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戾王爷的落跑男宠》
第1章
《暴戾王爷的落跑男宠》作者:乐九安【完结+番外】
简介:
暴虐张狂傲娇占有欲极强的王爷x稳重包容坚强运筹帷幄的少谷主
羡临渊九岁那年沦落妓院,偶然被闲逛灯会的六王爷赢城赎了身,从此一眼万年,跌进了神明画的圈。
战场厮杀、手握兵权,赢城再也不是那个翩翩少年。羡临渊放下尊严,承受他的暴虐,无限包容,整整五年,运筹帷幄,帮他排除万难。
赢城自私暴虐,却只想将人圈在王府,占有欲蒙蔽了自己的心,一步步将人越推越远。追妻路漫漫......
第一章 凯旋而归
赢启三十二年秋末,百里长街,银雪覆盖,天空灰蒙蒙的压着天界。原本清寂的小巷因着雪落招惹了成群的孩童,倒是热闹起来。
羡临渊刚刚从沧州疫区回来,连续一月有余的彻夜不眠再加之赶了四天的马车,他的精神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耳边阵阵的欢笑嘈杂声时时厮磨着他的神经。他一边回应着马车外季无忧的问题,一边检查着手中的病宗,脑袋几次眩晕,眼前变得模糊不堪。
“公子,王爷今日传信来,这两日就该回来了。”
“嗯。”听到这个消息,羡临渊浑浊的双眸突然清明起来。
王爷自春末启程至靖南平定叛乱至今,二人已有大半年未见。两月前,又适逢王爷封地疫情四起,他只身前往疫区探病研方配药,历时一月才平疫而返。
如今王爷平定逆贼凯旋而归,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公子,咱们是回王府还是回医馆?”
“回王府。”羡临渊合上手中的卷宗,他不喜那压抑的他喘不过气的王府,他是王爷的男宠,整个王府个个表面对他礼敬有加,实则背地里不知如何唾沫他。若不是为了王爷,他是宁愿露宿街头,也不去招那白眼。
待马车停稳,已是子时三刻,羡临渊下了马车,雪下的更急了。冰晶般的雪花悄然落在他纤长的双睫上,被呼出的热气融化,凝成细小的水珠。
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无忧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内宅。
刚踏入东院,羡临渊就发现院门口几个黑甲兵卫正笔直地分两侧站着。
羡临渊一震,他竟然提前回来了。
那一刻,喜悦镇压疲惫占领了高峰。
羡临渊疾步走至门前,几个黑甲兵卫向他微微俯首,道了一声:“公子,王爷在房中等候多时。”
抑制住内心的雀跃,羡临渊轻轻颔首,推开门,径直步入庭院。
他双手捂住跳跃的过分的心脏,深吸几口气,尽力的平稳自己激动的心情,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这个自己肖想了一月的人儿,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好容易平稳了心绪,羡临渊路过庭院的荷花池时,略一迟疑,快走两步走向池塘。
望着湖中的倒影,看着湖中这个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再配上憔悴的双目,着实令他看起来有些不堪。羡临渊敛了敛面上的愁云,伸手理了理额前碎发,心中黯然,他看到大抵又会不高兴。
王爷喜怒无常,脾性又暴戾,内宅多少男宠女妾至死都不知因为什么惹怒了王爷,被折断筋骨,弃如敝履。
罢了,羡临渊轻叹一口气,对着池塘上的倒影扯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双手在脸颊上用力拍打了几下,脸颊上立时显出了一丝血色。
整理好情绪,羡临渊快走几步行至寝室门口。
屋内却传出声声女子曼妙细长的歌声,安放在门把上的手慢慢松开,扬起的笑容笑容逐渐阴郁下去。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屋内烛火未明,他怕莽然进去,看到什么他不想看到的。
羡临渊颓然的坐在台阶上,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歌声忽止,房门戛然打开,羡临渊抬首对上一个妙艳女子。女子扬唇一笑,可当真是媚态百生。
“公子,王爷唤您进去。”
羡临渊的神色又再次暗了下来,原来,他早知自己在房门外。
寝室内没有掌灯,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羡临渊看到自己床榻上侧躺着一个高大精瘦如雕塑般完美的身影,似是睡着般。
“怎地没有掌灯?”羡临渊边看了眼男人,边从抽屉中寻找火折子,点燃烛火。
“你去哪里了?”男人没有回答羡临渊的问题,眼皮也不抬地反问道。
羡临渊轻笑,轻轻掸落身上的积雪,“沧州疫情,医者皆中伤,沧州知府自顾不暇,我去帮衬一二。”说着,解下长袍,将衣服悬挂在衣架上。而后也不顾忌身旁低垂着头抚弄琵琶的女子,径直坐在床沿,拢了拢男人散落额角的碎发。
