的路槐,最起码,是符合网站要求的男主角,不滥杀无辜,维持着正义感,保有人性的善。 但面前这位他不太确定,所以殷弦月没有那么强烈的道德感,他被扔来的这个世界,与他无关。 此时,这个没有身份来历,但很能打的长发青年,模棱两可的话瞬间激起了路槐作为警员的正义感:“你尽管说。” “其实,那些人囚禁了我很久。”殷弦月开始像每天晚上敲键盘一样,现编,“我被灌过很多药,所以很多事……我也不记得了。” 路槐拧起眉毛:“那些人?你对他们其中某个有印象吗?身高体貌,任何特征都可以。” “我不知道。”殷弦月的表情完全不变,这不是他演技好,是因为他对于所谓的那些人,的确一无所知,“我被蒙住眼睛,只能通过声音听见他们全都是男人。” 话说到这里,路槐感到喉结发紧。 因为殷弦月无疑是漂亮的,脖颈纤细,肩膀快要挂不住那件棉麻衣服。他眼尾泛红,不知是沾染上了血渍还是将哭未哭……所以路槐起身去饮水机那里倒了两杯水,来缓解这个氛围。 第99章 如果这会儿殷弦月有眼镜,势必要推一下,让镜片折出一道寒光。 “谢谢。”殷弦月双手捧着杯子挪到自己面前来。 他知道自己说得很让人误会,俨然就是被歹徒非法拘禁,甚至还可能遭受到多人侵犯的可怜人。 所以说人类社会的道德感真的会干扰一些判断力,蒙太奇式的谎言在充当事实真相的时候,搭配貌美凄楚的面容,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这时候路槐该心生怜爱了。 结果路槐说:“但你挺能打的。” 然后这人按下了空格,监控画面继续播放,与同学逛街的伊瑜路过这里,俯身询问他还好吗,然后殷弦月从地上爬起来,追了两步抓住她。 后面的画面殷弦月简直不敢看……人设崩塌就在一瞬间。画面里的自己可谓身形迅捷拳拳到肉,一招一式犹如少林武僧,不击人命门,仁和万物。 路槐平静地凝视他。 殷弦月耸了耸肩,凉声道:“你要知道,那些人就是喜欢会反抗的。” “……”这下真给路槐整不会了。 他战术喝水,然后被呛到。 他连连咳嗽,然后再去给自己的杯子里接满水。 万万没想到稀疏平常的一个治安问题,拉扯出这么一通大戏。 路槐定了定神,重新坐回来:“这样,你的这个问题我会往上报,你暂时……你还是得拘留,你当街拉扯未成年少女是事实。” “当然。”殷弦月点头,“是我鲁莽了。” “你希望和对方调解吗?”路槐问,“赔偿之类的。” 殷弦月微笑着摇头:“不了吧,起码在这里,我有个能过夜的地方。” 路槐点头:“跟我走吧。” 这里是普通版本的洛尔大陆,这里没有吸血鬼,没有狼人,也没有巫师。殷弦月被关进警局拘留处的小房间里,说是小房间,其实是一个小小的栅栏笼子,路槐坐在靠前的桌子前面上传今天的报告。 殷弦月隔着笼子间隙看他的背影,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打了个寒颤。 或许是这小房间实在是太安静,路槐察觉到他在哆嗦,回 头看了他一眼。 “没事。”殷弦月笑笑,“这里暖气挺足的。” 路槐准备收回视线转回去的时候,实在好奇,问:“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从刚刚我就想问了。” “啊。”殷弦月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没,你长得很像我一位……” 朋友?爱人? 殷弦月在思考怎么给自己的路槐定位,总不能说小狗吧。 “监护人。”殷弦月说。 路槐蹙眉:“你有监护人?怎么不早说,联系他过来给你送件衣服,这种情况是允许的。” 殷弦月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一下:“我联系不上他,他也过不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路槐胳膊搭在椅背上,转着上半身过来看着他。 其实路槐还有一点更奇怪的没有说出来,殷弦月在大街上跟人近战搏斗的那些招式,分明是自己惯用的。 殷弦月低垂着头,慢慢坐到那个窄窄的小床上,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什么人,一个为了获得拯救自己男主角的力量,从一个异世界到另一个异世界的人。 殷弦月轻轻地搓着自己右手手腕,哪里有一条细如发丝的黑线,环绕着他的手腕。洛尔告诉他,这是他小狗尾巴上的一根毛,当小狗靠近的时候,这条线会收拢勒住他的手腕。 此时,这根黑线没有任何动静,也就说明眼前的路槐并不是洛尔的小狗。 当然,殷弦月也明白,对方应该是犬科生物,未必一定是狗。 没有等到回音的路槐转回去,叹了口气。开始写关于殷弦月的文件,然后报给上层。他敲打键盘的哒哒声眼下是这个小房间里唯一的动静,他不太能沉得下心,总有一种莫名的烦躁感。 这份烦躁无疑是来自殷弦月,或许是在审讯室里挥之不去的,殷弦月凄风楚雨的一番话,也可能是背后这瘦削的青年可能经历过被多人侵犯…… 再转身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罢了。 路槐继续写报告。 中间渊宁进来了一次,拿了两碗桶装泡面,说圣诞节我们两兄弟凑合凑合,明天休假了再大吃一顿。 路槐没什么胃口,放在那里没有立刻吃,他在警局内网的权限尚且无法输入一个名字就得到全部信息,这会儿只盯着报告上传成功的页面发呆。 “你瞅着这网页干嘛,偷看小.黄.片,见我来了紧急切换过来的?”渊宁问。 路槐斜乜他一眼:“这内网,我用内网看黄.片?” 渊宁笑笑:“我就说说嘛,咋了你?” 路槐指指后面关着的人:“很怪,扫脸扫不出信息,能知道我们的名字,打架方式和习惯和我一模一样。” 渊宁宽慰他:“没身份证的流民多了去了,不过他能叫出我名字是挺怪的,认识你嘛……倒正常,咱辖区出圈的帅警官。” 路槐没什么反应,关掉上传的网页,把桶装泡面端过来开始吃。 是有些不对劲,但又没有任何依据。路槐吃面的时候渊宁端着他自己的汤碗出去丢掉,这里是拘留处,丢垃圾的地方在大院里,丢个垃圾,前前后后也不过五分钟。 第100章 路槐几口挑完了一碗面,也就不过五分钟左右。待到渊宁第二次进来,时间跳过12点,从平安夜来到圣诞节,轰然一切都变了。 “路槐!拿枪!”渊宁咣地推门进来。 殷弦月被吓醒,猛地从窄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去摸眼镜,才发现这里不是巫师学院也不是军情处猎手宿舍,根本没有床头柜这种东西。 尔后看向路槐,问:“怎么了?” 路槐反应极快,从椅子上站起来,先摸了下后腰的手.枪,接着直接打开旁边柜子,拿出一把sbr-300突击步.枪。 “安理会大楼出事了,30个持枪恐怖分子在大楼里挟持了所有加班的人,三分钟前带走了阿菲尔议员。”渊宁说,“指挥官叫我们去支援。” 路槐点头,松掉保险,拍了下步.枪的弹匣查膛,扭头看了眼殷弦月:“睡你的。” 殷弦月已经走到栅栏边上抓着笼柱。阿菲尔被挟持,这件事在原本的《洛尔之枫》里是路槐的一个转折点,白狼路槐在这个节点上狂暴了。 那么,这件事在这个世界,会不会对这个路槐也有所影响? 既然这里是普通版本的洛尔大陆,这件事又能怎么影响到路槐? “路槐!”殷弦月叫住他,“路槐,你带我一起去!我能帮忙的!” 路槐愕然:“你是拘留犯,睡你的觉吧。” 渊宁也诧异:“你能帮什么忙啊,三脚猫功夫还想反恐?” “我……”殷弦月快速在脑袋里搜刮信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错过这次行动,“我知道他们把阿菲尔带去哪里了!” “什么?”路槐和渊宁对视一眼,接着,路槐走过来,走到栅栏前,和他面对面,“你凭什么能知道?” 殷弦月镇定下来:“你不觉得巧合吗,我今天被人从车里扔在大街上,然后持枪歹徒劫走阿菲尔,恰恰说明他们是同一拨人,我……我记得我依稀听见过他们的计划。” 微妙的是有些合理,于是路槐问:“那你说,他们把阿菲尔带去哪里了。” 殷弦月:“先放我出来,然后给我一把枪。” 路槐:“你还是睡吧。” 撂下这么一句话后路槐扭头就走,殷弦月咬牙:“东郊的废弃游乐园!” 路槐停下,转身:“你还知道什么,趁早一起都说了。” “带我一起去。”殷弦月说,“我就全部告诉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殷弦月赶紧又说:“你可以把我拷在警车后面,拜托了,我很乖的。” 真诚,殷切。 并且,他追加了一句:“路槐,整件事情不太对劲,为什么要单独带走阿菲尔,因为……阿菲尔需要被单独处决,他即将在1月1号提出取消居民持枪权,这对谁的利益损害最大?想一想。” 殷弦月绝对相信这个世界也有一个贩卖军火的走私大户闻尤意。 果然,临到这一句话,路槐和渊宁决定把他带上。 被拷进警车后座的时候,殷弦月稍稍安心了下来。一路呼啸着红蓝警灯和警笛,直升机在高空突突突的螺旋桨声音宛如好几把加特林在天上连发射击。 殷弦月心跳得很快,他的预感非常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当初,如果不是自己即使感到,恐怕长樾会直接用高射火炮射击狂暴的白狼路槐。这次,长樾会对他做什么…… 这次路槐只是个普通人类。 此时对一切都浑然不知的路槐看了眼后视镜,瞄到后座他神色紧绷的样子,蹙眉,问道:“殷弦月,他们有多少武器?” “超过30支自动步.枪,和四支轻型十联火箭炮。” 渊宁震惊:“十联火箭炮?他们直接把安理会大楼炸了得了。” “是啊。”殷弦月说,“长樾呢,长樾带了多少武器?” 车子在高架桥一个猛打方向甩尾漂移,压线逆行上了东郊外环线,殷弦月被惯性撞上车门。 路槐凉声道:“你管得也太宽了,管到我们指挥官头上了。” 殷弦月哼笑,他坐回去,咳嗽了一下:“路槐,话别说太早,小心打脸。” 第39章 警车停在安理会大楼外。 路槐修长的身形迈下车后, 对讲立刻联络到了警戒线内部的指挥车上。 “渊宁和我到了,现在什么情况?”路槐说。 对讲那边是长樾,长樾说:“渊宁把你也带来了啊?上回毒气事件我还想让你多休假一阵子,里面目前30支自动武器, 4支轻型十联火箭炮, 手.枪和刀具无法预估, 热成像已经同步到你那里了,哦对了,戴上夜视仪,他们切断了整个大楼的电路。对方反抗意志强烈,安理会国安部允许我们此次反恐行动就地击毙。” “收到。”路槐说。 对讲机从车窗丢进副驾驶,路槐戴上 耳机,进入反恐小组频道, 然后调试音量:“test,路槐。” 尔后对渊宁打了个手势,渊宁表示收到,绕去车后备箱拿上5.56口径的sr-16。 殷弦月在警车后座, 右手被拷在车窗上方把手, 他能透过后挡玻璃看见后备箱落下之后, 渊宁和路槐在车尾同时装备上6m战术防毒面具,接着,在警服衬衫的领口贴上了他们特战队员的反光标识。 殷弦月挪到车窗,扒拉着看着路槐和渊宁掀开警戒线进入安理会大楼。然后开始检查这个警车,他活动范围有限,不过他有体型优势, 瘦削的青年努力跨到警车副驾驶,但这样, 手腕被手铐勒得生疼。 第101章 他还是够到了副驾驶前面的手套箱,咬牙打开。警车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会熄火,他打开车顶灯,扒下手套箱,里面没抢,叹了口气。 不过随着手套箱被扒拉下来,有张纸跟着滑落到地上。 殷弦月努力地,借着微弱的车顶灯去看那张纸。纸上是路槐的信息表,而信息表上的照片,他赫然是黑发。 黑发的路槐看上去像个男大学生,殷弦月的手腕还被勒着,继续看这张信息表。 很快他发现了一条,路槐于半年前参与粒子武器实验室的反恐行动中,大量吸入毒气后,从特战队休假。 大约是这个原因致使他一头白毛,殷弦月需要找到手铐钥匙,或者能打开手铐的东西。 他在自己有限的活动范围里翻了个遍,连方向盘后面,以及中控杯架的咖啡杯底都翻了,一无所获,然后颓然地坐回去。 “真行。”殷弦月喃喃道,“这男主克我是吧。” 他看看自己被拷起的手,呆做了半晌。外面持续着呜呜的警笛声,掺杂着不远处青莲广场传来的圣诞颂歌,唱诗班像曾经的每一年一样,圣诞夜在这里唱着颂歌。 而青莲广场侧面是一间寺庙,大雄宝殿中,金身佛像今夜亦是妙目低垂。 殷弦月合着眼,思索良久。假设这里是某个平行世界的话,那么路槐和路槐之间必定会有一些联系。 就像“无意识”驱动着人类的自主选择,这也是人的本性,如同孩子无故撒泼的时候,母亲会在当下的那个瞬间暴怒到几乎想要掐住孩子的脖子。 这是人类的本能,也是人类原始意识下的“本我”。 所以,殷弦月的左手向后排座椅的下沿摸着……果然,他释然地笑了起来,就像找到了丢失很久的东西,回过头发现它一直就在它原本的地方从未离开。 他摸到了下方的一个暗处的凸起,他轻轻闭着眼,捏着它,左旋三圈后。一声“咔”,殷弦月往前挪,蹲在这逼仄的汽车前后座间隙里,然后,将后座座垫一掀—— 殷弦月看着里面的东西,“哈”地笑出声。 座椅下方有一把hk416自动步.枪,和一把加装了asr制退器和pmag的m4。 “真是我的好儿子。”殷弦月笑纳了。 步.枪的威力让他有些犹豫,这可不是“嘭”的一声打断手铐,而是会“嘭”的一声把自己的手腕给震断。 这时候他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想想路槐会怎么做。 不对,甩甩头。 想想小白狼会怎么做。 他慢慢地,单手端着hk416,枪口瞄准了车窗上沿。 然后扣下扳机。 另一边,进入大楼的路槐和渊宁很快开始和特战队队友互相报点。特战队队长要求所有人开启反侦察模式,避免对方的热成像。 路槐:“路槐,编号09,上到三楼。” 安理会大楼是一栋常规规模的政用大楼,有四个安全楼梯,地上49层地下9层。 路槐和渊宁一前一后,特战队队员的枪口永不瞄队友,夜视仪下的ir成像有一条激光射线做瞄准辅助,路槐垫后,每一下移动,枪口都从渊宁的腰下过。 “09,老鼠在南四楼转角。” 路槐:“收到,老鼠,我在你身后。” 老鼠:“收到,我控制楼梯,安全通道后三人,门下有绊雷。” 三人汇合在南四楼楼梯间,安全门紧闭,一片漆黑。有绊雷的情况下,必须先开一个门缝清楚绊雷再进入,这就需要多人配合。 路槐:“我控制门后,渊宁清雷,老鼠继续控制楼梯。” 另外两人回答“收到”后,立即行动。同时控制台指挥官告诉他们,歹徒已经开始杀人了,杀的全是警员,有歹徒剥了警员的衣服和武器正在伪装友军。 渊宁剪断绊雷触发线后:“听我倒数,三、二、一,进。” 三人如同长了同一个脑子,踹门、让位给渊宁后撤、架枪、开枪。 “嘭!” 点射,路槐:“击毙。” 老鼠:“楼梯安全。” 路槐:“不走楼梯,清四楼。” 接着,通话器转去队伍频道,路槐说:“路槐、渊宁、老鼠准备清掉四楼。” 很快四楼的队友回应:“03号在四楼东落地窗看西门外。” 路槐眯缝了一下眼睛……声音有点不对劲,于是向渊宁打了个“谨慎”的手势,继续发问:“03控制西门,我们绕北侧环形走鱼缸背后。” “03?”路槐没有得到回应,继续尝试沟通,“03,请回答。” 通话器里,03号特战队员发出惊恐的声音,路槐能听见通话器里他战术军靴在地板上连连后退的清脆声音。 很少有什么能让特战队员感到恐慌,路槐蹙眉,不再出声,仔细听着。 “别、别过来……你是……什么东西?” 三人在防毒面具里看不见对方的眼神或表情,路槐做了个缓慢靠近的手势,另外两人回应收到,接着三人步步向东落地窗缓进。 同时路槐在通话器里继续和03号交流:“3号,你在听吗?汇报你的情况。” 03:“有鬼……鬼……” 路槐:“描述一下。” 03:“长头发的……鬼!” “呃。”渊宁尝试猜测了一下,他在通话器里说,“有没有可能是那家伙。” 第102章 非常有可能是那家伙,路槐舒出一口气,跳过了渊宁的问题:“03,你还在听吗,我们靠过去了,在你西南侧。” “救救……救救我……你们快来!” 事实上这句话大家并非从通话器里听见,而是直接听见了,03号嚎叫的声音回荡在黑暗的四楼,三人也不再收脚步,直接打开枪下探照灯冲过去—— 东侧落地窗外,是圣诞夜美丽的月亮。 今夜,是自1977年以来,又一个满月的圣诞。 那大到诡异的月亮,宛如天穹睁开了一只眼睛,透过落地窗,冷冷地与里面的人对视。 而那眼睛,只映出一个单薄的身影。 苍白的长发青年脸上沾着不知哪里来的血,那血显然不是他的,因为他脸上没有伤口。 殷弦月用m4枪口指在03号的脑门,笑得阴森,长发随着他上身的动作而轻轻晃动。03号跌坐在地上,殷弦月一脚踩上他膝盖,微微俯身,用m4枪口挑开03号脸上的防毒面具,然后扭过头,看向路槐他们三人。 问道:“这是你们认识的特战队03号成员吗?” 显然不是,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路槐就有所怀疑,那句有鬼的哭嚎更是让路槐觉得离谱,一个经过严苛训练的特战队员怎么会嚎叫着有鬼。 从16岁开始在特战队训练的时候,教官就明确说过,没有什么是一梭子弹解决不了的,包括魑魅魍魉。 “殷弦月。”路槐无奈地看着他,“我就不该带你过来。” 殷弦月笑笑:“四楼已经清剿,他是最后一个,不客气。” “……”三个人之中只有老鼠不认识殷弦月,他试探着给路槐打一个疑惑的手势,然后路槐摘下防毒面具。 路槐:“你究竟想干什么?” 硕大的月亮就在他身后,殷弦月还扬着唇角的弧度,他右手的手铐坠着,像重叠佩戴的手镯落下来一环。 “显而易见,我来救你。”殷弦月说,“你的指挥官决定顺水推舟,在歹徒击毙警员 ,套上他们的警服之后,以误伤之名在这里处决你。” 此话一出,老鼠感恩自己脸上有防毒面具,否则僵硬的表情立刻就会暴露出来。 殷弦月抬起手背,抹掉脸上的血,将假的03号特战队员的膝盖踩下去,力道不轻,他躺在地上“嗷”地叫了声。 他和路槐对视着,对他说:“半年前你参加粒子武器实验室的反恐行动,由于吸入大量毒气而一夜白头,事实上长樾以及安理会议员认为你的基因已经因此而变化,你在公安的这半年里,安理会对你的基因采样以及比对排查从来没有停下来过,直到今天,你一个片警,被叫来支援反恐行动。” 殷弦月接着说:“所以你以休养之名,被安排在圣格利尔城警局,同时接受渊宁的24小时监控,这也是他在半年前跑去跟你合租的原因。” “你在讲什么啊。”被提到的渊宁镇定反驳,“你一个被拘留的人,在这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叫我监控他,我连打都打不过他!再说了,片警只是目前我们的职务,我们靠实力说话的好吗!” 而只有老鼠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殷弦月提起脚腕,在准备悄悄爬走的假03号脚踝处狠踢一脚。 路槐则没什么波澜:“我没有兴趣听你胡言乱语。” “啊,当然。”殷弦月不以为意,空闲的那只手掌心向上,一摊,“你终有一天会明白的,就像我的小白狼一样。” 殷弦月维持着笑容:“其实很简单,警车副驾驶前手套箱里你的那张信息表,证件照下方的第二行,写的是‘观以待判’,但其他人信息表在那一行写的,都是性别、民族、信仰,而你,待判。” “那是因为我在警局还没有合适的职位,特战队的位置也空缺。”路槐说完,反应了过来,“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这个,你给我过来,我以扰乱武装任务的罪名逮捕你。” 殷弦月轻轻耸肩,他肩上扛着的hk416枪管就靠在锁骨上,他轻描淡写道:“半年前,粒子基因武器实验室——也就是那些达到灭绝种族等级的病毒,实验室里,有你的dna。” 路槐:“我凭什么相信你。” 殷弦月端枪,脸靠腮托,激光瞄准器的红点落在路槐眉心。顿时另外两个人瞬间抬枪指他,渊宁好言相劝:“你冷静下来,你今天要是杀了路槐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嘭!! 自动步.枪点射的声音几乎让背后的月亮颤动了一下。 路槐回头,自己正后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殷弦月那一枪射中后方来人的肩膀。那人仰面躺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肩膀在地上扭曲如同被人揉捏过的藤蔓,丢在地上舒展恢复。 “啊啊啊啊——”那人表情狰狞,“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殷弦月收枪:“愣着干嘛,捆起来啊。” 渊宁和老鼠适才反应过来,先后把地上的两个人用塑料扣捆住双手,然后联络外部警员。 紧接着,路槐正准备拿另一根塑料扣去捆殷弦月,人刚刚走到身前,楼上骤然爆发出一声震耳的爆炸声!天花板被震的窸窸窣窣向下落灰。 “轻型火箭炮。”老鼠立刻辨别出这个声音,“靠,上面开始杀人质了?” 殷弦月抬头望了眼天花板,随后扯掉假03的通话器自己戴上:“我控制右侧楼梯,渊宁上楼,路槐准备投掷烟.雾.弹,听我倒数。” 第103章 “五、四、三……” 老鼠:“不是,凭什么听你的……” “二、一!” “先救人吧!”渊宁踹开楼梯间安全通道门,第一个侧身进去。 殷弦月走第二个,枪指右侧楼梯,转身时甚至准心还知道从队友的腰下走。他一系列相当专业的s.w.a.t动作,让路槐实在摸不透这人。 不过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伙当初在大街上被人从面包车里扔出来,绝对不是什么绑架囚禁事件。 因为—— 殷弦月:“我清理中厅,渊宁走左路槐走右,剩下那个沿侧厅花台向北摸,别开灯,见人开枪,击毙报点。” 因为他相当了解安理会大楼的内部结构,了解到地图刻心中的程度。 剩下那个:“我是老鼠。” “好的老鼠。”殷弦月说,“所有人报弹。” 渊宁:“50满弹。” 路槐:“40发。” 老鼠:“40。” 殷弦月:“收到,看绊雷。” 黑洞洞的楼梯间里,路槐和老鼠各占一角,路槐架门缝,老鼠架楼下,渊宁清门下绊雷,殷弦月看楼上。 非常、非常标准的4人反恐小队,除了殷弦月没有防弹衣和头盔,否则乍一看,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特战队。 “没有绊雷。”渊宁说,“装备窥门镜。” 特战队员的每一个细节都必须传递给队友,细到更换一个配件,细到调整一下导轨。 然而渊宁装备窥门镜后,迟迟没有出声。 殷弦月便问:“后面什么情况?” 渊宁:“大约10具尸体,穿制服,目测是安理会上班的人,有男有女。” 四楼就开始杀人,殷弦月眉心微蹙,紧接着他视线在路槐和老鼠之间徘徊了一圈,说:“楼梯安全,准备进门,渊宁进入,路槐接替楼梯,我走三,老鼠和路槐接替楼梯进入。” 三人回答“收到”。 对于殷弦月身上的问题眼下都要搁置,因为此时此刻安理会四楼明显是歹徒一发火箭炮肃清之后离开的。 这时候,所有人的通话器里传来其他特战队员的声音:“a组全灭,警服及通话器被剥,全员警戒。” 四人先回应“收到”,渊宁进入四楼空间后,殷弦月紧随其后,路槐和老鼠按照计划那般轮流接替控制后方。 十余具尸体没有规律的被摆在四楼中厅,唯一的照明是落地窗外巨大的月亮,极浓的血腥味像是掉进了血缸。 脚下黏滑,地板上全是血。 殷弦月没有战术靴,他必须非常缓慢地行走。 “后方安全。”老鼠说。 路槐:“左侧安全。” 殷弦月:“跟我推进,上楼,渊宁说话。” 渊宁:“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你这个问题确实不太合适。”殷弦月说,“我开门推进,控制我后方。” 路槐:“在你身后,准备越过。” 所谓越过,就是告诉队友,我要走到你前面去。殷弦月张了张嘴,没说话,光吸了一大口血味儿。 事实上让路槐越过自己走第一个是稳妥的,因为他没有防弹衣。 “好。”殷弦月靠墙,放慢脚步。 路槐从他右侧上楼,楼梯转角处是最危险的,因为有视野盲区。 “我控制你右侧。”殷弦月说。 果然—— 砰砰砰砰砰—— 路槐在瞬息之间切到连发模式,枪口喷出火焰,连发产生的后坐力震着他肩膀。 然后:“击毙四人,我提供前方火力。” 殷弦月:“收到,继续推进。” 五楼,两拨人火.拼。 “右侧友军!”渊宁给殷弦月一个信号之后,殷弦月立刻回应收到。 对方投掷震.爆.弹过来的瞬间,没有护目镜的殷弦月只能用手臂去挡眼睛:“掩护我。” 下一瞬,路槐垫步向侧前移动,击毙正前方扑过来的恐怖分子。 抬手臂挡眼的时候,殷弦月霎时感应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手腕的那根黑线,洛尔给他的狗毛,收紧了。 果然是这里! 通话器耳机里两拨对战队员汇合,大家有序地报信息,开火、指挥。每支小队有自己的冲锋位、主火力以及指挥。 殷弦月在黑线收拢之后立刻:“掩护我。” 随后,路槐架正前方,渊宁架右侧,殷弦月摸着左侧墙。果然,越深入这群歹徒,黑线绷得越紧。 他抬枪击倒面前身形高大持手.枪的人,通话器里渊宁在喊他回来,他没有回,在弹药火光中迅速判定了一下后方友军情况,继续指挥:“老鼠那个位置换□□,我推进。” 老鼠的位置靠近楼梯间,步. 枪的长度不适合在狭小空间作战。 路槐:“换弹!” 在特战队配合下,就是换子弹这种操作都必须报给队友。 “我控制。”殷弦月把剩下所有弹药打空,“12点钟方向击毙,换弹。” 建筑内的火.拼,大楼墙板会把枪声圈在建筑里,声音相当大,震得殷弦月耳鸣。玻璃被打碎,哗啦啦地砸下来,耳机里特战队们重复着的“确认击毙”,他右侧开阔空间。 无掩体开阔空间作战,拼的就是火力输出。 第104章 殷弦月咬牙端枪,他今日想救这人类路槐,但他亦不得不去找到洛尔的狗。 终究,这个路槐,也只是诸多平行世界里的一个。殷弦月非常清晰、且笃定的明白,生命体具有唯一性,他一定要回去。 娜迦说了,那个世界会等着自己。 就像小狗永远等主人。 他端枪冲进中厅的枪林弹雨,安理会大楼外直升机支援已经抵达,那些从直升机伸出来的机关枪无法打穿大楼的防弹玻璃,殷弦月回头的时候,像是月亮在端枪射击。 通话器:“他们上火箭炮了!所有人隐蔽!” 下一刻,殷弦月被一个人扑倒在地,并且此人死死压住他、盖在他身上。 熟悉的一缕白发在月光下垂至他眼前。 “路槐!?”殷弦月想翻身,但路槐的力道不是他能反抗的。 轰—— 轻型火箭炮虽然叫做“轻型”,但它的分类依然是“重型武器”。 这群圣诞夜发疯的歹徒,在颂歌之中疯狂地开火,他们大笑着、叫嚷着:“来我们这里□□吧!物美价廉!弹药充沛!附赠吗.啡!童叟无欺!!” 路槐按着他的头带着他俯身蹲着走到一个柜台后面,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说基因武器实验室里有我的dna。” “哈哈。”殷弦月笑了,“你的本能是相信我的。” 殷弦月说:“我长话短说,你即将与你的指挥官,和你奉献一生的事业经历一次信任危机,但你不要责怪长樾的决定,他也是奉命行事,长樾的上面有一个人叫做季升,每日伴季升左右的那个老头最近出了问题,你要从他下手。” 路槐:“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殷弦月扯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你指挥官的小秘密,我用他的秘密,交换了这些信息。” 当初,第一次解决稻草人广场事件的时候,白狼路槐说长樾要见他,那个时候殷弦月就已经准备好了用这个小秘密在长樾那里脱身。 ——长樾,在《洛尔之枫》里,其实是审判厅的高等作战傀儡,所以在废弃游乐园的那段剧情中,他才会那般沉得住气,迟迟不支援路槐。 以此发散思维,长樾,在这个普通版本的洛尔大陆里,他大概率是一个……仿生人。 所以在开枪打掉手铐,从警察里跑出来之后,殷弦月设法混入指挥车内,找到了长樾。 事实上他也明白,他并非在和长樾对话,而是控制着长樾的,仿生人另一端的人。杀掉一个仿生人,约等于砸掉一台冰箱,对殷弦月而言没什么负罪感,所以他当时用hk416指着长樾的脑袋,要求对方回答这一系列问题。 果然如他所料,在这个世界,路槐依然会在阿菲尔议员被绑架的事件里,迎来一个转折点。 “我指挥官的秘密?”路槐眯缝了一下眼睛,“你根本不是所谓的被囚禁的受害者。” 殷弦月点头:“我不是,我来这里有我一定要做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特战队的上层是有问题的,你吸入的毒气改变了你的基因,他们会认为你不再稳定,所以要做掉你。路槐,有时候存活就是要残忍一点,做一头狼,无非对错,人杀你,你便杀人,活下去。” 活下去。 殷弦月从他背后抽出一只弹匣,换下自己的空弹匣,扭身跑去中厅右侧的开阔空间。 诚然,平行世界里的路槐依然会激起殷弦月的保护欲,但他理智,且冷静。 同一张脸,同样的声线,相同的身材,甚至开枪的姿态。 殷弦月手里的黑线愈发收紧,堪堪要在他手腕勒出一道血口子—— “哒。” 一枚破片手.雷落到他脚边。 “嘭!” 他被震得顺着大理石地板滑行出起码五六米,脑袋嗡鸣。 待到视线再聚焦的时候,从五楼最右侧的安全通道里走出一个男人,他穿西装皮鞋,走到他面前,伸手扶起他肩膀。 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见这么相似的一张脸。你,是洛尔的孩子吗?” 殷弦月说:“我是他爹。” 第40章 “与我无关。”西装男人掸了掸他身上的灰尘。 事实上他身上的那些脏污并不是用手掸一掸就行的, 他身上的血污以及不知道来自谁的身体组织,他顺着男人的力道站起来,松开手,步.枪砸在地板, 枪身颠了两下。 咣咣两声而已, 淹没在中厅狂轰乱炸的枪声里。 坦白讲, 殷弦月这会儿的大脑已经没在正常的思维方向里了,所以他才会脱口而出:“你就是洛尔的狗吗?” 这句话让路槐怔愣住了,显然殷弦月的这句话比身后那台轻型火箭炮更让路槐震惊。 西装男人无奈又柔和地笑了笑,说:“我和洛尔的关系不怎么样,他就是个不讲信用的控制狂……啊,不小心说多了,我嗅到了相似的气息所以过来看一看, 我还有一堆麻烦事要解决,在那期间,我可能会失去一部分记忆,到时候你拿着它, 我就会认识你。” 西装男人戴一双白手套, 这时候殷弦月才眯了眯眼打量他, 发现此人自喉结向下,完全不露出一寸皮肤。 他托起殷弦月的手,将一个东西放在他手心:“请拿好。” 西装男在他手心里放着的,是一个铜色的安卡钥匙。 第105章 一时间,殷弦月感觉脑袋有点过载。这是洛尔大陆上随处可见的生命符号,它的设定来自古埃及的生命之钥。 “你在跟谁说话?”路槐问。 “什么?”殷弦月再抬头, 空无一人,楼梯间的门紧闭着。 路槐拽住他:“你说基因武器实验室里有我的dna, 指挥官要在这里趁乱处决我。” “对。”殷弦月点头,手心攥紧。 “为什么?”路槐问。 殷弦月输出一口气:“那些粒子基因武器,最开始是要用来制作新型生命,这个世界的人们已经不满足于机器人、仿生人,人们想要创造出一个全新的种族,全新的生命体。” “为什么?”路槐又问。 真是20岁不掺假,什么都要问一句为什么。 殷弦月认真地看着路槐眼睛:“因为人类不满足于‘繁衍’带来的相同基因,创造生命,这是神才能做到的事情,人类有‘凌驾’的本能欲望,为什么人类想要驯化动物,把狼驯成狗,就是因为人类无法将狼作为宠物,狼对人类没有服从性,但人类又渴望凌驾野兽……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这个东西。” 殷弦月捡起枪,端至肩膀,嘭! 子弹擦着路槐的白发,正中背后之人脑门,后者仰面躺下去。 “为什么告诉我。”路槐依然盯着他,“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保护我?” 殷弦月叹气,他从路槐身侧走过去,捡起那歹徒的枪背在自己肩上,在通话器里说:“击毙。” 三十多个持有自动武器的恐怖分子最终被清剿,他们击杀了大部分这晚依然在安理会大楼里加班的人。 有人说他们是反宗教主义者,专门挑选圣诞夜大肆杀戮。但其实是因为,连圣诞都在工作的人,说明他们在安理会中的职责至关重要。 救护车早已在外面楼下,剩余存活的恐怖分子被卸掉所有武器以及防具,甚至被扒光了衣裤,以防他们贴身带有炸药。 受伤的警员以及特战队员被救护车带走,上交武器的时候,殷弦月从 警车后座下方偷来的hk416悄悄地从背后递给路槐。路槐像那个传纸条的小学生,迅速夺过来,面无表情。 “你是……哪个组的?”大楼外清点人数的队伍里,昭庭辛看着殷弦月,“我们特战队不允许留长发的啊?” 殷弦月眨眨眼:“哦,我,我只是个热心市民。” 昭庭辛也眨眨眼:“反恐的热心市民?” 然后打量他:“还戴着警局的手铐?” 继续打量他:“你谁啊?” “热心市民不能维护正义吗?”殷弦月纹丝不动地和昭庭辛对视,“手铐只是我的个人爱好。” 这种情况就是这样,理要直气要壮,腰板挺直,主打一个我没做错,让对方怀疑自己。 老实说昭庭辛在这个瞬间是稍稍产生了一些自我怀疑的,不过到底是特战队总司令,状态调整得非常快:“拷走!” 路槐上前两步:“我来。” 昭庭辛点头。 咔,又给他拷上了,丢去警车后排。 殷弦月累得很,特战反恐,还是室内攻楼,相当消耗精神力。好在小说家有着充沛的cbq理论知识,以及熟知特种兵作战方式,还有常年在病房中大量的枪械颅内练习。 到这里才察觉,两条胳膊已经被步.枪的后坐力震得完全抬不起来,即便没有被拷,也老老实实地在后座呆着。 返回警局之后,路槐没有把他继续关去拘留,容他洗了个澡,给他找了套自己的干净衣服。 警局的卫生间淋浴间里有公用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但浴巾是警员的私人物品,路槐只能给他拿一条自己备用的。 “我用过,但是干净的。”路槐说。 两个人站在淋浴间门口,殷弦月接过来:“没关系,对了,可以给我一把剪刀吗。” 路槐立刻警惕:“做什么。” 殷弦月指指自己头发:“太碍事了。” 他其实想试试看,在这个世界,头发剪掉之后还会不会重新长出来。 次日早,不会。 殷弦月醒来的地方是警局的一个小休息室,路槐为了看管他,把他手拷在床柱,自己在旁边打地铺。 他第一件事是摸一摸后脑勺,没有长发,他舒了口气。 移动的时候手铐和金属的床柱碰出叮叮咣咣的声音,路槐瞬间清醒,坐起来望向他。 他无辜:“早上好。” 路槐点头:“回拘留室吧。” 他认命,但又争取了一下:“能先让我去下卫生间吗?” 昨夜阿菲尔议员的确被带去了东郊废弃游乐园,与殷弦月所说完全吻合,甚至连实施绑架的地点是游乐园鬼屋都说中了。 但与洛尔大陆不同的是,阿菲尔议员已经被歹徒击杀。 得知这条消息的时候殷弦月正在拘留室里,这件事是路槐告诉他的。因为此次特战队行动的通话器全程开启录音,他们的所有交流都已经被特战队一一知悉。 包括了殷弦月说的那些,基因武器实验室,以及长樾要在昨夜的混战中取路槐的命。 殷弦月和路槐隔着栅栏,对他说:“路槐,艾萨克·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打开人类物理学的大门,但教科书上从未提及的是,他认为万有引力背后的操纵者,是一个……神。” 第106章 路槐和他面对面站着,有一瞬间他觉得隔开他和殷弦月的,并不是这拘留室牢笼的柱子,而是两个世界的界线。 殷弦月说:“他发现了引力,他用三棱镜将阳光折出三种颜色,他揭开了彩虹的秘密,原来彩虹不是神与人的契约,而是光的颜色,他开导了后人,原来人类肉眼所窥见的光只不过是‘人类能够看见的光’,人类无法看见微波、红外线、紫外线,这是地球生物观测世界的限定边界吗?” “不是的。”殷弦月继续说,“因为蛇可以看见红外线。” 殷弦月:“你觉得是为什么?” 路槐摇头:“我在跟你聊阿菲尔议员被绑架的事件,你究竟为什么知道,他会被带去东郊废弃游乐园的鬼屋里,以及基因武器实验室的事情。” 殷弦月:“我正在回答你,我并没有想要改变你的信仰,但或许,有没有可能……我会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我就是那个能够操纵引力的神。” 路槐是真的后悔听他前面说了一通关于牛顿的话,俊朗清秀的白发青年低头捏了捏眉心告诫自己冷静,然后重新看向他:“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我不建议你相信。”殷弦月笃定地看着他,“有句话我对很多人都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非要选择信任一个人,那么我建议你信任你自己。” 其实殷弦月能如此自信地说出这句话,就是因为自己依然站在这里。 站在这个警局的拘留室里,而没有被送上审判厅,或是法庭。那么只能说明,路槐和渊宁并没有把自己知悉阿菲尔议员的事情向上汇报。 也就是说,在某种意义上,路槐是偏向自己的。 所以他自信地说,我建议你信任你自己。 当然,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路槐离开拘留室后,殷弦月开始研究西装男给他的安卡钥匙。安卡是一个生命符号,有人认为它是古埃及的“十字架”,有部分古埃及的雕像上,神手持着安卡,其中就包括鹰神荷鲁斯。 他手指在这安卡上摩挲了半晌,没想明白西装男将安卡交予自己的意义是什么,这个东西要用来做什么……殷弦月完全没有方向。 他觉得并不是西装男所说的,单纯是自己和西装男相认的信物,这种东西绝对还有什么其他用途。 甚至,西装男说,洛尔是个不讲信用的控制狂。 那么他们应该是很熟了。 不过很快,殷弦月抬眸,从监牢的窄床床沿坐起来。 “路槐!!”他朝拘留室外大喊,甚至拍了两下笼柱,“路槐!!” 路槐尚未走远,年轻的警员不太能沉得住气,还是折了回去。砰砰两声,一声开门一声关门,关门的那一下明显是将门甩上的。 那声音多少带了点儿私人恩怨,殷弦月抿抿唇,反复安慰自己这不是他的小白狼这是平行世界里20岁的特战队员。 “说。” 殷弦月:“昨天在安理会大楼里,你在最右侧安全通道门口,有看见一个戴白手套的西装男人吗?” 路槐以为是什么关键人物,便问:“他持什么枪?” 殷弦月:“无武装人员。” 路槐嗤笑:“无武装人员,昨天安理会大楼里那个状况,你自己想一想,无武装人员能够存活吗?” 答案是不能。 即便是敌方老大,手不沾血坐山观虎斗,也不可能。 因为偌大的安理会大楼五楼中厅,子弹乱飞,大口径□□的乱弹能把人的内脏瞬间搅成烂泥。那人连个防弹衣都没穿,又没有武器,故不能存活。 子弹的可怕之处其实并非穿透躯体,如果仅仅像是针刺透布料一样留下一个窟窿眼儿也就罢了,子弹穿过人体之后,那道路径还会在人体内产生一次空爆。 “所以你没看见。”殷弦月用陈述句问他。 路槐摇头:“没有,你恐怕被手.雷震出幻觉了。” “……”殷弦月思索片刻,“谢谢。” 所以那个西装男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西装男所说的会失去一部分记忆……此时小说家固有的思维方式开始作祟。 他是不是被某个世界的快穿局抓去当系统了?所以要抹掉一部分记忆,以防他对玩家或宿主带有个人情绪。 又或者,他其实是某个无限流世界里的boss?同理,抹掉记忆,避免个人情绪。 殷弦月搓着下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踱步,那么如果反过来推,他是知道自己被抹掉记忆的,所以失忆,是他自愿接受的事实? 显然,自己在这里凭空猜测是没用的。 现在基本确定那西装男就是洛尔要找的狗,殷弦月暗暗愤恨,可惜当时没直接 擒拿他。 后脑勺被他随便剪的短发像狗啃的,他烦躁地挠了两下,现在要设法从这拘留室里出去。 因为无论如何,他在安理会大楼里,和特战队员在通话器里的那些话,依然足够把他送上军事法庭。 他得先逃。 接着殷弦月陡然冒出一个神奇的念头。 他看看手里的铜制安卡,再看看面前监牢的锁头…… 万一呢。 生命之钥怎么不是钥匙呢,他尝试着,捏着安卡的圆形部分,插进锁里…… 完全不吻合的两个东西,在接触到的一瞬间,仿佛那锁头忽然液化了,接着“嚓”,安卡真的打开了这锁。 第107章 殷弦月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一角的监控摄像头,对着它用口型说:“不好意思。” 然后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地推开门,甚至还顺走了路槐抽屉里的手.枪。 他穿的是路槐的衬衫和工装裤,低着头小心穿过警局,最后从侧边翻出院墙。圣格利尔城是他写的,从断鹤大街坐列车坐到终点是戈谛安山,但这里既然是普通版本,那就不会有巫师高塔。 离开警局所在大街后,整座城市都弥漫着圣诞的气息,连行道树都被挂上了装饰,小灯球和绿色的绸带。 殷弦月低头避着路人,接过商场门口圣诞老人分发的圣诞帽戴上,走了足足三十分钟才走到车站。 他在木头长椅坐下休息,抬头看列车表,终点站还是戈谛安山。 无论如何,如果哪里能再触发一些神秘事件的话,那么一定是这个巫师元素最浓郁的地方。 幸运的是圣诞节列车免费,不幸的是他饿了,幸运的是戈谛安山脚有个回收二手.枪械的小破店,不幸的是人家不收警方的东西。 殷弦月这一早上,体验了真切的起起落落。 “等等。”殷弦月又推开小破店的小破门,问,“枪不收,子弹收吗?” “……”对方显然有所犹豫,最后,“行,卸给我吧。” 换来了些现钱,他在山脚的快餐店里吃了顿饭。 买了个朴素的培根三明治和牛奶,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观察着来往的人。 他希望能看到这世界的龙池,世界上没有任何一套规则能够涵盖全部变化因素,否则f1大奖赛的仲裁室里也不会每场都加班到下一个黎明。 龙池,一个坚决拥护自己成为巫师团首领,并坚信自己能够带领巫师团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人。 神奇的人。 殷弦月嚼着三明治,顺下一口牛奶,终于,在快餐店已经在那个大桶里添了第二轮番茄酱之后,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倏然跑出去的动作吓了店里的人一跳,活像个通缉犯。 “那个。”殷弦月在人行道拦下龙池。 他知道要冷静一点,龙池根本不认识自己。 同时,有雪从冷灰色的云层开始缓缓落下。 十二月末,只有一件衬衫的殷弦月说话吐着白雾,他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知道附近哪里可以找到日结工资的工作吗?” 巫师,永远因其践行的道路而受人尊敬。 就像路槐会潜意识相信他,像渊宁会在安理会大楼听从他的指挥,像昭庭辛没有在安理会大楼外第一时间逮捕他。 这个世界,沿用了他当初写书时候给的设定。所以龙池,他依然拥有巫师的品格。善良、富有爱心、同情心、包容心。 所以面对殷弦月这样,干瘦苍白,在圣诞节衣着单薄的小可怜,龙池的圣母心在胸膛骤然澎湃了起来。 “你几岁呀?还在上学吗?是生活有困难吗?”龙池殷切问道,“需要帮忙吗?我正要去戈谛安高塔参加圣诞茶会,里面的热茶和点心都是免费分发的,你和我一起吧!” 殷弦月苍白的小脸顿时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他笑得眉眼弯弯,有雪花落在他眼睫:“真的吗!” “当然!”龙池说着,抬手去解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打算把它给殷弦月。 