男人被羡临渊身上所带的寒气扫到,眉头不觉蹙了起来,头也不抬地对着门外嚷道:“无忧,传热水来。”羡临渊见状,没有再说什么,讪讪离开男人到屏风后的木桶处简单地沐浴。
季无忧是男人的随身侍从,自小便跟在他身边,偶尔他也会把无忧派给羡临渊差使。
见羡临渊起身,男人抬抬手指,示意女子继续。女子怀抱琵琶,红唇轻启,声音婉转动听,撩拨心弦。
伴着歌声,羡临渊换好里衣,行至方桌上想倒杯茶缓解口中饥渴,奈何心思总克制不住地往男人身上飘,手中一个不稳,热茶竟尽数倒在了手腹上。手指吃痛,茶杯''当啷''一声跌落在方桌上。
第2章
“嗯?”男人听到声音,终于肯抬头瞥了一眼羡临渊。
听到男人的声音,羡临渊顾不得手指的疼痛,轻轻摇了摇头,“茶杯没有拿稳。”言罢,抬首对上男人星河般幽深璀璨的双眸,羡临渊内心一颤。
就仅是这不经意的一瞥,就足以让他心动不已。
羡临渊轻轻拭去手中的水渍,尽可能轻柔地走到床榻,坐在男人身边,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男人闭眸沉思的样子。
突然琴弦崩断,女子惊慌下跪,俯身贴地,“王爷恕罪。”
男人眉头皱蹙,眼睛猛地睁开,眼神中浮现出一丝不悦。抬手从几案上拿过一个花瓶,就冲女子身上砸去。
“啪嗒”一声,花瓶冲撞在女子头上,碎片掉了一地。暗红的鲜血自女子头上流下,女子初始的张扬不复存在,龟缩着身子,不敢出声。
见状,羡临渊急忙出声使退了女子。
待女子出去后,他倾身伏在男人弓起的膝上,手指轻轻缠绕上男人耳边的长发,“怎么了,生气了?”
男人将头向下压了压,埋在枕头里,闷声说了一声:“没。”
羡临渊的手指绕开男人的头发,指腹来回摩挲着男人蹙起的眉毛,“饿不饿?我让小厨房做点粥?”男人胃不好,他一直记于心间。
男人闷哼一声,“你以为我来你这是为了吃粥?”
他心下了然,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男人的长发,“熄灯?”
男人动也不动,“嗯。”
羡临渊没有迟疑,起身将灯盏吹灭。
男人半阖双眼,极是疲倦地抬起手遮住眼帘。羡临渊坐回床沿,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他深爱的男人。
刀削斧刻般的脸,一双剑眉星目,张狂又内敛,高挺的鼻梁,再加之鼻子下那张轻薄含笑的唇,这张脸既有皇家骨相里的雍容,但更多的是继承了裕妃南疆族人的面容特征,羡临渊只觉呼吸骤促,这便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度过一生的爱人,这张脸,早已深深刻入他的骨子里,他恨不能将他揉碎了碾进自己的身体里。
可是他不能,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自己能够陪伴在他身边,就应该知足了,怎么还敢奢望更多。
羡临渊不觉伸手覆上男人的面颊,“最近公务多吗?”
男人冷哼一声,“太子时时盯着兵部,总想伺机找麻烦。”
羡临渊盘腿坐于榻上,轻轻托起男人的头,将其置于自己腿上,修长纤细的手指按压在男人的太阳穴上,缓慢揉动着。
“赢城,盐引的事暂且搁置一下吧,太子盯得紧。”羡临渊心中不安,加之此次沧州疫情事起突然,又是赢城辖区,如此种种难免不让他多想。
赢城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左右挪动了一下头颅,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应了一声,合上了眼。
从羡临渊的角度看去,恰好能看到赢城修长的脖颈,因常年习武,脖子上有着明显的肌肉线条,高高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着。
羡临渊看的出神,顿觉脸颊发烫,红到了耳根。
赢城闭着眼,手却不安分地自羡临渊宽大的袖口探=了进去,轻佻而又熟练的。
似乎是探索到了某处,狠狠的掐了一下。
羡临渊吃痛,牙贝猛地咬住嘴唇,压住了即将溢出口的痛口今。
第二章 沉沦
赢城在此事上不喜他发出声音。
这是赢城的恶趣味,他喜欢啃食着羡临渊的胸口,看他清俊的脸因吃痛皱在一起,也喜欢看他隐忍憋声的样子。
赢城轻笑一声,手向下滑动,由里扯开了他里衣的系带,随即抽出手坐了起来,反身将羡临渊欺压在身下。
一尺八九的身高,加上常年练武造就的一身肌肉,着实不轻,压得羡临渊有些喘不上来气。
赢城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扯下羡临渊已经松垮地半挂在肩膀的衣衫。
羡临渊不怒,眼含笑意配合着他,像看一头暴怒的小兽。
赢城因长时间握剑而长满了茧的手,粗糙的划过羡临渊的腹部,“你瘦了。”
“嗯。”羡临渊只觉浑身酥痒,双眼迷蒙,呼吸开始变得急骤。
“硌手,吃胖点。”赢城低头咬住羡临渊的肚脐,扬气下巴,报复似的将羡临渊的皮肉扯起。
“唔....赢城...”羡临渊双眼晕上一层水雾,娇嗔道。
赢城得逞般的松开了口,再次栖身压了上去。
“以后不准随意出王府,每日须得在东院等我。”说着,伸手在羡临渊的腰腹处狠狠地掐了一下,似是在宣告自己今天等他的不满。