然而他手刚刚摸到毛茸茸的围巾,附近人群里忽然有两个人向他们冲刺过来,喊道:“站那儿!别跑!” 殷弦月眸光一凛,是警局的人找过来了。 只有两个,普通警员,同时旁边小卖部的老式电视机里。低劣音质播报着今日逃犯殷弦月,这是继阿菲尔议员遇害后,圣格利尔城中的又一起事故,记者们将警局团团围住,指责他们尸位素餐,连一个骚扰女学生的变态都关不住。 “别跑!!” 殷弦月还真的就没跑,因为他好不容易蹲到龙池。 于是,两个成年人扑过来,他侧身避开,屈臂肘击另一人锁骨,抬腿挡。那警官被小腿挡后迅速爬起,招招都是擒拿之势。 这里是戈谛安山脚,街道略窄,多是古朴的灰墙青瓦。 雪开始大了。 龙池吓得怔愣在原地,只见那个瘦小的殷弦月背靠着墙,他左边头部是一个牛奶箱,送奶工每天在里面塞一袋鲜牛奶。 殷弦月矮身从奶箱底下钻过去,然而脖子立刻被左边警员钳住,顺其力道将其面门撞上奶箱,薄薄的铁皮小箱子瞬间变形! 这一撞,把殷弦月惹怒了。 他再次抬眸时,原本琥珀色的瞳仁闪了一瞬的血红。 他恶向胆边生,扯下那奶箱的小铁门,锋利的薄铁片扬手就要割其喉,对方亦被他这般气势震慑住,然而…… 忍住了,他脑袋里瞬间浮出路槐的脸。 黑龙苏醒时,路槐说,永夜森林外的平原上还有十万平民。 殷弦月咬着牙,换了铁皮的正面,抡到警员太阳穴上,接着抓住另一个警员的衣领,提膝击其下腹,左脸一拳,松手后旋身扭扫一腿。 “走!”殷弦月抓起旁边几乎呆傻的龙池。 龙池快哭了,他半生良民,竟在圣诞夜目击袭警事件。 两个人顺着山路向上跑,跑向戈谛安高塔。在这个世界,龙池的体质依然如巫师般孱弱,倒是殷弦月,得益于路槐的格斗训练,如今能拉扯着龙池在山坡狂奔。 第108章 “我要……洗掉……了……”龙池扒拉着殷弦月的胳膊,喘得比那个村里田埂上偷香肠的狗还惨烈。 殷弦月点头,拍拍他:“坚持一下,来,你站直起来。” 龙池真要哭了:“少侠,让我歇会儿,我求求你……” 瘦削的青年在山坡向下看,十二月树木萧条,冬风萧瑟。他纤薄的站姿保有着一股韧劲,冷漠地看着下方向上跑的警员,是警局派来支援的。 龙池两只手攥着殷弦月的小臂:“少侠,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有这么多警察追你?” 殷弦月在裤兜外面摸了摸里面的安卡,然后将龙池单手拎起来,胳膊环住他脖子,迫使他背对自己的同事,手.枪.枪口抵在龙池的太阳穴—— “别过来!”殷弦月眉眼冰凉。 那些警察立刻停下。 “小伙子,你冷静点。” “先、先别冲动。” “……” 殷弦月的子弹已经全卖给二手商,他这把枪的弹匣里是空的。 不过没关系,它现在正在发挥作用就好。 殷弦月就这么拿枪指着龙池,慢慢走向戈谛安高塔。高塔之下有一棵巨大的,教会的人过来布置的圣诞树。 人们认为圣诞当天下雪,是幸运的。 二人进入高塔里,一楼的大厅燃着无数根烛火,有三十多个人在这里唱着福音,无人在意进来的两个人有多狼狈。 殷弦月对塔内很熟悉,他带着龙池一直上楼,上到顶层。 “你还是杀了我吧呜呜呜呜呜……”龙池实在爬不动这个楼梯了,直接坐在台阶上,“少侠你别太过分了,我是什么,是你在路上随机挑选的倒霉路人吗?” 殷弦月舔了舔唇,枪别在裤腰,朝他伸手:“就剩两层了。” 龙池泪眼婆娑地瞄他,收回视线,再瞄他:“好吧。” 戈谛安,guardian,守护者。 无论这里有 没有超自然生物,这座山、这座塔,都叫做“守护者”。 而守护者居住在高塔顶层,也是设定的一环。 诚然,殷弦月没想过在顶层能见到所谓的守护者,甚至他的最低要求是,这顶层别坐个圣诞老人就行。 他推开几乎要朽掉的木门,吱呀一声—— 顶层不到50平米的衰败空间,窗户缺少了玻璃,风雪不住地涌进来,被岁月侵蚀的窗帘破破烂烂,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里空空荡荡,缺腿的桌椅被堆在角落,书柜的门歪斜着掉落一半,水晶吊灯全部碎裂。 但,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 画中人与殷弦月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 殷弦月打量着那幅画,抬脚走过去,这时候,风带上了那木门,关门的动静吓地龙池一哆嗦。 殷弦月走到画前,拿出铜安卡,无事发生。 他轻轻蹙眉,尔后伸手将画从墙上掀掉,木质画框砸在水泥地上,嘭地一声。 接着殷弦月笑了,果然,画后是一个壁龛,壁龛里,赫然摆着一个与安卡相同颜色的,越40厘米的箱子。 他用安卡打开箱子的锁,箱子里是一根手杖,古埃及雕塑上,鹰神荷鲁斯的沃斯手杖。 鹰神荷鲁斯的雕像通常手持两样东西,一个是代表力量的手杖,另一个则是代表生命的安卡。 殷弦月将它拿出来,他现在大概明白了西装男想要表达的事情。 这么看来,洛尔确实是个不讲信用的控制狂。 殷弦月回头,看向龙池,对他说:“说吧,你在这个世界等我多久了?” 第41章 殷弦月:“一路以来你的破绽实在太多, 我怀疑你甚至知道我的枪里没有子弹。” 龙池:“啊,这个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你不会杀我,大概不会。不过, 我有破绽吗?我觉得我演得还不错。” 殷弦月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些怜悯, 有一种自己的孩子笨成这样也没有办法只能养下去的心酸感, 他说:“龙池,回忆一下,我和警察打架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旁观,如果说当时你被吓傻了,那我们进入高塔第一层的时候,我已经收枪了, 你为什么不向唱诗班求助,为什么不大喊大叫,上楼的时候我走前面你走后面你也不跑,还有这里。” 殷弦月指了一下摇摇欲坠的窗棂:“这座塔根本已经废弃多年, 容我猜测一下, 今年教会在这里唱福音, 也是你设法做到的吧。” “包括看见这张和我很像的画,你也完全不惊讶,我合理怀疑你早就知道这幅画的存在。” “你一直在等我出现。” 龙池轻笑了笑,他首先走到油画旁,将它捡起来。 多年的风霜侵袭,木质的画框一摔就裂开, 里面的画布掉落出来,龙池耐心地将它卷好, 从他羊绒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根包装圣诞礼物的绿色缎带,将它绑好。 尔后,龙池抬头:“满打满算,我等了十年。” “你今年二十岁……”殷弦月说,“所以十年前你十岁,是谁让你等我。” 龙池将画卷好之后,泰然自若地拿在手中,缓了缓爬楼梯的气,接着挂上温和笑容,说:“十岁那年的生日,我妈妈给我烤了一块漂亮的蛋糕,爸爸送给我一台当下新款的游戏机,晚上我父母一起在厨房收拾卫生,刷锅洗碗的时候,有个人敲开了我家的门。” 第109章 殷弦月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那个人大约五十多岁的模样,穿一件很长很宽大的袍子一直到他脚踝,他手里拿一根筷子似的魔杖,他先祝我生日快乐,然后问我,有什么生日愿望。” 龙池顿了顿,吞咽了一下,说:“我说,我想要我的爸爸找到新的工作,我想要妈妈在厂里不再受排挤,我想要……快点长大,为家里分担压力。” “他,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用魔杖……对,他手里的魔杖,向天空、我的家里,念了几段咒语之后,他告诉我,我的愿望会在下一个日出后实现,但我也要为他做一件事。” “接着他把这幅画给了我。” “他说,在很多年后,画里的这个人,会需要我的帮助。” “当然,当时我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我说愿意帮忙,但我能做到的事情实在太少了。” “然后他给了我这个。” 龙池说完这些话后,小心翼翼地,从羊绒大衣的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件东西,走到殷弦月面前,递给他。 龙池递给他的,是一部手机。 任谁都能看出这是一部平平无奇的手机,并且,是时下每家做电子产品的公司都会使用的款式。很大的全屏幕,没有耳机孔,但龙池说,这是十年前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给他的。 十年前,十年前的手机起码还会保留耳机孔。 龙池笑笑:“十年前我并不会用这个,近几年我开过机,是扫脸解锁,我用它扫过画像,但它是生物锁,照片画像都没有用,我想你的脸应该能扫开。” 殷弦月将手机接过来,戳了戳屏幕唤醒桌面,然后,唰,流畅无比的跳转屏幕,原始桌面,桌面上只有一个app。 看见这个app后,殷弦月倏然肩膀一颤,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略有些吓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日有雪,漫天乌云。 恰好有风卷着雪,如同一辆猎装阿斯顿马丁vanquish插上翅膀撞进来,轰地一声狂风,掀着殷弦月单薄的衬衫下摆。 他还在笑,放声地、嚣张地、猖獗地大笑。 楼下的人们在管风琴的旋律中高唱着神圣赞美诗—— “不要让蔽日的阴影弥漫,不要让毁灭的丧钟敲响。” “不要让雄狮吞噬羊群,牧羊人会从地平线带来彼岸的光。” “撰写于青色石壁的亡灵书,被神明放逐到幽深的海洋。” “行走于荒漠旷野的人们啊,风指引你走向丰饶的牧场。” “亲爱的牧羊人,亲爱的牧羊人。” “不要害怕,人们就要抵达牧场。” “鸟兽占据天堂时,神明去流浪。” 殷弦月笑出可眼泪、大笑着,跟着唱:“神明去流浪,哈哈哈哈哈哈哈!神明去流浪——” 哗—— 那身残志坚的玻璃终于被刮去地面,摔个粉碎。 “首领。”殷弦月拽着袖口,抹掉眼泪,低头在这手机里点开app,“首领,先知,你是洛尔大陆唯一的,先知!” app打开,无比熟悉的界面。 点开作者中心、更新旧文、《洛尔之枫》,作者,月衔音。 “龙池。”殷弦月说。 “什么?”龙池被他刚刚一通狂笑搞得有点发懵,他试着问,“你、你还好吧?” 殷弦月点头:“我现在告诉你,十年前给你这部手机的人,他是洛尔大陆……不,他是所有洛尔大陆,所有世界里,最伟大的巫师,他曾是巫师团的首领,他的魔杖,用神灵之树的枝桠做成的杖身,和大德鲁伊的一缕灵魂做成的杖芯。” 龙池:“啊?” 龙池:“哦……也说得通,因为后来我家里的状况真的好起来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殷弦月点开最下方的添加新章节,然后慢慢地,盘膝坐下,坐在这老旧的木质地板上,“消亡于自然了。” 就像巫师团守则里写的那样,我们躬身于自然,我们为自然而来,我们在自然中消亡。 “原来如此。”龙池听懂了,他点点头,“节哀。” 殷弦月没有回应,他低着头,抹掉最后一滴眼泪,在空白的章节框中快速打字。 《洛尔之枫》现有的剧情停留在了永夜森林的巨龙苏醒,巫师团首领朔月被异种神之一当空处决。 自此之后,文档再也没有跳出来文字,这ai一样的东西完全处理不了这种紧急情况,主角双死,它就懵了。殷弦月不屑嗤笑,喃喃道:“废物,就凭你这个创造力,还想取代我,来当洛尔大陆的神?” 他紧接着写道: 诞生于黑暗风暴的双子异种神姐妹被巫师之血灼伤双眼,巨龙经过的土地,与他的皮肤同样焦黑,倒在血泊中的白狼,血色瞳孔中印出了燃烧火光的天空。 焦黑土地的烈火中走出一人,他西装革履,白手套,黑领带,自衬衫第一枚纽扣之下,不露出一寸皮肤。 男人身材匀称,面容白皙,一双点漆黑眸。 他宛如一位执事,礼貌地向这个世界颔首鞠躬,自我介绍道:“各位下午好,我叫山羊。” 山羊说:“考察到这个世界出现意外的宇宙级灾难,前来助诸君一臂之力,以保证时间线与故事线不会错乱,保证所有世界以‘平行’的方式向前行进。那么……” 第110章 西装男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啪。 时间暂停。 山羊走到濒死的巫师团首领面前,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精巧的,巴掌大的笔记本,还有一只钢笔。 他讲笔记本打开,撕下其中一张纸,捂在朔月的胸口,对他说:“还不到你死的时候,不过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践行你巫师之道的机会。” 接下来,山羊卸下领带,他将漆黑的领带缠绕在朔月的头上,蒙住他眼睛。 “去寻找白鹰遗落之物,和你的力量吧——” 再次睁眼,朔月来到了洛尔大陆。 一个完全一样又大相径庭的洛尔大陆,这里没有超自然生物,没有魔法。 他醒来,伫立与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呼吸着截然不同的空气,寒凉的冬夜,青年举目无亲、孤立无援。 …… 那么西装男该怎么合理地继续在眼前的世界里出现呢,当时引导自己到洛尔面前的角色是娜迦海妖,现在为了给洛尔的狗一个名字,让他加入这本书为自己所用。现在这个剧情,山羊就会知道自己是作者。 那么就只能,让他失忆了。 新章节发布。 章节标题:牧羊人的羊。 上传。 上传成功。 殷弦月扯出一个愉悦的笑容,他从地上站起来时捡起沃斯手杖,接着,楼下发生了骚乱。 警察进来盘问他们有没有看见两个男生,唱诗班被打断了颂歌,非常不满,正在与警员们大声理论。 “他们都是一些极端宗教者。”龙池拉开一个门缝,向下看,但回旋楼梯的视野不太好,“圣诞日的这天,他们不会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打断他们的祝祷仪式。” “你很专业嘛。”殷弦月说,“你是信徒吗?” 龙池合上这脆弱的门,点头:“十岁生日愿望统统实现之后,我以为这一切都是神的恩赐,那个敲我家门的大叔一定是神使,所以我在教会里才会有点影响。” 殷弦月点头:“那么,这个箱子,和这幅画,也是旧首领让你放在这里的?” “旧首领?那位巫师吗?对……他让我把这两样东西放置在戈谛安高塔的最顶层。” 殷弦月思索片刻,看着手里的两件东西,自言自语:“沃斯手杖,安卡,白鹰的遗落之物品。” “你在说什么?”龙池凑过来,“这两个东西,有什么用?” 殷弦月:“古埃及的鹰神,常常拿着这两个东西,以彰显他的神性,力量,和生命。” 而到这里,山羊说洛尔是个不讲信用的控制狂,算是非常中肯的评价。殷弦月当初写书的时候,虽然路槐的设定是武力值天花板,近战格斗大师,但殷弦月从未想过把路槐向“神”的方面去塑造。 但手里的两个东西,已经说明,自己不打算将路槐塑造成神,但洛尔想这么做。 鹰神荷鲁斯,法老的守护神、复仇之神。 这两件东西很明显是为路槐准备的,山羊既然是洛尔的狗,箱子里是沃斯手杖,那么眼下自己找到了这个箱子,就是拥有先知之力的旧首领在告诉他—— 洛尔不可信。 因为这枚安卡,很大概率是山羊通过某种办法从洛尔那里获取的,所以洛尔的初衷,或者说,洛尔的最终目的,是让路槐成为神。 从而像洛尔一样,脱离那个小说世界……最后如何?殷弦月冒出一个念头,他猜测,最后大约,洛尔想让路槐成为他的第二只小狗。 但这件事被山羊知道了,所以山羊偷走了安卡和手杖,把这两件东西分开,甚至殷弦月都怀疑,是山羊把装有沃斯手杖的箱子交给了旧首领。 “你刚刚说,旧首领。”龙池说,“那么现在新的首领是谁?” 殷弦月:“我。” - “请你们出去。” 戈谛安高塔一层,唱诗班的修女修士们身着深灰色的袍子,战列一排堵住警方的人,并义正词严:“今日踏入颂歌会的人,必须心怀虔诚,我们决不允许有人在这里轻视神明!” 警察们被搞得很头疼,强行闯进去虽说不是不行,但这些极端教会人难保不会搞什么极端行为,往年就有极端信徒为反抗什么政策当街自/焚。 “怎么办,路警官,他们根本不让我们上去。”高塔门外,警员们看向路槐。 路槐也苦恼,他退后两步,抬头看塔尖。雪落尽他深棕色的瞳仁,他条件反射地眨眼,那片雪瞬间化在他眼球上。 刚好,殷弦月扒着床沿在往下看,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一个近视眼搁这看什么看。 嗖地缩回去了。 “下面怎么样?”龙池问。 殷弦月干笑两声:“哈哈,你马上就知道了。” 果然,警方那边拿了个扩音喇叭,朝上面喊:“殷弦月,你已经被包围了,你最好自己下来,我们会给你找一个律师,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信你就有鬼了。”殷弦月喃喃道,“这儿有什么密道吗?” 龙池眨眨眼:“这儿荒废十五年了。” 想来也是,十多年的砖石建筑无人维护,就算有什么逃生通道,也应该被藤蔓封死了。 “啊。”殷弦月看了眼手机。 忘记了,自己有外挂。 他划开手机,新建一个文档,将其命名为“设定”。然后继续打字:来到平行世界的朔月被困在戈谛安高塔,顶层的壁龛凿开,放置一把smg冲.锋.枪以及三枚烟.雾.弹一枚震.爆.弹。 第111章 写完,殷弦月开始拆那把从警局顺来的手.枪,它是老款的格.洛.克,这把枪它是工程塑料的枪身,很多人觉得塑料本身不如金属坚固,但它是强化塑料,有着相当好的强度和耐磨力。 殷弦月手指捏住枪管两侧的小钮,另只手推出枪管上盖,导杆取出来丢掉,最后捏住上盖根部斜取出枪管。 这根空枪管才是殷弦月要的东西,他走回壁龛前,把箱子拿出来放在地上,枪管奋力插入砖石之间的缝隙,歪斜着去别开。 反复试了几个砖缝后,给他找到了松动的一块。 取出砖石,露出下面的一小块空间,smg冲.锋.枪的有优势换弹和拉枪栓都不需要倒手,操作快捷且丝滑。 殷弦月没有战术腰带,拿不了这么多雷,他把两枚烟.雾.弹交给龙池,说:“你看着,这里是保险栓,拽掉之后我让你扔出去你就扔,我们一会儿下去,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你了。” 龙池诧异:“少侠,我不行的!” “你行!”殷弦月装弹上枪,看着他,“我在我自己的世界里,是个病秧子,别说枪了,我连一桶5升矿泉水都拎不上楼。” 龙池:“但是但是,但是这是炸弹啊!!” “烟.雾.弹算什么炸弹!”殷弦月蹙眉。 龙池:“我真的 不行的,少侠,我学校体测的补测我都没过我真的呜呜呜呜我真的不行,少侠你别管我了你自己跑吧呜呜……” 殷弦月按着他的肩膀开始pua:“龙池,任何人都可以质疑你,但是你不能质疑你自己,信就有!” “可是我……” “别可是!”殷弦月打断他,“我从来不相信我能拯救一个世界,现在我自己的路槐还在几亿光年外的平行世界里奄奄一息,我告诉你,任何人、任何一个细节,我都不允许它出差错,给我拿好!” 接着—— 垂垂老矣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赫然而立一白发棕瞳的俊逸青年。 “你自己还有一个路槐?” 殷弦月和龙池双双凝固住,看着门外一身深藏蓝色警服的路槐…… 殷弦月用胳膊肘捅了捅龙池,说:“愣着干嘛,拉栓啊。” 第42章 “呲——” “啊啊啊好烫好烫!” “呜呜呜我手要化掉了!” “丢开啊!!!”殷弦月大喊, “哪有人把烟.雾.弹捏在手里啊!!!” 龙池:“啊啊啊我都说了我不行的!!!少侠啊啊啊——” 烟.雾.弹仿佛一个不停向外吐着彩带的小怪物,就是不停地吐,感觉它肚子里装了个永动机。 在浓烈的白烟里,殷弦月抓着龙池, 用冲.锋.枪托撞开路槐, 拉着他一路往楼下跑。 路槐巍然不动, 因为楼下也是他的人,他淡定地用对讲说:“人跑下去了。” 当然会围堵,殷弦月跑到一楼的时候,开枪打向管风琴。同时丢出第二颗烟.雾.弹,精准入人群,转脸的时间,一楼乱作一团。 唱诗班的人们觉得烟.雾.弹是警察丢的, 有人冲上去揪住警察的领子疯狂质问。 警察自然知道是殷弦月搞的鬼,并且可以判定殷弦月持有武器,立刻拔枪,往天上“嘭”地一枪以威慑。 紧接着殷弦月也“嘭嘭”几枪, 连发打在一楼颂歌会的管风琴打了一排。碎片迸开, 砸在蜡烛上、灯上、钢琴上。 “啊啊——”有人尖叫, 有人咒骂,有人祷告。 龙池跟着:“啊——” 殷弦月:“你叫个屁啊!” 龙池:“有个人在我旁边疯狂开枪啊!!” 殷弦月:“那个人是我!!” 所以说,守恒这件事,适用于全宇宙。 当初在洛尔大陆,是巫师龙池三番两次地救他、为他解决麻烦、保护他,甚至给了他一只随叫随到、性情温驯、勇斗兽人的狮鹫。 到了这个平行世界, 他也要保护龙池! 但好像人家是良民,根本不用跟着他被警察抓。 并且届时自己回去洛尔大陆之后, 这个龙池还是要继续在这里生活的。 想到这里,他忽然放慢了脚步。 龙池喘得像三伏天的狗:“少、少侠……咱们怎么……怎么不……不跑了?” 这里是戈谛安山的西坡。 由于下雪,还不到五点,天已经漆黑一片。 “你就留在这里吧。”殷弦月说,“你和我不一样,我当街拉扯了女学生,又莫名其妙参与了安理会大楼的反恐,在特战队的对讲机里说了一堆关乎机密的话,现在又从警局越狱袭警还持有冲.锋.枪,你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你还是个良民,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快回家去吧。” 这里的照明,仅仅靠着远处高塔的圣诞灯串,以及更远的地方,有一个军方的灯塔。 龙池抓住他手腕,眼里没了方才的焦灼惶恐:“可是,我所践行的道路,还没有走完!我美好安宁且富足的生活,都是因为我答应了首领,要保护你、帮助你!” 龙池很坚定,非常坚定,甚至他抓了一会儿他手腕,被衬衫袖子上的纽扣磨到刚刚烟.雾.弹烫伤的皮肤,眼睛里都挤出眼泪了,还没松手。 然后…… “嘤,痛。” 殷弦月叹气:“好好好,走吧。” 虽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虽然不知道下一站要到哪里,但当务之急是躲开路槐以及一群警察的追捕。 第112章 大雪让山间的路非常难走,冰雪混合物一脚踩下去,瞬间潮到裤脚,好在不停地前行让殷弦月身上不算冷。 然而龙池不行了:“走不动了。” 殷弦月颇为无奈:“巫师践行的道路就是很难的,站直起来。” 龙池抱着一棵大树,好吧不算很大的树,因为龙池抱着它,它歪了一下之后,树上的雪窣窣啦啦地落下来,落了他一头。 “噗嗤。”殷弦月被逗笑了,“你松开它吧,一会儿小巫师倒拔垂杨柳了。” “我又不是巫师。”龙池说。 殷弦月欲言又止:“……嗯。” 龙池又问:“那你是吗?” “我……”殷弦月舔了舔嘴唇,“我也不是。” 两个非巫师人员,在这晦暗的雪夜里,严格按照巫师团守则,践行着自己的道路。 倏然两个人都笑了,笑了一阵后,忽然影影绰绰地看见手电光,殷弦月低声说了句快走。 可大雪天的山林,实在太容易留下踪迹…… 这么朝着西坡下山的方向又走了二十多分钟后…… 冬日凄凉寂静的山野,鸟雀南飞,大雪漫天,天空的颜色很像穿了件深灰色的威尔士亲王西装,正端着咖啡,手边一块黄油可颂。 那可颂上的糖粉,掉落下来,成了雪。 雪白的。 殷弦月和龙池停下来,他试探着问龙池:“我近视,拜托你告诉我,前面那个白毛,是什么灌木丛上堆积的着雪,而不是白毛阿sir。” “太遗憾了。”龙池说。 殷弦月心下一凛:“果然是他追来了吗。” 龙池接着说:“太遗憾了,我也近视。” 于是殷弦月在“如果这是我写的小说桥段,那么刚刚这两句绝对绝对是用来水字数的无效剧情”,和“别装了你根本就不近视,你甚至不愿戴个眼镜”之间挣扎了一下,对龙池说—— “你真的是来帮忙的吗?” 龙池委屈:“我可以带你去我家呀。” 殷弦月:“你家也会被警方控制的呀!” 龙池摇头:“不会,我家是教会的隐之圣堂。” “……” 看着龙池清澈的双眼,殷弦月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个世界的人物设定、性格、喜恶,都依然保有小说里的影子。 比如渊宁从刚开始就对自己没有敌意,比如龙池也是以无私奉献的方式对待自己。 “好。”殷弦月点头。 隐之圣堂,这种地方一听就感觉非常的巫师团、梵蒂冈。 然而远处那个希望是灌木丛上堆积的白雪的东西,已经无声且步履坚定地走到他们五步远的地方了。 殷弦月没有办法,只能端起smg:“拜托,帮帮忙,放我这一次,我从警车后面逃出来,我越狱,我打了你同事,是我不好,但我现在真的不能被关起来。” 路槐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沉默地看着殷弦月。 他好似有很多话想说,但如鲠在喉。殷弦月轻轻偏过头,逃开了他的视线。 事实上在这个时间点,他真的很想念他的路槐,他对那双赤红色的眼眸,从一开始的恐惧,到愧疚,慢慢习惯,再到现在的,安全感。 大约是天太冷了,殷弦月抽了下鼻子。 然后意外出现了。 出意外的是龙池。 他应该是过于紧张,近几个小时一系列的事情也确实超越了人类青年的承受范围,身体的、精神的。 所以,一声不太妙的“咔”。 紧接着,“呲——” 不出预料的:“烫烫烫烫!!!” 殷弦月:“丢出去啊!!” 龙池拽掉了烟.雾.弹的栓,然后如同祖传艺能般又忘记松手…… 总之烟.雾.弹拉开了,殷弦月干脆趁着浓烟抓起龙池继续跑。 雪地难行,但殷弦月如同被激发什么人类潜能一般,在这个属于人类的世界,作为一个人类,爆发出相当惊人的力量。 一路从西坡下山,还要绕行,坐列车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圣诞节列车提早停运。冷飕飕的风灌进衬衫里,这衬衫还是路槐给他的。 他们猫在西坡的山脚,头顶是城市外环的高架桥,猫在这里是因为这里不必淋雪。 这个世界的年轻人们也是一样,在每个节日蹦迪,不远处一片空地上,一群鬼火少年围着个业余dj在疯狂扭动身体。殷弦月对强烈鼓点节奏的音乐没有什么兴趣,倒是看着这群人的发色…… “哇。”龙池感叹,“真有活力 。” “哇。”殷弦月也感叹,“我原本以为留给赛亚人的颜色不多了。” 龙池:“什么意思?” 殷弦月:“超级赛亚人,三阶段后头发变成金的,然后随着能力越强,进阶成红色蓝色银色紫色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给你解释这个……” 龙池无辜:“赛亚人是你们世界里的物种吗?” 殷弦月:“不是的,他们是我世界里一部动画作品。” 龙池点头:“那他们拯救世界了吗?” 殷弦月:“呃不是,那是个孙悟空寻找七龙珠的故事。” 龙池瞪着俩大眼睛:“孙悟空?那不是西游记吗?” 殷弦月:“对但是他其实是一个叫做卡卡罗特的外星人,被孙悟饭收养我们能不能跳过这个话题?” 第113章 龙池:“哦哦好的,那现在我们得拦个车……让我看看……” “车来了。”殷弦月淡漠地指着另一侧马路对面。 龙池定睛:“少侠那是警车。” “还真是。”殷弦月个近视的,警笛没亮,他没分辨出来。 smg比微型冲.锋.枪更大一点,殷弦月把它插在后裤腰里,衬衫盖在外面,然后从裤兜里掏出那枚震.爆.弹。 这里是高架桥下,路灯找不到的一个阴影里,外面的雪渐小了些,蹦迪的鬼火少年们像人猿泰山一样嗷嗷叫,音乐咣咣地震着人们的耳膜。 殷弦月对龙池说:“震.爆.弹有非常非常强烈的闪光,我把它往桥洞里面扔,那里面没有人也没有车,他们会觉得我们没有跑远,这颗雷一定是调虎离山,所以他们第一时间不会去检查桥洞,而是去叫停那群蹦迪的小孩开始盘查。” 龙池跟不上了:“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你去跟他们蹦迪,我去偷警车。”殷弦月说。 “警车都是有定位的!” 殷弦月点头:“很正确,所以我刚好带了枪。” “啊?” “倒数了。”殷弦月看着警车在马路对面停下,少年们切了首歌,是首hardbass俄语歌,比机关枪还突突人脑袋。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龙池立刻冲过去加入鬼火少年们嗷嗷乱叫的蹦迪现场,殷弦月用路槐教他的发力方式扔雷,警察已经越过护栏,看来是想顺路解决一下少年们的扰民事件,而这个时候—— 嘭!! 震.爆.弹炸掉的声音足以穿透所有人的耳膜,但似乎不包括鬼火少年们,他们听见这裹挟着能量波袭来的爆裂声音……更兴奋了。 训练有素的警察们反应迅捷,第一时间扭头避开强光,而殷弦月则趁乱跑去马路中间,单手撑杆翻身跳过去,随机蹦上一辆没熄火的空警车。关门、拉安全带,接着松开smg的保险,朝着车载中控屏幕连开数枪,砰砰砰砰砰! 中控的那些塑料和玻璃碎片飚出来割到他脸颊、肩膀,他把冲.锋.枪往副驾驶一扔,打方向掉头。 龙池已经告诉了他隐之圣堂的地址,他现在只要去到那里,就可以得到庇护。 而龙池,他会趁乱坐上其中某个鬼火少年的摩托后座扬长而去。听见摩托引擎的声音后,殷弦月挂挡给油——“呃。” 刚开下人行道,一只手按住了车前引擎盖。 事实上刚才在山上,路槐完全可以把他就地逮捕,但路槐没这么做。 他对这个凭空出现的青年有一种非常微妙又陌生的感情,冥冥之中他感觉,和这个人很亲近,或许是梦,也或许是某种意识之外的共鸣。 总之,这种感觉就像在马路上,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迎面走来,内心会泛起一种“好像认识了很久”的熟悉感。 路槐左手按在引擎盖上,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里面的人。 殷弦月舔舔唇,降下车窗:“我和你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路槐走到车窗边:“你是操控万有引力的神这句话吗?” 殷弦月露出了刚刚为龙池解释孙悟空的表情:“季升,整天和季升黏在一块儿的那小老头要害你,粒子基因武器实验室的那些病毒如果真的盖棺定论和你有牵连,那么那场反恐行动,反的那个‘恐’就是你了,你要上军事法庭的!我在这个世界有什么身份护着你!?” 嘴快了,愤恨地咬了下牙扭过头。 然后路槐一言不发地,从警服上衣口袋摸出一张止血贴,丢进车里,掉在他腿上。 路槐走开了。 顿时,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大概是…… 孝顺儿子。 第43章 隐之圣堂其实就是龙池在城里的家。 龙池住在圣格利尔城的闪金路117号, 从这条路向西不到5公里就是青莲广场,刚刚暴.乱过的安理会大楼由于圣诞无人抢修。 落地窗更通透了,物理上的。 “新的落地窗什么时候才能装上啊?”有职员抱怨,“冷死了, 这风就直挺挺的往里面钻噢, 都这样了还要加班, 我真是……” “少说两句吧!”另一个人呵斥他,“不要命了吗,传到茉将军耳朵里怎么办,想想你家里人的安危。” 时间是清晨十点过十分。 殷弦月从龙池家的客房醒过来,这一觉睡得极好,以至于醒来的时候没能反应过来这里是平行宇宙的洛尔大陆。 因为没能反应过来,所以他伸了个懒腰, 走到窗户边,顺手就把那剩余最后一颗的烟.雾.弹抛向空中…… 然后终于反应了过来——那不是召唤狮鹫的烟花弹!!! 这下好了,清醒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从窗户丢下去的烟.雾.弹,瞬间在闪金路蔓延起无边无际的白雾…… 嘭。 赶快关窗户。 等等。 窗户再打开, 他扇了扇弥漫上来的烟, 往下面仔细地瞅…… 龙池的家在闪金路117号, 这栋小房子一共三层楼,与左右邻居们连城一排。由于这排建筑都比较老旧,故而隔音效果不是很好,殷弦月能清楚听见楼下的对话。 有人按了门铃,前去开门的人是龙池。 龙池一开门就拿手在脸前挥:“哇谁啊这么没素质搅了这么大的烟。” 第114章 是我,殷弦月心道, 你再骂。 “呜呜是你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感而发呜呜呜……”龙池几乎是哭嚎着对门口的人说,“呜呜呜白毛阿sir我不是说你素质差我是说放烟的人, 啊不对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人是无缘无故放这么大烟那他素质一定很差……” 你再骂。 什么,白毛阿sir,殷弦月又把窗户关上,手指头抠着窗台。 什么意思,说好的隐之圣堂呢,怎么这位白毛阿sir随意进出?怎么龙池把他放进来了?这小子投敌了? 瞬间的大脑风暴让殷弦月做出了一个当下最理智的行为,他穿着毛茸茸的,龙池妈妈给他的帕恰狗睡衣,把安卡和沃斯手杖揣在口袋里,打算在路槐上楼的时间里,自己从三楼爬下去。 这不难,难的是时机,因为搞不好路槐在一楼客厅,一扭头就看见自己伏在窗户上那多尴尬。 于是他又返回窗边,偷听他们的对话。 “嗯?”殷弦月发出疑惑的声音,俩人都没了。 起先他觉得是烟太浓,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先跑。不过临到要跑了,又觉得应该给龙池留一张字条。 他没有坐下,站在桌边弓着腰,手扶着纸刷啦啦地写: 事发突然,我不能入狱,先去神谕殿了。 ——如果这里有神谕殿的话,在那里找到山羊的可能性比较高。 但人就是不可能顺风顺水,起码这四个字和殷弦月没什么关联。当然,也拜龙池这死脑筋所赐,他直接把人领上楼了,紧张到无以复加地跳过了敲门这道程序,也不管里面殷弦月是醒着还是睡着。 “白sir您请,他就在里面。” 所以当路槐和龙池打开这间客房的门,看见的画面是这样,一位身穿白底珊瑚绒材质帕恰狗、头戴睡帽的青年,宛如刚刚送完礼物的圣诞老人,由于这家人没有烟囱,只能从窗户离开…… 殷弦月的脚踩在二楼外墙的装饰浮雕上,另一条腿屈着跪在三楼窗台,他没有两只脚都踩下去的原因是,那浮雕踩上去属实没什么安全感。 于是他就这么扒拉在窗台上,一阵风吹进来,好死不死把桌子上他留给龙池的字条吹向二人。 路槐按住它,翻过来一看…… 气氛微妙地凝固了,龙池知道自己又又又搞砸了一件事,有时候他真的会很讨厌自己迟钝认不清局势的本质,又总是动作比脑子快一步的状况。 路槐非常清晰地叹了口气,他把纸折了一道之后,抬脚走向窗户,伸手揪着殷弦月的后领子把他拎了进来。 关上窗,书桌上那些本子和笔得救了,没有被吹去地板上。 殷弦月抻了抻衣服,虽然浑身帕恰狗,但是没关系。他非常严肃且认真,侃然正色道:“对于我抵达这座城市之后的一系列违法行为,我非常非常抱歉,但所有事情我都可以解释,并且能不能把我在安理会大楼积极反恐的行为……抵掉一部分惩罚。” 其实路槐不想笑的,但无路如何,在一个晴朗的冬日清晨,面前站着一位帕恰狗睡衣男青年,一本正经地为自己辩解的样子真的很…… 路槐:“噗。” 殷弦月:“请你端正一下自己的态度,路sir。” “我被停职了。”路槐说,“不用再叫阿sir。” “停职?”殷弦月讲话不过脑子,“你现在不是警犬了?” 龙池摸摸地挪到这客房的小咖啡桌上,把果盘里的水果刀悄悄拿起来,揣进自己的睡衣口袋。然后夸赞自己,嗯,很棒,先把利器藏好。 殷弦月赶紧:“对不起,我刚睡醒,我脑子还没那个过来……不是,他们为什么会放你走?不应该啊,长樾告诉我了,当初粒子基因武器实验室毒气泄露的事件,你是嫌犯之一,这种等级的基因武器是可以灭绝一个种族的,怎么能轻易放了你。” 话说到后面,就有些自言自语。殷弦月说话总是这样,前半段还是对着别人说,说着说着就开始自言自语,甚至自圆其说。 “难道是上层出问题了?会出什么问题呢,你们又没有守护者,为什么能放你在外面自由活动,什么是都是安理会说了算,安理会总不能感激你在解救人质反恐事件的付出吧……” 路槐抬手打断他:“我并不自由,我不能离开圣格利尔城,我还在观以待判,你说的所有事都是正确的,所以我才来找你。” 闻言,殷弦月抬眼看他,接着,殷弦月挪着椅背,把椅子转了面儿,说:“请坐。” 然后那把椅子上铺着蕾丝花边的斑点狗,龙池家的客房布置真是温馨得过头了。 路槐踟蹰片刻还是坐下,龙池以骑马的姿态,抱着咖啡桌旁小椅子的椅背,噔噔噔挪过来旁听。 殷弦月则靠在书桌沿,说:“因为没有证据,即便是在实验室里发现了你的dna那又怎么样,不能证明你一夜白头那一次的毒气泄露就是你干的。” “他们认为我想要‘进化’。”路槐直截了当。 此话一出,龙池惊诧地捂住嘴巴,小朋友的所有问号从眼睛里冒出来。 而殷弦月要淡定很多:“通过改变基因而增强人类的骨骼或神经力量,并不能实现跨物种的进化,你说的进化指的是哪方面?” 路槐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说:“拥有观测的意识。” 第115章 “什么?”龙池听不明白了,“什么叫做观测的意识?多长出来几双眼睛吗?” 殷弦月怜爱地看了眼龙池,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你乖,小心兜里那个刀别扎自己大腿根了。” 转而又看向路槐,问道:“所以你才来找我,是因为我的话,你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人类可以看见的光,只是‘被允许观测的范围’,人类看不见红外线、紫外线、微波,这只是一个例子,人类无法看见的、听见的、感受到的,太多了。你终究还是信任我了。” “是。”路槐点头,“我需要你为我答疑。” 殷弦月觉得有意思,他眼含笑意地看着路槐:“所以我现在在你心里,是全知.全.能的神吗?” “……”路槐无语,“别这么中二。” 殷弦月的笑容僵在脸上:“你走吧我还有事要忙。” 路槐:“抱歉。” 殷弦月:“你继续说。” 路槐:“安理会大楼,五楼,右侧楼楼梯间安全通道的门口,你记得吗?” 殷弦月点头:“山羊,你终究还是看见他了,对不对,那个西装男。” 路槐否认:“没有,我‘当时’真的没有看见他,但是月圆夜后,我的回忆里有他。” 但其实到这里,殷弦月依然不能肯定路槐因为实验室里的病毒而有所改变,所谓观测的意识实在过于抽象。 因为在月圆夜后,他逃到戈谛安高塔,龙池给了他能够继续写书的手机,他在那个时候才给了“山羊”这个名字。 拥有了名字之后,山羊正式成为这本书里的角色,殷弦月也描述了他西装男的形象。所以在当下没能看见山羊的路槐,待到新章节发布之后,故事在这里生效,路槐在回忆中看见了山羊…… 会是这样吗?殷弦月举棋不定。 因为那个新章节,已经将这里的世界纳入了《洛尔之枫》,他写的是巫师首领朔月被山羊带到了平行世界,去寻找白狼路槐的遗落之物。 所以这个世界,在新章发布之后,正式归为创世神所有,成为洛尔大陆的平行世界。白狼路槐作为觉醒的角色,他必定能够看见这些内容,这些平行世界里,自己和人类路槐的相处。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想,殷弦月竟产生了一丝丝微妙的背德感。 于是他看着人类路槐的眼神愈发诡异,路槐以为他没听清,遂重复:“我说,我的回忆里有他,一个西装男,无武装人员,在当时的安理会大楼。” 殷弦月点头:“我听懂了,那你的回忆里,知道他叫山羊吗?” “不知道。”路槐摇头。 有那么一瞬间殷弦月不想改变他的蕉鹿之梦,就让这一切成为一种病毒入体而产生的幻觉。可无论是白狼路槐,还是这里的人类路槐,他对他们都保有着神奇的,身为人父的责任心。 所以他的眼神变化逐渐慈爱怜悯。 这让路槐感觉十分不适:“你换个眼神看我。” “还挑上了。”殷弦月双臂环胸,“那个西装男,叫山羊,他和我一样,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必须尽快找到他,你的疑惑或许我能解答,但我的疑惑要先找到他。” “神谕殿吗?”路槐问。 殷弦月点头:“但我也不确定,不过就像我觉得我应该去戈谛安高塔的时候一样,我觉得我下一步应该去神谕殿。” 这时候有人轻轻叩门,是龙池的妈妈,在外面说:“午餐已经做好了喔,小朋友们~” “来了妈妈!”龙池向门口喊道。 然后龙池对他们说:“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这里是隐之圣堂。 圣格利尔城中大部分居民都是神的信徒,龙池家也不例外。原本他们家只是普普通通的教民,每个礼拜参加祝祷,每年去一次神谕殿接受神父的祝福。 但十年前,龙池的家境有所改善 ,龙池将生日那晚敲门的神秘男子事件如实相告给父母,父母坚信那是神的使徒,从此成为更加忠心的信徒。 席间,龙池的妈妈一边在薯条上撒着细盐,一边对大家又讲了一遍龙池和神使的故事。 她将薯条拨着分发给大家,虔诚的信徒会关爱每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热巧克力和烤饼干,然后她放下盘子,去给烤箱里的烤鸡刷蜂蜜。 龙池的父亲拿来了每个人的礼物,龙池收到了一本《神爱世人》,路槐收到了一顶针织的帽子,看上去格外保暖。 而殷弦月的礼物,他只看了一眼,然后立刻按住那个牛皮纸袋子。 路槐不解:“怎么了?” “多谢您。”他对龙池的父亲说。 - 路槐被受限不准离开圣格利尔城,但他坚持要和殷弦月一起,他也想见一见山羊,或许能找到他自己的答案。 于是三人出发了。 开着老龙先生的保时捷964,这辆保时捷singer 911年事已高,放在今天无疑是一辆复古车,但它毕竟是保时捷血统,后置引擎、后轮驱动,两门两座。 是的,两座。 按照体型分配座位的原则,最瘦小的殷弦月被分配去了后排,以打坐的姿态开始了这趟从圣格利尔城前往神谕殿的旅程。 也可以说是偷渡。 因为殷弦月目前有通缉在身,路槐也是禁行人员。 第116章 直接开过去并不远,当初白狼狂暴的时候,不过一个钟头就从圣格利尔城跑到了神谕殿,但现在他们必须绕行。 绕过整座戈谛安山,龙池说那里的关卡会有人接应。此时的殷弦月对这个接应的人物一无所知,不过当他们偷偷摸摸绕着小路和山路,开到戈谛安山西南坡的时候…… “是你小子啊。”殷弦月扒拉到主驾驶和副驾驶中间的空隙,看着窗外,面色冷漠,“佐凛。” 虽然佐凛在这里不是兽人,但高大魁梧且肌肉相当大块的身材,以及那副看谁都像看垃圾的表情,还有足以能够把自己掐起来朝地上咣咣猛砸的手臂…… 勾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佐凛拧了下眉毛,伸手:“三百。” 龙池急了:“说好的,只要是我有出城需求,都是一百呀,你怎么、怎么坐地起价!” 佐凛面无表情:“一人一百,你们,三个人。” “社会是这样的。”殷弦月按了按他肩膀,然后扭头看路槐,“愣着干嘛,给钱啊。” 路槐:“……” 时间是傍晚七点过半,西南坡巡查的护卫正在交接班。每每到冬季,他们都会有些懒倦,或直接叫个山里农夫家的儿子在山坡看守一会儿,自己就窝在岗哨亭里。 复古小跑车离开圣格利尔城后不敢上公路,开着难行且颠簸的土路,期间殷弦月下车吐了两回,终于抵达了神谕殿。 时间是晚上八点十五分,神谕殿内燃着烛火。 每一个烛台都被擦拭得干净清爽,火苗有频率地跳跃着,宛如心电图跟随心脏一下下地起伏。 穿修女服的少女站在祭台前,她手边有一盆干净的水,正在水盆上拧着抹布。 她察觉到有人在门口,遂回头、转身。 温音淡淡地说:“今天的祝祷已经结束了,只能参观。” “没关系。”殷弦月笑着说,“我们只参观。” 一模一样的神谕殿,洛尔的壁画,洛尔被盖着纱的雕塑。只是在这个世界,他只被叫做“神”,不是“洛尔”。 殷弦月的smg冲.锋.枪被他别在后腰,他四下看了看,同样的神殿,一个侧门,一个通向修士、修女住所的小门。 他穿的是龙池妈妈找的,龙池的防风大衣,摸了摸大衣口袋里的沃斯手杖和安卡,以及,龙池父亲送给他的礼物—— 荷鲁斯腰间围着的亚麻短裙。 现在,距离鹰神荷鲁斯的所有神器,只剩下王冠。 当初旧首领穿越而来,穿过来这个五年前的平行世界,就是为了将这些东西藏在这里,以待今天殷弦月将他们带回去。 旧首领没有能力对抗洛尔,又或者,旧首领根本没有见过洛尔,他只知道有洛尔的存在。 ——所以他才会将巫师团首领的位置交给殷弦月,原来先知所预见到的,是更加遥远的未来。 殷弦月走到洛尔雕像前,仰头看着他。 藏在白纱后的脸,他已经知道了这世界神的容颜,接着,他反手拿出冲.锋.枪,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 砰砰砰砰砰砰砰! 连开七枪! 异种七神,太阳神的七个灵魂,无限之“三”、“四”个方向,组成的全部,“七”。 “你做什么!?”温音暴怒。 但这个世界的温音只是寻常人类,她奋力去推殷弦月:“亵渎神明!!” 很快,枪身惊到了更多的修士和修女,他们从小门和侧门小跑进来,进来后见到有人持枪,又不敢靠近。 他们有人催促着报警,有人在劝殷弦月别太冲动,有人在祈祷神明出现制裁这凶徒。 只有温音在打他,咬着牙,拼尽全力在他身上乱锤。这虔诚的修女,是唯一一个对持枪暴徒反抗的人。 还是龙池跑过来拉住了温音,路槐则愣在原地。 因为路槐看见了,殷弦月也看见了。 他们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看见,在那些修士之间,有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 纽扣扣到喉结下方,白手套,黑发黑瞳。 殷弦月和他对视着。 他走过来,殷弦月从口袋中拿出安卡,他恍然:“噢,原来是您。” “别装了,你看的根本不是我手里的安卡,而是我手腕上的,你的狗毛。”殷弦月淡漠地说,“你根本不记得我,因为洛尔抹掉你的记忆,你有一份备用加密的储存空间,偷偷记住它们,但我抹掉的你的记忆,就是真的被抹掉了。” 山羊一怔。 的确,他的确找到了一个办法,就是让海妖迷惑自己,让自己本该被洛尔抹掉的那些记忆封闭起来,只有某种刺激能让自己想起来。 但面对面前这个手持安卡的人,他完完全全,没有任何记忆被打开。 “因为这世界只有一个神,那就是我。”殷弦月握拳,安卡被收进他掌心。 殷弦月说:“现在你想一想,该效忠谁,是一个你可以与其斗智斗勇,在他盲区里苟且偷生的洛尔,还是,你要和我一起,杀了他,夺走他的力量,为那些他毁灭的繁星复仇。” 殷弦月靠近一步:“他毁灭的那些星星里,应该有你的家吧?你为什么会给我安卡?你穷尽所有能力,在洛尔眼皮子底下,耗了不知道多久,不知道穿行去了多少时空才找到的,荷鲁斯的安卡,为什么要交给我。” 第117章 “因为荷鲁斯是复仇之神。”殷弦月说,“你知道我能为你复仇。” 路槐听呆了。 路槐想起了路上殷弦月虽然晕车吐得狼狈,但依然嘴硬着,扶着树干,在自己的质问之下说的一句话。 当时路槐问他,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操纵山羊。 殷弦月的回答是:我驯狗有一手的。 他真的有一手。 第44章 殷弦月把枪递向龙池, 龙池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殷弦月贴心地指导他:“一枪胸,一枪头,华佗来了也完球。” “我真的不行!”龙池要哭了,“我向神明起过誓, 绝不杀人!” “可能在信仰方面我们有些分歧, 我信仰的是南无加特林菩萨。”殷弦月面无表情, 听着远处警笛叫嚣着奔袭而来,他只盯着龙池。 龙池抿着嘴,委屈:“没有那种菩萨。” “赛博菩萨。”殷弦月说。 五分钟前有人报了警,事实上这是殷弦月冲动了,他完全没必要对着神像开枪。 他过于愤怒,他一想到在那片洛尔大陆上,有数以万计的人们使古神洛尔为信仰, 想到温音日复一日地清扫他的祭台 ,擦拭他的雕像…… 但报警这件事属实对当下的两个人都不友好,于是殷弦月决定在五分钟内动用小说家的天赋,蛊惑山羊, 把他招致麾下, 策反他, 让他为己所用。 这五分钟里,路槐单人震慑住了所有修士,龙池试图向温音讲道理,并且表达自己毫无攻击性。这点似乎不需要表达。 而殷弦月,他面对山羊,说:“如果我能保护你呢?你对我是抱有一丝希望的吧, 我能离开那个世界来到这里,为了救我自己的白狼, 孤身来到这个世界,我被捕、加入枪.战、逃亡……我甚至敢对着洛尔的神像开枪。” “你在本质上,是认可我的。” 坦白讲,山羊自己确实在当下的瞬间有动摇。 其实很多情况下,只要是智慧生命体,都有弱点,人有人性的弱点,神有神性的弱点。超自然生物、兽类、禽类、混血儿…… 智慧带来思维,思维会规避伤害,规避伤害的过程也是一种逃避,会逃避是因为畏惧,产生畏惧,畏惧使人弱小。 山羊不是神,但也绝不是人类。 大约是洛尔赐予了他一些什么,让他不得不服从洛尔,甚至这种演化在殷弦月看来有些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山羊?”殷弦月唤回他理智,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当然认可您。”山羊说,“因为这枚安卡,我找了15年,穿梭了21个世界,被抹杀掉11次。湮灭之神为安卡与我链接了融合生命,除非我主动交出,否则安卡永远不会离开我,甚至我消亡。” 殷弦月点头:“你愿意和我走吗,去找最后一件荷鲁斯的神器。” 山羊:“不。” 殷弦月:“那我就要动用一些卑劣的伎俩了——路槐!目标反抗!” 同时,远远的,警笛声呼啸而来。 路槐迅速从混战的修士之中抽身出来,殷弦月知道山羊此人能够做到穿梭在任何世界,来无影去无踪,连洛尔都束手无策只能让自己来找他。所以,殷弦月在这个绝对紧急的时间点,分析出山羊的破绽—— 他的皮肤。 殷弦月在路槐闪身到其背后准备伸手锁喉控制住山羊的瞬间,他垫步上前,赶在山羊穿梭的时机,他身体渐渐扭曲淡化时,拽掉了他的手套。 那完美的西装以及白手套之下,竟是一只修长的、锐利的,并富有力量感的——狐狸爪子。 红色的短毛,长而尖的黑色弯钩指甲。 在殷弦月的预料之中,这个“预料”指的是,绝对不会是人类的手。 殷弦月不假思索,用戴有那根毛的手,紧紧攥住山羊的狐狸爪子! “山羊!”殷弦月怒喝道,“想一想!你知道该怎么做!你不能给你自己希望,又自己放弃这份希望!” 龙池跑过来慌不择言:“怎么办啊警察要到了!哇靠这个人怎么有带毛的爪子,你为什么抓他这么紧,你是福瑞控吗少侠?” “我是你——”殷弦月反手掏出冲.锋.枪,一手抓着山羊,另一只手递枪,笃定地看着龙池,“一枪胸,一枪头,华佗来了也完球。守住殿门,再给我争取点时间!你被逮捕了就说是被我和路槐胁迫的!” “呜呜呜我不行!” 短短五分钟,曾对神明起誓绝不杀人的龙池,端着冲锋枪,站在神谕殿门口瑟瑟发抖。 山羊此时张皇失措,他仿佛无法容忍狐爪暴露在外的感受,他拼命地抽手,但殷弦月攥得死紧,路槐也以专业擒拿的姿势限制他的行动。 三人在洛尔的神像下对峙,一场交谈俨然成了单方面的勒索。 可殷弦月知道,惩罚,是驯狗必不可少的内容。 驯狗,其实就是让狗患上ptsd。 为什么不能护食,因为护食会被打。 为什么不能咬人,因为咬人会被打。 殷弦月笑得像个恶魔,笑得像路槐第一次穿越去现实世界逼迫他修改剧情,说:“到我这里来吧,结束你风雪兼程的奔波,我们一起找到荷鲁斯的王冠,然后回去杀了洛尔。” “不!!”山羊几近崩溃,他喉咙发颤,浑身轻微抽搐,脖颈青筋暴起,“不!!你做不到的!你永远不可以弑神!” 第118章 殷弦月笑意更深,他觉得,“杀了洛尔”这一句话让山羊彻底崩溃了。 与殷弦月猜测的一样,山羊穿梭在世界与世界之间,偶尔会被洛尔擒获,但山羊总有办法再逃出来。被洛尔擒获之后,洛尔为了让他乖一点,会抹掉他一部分记忆。 当山羊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山羊在某个世界,获得了海妖的帮助,他让海妖蛊惑自己,在被抹掉记忆的时候,将这些记忆封存在大脑深处,自己在表面上真的忘记,也能骗过洛尔。 但这些记忆,都有一个被触发的关键词,或者画面。 这时候,殷弦月在惶恐的山羊脸上,做出了一个猜想。 殷弦月说:“你爱他。” 殷弦月说:“你爱洛尔。” 殷弦月说:“所以你,纵容他对你的所作所为,你放任他随意伤害你,甚至你会觉得,他对你的伤害,是他在乎你、重视你的一种表现。” 你爱洛尔。 触发了山羊的某段记忆。 他顿时发狂一般想要挣脱,拥有几乎人类格斗极限力量,吸入过粒子基因武器的路槐亦是发狠地钳制他,同时殷弦月扯掉他另一只手套。 山羊几乎要疯魔,黑色的瞳仁闪过金色、赤色、紫色,他痛苦地嚎叫出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声音,龙池慌乱地朝天开了好几枪后,警察在车门后隐蔽,举起防爆盾。 场面一度失去控制,龙池根本不敢对着活人开枪,警察们迅速冲进神谕殿。路槐的白毛在一群黑灰色的修士服之间实在过于显眼。殷弦月喊道:“龙池他爸爸送你的帽子呢!戴上!” 路槐应了声,左右山羊这时候痛苦地蹲在地上,两只狐爪还被殷弦月抓着,以一个滑稽又荒诞的姿态,像个在超市撒泼的小孩,被家长拽着手。 戴上黑色的毛线帽子后,在没有铺设电路的神殿里,光靠蜡烛照明之下,路槐看上去已经没那么扎眼,只有身高比较出挑。 但现在再怎么看,都是山羊的两只狐狸爪子更离谱。 “把他拖到殿后面去。”殷弦月说,“龙池一个人拖不住这么多警察,你……” 话未说完,山羊已经失去理智,在他的暴怒之下,神谕殿的所有烛火骤然加剧旺盛,火焰从原本的橙红变成诡异的青蓝色。 那洛尔的神像亦被映成那样的颜色,众人被这一现象惊诧了片刻。 也仅是片刻,原本报警的那些修士认为这是神明在警示,警示他们这样做是错的,所以火焰的颜色转变,所以有一个长着兽爪的疯子在发疯。 于是修士们开始涌向殿门,他们主动地堵住警察,告诉他们没事了,这是神明的惩罚。 警察只觉得荒谬,龙池丢了枪跑回来,泪眼婆娑:“我搞定了!” 殷弦月:“好,你好棒,来,帮忙拖走他。” “啊,可是……”龙池看着两只狐狸爪子,“有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路槐抄过山羊的前胸,拖着他向侧门走,警察冲开了修士们朝这里追。山羊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过来抓着殷弦月,越抓越紧,如同海盗弯钩的指甲刺破了殷弦月手背的皮肤。 拖行着一个不断挣扎的成年男人属实是累,龙池面对山羊,仿佛拿着筷子面对一盘从未见过的食物,不知道如何下手。 “现在怎么办?”龙池问,“我们这算绑架吗?” 从侧门出来有一口井,殷弦月记得的,他刚刚穿越到洛尔大陆吐了神谕殿一门槛,温音就是从那口井里给他打了水。 于是龙池看见了那口井,舌头差点打结地发问:“咱要把他扔井里吗?” “我疯了吗我费这么大劲找到他就为了把他淹死?”殷弦月诧异,“你把那个井上面打水的绳子割下来,把 他捆去后备箱。” 龙池:“他起码一米九,后备箱哪里塞得下?” 警察已经突破修士们冲了过来,没得选了,他和路槐交换了一个眼神,发狂嚎叫的山羊被迅速捆住,甚至那是个捆犯人的方式,路槐直接单肩把他扛起来,三人扛个狐狸跑向他们的保时捷。 接着这台两门两座的复古小跑车,被塞进了四个人。 路槐主驾驶开车,山羊被固定在副驾驶,殷弦月和龙池在后排肩并肩打坐。 龙池:“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我爸妈在前面开车,我就和像你这么大的超市购物袋坐在后面。” 殷弦月偏头看他:“你说谁是购物袋呢,那个超市可别是沃尔玛吧……” “你怎么知道。”龙池用力点头,“少侠你真是什么都懂啊!” “没有。”殷弦月现在真的不太想给他解释‘性别是沃尔玛购物袋’这件事情,“随便一猜。” 倒是前面开车的路槐听见少侠二字,又笑出声了,殷弦月碍于这是别人家的车,忍住了踹一脚主驾驶座椅的冲动。 后面警车拉着警笛呜呜地追,路槐的车技可见一斑。 山路赛车的精髓在于过弯,江湖人皆知:弯道快,才是真的快,直线谁不会踩油门呐? 而路槐这个角色,当初殷弦月侧着躺在那张雪白病床上的时候,缩在充斥着洗衣粉味道的被窝里,那块手机荧幕就是他整个世界。 路槐,他要高挑、富有力量、能够双持射速之王ots9、车技卓绝、极具耐力……总之就是一切自己没有,但又渴望的东西。 第119章 所以此时此刻,龙池已经被这堪比飞机进入乱流的离心力嗨翻了,在后排叫唤得像个鬼火少年,殷弦月脸色煞白,早知道桥洞那会儿不让他过去蹦迪了,这是学了个十成十。 不过龙池这么嗨,让路槐倒是很受用。神谕殿南下是一座山,跑车跑山相当奔放,这辆保时捷964虽然是个大爷了,但和它同系列的,是在达喀尔拉力赛上大放异彩的的保时捷953。 同为拉力911车型,这辆车这时候已经让殷弦月吐无可吐,在后排干呕。 龙池一边表达乘车的刺激感在欢呼,一边拍着殷弦月的背让他千万别吐车里。这台车发挥着它在城市里永远达不到的发动机转速,内燃机疯狂的燃烧汽油,机械动力的顶尖工艺在漆黑颠簸的山路中宛如一只豺狼。 为了隐蔽,他们没有开灯,跑车声浪被大山深处的风送向四面八方,直到彻底甩开警车。 开到深山一处荒凉之地,三个人下车,山羊被挪下来,他双目无神,不聚焦,仿佛一直盯着他眼前的空气。 “不会傻了吧。”龙池说。 山羊被放在地上,靠着车,三个人蹲着盯着他。 山羊已经不再嚎叫,殷弦月觉得可能是自己抓住了他的真身,所以他才不能穿梭去另一个世界,同时又用一句“你爱洛尔”打开了他封存的某段记忆。 他不知道这段记忆被打开,对山羊有什么影响,但事情已经这样了。 “山羊?”殷弦月试着叫他。 山羊慢慢地,像行动迟缓的老人,视线落在殷弦月的脸上。他的声音沙哑,像渴了很久,看着殷弦月说:“你比洛尔还要残忍。” 殷弦月:“这点我承认。” 殷弦月又问:“你看到了什么?” 下一刻,山羊挣脱井绳,扑向殷弦月,直接将他扑到泥土地上,两只狐爪捧着他脸,尖锐的指甲摩擦他脸颊。 路槐和龙池第一时间要去拽开山羊,被殷弦月抬手制止了。 “我为了洛尔,在诸天万界寻找他喜爱的东西,到头来我的结局就是被他抛弃?” 殷弦月的脸上因为他的指甲划过而留下红痕,不过殷弦月不在乎:“其实我不是个趁人之危的人,我的建议依然是携手杀了他,如果你觉得痛苦,我可以抹掉你关于洛尔的记忆,并原谅你,将忠心,放错了神。” 坦白讲,这时候路槐和龙池都觉得殷弦月多少有点疯了。 他分明置于一个随时被对方拧断脖子的地方,但他说的话简直是无限挑战对方的底线。 殷弦月:“你爱他,没关系,我宽恕你。” 龙池张了张嘴,看向路槐。路槐也没有任何想说的,要不是殷弦月此前说过的话都一一应验,他应该会想对殷弦月说,自诩为神这件事,小学二年级之后就不应该再发生了。 山羊:“我只想要他做祭坛上的神,他可以看所有人,他可以爱所有人,但他们必须都是——普通人!” “永远不能取代我的,普通人!” “我甚至愿意为了他,把我的故乡焚烧殆尽!” “我——” 殷弦月倏然坐起来,和他做同样的事,两只手捧住山羊的脸,凝视他:“是,洛尔怎么能这么做,他已经有了一只小狗,居然还要再多一只小狗。” 山羊迷茫着:“怎么能……” 殷弦月循循善诱:“我可以帮你。” 山羊的眼神里露出小动物的脆弱:“你可以帮我杀了那只白狼吗?” “……”殷弦月咬了咬牙。 就在路槐和龙池都以为,殷弦月会继续顺着山羊的话说下去,譬如,是的我会,只要你乖。 结果。 “啪!” 殷弦月劈手一巴掌扇在山羊脸上。 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让山羊的脑袋歪去一旁。 殷弦月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泥,垂眸俯视他:“想点别的。” 这巴掌倒是让山羊恢复正常,他眼睛终于有了正常状态,环视了一圈,和所有人之后,跟着站起来。 四个人终于能理智地聊一聊。 山羊先看了眼路槐,显然,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多少让他有点不爽。不过他也只是笑笑,说:“路先生,我可以帮你解决眼前的危机,为我的失礼做赔罪。” “什么?”路槐不明白。 山羊:“我抓坏了您的衣服。” 路槐低头一看,他羊绒大衣确实好几道口子,刚想说这倒不至于时,殷弦月一个眼刀杀过去,他收声了。 殷弦月倒是笑纳:“他被人陷害,想必你能搞清楚来龙去脉,适度帮忙就好。” “龙先生。”山羊又看向龙池。 龙池下意识退后半步,然后踩了个石头,差点要摔,殷弦月眼疾手快拽住他胳膊,两个人相当狼狈地一起又向下趔趄了两步后,山羊如幽灵闪现出现在下方,一手托住了一个。 其实殷弦月当下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人真是、真是一条好狗。 当然了,褒义的。 是那种当狗当惯了的,百分百的讨好型人格。 而且有点变态,尤其是听见了他说“为了他焚烧自己的故乡”那一段。 “谢了。”殷弦月说。 山羊微笑摇头表示没关系:“至于龙先生,您没有什么麻烦,也没有特别的需求,您生活幸福,身体康健,我能为您做的,只有修好这辆车。” 第120章 “啊!”龙池这才反应过来,车已经遍体鳞伤,“真的吗!你可以吗!哇!” 就是说这个龙池真的很容易倒戈,因为殷弦月看见了他发自内心的崇拜。这种崇拜,和他看着自己扔雷时候一模一样。 殷弦月酸兮兮地说:“不就是修车嘛。” 龙池鼓了鼓腮帮子:“那你能行吗。” “我不行。”殷弦月坦白,“至少我真诚。” 山羊从西装上衣的怀兜里又掏出一双新的白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然后走到车身旁边蹲下,他手抚摸过的地方,凹陷的车身和变形的a柱车架,都嘭嘭嘭地恢复了原型,甚至剐蹭掉的车漆也回复原貌。 龙池一个控制不住扑上去抱住山羊,大呼恩公,殷弦月在旁指导:“你再挠挠他下巴,犬科动物都很喜欢。” 龙池瞪他。 路槐:“噗。” 殷弦月:“你也别笑。” 虽然在这个世界你是人类,但狗性一 脉相承——这句话倒是没说。 不过虽然山羊这个人比较割裂,但他毕竟在诸天万界搜寻安卡,再将安卡交给殷弦月,就说明他起码有一半的意念是希望洛尔毁灭的。 可他又对洛尔保有感情,病态的爱,以及剧烈的占有欲。 山羊修复了保时捷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再次看向殷弦月:“你还需要荷鲁斯的王冠。” “是。” 山羊:“得到所有神器之后,你会让白狼去杀了洛尔的,对吗?” 有时候,世界,或者说,自然,会有一些力量在冥冥之中干扰人们的行为。比如在塑造路槐的时候,他有着殷弦月渴望的一切,蓬勃的生命力,白狼的战斗力,以及雄鹰的自由。 那么为什么是鹰呢,殷弦月在当初的想法非常简单且合理,因为鹰富有力量,鹰自由,鹰强大。 他在当时的思维里,完全没有与那位埃及神有任何牵连,当时,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件影响到他选择这样一个动物。 “对。”殷弦月说。 临到这里,殷弦月隐隐产生一些疑惑,究竟是他创造了洛尔,还是洛尔在影响着他,创造这个世界。 他并不想和一个变态相辅相成,于是决定先放一放这个问题。 他问山羊:“刚刚那段记忆,给我看看吧。” “那是我的弱点,先生。”山羊说。 “拜托你了,我很想他,我想看看我的狼。” 山羊叹气,上前两步,走到殷弦月面前。山羊脱下右手的手套,狐狸的爪子放置在殷弦月的头顶,他说:“您最好把眼睛闭上。” 他闭上眼。 山羊的视角,是第三视角。 在这段记忆里,他是一只通身棕红色的小狐狸,他伏在洛尔的脚边,看着祭台下方的白发青年。 青年白发、红瞳,他来到神谕殿只是例行巡查,他端着一把自动步.枪,在殿内绕了一圈后,准备离开。 这时候,小狐狸身边的洛尔说话了—— “年轻人,这世界只是一幅画卷,你要走出去,去见见他。” 路槐蹙眉,扭头:“谁?” “造物主,这世界的,创世神。” 下一个镜头,小狐狸站在出租房对面的楼顶,神色淡漠地透过玻璃窗,看着出租房里发生的一切。 军装军袍的路槐走到殷弦月的床边,他的袍子无风自起,赤瞳红得发亮,一脸残虐的笑容看着床角瑟瑟发抖的人。 “为什么我会变异?我不是大陆最强吗?” 殷弦月:“……没办法,剧情需要,你不在这里走火入魔,后面女主怎么感化你呢。” “所以你就让我变成一个枯瘦佝偻还烂脸的玩意儿?” 殷弦月望着一步步走来床边,双目狠绝几乎渗血的路槐。抓着棉被无处可逃,“都、都可以改!都可以改!” 重新睁开眼,殷弦月恍了一瞬的神,那段对话已如隔世般遥远。 山羊的眼中有些关切。 殷弦月偏头看了眼路槐,除了眼瞳,其他什么都一样。接着叹了口气,抬眸,对山羊说:“走吧,王冠在哪里。” 第45章 安卡、沃斯手杖、亚麻短裙, 以及王冠。 ——鹰神荷鲁斯的形象往往与这四件东西同时出现。 “你们要走了吗?”龙池问。 事实上原本殷弦月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他甚至也不属于白狼所在的那个洛尔大陆,他终究是要走的。 所以他点了点头,又看向路槐。 冬夜的山林野风四起, 已经熄火的保时捷引擎盖上还有发动机的余温, 人类是具有趋光性的动物, 殷弦月和龙池都在不自觉地靠近温暖的发动机。 殷弦月又说:“总要走的,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这句话不仅回答龙池,也是在告知路槐,虽然他没什么必要和这里的路槐有任何羁绊。这里只是一个树杈的分枝,一个因为意外而衍生出的平行世界。 譬如,赶上了公交车,是一个世界。 如果没能赶上, 那么就分出去一个平行的世界。 人们做出的选择,事实上选择的,是通过这个选项而进发的世界。 选择某人作为爱人,走向有这个爱人的世界;选择独身至死亡, 走向没有爱人的世界。 龙池点头:“当时, 旧首领也是这么说的, 他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第121章 龙池又问:“那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殷弦月点头,接着,他眼底闪过一些念头,那些念头之后,他认真地看着龙池,说, “你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回事吗?” 龙池嗯嗯着点头,他好奇死了, 他有很多次都想问殷弦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殷弦月究竟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 殷弦月略作沉吟,他靠坐在车头,撑着的手抠了两下引擎盖和车架的缝隙,先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说:“这一切,都要从一本书开始说起,你就当听个故事吧,这本书叫……《洛尔之枫》。” 其实临到这个时候,在这寒冷寂静的冬夜之中,殷弦月忽然发现,他已经得到了他曾经渴望的一切。 健康、力量、朋友,有想要保护的东西,有着什么东西保护着自己。随着发动机慢慢冷却下来,殷弦月和龙池越凑越近,路槐在他们对面平静地听着,看着白雾随着殷弦月说话时从他嘴巴里飘出来。 山羊亦安静地等在一旁,听着他自己目睹过的故事。 殷弦月事无巨细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给龙池,他如何成为巫师团的首领,他直面过异种神,他在巫师学院认识了豺狼群,在戈谛安山为了保护巫师龙池而被异种咬伤,狂暴的白狼,培育蛋,兽人,洛尔…… 这些魔幻的故事慢慢说出来,殷弦月竟发现自己经历了这么多。这么多神奇的的事情,他从一个缠绵病榻的殷弦月,变成了拯救世界的殷弦月。 龙池眼里似乎有泪水闪过,他看着殷弦月:“那,你和那个世界的龙池,也是好朋友吗?” 殷弦月坚定地告诉他:“对,和你一样,不然我为什么给你雷,给你枪,这么信任你。” “呜!”龙池抿着嘴巴。 殷弦月看向他,伸出胳膊:“过来。” 他轻轻抱了抱龙池。 旧首领预见了这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死亡。那位伟大的巫师团首领,临到生命的终点,都在保护洛尔大陆,他和巫师们、人类们、超自然生物们的家园。 “你呢?”殷弦月微笑着,向路槐扬了扬下巴。 路槐稍稍别开头,舔了舔嘴唇,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殷弦月笑了下,靠在车身,也伸出胳膊:“过来吧。” 路槐抬脚走过来,也和他很轻地抱了一下。殷弦月说:“你在这里好好生活。” “嗯。”路槐点头。 “我该走了。”殷弦月说,“再见了。” 山羊上前来,伸出手。 殷弦月将自己的手放上去,山羊和殷弦月的身体仿佛水中倒影被人用树枝拨弄了一下,他们如水波涟漪,轻微地扭曲,随着水波愈烈,他们最终与深夜山林融为一体,直到消失。 他像是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地离开了。 好吧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后排还有一把冲.锋.枪。 路槐沉默地站在那里良久。 良久之后,龙池拍拍他肩膀:“他要践行自己的道路。” 路槐难得地笑了笑:“好。” 这长夜终会结束,所有梦境和童话,永远留在了月光之下。 - “所有金字塔都在尼罗河的西侧,因为古埃及人认为,太阳从西边落下,代表生命的终结,从此生者进入彼岸的世界。” 殷弦月睁开眼,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色,倏然被一只白色的手挡住了视线。 “干什么?”感受出这是白手套,那么大约是山羊在捂他眼睛。 山羊说:“不可视神颜。” “神颜?”殷弦月不解,“我的脸就不是神 颜了吗?” 考虑到神颜目前在互联网还有绝色美人的意思,所以殷弦月说完这句话后感觉不太好意思,又补充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我也是神。” 山羊无奈地笑笑:“我的建议是,身在别人的地盘,就遵守别人的规矩。” “我接受你的建议。” 片刻后,山羊的手放了下来,殷弦月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黄沙、狂风、风中飞舞的鸵鸟毛、狮身羊面像、高耸入云的方尖碑…… 人们因充沛的日晒而棕黄的皮肤,无论男女,都带着浓墨重彩的妆容。他们所在的位置,能看见遥远的金字塔,此时太阳将将要西沉,铺洒下的光,俨然让尼罗河成了一条黄金河流。 而古埃及人认为,神明的血是金色。 殷弦月看得恍神了片刻:“古埃及。” “欢迎来到第十九世王朝。”山羊掌心向上,宛如介绍博物馆里的艺术品,“古埃及最繁盛、最强大的年代。” 第十九世王朝……殷弦月思索良久,才在大脑里翻出它代表着什么。 图坦卡蒙?拉美西斯? 这里是尼罗河东岸一个很矮的小山丘,偶尔有穿着长裙的女人,或仅在腰间围一条短裙的男人路过此地。 有些会向他们投来怪异的目光,殷弦月起先觉得是自己的人种和肤色让他们奇怪,毕竟埃及没有经历过民族清洗,古代埃及人的血统,延续到了现代埃及人身上。 不过很快,殷弦月就明白了原因…… “好热。”殷弦月身上还穿着龙池的防风大衣。 毕竟两分钟前他还处在十二月末的冬季,眼下毒辣的太阳悬在天边,而另一边不远处的庙宇前,有人在向炉子里撒灰。 第122章 古埃及人认为,祈祷时向火炉中撒灰,使其冒烟,能够距离神明更加的近。 殷弦月脱下防风大衣,手在脸旁扇了扇,回头看山羊:“你不热吗?” 山羊笑笑:“我感知不到自然。” “挺好的。”殷弦月评价道,“太热了,先走吧,这里是底比斯吗?一会儿卫兵过来再把我逮捕了,那我真是二连穿越双份入狱。” 山羊:“是的,底比斯卫城,从这里渡河后,持续西行,就能抵达帝王谷。” “等等。”殷弦月说,“刚刚你不让我看的是什么?” 他回过头,问山羊,这里八面来风,把他本就狗啃一样的头发吹得更乱。山羊微笑着考虑要不要替他捋一下,已经伸出一半的手又停下了,因为殷弦月自己胡乱拨弄开刘海,眨着眼等他回答。 山羊说:“你知道出埃及记吗?” “草。”殷弦月骂了声,“是先知摩西?” 山羊对此没有回应,不反驳也不认同:“走吧,快要没有时间了。” 其实这里没有那么热,刚刚是因为殷弦月身上的衣服太厚。风很大,空气中能闻见方才火炉的味道。 公元前14世纪的埃及,风声像沙哑的吟游诗人,两个突兀打扮的人行走在这里,不断有人窃窃私语,有手持长枪的巡逻卫兵朝这里走来,殷弦月没在怕的,甚至非常嚣张地打量对方。 “别看了。”山羊说,“我在古埃及没有能力。” “啊?”殷弦月震惊,立刻收回视线,“不是,那我俩在这怎么办?纯手动寻找荷鲁斯的王冠?” 山羊轻笑了笑,他永远绅士且礼貌,像是中世纪欧洲的执事:“没关系,我知道方法,也知道路径,我们只需要一些小小的外援。” “外援?”殷弦月加快脚步跟上他,“你在古埃及还有熟人呢?” 山羊略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无声叹气:“走快一点。” “我尽力了。”殷弦月小跑起来。不禁觉得这人真是看上去和蔼可亲,实际上冷冷冰冰,和路槐完全不一样。 路槐是看上去凶,表现得也凶,但他会毫不吝啬地抱着或背着自己走。 想到这里殷弦月又心里泛酸。 然而没时间给他伤春悲秋,卫兵们加速朝他们跑过来,殷弦月“嗳嗳”了两声,猛拍山羊的胳膊:“追、追过来了。” “必然会追,我们朝着帝王谷的方向,无论他们认为我们要盗墓过来追捕,还是为了让我们不要在日暮渡河,那样不安全,都是合理的。”山羊说,“所以,跑快一点。” “啊?”殷弦月再扭头的时候,“靠!你不是说你在古埃及没有能力吗!?” 山羊赫然幻化出了红狐的外形,殷弦月气得差点开骂,原本黑燕尾服的一米九成年男性,在黄沙黄土的地方甚为惹眼,这下好了,这下只有自己是外来者了,人家瞬间化身大自然的一员。 “好小子,你个好小子。”殷弦月边骂边奋力奔跑。 心里想的是—— 老子下章让洛尔带你去绝育。 这里距离尼罗河畔并不远,且河边也有巡逻护卫。当即,追兵们向巡逻护卫大喊了一句什么,护卫们便立刻看向殷弦月。 一瞬间殷弦月大脑里闪过了弹幕:妈妈我能听懂古埃及语了。 个屁。这明显是在告诉他们自己是可疑人员。 山羊变成的狐狸身长大约殷弦月的整条手臂那么长,他跑起来简直和运动型紧凑轿跑一样。他看过路槐白狼形态的奔跑姿态,像银漆法拉利,山羊看起来则更…… 虽然有点奇怪,但殷弦月的大脑里蹦出“居家旅行必备”几个字。 卫兵们很明显地加速追过来,松软的河边土地真的不太适合奔跑,几番险些摔了。同时他也在疯狂思考,一旦被捕,要怎么和语言不通的卫兵沟通。 等等。 殷弦月停了下来。 狐狸扭头,棕黄色的瞳仁中满是惊诧。 殷弦月“呼”了一声,他的防风大衣在狂奔的时候早不知道飞哪去了,眼下就一件纯白色的长袖t恤。 他拽着t恤下摆把它脱下,袖子系在腰间。 接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安卡和沃斯手杖—— 持于身体两侧,定了定神。 卫兵们距离30米、25米、15米……然后所有人,仿佛看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画面,统一停下、面面相觑。 那是神的东西,是神持有的东西…… 殷弦月奔跑时流的汗还挂在下巴,他背对尼罗河岸,赤.裸的上半身皮肤雪白,宛若冰川之上的云朵调和的白色。 西沉的太阳在他背后,那巨大的,橙黄橙黄的太阳,折射他下颚的汗珠,令人感到灼眼。 卫兵们全部都是光头,古埃及人不留体毛,只有法老可以留有胡子。 他们叽里呱啦地、蹙着眉头,对殷弦月一通盘问。然而殷弦月什么都听不懂,不过这个时候,大致可以猜到,卫兵们无非就是问他,你是谁,从哪儿来,有什么目的。 殷弦月决定,给古代埃及卫兵一些小小的震撼。 这是个信奉神明的国度,他们信奉非常多的神。 太阳神拉、死神阿努比斯、伊西丝、公羊神……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殷弦月做了一件事,他当着众多卫兵的面,代表生命的安卡置于红狐的脑袋上方,接下来,山羊大概懂得他的意思了。 第123章 众目睽睽下,西沉的太阳是他们的背景,殷弦月的安卡在山羊头顶悬了片刻后,那红毛狐狸—— 俨然成了人! 西装革履、黑发黑瞳、高挑的活人! 卫兵们高呼了一串话后,慢慢地退后,他们面容惊恐又充满希冀,毕竟这样活生生的神迹,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看到。 山羊无奈地小声说:“还是你有办法啊。” “一些小说家的发散思维而已。”殷弦月将腰间t恤解下,重新穿上。 “很机智,很有用。”山羊评价。 殷弦月:“我以此谋生。” 山羊身上有一些黄金碎粒,他拿出两颗递给船夫,指了指河对岸,船夫摆手摇头,大约是日暮之后去到对岸,会惊扰亡者。 殷弦月直接把山羊兜里一把子金碎粒全都掏给船夫,尔后拿出安卡和手杖,船夫带着莫名其妙的惊恐和如遭雷殛的表情,开始 撑船。 横渡尼罗河时,殷弦月想的并不是多么新奇,而是想起在现代,从尼罗河的东岸到西安,码头买船票,单程也才5埃镑……1块钱。 有点后悔了。 那太阳终于没入撒哈拉沙漠,如黄金曈落入金沙海。 抵达对岸后,船夫又叽里呱啦一堆话,手里疯狂地比划,双眼瞪得老大,语速堪比加特林,殷弦月眨巴着眼睛一直等他说完。 接着殷弦月字正腔圆地对船夫说:“阿弥陀佛。” 山羊噗嗤一声笑出来。 殷弦月斜乜他一眼:“笑屁呢。” 西岸再向西行就是撒哈拉沙漠,在沙漠边缘并不是黄沙或沙丘,而是石块路,大块大块的石头,像礁石海岸,没有一条绝对的路线。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小说家在夜晚总是更兴奋些。第十九世王朝,又恰逢摩西带着60万王奴出走埃及,那么现在的法老应该是拉美西斯一世。不过拉美西斯在位时间相当短。 于是他问山羊:“现在的法老是拉美西斯吗?” “是的。”山羊说,“拉美西斯一世,在位不到两年便离世,也就是……下一个日落。” “明天?”殷弦月讶然,“那我们西岸是干嘛呢,等着送葬吗?” 山羊摇头:“明天拉美西斯死后,会有人过来打开帝王谷的石门,我们要趁那个时候进入帝王谷。” “然后呢?”殷弦月踩在一块大石头上,背着风看着山羊,“咱俩盗墓去?这不合适吧,这段会变成我写的剧情的,会被网站红锁的!主角违法啊!” 山羊叹气:“是借,我会带你去找到图坦卡蒙的墓室,他尸体的胸口处有一陨铁匕首,我们借用那把匕首。” 殷弦月凝视他:“阁下此话,想必要杀掉什么东西吧。” “并不。”山羊说,“那把匕首的材质不属于地球,是落在这里的陨石,我需要你用那把匕首刺入你自己的心脏。由于某些因素,我在古代埃及没有任何能力,所以我必须要召唤一位我们的老朋友过来,帮我们的忙。” 从西岸到帝王谷,近10公里,岩石路,走得殷弦月没了半条命。 他不太好意思让山羊背他,大家还没熟到那个份上。加上天黑,看不清路,殷弦月不得不高度集中注意力。 但过于认真的状况就会无比紧张,他就和山羊闲聊:“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操作,我要用图坦卡蒙的匕首,捅我自己的心窝子?” “对。”山羊又说,“啊,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会同时召唤伊莫顿,他是左赛尔最信任的祭司,古代埃及最伟大的医者。” “哦就是说我捅我自己刀子的时候,你再给我召唤一个医生。” 山羊点头,又摇头:“是的,但并不是你自己捅,我来捅,你掌握不好深浅。” “……”殷弦月差点脱口而出一句我谢谢你,“那你说的老朋友又是谁?” 其实殷弦月微妙的觉得,可能是旧首领,或者风酒笙。 诚然,心底里的那个“老朋友”,必定永远是路槐。 但现在路槐的状态……心口插一把雁翎刀,被黑龙撕咬,被业火灼烧,属实不能够再出来打工,想到这里殷弦月苦笑了一下。 他的男主,乱世打仗,盛世打工。 听见这心酸的一笑,山羊偏头看了看他,没多说什么。 继续前行,艰难地前行。沙子的比热容很低,夜幕降临后,温度也骤降,殷弦月冷得一哆嗦,接着山羊说:“到了。” 帝王谷在一片枯黄色的岩石山脉下,直到古代埃及所有王朝覆灭,这里一共有六十多个法老陵墓。 山羊抬头观测了一下星星,殷弦月跟着抬起头。 沙漠的高空是绝对澄净的,因为沙漠高空持续不断的大风,会让空气始终流动,不断流动的空气会带走空中的尘埃,所以沙漠的高空,非常干净。 抬头能看见清晰地、漫天的繁星,这星空清澈到什么地步……殷弦月甚至觉得,如果他能认出哪个是土星,那么他甚至能看见土星环。 殷弦月喃喃开口:“2017年9月15日,土星探测器卡西尼号按照命令,坠入了土星大气层。” 山羊:“嗯?” 殷弦月:“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卡西尼号曾被誉为‘人类最伟大的机器’,这个在人类社会保有如此高阶赞誉的机器,最后和旅行者号一样,一个落入土星永远停下,另一个则飘荡在宇宙没有终点。” 第124章 “人类在宇宙中到底算什么?”殷弦月看着天空,歪了一下头,“我说过,神是宇宙的尘埃,那人类呢?” “是星星。”山羊说,“是组成宇宙的,一颗星星。” 殷弦月笑了笑:“好吧。” 山羊挑了一块避风的石头,让殷弦月靠在那里先睡一觉,他自己则守一整夜,以防有野兽靠近。 次日,拉美西斯一世终结了他法老的一生。 帝王谷附近的卫兵提前过来检查石门,山羊击其后颈全部打昏后,拿到石门的钥匙。 封存数年的石门被打开,内里的灰尘在阳光下翻腾旋转,殷弦月跟在他后面。山羊在前,相当娴熟,仿佛走过无数次这条路。 在地宫内辗转约莫十多分钟后,停在存放图坦卡蒙尸身的墓室前。 事实上图坦卡蒙的墓室非常小,小到不似法老而更像是贵族或大臣。殷弦月眼睁睁地看着山羊打开墓室的门,想起真实历史上,图坦卡蒙的墓室门口有多处的两组封印,那种封印是墓室建成之后,将法老放置于此之后,守墓人再走出来,封印门。 真是历史上,图坦卡蒙多出了两组封印,并且门口有一些杂乱的脚印,可三千年来没有被盗走任何陪葬品…… 他略微诧异地看向山羊,张了张嘴,又没说什么。 会是你小子吗……殷弦月想,难不成这后来加上的封印,是他们进入了墓室又离开? “进来。”山羊说。 “哦……” 图坦卡蒙的棺椁有三层,第一层是普通的木头镀金,而第三层,是一个两百来斤的,黄金的棺椁。 殷弦月觉得诡异,因为山羊必定来过很多次,同样的事情,他也绝对做了很多次。到这里,殷弦月隐隐地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他临到这个时候,又无路可走,退无可退。 他舔了舔嘴唇,吞咽了一下:“山羊,我觉得……” “呃!”话未说完,山羊一刀已经刺了进来。 刀尖不偏不倚刺入心脏,殷弦月看见山羊如释重负的表情。山羊微笑:“别怕,马上就好了。” 殷弦月感受过一次心脏破裂的痛感,毋庸置疑这一刀和异种神少女的触手比起来,承受着要轻松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反应,是握住裤子口袋里的安卡。 山羊说:“神之血。” “要畏惧神之血。”殷弦月喑哑着对他说道。 窄小的墓室里,在陨铁刀尖触碰到神明心脏的下一秒,一个呼吸的时候骤然亮起震.爆.弹一般的光亮。 图坦卡蒙身边陪葬的稀世珍宝、从山羊手腕手套出露出的狐狸毛、殷弦月绝对坚毅的视线,皆无所遁形。 山羊没有拔出匕首,他微笑着,眼瞳迅速变化着诡异的颜色,接着那对瞳孔不再聚焦,瞳仁与眼白融为一体,好似一个纯色的玻璃球—— 山羊高呼出洛尔大陆的童谣:“鸟兽占据天堂时,神明去流浪——” 那震.爆.弹一样的光亮来源于地面,接着,山羊拔.出匕首,神之血溅射出来,殷弦月顺着力道迎面跌下去。 山羊:“亲爱的牧羊人,亲爱的……牧羊人。” 殷弦月没有感受到地面,而是跌在了一层兽毛上。 他视线里,出现了一柄长刀。 这柄刀,映入他眼瞳,似乎,是砍在他眼球。 一把雁翎刀,漂亮的雁翎刀,最终没入一只白狼的心脏。 殷弦月胸口的血汩汩地向外流,心脏 被刺破时泵血功能受到影响,血会疯狂地向外喷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个呲水枪,在白狼雪白的皮上狂呲。 这么想的时候,他居然笑了一下。 接着山羊矮身蹲下来,他抓起殷弦月的手,帮助他握住雁翎刀的刀身,他攥着殷弦月的手,在刀上握紧。 削铁如泥的刀立刻割破他掌心,血顺着刀身,淌进白狼的心脏。 殷弦月眨了眨眼,他感到手里的安卡微微发烫。他唤了一声:“路槐?” 嘭! 肉身撞上石墙的声音。 垫在殷弦月身下的野兽消失了,但这声音不是自己发出的。 军装的路槐一手兜着殷弦月,另一只手持雁翎刀,用刀柄撞向山羊,恐怖的力量直接把他甩上墙。 山羊笑着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下磕破的下颚,对路槐说:“你要是把我弄伤了,谁召唤伊莫顿来救他?” 山羊眸子一沉:“洛尔竟会喜欢你这么粗暴的人。” 第46章 山羊满不在乎地看着路槐, 轻轻摇头:“幸运的狗,博得了两位神明的青睐。” “洛尔大陆只有一个神。”路槐凉声道。 山羊哼笑了一声,似是无奈道:“洛尔大陆只有一个神,那就是殷先生, 所以你是不是该对我稍微礼貌一些, 否则这位神, 就会死在古代埃及帝王谷——啊,或许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心脏破裂的状况下,心脏的每一次跳动收缩都会剧痛无比,并且这种痛觉通过神经进入大脑,让大脑感知到这份疼痛之后,大脑认为身体遭受了致命攻击,大脑会紊乱甚至崩溃。 人就是这么被疼死的, 先是生理创伤,再是失血、休克,这如极刑的痛苦并非肉体凡胎能够承受。 但人的自我催眠也非常强大,通俗来讲就是一种人类内心的自我暗示。 第125章 这种东西也像精神支柱, 就像所罗门王圣殿临到今天只剩下一堵墙, 那堵墙就是现在以色列人的精神支柱。 精神支柱是很强大的, 它能够搀扶着人类渡过难关,能够让人们安然入睡,保持内心的宁静。甚至它也会有一些生理上的影响,比如情绪激动的时候肾上腺素会上升,增高血压、心动速率,从而求生欲前所未有的高。 ——好像不痛了, 殷弦月看着路槐,白发赤瞳的路槐, 从白狼幻化成人的路槐。 不对还是痛的,只是大脑在告诉身体,不痛了不痛了。 路槐瞬间丢下刀,雁翎刀与墓室地砖撞击的声音回荡在逼仄的空间里,路槐下意识用手去堵住不停流血的伤口。 事实上山羊这一刀捅得很有水准,没有伤到肋骨,直驱入胸腔,且只有一点点刀尖刺入心脏。 殷弦月非常用力地睁着眼睛,他已经没法控制自己不像古早韩剧女主那样眼波流转着悲怆,但他此时此刻只想再多看一会儿自己的男主。 他是造物主钟爱的孩子,他也是造物主渴望成为的样子。 路槐弃刀后,拥着殷弦月慢慢蹲下来,他轻手轻脚地将殷弦月放平,无助地捂着他左边胸口,温声说:“别怕。” “嗯。”殷弦月用力扯出来一个不太好看的笑,想说什么,但实在没有力气。 