“嗯……不行,医馆还有许多事等我处理呢。”羡临渊伸出手,覆上赢城棱角分明的脸。这张如凝脂似琼玉般的脸,十几年来,每每都让他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赢城耍脾气般咬住了羡临渊的嘴唇,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直至感受到羡临渊软下去的腰肢才松了口。
“我想你了。”赢城把脸埋在羡临渊的颈窝处,贪恋地吸了就几口气。
羡临渊常年泡在药馆,与草药为伍,哪怕洗完澡,身上还是会有淡淡的草药味,这味道总是让他感到心安。
羡临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赢城的头发,微抬下颚,双唇在他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我也想你。”
闻言,赢城伸出手臂,一把将羡临渊身上仅剩的衣物褪去。
第3章
双唇迫不及待的贴上羡临渊微启的薄唇上,顶开牙贝,大肆搅弄翻折。
屋外寒风呼啸,室内如春。
红帐轻摇,络纱朦胧,羞的月亮跨越了树梢。
羡临渊双手紧紧绞拽着床单,指尖泛着青白。像是喝了灼烈的清酒,沉醉其中。那烙印在身上的红梅,是圈住他精神的枷锁,他将这绳索交给赢城,天涯海角任他放逐,一头跌进深渊,而又被高高抛起至半空,他就在这波翻浪涌的海潮里迷失了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长时间的忙碌加上旅途的劳累,羡临渊的意识渐渐模糊不清,恍惚中他似乎感觉身上一轻。
羡临渊的双眸有些失焦,良久,才慢慢恢复如常。
抬头看到赢城微颤的睫毛,羡临渊想要去清洗一番。
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
“别动。”赢城气喘吁吁的躺在羡临渊身侧,将头埋于他的脖颈,一手搭在羡临渊的胸膛上。“让我抱一会儿。”
闻言,羡临渊止下了动作,躺在赢城怀中,静静感受着他起伏规律的胸膛。
这人,只有这时才属于自己。羡临渊抬抬手臂,将被褥从床脚扯过,轻柔的覆盖在赢城和自己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赢城才低哑着嗓子冲房外唤了一声,“来人,备水。”
这个时辰备热水,凭谁也知发生了什么。虽然两人已经这么多年,羡临渊每每还是会因为这事臊红了脸。
王府的下人有眼色的很 ,王爷当夜里宿在何处,宅院就会彻夜备好热水,候着王爷随时传唤。
“王爷,水已备好,奴婢侍候您沐浴。”青涩的侍女躬身垂首,看着遗落满地的衣衫,脸羞的通红,不敢抬头直视床榻。
赢城睁开双眸,看着羡临渊红透的耳尖,心情大好,挥手斥退了侍女,翻身下了床榻,“起来,沐浴。”
羡临渊掀开被褥,起身扯动了身后的隐隐疼痛之地,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扶着床栏慢慢站起,脚下一软,差点跌落在地。
赢城见状,一把将人抱起,贴着他耳语:“怎么,才一个月不见本王,这就承受不住了?”
羡临渊一张脸瞬时红的能滴出血来。
温热的水裹住已经冻得有些冰凉的躯体,暖意顺着皮肤沁入四肢百骸,羡临渊长舒一口气。
赢城看着羡临渊被热水蒸腾的有些泛红的皮肤,一双明眸再度裹上一层虚望,倾身将他抵在浴桶壁上,不等他回神,低头将他即将溢出口的呢喃堵了回去。长夜漫漫,水花四溅,两具火热的身躯一同沉沦.....
待羡临渊清醒来时,浴桶中只剩他一人,水已微凉,赢城不知去了何处。
看着身上青紫一片,羡临渊不由得苦笑一声。强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细细清洗身上的污浊,等他从浴桶中出来时,天已微亮。
羡临渊披了件长袍就向床榻走去,他真的太累了,心脏突突地跳动着,似是在向他抗议着透支的身体。
赢城已然睡下,卷了整个被褥。羡临渊无奈的摇了摇头,轻手轻脚挤进赢城的被褥中。他一手撑着头,一手伸出一根手指轻柔的划过赢城的侧脸,生怕吵醒了眼前的人儿。
听着赢城均匀的呼吸,羡临渊睡意全无,他不禁回想起第一次遇到赢城的情景,彼时他才九岁,是宜春院供达官贵人玩乐的一个未开苞的男宠而已。
第三章 宜春院
羡临渊是孤儿,自有记忆起便被一对无儿无女的夫妻收养,养父母对他极好,虽然家境不富裕,却终归没有苛待于他。每日粗茶淡饭,依旧把羡临渊养的白白净净。
他聪明又能干,小小年纪,脑袋里总有千奇百怪的想法,见养父每日上山背木柴,一去便是一天,于是突发奇想的他,利用茼麻碾成麻绳,在村民的帮助下自山上拉下绳索,将十几个壮汉几日才能背下来的木柴一日便运了下来。
十里八乡的村民都夸赞他父母莫大的福气,捡了个好儿子。
养父母也常常引以为傲,本以为这母慈子孝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可这一切美好,都在养母有了身孕后戛然而止。
养母生了个胖儿子,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在一个深夜,羡临渊睡得昏昏沉沉之际,被养父抱起,卖到了城中的宜春院。