说话的时候胸腔跟着震动,他的血已经从路槐的指缝间渗出来。山羊在旁欣赏这感天动地的重逢,他当然不能让殷弦月就这么死掉。 就在殷弦月攥着路槐的手,努力想留下什么遗言的时候,另一只墨黑、干枯,甚至朽到发脆的手,盖在了路槐的手背上。 路槐抬眸,对面同样蹲着的人,头戴一冠。他建造了第一座金字塔,他的名字被篆刻在法老旁边,甚至被埃及人奉为神明。 古代埃及是一个多神信仰的地方,比较像更远古时期的萨满信仰,他们认为不仅仅日月星辰有神性,万物、自然都拥有神性。 所以死去的,第一任法老的祭司,也被埃及人奉为了神。 他以神明之躯回应召唤,来救治另一个神。大祭司犹如被藤蔓爬满石墙的面部皮肤,非常小幅度地松动了一下,似乎在感受殷弦月的心脏。 古埃及人在制作木乃伊的时候,心脏要拿出来,放在卡诺皮克罐里。所以已经辞世很多年的伊莫顿,再触摸到新鲜、富有活力的温热心脏,让他感觉恍若隔世。 不过也是很快,被召唤来此的伊莫顿双手盖上殷弦月的左胸,古埃及医学之神动用某种无法解释的能力后,他的血不再向外喷涌。 片刻之后,伊莫顿站起来,一顿顿地转过身,看着山羊。山羊朝他抚胸鞠躬,相当优雅。伊莫顿应该想说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随着身形淡化,消失在三人之间。 “怎么样?”路槐问。 殷弦月稍稍感受了一下,他想坐起来,但被路槐出言阻止。 “慢一点。” “没事。”殷弦月从地上坐起来,“只是有点晕。” “是失血的眩晕感。”山羊说,“那可是比希波克拉底还要早两千年的伟大医生。” 殷弦月冷笑:“我还得谢谢你。” 山羊:“那倒不必。” 殷弦月还想给他阴阳怪气两句的时候,忽然整个人被往前一拽,拽进了坚实的怀抱里。 白毛脑袋搁在他肩窝里,殷弦月能感受到他在深深地嗅着自己,是非常用力且贪婪的嗅闻。殷弦月拍拍他后背:“好了,你乖啊,你先松开我。” “不。”路槐闷在他脖子那儿,非常非常轻声地吐出来一个字。 殷弦月心道怎么忽然粘人粘成这样,他在他的军装和军袍之间搓了搓他后背:“好好好,爸爸抱,爸爸还有正事,你乖一点。” 好不容易从路槐怀里逃出来,殷弦月浑身是血,站起来,问山羊:“我大胆猜测,你在古埃及不能动用任何能力,是因为和伊莫顿达成了某种契约吧?” 山羊点头:“你很敏锐,伊莫顿热爱这片土地,他愿意救治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不慎伤害到了一个孩子,无奈之下,我第一次召唤伊莫顿,伊莫顿救活了那孩子,自那之后我们达成协议,无论是哪个时代的埃及,我都不能放肆。作为交换,他永远回应我的召唤。” 殷弦月心道我不是敏锐我是太了解你们这群超自然生物。 ——超自然生物。 对了,殷弦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或许是路槐的出现提醒了他一件事,山羊,或许也只是个超自然生物。 只不过并不是洛尔大陆上有着固定背景的超自然生物,譬如吸血鬼或狼人,而是个不好定义的物种,狐狸精? “因为你不能动用任何能力,所以你召唤来了路槐?”殷弦月说,“让路槐做一些你不能做的事情,是吗?” 山羊点头:“事实上也是您的意志,不是吗,你在被陨铁匕首刺破心脏的瞬间,你最想见的,就是他。” 听到这里,身后的路槐轻微动容,他看向殷弦月的后脑勺,然后问:“谁给你剪的头发?” 殷弦月头也不回:“我自己,别评价。” “喔。”路槐应下。 山羊笑了笑:“请让一让,我得把这匕首还给图坦卡蒙。” 二人让开一步,山羊双手将那黑色陨铁制作而成的短匕放回这位法老的尸身之上。接着,山羊娴熟地盖上三层棺椁,转身对二人说:“我们走吧,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126章 离开帝王谷之后,这片荒漠的风沙格外大,路槐将军袍解下来给了殷弦月,殷弦月像阿拉伯人从头把自己包起来,挡住口鼻。 另外两位仿佛刀枪不入,也像是在比什么没有意义的东西,两个人都面不改色地站在狂风中,山羊带着他们朝着首都孟菲斯走去。 一路上,殷弦月愈发不安。 其实走到这里,殷弦月已经对山羊抱有相当强烈的敌意,但理智在扼制他,因为他需要荷鲁斯的王冠。 并且殷弦月很笃定,集齐四件东西之后,必定还要完成某种仪式,那么届时难保山羊不会过河拆桥。 沙漠里每走一步都是很费劲的,尤其迎着风,而且殷弦月很饿,也很渴。 后来路槐 把他抱起来,他才好一点。 伏在路槐肩上的时候他本能地想睡觉,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让自己去梳理这一切的因果——“因”是异种神少女用触手贯穿他胸膛,他要死了,濒死之际娜迦海妖前来治愈了他,带他去见了洛尔。 这是因。 造成的“果”是,洛尔将他送去了一个没有超自然生物的洛尔大陆,让他找到所谓的“小狗”,也就是山羊。 洛尔希望殷弦月能把山羊带回洛尔身边,考虑到自己没有穿梭世界的能力,所以洛尔是希望殷弦月能像社区妇女联合会的主任一样,去到每对想要离婚的夫妻家里,劝他们说,过日子哪有不磕绊的,还能离咋地。 然而山羊给了殷弦月另一条思路—— 我们可以携手杀了他。 杀了洛尔。 因为洛尔其实也想要路槐,那只小白狼,就像闻尤意喜欢收集美丽的海妖,洛尔也喜欢收集小狗。 不过洛尔也给了殷弦月好处,就是他身为神明的能力,真正的力量,可以让漫天繁星瞬间化为灰烬。 毕竟,他自己的洛尔大陆中,还有一只苏醒的黑龙,以及六个异种神。 但山羊给出的东西,以及旧首领在很多年前就穿越到那里,给了他两件神器。真正意义上的神器,古埃及鹰神荷鲁斯的安卡和沃斯手杖,以及“隐之圣堂”的主人,龙池的父亲,给了自己荷鲁斯的亚麻短裙。 这四件神器的用途,无非就是让同为“鹰”的路槐,成为神。 这样他就可以从“超自然生物”的鹰,成为“神”的鹰。 一个可以与洛尔抗衡的神,可以屠龙的神,可以清剿异种神的神。因为与敌人到达了同样的维度,那么击杀就会更加简单且合理。 那么他其实就不需要将山羊带去洛尔身边,可以绕过洛尔达到目的。 殷弦月攀着路槐的脖子,在自己思考的时间里,无意识地收拢着胳膊,直到路槐说了句“再勒下去全剧终了”,他才“啊”了下。 然后从他肩膀上直起上半身,他坐在路槐的小臂上,所以视角比路槐要高一些。他盯着路槐,用一种“试图交换脑电波的眼神”盯着路槐。 诚然,路槐不太能感受到这股脑电波,对视过来的目光比较迷茫。 殷弦月和他对视不到三秒,噗地笑了一下。 路槐也跟着笑,不过笑得很轻:“怎么了?” “你翅膀还好吗?”殷弦月问。 因为当时在永夜森林,路槐为了保护森林外平原上的十万平民,幻化出一对翅膀的白狼,被黑龙的烈火灼伤了很大一片,殷弦月是记得的。 路槐:“还好。” 殷弦月说:“我不想耽误时间了,我们飞过去了。” 此话一出,旁边山羊错愕了片刻,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我怎么办”的时候,这位混血儿超自然生物已经展开雪白耀眼的翅膀,振翅腾空。 上下埃及自统一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此神迹—— 雪白的天鹰翅膀之间是一个白发的男人,男人怀中抱着,用黑色的布包裹着的什么东西。 他们在金黄的土地上略过阴影,每一个抬头看他们的人都露出无比崇敬的表情。 “路槐!”由于高空大风,殷弦月在他耳畔用力地说,“既然山羊在埃及没有任何能力,那我们就必须在埃及解决所有事情!” 路槐偏了偏头,脸颊蹭在他头发:“可以。” 殷弦月很喜欢这种没有理由的信任,于是他更紧地抱住路槐的脖子。 因为此时此刻,在前往孟菲斯的途中,小说家有了相当强烈的直觉、以及新剧情的灵感。这对小说家来讲非常兴奋。 孟菲斯是拉美西斯一世的首都,但今天,是他与世长辞的日子。 从今天开始,他的遗体要开始被制作成木乃伊,完成之后,他会被运送去帝王谷安葬。 孟菲斯的集市很热闹,路槐用金币买了水和食物,古代埃及常见的食物有面包和啤酒,尼罗河流域肥沃的土地给了埃及相当不错的农耕条件。人们用谷物酿酒、制作面包,集市里还有昆虫制成的点心,殷弦月非常好奇,路槐问他要不要吃,他连着退后三步。 然后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姑娘。 这没什么,一扭头想说句对不起,又把头扭回来了。 其实这在古代埃及真的没什么,殷弦月自己也明白,他曾看过一些古埃及的壁画,那些宫廷乐师无论男女,有的,甚至都只在腰部围一条麻绳,其余不再有任何衣饰。 而古代埃及的平民少女,很多穿着束腰的亚麻连衣裙,他这么一回头,好死不死一阵大风吹过来,把少女的披肩扬起来,露出剪裁贴身裙子包裹着的,完满的少女体态。 第127章 由于距离太近,噌地就脸红了。 路槐失笑,把他牵走。 集市不大,孟菲斯的建筑多被刷上白色石膏粉,神像雕塑均是整块的石头。殷弦月连现代的埃及都没去过,更不想错过古代的。每一个神像他都努力多看两眼,不过正事重要,他观察了一下,这里离开集市约莫十多米,他把路槐拽去一个无人的墙角。 殷弦月说:“我们不能信任山羊,这个埃及是错乱的古代埃及,虽然看上去非常合理,金字塔、尼罗河、帝王谷,但是不对劲。” 路槐点头,等他继续说。 殷弦月看了看两边,确定没有人,山羊也没有跟过来,才说:“昨天,刚刚抵达这里的时候,山羊不让我看的那个‘神’,是先知摩西带着犹太教信徒出走埃及,但是,今天,拉美西斯一世身亡,时间上不吻合。” 殷弦月:“拉美西斯死于1318年,圣经旧约的《出埃及记》起码是1330年,当时的法老应该是拉美西斯二世,他的孙子。” “所以这是个错乱的时空。”路槐说。 殷弦月:“或者说是个仓促建成的时空,就为了……等我来。” 路槐眯了眯眼,他抬头,灼眼的太阳高悬在神像的上方。古埃及人信仰太阳,他们会做很多公羊的雕像,送给太阳。 “这是个陷阱,路槐。” 路槐点头:“没关系,我在这里就没关系,还好你只离开六天,我以为要等很久。” “六天?”殷弦月睁大眼睛,盯着他,心里也在算着,从离开洛尔大陆,到平行世界的洛尔大陆,再来到古埃及,满打满算,他确实离开了六天,“……你,你怎么会知道?娜迦说,洛尔大陆被暂停了啊?” 路槐轻轻耸肩:“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动弹不了,我以为是受伤的缘故,但后来发现其实不是,因为你走过来,摸我的毛,我也感受不到。” 原来他一直都有意识,躺在那里的时候,心口插着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娜迦带走。 然后就是无尽的等待,风不会再吹动,蜂鸟不会再振翅,连叶子都不会落下。没有答案,没有尽头,时间也不再流淌。 顿时殷弦月心中泛起酸楚,他把路槐拉过来抱住。小狗不知道主人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小狗能做的,就只有乖乖地等。 有些用力,两个胸膛相撞的时候闷闷的有一声“嘭”。 “没关系的。”路槐在他后背拍了拍。 但事实上,路槐更希望,在永夜森林湖边的那个吻会有一个答案,或者回应。 他稍稍和殷弦月拉开了一些距离,六天的时间,他不确定殷弦月还记不记得那个吻。 赤红的狼瞳垂眸看着他,温柔得要命。他试着低头、靠近,鼻尖先碰了碰他,试探的时间不能太长。 更多的时候路槐是理智的,他明白殷弦月对自己的偏爱有着不可磨灭的依据,那是俯视的、神的怜悯。 自己既然是他写出来的角色,他自然视自己是孩子。 但他对神已经变质了,从那些偏爱起,就变质了,从一个人类站在自己身前,要与兽人酋长玛克戈拉,就无可救药地变质了。 既然他让自己成为孤儿,无依无靠地长大 ,那么他作为神,合该为自己补偿这一切。他没有被谁爱过,那就让神来爱他。 神欠他的。 ——他无端纵容自己的那个吻,他无数次对自己没有理由的信任,以及无论如何都要挽救自己的样子。 路槐碰了碰他的唇,他没躲,也没反抗,只是有些呆呆地。 路槐碰了一下就分开,没有分开太久。没由来的,路槐忽然想问问他:“你爱我吗?” 殷弦月点点头。 路槐说:“不对。” “什么?”殷弦月问。 路槐:“不是怜爱,不是宠爱,也不是溺爱。不是任何一种,造物主对生物的爱。” 殷弦月的目光,在他两只鲜红的眼瞳之间来回地看:“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爱?” 路槐把他挤去墙上,用能够感受到对方鼻息的距离,把他禁锢在这方寸之地,一字一句、认真笃定地,看着他眼睛,对他说:“我想要的,是你渴望和我做.爱。” 说完,他捏住他下颚吻上去。 第47章 这个吻很不讲道理, 也不讲基本法。 因为通常情况下的接吻,最起码不能是此生只接这一次吻,一次把人吻到窒息身亡。但路槐可能有点疯,他全然不在乎殷弦月当下的呼吸是否顺畅, 他就掐着他的下巴吻他。 用舌头去纠.缠、翻.搅, 嘴唇在磨碾, 手在他后腰死命地箍,猛兽的本性暴露无遗。 狼和鹰,都是对伴侣绝对忠诚的动物。 殷弦月能清晰地听见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吮.吸声充斥在耳边,也能感受到路槐在勾引自己的舌头过去他的嘴巴里,因为自己真的被勾过去了。 他没接吻过,而他对于路槐的了解是,路槐也没有过。 那他为什么这么熟练?这是什么雄性野兽的本能吗? 殷弦月已经有些轻微的缺氧, 他胡乱地呼吸,想别过头去,胸膛只见起伏却进不去空气。他想说点什么,小说家的话术就在嘴边, 但嘴被狠狠地堵着。 手在路槐胸前像推墙一样根本推不动, 甚至很微妙地像是在欲拒还迎, 他完全没意识到这种姿态更容易激起雄性生物的某种兴奋点。 第128章 他真的不太行了,他努力不让自己唾液淌下来,拼命地吞咽。结果舌.头会跟着吞.咽的动作翻动,似是在配合路槐,让路槐吻地更狠。 殷弦月被吻的喉咙深处挤出本能的哼声。事实上他发出的声音会让人觉得很享受,很舒服, 但其实殷弦月并不明白接吻这件事的真正含义。 就像他不懂路槐所说的爱。 怜爱、宠爱、溺爱,那不是爱吗?殷弦月能非常肯定地说他是爱路槐的, 他毋庸置疑地爱路槐,有谁会不爱自己的主角吗? 但他在接吻的时候没有余力去思考路槐的话,而且路槐吻到情动时候,胸肌会紧绷,殷弦月原本按在他胸口推搡他的那只手…… 摸了两下。 就,其实从人类本能来讲,是可以被理解的。 殷弦月很久以前就明白一个道理,世界上真的有人不爱钱,但没有人不爱美。 毫无疑问路槐绝对是美的,而且路槐是暴虐的美,这种美世间少有,难得一见。上面在接吻,胸肌在紧绷。 然后殷弦月又摸了一下。 路槐放缓了动作,他慢慢地从殷弦月口中退出来,摩挲着贴在他嘴唇又吻了吻。接着他做了一个让殷弦月稍稍意外的事情。 虽说这个吻足够凶残,但其实并没让他多意外,甚至自从路槐被夜影花影响骤然发.情之后,就算真的和路槐在一张床上滚了,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但此时路槐的这个动作,真的让他意外了。 路槐弯腰、俯身,舔了舔殷弦月的下巴。 “你……”殷弦月被吻得舌根发麻,喉咙沙哑,说话声音轻微的发飘。 这个“你”字之后,他没再接上任何话。 在高原狼群之中,狼通过舔狼王的下巴来讨好狼王,路槐这么做,是在视他为头狼。 路槐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更是不知道说什么,他被自己书里的男主亲了又亲,这会儿呼吸喘气的样子活像跑了五公里。 路槐:“就因为我是你写的角色吗?” 殷弦月原本不见血色的皮肤,像被扫了胭脂,接吻的时候光瞪着眼睛,也不眨眼,这会儿水淋淋,眨巴一下,挂一滴泪在下睫。 路槐靠过去吻掉它,问:“如果我不是你的角色呢,如果我只是一个男人,你会喜欢吗?” 其实会心动,是那种对于美好事物的心动,就像在博物馆里看见一樽极美的瓶子,想要站在这里看着它看到闭馆。 “你是不是看见了。”殷弦月问,“另一个路槐,平行世界里的,那个路警官……” 路槐点头:“不是看见的,是……我也解释不了,你和娜迦离开洛尔大陆之后,那些画面就直接闯进我的意识。” “我懂了。”殷弦月抿唇点头,这小白狼多半是醋了。 他是完全能够理解的,家里明明就有一只大白狗,结果主人在外面公园去揉另一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大白狗,甚至那只狗一点儿都不如自己能打! 太可以理解了。 殷弦月呼了口气,调整一下状态,伸手在路槐耳朵上方的头发摸摸:“放心,《洛尔之枫》永远只有你是男主。” “殷弦月。”他音色发凉,不甘中掺了些恐惧,“你永远不会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对吗?你愿意接吻,是因为对你而言,接吻就像和恋爱游戏里的npc互动,即便我们真的做.爱了,你也只会当做这是成人游戏。” 说完,他后退两步,拉开一截安全距离。 说真的,殷弦月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个时候作为小说家胡编乱造的能力荡然无存,他感觉自己被直击灵魂。 ——因为他被路槐说中了,事实就是如此。 他的确从未将路槐看做一个活生生的、独立的人。所以纵容他发.情的时候在自己身上狂蹭,纵容他的吻,和那些完全越线了的眼神。 因为路槐对他来说,就是这盛大的、真实的全息游戏里的npc。 殷弦月退出游戏之后,不会再有任何关联或是眷恋,一切都将定格消失在书本完结的那天。 “我……”殷弦月张了张嘴,“我……” 他甚至无法违心地说一句“我没有”。 路槐很明显的喉结有吞咽动作,接着一双红瞳黯淡了些,没有方才那般凶煞:“没关系,事实如此。” 坦白讲,这个吻之后过了很久,他们走到孟菲斯最大的荷鲁斯神像下。 这一路走过来尴尬得要命,殷弦月这个曾经能半个月不吐一个字出来的社恐宅男拼了命的想找点话聊。但只要一偏头,看见路槐那张冷峻凉薄的脸,又咽回去了。 一头白毛的红瞳青年走在古代埃及的城市中相当惹眼,但大约今天法老的辞世让卫兵们无暇顾及他,两个外乡人在神像的阴影里傻站着,等山羊。 就很尴尬,但又不得不在一起。而且心虚,人家躺在那里动弹不得,在无尽的时间里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人,不对,应该这么说,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自己爱的人。 殷弦月是有点负罪感的,所以他挪了一步,挪到路槐旁边,肩膀挨着他手臂,说:“其实……其实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残忍。” “嗯。”路槐点头。 殷弦月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凝视他侧脸,挺帅,凝视了一会儿,说:“干嘛,跟我用‘嗯’冷暴力?我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 第129章 路槐无奈:“不是冷暴力,只是……” “只是,对我而言,这就是最残忍的。” 殷弦月低头捻了下手指:“但其实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次元的人,原本我们并不会见面,更不会……那个。” 接吻。 事实上殷弦月到这个时候还是不太能反应过来,他和书里的男主、纸片人接吻了。 两次。 如果说上一次是诀别的吻,路槐一心赴死,了却心愿的吻,那么刚刚的吻就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了。 他当然爱路槐,所有作者都爱自己的主角。诚然,殷弦月知道,也有人会“梦”自己的主角,但他从一开始就不是这样。 路槐始终都是他想要成为的样子,就像 孩子小时候渴望长大了成为奥特曼、蜘蛛侠,他把自己所有的渴望都放在路槐身上。 “你甚至不敢说那两个字。”路槐也偏头看过来。 “啊?”殷弦月问。 “我们并不会见面,更不会,”路槐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亲吻。” 殷弦月别开头不再看他,心道什么小学生:“我没有不敢说,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我这本书写完完结之后,我们……呜!?” 又吻上去了,路槐此人,身手迅捷,力量可观。 “呜!”殷弦月被他捞着腰,又掐住下巴。 或许是审犯人灌什么药液的手法,路槐扼他下巴的手法让他无法闭上嘴,牙齿不能咬合,相当完整地迎接这个吻。 不得不说,接吻这种事,吻到第三次的时候,殷弦月竟然微妙的觉得有点舒服。 可能是路槐此人的外貌条件实在过于优秀,俊美、高挑、性感,眉弓恰到好处,建模似的鼻梁,凉薄的唇。喉结外突的弧度在脖颈上形成完美的线条,由内而外的猛兽气息…… 怪不得书底下的评论都高呼其大猛a,曾经殷弦月还很苦恼,他明明塑造的是一个少年白手起家的成长流励志男主。 现在倒是有所感悟,旁观者清。 的确猛a。 “……”殷弦月喘着气,“不是,你这样一言不合亲上来,很崩人设的。” 路槐抬手抹了下嘴:“书完结之后,我们就此分道扬镳,各奔东西,劳燕分飞?” “最后那个是形容夫妻的。”严谨的小说家出言提醒,“但确实是这样,这是你我都无法改变的事实,不要把意外当做主线,我放纵你亲我,是因为我的确爱你,我可以包容你,但我们也要遵循自然规律,自然规律就是我们必定会分开。” “那是爱吗?”路槐问。 “那不是爱吗?”殷弦月跟着问。 第48章 “呃。” 一个声音打断他们, 山羊整理了一下领带和手套:“打扰二位了?” 殷弦月当即扭头看过去:“我靠,你看到了多少?” 山羊耸肩:“几乎全部。啊,没关系,画面还是挺美好的, 虽然我对路先生带有私人情绪, 但不得不说刚才的接吻已经堪比婚礼仪式了, 祝贺二位。” “闭嘴吧。”殷弦月冷漠道,“是没人亲你酸得慌吗。” 山羊哽住。 路槐惊诧。 路槐惊诧的点在于小说家一鸣惊人差点呛死山羊,尔后他才反应过来,他的小说家事实上是在炫耀。 炫耀和自己的亲吻,顺便用他们二人来对标了山羊和洛尔。 就有一点点让人爽到,路槐欣赏着山羊的表情,山羊的表情相当精彩, 精彩到殷弦月决定加入写作素材。 “咳。”山羊平复了一下情绪,“好了,趁着拉美西斯死亡,宫殿内外乱作一团, 分头找王冠吧。” “埃及这么多荷鲁斯的神像, 究竟哪个才是所谓的王冠?”殷弦月问。 山羊意味深长地笑了:“遇见了, 就知道了。” “搞这么神经兮兮……”殷弦月嘟囔着,“行了,我知道了,顺着地图找嘛,我走这边,你俩别跟过来, 我现在看见狗就烦。” 他随便指了个方向,抬脚便走, 意料之中的事情没有发生,路槐和山羊这俩狗走了另一边。 硬着头皮走了,造物主无所畏惧。 又很好奇那俩人会聊什么,越想越好奇,一直到他都走到宫殿墙根那儿了……放弃了。 “烦死了。”嘟囔了两句,殷弦月用手指头抠了抠宫墙上的石头。 但殷弦月非常笃定这个地方并非真实历史上的古埃及,就像他此前对路槐说的,假设山羊带着他刚刚抵达这里的时候,是先知摩西带着王奴出走埃及,前往他们与上帝的“应许之地”的话——那起码应该是拉美西斯二世的年代。 可是今天拉美西斯一世才刚刚辞世,时间并不吻合,所以他很确定这时空是个陷阱。那么是针对谁的陷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路槐,另一个是自己。 所以他必须和路槐分开,才能触发这陷阱的真正目的。 古代埃及是一个相当神奇的国家,他们在古代时候,男女的社会地位就是完全平等的,女性可以做生意、选择配偶,他们有当下最顶尖的科技和天文,建造出了现代科技都很难完成的金字塔和方尖碑,甚至阿布辛贝神庙每年两天阳光的深度都能完美计算出来。 但说实话,殷弦月对古代埃及历史其实没有太大兴趣,并不痴迷,他所了解的也只不过是那些世人皆知的故事。 第130章 譬如活到96岁的传奇拉美西斯二世,譬如少年辞世的图坦卡蒙。 殷弦月沿着白色石膏似的宫墙走着,浑然全部都是白色,骄阳在上面洒着清澈的淡金,殷弦月的掌心贴上去,抚摸着公元前14世纪的砖石。 近在眼前的历史洪流总是使人震撼,即便是搭建的时空,却也仿佛能听见曼侬神像之间的歌声…… “啊。”殷弦月恍然睁大眼睛。 就在他手掌贴上宫墙的一瞬间,闻见相当强烈的浓烟味道,殷弦月回头—— 原本宫墙外他走过来的景色全然不见,原本身后空荡荡的黄土,赫然四面环水!亚历山大灯塔、菲莱神庙…… 好了,不装了,已经直接从十九世王朝跳跃到了托勒密时代。 这扭曲的时空。 事实上托勒密对埃及200年的统治时间里,并没有改变古代埃及的文化和信仰,比如贵族们都是光头佩戴假发,包括那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女法老—— 不知哪里出现的卫兵,把殷弦月撞去旁边,指着他大声说了几句话,看手势和他的表情,是让他走远一点别碍事。 殷弦月不明白,然而面前出现的人……人群,浩大的人群,就像是游戏里的“取消屏蔽其他玩家”一样倏然出现。 “什么……”殷弦月迷茫地退后,再退后,直到他看见了整个托勒密王朝最耀眼的明珠。 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埃及的女法老,后世一部电影《埃及艳后》的主角,此时高坐在大象上。王兵护卫队行走于两侧,女王头戴白色红色组成的头冠,象征着上下埃及的统一。手持法老登基时候的连枷与权杖。 她在象背上的王座座椅靠背,是一个巨大的、黄金的、张开双翼的伊西丝神像。 殷弦月的视线紧紧盯着她脑袋上的王冠……这他妈要怎么拿,得死路上吧。 “嘿!”那卫兵又朝他喝了一声,似是在警告他。 殷弦月只能连连退后,脑袋里疯狂翻找托勒密时期的所有信息,托勒密时期除了这位女王,还有什么? 还有,这个时期,古代埃及的领土很大。孟菲斯、亚历山大以及锡瓦。 殷弦月一边退,一边对卫兵轻轻抬手表示自己没有攻击欲,缓缓退出人群之后,开始思考这个“陷阱”会在哪里被触发。 女王加冕后的仪仗队伍在高歌舞蹈,皇家礼乐队们的穿戴非常隆重,他们在手臂上缠绕着像羽翼的坚硬布料,来扮演伊西丝女神,祈求伊西丝保佑法老。 而鹰神荷鲁斯,就是伊西丝的儿子。会这么简单吗?只要抢走女王的皇冠即可?感觉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简直是明晃晃的错误答案,abcd三长一短里的那个最短。 殷弦月沉住气,继续思考。这个时候并不担心路槐,他慢慢后退着的同时,他也大胆地坚信,路槐和山羊也一定在这扭曲的时空里,因为仓皇建出的时空,没有那么多余力再将另外两个人传送去另一个时空,光是这个“古埃及”就已经让“对方”劳心劳神。 他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感觉已经看见对方抓着袖子擦汗的狼狈模样。 他摸了摸怀里 的三样东西,安卡、沃斯手杖、围腰亚麻裙。王冠会在哪里,是女王?还是直到现代世界里保存最完好的荷鲁斯神庙?难道和所谓的“智慧之眼”其实是心脏一样,所谓的“王冠”其实是谁的头颅? 殷弦月四下看了看,女王似乎要去往参拜道,他决定绕行。托勒密时期随处可见的玄武岩雕像,以及献给太阳神的公羊。 他加快脚步,跑向参拜道侧翼,期间被一个巡逻卫兵持武器驱赶,殷弦月看了四下无人,直接跃步上前,掌根顶下颚、手刀劈后颈击晕,接着夺其武器、扒其衣物。躲在巨石柱子后面换上卫兵的短裙披肩和拖鞋,自己的安卡和手杖设法塞进了围腰短裙的腰带上……殷弦月犹豫了片刻,感觉把人家就这么光溜溜扔在这实在太不道德。 殷弦月穿上了荷鲁斯的短裙,把卫兵的短裙还是留给了他。 不至于醒过来之后裸.奔回去兵营。 殷弦月混进参拜道的队伍,无奈,古埃及无论男女,眼影都是鲜艳且浓厚的颜色。 参拜道的卫兵队伍主要隔离百姓,他一个矮个儿、皮肤雪白,在这里面相当突兀,万幸的是,今天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女王身上。 穿白裙的侍女走过来,拧着眉毛,双肩微耸,用责备的语气对他说了一串话之后,拽起他的手腕拉着就走。 “唉——等等!” 对方充耳不闻,当然了,更大的可能是根本听不懂。 殷弦月被侍女姑娘拉着进去参拜道旁边的一个更小的庙宇里,埃及很多这样的小空间,里面放着约莫一个小臂高的小神像,以供人们随时参拜。 马赛克似的一小格一小格的地砖,托勒密时期希腊风的桌椅……殷弦月还能闻见香炉的味道。 接着,侍女从小柜子里拿出精致的一个小盒子,指着椅子又说了两句话,那么大概就是让他坐下。 他乖乖坐下。 侍女点起他下巴,他不敢妄动,像木偶一样抬头。 原来侍女把他拉来这里,是为了给他化妆。白裙侍女手里的盒子里是眼影和眉粉,她直接用指腹捻上去,再点在殷弦月的眼皮上。 第131章 大约是女王的盛典之上素颜朝天,让侍女实在看不下去。 侍女的手法娴熟迅速,片刻之后侍女终于展开了笑颜,满意地点点头,催促殷弦月赶紧回去王兵护卫队之中。 他匆匆又跑回去,沿途观察了一圈,在民众之中找到了路槐和山羊的身影。路槐身高高挑,又是白毛相当惹眼。 显然,路槐也看见了他,他是护卫队的打扮,上半身只有一个披肩,下面一条短裙。路槐微微惊讶,殷弦月也看出了他的惊讶。 事实上路槐的惊讶是他正穿着裙子,但殷弦月理解的惊讶是,没想到吧,我现在是古埃及公务员。 有人递给他一个盾牌,盾牌上雕有太阳神,殷弦月完全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 护送的队伍缓慢地继续前行,民众在欢呼,纸莎草的花朵形状的巨大石柱之下,殷弦月眯缝着眼睛,试图在石柱上寻找到有用的信息。 但他看不懂象形文字,也听不懂旁边人的话。 女王进入参拜道后,就由法老护卫继续跟随,其他王兵则守在参拜道以外。殷弦月顶着海蓝色的眼影迎风而立,风沙眯了他眼睛,伸手去揉的时候把妆晕到了眼下。 他挺急的,起先是冲动性认知错误。因为荷鲁斯神像上所体现的王冠,就是红白的上下埃及统一的王冠,所以一时冲动跑来女王这里。 现下想想,冲动了。 既然这整个时空都是匆忙建成的,紊乱的,那么这里的实质作用就是隐藏那个王冠。 殷弦月定了定神,他扭头,发现旁边卫兵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不知是疑惑为什么此人和自己长得如此不同,还是疑惑我怎么从没在护卫队里见过你。 殷弦月打量着他,他也打量着殷弦月。 很快,卫兵发现了异样—— 卫兵喊道:“他穿着神的裙子!” 诚然,这句话殷弦月是没听懂的,但显然,这句话产生的效应,殷弦月感受到了。 他丢下枪盾拔腿就跑,民众人群之中,路槐看见已经有弓箭手开始瞄他,便不管不顾展开双翼,山羊拦都拦不住,一对雪白的鹰翼遮下阴影。 在场的所有人皆惊叫出声,鹰翼人身的男人飞向参拜道入口,女王的祭司目瞪口呆。人群之中有人高呼伊西丝,有人呼喊那是荷鲁斯。 给到了古埃及民众一些小小的震撼,虽然不是真实的古埃及。 殷弦月伸手,路槐抱住他,重新腾空的瞬间,已经有箭落在这小块土地上。 殷弦月搂住他脖子向下看,所有人都仰着头,他对路槐说:“你们也以为王冠是女王头上的那个吧?” 路槐:“对,山羊说找机会等到加冕仪式结束后流进王宫偷出来,因为时空扭曲了,在托勒密时代,女王是最特别的,也是最崇尚伊西丝的人,从神话上看,荷鲁斯是伊西丝的儿子,所以应该就是女王的头冠。” “不对。”殷弦月说。 由于暂时没有目的地,路槐抱着他在高空盘旋。高空风大,殷弦月必须贴在他耳边说话。 但其实路槐是犬科动物,犬科动物的听力根本不需要他大声呼喊。他就算喃喃自语,路槐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但路槐没阻止他。 “不是那个,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殷弦月抱着他脖子,吐息在他耳畔说,“但你想想,荷鲁斯是神,神的王冠不可能被人类戴在头上,即便是法老,也只能在死后佩戴象征神性的弯曲的胡子,所以不会是那个王冠。” 路槐觉得有道理:“那你的意思呢?” 殷弦月闪过一丝飘忽的灵感,他在自言自语,“塑造这个时空的人,就是要藏住这个王冠,你要藏一个无比珍贵的东西,会怎么做?” “如果你会魔法的话?” 殷弦月已经在自言自语的过程中想到答案了。 路槐说:“直接把它隐形掉?” “没错!”殷弦月很激动,嘴唇贴着他耳廓,说,“去孟菲斯!” “孟菲斯?”路槐问,“孟菲斯的哪里?” “孟菲斯,普塔神的神像!”殷弦月宛如一个做出数学试卷最难的大题的孩子,“普塔神!古代埃及几乎所有神像都有头冠,但普塔神没有!他手的权杖代表‘和谐’、‘稳定’和‘平衡’。” 路槐是有些惊喜的,他很佩服这位小说家在思维上的发散:“平衡,自然之神的信条也是平衡。” “还有一点。”殷弦月说,“普塔神,是造物神。” 山羊在人群之中看见白鹰有了飞行的方向,他亦避开人群,变回狐狸,这样便于行动。 三人兵分两路,抵达孟菲斯的时候路槐抱着殷弦月落地,用走的进城。 此时已经日暮,三个人停在普塔神神像前。 正如殷弦月所言,普塔神是少有的,没有佩戴头冠的神像。 他海蓝色的眼影落了一些在眼周,有一种颓靡的美感。他身上有荷鲁斯的三件神器,山羊问他:“你有什么感应吗?” 殷弦月答非所问,依然保持着仰头视神的姿势,说:“我感应到,我低估了你对洛尔的爱。” “什么——” 山羊话未说完,殷弦月轻飘飘地说了句“控住他”,路槐什么都不问,当即单手擒住山羊,将他胳 膊反剪到背后。 这时候,殷弦月才将视线放平,转过身,面对山羊。 第132章 殷弦月说:“我考虑过很多种因素,这个时空绝对出自洛尔之手,我想过,或许你真的想逃离洛尔,但有对他余情尚在,我也想过你根本就是在帮洛尔,通过我的手,把路槐打个蝴蝶结送到洛尔身边。” “但其实,我们都被他耍了,山羊。”殷弦月说,“那家伙真会画饼啊,一边要自己消亡,把他的神之力量都送给我;一边要你找到荷鲁斯的四件神器,把我的小白狼进阶成神,送到洛尔旁边。但其实你有没有想过……” 殷弦月走近一步,稍稍低头,用沃斯手杖挑起山羊的下巴:“你有想过洛尔想要路槐的真正原因吗?” 山羊咬牙切齿:“洛尔就是喜欢小狗,他想要新的小狗。” “不不不。”殷弦月摇头,“其实我也是过了这么久才想到,他如此强大,却被困在一个绝对无法踏出的空间,他都那样了还有心思领养小动物?不是的,他是要路槐通过四件神器成神,然后,他会占据路槐的身体。” “然后他就自由了。”殷弦月凉声道,接着,他笑了,“山羊,你对洛尔评价非常中肯,他就是个不守信用的,控制狂。” 殷弦月站直,将手杖重新别回去,看向路槐:“把他西装扒光吧,让他留在这儿做狐狸,其实他早就想明白了,我的确低估了他对洛尔的爱,从他的视角里看这整件事,他简直就是在给自己对象四处寻找白月光,还这么尽心尽力。” 路槐点头,利落地开始剥山羊的西装。 山羊尖叫、挣扎、大声咒骂。此前的温柔绅士形象荡然无存。 剥掉手套,露出狐狸的爪子,剥掉上衣,红彤彤的狐狸毛。原来他全靠这套西装掩盖自己的狐狸真身…… 路槐剥光他之后,最后露出的是有黑色尖尖的狐狸尾巴。 殷弦月叹气:“山羊,别太爱了,真的。” 第49章 「行走于荒漠旷野的人们啊, 风指引你走向丰饶的牧场。」 「亲爱的牧羊人,亲爱的牧羊人。」 「不要害怕,人们就要抵达牧场。」 ——这是殷弦月写《洛尔之枫》时,在奠定了整本书的故事走向之后, 根据全篇故事线写下的童谣。 这童谣传唱在洛尔大陆, 歌词中有诸多伏笔。让殷弦月没想到的是, 这些伏笔甚至给了自己一些惊喜。 有些是他自己都没能想到的,可能当时为了押韵,也可能当时,只是无缘无故地添上这么一笔。 此时,摘下了普塔神像上藏着的王冠之后,他们终究是没有真的把山羊遗弃在这里。 殷弦月让路槐带着这套西装向南飞,随机落在某个地方。在此期间, 殷弦月就在这普塔神像下按着小狐狸,直到路槐飞回来。 来回不过十分钟,但路槐可是天鹰,谁知道五分钟他能飞多远。 殷弦月松开狐狸尾巴, 说:“你向南跑吧, 找到衣服就可以变回人形, 我们先走了。” “过来。”殷弦月向他伸手,他走过来牵住。 殷弦月决定终止与山羊的合作关系,因为他意识到山羊他没有恋爱脑,他是恋爱和脑都没有。 无论山羊到底能不能真正意识到洛尔其实并不在乎他,他都不能留山羊在身边,山羊已经是一种痴魔且割裂的状态。他能自己骗过自己, 把沃斯手杖双手奉上,也能把路槐召唤过来, 凑齐四件神器然后打包送给洛尔。 “神经病。”殷弦月说,“他就是个神经病,洛尔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没顾及到的角色,都自己自顾自地往歪了长。” 路槐把军袍递给他,跟在他旁边走着,没所谓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也不搭话。 因为无论山羊对洛尔是爱是恨,现在能够确定的事情是,洛尔并不太在乎山羊。 就像一只随时可以替代掉的宠物——你这么乖的,店里多的是。 二人在陌生的城市走着,期间,这扭曲的空间又进行了几次变迁。甚至有一次变到了近代,殷弦月看见了坐着马车的英国人。 他们从孟菲斯城走到尼罗河岸,渡河之后,时空似乎终于稳定了些。 路槐问他们要去哪里,没有了山羊,似乎此时没有什么返回洛尔大陆的办法。 渡过尼罗河后,殷弦月似乎找到了方向。 殷弦月说:“你记得洛尔大陆的童谣吗?” 路槐点头。 他们走的方向迎着风沙,殷弦月不得不用路槐的军袍把自己包着。 但殷弦月这么说话实在是费劲,于是路槐走到了他前面,为他挡风,他把袍子拽下来一些,说:“我当时写这首童谣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但总是这首童谣,在我穷途末路的时候给我指引。” 路槐没回头,就这么走在他前面,问:“现在呢?” 殷弦月伸手,拽住路槐军装的下摆,“走不动了,要么背,要么抱。” 路槐站定,转过身把他抱起来:“亲爱的牧羊人,找到指引的方向了吗?” “找到了。”殷弦月伏在他肩膀,像个孩子,脸枕着肩头,头发随他走路的动作撩着他脸颊。 路槐被他发梢撩的有点痒,但能忍:“那你告知一下你的坐骑呢?我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朝这个方向走。” 殷弦月笑得打哆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起来,第一天去洛尔大陆,你给我两个金币让我去坐狮鹫。” 第133章 “……”路槐面无表情。 殷弦月继续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当时,你当时特别无语地看着我,跟我说,捏了我的爪子还想骑我?!” “你要不就自己下来走。”路槐说。 殷弦月从他肩上直起腰来,撑着他肩膀,拉开一截距离:“就是这个方向,没错的。” “嗯。”路槐点头。 殷弦月说:“我们不能飞过去,也不能变成狼,只能这样一步步走过去。” 其实路槐也有所察觉了,他会记住殷弦月说过的所有话。路槐说:“出埃及记。” “嗯。”殷弦月重新伏上去,伏去路槐的肩膀上,说,“先知摩西带着六十万王奴们离开埃及,前往上帝与他们约定的应许之地,迦南,所以我们现在也要走过去,对吧。” 路槐哼笑了声,心道你这双脚悬空的也算一步步走过去? 显然殷弦月立刻懂了他在笑什么,认真地说:“我走不动了,上帝会原谅我的。” “好好。”路槐拍拍他背,“睡会儿吧。” “还要走很远。”殷弦月说,“所谓的应许之地,是耶路撒冷,我们要徒步四百公里,要走很久很久。” 路槐说:“我愿意。” 大风吹着军袍猎猎作响,路槐就用手捂着。他愿意抱着他一直这么走下去,这个脆弱又胆小的人类,为了自己,成长成这样勇敢又坚强的样子。 他不止一次地说要保护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做到了。 路槐捂在他后背的手又搓了搓他,又说:“睡会儿吧。” 殷弦月其实本来不困的,被哄得困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温声说:“在我的世界里,我的那个时代,有人认为,出埃及记的那个先知,摩西,是法老图坦卡蒙的叔叔。” 殷弦月说:“图坦卡蒙的叔叔,叫托特摩西,在当时多神信仰的埃及里,企图改变民众的信仰,让大家放弃那些神,只信仰一个神,唯一的真神,后来他成了异端,被史籍抹去,再后来,就有了出埃及记。” 路槐听着,问道:“被史籍抹去的人,为什么还能知道他做了什么,这不是个悖论吗?” “推测的呀。”殷弦月的脑袋转了个方向,转到路槐肩窝来,“因为图坦卡蒙的面具,是世界上最有价值的文物,所以很多人都去研究这个法老。” 殷弦月又说:“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摩西真的是图坦卡蒙的叔叔,带着六十万王奴出走,带着他们前往耶路撒冷,去到了与上帝约定的应许之地,那将会颠覆1400万犹太……啊,甚至会影响到24亿的基督徒。” 说完,殷弦月似乎有了些灵感,他这个姿势,环抱着路槐的脖子,无意识地用手指揪起他后脑勺的一撮白毛在手里捻着。 “然后呢?”路槐问。 殷弦月:“古代埃及是多神信仰,先知摩西带着王奴出走埃及去到耶路撒冷,在那里形成了一神信仰,只信仰一个神,而这样的信仰如果是一个法 老的叔叔带来的话,我的世界会疯掉。” 因为信仰是神给予的。“以色列”的意思就是“与神缔结契约”。信仰不能是由谁带来的,信仰只能由某人诉说、解读。 “也可能会发起一场宗教革命。”路槐轻描淡写地说。 殷弦月便笑笑:“那可热闹了。” “热闹了。”路槐也跟着笑笑。 路槐接受的教育是洛尔大陆雾区军情处的军校,他与殷弦月学习的不是同一套系统,但理论和理解是贯穿的。 路槐又说:“一个神就够了。” 殷弦月停下搓他头发的手,询问:“你是想说‘一个神就够折腾了’是吧?” “没那回事。”路槐反驳。 “你就是!”殷弦月又把背直起来。 尽管被人单手抱的时候是不该做这么大幅度的动作,但路槐的小臂宛如钢筋,相当稳固。而且这样被抱,让殷弦月高出了半个头,他恰好低头审视路槐。 路槐哭笑不得,暂时停下,下颌微抬:“真没那个意思,我不觉得你折腾,我一想到后面还有四百公里的路,就希望它变成四千公里。” “……”殷弦月哑口无言。 他确实无法正视路槐的感情,他对路槐的感情也很难给予他想要的回应。他甚至做不到拒绝路槐,无法说出一句“我不爱你”。 二人在纷乱的风沙、阳光之中沉静地对视着。 这次殷弦月没有噗嗤地笑出来。 “路……槐。”殷弦月凝视这堪比建模的完美脸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眼神充满怜悯。 然而路槐想要的偏偏不是怜悯,他想要的是平等的,有欲望的,纯粹的爱。 他可以毫不避讳地说他对殷弦月有欲望,他想要永远这么抱着他,无论他是不是神。其实殷弦月到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有神性而没有神力,他能做的,都只是普通人类能做到的。 这也是让路槐能够心生爱意的最大的原因,更多的时候,殷弦月给他的形象是脆弱的人类。 “别这样看我。”路槐说,“拜托你了,别再用这样的眼神,不要怜悯我,临到我死的那天我都不想从你眼神中看见怜悯。” 说完,路槐抬脚继续走。 从孟菲斯徒步走去耶路撒冷,在这个年代,整个西奈半岛也都是埃及领土。