那日清晨,羡临渊睁眼便是轻纱幔帐以及呛鼻的胭脂味。
小小的年纪,没有哭天喊地吵着回家,他深知自己再一次被抛弃了。
自此,每一个深夜,羡临渊再未睡沉过,露打蕉叶都会把他惊醒。
老鸨惊讶羡临渊的听话,思索再三,还是叫了教习姑娘来,宜春院的男雏都是留着长大供给达官贵人玩弄的,自是要从小调养。
羡临渊皮肤白净,眉若青黛,长睫如羽,一双美目流转,似是藏了万千星宇,放在女人堆里也是极好的相貌。
“长的可真是标志。”宜春院的一个管事挑起羡临渊的下巴,在宜春院这么多年,经他手的男宠不下四五十,而羡临渊这种清冷的美人胚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男宠不似女子,偶尔玩弄几次,也不会被人发觉。
“你要作甚?”羡临渊眉目骤蹙,眼神中尽是戒备。
管事猥琐一笑,“害怕什么,哥哥还能吃了你?你乖乖听话,自有你的好处。”说话间,伸出手就把羡临渊拥进自己怀中。
第4章
九岁孩子哪能反抗得了一个成年精壮的男子,挣扎几下便没了气力。
管事一手钳着羡临渊的腰,一手按住他的脖子,嘴里不住的吐露着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
眼见自己里裤要被扯下,羡临渊张开嘴就冲管事的手臂狠狠咬下。
“哎哟”管事猛地吃痛,“贱蹄子,敢咬我!不识好歹。”
管事挥起手掌就冲羡临渊脸上扇去,一掌下去,瘦弱的身子不堪重负,折摔在地,桌椅稀稀拉拉撞倒一片,苍白的脸登时殷红一片,羡临渊顿觉口中一阵腥甜,一丝鲜血顺着嘴角和鼻腔滴落下来,呛咳几声竟吐出两口鲜血。
管事见了血,有些心虚,见羡临渊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站起来,又放大了胆子,“贱蹄子,给老子长长记性,下次再敢如此,老子就让你不能人道。哼。”
羡临渊一双美眸镀上一层寒冰,一言不发的盯着管事。
管事心虚,还想装腔作势,却在触及羡临渊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时,将难堪的话全数咽回了肚里。
“你......你给老子等着,将来有你的好日子!”管事撂下话就逃也似的推开门走了。这个孩子与以往那些孩子都不同,经他手的那些孩子眼神要么空洞无神要么畏怯,他是第一次在一个九岁孩子眼里见到杀意,不觉有些胆寒。
教习姑娘自楼下回来时,眼见羡临渊红肿的脸颊,沉默良久。未言语,自橱柜取出药酒,这样的事她见的太多了,多挨几次打就老实了。
“日后你便学着听话点,少挨些打。”饶是见惯了,教习姑姑上药时依旧没忍住交代了两句。“若是不情愿,便去找老鸨,她断不会容忍这事发生,砸了自己招牌。”
小小的拳头紧紧攥成一团,他不甘心。再是年龄小,也深知这烟花柳巷之地自己会面临什么。“姐姐为何不逃离?”
教习姑娘端着药酒的手一怔,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入了这宜春院,便身不由己了。”这句话,不知是对羡临渊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羡临渊没有去找老鸨,接连又遇到管事两三次的骚扰后,他从厨房偷了把菜刀,毫不迟疑地斩断了管事某处。自此,再未有管事敢在这事上强迫欺辱于他。
老鸨怕坏了自己宜春院名声,给了钱封了管事的嘴,又将羡临渊囚了柴房,将他打发给管事任其摆置才算息事宁人。
没了人事能力的管事,每每见到羡临渊便心生恨意,又不能弄出人命,于是每日靠作践羡临渊取乐。
寒冬腊月,让他赤脚去河边浣洗衣物,冰冷带着冰碴的河水浸没双足,不消片刻,玉白的双足便红紫毫无知觉,几日下来竟溃烂不堪,短短几步路鲜血便浸透了鞋袜。
管事毫无怜悯之意,只觉得堪堪如此怎能解他心头恨意。
于是,在浣衣后,宜春院的脏活重活全数落在了羡临渊身上。
飘雪的夜,因着羡临渊刷洗碗筷至深夜,误了睡觉的时辰,管事便故意将寝室门上了锁,没足深的雪,羡临渊身着一身薄棉,窝在柴火堆里睡了一夜又一夜。
他曾在无数个深夜想象,若是就此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也许是上天对他的一丝怜悯。
可是他不能死,他若是死了,如何报这管事对自己的欺辱之仇。他要活着,好好活着。
自那日起,羡临渊便一直在伺机寻找逃离的机会,终于等到元日灯会。宜春院的嬷嬷姐姐们忙着待客,他趁人不备,从院里跑了出来。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灯会。
熙熙攘攘的人群,眼花缭乱的花灯,各色的吃食,小贩抑扬顿挫的叫卖声......每一处,于他而言都是那么新奇。
穿过这人山人海,他偶然瞥见一个少年。银色镶玉的发冠,剑眉醒目,一袭藏蓝色长袍,腰间坠一玉坠,在众人簇拥下款款而来。
只那一眼,羡临渊的眼再也不能从他身上移开,这世间竟有如此刚毅俊秀的男儿。
第四章 初识
正当他出神之际,突兀地被人推搡在地,是宜春院的管事们。
“臭小子,找你半天没找到,竟敢偷偷跑出来!”
羡临渊俯趴在地上,未曾出言反驳。
几个管事伸手撕扯着将他从地上扯起,一脸猥琐的笑,“你小子运气好,今天有个爷买了你初夜,赶紧回去洗洗备着。”
听了管事的话,羡临渊浑身一颤,他不想侍人,他见过被抬走的男宠,从房中出来时,轻则折断手脚,精神异常;重则满身血污,草席裹身。
“不要!”羡临渊双眸第一次溢满了慌乱。
见羡临渊此番模样,管事顿时乐开了花,“你不是挺有能耐,怎地现在怕了?”
羡临渊推搡着几只捉擒自己的手,衣衫也不知何时松垮半遮,一身的新旧鞭痕裸露在众人视野。
“我不要.....”羡临渊无助的呓语着。
管事们哪能依着他,三四个大汉弯身擒住羡临渊的手脚,欲要将人直接扛回宜春院。
羡临渊死死抱住身边的石凳,不愿离身。
几人争持不下,惹出了偌大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自然,也包括赢城。
羡临渊忘不了赢城居高临下审视他的目光,怜悯?亦或不屑。他轻启朱唇,目光如炬,挥手斥退了抓桑在他身边的几个管事,“天子脚下,你们好大的胆子,欺负一弱小孩童。”
第5章
几名管事嗤之以鼻,眼见赢城衣品不凡,又有侍卫随从,也不敢太过造次。
“这位公子,这是我们宜春院的雏儿,偷跑出来,现在奉老板娘的命令将人带回去,您就多多谦让。”
羡临渊怯懦的看了一眼赢城,内心扑通直跳。他在为自己说话?
早已被管事羞辱的麻木的人,第一次体会到了温暖。
赢城雍容华贵,自己则粗衣敝履;赢城是众星捧月的公子哥,他则是下贱菲薄的男宠。
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的身份感到羞耻。
赢城看着蜷缩一团的羡临渊,松散的衣衫下尽是青紫的鞭打瘀痕,剑眉微蹙,让他想起了皇宫中母妃豢养的那只在暴雨夜溺毙在护城河的小狗,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经人觉察的怜悯。
“你可是不愿回去?”
羡临渊一颤,双睫忍不住颤抖,“我......不愿。”
见羡临渊瑟缩的模样,赢城内心某处柔软被触动。他钦佩父皇满腹经纶,德治天下,却不曾想,这太平盛世竟还有如此晦暗之事。
清明的目光瞬时覆上几度悲悯。
随后转头差遣身后的仆从拿出一袋银锭,丢到了管事怀中,“放了他,这钱,给他赎身了。”
几名管事颠了颠钱袋,面露难色,“这位小爷,这....这雏儿已经定了人家,咱们不能坏了规矩。”
赢城看着几人偷偷交流的眼神,面露鄙夷。唤了仆从,又取出几锭银子,丢弃至管事怀中,“这些足够了吧?”
几名管事急忙陇住银子,放牙齿上用力一咬,顿时喜笑颜开,连连弓腰道谢,“嘿呀,谢谢爷,谢谢爷,您随我回宜春院,我交您这孩子的卖身契。”
赢城冷哼一声,抬了抬眼角,极其傲慢的看向羡临渊,“你跟着去吧,拿到卖身契,天高海阔,好好生活吧。”
说完,转过身,迟疑了一下,又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扔在羡临渊身上,头也不回的走了。
羡临渊坐在地上,自卑又窃喜,待回过神想要伸出手想要去抓住那个飘飞的衣角时,却扑了个空,只能怔怔地看着赢城逐渐远去的身影许久。
自己在这深渊挣扎许久,竟被此人轻而易举的改变了。这如星月一般的男子就像神怜舍他的一缕光,恰时被他捡拾到,驱逐了他内心的胆怯,照亮了他的内心。
“哎呀,你这臭小子是走了狗屎运了!啧啧。”老板娘两眼放光的看着钱袋的银锭,有了钱,羡临渊的赎身异常顺利。
羡临渊拿了卖身契,眼神空空落落,内心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一切于他而言就像梦一样,被圈禁了这么久,就这么突然的自由了?