他们沿途在村落中购买食物和水,夜晚,路槐幻化成白狼,将他圈在怀中。 第134章 狼的体温比人类要高一些,殷弦月像是睡在一个巨大又温暖的毛绒玩具里。 他们走的路径大部分是沙漠,沙漠之中有行脚商人,路槐身上的金币不多了,但还是买了两套干净衣服。古代埃及男子的服饰多是裙装,殷弦月穿了深红色的半裙和披肩,路槐则在行脚商的大力推荐下,买了金色的。 大约是猛兽气息太强烈,路槐穿上去竟像是阿努比斯。 “说起来阿努比斯也是狼头呢。”殷弦月走在他后面,落后了一截,又立刻快步追上来,“你慢一点行吗,又不是赶路。” 路槐回头:“要抱吗?” 殷弦月:“不要,我只是让你走慢点,我跟不上,我是人类。” 路槐:“哦,要抱吗?” “……”殷弦月懂了,他只是想抱。 狡猾的大白狼。 殷弦月决定争口气:“不用!” 路槐点头,继续向前走。 入夜之后,他们在沙丘上依偎着坐,路槐变成狼,团住他,给他取暖。 星空和沙漠一样,是无垠的。殷弦月给他讲了许多现代世界与星空的故事,旅行者号探测器、哈勃望远镜。 他也对路槐说,这宇宙的奥义和终极,其实就是消亡。小到朝生暮死的蜉蝣,大到照亮万事万物的太阳,都是在向死而生。 所以他告诉过路槐,他躺在病床上,每天与监测仪器作伴的时间里,他在思考的是“意义”。如果泯灭消失,是所有事物的结局,那么这其中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当时在猎手宿舍里,路槐给他的回答是,如果把一切都上升到宇宙层面,那么什么都没有意义。 殷弦月抱膝坐在温暖的狼背上,抬头看着星空,他还是不知道意义是什么。不过这次他不再提问,他只慢慢在狼背上躺下,往上蹭了蹭,抓住狼耳朵在手里玩了一会儿。 他闭上眼,对沙漠中白色的公狼哼唱着《开普勒的小星星》,然后把狼给哄睡着了。 到这里,他们已经在西奈半岛行进了三天。 按照沙漠里的徒步速度,距离耶路撒冷也只剩下三天的路程。殷弦月也不知道在那“应许之地”有什么在等着他们,但他能够明确知道的是,荷鲁斯四件神器所促成的神,绝对不能是路槐。 他会自己去面对洛尔,对犯下诸多罪行的洛尔降下神罚。 第五天,已经在荒漠中看见人烟之迹,殷弦月知道,应许之地已近在眼前。 他双唇微干,但一路过来,军袍包裹着头脸,皮肤没有多么干枯。殷弦月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低头。 路槐俯下身来,他听见风送来耳畔的声音说:“这里是应许之地,我也想给你一个愿望。” 第50章 “这里是应许之地, 我也想给你一个愿望。” 这世界是离散的。 人类意识到着世界是离散的存在时,是因为粒子运动是间断的、跳跃的。所以人类观测下的世界,是断断续续的、离散的。 物理学家们拨开了物理学天空的乌云。1905年,最伟大的物理学家爱因斯坦站了出来, 在已然盖棺定论“光是波”的物理定义之下, 向全世界呈出他的论文, 光的波粒二象性——光既是粒子,也是波。 世界渐渐开始走向一个全新的领域,这群物理学家们,向人类一点点剖析,这照亮世界的光,这“神说要有光”的“光”,究竟是什么。 后来当慢慢地, 一部分人脱离了信仰,开始重视现实意义,这些人开始探求唯物主义的可能性。 再后来,那个“神”成了一份支柱、一个符号。人们爱神, 爱神的善良和恩赐, 人们向神祈求、祷告、忏悔。 而不是像路槐这样, 对神的愿望,是欲望。 他面对殷弦月澄澈的琥珀色眼眸,看向这双眼睛的深处,双手捧住他脸,说:“如果神不爱我,那么我希望, 神永远不会离开我。” 末了,路槐苦笑, 又改变说辞—— “如果神会离开的话,那我希望,神永远不会忘记我。” “可以吗?” 坦白讲殷弦月又不是冷血动物,甚至他从本质上来讲,是一个缺爱的人类男性。早亡的父母在他漫长的病期里爱他的方式是努力挣钱,挣更多钱,看更好的专家,没有人教他要如何对待生活,他更无法从父母的相处之中窥见“爱情”。 所以他的男主和女主在一百多章还没开始感情线,除开“救赎感染的白狼”那个方式,他完全没有办法去处理两个人之间没有外力干扰的感情。 就像现在的路槐和他自己。 殷弦月闷闷地点头:“好。” 这一点他能做到:“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那天,在不知哪个时空、哪个时代的耶路撒冷神殿中,亚裔人类男青年腰围荷鲁斯的短裙,手持安卡和沃斯手杖,头戴王冠,于巨大雪白的天鹰双翼之中—— 那个瞬间,这时空开始了最后一次扭曲。 这是由神缔结的时空,当出现另一个神的时候,它便开始坍缩。 世界在排斥不属于它的人们,殷弦月、路槐、山羊,这三个角色明明已经分离千里,然而在缔结的世界之中,他们相隔不过数十步而已。 青年在天鹰羽翼之中双臂交叉于胸前,殷弦月对“飞升成神”这种事情骨子里的了解是,一道惊雷劈下来,渡劫成神,抑或是死后灵魂不灭不散,修炼成神。 第135章 不过他是 有些不同的,在路槐的翅膀中,神与人约定的土地之上,他的感受是……有什么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回来了。 时空世界扭曲、坍缩,建筑与人群如水波涟漪,淡化、皱乱、消散。 路槐将他抱得很紧,似是怕他迷失在世界切割的过程中,所以再次睁开眼,他看到的是路槐胸膛的一片皮肤。 能够感受到极度的安静,不是类似于图书馆的环境安静,而是真的没有声音,宛如戴上了降噪耳塞。 殷弦月从路槐的怀里抬起头,他还没有收回翅膀,殷弦月拍了拍他:“路槐,你还好吗?” “嗯。”路槐收回翅膀,“你呢?” 殷弦月应了声表示自己没事,接着感觉这地方有点眼熟……片刻后,果然。 “哇,该怎么形容这画面,主仆情深?” 熟悉的声音。 殷弦月退后两步,视线越过路槐,看向他后面,果然是那个白衣飘飘,与自己五分相像的长发男人。 殷弦月:“路槐,给你介绍一下,洛尔,神谕殿的雕像,温音每日祭拜的神明,所谓吻过那片枫叶的,洛尔。” “哦,我的小狗,你把他带回来了。”洛尔看向山羊。 西装革履的山羊,殷弦月也看向他,点头道:“找回衣服了?辛苦了。” 山羊笑得依然体面且温和:“路先生很贴心地用一块大石头压住它们,我不得不像只狗一样在地上刨出一个坑才能钻进西装里,真是……” 他视线放在路槐脸上:“谢谢您了。” “客气。”路槐说,“狐狸也是犬科动物,犯不着特意强调你自己像只狗。” “……”能看出山羊在洛尔面前想要表现得没有缺点,他必须是一只完美的小狗,不会生气,不会发怒,不会情绪失控。 更不会,嫉妒。 于是山羊整理了一下自己衣领,转而看向洛尔。 洛尔也在看他。 这才是,实打实的主仆二人。 洛尔说:“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他说着,走向山羊。他比山羊要矮一些,殷弦月堪堪到一米八,洛尔大约一米八三的样子。 他走到山羊面前时,殷弦月有点不合时宜地反应过来四个人里自己是最矮的,顿时心生不爽,眉心微蹙。 然而人家这么亲密的距离,他在这里暗暗比划起了大家的身高,也确实是有点不合群了。 不过下一刻,洛尔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维,他两手攀在山羊脸颊两侧,把他拉过来,完全不在乎这里还有路槐和殷弦月,相当深情地开始吻山羊。 坦白讲面对这样的画面殷弦月是有点害羞的,他自认是个比较老派的人,好吧虽然自己和路槐已经接吻了三次,好吧虽然那三次亲吻也不是在什么阴暗的角落或者私密空间,但是、但是…… 这也…… 他下意识看向路槐,路槐面无表情甚至有点鄙夷。 啊那没事了,你也没眼看是吧。 感受到视线,路槐也看向他,问:“怎么了?” “没事。”殷弦月摇头,“太那个了,对吧。” “哪个?”路槐问。 殷弦月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没法解释,是啊,哪个啊,人家成年人心甘情愿不害臊地亲嘴儿,能哪个呢。 也是这个时候,殷弦月发现这两个人接吻特别熟稔,就像是吻过无数次,对对方的一切、每寸肌肤、甚至每根眼睫都了如指掌。 还在亲,还在激吻,殷弦月默默侧过身站,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后开始玩路槐腰带上的金属流苏。 导致路槐调侃他:“别人只是亲个嘴,你就想扯我裤腰带?” “……”殷弦月诧异抬头,“拜托我在缓解尴尬。” 路槐:“我知道,开个玩笑。” 终于,那边两个人的嘴巴在吻了仿佛半个世纪之后终于分开了。殷弦月这会儿卸下的气,不啻于那天被兽人酋长暴揍之后看见从天而降的白鹰。 然而那二位似乎还没完,山羊缓缓跪了下去,双膝跪地,搂住洛尔的小腿,搁着衣袍吻他的膝盖。虔诚得无以复加,他抬头看着洛尔,一双狐狸眼睛里装着八百篇小作文,说:“主人,我好想你。” “哇。”殷弦月发出人类原始的感叹。 感叹自己果然没猜错,山羊已经不是痴情种足以形容的了,他简直是视洛尔为整个世界,他可以为了洛尔一个吻赴汤蹈火。 洛尔的手盖在他头顶,轻柔地抚了抚,那手法和摸狗头没有任何区别,对他说:“你做得很好,你为我带来了完好的,初生之神的躯体。” 闻言,山羊恍若被魅魔魅惑的纯情少男,也像在山野间被女鬼勾走的书生。 简直就是过度痴迷、主动放弃自我、心甘情愿奉献全部。他毕生所求的只不过是洛尔的一个眼神。 山羊仿佛被下了蛊:“已经按照主人想要的,利用白狼的刺激,致使殷弦月主动成神,一切都同主人所料的一模一样。” 瞬间,路槐将殷弦月拉到身后,雁翎刀紧握手中,虎视眈眈。 所以从一开始洛尔的目标就不是路槐,什么荷鲁斯的四件神器……都是把鹰元素不停地引上拥有天鹰血统的路槐身上。 到这里,殷弦月自己也了然,他拍拍路槐肩膀:“没事,我来。” 第136章 成神的过程,说实话挺爽的。 就像游戏通关的时候,自己的人物面板上,所有技能点以及属性点后面都有一个可以狂点的加号。 敏捷+n 魔法+n 力量+n 恢复+n …… 总之,成为了一个近乎无敌的存在,就像满级玩家在主城附近击杀野猪野狼,甚至不用技能,一个普攻就能带走。 殷弦月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蕴含诸天万界、宙海群星。 于是他走上前一步,呼吸、垂眸、再抬眼:“很聪明,你懂得充分利用别人的弱点,你知道我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双手送出我的男主,所以我必定会自己过来直面你,因为你想要的那个‘神之躯壳’其实是我而已。” 洛尔露出欣慰的表情:“没错,进阶成神所需要的,并不是对神之力量的渴望,而是要去拯救——只有你可以,你有着巨大的,想要拯救一切,可以献上自己的觉悟。” 洛尔微微展开双臂,似乎在对殷弦月表达欢迎:“自从你第一次踏入神谕殿,我就一直在看着你,你知道为什么你在洛尔大陆会变得健康吗,是我赐予你的,赐予你一个健康的身体,看看你,究竟能成长为什么样子。” 殷弦月原本看着洛尔,他确实能感受到洛尔有种优雅的疯魔,山羊就是他情绪的放大版。 他又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是洛尔的牢笼,不远处的河流对面,是他覆灭过的星球们,堆垒成无边无际的金字塔。 现下殷弦月想想,恐怕并不是洛尔所说的“找我的小狗”,而是洛尔要在这些星球中找到一个个“殷弦月”——也就是,有着拯救世界、不惜消亡自己的强烈觉悟。然后引导他们成为神,成为自己新的容器。 毕竟从“人”跨越到“神”,谁都不知道要经历什么,谁都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而殷弦月则在想另一个问题:“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被幽禁在这里?” 殷弦月抬手指向那些金字塔:“那些星星,分明是你已经在这里的时候就——” 话未说完,他陡然一僵。 他想起了神谕殿的那些壁画,洛尔大陆起源的壁画。 洛尔含着温和的笑容望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而他,逐渐惊恐的瞳仁略微发抖,有一个令他恐惧的事实摆在眼前。他无意识地后退两步,接着一只温暖的手按在他后背,他才感觉稍好一些。 路槐沉默地扶着他后背,企图给予他一些安心,大概是,没关系,我也在这里。 “就?”洛尔表达自己还在等。 殷弦月说:“神殿中的壁画 都是真的,你确实从虚无之境走出来,走到一片陌生的土地,那里有一棵枫树,你捏着枫叶,亲吻了它,然后它飘荡在宇宙,落在某个星球上,化成大陆。” 洛尔微笑点头。 殷弦月接着说:“但你却被困在这里,为什么……不对,你为什么会从虚无之境走出来,因为你才是第一个觉醒的角色,你意识到这里是一本书,所以你想走出来,你……甚至想要走出这本书……” 洛尔笑得已经有点变态了,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殷弦月面前,用他修长又冰凉的手指,在殷弦月脸颊皮肤上,如羽毛扫过般轻抚了一下:“造物主,你寥寥几个字写下‘虚无之境’,把漫天神明关押在一个时间都不会流动的地方,真是……” “残忍啊。”洛尔说。 怎么听着有点耳熟,殷弦月回头看了眼路槐。 当初路槐也是这么说的,造物主,你寥寥几个字,就灭亡两个种族,决定了一个人孤身惨烈的二十年。 “拜托剧情需要。”殷弦月躲开他手,“但你还是走出了虚无之境……你把其他神都杀了,汲取了他们的力量,才打开虚无之境,所以你被关在这里,你最根本的罪行是,弑神。” 串联在一起的因果就是如此,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 “自然之神也被你杀了。”殷弦月喃喃道,“对不对。” 洛尔点头:“但他还是有一缕灵魂逃了出去,成了巫师团首领魔杖的杖芯。好了,小造物主,我很满意你的外貌,来,不挣扎的话不会痛的……” 唰! 一只手从手腕处断开,飞至半空,但没有血。 像是从尸体上砍下一只手。 路槐握着雁翎刀,面对神也无畏无惧。 洛尔失笑:“忠心的护卫犬呐。” 地上的手如风化干枯的花朵一般散开消失,洛尔的手腕又重新出现一只手。 山羊无法忍受洛尔被人伤害,猛扑过来,路槐将刀抛去左手,右手直接扼住山羊的脖子,红瞳逐渐暴虐。左手的刀径直捅进洛尔胸口,最强的猎手没有虚招,亦无需多言。 坦白讲路槐现下这个姿态是相当帅,出刀扼喉咙的动作幅度太大,他披肩落去地上,赤.裸上半身,一条金色半裙。 白毛,风沙侵袭过后略微粗糙的、带有轻微晒伤的皮肤,恰到好处的胸肌以及继续向下…… 殷弦月没忍住,狠狠看了两眼。 恋爱脑路槐都看不下去了,谴责他:“换个时间给你仔细看。” “哦哦。”殷弦月回神,现在,他是神了。 他阖眼感受了一□□内的能量,这一次,他双手掌心向上,不再像圣火玫瑰园中,旧首领葬礼上那样无事发生。 第137章 两团莹亮的微光浮在他掌心上—— 平衡。 他已经能感知到那些自然元素,从前的空气对他来说就是空气,如今,他已经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能够融汇这些元素于双手。 再次睁眼,洛尔捏住雁翎刀的刀身,一记反震将路槐推出五步远,路槐踉跄着站稳。 而殷弦月,他在平衡中感受到自然元素,但那不是巫师之力,而是神之力。他的神之力,就是他最原本、最初始的能力——塑造。 或者说,创造。 手中的白光幻化出图坦卡蒙的匕首、风暴双子的触须、龙之利爪……所有一切他触碰过的东西,都能够通过自然元素来重塑! 因为自然,无处不在,永不消亡! 自然,是全宇宙中唯一一个,逆行于“消亡”的存在。 无论如何,自然永存。 殷弦月选择的第一件武器是——旧首领的魔杖! “哈哈哈哈哈!”洛尔大笑道,“来啊!自然之神,手下败将!” “洛尔,万物有道。”殷弦月右手持魔杖,左手选择图坦卡蒙的匕首。 那两团光晕如同他的装备栏,装备栏之中是无尽的自然。自然之神的灵魂,以及曾经刺破他心脏的匕首。 殷弦月瞬移到洛尔面前,如狼眸的琥珀色眼睛注视他,匕首深刺进他左胸,魔杖点在他眉心—— 殷弦月没有学过魔法,但他记得,那天伊瑜推门进来的那句咒语。 “etranglez-la!” 还没完! 洛尔最强的能力是搭建时空,他抓着陨铁匕首向外拔,却怎么都拔不出来。暴怒之下,他按住大地,想要暂时将他赶出这个时空。 一只巨狼踩住他手,殷弦月起跃踩上狼背,继续塑造—— 圣教军的十字大剑、典狱长的铁锁链、雪怪缙丛的冰锥风暴、响尾蛇温音的毒牙…… 殷弦月最后站在他面前,踩在他肩膀:“万物有道,洛尔,可这万物之道,终归于我。” “我就是这世界永不消亡的自然。” 第51章 “我就是这世界永不消亡的自然。” “我就是奉行自然之道的——” “巫师团首领!!” 在连贯的塑造幻化之后, 殷弦月在重复塑造之中不断醒悟、逐渐进化,临到最后,他甚至在洛尔塑造出极寒地狱时,召唤出了炎魔。 也就是说, 他已然能够塑造出“所触之物的所有”。 他能够触碰到的火元素, 是黑龙的业火。在完全相斥的极寒冰川之中, 殷弦月站在炎魔之前,冷眼看着洛尔。 殷弦月说:“不要以为这本书,这片大陆,以你的名字为先,你就是万物之先。” 他一步步向前走,洛尔翻手落冰锥,那巨大的炎魔什么都不必做, 只要跟着殷弦月的步伐,炽烈的高温就能将其瞬间蒸发。 “也不要以为,你有神之力量,就能倒反天罡。”殷弦月走到他面前, “要遵循自然。” 说完, 他稍稍抬手, 后方的炎魔挪到洛尔身边。 仅一眨眼,湮灭的过程犹如星空中的烟火,迸发、绽放、灼烧、消亡。 顿时幻境倾塌,山羊撕心裂肺地吼叫。这期间,他和路槐在幻境外扭打,但他不是路槐的对手, 被路槐以擒拿姿势按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洛尔被烧成灰烬。 “主人!!!”他叫得腐骨烂心。 殷弦月只凉薄地看着炎魔在吞噬他, 接着他发现了一些异样。他抬脚走过去,那里只剩下衣料焚烧的残烬。 他走过去蹲下伸手的时候,路槐下意识担心他被烫到。然而殷弦月毫无反应地探手过去,从余烬中拿出了什么东西。 接着他好像那个在外面捡着宝贝一蹦一跳回家给爹娘炫耀的孩子,扭头,展开笑颜,对路槐说:“看!” 路槐定睛:“晶体?” 殷弦月嗯嗯着点头:“金色的晶体,原来异种神全是他转化的!” “原来如此。”路槐也懂了,“那些异种神,典狱长,其实全都是洛尔从各个世界里挑选的人,他们也真的成了神,只是有点偏差。” “对。”殷弦月站起来,走过去,“你看,只是颜色不一样,其他的和典狱长一模一样,难道洛尔其实是第三个异种主神。” 山羊已经不再哭叫了,他呆呆地看着殷弦月手里那金黄色的,宛若水晶的菱形晶体。 可路槐还没有放开他,他只能祈求着说:“殷先生,你杀了我的主人,至少把它留给我吧。” 殷弦月站直,垂眸看他:“是啊,该怎么处置你呢……” 是个祸害,但真说动手杀了,也于心不忍。 “杀了我吧。”山羊说,“我求您。” “……”殷弦月叹了口气,求助地看向路槐。 路槐为了把山羊按在地上,自己是蹲在地上的,他抬头看殷弦月,满眼写着我也不知道。 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之后骤然这个牢笼开始坍塌。抬头天空如老旧危房的天花板,窸窸窣窣地向下落灰,然而那落的并不是灰,而是如雪花一样的物质。 路槐当即张开鹰翼挡在他头上,而山羊趁机想扑上来抢那枚晶体时,殷弦月在雪白的天鹰羽翼之中,抬手,响指,哒。 山羊被震出约莫10多米,这世界还在持续坍塌,其实殷弦月 第138章 已经不需要任何保护了,但保护他,已经成了路槐的习惯。 “首领!!!” 视野还未清晰,就先听见了龙池的惊叫,“首领!!!你不要怕!!!” 没在怕的。 殷弦月从路槐的双翼中走出来,永夜森林、上古巨龙、风暴双子。那黝黑的,厚入城墙的龙鳞,裹挟着呛人的焦糊味冲袭过来—— 黑龙是智慧生物,冲袭到殷弦月身前不到三米的地方时,停了下来。 黑龙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气息,龙爪在土地上踟蹰不前,略有犹豫。上古造物对力量的感知格外敏锐,龙表现出的退缩让殷弦月很满意。 识时务者为俊杰,殷弦月亦没有什么动作。 只是,暂时没有动作。 一龙一人的对峙下,只有人类守护军盘旋在头顶的直升机突突突地响。 永夜森林已经被焚毁了大半,所幸守护军和巫师团即使抵达,没有殃及平原。那黑龙伏在地上,谨慎地看着殷弦月,但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除开路槐,都认为殷弦月胆敢擅动,必死无疑。 风酒笙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时间捡回魔杖,却被龙池拦下了。 “守护者,我觉得……有点不对。” 风酒笙:“你挡着我做什么,殷弦月连黑龙的吐息都受不了的!” 龙池:“您感受一下!” 风酒笙顿了顿,她毕竟是守护者,上任之后日夜无休地在高塔之中研读书籍,强度堪比南韩那些不睡觉的高考生。即便距离这么远,她稍稍眯缝了一下眼睛,缓缓探着,汲取了一下殷弦月周身的元素能量…… “这……”风酒笙惊诧地扭头看向龙池,“是我搞错了吗?怎么有这么强大的元素波动?!” 龙池点头:“而且明明,明明刚才那个女孩,用触须直接穿过首领的胸膛,为什么立刻就……就没事了,你看他们的衣服,也很怪。” “什么意思,难道站在那里的不是殷弦月?”风酒笙说完,自己摇摇头,“不不,不会的,我还不至于换了个人认不出来。” “当然。”龙池笑了笑,尔后又吞咽了一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上古巨龙,源初起源的碎片,宇宙中的上古生物之一。有时候一个地位极高的存在,只需要稍稍低头颔首,就足以表达其最深的歉意。 显然,龙也是这么想的。 而龙能够这么想的最大的前提是,它非常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是殷弦月的对手。 “别退了。”殷弦月轻生说,“无论如何,你都朝我的小白狼心脏插了一刀。” 说着,殷弦月右手托起一团白雾。 这实在是巫师之中最常见不过的一件事,一个基本功——掌心向上,去感受手心附近的自然元素,累积它们,化作能量。 但这也有一个最基本的前提,必须是拥有巫师天赋的人才能做到。 所有人都停滞了。 就像当初在哨塔内路槐对渊宁说的,没有人会在二十五岁觉醒巫师天赋。 事实也是如此,没有人会在二十五岁成为巫师,但有人可以在二十五岁成为神。 他掌心的光,在蝴蝶振翅的时间里,骤然化作一把柳叶刀! 连带见多识广的昼区守护者都难以理解,那是塑造之术!仅存在于概念、理论,甚至传说之中的能力! 然而殷弦月似乎不太满意,他一边向龙面前走,一边切换了下一件武器。 他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与谁商量:“该用什么呢,柳叶刀?太文雅了,换一个。” 那柳叶刀在他手中幻化回白雾,这团白雾仿佛是什么武器库,连接着无数个存在或不存在的神奇世界。? “亚瑟王的王者之剑?”殷弦月又摇头,“算了,梅林曾有一个朋友就是龙。” “神王宙斯的雷霆之矛?”殷弦月继续摇头,“都是神,无故征用不太好,主要我不顺手。” “因陀罗的金刚杵?”殷弦月还是摇头,“你是龙,不算妖魔,不太对口。” “啊。”终于,殷弦月停了下来。 那龙,也不再跟着同步后退。 殷弦月说:“我想到了。” 他先回头,对路槐笑:“小白狼,向你介绍戈登·弗里曼博士的代表性武器——物理学圣剑!” 一根撬棍。 一根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撬棍,殷弦月抓着它,笑得云淡风轻。 黑龙终是被他惹怒了,上古造物的尊严不允许自己继续苟且求生,怒目之下,黑龙旱地拔葱式腾空,殷弦月果决地跟上,飞至半空,相当自信。 他知道黑龙为什么暴怒,如果是传说武器也就罢了,偏偏殷弦月选择了一根撬棍。 他看不起谁??! 绝对高傲的物种即使在神面前也是睥睨众生之貌,上古黑龙向来厌恶人性,贪婪虚伪又善妒。所以黑龙一直很欣赏降下大洪水清剿人类的那位神,凡人本就不该占据自然,自然也不该像个老好人一样来者不拒,把家里那些东西悉数双手奉上。 黑龙已然成为灭世者的形态,他降下滚滚岩浆,巫师团召唤守护结界,神殿护卫队张开所有护盾,路槐则盘旋在低空,一个个转移走伤员。 “我跟你没什么恩怨,但你伤了我的狼。”殷弦月手一挥,强袭飓风吹散了黑龙吐来的熔岩,“我就得让你血债血偿。” 第139章 黑龙突袭过来,路槐抬头,殷弦月浮于空中。 神清骨秀的青年张开手,他掌心向前,在黑龙犄角猛袭过来不到三寸的距离时,他掌心生出了白雾。 下一刻,那团白雾里的东西被他握住……然后他很诡异地笑了一下,他游刃有余,甚至低头去找了一下路槐。 路槐也和他对上视线,他能听见造物主像个孩子一样招呼他看自己的宝贝。 殷弦月说:“看,屠龙宝刀。” “……”路槐多少有点无语。 因为屠龙宝刀一刀999点击就送这个梗,在《洛尔之枫》里被玩过很多次。 想来他是真的游刃有余。 殷弦月持刀向前,所谓的物理学圣剑与其合并,他在空中的迅捷程度甚至不输天鹰形态的路槐——学习能力,是他作为普通人类时候最骄傲的技能。 他观察、思考。 青年持剑,从龙的腹部直挺而上—— “都说了。”殷弦月笑得可怕,“在这里,我即万物之道。” - 巫师团吟唱咒语,将虚弱的黑龙慢慢沉回大地,可永夜森林那些巨树已经被黑龙烧得焦黑,阳光在陌生的地面放肆地发光发热。 殷弦月尝试着走到一株巨型榕树旁边。 路槐:“有什么灵感吗?” 殷弦月:“我刚刚大逆不道地说自己是万物之道,我现在只想撤回一下。” 路槐笑笑,蹲下来:“那一刀捅进去是为了我吗?” “当然。”殷弦月抬眼,“他捅你,我就捅他。” “首领!!!”龙池飞奔着飞扑过来,直接跃到他后背上,“我吓死了!首领!你没事吧?你怎么忽然这么强!我们巫师团是不是要统治世界了!?” 他确实跃到了殷弦月后背上,两条胳膊仅仅抱着他,殷弦月纹丝不动,拍怕龙池的手背:“这么大岁数了稳重一点。” “哦!”龙池跳下来,他身上也有些伤,满眼激动,“首领首领,你是不是那个了!” 殷弦月手还按在榕树根上,问:“哪个?” “觉醒了!”龙池兴奋得要命,“你是不是觉醒成为巫师了!对不对!” 殷弦月和路槐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决定坦白:“没有,我成神了。” 龙池:“……” 救护车乌泱泱地拉着警笛从远方赶过来,巨龙重新沉入泥沼之后,昼区和雾区的政要们商议着如何重建永夜森林。 伤员互相搀扶着,护士拎着急救箱为人们进行简单的包扎。 而殷弦月也终于—— 二人视线跟着榕树慢慢抬起,人们安静又虔诚地看着整个过程,无人惊呼,无人感慨,只肃然起敬。 “我说过,这宇宙万物,一切都在走向消亡,但自然不会。”殷弦月说,“路槐,因为自然永存,自然会再生,循环往复,没有终点。” 两天后,军情七处猎手宿舍。 “醒醒。”路槐俯身,推了两下他肩膀,“殷弦月,醒醒。” 金属的床架上一个小小的“09”标识,这里是09号猎手路槐宿舍里的床,然而床上躺的另有其人。 此人幽幽转醒,睡眼惺忪,声音懒倦:“为什么?” 直击灵魂的问题,为什么要醒,我堂堂神明,睡个觉怎么了。 路槐叹了口气,揽着肩膀把人强行拔离这张床,青年像初春的一株嫩草前后摆了摆,嫩草是随风摆,他是摆烂的摆。 “今天算第七天,我们要回你的世界,把混血异种带过来。”路槐给他穿衣服,是巫师学院校服里的衬衫,拉着他胳膊往袖筒里塞,“然后让那个姓贺的从你家搬出去。” 殷弦月是真困啊。 自从永夜森林事件之后,电脑里的文档不再按照事实发生来平铺直叙,影响文档的那个东西似乎跟着洛尔一起消失了,所以他必须得补上一周的更新量……熬了两个通宵。 但幸运的是这些荒谬的事情,例如洛尔其实是个大变态,例如那个新角色“朔月”进阶成神,都没有出现在文章里。 殷弦月像个bjd娃娃,被穿衣服,被抱去卫生间洗脸刷牙。不过人家娃娃好歹能自主站立,他这会儿像跟面条,耷拉在路槐肩膀上。 “又抱。”路槐无奈,“自己能走吗?” “我不能。”殷弦月趴在他肩膀,“我也不想。” 路槐:“……昨天渊宁问了我,把你关在宿舍里两天两夜究竟在干什么,我今天再把你这么抱出去,没得解释了。” 殷弦月:“无所谓,缙丛还小,别让她知道了就行。” 结果从宿舍楼走出来的第一个转弯,雪白的少女两只手捂住嘴巴,所有惊恐的情绪都从眼睛里流出来。 这年头一件事情口口相传的演化甚至比粒子对撞实验的不确定性还要高。 缙丛说:“你们真的要生孩子了吗?” “没有。”路槐淡定地说,“少听八卦,多喝水。” 没走出两步又倒回去,问:“你听谁说的?” 缙丛如实相告:“是圣教军三队的下属四号突击小分队队长,胡大哥告诉我的。” “……”好的就是说这事儿都传去圣教军那里了,路槐放弃了,“回、回你屋里去。” 考虑到回去那个世界里,殷弦月的身体状况会很差,于是路槐就这么一直抱着,抱着他,从神谕殿的侧门进到殿内,再从正门踏出去。 第140章 一个离开的方向。 “咳咳咳咳咳……”殷弦月当即开始咳嗽,路槐手掌轻轻按在他后背,狼的体温偏高,安抚下来一些。 时间是清晨九点过半,工作日,早高峰。 行人们步履匆匆,要么赶着上工要么赶着去上工的那班车。 白发黑衬衫的青年单臂抱着一个人,这样的画面在大街上无人驻足。想来也是,最近互联网盛传的一句话:光是粒子光是波,而我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全力。 “还好吗?”路槐问。 时间的侵蚀是最残酷的,因为时间侵蚀过的,已经被侵蚀过了,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间质性肺炎就是这样,已经纤维化的部分,无论如何都不能逆转,因为时间无法倒流。 出租房这栋居民楼有年头了,楼道里老大的灰,这楼里没有物业所以也没有保洁,都是居民想起来了,扫扫自家门前的灰。 路槐将他抱低一些,让他口鼻捂在自己胸口。 “不知道贺琦睡醒没有。”殷弦月说,“放我下来吧。” 路槐:“不要。” 殷弦月:“啊?” 于是贺琦开门的时候,入目画面令他麻木地拧了拧眉毛。 他清清嗓子:“是来接它走的吗?” “是。”殷弦月被放下来,“辛苦你了,帮了我很大的忙,大鹅呢?” “我觉得是天鹅。”贺琦带他们走去卧室,指了指床尾的窝,“睡觉呢,早上我和它散步回来,吃完饭就睡了。” 殷弦月震惊:“你带着洛尔大陆唯一的异种混血儿去散步?” 贺琦跟着震惊:“难道要一直让一个小动物憋在这么个小卧室里面吗?它会抑郁的!” “……”殷弦月错愕之余去求助路槐。 而路槐走到混血异种的窝旁边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它。 看上去是个长着犄角的黑毛鸭子,约莫从路槐指尖到掌根的体型,睡得相当沉,而且毫无防备,路槐戳了两下都没醒。 “睡着了。”路槐说。 “睡挺死。”殷弦月评价。 “你早上也叫不醒。”路槐凝视他。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呃,勿施于鹅。 这么一提,殷弦月又一阵浓烈的困意上涌,人坐在床沿,坐着坐着就倒下去了。 路槐叹气,一时间逼仄的小卧室里就只剩下他和贺琦了。 贺琦杵在旁边僵立着,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问:“路槐,你,你是不是,喜欢弦月?” 路槐站起来,他个头比贺琦要高一些:“是,我喜欢他。” “你知道你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吧。”贺琦努力让自己镇定,“我的意思,一本书,总有终结的一天。” 路槐哼笑:“这不妨碍我爱他。” 殷弦月这一觉睡醒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然暮色四合,窗外一片深蓝,那鹅也醒了。 鹅醒了就饿地嗷嗷叫,路槐买回来一些晚餐放在书桌上,见他醒了,扭头朝他笑笑。 殷弦月睡得脑袋发懵,四肢酸软:“抱我起来。” “好。”路槐走来床边,把他搂进怀里。 搂住他的时候,贺琦的话又浮出脑海,他就这个姿势停驻了,俯身抱着床上起一半的人,问他:“书完结了的话,我会怎么样?” 第52章 这是个致命的问题, 它致命的原因是,殷弦月自己也不知道。 一切的造物都基于书本身,书像是一个平台,如果平台不复存在, 那么万事万物都会失去意义。 “你不会有事的。”殷弦月彻底清醒了, 他睡得昏天黑地的那股劲儿完全过去了, 听见这么一句话之后,第一反应是回抱住他。 殷弦月能感受到路槐的恐惧,他在整本书里产生“恐惧”情绪的次数寥若晨星。一个大男主在全篇里能恐惧几次,所以顿时殷弦月就慌了。 他开始哄:“路槐,没事的,我还能写呢,我……我年轻着呢, 你别怕。” 哄得很有效,路槐姑且安心了片刻,他蹲在床边,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抬头看他, 扯出一个有些荒诞的笑:“好了, 你能哄骗我我也知足,我知道网站有篇幅界限,没关系,我只要你不能忘记我。” 这晚,城市降温,老旧楼房里的住户大多上了年纪, 早早地睡了。 街道两旁的龙爪槐树一片片地往下掉叶子,殷弦月用纸袋拎着鹅, 闷不吭声地跟在路槐后面。 这夜枫颇有些萧瑟。 殷弦月心事重重,路槐也没好到哪去,只是面子上强撑着没关系。 但有关系,又能怎么样呢。 他终究是爱上了,他目前唯一的解法就是殷弦月对山羊说的那句话:别太爱了。 路槐站定,回头,二人身侧是一间24小时咖啡厅,里面此时有人在加班办公,有人低头做题。 路槐说:“接下来,把混血异种交还给雷霆科技公司,清剿掉异种神,再处理好夜区叛变的事情,就结束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路槐在书里依旧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龙傲天,无人可匹敌的混血儿,永远坚毅、永远向前的大男主。 接下来他们可能隔绝次元,永不相见。 有人从咖啡厅里出来,玻璃门被推 开时,带动着风铃汀汀作响。出来的是个姑娘,黑框眼镜黑书包,狠狠伸了个懒腰,然后…… 第141章 “我草?”姑娘大约是在里面学习学懵了,以至于忽略了一些个人素质,眼睛直勾勾盯着路槐,“兄弟你在cos路槐吗?” 殷弦月立刻明白了,完了这多半是自己的读者。 姑娘的发型有些潦草,可以想见方才学习的时候在疯狂挠头,姑娘又说:“哇你也太像了吧,可以告诉我cn名吗?你会参加下个月的漫展吗?还出路槐吗?在哪个摊子啊?” ……是稍微有些超出了路槐的知识储备。 于是他求助地看向殷弦月。 殷弦月没露过脸,读者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在姑娘看来大约只是这位coser的朋友。 殷弦月说:“呃,有机会的话一定会去的。” 姑娘大喜:“那你们记得在他们app上提前预约呀!哇帅哥你这路槐太赞了,太贴了,你天生就该出路槐!” “谢……”路槐本人保持着一个略微尴尬但又无法坦白的状态,在说出第一个谢字的时候,那位学懵的姑娘就已经大步流星走开了,“……谢。” 殷弦月立刻掏出手机,搜索下个月的漫展。 下个月的大型漫展只有一个,殷弦月点开它的官网。 他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抬眼看路槐,说:“下个月我们去玩吧。” “去玩?”路槐迟疑。 “去漫展玩。”殷弦月上前一步,抓住他手腕,眼睛在浓郁夜色中闪闪发亮,“你在这个世界里,也当一次路槐。” 后面半句路槐不太懂,但路槐听懂了他要带自己去玩。 玩,这件事情,对路槐而言很陌生。 路槐不太玩的,没事的时候就休息,溜溜车,在靶场打打枪。 “好不好。”殷弦月又凑近了些。 持续有人从旁边的咖啡厅出来,无一不满目疮痍满脸凄风苦雨,不得不说现在的人冷漠多了,根本不在乎人行道上俩大男人在干嘛。 “好。”路槐点点头。 路槐意识到可能殷弦月要开始和他告别了。 这样也不错,漫长地告别,总比骤然失去要好一些。起码他能堆积起心理建设,好好地、体面地、妥帖地和他说再见。 回到洛尔大陆,将混血异种送还给雷霆科技公司后,没过几天,巫师学院开学了。 荣升二年级的殷弦月依然留在了人文班,和普通人类一起学习巫师历史和药剂。 路槐还是每周抽空过来看他,和他进行近战搏斗训练。 两枚晶体都在路槐身边,偶尔会吸引一些高阶异种,但数量寥寥。 殷弦月从戈谛安高塔借来很多书籍,想要找出祓除旧守护者体内异种神的方法。一切都回归最初始的样子,仿佛是故事回到主线。 除了那个必将到来,并且持续靠近的离别。 “路槐!”殷弦月朝巫师学院停车场招手。 路槐在打电话,听见声音回过头,挂断电话,也在风里向他挥挥手。 周末来接孩子的很多,他将书包提了提。成神之后令他最满意的点是,眼睛不再近视了,他也不需要再继续戴眼镜。 跑过来的时候笑得格外灿烂:“走吧,去漫展了!” 路槐点头,接过他书包。 巫师学院建在荒海悬崖上,海风咆哮着涌到每个人脸上。路槐替他拨开脸上的头发,最近他总是这样,好好的,就开始盯着他的脸看。 今天路槐穿了全套的军装,是小说里最帅的那套,深藏蓝色。车里也带了枪,但安检估计过不去,不知道卸了弹匣后能不能假装是制作相当精良的模型混进去。 殷弦月很期待,因为据他了解,《洛尔之枫》在漫展上有个摊子,是读者们申的,拉了一些横幅。 坐进车里之后,拉下安全带扣好,殷弦月回头看了眼后座。 他让路槐选几把外形好看的枪,路槐挑的是tikka t3x tac a1狙击步.枪,冷锤锻造的重型枪管,m-lock枪管护木。路槐带的是20英寸枪管,以及762温彻斯特子弹。这把狙配上24英寸枪管时,有效射程可达1000米。 “好品味。”殷弦月赞赏道,“但我感觉我们带不进去场馆。” “没办法,军情处没有模型枪。”路槐打灯并道,向神谕殿开,顺便和他闲聊,“今天有对战测试吧?” 殷弦月点头:“我还是和伊瑜一组,开始之前她让我别把她打死了。” 路槐跟着笑:“然后呢。” 殷弦月嗖地从裤腰拔出军用短刀:“然后我还是用近战模式和她对战。” “收起来,别割到安全带了。”路槐无奈。 温音已经习惯这俩人从侧门进来再从正门走出去消失掉,不过今天,她微妙地多看了殷弦月一眼。 看得殷弦月有些迷茫,问她:“怎么了?” 温音没回答,扭身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其实有时候殷弦月对温音是好奇的,温音算是野蛮生长的角色之一,但她完完全全没有长歪,也不叛逆。 真乖。 从暗巷里走出来,时间是下午一点整,殷弦月打了个车,展馆那一带非常堵,而且殷弦月不认路。但好在有很大一群coser有着笃定的前进方向,两个人跟着人群来到展会入口。 “这是模型。”殷弦月跟安检睁着眼说瞎话,“制作精良的大狙模型,你看,弹匣都是空的!” 路槐抬手按住他肩膀,无声地告诉他,可能你不提弹匣这种东西的话,咱或许真能混进去。 第142章 果然,安检意味深长地看了殷弦月一会儿,殷弦月惨白的小脸憋出几声咳嗽,外加队伍越来越长,已经有人在抱怨,安检摆摆手说你这个没有购买票据的话,进不了。 俩人悻悻地去储藏柜那里准备把枪存上,但20英寸的大狙怎么也塞不进那个只比外卖柜大点儿的储藏柜里呢。 殷弦月挠头呢,旁边深藏蓝色战壕军装搭配黑袍的白毛青年,将枪托夹在腋下,转枪环后卸护木、枪管、发射具、准具、弹匣,拇指轻轻顶住夹盖,“咔”地一声掉下来,后三指接住。 这几样丢进柜子里,然后抽出复进机,枪机在抽出复进机的同时被拆下来,最后抽出导气,最后只有20英寸的枪管。 路槐说:“这个塞不进去。” 殷弦月怔愣着:“拆枪挺帅啊。” 确实帅,穿军装,站得笔直,且拆一把大狙耗时不到半分钟。路槐有些茫然,因为这是基本功之中的基本功。 殊不知这茫然的目光让刚才那番操作更帅了。 殷弦月指指柜子后面与墙的缝隙:“藏那儿吧,出来了拿。” 虽然少了道具枪,但路槐这真实的撕书男走在漫展,依然是相当惹眼,人群中最为出挑,殷弦月走在旁边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甚至有点骄傲,因为他真的是自己创造的。想要给整个漫展介绍:看,我的好大儿。 果不其然,路槐的样貌和这身扮相,很快被拥堵起来。甚至很大一部分并不是读者,大声询问道:“老师!出的是什么角色呀?冷圈吗?太帅辣!” 路槐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但殷弦月又不知被挤去哪儿了,他只能木木地点头,面无表情但其实很无助,说:“是,路槐,《洛尔之枫》的路槐。” “大家!”有个姑娘大声科普,“看看我们《洛尔之枫》吧!少年升级流爽文!真实的暴力美学!白毛红瞳戳谁xp了!” 殷弦月听得相当欣慰,在人群最外一层微笑点头。 然后这个姑娘继续道:“对了大家看到121章之后就可以不看了哈,后面崩了。” 殷弦月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有路人问:“后面咋了?” 姑娘说:“本来连续日更,剧情贼爽,路槐战无敌手,见谁砍谁,后来忽然来了个新角色,谁家爽文一百来章出来新角色啊?高光全抢了,还穿越时空去平行世界,反 正我准备完结只给4星得了,4星都是路槐的。” 路人们:“原来如此——” 殷弦月赶紧溜。 这万一被揪出来自己是原作者,不会挨打吧! 扭头就跑…… “哎哎让一下——” 扭头迎面就是个背着巨大道具的六翼天使,对方踩着平衡车在配合摄影师拍一个“滑翔”的镜头。 对方紧急转弯,结果那翅膀实在太大了,眼看要扇在殷弦月脸上…… 有个人从背后抱住他,侧身一闪,军袍还掀在半空,路槐在他耳边问:“没事吧?” 第53章 咔咔咔咔咔…… 漫展最不缺的就是快门声。 有人“哦~”地表示自己嗑到了, 有人“哦~”地感叹这位coser不仅身材极佳身手还挺不错,有人“哦~”地也不知道在哦什么反正哦一下。 “咔!” 闪光灯闪着眼了,殷弦月狠闭了一下眼,挤出两滴眼泪。 路槐对于抱着他检查他的状况这件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把人在自己怀里转过来, 皮质的军用手套擦过他下眼睑, 带走他被闪光灯激出来的眼泪。 “没事。”殷弦月自己揉了揉。 再抬眼,周围人的目光诡异了起来…… “这是什么cp,没见过,吃一口。” “哇好甜,有没有课代表?” “代了。” …… 不是,殷弦月赶紧脱离这个人的怀抱,连着后退了两步:“我, 我去下卫生间。” 把路槐一个人丢在那里其实没什么问题,这里有大量二次元,路槐做什么都不奇怪……当然,除非他当场变成白狼。 殷弦月掬着自来水往脸上泼, 再抬头,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苍白无力, 命不久矣。 他撑着洗手台咳嗽了一小阵子,才从旁边抽纸箱里抽了几张,擦干脸和手。卫生间门口果然路槐在等,他也肯定听见了自己咳嗽。 殷弦月笑笑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抬头,笑笑:“走吧, 去摊位把糖发给她们。” 来的时候在零食店里买了很多独立小包装的糖果,一大兜子。因为听闻漫展上很多人会发放小零食, 给同好或者给路人,所以他们也买了不少。 终于找到《洛尔之枫》的几个摊位,俩人又沉默了。 横幅1:美强惨少年长成龙傲天,年度暴帅!《洛尔之枫》完结撒花,全书1-121章可宰! 横幅2:朋友你知道月衔音吗?写到121章后穿书了,后来的文都是他喂的流浪狗写的。 横幅3:今天你入坑《洛尔之枫》,我们是好朋友;明天你喷《洛尔之枫》,恭喜你,你是我的爱人! “……”殷弦月手拿糖果袋,目瞪口呆,扭头往路槐袍子里钻。 路槐把他拎出来:“出来面对。” “我会被打死的。”殷弦月把小糖包塞兜里,两只手抱住他腰,仗着自己瘦小,“我真的会被打死的,你平时不看小说,你不懂这种恨意,她们拿你当儿子养了三个月,结果往后我用‘朔月’水了那么多章就不说了,还搞出来‘你狂暴了,是朔月挽救了你’这种剧情,我真该死啊!” 第143章 漫展非常热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的摊子排队相当恐怖,加上coser们身上庞大的道具,路槐只能先避让一下行人,退到后面,然后把他拎出来。 “你不要这么慌,没人认识你。”路槐说,“如果今天我不在这,你是自己过来凑热闹的呢?以后没有我了你往哪躲?” 殷弦月一怔。 他以为,一直以来坦然接受分离这件事的人是自己,可临到眼下才恍然,其实自己一直都没有分开的概念。 倒是路槐,此时气定神闲,毫不动容。 路槐就这么凝视着他,他有些慌乱,触发了“先逃避”的被动,从衣服兜里把糖果掏出来,塞给旁边的小姑娘。 姑娘笑吟吟地说了句谢谢,还礼给了一枚小徽章,徽章上是殷弦月不认识的动画角色。 以后没有我了你往哪躲? 这件事殷弦月从未想过,因为一直以来惧怕分离的人是路槐,是路槐动不动就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看,也是路槐一有空就去巫师学院找他。 而他呢,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仗着自己生病,哄骗自己,反正也不久于人世,想来再撑个五年八年的撒手人寰,这些遗憾也就到此为止。 所以他不去想,很多时候殷弦月都固执地认为,只要不面对,事情就不存在。 “过来。”路槐牵起他手,把呆愣愣的造物主拉去了摊位前面。 路槐尽量让自己笑得和善,走过去说:“你们好,辛苦了。” 然后将袋子里的糖果拿出来,姑娘们见如此贴合的coser,一个个惊喜地站起来,一边“哇”一边拿手机咔咔开始拍。 “老师你的美瞳好自然啊!” “老师的假发也好棒啊!” “老师的衣服简直就是真实的军情处军装啊!!” 那可不,真得不能再真。 路槐礼貌地点头微笑,然后抬头看看横幅,问:“为什么不喜欢121章之后呢?” 说起这个,殷弦月就想溜。 姑娘说:“你看文了吗?后来有个新角色,叫朔月,做了巫师团的首领,抢了所有主角的高光,一副要荣登男主的样子,那我前面的三个月算什么?喂了狗吗?” 别骂了,殷弦月瑟缩着,别骂了,我的我的。 转念一想,算了,付费阅读的正版读者,骂两句就骂两句吧。 他跟在后面掏糖,递过去:“给。” 姑娘接过来:“哦哦谢谢,你们也挑一个吧~拿一个军装路槐吧,唉不过这个古风路槐也很好看,是我们找很厉害的画师约的!” 殷弦月拿了一个军装的:“谢谢。” “来合影吧!”姑娘举起单反,“难得咱们小冷圈能有这么高质量的coser老师!” 蹭蹭蹭摊位后面的姑娘们一起跑了出来,殷弦月摆摆手说他就不入镜了,路槐拽住他胳膊:“一起。” “不了不了。”殷弦月后撤,“我……我今天有点仓促。” 其实还好,巫师学院的牙白色衬衫,乖巧地收进皮带里,黑色的学生西裤和帆布鞋。 路槐不由分说把他搂过来,手搁在他肩膀,很平常地搂着他。 最前面的摄影师是漫展自由行的,也是摊主姑娘认识的人。大家一起看着镜头,所有人都挨得很近,是因为同一本书,让素不相识的人们如此亲密。 想到这里,殷弦月也轻轻笑了一下。 咔。 摄影师说:“好了哦!” “谢谢谢谢~”大家道着谢,又有人过来和路槐合影。 有几位coser主动把自己的枪械道具借给路槐,路槐只随便一拿,范儿起得十足。 高质量coser就是很受欢迎,但也只是“路过吃一口”的程度。漫展五花八门的摊位,挂着令人啼笑皆非的横幅。原来不止他一个原作者在挨骂……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看见兄弟们过得都不好,我就放心了。 逛着逛着殷弦月觉得好多了,他递给路槐一颗糖:“喏。” 路槐今天是完整的军装,戴了军用手套,他便直接张嘴,叼走他指尖捏着的橙黄橙黄的糖果。 “菠萝味的。”殷弦月说,“有点酸。” “还好。” 这么逛着逛到差不多收摊的时间,方才的摊主姑娘在退场的路上找到了他们。也得益于路槐很显眼,小姑娘跑过来:“稍等一下!” 二人回头,殷弦月迎上去:“怎么了?” 姑娘举着手机:“刚才老师说没有微博哈,那我把照片发给你们吧,拍了很多呢!” “好。”殷弦月解锁手机。 由于场馆内信号不太好,他们用ios的蓝牙隔空投送。 很快一张张照片传过来,是他们的合影,路槐的单人,路槐和殷弦 月一起发放糖果……最后是他牵着殷弦月离开的背影。 “谢谢。”殷弦月是很认真地在道谢。 他让路槐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这都是路槐真实存在的证据。 姑娘摆摆手,笑着说:“不用谢啦,反而我们该谢谢coser老师,老师是特意出路槐把头发染白的吗?看着不像假发,太用心了,真的,月衔音该给你磕一个!” 闻言,路槐稍微敛起了些笑意,说:“我很喜欢月衔音的。” “我知道!”姑娘说,“谁不喜欢他啊,但他非要搞那种操作,以前都好好的,一点儿都不水,也是专注主角,后面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第144章 姑娘蹙着眉,愤恨中带着些恨铁不成钢。 路槐看看殷弦月,又看看她,说:“我觉得他可能出了些变故,原本好好的剧情忽然转折……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对啊,我们也觉得很奇怪,但是为什么呢,有人拿枪指着他头?”姑娘愁眉苦脸。 殷弦月心道是啊,是真的啊,福尔摩斯说过,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个不管多么荒谬,那就是真相! 就是这个人! 他逼我的! 殷弦月紧紧抿着嘴唇,然后偷偷拽了拽路槐的袖子,示意他,我们快跑吧。 和姑娘道别后,场馆外面依然人山人海。大家打不着车,地铁口那儿也挤得吓人。 殷弦月说储物柜里面的大狙就先放那儿,下次再来拿。正好,路槐想先去一趟金店,他这趟带来了不少金币,打算在这个世界换点现金留给他。 实在打不到车,殷弦月走一截儿就得停下来咳一阵,最后路槐把他背了起来。 天色渐暗了。 但城市还没睡。 路槐知道有家金店不问来路,给黄金就能当场融了称重然后给现金,就是金价有点黑,但便捷。 走到那儿的时候发现已经关门了,便准备明天再来。 听他这么说,殷弦月当即拒绝了:“不用,我不用你给我钱,我自己能挣。” “就当让我在那边能安心些。”路槐继续往前走。 人行道的地砖不平,好在最近没有雨,不至于踩到一块砖,呲出污水来。 路灯也进入了光衰期,朦朦胧胧的。殷弦月看着地上的影子,用脸颊蹭了蹭路槐的头发。 “你不必担心我。”殷弦月说,“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路槐嗯了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他确实有自己的打算,洛尔大陆的通用货币是黄金,他存了不少,准备分批次带到这里来卖掉,换现金,统统留给他。 “我说真的。”殷弦月在他后背,自己向上攀了攀,“我不要你的钱,我真的没问题。” 路槐叹了口气,把他放下来,转过身面对他:“我真是下了黄泉也没法闭眼,我会把我存着的黄金全都拿过来,上次狂暴,没办法变回人形的时候,我去找过贺琦,他住的那个小区环境还行,我想让你也住在那里,起码他能顺带照顾……” “路槐。”殷弦月打断他,眼神发冷。 尽管什么都没说,但路槐都能懂。 “对不起。”路槐道歉了。 殷弦月摇摇头:“你只是放心不下我,我明白,但……我并不怕死,也不怕孤独地死,我只想按照我喜欢的方式过生活。” 路槐靠近些,路灯明暗闪烁了两下,行人稀疏着三两走过,他低头去碰了碰殷弦月的嘴唇。 他们第四次接吻。 第四次,路槐只想碰一下,是殷弦月搂着他脖子把他拉回来,主动将舌尖滑进对方口中。 或许是爱的,只是他不明白这样的爱。 殷弦月对感情迟钝,他始终认为对路槐的感情是看待一个角色。 直到他们即将分开。 他骤然意识到,他不想分开,甚至不愿面对这样的分开。 殷弦月主动且青涩的吻,甚至让路槐自己惊诧着僵了片刻。片刻之后,路槐抱紧他,卷着他舌尖,张合着嘴唇,互相亲吻。 有路过的人被画面惊到,路槐拉开些距离,结束这个吻。紧接着,他单臂直接抱起他,这条街走到尽头,再转一个弯,就是连接洛尔大陆的暗巷。 越过世界的界线后,神谕殿中一如既往燃着蜡烛。 这里是洛尔大陆雾区与昼区的区界,白鹰振翅腾空,一路沉默无话,疾速飞向军情处的猎手宿舍。 “嘭!” 宿舍的门被狠绝地带上,路槐将他抵在门板上吻,几乎揉成咸菜干的衬衫从皮带里被抽出来,路槐扯掉手套,滚烫的手心伸进衬衫下摆,去抚.摸他后背的皮肤。 殷弦月隐隐地淌下一行清浅的泪,他有点呼吸不畅,高高仰着头,惨白漂亮的脖颈线条在玻璃过滤的月亮里惊心的凄美。 路槐把他抱起来,抬头含.住他喉结。 微.颤的声音从他嗓.底渗出来,殷弦月觉得自己有点狼狈,但不得不说这样很舒服。 他知道自己戳着路槐了,他不知道路槐有没有反应。但临到现下,他觉得这应该就是路槐说的爱。 不是怜爱,不是宠爱,也不是溺爱。 是渴望做.爱。 于是他扶着路槐的肩膀,垂眸看他,问:“路槐,要做吗?” 第54章 “要吗?”殷弦月又问了一遍。 宿舍里没有开灯, 狼的夜视能力绝佳,且殷弦月回到这里之后,“神”所带来的优越条件亦能让他在微弱的月光下看清楚路槐的脸。 他确信路槐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有什么在他心尖上化掉了。 可能是他维持理智的最后一块坚冰, 也可能是他面对分别那微不足道的自我保护。 想要, 很想要。 路槐喉结吞咽, 殷弦月被他抱起来,两条腿挂在他腰上。他不得不抬头看他,欲眼欲心,想不想要,昭然若揭。 殷弦月依稀能看出他眼里闪烁的情绪,他是渴望的,但又不敢。 原因也很简单, 这样的分别并不是山高水远的分别,而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次元。他将永远停留在文档中,当一份数据,一个人名。 第145章 谁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巨大的未知和完全的黑暗。 殷弦月两只手按在他肩膀上, 笃定地看着他:“你想遗憾终身吗?” “不想。”路槐说。 殷弦月望着他, 缓缓歪头,尔后两个唇角都牵了起来,笑地像个妖精,说:“脱吧。” - 他以为路槐是凶猛型的,毕竟血统摆在那儿。 但其实路槐温柔得要命。 月光铺洒进来,透过干净的玻璃窗, 金属床柱折射着它们,落在青年密度极高的背部肌肉上。 殷弦月感觉自己分明是睁着眼睛, 但却什么都看不到,他感觉路槐单凭两只手就能完全包拢住自己的腰。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条件反射地抽上来一口气,手下意识抓住路槐头顶的头发,他觉得可能抓痛路槐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攥着路槐的头发。 “对不起。”殷弦月强迫自己松下来一些。 路槐说没关系,他确实被拽得有些痛,但没关系,甚至有点开心。殷弦月低头看他,他仿佛是沉在自己小腹下面,从水里抬头似的,殷弦月的指甲刮了下他眉弓,说:“你眼神好变态。” “是吗。”路槐笑出虎牙,这对虎牙在狼形态下是一对獠牙,“那就好。” 这是殷弦月从未有过的触感,神经末梢被泡进了温泉,然后,那温泉被通了电。 殷弦月的腿屈着,并起来就会夹着路槐的头。 老实说,路槐的头发和狼毛是一样的触感,看上去柔顺绵软,实际上是有点扎手的,那毕竟是狼。 这时候,这种扎手的触感,在大腿内里的敏.感皮肤上,令他隐隐开始丧失理智。 “……路槐。” “嗯。” 殷弦月只是不受控制地唤他名字而已 ,路槐握着他腰,嘴里逐渐加速,他能清楚地看到殷弦月的小腹在小幅度地抽搐,以及殷弦月在捂住他自己嘴巴,好似松开一些,就会惊叫出来。 他想躲,想向上躲。 可他被路槐禁锢着,最后身寸在他嘴里。 殷弦月在欲望方面是非常淡薄的,几乎快要遁入空门了,这么一下,感觉连着灵魂一起出去了。 整个人呆愣愣地,望着路槐,半天才哑着问:“你要刷牙吗?” “我不用。”路槐说。 路槐吻过他全身,他觉得路槐可能非常喜欢他的腿,在那里停留了很久。路槐完全不急,极致耐心,极致温柔。 他觉得路槐大概是要给他一次完美的体验,充满虔诚,和爱。 他感觉自己像一杯略烫的热巧克力,被路槐一点点抿着喝掉。 路槐是从正面来的,很传统,甚至有点庄重。 他在确定殷弦月已经准备好了之后,试着将自己一点点埋进去,然后伏下来,附在他耳边,用委屈的语气撒娇说:“我进不去,月月……宝贝,你放松点。” 最后殷弦月的视野是朦胧的,但他一直能看见,如覆浓雾的眼前,始终有一对赤瞳在注视他。 而他也一直在看着那双眼睛。 那眼睛里满是无法言喻的悲伤,在说,别忘记我。 殷弦月想说话,但嘴唇张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第55章 (前面还有一章) 昼区, 圣格利尔城。 戈谛安山,巫师高塔。 殷弦月的狮鹫落地,他拿出钥匙,打开木门。 今天有些小雨, 他脱下巫师袍挂在墙上的挂钩, 将魔杖拿出来, 放在魔杖架上。 他粗略看了看,看见了风酒笙的魔杖、赵湘辰的魔杖,他是第三个到的。 今天是个很特别的日子,巫师团终于凑齐了三十三位成员,所以今天在巫师高塔,进行一次阔别已久的巫师团会议。 殷弦月掸了掸身上的雨珠,抬脚沿着螺旋楼梯走上去。还没到三楼的时候, 听见楼下的门又被人打开关上,殷弦月便回头走下几级台阶。 “龙池!”殷弦月和他打招呼。 龙池笑着朝他招手:“首领~我看见你的狮鹫了,今天有点冷,猎手先生有帮你多穿几件衣服吗?” “……”殷弦月心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结果低头一看, 确实是出门前路槐给他的灰粉色小羊毛毛衣。 龙池跟着他的视线看他的衣服, 质感相当不错的灰粉色毛衣,巫师学院的白衬衫穿在里面,露出衬衫领口和领带结的部分。他肯定地点点头:“看来猎手先生把您照顾得很好呢。” “啊……是。”殷弦月挠挠头。 距离和那位猎手先生几近疯狂地滚过一次床后,到今天,已经一周了。那晚,对后来的事情, 其实殷弦月的记忆画面有些模糊。不过有个细节他记得很清楚…… 比如,第二回合的时候, 路槐用自己的狗项圈,把殷弦月的手腕和他自己的手腕捆在一起。他们全程十指相扣,两个人都被勒伤,必须两只手重新紧握,才能看到一道完美契合的红色伤口。 想到这里,殷弦月拽了拽袖子,笑笑,说:“是啊,把我照顾得……很好。” 龙池笑笑说我们上楼吧。 其实从那之后,他和路槐开始尴尬起来了。因为……那天实在做得殷弦月没有任何余力,他直接昏睡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下午了,盛世打工的路槐早就出去巡查,留了字条,和保温罐里的热粥在桌子上。 第146章 殷弦月喝完粥,就自己叫狮鹫来,回去了巫师学院。 也给路槐留了张字条。 再后来,第二次见面,就是今天了。 今天上午有巫师团集会,但换洗的巫师袍和校服在军情处宿舍这里,所以他一早上,像那个分手后潜回去偷猫的前任,贼似的小心翼翼推开路槐宿舍的门。 然后路槐替他又把门开大了点儿。 “啊,谢谢风老师。”殷弦月双手接过风酒笙递过来的热茶,末了发现自己还管她叫老师,“抱歉,守护者。” “没关系。”风酒笙笑笑,“你叫风老师,我也听习惯了,刚才走神了呢,在想什么?” 在想一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事情。 殷弦月战术喝水,然后被烫到,顺利转移话题。 “哎哎。”赵湘辰递过来纸巾,“小心一点呀,不过这也不烫吧,你什么小猫舌头呀。” 赵湘辰笑笑,转而去和另一位巫师说话,大家继续等人到齐。 而殷弦月,端着茶杯僵坐在主位上。 你是小猫舌头吗? 嗯,一些模糊的记忆开始清晰,像是换了一对崭新的眼镜镜片。 清晰的记忆里,他确实也在浴室里给路槐舔了,是自己主动要求的。但过程比他想象得要艰辛,他干呕了,然后像喝醉了似的,非说路槐那个上有刺儿。 然后路槐说,没有刺的,你是小猫舌头吗? “你热吗?”龙池见他脸上微红,凑过来,“热的话开点窗户透透气吧。” 殷弦月:“我不热。” 不热,只是快死了。 羞愤致死。 “喔。”龙池点头。 接着过来的,是伊瑜的父母,他们都是疗愈系巫师。毕竟是同学的家长,殷弦月站起来与他们握手打招呼。 昼区的守护者也下楼来了,人们到齐之后,新巫师团集会正式开始。 - 纳德鲁城例行巡查。 路槐:“身份卡,武器,防具。” 面前的超自然生物是一只下层精灵,刚刚在附近的街区和吸血鬼发生冲突,把吸血鬼抵御阳光的浮标给抢了,吸血鬼大面积灼伤被送往急救,路槐过来处理这个精灵。 “是他,是他先挑衅我。”下层精灵哆嗦着手,拿出来自己的身份卡,抖如筛糠地递到路槐面前,“他……他嘲讽我,他说我在mma打不赢大乌贼,我给整个兄弟会丢脸了,他们因我而蒙羞,还、还说今晚就把我妹妹塞到大乌贼他爸的床上,等他爸死了,继续嫁给大乌贼……” “滴滴!” 路槐像那个出任务的仿生人,毫不动容,在通话器上扫出精灵的身份卡,确定是无犯罪记录的人之后,说:“监控画面里你是先动手的,对方言语激怒你的细节,去跟你辖区守备军解释。” 说完,路槐抬眼看了看他,一个干瘦干瘦的下层精灵,皮肤和渊宁一样,如纹身般的铭文。 超自然生物在纳德鲁城寻个生计不容易,这里贫富差距极大,富人们坐拥军火药品,贫民窟还在一层楼公用一个卫浴。 “好好跟他们说,态度好点儿。”路槐添了这么一句。 闻言,精灵倏然抬头看了眼路槐。说实话这些纳德鲁城的超自然生物是根本不敢直勾勾去看军情处的人的,大概可以理解为“不敢直面天颜”的程度。 尤其这个凶名在外的路槐,在城中有一雅号“白长官”,背地里他们管路槐叫“白毛军犬”。 这事儿路槐一直都知道,从不计较。所以从路槐嘴里冒出这么一句好言相劝,下层精灵非常惶恐。惶恐之余也有些慰藉,他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今日阳光大好,这里 距离昼区圣格利尔城还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今天是人类族群值得庆贺的日子,人类之中最强大的存在,维持人类物种的前提下,以“天赋”为媒介的,比进化更加神奇的……魔法。 今天,巫师团重塑,三十三个强大无比的人类,重新开始守护这庞大的族群。 路槐看向戈谛安山的方向,今天造物主会在那里进行巫师团集会,昭示着失去旧首领、稻草人广场事件、异种再度侵袭之后,那个千疮百孔的巫师团,终于修复了自己,重新站了出来。 那是一种新的希望,他们代表着人类之光。 只要有完整的巫师团存在,人类族群就有庇护的力量。 路槐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守备军巡逻的小队恰好路过,向他颔首致意,路槐也点点头。尔后路槐纠结了片刻,叫住了他们。 “那个地下mma拳场?”守备军们面面相觑,“路先生,您问那个做什么,那个……不太好搞,因为纳德鲁城有一部分营收,还是靠着……” “我不参政事,就是问问。”路槐说,“那个大乌贼是什么来头?” “他啊!”守备军解释道,“是拳场从夜区引进的海怪,他们那个自由搏击拳场其实也相当于一个赌场,大乌贼是下注的黑马,已经两个礼拜没输过了,多少外面的老板带着自己的拳手过来,无一不被他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路槐点点头:“他还有个爸?” 说实话这个问题是有点愚蠢的,没爹娘哪来的他。但守备军哪敢在路槐面前抖机灵,如实相告:“对对,大乌贼就是被他爹卖去拳场的。” 第147章 “这样啊。”路槐点头,“拳场还有个姑娘是不是,下层精灵。” 守备军寻思了好一会儿:“噢,想起来了,是有个女精灵,挺漂亮,在那打工的,做做饮料端端盘子。” 有时候路槐觉得自己会多管闲事,但有些事情既然被知道了,就没办法放任不管。 而且他现在也确实需要一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那个小没良心的造物主,七天不回消息不见人,好不容易清早过来自投罗网,自己还很没出息的什么都不问,单给他拿了件新买的毛衣。 “好,知道了,多谢。”路槐说。 mma拳场这个东西其实不算违法,mma本质上是综合自由搏击,不限制拳法,对所有近战格斗一视同仁,当然不持武器和防具,也不戴拳套,戴的是分指手套。 路槐知道这些地下拳场的规矩,钱和输赢是两回事。钱只用来下注和买饮料食物,剩下的,想从拳场拿到什么,就上去那个搏击台。 “白长……啊不不不,猎手先生?”门口的服务员惊呆了。 在纳德鲁城有先斩后奏权限的军情七处09号猎手路槐,一头白毛,血色眼瞳,1.2公里外枪无虚发,地表最强咬合力,狂暴形态下有4米高,前不久以一敌龙,护住了永夜森林外十万平民。 “您有何贵干?”服务员瑟缩着问。 路槐微微扬起下颚,拽了拽领带,抽出来,再脱下军装外套,递给他。服务员恨不得双手跪接:“您这是?” “有个叫明嵘的精灵,是你们这儿打工的拳手吧?” 服务员连连点头,和盘托出:“是是是,他是两个月前过来的,带着他妹妹,兄妹俩就住在东街尽头的廉租房里!” 路槐摘下军用手套丢给他,说:“给我排个场,跟大乌贼赌明嵘他妹妹。” “哦哦!”服务员恍然,“您看上她了是吧!您早说啊不用这么费事儿,我这就……” 被路槐一个眼刀憋回去了。 路槐说:“没有,我自己有爱人。” 服务员:“真是对不起我这就去排场次。” mma拳场的规矩简单粗暴,一切都可上注台子赌。明嵘的妹妹叫明斐,得知自己被押上注台,眼睛一红,立刻去找经理。 经理亦无奈,告诉明斐,是你哥哥委托的,对方拿着你哥哥在拳场的工作者和身份卡。 明斐强忍着眼泪不掉出来,将手里的抹布一摔,直言道:“好、好,我的好哥哥,我不要什么委托人,我自己上台打!” 地下拳场的顶灯比军用探照灯还强点儿,直射着拳场最中间的搏击台。 经理追着明斐,被明斐甩开手,又继续追。那个胖墩墩的经理根本追不上身形迅捷的精灵,反而搞得自己像个追踪狂。 结果—— “叮!” 铃已经响了。 拳场有拳场的规矩,谁赢了就是赢了,今天明斐被她哥哥放上押注台。今天大乌贼赢了,她就是大乌贼的,大乌贼对面的人赢了,她就是别人的。 因为她未成年。按照纳德鲁城刚刚通过的条例,她哥哥是她唯一的监护人,对她有决定权。 ——未成年少女,这也是路槐过来一趟的原因之一。 台上已经有人了,明斐拽着擂台绳爬上去,说:“你就是我哥的委托人?” 路槐点头。 明斐说:“我自己跟他打,你走吧。” 路槐迷茫的目光里透着毫不遮掩的,看待小学生的无奈:“螳臂当车。” “是!”明斐梗着脖子,“把我输给大乌贼,我恨不得先死上十次!” “斐儿。”大乌贼从另一边踩着擂台上来,低头看着瘦瘦小小的精灵,“没用的,拳场的规矩是契约,你不会以为跟了这个白毛阿sir是什么好归宿吧?他会把你带回家娶你做老婆吗?不会的!他只会把你送去军情大营,把你做成傀儡!把你放在兵营给当兵的爽!” 叮! 铃响开打。 明斐被服务员拉下擂台,拳场大门被关死,服务员锁上大铁门,是最原始的物理锁,一条巨长的、小腿粗的钢筋,插.入门把。除非来一辆武装战车。 大乌贼人如其名,魁梧得像个相扑选手,胡子全是章鱼触须,光头,铜色的皮肤。 而白毛阿sir,精瘦,同样赤.裸上半身,在顶灯下白得晃眼。也因为白,阿sir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格外明显,还有他手腕上结痂的,那天被狗项圈勒出的红痕。 观众们非常期待,拳场最强的海怪,以及纳德鲁成能止小儿夜啼的路槐。 大乌贼怒喝一声,直扑过来攥住路槐肩膀,路槐不偏不闪,下盘极稳,顺力反钳他上臂。巨大块的肌肉根本握不过来,而拳场不允许幻化出超自然形态。 于是路槐突显出了绝对的核心力量,腹肌紧绷,血瞳化魔,手指几乎陷入大乌贼的肌肉中,将他整个人掀去侧面。 接着路槐以膝压其后腰,“咣!”地一声巨响,让天花板的顶灯都震下一些灰尘。 大乌贼自然是有点东西的,咬牙翻身踹开路槐,路槐没撞上擂台绳,迅速垫步上前、挥拳、提膝档、腕击。 他无数次教过殷弦月,近战格斗的第一要义,从容、预判、以及自信。 大乌贼是拳场最能打的,综合自由搏击没有黑手不黑手这种东西,一拳被打在太阳穴,强烈光照的顶灯让路槐恍了一瞬的神。 第148章 大乌贼的力量是从深海带来的,他最擅长压迫—— “嘭!” 路槐半跪在地上,抬起手臂生生接住了起跳后全力镇压而下的巨大阴影,接着,年轻的猎手纯粹人形态下一拳直击其腹部,其爆发力量可以从大乌贼几乎掉出来的眼珠子看出强度。 “草。”大乌贼被激怒了,“狗东西!!” 路槐方才只是被灯恍了一下眼,那种明亮的程度,让他回忆起了殷弦月的腿。 要不怎么说欲练此功挥刀自宫,心有杂念确实不配赢。路槐反思了大概千分之一秒后,上前垫步、挥拳、挥拳、提膝、抱摔。 力量压制。路槐肘击接下大乌贼的拳,此人确有实力,力量震到了路槐肩膀,瞬麻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一下,路槐迅速矮身从他手臂下略过,垫步扭腰转身甩踢,立刻侧身躲过回击后,又一拳生生打在其胸骨。大乌贼防御不及险些吐血,路槐上前又一抱摔! 台下人们从欢呼着看好戏,想要看看纳德鲁城最恐怖的白毛军犬被大乌贼暴打,到大乌贼被白毛阿sir挂在擂台绳上像个沙包一样乱锤…… 有人出汗了,什么暴力美学,是暴力恐怖片。 大 乌贼已经在求饶了,路槐单肩过摔,“嘭!!”台下明斐感觉自己脚边的地板都震了两震。 “别别……”大乌贼瞳孔涣散,“我认……” 认输的输字还没说出来,叮!铃响结束。 大乌贼听见铃响,心道终于得救了。 不过他看见路槐笑了一下,路槐的脸挡住了天花板顶灯,背光,脸上满是阴影,鬼魅又骇人。 最后一拳还是落下来了,落在他颧骨。 拳场经理吓得连滚带爬跑上擂台,呼喊着大侠饶命。 路槐笑的颤了一下肩膀,该说不说,近战肉搏自由搏击是真的爽。的确是个容易让人上瘾的发泄方式。 然而下一刻,报应来了。 那个一辆武装战车差不多才能撞开的拳场大门,中间的钢筋倏然“咣咣”断开,所有人诧异地回头看过去—— 没有人去推,那门自己动了起来。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直到门缝透进来外面的阳光,以及一样貌清俊的,年轻的巫师团首领。 殷弦月只需微微抬手,纤薄肩上的巫师袍随着室外的风随性地扬了扬。他轻描淡写地说:“巫师团例行检查,接民众举报,你这里雇佣无人监护的未成年少女,按大陆律法,未成年孤女的第一监护人,是我。” “……”路槐吞咽了一下。 神之力量破开这道们,轻而易举,放在瘦弱的人类躯壳之中,有一种极致的性感。 而且他知道这件巫师袍下、衬衫里面,是怎样的光景。 青年身后跟着三十三位巫师,巫师之后是人类守护军。 殷弦月放下手,淡淡道:“执行抓捕。” “是!” “进!” “所有人!跪下!” 路槐一撑手从擂台翻过绳索跳下来,浑身就一条搏击短裤,逆着守护军走到殷弦月面前。 这家伙的辨识度实在是高,守护军都认得他,自然在抓捕范围里避开了他,所以没有人拦。 结果,殷弦月只轻轻抬眸,嘴唇张合,吐出两个字:“跪下。” 巫师团首领的声音凉薄,目如冰霜,毫不留情,宛如不认识面前这个人。 路槐咬了咬下唇,一个膝盖先跪,另一个膝盖跟上,双膝跪在巫师团首领面前。 他还抬着头,笑着望着他。 拳场里面的人也算是熟练工了,守护军喊道:“全部跪下!双手背后!左手握右手肘,右手握左手肘!” 路槐也照做,以一个囚犯的姿态跪在殷弦月面前。 坦白讲,军情处猎手也跪下了,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猎手的地位极高,不仅是职位上的高,还有荣誉地位。 毕竟,那是路槐啊…… 他救过多少人。 有人壮着胆子想过去劝和劝和,让巫师团首领别这么太严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 结果众目睽睽下,巫师团首领弯腰、俯身,捏起那位尊贵猎手的下颌,低头吻了他。 好的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只眼都闭上吧。 第56章 殷弦月的唇贴在他唇上, 惩罚似的咬了咬他,再舔掉被自己咬出的血珠。 路槐嘴角有些被大乌贼打出的伤口,殷弦月也在他嘴角亲了亲。尔后滑进去自己的舌头,路槐立刻与他缠吻着、叼着他的舌尖, 路槐双手老老实实地背在后面, 模仿着x.交的频率在他口腔上颚里下, 流地顶.撞。 人们大气不敢出,也不太敢看,倒是擂台上那个根本起不来的大乌贼,他连脖子都转不过去,只能瘫在那个最高的地方,享受着全场最佳视野。 倒也不是很想看,只是他这会儿想不明白, 妈的自己跟那个漂亮男人亲得起劲儿,干嘛跟自己抢明斐? 神经病啊? 殷弦月慢慢抬起头,用自己拇指的指甲刮了下路槐唇角的伤口,刮得根本不重, 而且白狼的皮肤也根本感受不到这点痛。 但路槐偏单单要“嘶”一下, 摆出可怜的样子说:“宝贝, 痛。” 殷弦月点头微笑,分明眼睛盯着他,但却是在对所有人宣布,说:“军情七处8991-09号猎手路槐,地下拳场押注打擂,知法犯法, 罪加一等,关笼子, 带走。” 第149章 救命。 守护军统帅无声高呼救命。 守护军不是你们那个的一部分! “呃。”那统帅拿枪的手哆嗦了两下,“是、是,首领,那个……那个谁,去推笼子。” 那个谁用一种“我为守护军流过血你不能这么对我”的眼神看着统帅,统帅则别开了脑袋。 成神的好处就是,能够在一堆人之中精准地找到未成年少女。他跨步走过去,清俊的首领一双黑白帆布鞋在拳场的地板上,踩出了教父皮鞋的势头。 他走到精灵少女面前,说:“站起来。” 明斐迟疑了片刻,这种感觉就像满朝文武跪地高呼陛下赎罪的时候,陛下忽然指名了自己。 明斐手掌撑着地面爬起来,爬起来的过程还因紧张而滑了一下。 她看着没比自己高多少的青年,问:“怎……怎么了?” “叫首领。”旁边守护军提醒她。 “哦。”明斐后知后觉,再次看向殷弦月的脸,这首领看上去很年轻,像大学生,“首领。” 殷弦月虽没有表情,但神色柔和,说:“你的哥哥已经因寻衅滋事被拘留,从今天起,巫师团的赵湘辰老师是你的监护人,你还是上学的年纪,去巫师学院人文系一年级开始读,十八岁后在学校的图书馆和超市勤工俭学,直到毕业。” 她是个没有任何异能的超自然生物,也不算,她只有血统带来的迅捷身手,充其量也就是跑得快点儿,反应快点儿。 只有速度,没有灵敏度,没有力量。 再加上精灵族带来的美貌,致使她在纳德鲁城这样虎狼环伺的地方,如果没有个尚且能打的哥哥,恐怕境地还不如今日。 不过现在,殷弦月一番话说出来,就能改变一个平民的一生。 如果时间退回去,这番话所带来的力量,仅仅是巫师团首领的身份和头衔,而现在,他是那个不容反驳,言出法随,可以为自己说出来的每个字担起其责任的神。 他稍稍抬手,就让那个武装战车都未必能撞开的铁门为他打开,这片大陆没有任何一处可以拒绝他。人类族群、狼群、鹰群、精灵、不死族、无面者、巫师,他们敬重他、拥戴他。 他成为了比那个神谕殿中的雕像更为至高的存在—— 巫师团首领,屠龙,重塑永夜森林。 也是巫师团首领,在这一次巫师团集会中,告知了所有人一个信息,这条信息将在晚间新闻,三个大区的所有信号范围内滚动播放——曾经的雾区守护者,被罢黜的大魔导师,实际上被异种神入侵意识,才下令让不死族军队追杀暗夜精灵。 “赵老师。”殷弦月回头,他的巫师团成员们等在拳场门外,“小姑娘就麻烦您了。” 赵湘辰点头,提裙迈过门槛走进来,刻意绕过了路槐跪着的位置。走到明斐面前,赵湘辰轻轻笑了一下,朝她伸手:“过来吧。” 一位巫师,巫师学院的老师,巫师团的成员。 明斐感觉自己在做梦,她看看殷弦月,又看看赵湘辰,似乎在确定这不是梦境。于是小姑娘用指甲掐了下自己手心,痛的,再抬头,赵湘辰还在等着她,那只手就在自己面前。 她握住这位人类巫师的手,赵湘辰也第一时间回握住她,将她拉到身边来,说:“刚刚首领说的,你都听到了,以后这种地方不要再来了。” 守护军们把拳场的人悉数带出去,押注的人和看客都要接受血检尿检,拳场的负责人和经理则要接受调查,为什么会雇佣一个未成年少女。 至于路槐,他自己主动钻进去了守护军的铁笼,那确实是用来关押超自然生物的,他超熟练,还不忘伸手,让守护军用手铐把自己两只手拷在笼子顶。 搞得守护军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辈子没见过几个如此配合抓捕的……而且是同行,并且从职位上,是上司。 看着路槐被推进运输车,殷弦月偏头对守护军统帅说了句什么,统帅面上总算松了口气,所以运输车的后挂厢门关上之前,路槐就只看见这样的画面。 接下来,猎手精准的感官知道,关押自己的这辆车,并非前往守护军基地,而是转弯去了军情处大营。 他悠闲地坐在笼子里,身上一点点钝痛,那大乌贼确不是等闲之辈,胳膊和后背是痛了点儿。 双手举过头顶,被拷在笼顶的柱子,顺便就睡了会儿。 倒是守护军给路槐留了点颜面,用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把笼子盖上,没让军情处的人看见笼子里面关着谁。一路推到了之前关押兽人的地方,卫兵点头向人类致意,给他们打开了门。 守护军走前还拍了拍笼子,意为,猎手你保重。 事实上,将雾区前任守护者被罢黜并关入哀恸之牢的事情和盘托出,不仅是为守护者正名,也是在警示夜区。 巫师团的首领既然能将异种神的存在昭告天下,也就说明他有信心和能力去解决所有异种神。 而殷弦月,确实相信自己可以。 他没有夺取洛尔的力量,却依然能够操纵这世界几乎全部的自然之力,甚至他能感受到旧首领的魔杖中,那一缕大德鲁伊的灵魂也在和自己共鸣。 他站在这整个雾区罪犯最多的纳德鲁城街道上,抬头。龙池说:“今晚好像有雷雨。” 第150章 “是吗。”殷弦月看着冷灰色的云,看了一会儿,“走吧。” 巫师团确实是接到举报过来的,至于这个举报的人,殷弦月隐隐觉得或许就是路槐本人。涉及未成年人,尤其未成年少女的事件,巫师团有立即处理的义务。而路槐可能算着时间在自己暴揍大乌贼的时候正好被他看见,可以耍个帅,没想到这位铁面无私的首领依法办事。 殷弦月回头说:“诸位,辛苦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大家同时抬起魔杖至眉心的位置,接着悉数散去。龙池还留在他身边,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嘛。”殷弦月说,“你跟我还有什么好别扭的。” 反正龙池什么都知道了,比如这里是一本书,且殷弦月是作者。 龙池叹气:“我也看过不少小说,你告诉我实话吧,这本书,是不是快完结了。” 殷弦月垂眸,泄气了:“是的,快要完结了。” “能再拖一拖吗?”龙池问,“你也是喜欢他的吧?我能感觉到,你就是仗着快完结了,才在大庭广众下亲他,疯一把。” 确实,龙池说得完全正确。 他就是这么想的,反正快要完结了,而且洛尔消亡后,文档已经完完全全由自己控制,虽说前面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修改,但往后……他又一次全部接管了。所以,就疯一把。 “被我说中了。”龙池幽幽地望着他,“所以呢,以后会怎么样,你会永远离开吗?” 殷弦月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的力量也仅限于洛尔大陆,就像当初路槐狂暴一样,所有这个世界的设定,都只留在这个世界。” 两个人在这条街的人行道上无言地傻站了一会儿,最后同时重重叹了口气。因为这个局面实在超过了两个人的能力,还有什么能与规律和法则抗衡…… “首领。”龙池在他肩膀搂着,晃了两下,“你可别把我忘了。” 殷弦月一笑:“你们怎么都这么说,路槐也这么说。” 后半句说的时候,敛起了笑。 “因为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龙池说,“唯一能做的,就是……别把我们忘了,首领,遗忘是最可怕的遗弃。” 遗忘才是最可怕的遗弃。 这话在脑海里久久挥散不去,他骑上狮鹫,飞回军情处大营。途中,这句话反复在耳边回荡。 一如龙池所说,黄昏时分没有橙红色的霞云,阴云越来越浓。 骤然天穹乍亮起,闪电后,惊雷落。 紧接着,倾盆大雨。 地面的人们惊呼着奔跑,有的就近躲雨,商户外缘伸出来的檐棚下挤着路人,硕大的雨滴砸着棚顶,仿佛多下一会儿就能把棚给砸穿。 高空的雨就更猛了,不到十秒,殷弦月湿了个透。 他知道路槐被关去了哪里,但他要先回去路槐的宿舍洗个澡。落地后他甩了甩毛,狮鹫也甩了甩毛,不巧的是狮鹫甩出来的水全都甩去他身上了…… 狮鹫有点不好意思,眼神躲闪,殷弦月笑笑:“没事儿,雨大了,你去靶场的棚子里面歇会儿吧。” 路槐的宿舍他可以直接进去,干净的浴室,花洒打开来,温热的水浇在头顶,很舒服。 他用路槐的洗发水和沐浴露,用路槐的浴巾,穿路槐的内裤和黑衬衫,从门口的伞桶里抽出一柄漆黑的伞,走去后方的监牢处。 巫师团的首领畅通无阻,踏着雨地走进监牢的走廊,他湿了裤脚,拎着伞。伞尖拖着一路的水珠,最后停在盖有黑色幕布的兽笼前。 他蹲下,撩开幕布,看见了里面半.裸的男青年。 殷弦月指尖碰上笼锁,咔哒一声,直接断掉。 接着他拉开笼门,自己弯腰走进去。路槐在欣赏他,他身上自己的衣服和裤子,裤脚太长,挽了起来,腰也略大,抽绳系着。 殷弦月也在欣赏他。 漂亮又富有力量的年轻□□,触目惊心的一道道疤痕在雪白的皮肤上尤为性感,双臂高抬,双手被拷。 不得不说激起了殷弦月心底里一丝丝异样的快.感。 他意识到他果然喜欢这样的路槐,至强者被幽禁,暴露着自己身上所有的致命点。 胸膛、喉结、动脉。 而路槐,闻着他身上自己浴室里的味道,刚要开口问点什么时,造物主顺着他微张的嘴唇,滑进了湿润的舌尖。 殷弦月跪坐在他腿上,双手捧在他脸侧,吻着他。 外面倾盆大雨,树叶盛不住那么多雨水,萎塌下来,流成细密的水柱砸进泥土。 那手铐与笼柱碰撞发出咚咚的响声,殷弦月腾出一只手,握住旁边笼柱,罩了个结界在笼子上。 接着,他拉开这个吻,在黑暗中凝视路槐,说:“猎手先生,在擂台上好凶哦,怎么这个时候,连手铐都挣不开?” 猎手先生痴迷的眼睛望着他:“因为是宝贝让我拷上,我听话。” “好乖哦。”殷弦月的角度要高一些,垂眸看向他眼底,“好乖的狗狗。” 似乎是这句话刺激到了路槐,殷弦月坐的这个位置,能非常笃定又清晰的感受到,路槐起来了。 殷弦月弯着唇笑:“你喜欢我叫你乖狗狗。” 这是个陈述句。 路槐亦没有反驳。他只仰了仰头,渴求再多一个吻。 第151章 神明回应了他的祈祷。 下一个吻落下来的时候,殷弦月的手顺着他的上臂,向上.抚.摩,方才从雨中走来,他的皮肤略略发凉,摩挲在白狼灼热的皮肤上,两个人都很舒服。 殷弦月最后向上,摸到他被拷在顶上的手腕,以及手铐。 路槐以为他要被解开了,结果,神在上面施加了一个藤蔓,坚固无比的枝桠牢牢捆住这副手铐。 可怜的小白狼眨着无辜的眼睛,红瞳让他这时候像个小白兔,说 :“可以放开我吗?” “不可以,小白狼,你犯错了,公职人员出入地下拳场,你要被惩罚。”殷弦月几乎是与他鼻尖贴着鼻尖,说,“他们不会惩罚你,但我会。” 殷弦月说:“小白狼,这是神罚。” 他指尖勾住路槐搏击短裤的裤腰,接着自己跪起来,留给路槐褪掉它的空间。 说实话,路槐和殷弦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笼子里…… 这狭小的空间,只有一张幕布盖在笼子上,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里已经被自己施加了结界,这块幕布绝对不会掉下来,但事实是他真的有些紧张。 小狗卓绝的听力听见主人的心跳在加速,他叼住他黑衬衫上的纽扣,试图用这种犬科动物最原始的方法把猎物拉到面前。结果用力过猛,把扣子咬掉了。 “月月。”路槐用祈求的语气,“放开我吧。” 殷弦月像摸狗一样揉揉他的后脑勺。路槐衣柜里的衬衫对他来讲大了些,失去纽扣的衬衫从肩膀滑下来,下摆遮住一片好光景,路槐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能感受到,他猛挣了一下,那些藤蔓纹丝不动,双手依然被靠靠拷死。 殷弦月很满意他的暴怒,或者说无能暴怒,他用额头贴住路槐的头,微喘:“不放,我喜欢看你被拷着。” 路槐恍然:“首领的癖好吗?” “也可以这么说。”殷弦月坦然承认,接着他眸光一凛,“乖狗狗,我要坐下了。” “这么坐会痛。”路槐说。 他的确是个温柔的人,临到自己快炸了,还在阻止这件事。 殷弦月在他额前刘海儿上亲了亲,没管太多,顺着就坐下了。 神的结界保护了这个兽笼,铁笼、幕布、监牢、雷雨。这个小小的笼子仿佛一个独立的世界,这世界里只有两个人,交颈缠绵的两个人。 双手被拷住并没有影响路槐的发挥,他能感受到殷弦月有些不适,所以他尽量地慢、轻柔。 “痛吗?”路槐温声问他,“这样可以吗?” 他被拷着,抱不到他。 殷弦月自己在很小幅度地尝试着动,环抱着他脖子,像小朋友抱着家长的大腿。 “不痛的。”殷弦月说。 路槐用脸颊蹭了蹭他头发:“我再慢一点吗?” “再慢点。”殷弦月说。 路槐没有忍住,哼笑了声。 他真的放缓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好爱他,他爱到可以克制自己,他喉咙滞涩,偏过头,在殷弦月绵密的黑发力找到了他的耳廓,轻轻地用唇舌去安抚他。 说实话,是有些疯狂的。 接下来的动作愈发强烈,导致路槐的手铐不停地与笼柱碰撞,神似床垫的颠簸,而且频率非常吻合。 “为什么七天不理我。”路槐问他。 殷弦月堵住他嘴,不让他问。 路槐就用犬齿咬他,咬他喉结和侧颈。 殷弦月:“因……为,我、我想……唔,想捋一捋……” 黑色的衬衫半挂不挂着,老实说,这时候路槐也没有太明朗的理智去质问他。他已经全然化身成为小狗了:“别捋了,我们已经这样了。” 殷弦月觉得有道理,已经这样了,还捋什么思维。他又被顶了一下,扑在路槐肩膀上,点头说:“好,不捋了。” 没有主导权的白狼只能看,他眼前的画面实在太超过他自己的承受能力,尤其越往后,殷弦月越沉醉,他脑袋里的那根神经越脆弱。 最后—— “咣!” 神给他的禁锢被白狼用纯粹的力量挣开了。 那些缠绕在手铐上的藤蔓断裂、落下,消失。路槐自由了。 - 次日,晴空万里。 昨晚回来的时候挺狼狈的,路槐披上了笼子上的幕布,用衬衫裹着殷弦月,把他从监牢那里抱了回来。 军情大营里24小时有人巡逻,殷弦月最后要求完全躲进路槐披着的幕布里面,说一寸皮都不要露出来,否则他立刻从戈谛安高塔塔顶跳下去自尽。 搞得路过的士兵们很迷茫,但又没人敢问—— 09号猎手抱了一个什么。 殷弦月醒过来的时候路槐在穿军装,利落地扣上皮带,然后看向他。 