在教习姑娘的提醒下,他向老板娘道了谢,便怀揣着这锭银子和自己的卖身契满江城的寻找赢城,连向昔日折辱自己的管事报仇的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江城这么大,寻找一个不知名姓的人谈何容易。
连续几日无果,饿了他就蹲在酒店的泔水桶处等着捡拾撤下来的吃食,渴了就沿着河流上沿掬几捧清水,至始至终没有舍得花这锭银子。
整整一月,羡临渊踏遍了整个江城也未寻得赢城的影子,而这锭他视若珍宝的银子却在一次与乞丐的抢食中被人掠夺了去。
他唯一的念想也没有了。
心灰意冷的他晕在药房门口,巧遇了鬼医谷谷主纪斯明,纪斯明将他带进药铺救治,持续几日的高烧不退,在纪斯明都将要放弃之时,他却奇迹般的清醒过来。
清醒后的羡临渊不多言语,祈求纪斯明让自己留在药铺做做杂活。纪斯明见过羡临渊身上伤痕,内心一软,将人留了下来。
羡临渊并非想留在这药铺,他只是想留在这江城,天长日久,江城二十一道街道,总有见到他的一日。
“你能清醒过来也当真是奇迹。”纪斯明把着羡临渊的脉,淡淡地说道。
“是。”羡临渊点点头,“多亏先生不弃。”
纪斯明若有所思地看着羡临渊未再说什么,能熬过七日高热,定是有所执念,不知这小小孩童到底经历了什么。
纪斯明很有分寸,羡临渊既不愿说,他也不多问。
“你叫什么名字?”
羡临渊咬咬牙,“无名。”
“无名?”纪斯明诧异地看向羡临渊,怎会无名?
“先生心善,赐我个名吧。”羡临渊抬头看向纪斯明,他要与过去,一刀两断。
纪斯明看着眼前的男孩,眼眸中镀上一些看不透的情绪,“那便叫临渊吧,羡临渊。”
从此脚踏实地,你想要的美好都通过自己的双手获得。这便是纪斯明对面前这个小小孩童最好的祝愿。
几月相处下来,纪斯明见羡临渊可怜又聪慧能干,自己又无婚配,便决心认他做义子,欲带回鬼医谷教化。
“父亲,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未做。”
纪斯明盯着羡临渊良久,点点头,“需要帮忙吗?”
“不用,多谢父亲。”
入夜,羡临渊潜入宜春院,个个寝室大门紧闭,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丝丝缕缕飘然入耳。
穿过前厅,羡临渊潜入柴院。次日鸡鸣时,护城河上便多了一具失足落水的尸首。
乌泱泱的人群围拢来,身在暗处的一个人影擦了擦手,面若寒霜,转身隐没市井深处。
第6章
从此这世间再无宜春院雪夜浣衣男宠,只有他鬼医谷少谷主羡临渊。这段独属于自己的黑暗过往就随这具浮尸一同掩埋于这绵绵不息的护城河之中,再无人知晓。
长路漫漫,马蹄铮铮,眼见江城离自己越来越远,羡临渊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沉沦,此去经年,不知何夕再会。
羡临渊这一走,就是十年。
这十年里,他从未放弃寻找赢城。
十年里,他独自强大,想要有朝一日再与赢城相遇时,自己能洗刷这一身污浊,成为与之比肩的人。
待羡临渊得到消息,重返江城的那一天,昔日俊美少年,早已于十七岁披挂上马,统帅三军驰骋沙场,边疆杀敌威名震天。
那年赢城二十岁,刚刚平定云南王,凯旋归来。
皇帝金口玉言,直封亲王,交付兵符,掌握整个赢启王朝所有兵权。
而他,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怯懦少年。
第五章 歌姬
羡临渊是被季无忧的叩门声惊醒的。
“王爷、公子,该起身了。”无忧的声音自房门处传来。
羡临渊向来浅眠,听到动静立刻清醒过来。“门外候着。”悄声吩咐一声,侧身看了看身旁的赢城,长长的睫毛在日光的折射下投出一片阴影。
“王爷,该起了。”羡临渊轻柔的推了推赢城。“今日还要去军机处呢。”
“嗯?”赢城睫毛微动,睡眼惺忪地看着羡临渊出了一会儿神。而后突然掀起被子坐起,“几时了?”
“巳时七刻。”
赢城的脸瞬时拉下来。
“怎么了?”羡临渊翻身下床,自衣橱里拿出长袍,披在赢城身上,“小心着凉。”
“无忧!”赢城冷哼一声,带着怒气冲房外唤进了无忧。
见房门推动,羡临渊慌张的从地上捡起一件沾染着红白、浊夜的长衫裹在自己身上。
无忧推门对着满地的凌乱视若不见。
见了赢城,立即单膝着地,毕恭毕敬向赢城行了礼,“王爷,兵部王大人让我询问您,今日是否还去校场操练士兵?”
赢城蹙着眉头,单手扶额,随后暴戾地闷哼一声,毫不避讳赤=身裸=体的下了床,一脚踹在无忧的肩膀上,将人踹出几丈远。
“昨日父皇交代今早要去朝堂,你竟然到这个时刻才来唤人。”
季无忧闷哼一声,迅速从地上折起,双膝伏地,“王爷恕罪。”
羡临渊见季无忧吃痛,捡起震落在地上的长袍,再次覆上赢城的肩膀,裹住他的身体,“王爷消怒,昨日无忧半夜随我回来,还未见王爷面。”
赢城脸上怒气不减,冷哼一声,斥退了季无忧,反身一把揪住羡临渊的衣领,将人提起,冷不丁的把人摔在床上。
俯身欺压,热唇贴近羡临渊的耳畔,“你是怪本王了。”
羡临渊轻笑,伸出手覆上赢城的脸颊,“臣哪里敢,这事着实不怪无忧。王爷,别闹了,既有正事,还是快快起身吧。”说着,手自脸颊向赢城的胸腹滑去,摸向了赢城的衣带。
赢城呼吸骤促,一把握住羡临渊不安分的纤纤细手,邪魅地勾起嘴角,“临渊,你学坏了。”
羡临渊收回手,勾住赢城的脖子,蜻蜓点水地在落在赢城鼻子上一吻,“王爷还睡吗?”