说了句很可怕的话:“起床,今天你第一节课八点半。” 殷弦月翻了个身面对墙。 路槐就知道会这样,把他连着棉被兜起来,迫使他坐好:“首领,二年级了,摆正一点学习态度好不好。” “我堂堂巫师团首领,洛尔大陆唯一创世神,混血儿的主人,大草原的卡丽熙……哦最后这个不是,为什么还要上学?”殷弦月真诚发问。* 路槐无声注视他。 他也完全觉得自己没问题的样子回瞪路槐。 第152章 路槐亲了他一口:“因为我是你的监护人,你不去上学,赵湘辰找的是我,拜托你了,我真的还挺怕老师的。” “呜。”殷弦月伸出两条胳膊抱住他脖子,边蹭边黏着嗓子,“你说我病了。” 路槐失笑:“哪儿病了?屁股疼?” 殷弦月停下所有动作,冷漠地放下胳膊,坐直起来:“我衣服呢。” “对不起。”路槐忽然意识到完蛋了。 殷弦月掀了被子,赤条条地站起来,直接踩着路槐的大腿走到床边,下床,安静地穿衣服。 衬衫、西裤、皮带、巫师袍一抖,潇洒披上。 路槐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哄。 然后殷弦月先没憋住,“噗”地笑出来。 “给我抱抱。”路槐走过去拥住他。 路槐收紧了些力道,手指穿过他后脑的黑发,贪婪地嗅着他颈子:“我好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他又重复。 殷弦月能做的,只有拥抱他,紧紧地拥抱他。 并且告诉他:“我也爱你。” 比起遗弃小狗更残忍的是,小狗提前知道了自己会被遗弃。这个拥抱结束后,殷弦月抚了抚他的头发,他说:“我会竭尽我所能,试一试所有办法,好吗。” “嗯。”路槐点头。 第57章 二年级的药剂学是中级药剂课, 说实话殷弦月已经听不明白了。他的眼睛确实在盯着讲台上的赵湘辰,他以为中级药剂课是学更复杂的草药和它们的变种,结果…… “中级药剂课居然是学比例、配方、算法、混合反应……我学的是制.毒吗?” 殷弦月在通话器里跟路槐抱怨:“听不懂,我大学念的是希伯来语, 赵老师上的像化学课。” 通话器那边, 路槐无奈:“拜托你月底检测一定要及格, 有家长会的。” “那不好说。”殷弦月在教学楼里转弯下楼,话说一半,看见了迎面上楼的女生,顿时收声。 路槐发现他这边没动静了,问:“怎么了?” “茉竹。”殷弦月说。 迎面上楼的女孩是茉竹,茉竹今年是人文系的二年级,所以也在同一栋教学楼里上课。路槐那边也沉默了片刻, 他第一反应是担心,想要赶过来,尔后才想起,他的造物主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巫师团首领。 “没事的路槐, 我先挂断。”殷弦月说。 路槐:“好。” 说了好之后, 路槐又说:“老规矩, 三下屏幕。” “嗯。”殷弦月应他。 敲三下屏幕,是通话器的紧急模式,路槐那边会同步收到紧急信息,他会立刻动身赶到殷弦月身边。 茉竹很明显有话要说,她手搭在楼梯扶手上,略微紧张, 抬头看着殷弦月,全然没有从前丢给他头绳的俏皮模样。甚至她那些骷髅头饰品也都收了起来, 领带乖乖系好,衬衫纽扣妥帖地扣着。 殷弦月叹道:“换个地方说话吧。” 茉竹点点头。 对于茉竹,他所投放的感情是较为纯粹的长辈的爱。所以其实临到这个时候,纵然夜区的叛变让殷弦月觉得这群人已经没一个可信任的了,但人类的本质就是双标,他觉得他的亲女儿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但还是防备了一下,一直维持着两步以上的距离。 茉竹走在前面,一直走到了女生宿舍楼和对战草坪之间,学生们停放自行车、扫把、飞毯以及滑翔翼,总之就是各种奇形怪状的交通工具的一个棚子下面。 “很抱歉。”茉竹说,“我知道这声道歉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但还是要说出来的,对不起,首领。” 殷弦月点点头,他大概猜到茉竹会先说句对不起。因为局势已经如此了,甚至他觉得,会是茉将军把自己的女儿推出来,先试探一下 巫师团的态度。 “首领。”茉竹颤巍巍地看他,想看仔细他的神态,又不敢,“你……您,您会清剿海妖吗?” 殷弦月摇摇头:“我没有清剿海妖的理由,巫师团只维护人类族群,保护大陆不受侵害,至于夜区的事情,昼区安理会雾区审判厅会共同商议一个结果。” “你会投票吗?”茉竹焦急地问,“我知道他们肯定会投票,那你、您呢?当初您在审判厅用一票否决权没有让路槐被审判,这次能不能……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是被异种神胁迫的!” 殷弦月偏过头,看向对战草坪。 草坪的边缘是学院围墙,围墙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荒海。 浪涌不停地涌着,八面来风,殷弦月的巫师袍在烈烈风中凌乱飞舞。他确实有一票否决权,这一票否决权,是大陆对巫师团首领的绝对信任。 “念在我们是初犯的份上!”茉竹上前一步抓住他手腕,无比恳切,“而且,我们也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背叛行为呀!” 殷弦月叹道:“藏而不报,即为罪。” 一个“罪”字,让茉竹偃旗息鼓。她松开了手,垂下去:“我早就说过,可父亲充耳不闻,非要侍奉那些所谓的‘新神’……我说这些其实都是没用的对吗?” 殷弦月点头:“木已成舟,茉竹,夜区上下的所作所为就是在背离陆地,海妖固然可以永居于深海,但既然当年海妖们从海洋而来,看到了陆地的生活,就该履行承诺——携手共进。” 第153章 “我父亲会被裁决吗?”茉竹问。 坦白讲,当殷弦月被异种神少女追杀,不得已唤醒巨龙时,殷弦月站在雾区与夜区的区界上,和茉将军的那次对话,就已经是夜区最后的机会。 “倘若黑龙苏醒的那天,你父亲听了我的劝告,出兵支援,那么可能今天还有转圜的余地。” 茉竹后脑的长发被风卷起来,宛如在海底一般,美丽的海妖眼眸流转着凄婉,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 她认命了,最后问:“可以留我父亲一条命吗?” 殷弦月张了张嘴,未能吐出一个字。 七天后,雾区和昼区的高层,在昼区圣格里尔城的安理会大楼中结束了长达两个半小时,针对夜区的背叛之罪,商议出了最终决策。 审判厅、安理会、巫师团、两位守护者,最终在无头骑士团的见证之下,完成了对整个夜区的审判—— 逐一问罪。 决策的最后,他们在等待巫师团首领的一票否决,年轻的首领沉默不语,直到无头骑士团接受命令,前往夜区,对夜区的所有高层进行强制抓捕。 路槐本该执行配合行动,但在安理会大楼楼下被殷弦月叫住了。 在校内,他是殷弦月的监护人,在校外,殷弦月是混血儿的主人。 “你不用去。”殷弦月说,“无头骑士团的战斗力,完全够用了。” “可那里有四个异种神……”路槐有些迟疑。 是,他确实想留在殷弦月身边,但职责所在让他拎得清轻重。 时间是下午四点过半,殷弦月站在灰紫色的晚霞前,青莲广场西侧的佛殿就在他身后。路槐看着他,出了片刻的神。 殷弦月说:“所以你要和我去另一个地方,我需要你的帮助。” 众人先后从安理会大楼中出来,昭庭辛恰好听见了这句话。巫师团首领今非昔比,早不是当年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弱鸡,虽然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 “去啊!”昭庭辛大力挥手,“路槐!去啊!能为巫师团首领效力,是我们军情处的荣幸!” 再者说,纳德鲁地下拳场的那个吻,早就流传成了一段佳话。 全世界都知道军情处和巫师团联姻了! 这玩意放在小说里,就是两大家族强强联合! 军情处已经有人披上马甲准备动笔,书名就叫《和联姻对象公开激吻后我爆红了》!* 昭庭辛用热切到不太对劲的眼光看着两个人,路槐“哦”了声,然后向殷弦月伸手。殷弦月娴熟且自然地勾上他脖子,路槐弯腰,把他抱起来,展开鹰翼。 漂亮的一双雪白翅膀,殷弦月说:“我们去巫师学院的图书馆。” “你找到祓除他的方法了吗?”路槐问。 “对。”殷弦月点头,“方法非常简单,只是我把它想复杂了,甚至它只是个中级魔咒。” 路槐迎风飞行,被吹得完全露出额头,叹出一口气全部被狂风冲散,说:“容我猜测一下,是引导他体内的异种神到你自己身体里,然后你将其驱赶出来?” “啊。”殷弦月的视角里,平视着白狼最脆弱的颈部动脉,他在那里啵地一下大声亲了一口,“对呀!” “那你为什么需要我的帮助?”路槐问。 他现在大小是个神明,战无敌手,洛尔都能击杀,遑论洛尔转化的异种神。 殷弦月说:“恋爱脑发作,想让男朋友陪。” 就,忽然笑了。 是一种路槐说不上来的开心,脑袋里面炸烟花,想抱住这个人在天上翻腾螺旋飞行,想永不落地。 - 另一边,无头骑士团进入永夜森林。这里在黑龙事件之后,殷弦月复生了所有树木,又是遮天蔽日的树冠。巫师团首领说这是自然之力,只有自然,能在枯萎之后重生。 走到这里,还未到区界,茉竹的父亲已经带着手下亲兵等候在此。 无头骑士团的威慑力可见一斑,但实际上他们不仅是“无头”他们连身体都没有,空荡荡的盔甲支撑起一个人形,领子上方只有一缕缕黑烟从盔甲中升出来。 他们不会说话,只聆听、受命,然后杀戮。 显然,茉将军在得知女儿求饶无果后,决定放下所有尊严,祈求一个活命,所以来到这里负荆请罪。 可还是那个问题,无头骑士们,不会说话,也不会回答。 夜区的抓捕行动很顺利,四个异种神不敢出头,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再也无法感受到那位转化他们的神的气息,那位神,再也没有给他们任何回应。 加之殷弦月那无从解释的力量,答案近在眼前,殷弦月杀了那个神。 无头骑士不需要呼吸,他们在深海潜行,带走了每一个高层执行者,甚至连深海卫兵小鱼人都没有放过。 “爸爸——”茉竹追在后面,趔趄了一下,重新爬起来,“爸爸!” 茉将军被镣铐拽着,回头,说:“小竹,你要给爸爸报仇。” 茉竹难以置信:“我们不能一错到底,爸爸!” 茉将军只坚定地看着他的女儿:“找到夜区守护者,杀了殷弦月,为我报仇!!” 茉竹一怔。 是了,她几乎忘记了,夜区也有一个守护者。 在至亲骨肉面前,茉竹还是动摇了,母亲难产而死,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揪着外套的下摆,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脑袋一片混乱…… 第154章 夜区守护者,是谁来着。 那个暗紫色长袍的老头……他住在哪里来着? 茉竹拼命在脑袋里搜刮着信息,她不像她父亲那般沉稳又有条理,不过紧急情况之下,还是让她回忆起来了。 少女扭头跑回夜区,跨过区界之后,是一片浅滩,浅滩向南,是平民们的村庄。她奔跑在水中,海浪扑打在她小腿肚,如果要去那个村子,应该绕一下,但是她没有时间了。 她玩命地跑,穿梭在村庄集镇的小摊贩之间 ,今天没什么人出来做生意,无头骑士团大张旗鼓地抓人,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心惶惶。 那个酒馆……茉竹依稀记得,前几个月,父亲和同僚们在吃饭的时候聊到那个酒馆,夜区的守护者被囚禁在那里。 “啊。”少女停下,抬头,木质的牌匾有些发朽,小酒馆门窗紧闭。 她敲门、大喊,无果。 然后背后有个声音响起来,说:“漂亮的海妖小姐,你看上去需要一些帮助。” 茉竹回头,她此时有些狼狈,过膝袜湿透了,衬衫下摆也因为狂奔,从短裙腰部抽了出来。 “你是谁?”茉竹问。 对方是个年轻男人,非常温雅,一套精致合身的西装看上去价值不菲。 他弯着眼睛,笑得人畜无害,一双白手套。 他说:“我叫山羊。” “山羊?”茉竹蹙眉,她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荒谬了。 山羊维持着谦和绅士的笑容,说:“现在,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男人敛了些笑,冰凉的眼睛看过来:“是殷弦月。” 按道理来讲,茉竹是海妖,海妖根本不会觉得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是一件难受的事。但茉竹看着山羊的脸,分明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凝视少女,湿.身的龌龊感,但她还是感觉非常、非常的难受。 这种她说不上来的不适感,来自这个叫山羊的人本身。 可临到现在,茉竹只一心想要她父亲活下来而已。她并非不想要殷弦月的命,不过山羊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改变了想法。 山羊说:“殷弦月死了,就没有人能够制衡夜区的异种神,异种神们,自然会救茉将回来。” “我该怎么做?”茉竹问。 她自知自己没有强力的异能,充其量就是塑造一个幻境去骗骗人而已。 山羊说:“海妖小姐,我有一些封锁的记忆,请蛊惑我,释放它们。” - “典狱长的晶体给我。”殷弦月伸手。 路槐递给他:“我今天没带枪,只有雁翎刀,我拖住典狱长,解决他召唤的异种,你专心做你的事。” 殷弦月点头。 巫师学院图书馆底下六层,地砖的铭文在殷弦月掌心之下腾起微光,很快,整块地面的铭文都亮起来,最中心的传送门亮起。两个人牵住对方的手,走了过去。 关押邪法之巫的牢笼,多年以来,巫师团的所有成员潜心修行,所谓邪法,更是无人染指。 巫师只因其践行的道路而尊贵,几乎所有觉醒巫师天赋的人,无论是否加入巫师团,都将这句话铭记于心。 “唰——” 路槐刀势飒飒,横刀斩断扑过来的异种。 冻结典狱长的冰柱已然只剩下他脚踝的部分,此人像被钉在地上的弹簧玩偶,除了脚腕,身上的所有地方都在恣意地扭动,滑稽又瘆人。 然而不知是不是失去了晶体的缘故,典狱长看上去没有任何理智,如同婚礼上泼洒花瓣的花童,疯狂向自己身体两侧挥舞双臂召唤异种。 殷弦月:“你处理他,我去找旧守护者。” 路槐:“好。” 白发青年抽刀出鞘,起刀势,身型流畅漂亮,眼如寒冰。 殷弦月四下看了一圈,这干枯大地上从前无差别攻击的风手,如今绕着他走,非常识相。 这里除开那座向珊瑚丛一样的山,就没有任何遮挡,他环视一圈也没能看见旧首领的身影,于是拔腿跑向珊瑚山。 听见身后路槐挥刀的风声,异种的皮骨被斩断开来,像劈柴,干裂崩碎在空中。殷弦月扭头分了个眼神,青年的力量感是战壕军装藏不住的,久经沙场的肌肉与骨骼力量无可挑剔。 殷弦月赶紧收回目光继续跑,怒斥自己,就这么爱看吗! 果然,在珊瑚状的山石背面,殷弦月发现了瑟缩在这里的老人。殷弦月走过去蹲下:“守护者?” 老者看上去,比上一次见面又苍老了些,他浑浊的眼珠似乎不太确定地看了看殷弦月,半晌才溢出两个字来。 “首领?” 殷弦月顿时松下一口气,好歹还能认出自己,起码此时此刻,他还在与异种神抗争。 “守护者,来,握住我手。” 旧守护者进入哀恸之牢前,穿了一套姜黄色的呢子外套,此时已经破皱得不成样子。殷弦月不得不伸手从袖口里掏到他的手,老者的手粗糙干枯,殷弦月两手紧握住他。 眼睛微阖,殷弦月轻声念出引导咒语,这是非常简单的中级魔咒,通常用疗愈咒中,转移孩童或老者的疗愈痛苦,一般由他们的亲人承受,或分娩,或无法麻醉,也无法接受海妖蛊惑的孩童。 “不可。”守护者想要抽回手,但殷弦月握得很紧。 第155章 殷弦月睁眼,目光不容反驳:“您必须把它转移给我,再这样下去,这副躯壳就完全属于它了。” “我已经没有价值了,你还要领导巫师团!” 这让殷弦月心脏狠颤了颤。 旧守护者在进入哀恸之牢以后,对外界的所有事情一无所知,临到这个时候,旧守护者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神,纵然能够使用引导咒语,充其量也就是后天觉醒了巫师天赋的普通人类、普通巫师。 如果献祭掉一个普通巫师,能够换回大陆的大魔导师的话,甚至都不需要考虑。 但守护者没这么做,他说:“巫师团存在,人类族群的希望就……一直存在。” 殷弦月差点涌出眼泪,他重新紧紧攥住他的手,说:“巫师团永存。” 然后继续这引导咒。 故事的最开始,是美好的。 宇宙幽深之处的虚无之境,一如鹰状星云当中,孕育恒星的创生之柱,也孕育着一些东西。 一些神秘的东西。 自然、秩序、力量、魔法、生命、时间,以及湮灭。 以及灵魂。 有些眼睛缓缓睁开,起初没有实体,只有一丝模糊的意识。这些意识,像是棉花糖在机器里转悠的缕缕白烟,在虚无之境中随意飘荡。千百年后,它们生长出自己的属性,寻找相同的白烟,和同类们组成全新的、实质的身体。 自然之神、秩序之神、力量之神、魔法之神、生命之神、时间之神。 只有湮灭之神自始至终没有苏醒,因为那是诸天万界的“保险”,当星海陷入无法拯救的重大危机时,湮灭之神会醒来,终结一切,静候下一个轮回。 美好的故事,存在于无垠的宇宙。直到秩序之神心生歹念——如果万事万物都遵循着自己的秩序,那么进一步想想,这世界岂不是由自己掌控。 于是他决定,通过秩序,让其他神归顺自己。因为无论是自然、生命还是时间,都要服从秩序。 然而当他发现,纵使他杀了所有神之后,走出虚无之境,却还是无法接管这个世界时,他意识到,天外有天。 那个“天”,在另一个世界,用电脑和键盘操纵这一切。 包括“秩序”自己。 洛尔终于找到了真正的敌人。 也是同时,自然之神仅存的最后一缕灵魂,奔向了那个天外之神。 殷弦月的魔杖从巫师袍中缓缓浮到他面前,它孤单地竖直立于半空中,仿佛一位老者静静地望着他。 异种神被引导进自己身体里的瞬间,殷弦月感觉到非常明显的排斥感,好像吃了个特别难吃的东西,身体自我保护地想要把它吐出去。 但不行,引导咒还没有结束,他必须完完全全把异种神“拽”过来。 顶着相当强烈的不适感,殷弦月迫使自己更紧地握着守护者的手。本能告诉他,松开他,这实在是太痛苦,像有一个高速打蛋器在搅打自己的脑浆,理智告诉他,你必须拯救他们。 “呃……”殷弦月咬着牙,那根魔杖仿佛有自我意识,靠近了他一些,杖尖点在他眉心。 引导咒一遍遍地重复,守护者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他实在不愿殷弦月承受这种事情,神智回笼之后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然而—— 另一双手包在殷弦月的手背,帮助他持续攥紧。 是路槐过来了,殷弦月当下迸发出一股力量,这是他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人,最想要保护的人! “啊——啊——”尖叫声回荡在哀恸之牢,被祓除的异种神无法寄居在神明的身体内,但它被强制拉过去,神与神,同维度的生灵不可以存在于同一个容器。 尖叫声吓走了半空盘旋的风手 ,异种神想要逃离殷弦月的身体,本该属于殷弦月“创世之神”的力量被荷鲁斯四件神器唤醒,他的神性不是异种神能够靠近的。 分明没有风,殷弦月的头发和巫师袍,疯狂地乱舞。 他睁开眼,看见了路槐,接着他松开守护者,慢慢地站起来,站直。双手掌心向上,抬于身体两侧。 平衡。 魔杖依然自主浮空,立在他面前。路槐的军装豁烂,露出皮肤上一道道的血口子,他脸上也有伤,殷弦月看了看他。 他说:“我没事,我把典狱长杀了,他失去晶体之后很弱。” 殷弦月重新垂下眼眸,典狱长和洛尔的晶体浮到他掌心上方。 接着,那两枚晶体被细密的藤蔓裹住,是殷弦月在动用自然之力。藤蔓宛如蛇勒死猎物,越来越紧,很快,清脆的一响,两枚晶体同时化作齑粉,飞扬至空中,最后消失。 下一刻,被殷弦月拽来身体里的异种神,在那两枚晶体的碎粉之中爆发出无限恐惧,终于挣脱殷弦月,逃离出来—— 殷弦月握住面前的魔杖,指着空中企图逃跑的白烟:“etranglez-la!” 哀恸之牢寂静了片刻。 片刻后,殷弦月看向路槐,笑得意味深长:“你不会是故意把自己伤成这样,好勾引我吧?” 路槐收刀入鞘,哒地一声,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第58章 山羊是洛尔的第一个宠儿。 他生活的星球被洛尔定下“不守秩序”的罪名, 焚烧殆尽,但洛尔只留了他一条命,并且带在身边。 第156章 山羊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是患有那种“爱上凶手”的病症,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小动物已经爱上了自己的主人。他知道自己终身都会伴其左右, 他爱这个神, 已经爱到没得救。 摆在少女面前有两个选择,蛊惑他,或者无视他。 山羊没有催促她,也没有进而一步持续诱导。山羊只静静地看着她,十足的耐心。 而茉竹,她摇摆不定。在巫师学院接受的教育让她明白,父亲所犯的错误是不可原谅的。父亲设法囚禁了夜区守护者, 迎合异种神,甚至上一次殷弦月去戈谛安山,那漫山遍野的异种,正是她父亲想要趁机杀掉殷弦月, 彻底根除巫师团。 她父亲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用“生命来源于海洋”的话术来煽动整个大区的人们, 以至于暗算了守护者,彻底背离陆地。 山羊还在等,没有人能强迫海妖去蛊惑谁,而他选择茉竹,也只是因为茉竹此时的心里防线无比脆弱。 父亲在家里叫她“小公主”,因为他确信自己终将称王。 “我……” 少女必须做出选择了。 山羊保持着沉静的表情。 茉竹哭了。 她当然会哭, 她今年才18岁而已,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骤然在某天遭遇这样的变故,她只到现在才哭,已经了不起。 海妖的眼泪没有童话故事里说的那般弥足珍贵,清亮亮的眼泪珠子像是透明水晶串成的幕帘。 山羊不为所动,事实上,他也动不了。当关押洛尔的牢笼坍塌之后,他被殷弦月的力量震出十多米,一直到今天才醒过来。 没有了洛尔,山羊从一心求死,求殷弦月杀了他,到如今他决定报仇,找到了这个摇摆不定的海妖。 “那是我爸爸……”茉竹捂住脸,“我不能……我不能放弃他……” 山羊上前一步,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靠近了一些。 他不可能不急,他急得要命但依然保持着自己温文尔雅的样子,轻声问她:“所以,你可以帮帮我吗?” “我只需要一段蛊惑的旋律而已。” 山羊已经几近祈求了。 洛尔喜欢山羊彬彬有礼的样子,于是山羊就一直让自己维持在这个样子,刻入骨髓,终年不变。 以至于他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样的人。 他也不在乎了。 “可以吗?”山羊卑微地问。 茉竹用湿透的袖子抹脸,她没有回答山羊,这个小村镇上生活着的,大多是水陆两栖的超自然生物,他们没有攻击性,也没有战斗力。但他们看见女孩子在哭,还是靠了过来,询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茉竹摇头,她看了眼靠近的蛙人,蛙人大约是樵夫,他手中握着斧头,身后背着柴火。 茉竹抢过他手里的斧头,少女虽然战斗力不强,但力量其实还不错。瘦小的女生咬着牙、扬起斧头,一边流泪,一边劈砍着酒馆的木门。 咣、咣、咣! 最后一下,咣!里面的门闩被砍断,茉竹两条胳膊麻得发抖,她哭着走进去。酒馆里看上去荒废已久,所有桌子上都盖着差不多两寸高的灰尘,被少女撞开门的动作腾至空中,旋转着。 她径直走到吧台里面,踹开后厨的门,扯掉后厨的一块幕布,那后面是个只容一人可走的狭窄的,向下的楼梯。 很黑,木头的味道充斥在鼻腔。茉竹定了定神,哆嗦着脚踝,踏着台阶走下去。 这下面走到尽头,是酒馆的地下室。茉竹找到了写有“g”字母的酿酒桶,她似是下了最后的决心,抬手劈下去—— 酿酒桶里蜷缩着一个老人。 他穿着暗紫色的,守护者长袍。 少女做出了选择,她是茉将军的女儿,她父亲口中的“小公主”,她也是…… 巫师学院二年级的学生—— 巫师学徒也一样,只因其践行的道路而尊贵。 - [评论]:感觉快要完结了吧,接下来路槐应该会出征夜区,干掉这几个异种神,然后皆大欢喜。 [评论]:所以月衔音前面那十几章究竟在干什么?? [评论]:朔月呢?那个巫师团首领会怎么样啊? [评论]:管他的,一个工具人,可有可无罢了。还穿梭什么平行世界,我真的我无语住了,月衔音你是不是字数任务达不到篇幅要求啊? [评论]:家人们这本书当时设置的全部章节是160章吧?终于快完结了,感恩网站这个设定,让我不用看大洪水文。 [评论]:其实朔月和路槐是有一点点好嗑的,无论如何,朔月去平行世界,都是为了找到路槐遗落的神器啊…… [评论]:姐妹你吃点儿好的吧,怎么什么都嗑。 [评论]:都可以嗑,乱嗑,凭什么不能嗑,月衔音都可以乱写,你也可以乱嗑! [评论]:不过讲道理,到这个时候,很明显最后一波进攻夜区就尘埃落地了,那我押一个路槐的cp是夜区的海妖。 [评论]:同人区那边目前路槐最热的cp还是温音,我真的爱一些三无少女和灭世龙傲天,让我梦回《凉宫春日》里的长门有希! [评论]:楼上你……我某条dna死灰复燃了…… [评论]:随便嗑我的意思是随便嗑,朋友们,花了钱的说话硬气一点,什么朔月温音渊宁茉竹缙丛都可以嗑! 第157章 [评论]:哒咩,在雪怪的年纪里,缙丛未成年。 [评论]:啊,刷新了一下,更新了,149章。 - 新章节发出去之后,殷弦月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 “啊我打到你了吗?”殷弦月赶紧缩手。 出租房的卧室很小,小到殷弦月伸懒腰的幅度大一些,就会敲到床沿坐着的路槐的头。 殷弦月赶紧伸手在他脑袋上揉揉:“乖喔不痛。” 路槐的白毛被他揉,超乖,不躲也不动。 时间挺晚的了,还差五分钟到晚上十点。路槐出挑的长相和天生的白毛还是会在白天的时候引人注目,所以殷弦月最近挑晚上回来。 揉在白毛上的手顺着头发来到耳朵,再沿着耳廓摸到脸颊,殷弦月的拇指最后停在他唇角,另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缘,下巴搁在上面看着他的脸。 “真好看。”殷弦月评价道。 路槐有一点不好意思,微微偏了些头,委屈 问:“那要是不好看呢?” 殷弦月:“不好看怎么当主角。” “……”好吧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路槐换了个思路,他亲了亲殷弦月的手指,说:“那我得庆幸自己长得还行。” 殷弦月欣赏得入迷了:“何止是还行啊,简直是我最喜欢的类型,我果然顶级审美……啊对了。” “嗯?”路槐问。 殷弦月:“想捏捏肉垫。” “……”路槐沉默了。 “拜托了。” “……”路槐继续沉默。 说实话在狼人的族群观念里,力量至上,狼人们无一不是巨大块的肌肉以及古铜色的皮肤。像白狼族这样的,虽说天生的肤色更浅一些,但也是看上去就令人心生退意的壮汉。 所以粉色的肉垫,就是不合理的。 不应该的。 所有狼都是黑肉垫,所有。 “快点。”殷弦月催促他,挠他下巴。 犬科动物即便是人类形态也无法抵抗被抚摸、抓挠一些部位,路槐眯了眯眼:“好吧。” 路槐可以局部幻化,他伸手幻化出狼爪,殷弦月立刻抓过来用脸去蹭。白狼族有尖锐的狼趾,路槐尽可能地把指甲都缩进去,以防伤到他。 粉色的,粉色但粗砺,刮了两下把脸蹭出了红痕,路槐蹙眉,想把手收回来,然后殷弦月在他肉垫上亲了一口。 “为什么要粉色肉垫?”路槐问,“别人都是黑色的。” “别人又看不到你肉垫。”殷弦月说,“而且我喜欢。” 粉色的肉垫其实有一阵子让路槐挺苦恼的,他在少年时代坚信只要长大了就好了,绝对会变黑的,可是事与愿违。 路槐用金币换了不少现金,都塞进了殷弦月书桌的抽屉里。他知道时间开始倒计时,他像个垂垂老矣的长辈,他已经不能再继续照顾这个孩子,只能给他留下足够的钱。 路槐把他从椅子上抱过来,让他和自己面对面的坐在自己腿上。殷弦月两条腿环在他腰,胸膛紧密地贴着,感受着白狼有力的心跳。 然后接吻,他们将彼此抱得很紧,恨不能融为一体。 在倒计时的时间里相爱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同时,这样的爱,是纯粹的爱。 路槐舌尖顶撞他的上颚,殷弦月缠过他的舌头,房间里连空气都是甜腻的,这样对坐相拥的姿态能够直观地感受对方在接吻期间的反应。 没有人羞赧闪躲,大家正大光明地相爱。殷弦月舒服地“嗯”了声,主动去蹭他小腹,他很愿意即刻给到殷弦月所有反馈,把他屁股一托,翻身上床—— “等等!”殷弦月猛然想起一件事。 这床当初被路槐震断了一根梁。 但已经来不及了。 “嘭!” 床塌了。 显然,路槐也想起来了。 当初贺琦第一次追过来这个房子,路槐幻化出狼爪抵在殷弦月喉咙,贺琦扬言要报警,路槐把他手机踢去了床底,又掀开床板让贺琦去捡手机。 “没摔着吧?”路槐问。 “没。”殷弦月笑笑,“你兜着我呢。” 俩人就笑,床板从中间断开,垫褥和棉被陷下去,殷弦月被他压着,笑得使不上劲。 把床给睡塌了,物理上的。 路槐把他捞着抱起来,跨过床板,说:“得给你买张新床。” “嗯。”殷弦月点头,“走吧,换个地方睡觉。” “哪里?” “酒店。” 有人是黑户,没有身份证。但路槐有自己的办法进去那个酒店房间。 于是他们分开两条路。这一带实在破败,入夜之后萧条得很,连个24小时便利店都没有,只有小卖部里的老板掀着衣服露出肚皮,喝啤酒看电视。 偶尔楼房里传出打骂孩子的声音,接着另一户邻居会怒骂道吵什么吵,再然后会变成两家人对骂,孩子哭得更凶。 殷弦月想了想,决定走路过去,附近刚开业了一家酒店。 白净的青年走得累了,停下来缓了口气,他恰好停在一个小饭馆门口,里面三五个混混刚好酒足饭饱走出来,浑身呛人的酒气让殷弦月连连咳嗽。 “哟。”其中一个打量他,“男孩儿女孩儿啊?哥几个酒气冲是吧?” 余下几个人赔笑着:“哎哟哟,真不好意思,真白啊小妹子,来,哥哥这儿有饮料,你顺顺。” 第158章 他们说着,越靠越近,殷弦月被他们逼退到巷子里。 “男孩,男孩也行。”那人说,“够漂亮,其实不在乎男女,是吧。” 殷弦月叹气,劝到:“你们快走吧。” 他有些虚弱,声音也发飘。声音一飘忽,把这几个人勾得更兴奋。 “啧啧啧……”那大汉想伸手摸他脸,“真讨人疼呐,哎哟这小嗓子,在床上可得怎么叫啊?” 殷弦月又劝了一遍:“我说真的,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 天地良心,殷弦月是真的在劝。 但好言难劝该死鬼。 路槐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巷子墙头,月亮在他后背。他白发黑袍,血色的瞳仁垂眼审视着他们。 小混混又说:“小弟弟连求饶都这么特别啊?” 终于,有人发现了墙头的人。那人拽了拽大汉:“哥、哥,那……那有人。” “哪儿啊?” “上、上面。” 路槐是笑着的,笑得像个恶魔。 “打主人也得先看看他的狗是什么品种吧?”路槐问。 第59章 房间里很黑, 殷弦月窝在酒店两米七的大床中间,他没开灯,躺在棉被上。 他双眼微阖,乌黑的头发在白色枕头上宛如绽开的黑色花朵。小王子没有护卫, 没有防备, 然后大灰狼入侵了。 这间房间在21楼, 夜风将窗帘撞开来,随之床垫一沉,黑影覆盖在他身上。微喘,考虑到此人在墙外爬21层并不会累到,那么他应该是紧张了。 殷弦月雪白的一条胳膊从被窝里伸出来,盖在他脸侧,问:“一起洗澡吗?小狗。” 路槐吞咽了一下。 给大型犬洗澡是一件累人的事情。但还好, 双人浴缸的尺寸很富余,热水随着两个人的动作唰啦啦地涌着。 殷弦月被呛到了一下之后,路槐就让他在上面。水有浮力,浮力很公平, 殷弦月被浴缸的水抬起来的时候, 浴缸的水也在抬路槐。 所以钉得很死。路槐扶着他, 热水氲上来的雾气环绕在殷弦月和他之间,他的视野永远模糊,要不是下方相连,他简直要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于是他把殷弦月拽下来,贴合住。实质的拥抱给了路槐慰藉,水涌动的频率越来越快, 一如疾风在大海中央肆虐。 “路槐……” “嗯。” “想看耳朵。”他趴在他胸口。 “好。” 干脆利落的答应下来,在这种时候就是会满足伴侣所有的即便是诡异的要求。 路槐幻化出了狼耳, 头顶白色的头发两侧,毛茸茸的两个白兽耳。殷弦月笑了,伸手去揉它们。 坦白讲,水中.做.爱,外加被揉耳朵,路槐发出了本能的声音,让殷弦月发现,原来超自然生物是这样运转的。不过这原本也就是一个探索发现的过程,殷弦月又说:“还有尾巴。” “爪子。” 兽化30%左右,就变态了起来。 他们从浴缸出来,来到了洗手台。酒店的卫生间很大,两面墙,面对面的镜子。路槐让他站在自己身 前,面对镜子,让他看着自己。 面对面的镜子就是不仅能看见面前的自己,也能通过镜子,看见对面镜子里路槐的后腰,和随着幅度摇晃的白色大尾巴。 其实他已经无法自主站立了,全靠路槐的手臂力量。当然,外面那张两米七的床也不会闲着,临到最后,殷弦月已经虚脱了,第二天早上是被抱出酒店的,频频引人侧目。 回去暗巷的路上,听见附近有闲聊的居民说,昨晚那几个小混混喝多了,非说有人从墙头跳下来变成了狼,神经病。 “你通话器在震动。”殷弦月说,“震到我屁股了。” 路槐连忙换了一条胳膊抱他。 神谕殿外今天风很大,温音瞥了他们一眼,有点嫌弃。 路槐抬腕,虚拟屏浮上来,是一条集结军令。内容非常简单,下午三点前,军情集合,火力武装。 “要去夜区清算了。”殷弦月说。 路槐点头:“茉竹放出了夜区守护者,在审判厅前跪了一整夜,求他们放茉将军一条性命。” “然后呢?”殷弦月问。 路槐:“然后我们就知道,他们囚禁了守护者。” 这个因果关系让殷弦月脑袋轴了一下,然后做出总结:“哦,茉竹提前自曝了。” “是的。”路槐点头,“所以审判厅临时追加了一条囚禁之罪……不知道最后怎么判,搞不好真的会杀了他。” 殷弦月生了些恻隐之心,自始至终茉竹所做的事情是被异种神控制,设下了那些幻境,让自己通过幻境一步步走到永夜森林。 “会吗?”殷弦月问。 路槐说:“除非你用一票否决权。” “我该用吗?”殷弦月又问。 路槐:“你知道我永远支持你。” 殷弦月用嘴巴在他唇上贴了贴,风很大,军袍猎猎作响,头发也不停地在眼前扫着,以至于视野之中路槐的脸仿佛抽帧的电影画面。 终于,他说:“把我放下来吧。” 今天只能到这里了,殷弦月要回去巫师学院,既然军情处出发去夜区,那么巫师团也要集结。夜区还有四个异种神,需要殷弦月来解决。 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 第159章 狮鹫来接他回巫师学院,他要先回宿舍换上属于巫师团首领的巫师袍。 在学校里又一次碰见了茉竹,殷弦月当下心颤了一瞬,小姑娘与从前不啻天渊之别,憔悴又枯瘦,双目无神。 相反的,巫师团首领的袍子在风中扬着、荡着,一个狼狈不堪,一个从容潇洒。她蹲在教学楼外墙的墙根,抬头,看见了殷弦月。 傻女儿啊。殷弦月心叹。 茉竹两个膝盖上皮肤几乎全烂了,身上衣服是干净的,胳膊手腕上却是一道道新鲜的伤口。短短几天,从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家道中落,父亲沦为阶下囚,自己的族群分崩离析。 殷弦月走过去,蹲下来:“会没事的。” 茉竹空洞的两只眼看着他,张了张嘴,终是没说话,点了下头。 殷弦月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他只能伸手在茉竹肩膀按了按。接着站起身,准备走。 “嗯?”他的袍子被拽了一下,回头。 茉竹拉住他巫师袍的一角,哑着嗓子问:“事情真的没有任何余地了吗?” “我没办法回答你。” 茉竹又说:“那我如果给你提供一个情报呢?” “情报?” “有个人要杀你,你放过我爸爸,我告诉你他是谁。”茉竹的嗓子眼下真的不像一个海妖,“……其实你不在乎的,是吧。” 是的,一个神,还会有什么畏惧。 殷弦月眼眸低垂,他并不凉薄,茉竹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怜悯。 “是个穿西装、白手套的男人吧。”殷弦月甚至没有用疑问句,“论恨我,除了他,没几个人了,茉竹……我明白你的处境,我只能……” “你能明白吗?”茉竹松开手,颓然地将脑袋抵在膝盖,“你爱的人天天围着你打转,你受万人拥戴,你要什么有什么,我只是想要我爸爸活着而已……他……他坐牢、受罚,怎么样都行……别死就行啊……” 殷弦月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来,转身,垂眼看着茉竹。 “茉竹,我要什么有什么?” “你对我根本一无所知,我的处境比你更差,你好歹还能去争取,去将功赎罪,你有的选择,但我没有。” 殷弦月盯着她的眼睛,说:“女儿,你能做的还有很多,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想救他,你就起来,去审判厅,去安理会,甚至去神谕殿求神拜佛,在可以努力的时间里用尽办法,真当黔驴技穷时,就想办法去审判厅的监牢,见他最后一面。” 他的话太用力,茉竹忽视了“女儿”两个字。 她从地上爬起来,殷弦月说的没错,她还可以去安理会,人类更仁慈,她可以去求求他们。 - 夜区区界,不死族军队跟在军情处9个猎手身后。 所有人严阵以待,空中盘旋着直升机,路槐抬头看了眼天空,灰蒙蒙的。 “巫师团马上就到。”通话器里,长樾对所有人说,“这是一次水下作战,我希望你们在进行逮捕的前提下,首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与反恐行动不同,他们曾经是我们的同盟,如果没有激烈反抗,以抓捕为主。” 所有人回复明白,片刻之后,冷灰色的天空出现一排奥术紫光,它也是阴沉天空的一道曙光。人们抬头,用敬仰的眼神看着巫师团,只有一个人是看着爱人。 “巫师团就绪。”通话器里,是殷弦月的声音。 “明白。”路槐回应他。 海妖的种族族群的亚变种非常丰富,鱼人、蛙人、鲛人、海怪……海妖的军队大多使用冷兵器,深海的卫士们在水下有着高速移动的优势,他们在水下的灵敏度是抓捕行动的阻碍。 尽管拥有机械水肺,可在水下,热.武.器终究受限太多,搞不好步.枪在水下炸膛,那就不是执行抓捕,而是等待救援。 通话器里,长樾说:“愿意归顺的海妖已经上岸,海底会有部分激进海妖,注意安全。” 巫师团浮在海面上空,吟唱魔咒,三十三人的巫师团慢慢接管荒海之上的狂风,再安抚狂风为己所用,接着,号令狂风,在海面卷起数十米高的浪潮! 风酒笙的结界保护着巫师团,这巨大的海浪让浅海的海妖们统统暴露出来,他们的进攻性最强,随时迎战。 路槐张开翅膀,带着不死族军队咚咚咚地扎进海里。 捕□□.射.出巨大的网,每人身上三把步.枪,两把麻.醉.模式,一把正常的水下步.枪。不死族不需要呼吸,他们是唯一能在水下说话的种族,其他超自然生物只能用手势沟通。 半空中,那些海浪被慢慢抬起,一团团巨大的水球被巫师团们控制着。三十三个人将海水浮上来,再交给风酒笙,风酒笙是水系巫师,一个人已经浮住了四大团海水。 而殷弦月,他有更重要的事。 他抽出魔杖——尽管他的能力并不是以魔杖为媒介,他依然没有巫师天赋,但大约是魔杖内大德鲁伊的灵魂和他有共鸣,当魔杖握在手中的时候,自然仿佛被他握在了手中。 殷弦月俯冲进入大海。 他没有机械水肺,但他能够控制水中的空气。 他并不参与抓捕海妖叛军,他要去的地方,是海底的娜迦神像。 ——当智慧之眼在娜迦面前睁开,会从神像的右眼中获得知识之书。那书里,有万物的答案,那是小说家留给世界、留给自己的最后的伏笔。 第160章 他一路下沉,吐光肺里的空气,渐渐地,水元素开始主动规避他,他像个小潜艇,前方被破开洪流。 海底不透光,压力极大。如果是没有潜水设备的普通人类,在这三千多米的深海早已粉身碎骨。 还好他没有深海恐惧症,与游轮一般大的鲸鱼从他头上游过,深海三千多米,泰坦尼克号沉没的 深度。这里也有沉没的船只,已经成为海底植被的攀爬支架,层层缠绕。 他还是没能找到那尊雕像…… 按理说,应该会很明显。殷弦月继续向前游,他移动速度并不慢,但或许是深海漆黑的环境所致,他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 终于,他看见了。 娜迦在海底的神像大到让人呆滞。殷弦月悬在海中真的呆滞了片刻,娜迦海妖是蛇发鱼尾,当他意识到他可能找到神像的时候,是摸到了一条岩石雕塑的蛇头。 这蛇头闭着眼睛,它的眼皮就和殷弦月整个人一样高了……殷弦月顺着它向上看……这是娜迦神像的后脑勺。 他吞咽了一下,向上游,绕过去,去到前脸。坦白讲,殷弦月的底子还是人类来的,虽说在现实世界也有非常多的巨大雕塑,但很少能够与这么大的神像在同一高度对视。 是很震撼的,他缓了口气,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来到右眼前面。 神像在海底是幽深的墨绿色,同样爬着海底的植物,殷弦月不知道该怎么做,智慧之眼睁开……他是不是还要再一次刺破心脏? 他想了想,用掌心贴在娜迦的眼皮上。他隐隐地传输过去一些力量,但其实事情要比他想象得更简单,小说家的思维总是把简单的东西复杂化。 因为岩石眼皮的雕像立刻碎掉了,碎石飘走,殷弦月直接看见眼眶里,躺着一本厚如砖石的书。 他愣了下,这么容易? 是事情原本就这么容易,还是自己成神之后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越来越直接?殷弦月伸手,把它拿出来。 “唔!” 在他指尖堪堪要碰到书的时候,背后被人猛拽了一下,他猝不及防地被向后拉了一大截,同时一直避开他的水元素瞬间涌上来,环绕的空气消失,殷弦月下意识闭气。 回头,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近在咫尺。 山羊笑得阴森,殷弦月感觉他没什么神智。山羊紧紧攥着他衣领,嘴巴张了几下,殷弦月没听见他说什么,一串泡泡从他嘴里吐出来,像是开膛手在吹泡泡机,怪怪的。 很明显,山羊也想要拿到知识之书。殷弦月想要知道那书里有没有贯穿两个世界的方法,山羊,则是希望书中有办法将洛尔带回来。 转眼的时间,殷弦月一掌推开他,在深海将他震出数米。接着,他转身继续靠近娜迦的眼睛,又一次,他又被拽住,只是这次,山羊没什么力气,仅仅只是拽住了他的巫师袍。 殷弦月回头,山羊被那一掌震得虚弱,他可能本身气数将尽。这让殷弦月感觉自己是个反派,而山羊是那个“只要还剩一口气就一定要阻止你”的惨烈主角。 “……”殷弦月有一瞬间幻视了路槐。 如果说今天有什么东西能够让路槐将自己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路槐会不会也是这样,即便完全不是对方的对手,甚至对方只要动动手指,他就会永远死在这片海。 殷弦月无声叹了口气,拉起自己的袍子,继续转身。 “嘭!” “嘭!” 陡然之间,海底猛震了两下,殷弦月吓一跳,同时那本书被震出神像的眼眶,随震荡波飘走。殷弦月当即去追,然而正准备去追的刹那,他心脏感知到了什么,迫使他回头。 回头,是风暴双子异种神,两个少女的触须缠住白狼,正将白狼在海床上狠狠贯击! 殷弦月当即瞳仁一缩,魔杖指向她们—— “啊!——”少女惊叫,海底的水元素遵循自然之神的号令,以水结冰,冰刀利刃飞向风暴双子! 唰唰斩断所有触须后,殷弦月知道山羊已经去追知识之书,他没办法管,他立刻游向路槐。 小白狼身上大大小小的血口子,正汩汩地流入海水,殷弦月抱住狼的脖子,抱着他慢慢向上。他知道人类如果在深海上浮的期间吸入氧气,那么透出水面后有炸肺的风险,他不敢向路槐嘴里渡气,他也不知道路槐的机械水肺有没有被风暴双子损坏。 “路槐!”殷弦月不确定他能不能听见自己在海底喊他。 他感觉路槐起码淌了一瓶大可乐的血,他是真的急,但不敢立刻冲上水面。 终于,哗地一声,一人一狼探出了海面。 “路槐?”殷弦月托着他的下巴,“路槐?路槐!” 最后那声,唤得有些凄厉。 殷弦月意识到原来在面对这种画面的时候,人的思维并不是痛苦的,而是空白的,他的大脑里没有“路槐可能死了”的崩溃感。 是空白的,情绪加载中,整个人凝滞了。 这个时候他没有任何动作,他只能抱着这个在体型上是自己起码三倍的白狼,他甚至在这个时候忘记了要先治疗他的伤口。 直到白狼的眼皮颤了颤,微眯着睁开了眼,他才捂住白狼后肩的伤口,去疗愈他。 “我还好。”路槐幻化回人形态,军装已经烂得差不多了,皮肤暴露出来,“你呢?找到了书吗?” 第161章 “找到了,但是……丢了。”殷弦月抿了抿唇。 路槐失笑:“吓到你了?别怕,我没事。” 他揉了揉殷弦月的脸,继续说:“四个异种神,我杀了一个,晶体在我裤子左边口袋,你摸一下。” “哦。”殷弦月探手去水里摸。 “摸错了。”路槐说。 “……”殷弦月想笑,憋住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 “摸到了。”殷弦月说,“我拿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路槐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张开翅膀振翅腾空,从另一个角度继续入海。而殷弦月,他要去追山羊了。 这次他目标明确,且凶残,坦白讲他刚才确实被山羊的可怜小狗眼神恍惚到,这家伙实在太专业了。虽然说起来很像骂人,但山羊真的是狗得很专业。 神之感知。在海洋中,依靠水元素去感受海中的一切。很快,他精准定位到那个西装狗。 殷弦月集中精神,在海中疾行的同时,控制水元素将山羊向自己的方向拉。知识之书在《洛尔之枫》里是唯一一个没有设定和内容的东西,它像个百搭的道具,是消消乐里的爆破、卡牌游戏里的万能合成、咕噜的魔戒。 殷弦月需要它。所有人都需要它。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山羊被拉来殷弦月面前时,知识之书已经被翻开,那厚厚的书不仅被翻开,也被撕开。 这意味着,山羊已经“吸收”了“知识”。 殷弦月恍神了片刻,而后骤然暴怒,扼住山羊的脖子,海底顿时以他为中心,炸出一片空间,宛如一个玻璃球在水中。 殷弦月质问他:“你做了什么!?” 山羊很虚弱,他笑着说:“你好狠,洛尔的晶体被你毁掉,他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殷弦月收紧手指,他没有动用什么神的力量,这是他身为人类的怒意。 山羊已经喘不上气,却还是咧着嘴笑,他眼神可怖:“哈哈哈哈哈哈……我做了什么,我只是顺应自然发展而已,我只是,也要让你和你的小狗……尝一尝……诀别……啊……” 其实殷弦月在看见裂成两半的知识之书时已经有了预感,那是一种绝望灭顶的感觉。 果然,这世界很快给到造物主反馈,殷弦月松开山羊,这个被他怒意炸出的空间迅速消失,山羊顺着海水继续下沉。 而殷弦月,他有着非常明显的感知。 ——这世界开始对他有了排异。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路槐……”他在深海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这样的海洋里,他也只是吐出了一串泡泡。 两天后。 夜区的异种神,被路槐诛杀一个,风暴双子被殷弦月抹杀,最后一个异种神自.焚而亡。 昼区与雾区战死的将士被全部送入圣火玫瑰园,葬在巫师团旧首领的后面,意为“追随这大陆上最良善之人”。 还有一个小意外,风酒笙不慎被风暴双子拖去深海,是茉竹拼死将她拉回了海面。茉竹祈求审判厅留她父亲的性命,殷弦月通过了茉竹的请求,茉将军会受到50年的□□,茉竹可以每个月探望他一次。 战死之士全部入葬之后,众人悉数离开圣火玫瑰园,殷弦月则来到了旧首领的墓碑前。 路槐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等他。 已经许多天不见太阳了,这些天一直阴沉沉的,今天也是。斜风细雨,凉得很。 殷弦月垂着头,看着墓碑上的字。他们将 巫师团守则镌刻在旧首领的墓碑上。 巫师,只因其践行的道路而受人尊敬。 “首领。”殷弦月闷闷地对墓碑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您拥有先知之力,您预见过这一切吗?” 路槐安静地看着他瘦削的背影。 殷弦月:“首领,我究竟践行着什么样的道路?我知道所有人的结局,但我自己的呢?” “我……我需要一些指引。” “您能帮帮我吗?” 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风声,雨如蛛丝,一条条的,贴在他的皮肤上,缠在他的头发里。 墓园是沉默的,没有人能指引他。 没有人能庇护他。 两天的时间里,那个重新回到殷弦月控制中的文档,又开始自己运作起来。那大约是知识之书的力量,山羊无法挽回洛尔,所以山羊宁愿溺死在海底,也要用知识之书,让文档重新“活”过来。 系统开始自己更新,文档反馈着这大陆发生的事情。 一章、一章地发出去。 “哒。” 殷弦月一滴眼泪砸进旧首领墓前的泥土。 “哒。” 他哭了。 他在这个时候,将旧首领视为一个长辈,如果有谁能给他答案,那么只能是眼前这个深埋土下的人。 殷弦月哽咽:“我该怎么办……” 路槐想靠近他,但脚如灌铅。 殷弦月:“我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首领。” “我贫瘠,我匮乏,我满纸荒唐!” 良久。他缓和了一些,接着他蹲下,把魔杖放在墓碑前的祭台上,转过身。 然而明明这时候没有风,魔杖却从祭台滚落了下来,沾了一层泥。 殷弦月回过身把它捡起来,再放上去。 第162章 又一次,它还是滚落下来。 殷弦月抹掉眼泪,叹气,把它收回口袋里。 再次站起来的时候,温暖的怀抱把他笼罩住。 路槐的声音在头顶,说:“我爱你。” 风把这句话送去了宙海群星。 第60章 我爱你。 那个缩在床尾抓着棉被瑟瑟发抖的造物主, 路槐原以为自己会恨他,恨他剥夺了父母族群,给他那样狠绝的身世和惨烈的少年。 后来造物主向他道歉,说, 如果早知道有一天会真的遇见你, 我不会让你过这样的人生。 这个人类, 一副病体,面对何事都不会驻足,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却还是用力地创造出自己这样的人物。呕心沥血,在自己身上注入了一切他渴望的东西。 他每一次飞翔在蓝天、奔跑在山林,都带着造物主的夙愿。 这个人类成为了大陆上最尊贵的巫师团的首领,他没有滥用职权, 他乖乖地去巫师学院念书。他在对战课上也没有退缩,他认真地和自己学习近战格斗,用近战刺客打远程法师。 他保护了自己。 他扼制住了狂暴的自己。 他在审判厅认为自己有罪的时候,以凡人之躯, 在超自然生物族群之首们面前, 保护了自己。 他愿意和兽人酋长进行死亡单挑, 他在他们面前卑微祈求着饶过自己一条命。 他陪自己度过了夜影花浆的发.情夜晚。 他接受了第一个吻。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他穿梭在平行世界,成为了真正的神。而神,注定只能存在于属于神的世界里。 “我也爱你。”殷弦月转过身回抱住他。 路槐似乎哭了,他不敢看,他只能把脸埋在他怀里。 - 三天后,巫师学院二年级家长会。 赵湘辰加入巫师团后没有辞去巫师学院老师的工作, 她不像风酒笙,风酒笙成为守护者后需要不停地阅读巫师高塔内的书籍, 不断强化自己。 而且夜区的守护者被营救之后,一直在圣格利尔城的疗养院中调养身体,风酒笙还要连带着处理夜区的残余叛徒。 路槐坐在班级里殷弦月的位置,第四列的最后一个座位。 “首先欢迎家长们。”赵湘辰面带微笑,站在讲台上,“此前,诸位家长们都对大陆的危机伸出援手,我们非常感激,谢谢你们,我们守护了共同的家园。” 座位上的家长们一齐鼓掌,路槐后知后觉,反应了一下才跟着拍手。 接着赵湘辰着重为家长们介绍了路槐,军情七处的猎手,曾以一敌龙、手刃异种神等等丰功伟绩,其他家长们亦对着他鼓掌,让路槐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僵硬地点了点头致意。 没成想,这声夸,是赵湘辰在家长会上唯一的夸。 赵湘辰是个非常认真负责的老师,清晰地记着每个学生的状况。班里的三十个人,每个人在每项课程上的表现,她都粗略地点评了一下。 轮到殷弦月的时候,路槐坐直了些。 赵湘辰深吸了一口气,说:“考虑到殷弦月同时是巫师团的首领,路先生,他的情况我们私下说吧。” “也好。”路槐是感激的。他知道殷弦月在学校里是什么情况,他太清楚了,晚上他过来和他做近战格斗训练的时候,有好几次他都眼睁睁看着殷弦月扔掉那个药剂学和历史课的作业,拎着刀就跟他出去了。 几次想问,都没开口。 因为路槐知道问了也没用,问他作业的事儿,他只会装聋作哑,或者搬出自己的一大串头衔反过来质问路槐:本创世神救世主还需要写作业? “路先生。”赵湘辰在办公桌上的一大摞卷子里翻着,“你先坐。” “好。”路槐在她桌子对面坐下,如坐针毡,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比任何一次极端任务还紧张,“他……他是不是……缺了不少作业。” “呵。”赵湘辰抽出一张卷子,坐下,“何止啊,你看看他的随堂考。” 说着,那张卷子被推到路槐面前。 路槐低头一看…… “对不起。” 很明显,这小子在中级药剂学的随堂考上睡着了,笔迹在试卷上画龙,他甚至能从这根歪曲扭转的线条中看出他入睡的姿势和过程…… “……”然后路槐看见他在最后一道大题下方空白部分写道:夜影花是夜魇花的亚变种,会导致狼人发.情。 他抬头,撞上赵湘辰冷静的审视目光,他又把头低下来。 但这样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要面对的,殷弦月遇事可以往他军袍里钻,自己得面对。 “我……我会好好管教他的。”路槐把卷子折一折捏在手里,“真的很抱歉。” 赵湘辰公私分明:“路先生,我们首领不能这样,巫师团历代首领都要从战斗系毕业,都要在五年级的时候成为战斗系的胜利者,他现在已经很强大了,但不能止步于此,他必须在所有课程上都有优异的成绩……” 路槐一一应下,点头,偶尔蹦出来一句“嗯”和“很抱歉”。同时,他也知道,那位罪魁祸首就猫在赵湘辰办公室门外,在偷听着。 终于,他从赵湘辰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长长舒出一口气。 殷弦月眨巴眼睛:“不好意思啊。” 第163章 路槐叹气:“你啊……” “对不起嘛。”殷弦月拽着他手指头摇一摇,“我那段时间高强度生活,我跟你近战训练之后还要继续写书,我是神但并不影响我柔弱!” 路槐拉着他赶紧走:“我知道了,你小点声,我不想再被喊进去了,快走。” “哦哦。”殷弦月赶紧跟上。 家长会之后是三天的秋假,很多学生家里种有田地,给他们放假回家 农收。 校门口碰见伊瑜。伊瑜告诉他,圣格利尔城里开了一家电玩城,有个项目是真人特战队,说特好玩儿,穿防弹衣拿□□,子弹是彩色颜料。问他要不要一起玩。 殷弦月一听这不真人cs嘛,扭头就去看路槐,路槐说可以,他又把头扭回去对伊瑜说:“我监护人说可以!” 伊瑜:“……我也听到了。” 关于离别这件事,两个人想得都很开。虽说想不想得开的,都已经这样了,凄怨着是一天,开心的也是一天。 所以,还是去吧。 伊瑜说明天会发消息给他,还有伊瑜的朋友们也会来。殷弦月有点担心路槐这种职业选手去玩真人cs那是不是欺负人,不过伊瑜说了没关系,因为到时候会把他分到路槐对面的阵营。 在踏出校门口之后,伊瑜将魔杖举至眉心,轻轻对殷弦月低了下头,以及她的父母,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这是对巫师团首领的基本礼节,殷弦月也同样俯首回礼。 “真是一对璧人呀。”伊瑜的母亲扶着伊瑜的肩膀,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感叹道。 伊瑜也说:“是啊,校内监护人,校外裙下臣,太好嗑了。” 母女俩含着饱满的情绪望着走向停车场的两个人时,伊瑜的父亲很煞风景地说:“可是巫师团就这么跟军情处联姻了,简直把安理会置于一个尴尬的处境,实在是太过随性。” “……”母女无声地看向他。 母亲说:“闭嘴吧。” 临到这个时候,两个大区都认为军情处和巫师团的关系必定会影响审判厅和安理会,从政治上来讲,势力与势力之间要维持平衡,尤其巫师团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存在。军情处无法代表任何一个种族,但巫师团却是人类族群的领袖。 不过民众们对此事的态度,很少上升到政治层面,更多的人都在传诵那段“地下拳场逮捕恋人”的佳话。 至强者向至强者低头、下跪,甚至进笼子。 或许是大战之后人们急需各个方面的慰藉,所以在巫师学院秋收三天假的第一天,路槐跟军情处请假,长樾甚至没有管请假申请上写了什么,直接签字按了手印批下了。 并且语重心长对他说:“以后如果是突发约会,可以直接给我打个电话过来,不必再写这种书面申请。” 又说:“男人刚有家庭,我们军情处是很宽容的,最近太平,没你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儿,去吧。” 路槐捏着请假申请的副本,折了两道揣进兜里,点头说好。 那个游戏厅是禁止超自然生物进入的,但老板表示没关系,既然是巫师团首领的亲属,那应该没问题。 一共来玩的有十个人,五人一边,分警家匪家。游戏厅里搭了个棚,左右两边更衣间,大家换好衣服之后出来,互相看了一眼,店家提供的衣服很帅,而且将双方阵营在军装上体现得很明显。 警方在防弹衣里是警局制服,匪方则是迷彩,戴面巾和墨镜。 路槐被分去匪方,黑墨镜黑面巾白头发,活的二次元。而殷弦月,测试了一下准镜,准星瞄着路槐的眉心,用口型说:嘭。 路槐笑笑,很宠溺地点点头,想说,好枪法。 然后伊瑜忽然就掏出了魔杖,众人一惊,因为十个人里除开殷弦月、路槐和伊瑜,其他人都是伊瑜的人类朋友。 “干什么。”殷弦月震惊,“你掏魔杖干什么,不是,你怎么把魔杖带进来了?” 伊瑜看着他说:“因为我不信任你。” 殷弦月哑口无言:“我才是那个最值得信任的人吧?我甚至都背不下来那本中级魔咒学!” 伊瑜:“那不重要,两手摊开,不要反抗,我要给你个禁锢咒。” “……” 禁锢之咒对神明并没有作用,这条咒语在实质上只是个契约,非要挣脱的话,也不是不行。 殷弦月让她施咒,路槐也接受了一个封锁咒。然后伊瑜把魔杖揣好:“走,就位。” 搭建的场景像是摄影棚,两层楼,部分楼房、部分郊区。场景内有多个小音箱播报广播信息,所有人的枪托上有个准备就绪的按钮,所有人都按下去后,游戏正式开始了。 首先匪方会在场景内选择一个点,放置c.4炸.药,警方要去拆除这个炸药,匪方保护炸药,杀掉所有警。 回合制,正式比赛是30回合,伊瑜还想晚上大家一起去唱歌,选了15回合的模式。 “test!”队友很兴奋地在耳机里交流。 殷弦月:“小点儿声,对面有个狗耳朵。” 队友:“你说路sir吗?没关系,伊瑜给他上了封闭咒!” 殷弦月:“不是,哥们,我想表达的是,这个通话器的作用,就是让你可以小点声说话。” 果然,嘭! 一团绿色的颜料正中这哥们面门。 第164章 “哇靠!”他大喊一声,“我还一枪没开呢!” 殷弦月意识到这个位置暴露了,立刻缩去背后换地方躲。匪方已经放置好炸药,他们快没有时间了…… 通话器里,伊瑜说:“殷弦月,我这边有人,你掩护我,我去拆炸药。” “收到。” 殷弦月靠向伊瑜那里,一路收着脚步,屏吸凝神,然后—— “嘘。” 后脑勺被人用枪口抵着,那人说:“月sir,去拆包吗?” 警方阵营的殷弦月叹气,回头:“是呀,这位匪徒先生,为什么不开枪?” “想和警察先生多说两句话。”路槐笑吟吟的。 殷弦月眯了眯眼,抬手握住他步.枪.枪杆,别去一边,提膝踹他手肘,迫使他弃枪。同时自己抬枪准备射击,路槐和从前的每次近战特训一样,让了他一只手,右手负背,垫步向前,左手钳制他握枪的手,一撇一震,也迫使弃枪。 殷弦月顺势侧身,绕去他后侧,想要肘击背部。路槐转身不闪,左手以掌接下。殷弦月提膝、中扫,路槐后撤、手掌下压,还顺带摸了把大腿,眉眼含笑。 “你要这么玩的话。”殷弦月扭身换退中扫,“那我就不客气了。” 路槐继续后撤,手握住他小腿:“嗯?” 殷弦月趁着他握自己小腿的力量,直接另一条腿扭胯起跳,他核心力量不够,无法做出想象中身体横着凌空的动作。 路槐当然知道他纯粹的人类核心力量有几斤几两,立刻上前两步去托住他。 咻。 殷弦月当即两条腿缠在他腰上,抱他头吻住他。 然后伊瑜一枪打过来,在路槐后背绽开一抹红艳艳的颜料。 “耶!”伊瑜快乐地边蹦边朝殷弦月挥手,喊道,“赢喽!” “好卑鄙。”路槐说。 殷弦月点头:“就是,伊瑜太卑鄙了,我们晚上不跟她出去玩了。” 第61章 圣格利尔城在所有异种神被肃清之后, 取消了宵禁。 这几天是农收秋假,算是个节气节日,城里很热闹。节日期间,执法也宽松一些, 晚上店家们把小摊子直接摆在店门口的人行道, 也导致人行道很挤, 行人们摩肩接踵。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路槐问。 圣格利尔城安理会大楼楼顶,楼顶有一个直升机的停机坪,同时这里也是整座城市夜景最好的视角。 殷弦月坐在路槐腿上,路槐坐在楼顶边缘,胳膊圈着他的腰。 殷弦月说:“你问哪方面的怎么样?” “你说这个世界在排斥你。”路槐收紧了些胳膊。 晚间的风在安理会大楼楼顶肆虐着,秋天之后,到了晚上, 温度降了很多。 六十多层楼的高度,殷弦月悠然地靠在他怀里,回答说:“你没有感觉吗?我的状态。” “有。”路槐点头,“你的力量正在慢慢消失, 伊瑜给你上禁锢之咒的时候, 其实你已经没有反抗她的能力了。” “为什么我不能是主动不反抗?”殷弦月扭头, 看向他,问道。 路槐亲亲他眼尾,风撩着他的头发向他脸上扫,说:“不是那时候发现的,是你跟我近身格斗的时候,你在节约力量, 为了什么?” 他的确在节约力量,当他意识到那无穷无尽的神力骤然变成一个进度条的时候, 他意识到他必须保留一些能力。 那些能力会是为了路槐。 “路槐。”殷弦月看着他眼睛,“记忆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有只鹰划破了夜空,天穹的黑云被撕开裂痕,露出一条月光,如微微睁开的眼睛,懒倦又无聊地看着肥皂剧。 要来了吗,记忆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所以造物主留下最后的力量用于抹掉男主角的记忆?月亮简直想要找一下快进键。 路槐不敢出声,不敢猜测。 凝固了。 殷弦月忽然嗤笑出声:“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摇头摆尾去火心,一气化三清。” 路槐:“……” 路槐:“知识学杂了呀,造物主。” “逗你玩的,我不会抹掉你的记忆,我也不会抹掉我自己的记忆。”殷弦月将头转回去,继续从楼顶向下看这热闹的城市,“但是,记忆确实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那你保留的力量是打算做什么?” 安理会大楼前面是青莲广场,左侧佛寺,右侧教堂。殷弦月的视线被吸引,佛寺里一个青灰色长衫的僧人正在扫地,他将落叶扫去寺院的角落,然后一阵风吹散它们,僧人继续清扫。 路槐还在等他的回答,他的视线跟着扫地僧过来、又过去。 他说:“路槐,我在设定你的时候,没有给你信仰,你不信佛,不信神,你是这整本书里最自由的人。” “自由?”路槐问。 殷弦月点头:“事实证明了,只要你愿意,你甚至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去我的世界找我。” 殷弦月闭上眼,感受着楼顶的风。下面明光瓦亮的街道,店家们亮着暖色调的灯,广场的灯光喷泉四周绕着孩子,小丑发放气球,沸反盈天。往上是星空,向下是人间。 殷弦月说:“保留我最后一点力量,看看这个世界。” “什么?”路槐不明白。 殷弦月说:“你知道我身体不好,没办法运动,不能长途出行,多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休息。这个世界修复了我的身体,后来,神的力量又修复了我的视力,我坐在六十多楼的楼顶边缘,能看清地面的落叶。” 第165章 “所以,我想在最后的时候,飞过整片大陆,仔细看一看它。”殷弦月抬起掌心,浮出一个白蒙蒙的光球。 他把这团光球抛向天空,然后,嘭,炸出一朵烟花。 “我可以背着你看。”路槐说。 殷弦月点头:“戈谛安山,昼雾海峡,微风平原,国王幽谷,神之墓……还有你出生的地方,眠龙岛。” “我都想看一看。” “好。”路槐说,“我带你去看。” 书外在欢声笑语庆祝即将到来的大结局,书内秋风萧瑟,静静地等着即将到来的别离。 殷弦月说晚上想回去那边的世界,想带路槐去埋葬父母的基地看一看。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可是早就没有家,也没有家人的殷弦月在潜意识里一直将那个墓园看作家。 但坦白讲,死掉以后,他还是不太想埋在父母身边。主要是他不喜欢暗无天日的泥土,会不会有虫子蛇鼠,他觉得落进海里就挺好的,随波逐流。 “小美人鱼吗?”路槐问,“化作海上的泡沫?” 殷弦月抬头,墓园大门上缠着手腕粗的铁锁链,坠着足以抡死一个成年人的巨大老式锁:“墓园还锁这么死,这年头又没有陪葬品,何必呢。” “过来吧。”路槐伸出胳膊。 很熟练了,殷弦月搂住他脖子,坐在他手臂上。 苍穹如一盘化不开的浓墨,守墓人住的小宿舍坐北朝南,屋子里是暗的,只门廊上亮着一盏幽幽的小黄灯。 路槐直接抱着他越过高墙,落地无声,犹如轻功。 殷弦月不常来这儿,他得找一找。但这儿基本是摸黑,他还被地上的枯败树枝绊了一下,最后路槐把他抱起来,在这个仿佛连风都静止的墓园里,找到了殷弦月父母的墓碑。 路槐带了一朵圣火玫瑰园的玫瑰过来,在圣格利尔城的习俗里,圣火玫瑰会为亡者点亮冥界的路。他从怀里掏出两朵玫瑰,摆在碑前,安静地注视了一会儿。 “好了。”殷弦月说,“走吧。” 路槐意识到,他在感情上的确是个比较贫瘠的人,应该说,在感情上比较封闭。这是人类大脑的自我保护,主动去规避痛苦。 就像有些人,在失去至亲的时候,那个瞬间,其实人没有特别强烈的感情。他们甚至会表现得有些淡漠、冷血。 但在未来的某天里,可能是路过邻居门口,听见铁锅里热油翻炒蔬菜的声音,闻见浓油赤酱的味道…… 他们会在那个瞬间崩溃,那些堆积的感情才被释放。 路槐觉得殷弦月就是这样的人。 “还有一个地方。”殷弦月伸胳膊,路槐抱起他。 殷弦月在这座城市里出生长大,但从没好好逛过这里,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也没有什么寄托。他带路槐去了市第一人民医院后方的小公园,路槐把他放在秋千上,到这里,殷弦月已经咳地干呕了。 这是个宁静的夜晚,抬头是医院住院部,病房里是黑的,走廊很亮,大楼侧面的小窗透出走廊的灯光。 “我之前住在……”殷弦月的声音开始飘忽,“住在11楼,呼吸科。” 路槐站在秋千旁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 今天太晚了,白天高强度的运动,到现在他的身体支撑不住,断断续续地说:“我爸妈去世之后,贷款抵押的房子,我们家……被法院收走了,他们为了给我看病,借了不少钱……我家,就被法院拍卖了。” 路槐安静耐心地听他说话。 殷弦月接着说:“后来,债主说……其实那个卖特效药的人,是骗了我爸妈的,那个骗子,也骗了债主的妹妹……我现在租的房子,押一付三,那个债主看我可怜,帮我付了前面半年的房租,他说……我爸妈很爱我。其实我也不太在乎了,有没有房子住,有没有钱,都没关系,反正已经……这样了。” 殷弦月自认自己有个相当不错的优点,他能很轻易地封闭自己的情绪。他能控制自己不要去悲伤、崩溃、失控。 他的大脑像井井有条的图书馆,分类归档,哪里是可以活动的,哪里是尽量别动的,哪里是封锁的。他尽量把自己当做仿生人,吃着维持生命体征的食物,补充水分,剩下的,所有的情感需求,都投入进他的书里。 再次睁眼的时候,入目是熟悉的天花板,微微偏头,床柱上一个小小的09编号。 “喝水吗?”路槐端过来一杯温水,俯身,搂住他,慢慢兜起来,杯口凑到他唇边。 他动作轻柔地挨着他嘴唇,把水送进去。 外面是明媚的天,殷弦月看了一会儿窗户,再看看他:“几点了?” “九点半。”路槐答道。 “我昨晚在小公园晕过去了是不是。” “嗯。” 殷弦月像做错事了似的抿唇笑笑:“吓着你了?” “还好。”路槐摸摸他头发。 再过一天,巫师学院就开学了。外面系统已经自动更新到了157章,文档在事无巨细地描写路槐在夜区如何大杀四方,距离完结,只剩最后三章了。 越走到后面,洛尔大陆对殷弦月的排斥就越强烈。 导致他很孱弱,他不得不被路槐抱着,去巫师高塔找到龙池。他是来跟龙池告别的。 秋天的戈谛安山刚刚开始变枯黄,漫山遍野的萧条,殷弦月有些冷,他拽了拽领口。还好龙池没有大声哭嚎,否则殷弦月还得先把他哄住。 第166章 他说他要和路槐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他不知道自己会以怎么样的方式消失。恰好风酒笙今天也在 戈谛安高塔,他向风酒笙用魔杖行礼,他想把旧首领的魔杖交给风酒笙,或者交给龙池,但他们二人都希望殷弦月能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他是牧羊人,终将回去那个彼岸。 后来的一天一夜,殷弦月骑在白鹰的背上,俯瞰这自己书里的大陆。 青山大海、荒漠湖泊、日出日落。 从高空看东部无人区的河流宛如橘络,想必异种神被肃清之后,那里很快也会有物种前去安佳。看见了被扫荡过的村庄,焦黑的泥土,裸露着深层的岩石。 那远处的太阳落进荒海,像一颗橘子味的泡腾片,融化,把海面浸成了橘子水。 “路槐。” 殷弦月感受到了什么,骤然紧紧抱住天鹰的脖子。 路槐立刻翻身,幻化出人形态的同时保留翅膀,拥住他:“殷弦月!” 他正在消失,路槐能感觉到。 他的存在感正在变弱,他的气味、声音、心跳的频率……他血液流淌的速度,他像是路槐身体里的某个器官正在被抽走。 “殷弦月!”路槐的血瞳在发颤。 殷弦月贴住他的嘴唇和他接吻,他们唇齿相依,不知是谁在哭,咸湿的泪淌进两个人的唇缝。 接着,怀里一空。 他像被打火机燎到的蒲公英,只剩下点点残星,和怀抱的余温。 路槐在空中凝滞了片刻后,没有煽动翅膀。 他自由落体,重重地摔下来。 这正下方是他出生的地方,眠龙岛。 年轻的混血儿把自己摔得失去了意识,雪白双翼铺在荒芜的岛屿,太阳彻底沉入海底,世界黑暗了。 第62章 正文完结 “醒了。”护士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频率,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反胃恶心?视野还清晰吗?” “弦月?” “稍等一下吧,让他缓一下。”护士对旁边的人说,“你是他朋友?” “对,我是他朋友。” 护士:“哦, 好的, 那我先去别的病房, 他清醒了之后你按一下护士铃。” “好的好的,谢谢了。” 殷弦月睁开了眼睛,也能听见声音,但大脑好像不愿意处理这些信息。他听见了,他也听懂了,但他不想理解。 “弦月?” 挡住天花板的一张脸他很熟悉,是贺琦。贺琦拧着眉毛, 来来回回地瞧他两只眼睛:“弦月,你觉得怎么样?” 殷弦月眨了眨眼,他眼珠子向左上方看,是一个吊瓶, 药液通过输液管, 淌进他血管, 流进他心脏。 他脸上戴着氧气面罩,所以他说话的时候,那面罩像捂住他嘴巴一样,只喷出一团白气。 殷弦月一动不动,他睁眼太久,忘记眨眼, 有些酸涩。再眨一次的时候,有眼泪淌下来。 贺琦慌了:“弦月?弦月你……你想说话吗?你等一下, 我按铃叫医生过来。” 说着,贺琦伸手,按下了护士铃。 而殷弦月,他的视线跟着输液管,来到自己苍白的手背,滞留针被胶布牢牢地黏在皮肤上,针头埋进血管。 他先拽掉了氧气面罩,然后握住滞留针的橡胶端,直接抽离自己的血管。 瞬间,那个针眼里被挤出来樱桃大小的血珠。贺琦惊地没能发出声音。 殷弦月很冷静,他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巫师学院的白衬衫和黑裤子,他下床,踩上鞋,手背的血流到了指尖。 病床对面是个杂物柜,他看见了自己的巫师袍,和那根魔杖。他走过去,把魔杖插回裤腰,袍子搭在臂弯。 恰好医生和护士进来了,护士赶紧用棉球把他手背按住,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自己拔掉针了?” 那输液管垂在床边,药液呲呲地从针口淋在地板。 “路槐呢?”殷弦月问。 贺琦顿了顿:“路槐……” “我是怎么过来的?路槐送我来的吗?”殷弦月一字一句,说得平直、冷静。 贺琦原以为他会大闹、大哭、情绪爆发,没成想他很平静,好像最疯魔的事情就是拽掉针管。 “谁?”医生问,“你家人吗?你不是被人送来的,是有路人打了120,救护车接你来的。” 护士想起来了,说:“哦对,是那个……哪条街来着,是个巷子口,你昏在那儿了。” 殷弦月自己按着棉球,点头,说:“谢谢,我先走了。” 贺琦当即追上来,挡在病房门口:“你身体还很虚,你去哪里啊?” “我回家。”殷弦月说。 “回家做什么,你书都完结了。”贺琦说,“你不用再码字,还是在这里挂完水吧。” 医生也说:“对的,我这边建议你再做一个胸部的ct、大生化,和肺癌三项,还有,你的……” “医生。”殷弦月打断他,“谢谢,先不用了,我有点急事,我先走了。” “你的精神状态!”医生也打断了他,“小伙子,你被送过来的时候,你自己说了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吗?” “什么?”殷弦月站在病床和杂物柜之间的位置,攥着巫师袍的一团布料,没由来的,心很慌。 医生叹气:“你朋友说,你是个小说作家,你被送来的时候一直在喊‘路槐’,你朋友说路槐是你小说里男主角的名字,对吗?” 第167章 “对。” “我真的建议你,抽空看一看心理医生,咱们医院4楼就有。”医生笃定地望着他。 殷弦月则回头,看着贺琦:“你不记得了吗?路槐,你和他说过话的,他幻化成白狼去找过你的,我上一次在巷子口昏倒、被送来医院,是一只白狗在朝路人大叫,你忘记了吗?” 贺琦避开他的视线,有些局促:“弦月,你只是压力太大,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别担心,那些事情或许只是你的梦境,或者幻觉,记忆会欺骗你,你……” 殷弦月已经冲出了病房。 他对这间医院很熟悉,他攥着巫师袍,跑向电梯。医院的电梯有6个,每个都很慢,很挤。他转头去楼梯间,跑下楼。 ——贺琦在骗他,绝对是他骗他。 那不可能是梦。 更不可能是自己的臆想。 他是洛尔大陆人类族群的至高领袖,巫师团的首领、大陆唯一混血儿的主人、屠龙者、诛神之神! 医院是个每一天都人满为患的地方。 贺琦还是追上来了,他挤过人群,抓住他手腕:“弦月!” “干什么。”殷弦月甩了一下没甩开,“你别骗我行吗,你不记得路槐?他真的从书里出来了你不记得了吗?你见过他啊,你跟他说过话啊?!你还养过混血异种的那个黑鸭子!别装了!” 他太激动了,他想要嘶吼着说话,但他太虚了,被自己激烈的情绪呛咳了几下。 贺琦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他目光坚定:“根本没有,从上次我叫你出来咖啡厅,你告诉我,你被你书里的男主挟持了之后,你就……你就一直陷入幻觉,你总告诉我路槐就在你旁边,但我什么都看不见!” 坦白讲,有你那么一瞬间,殷弦月恍惚了一下。 或许真的都是梦? 贺琦接着说:“这个袍子,那个魔杖,都是我去环球影城旅游的时候给你带回来的礼物!根本没有路槐这个人,他只是一个人名,一本书里的角色,你入戏太深了殷弦月!” 激动的一番话让周围的人频频侧目,有人小声讨论,有人被同伴拉走。 殷弦月则定格了片刻,说:“好吧。” 贺琦当即松泛下来,笑了:“你想通了就好,我们去4楼看看心理医生吧,我去问问能不能加号。” “好。”殷弦月点头。 同时,他趁贺琦转身的瞬间,用尽了浑身力气,回忆着路槐教他的呼吸方法,跑出了医院。 新鲜的空气。 新鲜的空气让他感觉好了一些。 首先,他能明白的是,贺琦绝对想要趁机彻底改变自己的状况,也就是最简单也最合理的——那都是假的。 是梦、是幻境,是自己得了妄想症。 贺琦有着非常强烈的信心,当一个幻想类小说家说自己书里的主角穿越出来,带着自己进入到书中的世界,现在自己无论如何都回不去那本书里了。 那么多数人,多数心理医生,都会告诉自己:你压力太大了,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问题。 毋庸置疑,这绝对是很成功的话术。能够安抚自己,也能慢慢地让自己接受现实 。 但现实是,有一句话,他对龙池、山羊和路槐都说过——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非要信任谁的话,那我建议你信任你自己。 他检查了一下手机电量,招手拦下出租车,回去了出租房里。 他静下心来,坐在电脑前,告诫自己,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努力平和地接受。他掀开笔记本,开机,点进网站…… 鲜红的“已完结”三个字出现在《洛尔之枫》的封面上,网站的站内短信,是编辑伊伊发过来的消息,内容是恭喜他完本,以及提醒他,如果完结评分里的差评过多的话,不可以提取全部稿费。 这是网站的规定,殷弦月签约的时候就被告知了,烂尾的书,只有一半稿费可以到账。 但现在不是这些问题,殷弦月僵着坐姿,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小说家在这短短不到百字的站内短信内容中,试图找到一丝一毫挽救现状的办法。 终于,他病态皮肤包裹的手指,滑向笔记本触控板……点去网站的交流论坛,然后,发表贴子—— 「大家好,我是作者月衔音,如果您是我的读者,劳驾您点进来,帮我一个小忙」 「读者们,你们好,说一件很荒唐的事情,三个月前,我被我书里的男主挟持了。」 「我通过小说里的设定,背起巫师团旧首领的尸体,控制住稻草人广场的三十三个魔法异种,我被旧首领赋予巫师团首领的身份,正式成为洛尔大陆人类族群的领袖。」 「同时,文档开始不受我的控制,它为我在书里新建了一个角色。」 「我就是朔月。」 「……」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再更改,我无法再修文,书也受大陆力量的影响,自行完结。恳求订阅付费阅读的大家,在完结评分里,打一个“1星”,让这本书达到“烂尾”,这样网站就会允许我再开启一个免费番外作为补偿。」 「拜托了大家,我很爱他,我想回去。」 贴子一经发出,回复率暴增,大家回复一条不够,疯狂回贴,甚至触发了判定机器人的验证码。 「啊??」 第168章 「我靠啊是我追的文?」 「朔月是……你自己?啊?你穿进你自己的书里了?我靠我们当时说着玩儿的呀!」 殷弦月发出贴子之后就合上了电脑,他低着头,双目微阖,坐在椅子里。 他确信路槐不是什么幻觉,旁边的床板还是塌的,他几乎能闻到自己身上还残存着属于路槐的味道。 再者,他相信这颗心脏不会骗自己。 它此时此刻,跳动的力量,如同一只公狼在里面共鸣。 他不太敢继续看那个贴子里是怎样的回复趋势,他记得曾经刷到过一条这样的微博:现实的人与网络的人有时候像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网络上的人独身主义不婚不育,现实则是彩礼八万八你要我全家人的命。网络云养狗,现实则是看见狗边骂边绕着走…… 果然。 不出半个小时,他这本书的评分已经掉下6.0。 他打开已经有点卡的论坛页面,自己回复了一个“谢谢大家”。 诚然,这个贴子,贺琦也看到了。 他在外面咣咣地敲门。 恰好殷弦月的文章进入评分审核阶段,他抓起一件外套,过去开门。 “你疯了吗?你发那样的贴子?你会被当成疯子的!”贺琦瞪着眼睛看他。 殷弦月轻描淡写:“我不是吗?我本来就是疯子。” 他要出门,从贺琦旁边走过去,径直下楼。贺琦连忙跟上,样子有些狼狈。他跟着殷弦月下楼,殷弦月打车,他就挤去后座。出租车一路开去当时漫展的场地,殷弦月下车,贺琦就跟上。 殷弦月没有阻止他或赶他走,这个场馆不做漫展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过来。殷弦月走到漫展门口的计费储物柜前面,扫码、付费,嘭,柜门打开。 殷弦月说:“你说路槐是假的,我幻想出来的,是吧。” 接着,他未等贺琦说话,伸手把储物柜里的狙击步.枪配件依次拿出来。转枪环、护木、发射具、弹匣…… 殷弦月没有路槐动作那么利落,他组装起来很慢,要一个个对上口。但这个东西已经给到贺琦足够大的震撼,最后殷弦月去储物箱侧后方,蹲下来伸手往里面够了够,拎出来那根放不进柜子的枪管。 组装完毕,殷弦月沉默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想说这枪也是我幻想出来的?要不要报个警,看看这是真枪还是模型。” “……” 他蹲下来,继续把枪拆成配件们,用外套包裹住,抱在怀里,去路边打车。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殷弦月本就不想出声,贺琦则是哑口无言。他心思太明显了,他想让殷弦月忘了这整件事,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恐怖片的尽头是幻觉,是梦境,是心理阴影。 论坛里的贴子已经飘在首页好几个小时,回贴的内容大致分为三个流派。 有人觉得这纯粹是博眼球,在炒作。有人是信的,尤其是一路追更的读者。有人则一笑而过,既不会真的完全相信,但又不否认这世界的奇妙性。 因为这个世界,科学无法解释文学,文学无法解释美学,美学无法解释哲学,哲学无法解释玄学。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 他回家后,编辑告知他,文章烂尾,必须补上5000字以上的免费番外送给读者。 殷弦月同意了。 然后打开文档,开始写番外。 番外的内容他决定以朔月的主视角来写,第一句话: …… 番外中,朔月从洛尔大陆无端消失,悲恸万分的路槐每天在神谕殿里枯坐。而朔月,他被拉去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次元。 殷弦月指尖顿了顿。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从洛尔大陆,回来多久了? 路槐等了自己多久? 想到这里,他倏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拨通了医院呼吸科住院部的电话。 电话那边的护士还记得他,那个自己拔针跑掉的男生。护士说帮他翻翻看,让他不要挂断,稍等一下,然后告诉他:“你在我们这边昏迷了……十四天。” 忽然写不下去了。 封闭的感情骤然在这个时候爆发了出来……殷弦月蹲在床边抱着膝盖,大声地哭。 他哭地喘不上来气,情绪释放了大约一分钟,他拽着袖子抹掉眼泪,握住椅子扶手,重新爬上那个椅子,继续写。 他手指打在键盘上,感觉每一个键帽都有一根刀尖向上,捅着他的指腹。 太痛了,他痛得腐骨烂心。直到他不小心切掉这个页面,下一个页面是论坛,论坛的贴子已经刷到最新回复。 有一个读者回贴说: 「月衔音你还在看贴子吗?我给你打1星了,虽然不知道你经历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但你记得你写的那首童谣吗? 亲爱的牧羊人,亲爱的牧羊人。 不要害怕,人们就要抵达牧场。 或许,我们就是那个“人们”,虽然后来的故事有些奇怪,但并不妨碍我们还很喜欢这本书,我们都愿意帮你!所以,你也不要害怕!」 他慢慢地又看了一遍这个回贴,切回文档,这一次,感觉真的好多了。 不要害怕,牧羊人,他在心底里安抚自己。 不要害怕。 他还有很多话没对路槐说,其中就包括了这些读者。他真的、真的要想办法能够再过去,他要告诉路槐,虽然你是龙傲天的标准出生,无父无母。但是,有那么多读者留言过“路槐妈妈爱你”。 第169章 他一定要告诉路槐…… 然而他该怎么让朔月回去? 朔月是个人类,没有巫师天赋,亦没有神力。 卡壳的时候,思维凝滞,连带着人也陷入无边绝望。 然后…… 咣。 桌面的魔杖,在无风也无人 去动它的时候,它自己摔去地上了。 瞬间—— 小说家的手指开始了他自己的魔法。 番外立刻发表,殷弦月合上电脑,不管不顾地抓起魔杖冲出家门。在夜色中狂奔,肺叶艰难地收缩,他跑去暗巷,手掌贴在冰凉的墙。 “首领。”殷弦月不知是哭是笑。 他的魔杖,他曾经几番想要抛弃掉的魔杖,在这个时候,救了他最后一命。 神灵之树的枝桠,和自然之神大德鲁伊的灵魂! 殷弦月站在暗巷尽头的墙前,低头,咔。 魔杖被他掰断。 一缕青色的烟缓缓腾空,在暗巷的墙上印出一鹿身人首的形象,幽幽地亮着光。 殷弦月笑了,他伸手,去握住墙上德鲁伊的手。 “来吧。”德鲁伊说,“回来吧,年轻的首领。” * 太阳从地平线刚刚探出一个边缘。 修女擦拭完祭台,将抹布放回水盆里。她稳稳地端起水盆,尔后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要去侧面的院子里,将水泼入灌木丛…… 她直起身、回头。 接着蹙眉,眼里满是嫌弃。 说:“无礼之人。” 闻言,神像下,木凳上的白发青年抬眸。后背一僵。 他从木凳站起来,战壕军装勾勒出完美的身材线条,他转过身,撞上神殿门口,青年的视线。 路槐每一夜都在神谕殿里枯坐到日出。 终于,这天,牧羊人从地平线带来了彼岸的光。 殷弦月手里握着断成两截的魔杖,他弯了弯唇角,抬脚走向路槐。 跨越的似乎不是神谕殿的门槛。 而是跨越时间,闯入同一次元。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