赢城“嗯”了一声,翻下身躺在床上,将自己裹在被褥中,“罢了,你让无忧往宫中和兵部传个信,就说本王今日身子不适。”
羡临渊拨了拨赢城额前碎发,应了声,便下床穿了衣服。出了门唤了侍女端了水自己在房外结束了洗漱,他不想打扰赢城休息。
“公子,现在要备下吃食吗?”
羡临渊摇摇头,“让厨子出去吧,我来做。”说完,命女侍准备了袖带,自己一人进了小厨房。
等侍女服侍完赢城洗漱,羡临渊刚好把早餐端上来。赢城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碗筷就开始吃,全然不在意还在厨房忙碌着的羡临渊。
等羡临渊将粥端上来的时候,赢城已经吃完了,正侧躺在了锦榻上闭目养神。
“王爷,喝点粥吧,天冷,暖暖胃,否则胃又要不舒服了。”
赢城像没有听到般,一挥手,唤来了身边的侍女,“去,把昨日那个歌姬给我喊来。”
侍女应了一声,疾步向外走去。
赢城玩味的看着羡临渊,即便是吃饭,他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羡临渊含在嘴里一半的粥,轻微顿了一下,而后不着痕迹的吞了下去,摇了摇头,“不知。”
“你天天守了那个破药铺子里,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羡临渊放下手中碗筷,低头默不作声。
“三皇兄送来的,说是给我解闷。”
“你和她.....”
赢城看着羡临渊吞吞吐吐的样子,嘲弄一笑,“谁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不清不楚的人我怎么可能留在身边。”
羡临渊听了赢城的话,心里紧绷的弦突然松弛了。
赢城在王府西院养了四五个暖床,府外却一个没有,原因无二,赢城怕脏。
即使赢城真把她睡了,也不过是多一个暖床的婢女而已,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在意。
也许他在意的是赢城昨天没有在他的房间要了她吧。
第7章
羡临渊内心顿觉酸楚,他竟连如此都觉得是恩赐。
王府女眷男宠众多,连侧妃都要与女眷男宠同挤在西院。赢城从不允许他们踏足东院,这东院只属于他羡临渊一人。
这算是赢城给他的一份独宠吧。
“王爷,歌姬在门外候着了。”侍女悄然从室外进来,打断了羡临渊的思绪。
“让她进来。”赢城扬了扬下巴,用眼角扫视了一眼房外的身影。
“王爷~”歌姬人未进,声已出。
一声王爷,直叫的人骨头都酥了。
赢城伸手勾动手指,女子心领神会,急忙倾身俯在赢城身上,双手探向他的胸口,将自己本就大开的领口更是向下扯动了几分,露出胸前两处柔软。
羡临渊放下碗筷,深吸一口气,赢城在外面有多荒唐他可以装作不知道,他从不多嘴,从不过问,从不打探,就这样卑微的爱着。他怕他问的多了,管的多了惹他厌烦。他委曲求全,卑微不堪只为了能在他身边多呆一天。
而今要让他眼看着赢城与别人亲热还坦然的吃饭,他真的做不来。
看着羡临渊的反应,赢城轻笑出声,伸出手拍了拍歌姬的屁=股,轻佻道:“呆会儿自有人安排你的住处,这几日洗洗干净,候着。”
歌姬脸皮可不似羡临渊那般薄,脸不红、心不跳,却又硬装出三分娇羞,抬手轻轻捶打着赢城的胸口,口中连连娇嗔“王爷你讨厌~”
遣人送走了歌姬,赢城让羡临渊坐在了锦榻上,自己将头枕在了他的膝上,“三皇兄送来的,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羡临渊“嗯”了一声,内心止不住的有种雀跃——赢城不喜欢她。欣喜的同时不免多了几分担忧,这整个六王府,侧妃是赢城封王时太子举荐的,而今三皇子又送来一个歌姬,当真是热闹。
“给我按按。”
羡临渊缓慢的揉动着赢城的太阳穴,赢城轻吟一声,舒服的闭上了眼。看着赢城的侧脸,羡临渊强忍着吻上去的冲动,“王爷,盐引你记得提点一下梁世明,最近还是暂时断了交接。”
赢城手握兵权,又瞒着所有人在鬼医谷所处的北漠屯了三千甲卫,吃穿用度都是钱,若不做些盐引海渡之类的生意,仅凭他这两三俸禄,如何养得起这些士兵。
但赢城的收入,可不止是靠这盐引海渡。
第六章 咄咄逼人
论赢城地位,随便勾勾手指,就有多少达官贵人上赶着给他送钱,而赢城从来不要。不是他清廉,而是他不屑。他更是深知,一旦收了这些钱,就是落下了把柄。
这些年他行军打仗,平藩镇压时搜刮不少财物,这在军营均是大家闭口不提的规矩。每平一藩,府内财物先由主帅挑选,剩余由副将挑选一二打赏士兵,其余上缴国库。再加上裕妃与皇上和亲时,南疆乾兴王陪嫁的嫁妆,早已被裕妃私下换成铺面地契,而这些大部分 都握在了她唯一的儿子——赢城的手中。
这些钱,别说养这些甲卫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都不会坐吃山空。
赢城从未跟羡临渊谈及过他私下豢养甲兵的目的,但聪明如羡临渊,他早已猜得一二。
赢城就是喜欢羡临渊这股子通透,不多言,不过问。他要的从来不是一个体贴的夫人,他要的只是一个清醒懂事的情人。恰巧,羡临渊就是。
这也是赢城把羡临渊留在身边那么久的原因。
论行军打仗临渊不如赢城,但论心机谋略,赢城一定不及他。
羡临渊拢了拢自己垂下来的几缕长发,“别这么累了,铺社田地足够.....”
赢城抬起两根手指,贴上羡临渊蠕动的两片热唇,堵住了羡临渊的话。
“公子,瑶侧妃请您过去敬茶。”无忧的声音自房门外传来。
羡临渊起了身,拿只玉簪将耳际两绺长发简单束在脑后,道一声,“这就来。”
赢城侧躺身子,一手撑起头,勾着嘴角看着眼前一袭青色衣衫的人儿,寻常的衣物穿在他的身上真是独具风姿,“要是不想去,不去罢了。”
听了赢城的话,无忧面露为难,“王爷,是侧妃的陪嫁白露亲自过来请的,公子若不去,怕是又要遭到诟病。”
赢城冷笑,“一个侧妃,能掀起什么风浪。”
羡临渊坐在床边,盯着赢城的一双眼尽是柔情,“要去的。”
侧妃闺名兰珺瑶,户部尚书的嫡女。此时的兰珺瑶怕是还不知王爷已回府,要不怎会如此强势让白露来请。自己若是不去,不知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西院正厅,兰珺瑶端坐在上座,一袭粉色鎏金衣衫衬的一张脸小巧粉嫩,看着倒是人畜无害,却不肖想竟是个心狠手辣的。
“给侧妃请早安。”羡临渊微微俯身,行了平礼。
兰珺瑶面露不悦,“羡临渊,你好大的胆子,本宫是皇上亲封的侧妃,你不过区区一个男宠,竟敢向我行平礼。”
羡临渊不怒,薄唇轻轻一抿,“王爷吩咐过,臣见侧妃,行平礼即可。”
兰珺瑶玉手“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你少拿王爷压我,羡临渊,你再得宠又当如何,你能为王爷诞下子嗣吗?”原本愠怒的脸转瞬挂满了讥讽。是啊,这就是她的优势,她且看羡临渊能奈几时。
羡临渊一哽,胸口突然感到一阵憋闷,“侧妃所言极是,臣自是不能生育,就是不知侧妃伴王爷四年依旧无所出,不知是否有什么隐疾。臣没有什么能耐,也就一手医术拿的出手,侧妃若是不嫌弃,臣愿为侧妃把一脉。”
第8章
“你....”兰珺瑶一时语塞,一双好看的杏眼圆鼓鼓的瞪着。
她哪里有什么隐疾,当年王爷大胜而归,皇上高兴,封王赐婚,意图求个盈门双喜。
太子与父亲将她举荐给皇上,这封王妃的圣旨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到了父亲手中了,王爷却当众拒了这门亲。
皇上怕驳了父亲脸面,伤了老臣的心,最终逼得王爷让她以侧妃身份入了王府,并许诺若有朝一日诞下世子便可封正妃。
她带着女子的期许穿上嫁衣,自负自己这张江城第一美人儿的脸定能让王爷臣服于她的石榴裙下,可在成亲当晚,她却连夫君的折掀盖头都未等到。
直到月上柳梢,喜烛燃尽,白露才一脸沉重的为她卸了喜服,在她的再三逼问下,她才得知,这本该属于二人的新婚夜,王爷却在东院与一男子洞房花烛。
这男子便是羡临渊,叫她如何不恨。
整整四年,王爷一次都未曾近她身,她又如何能孕育子嗣。
四年里,她暗地里多次调查羡临渊,不过有一小小医馆,并未有什么过人之处,她断定王爷不过是一时兴起,只要自己还是侧妃,这羡临渊休想爬到她头上。
“侧妃何必咄咄逼人,失了气度不是?”羡临渊不慌不忙道。
回过神的兰珺瑶清俊的脸儿皱成一团,将几案上的杯盏摔弄在地,破碎的瓷片碰撞在桌腿上,溅起划破了羡临渊的脖颈。
兰珺瑶看着细长的伤口凝落出一道血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羡临渊目无表情的看着兰珺瑶,伸出手抚上脖颈,双指染上一抹殷红,勾了勾嘴角,淡淡道:“侧妃便是这番本事?倒是叫人不齿。”
听了羡临渊的话,兰珺瑶刚刚灭下去的气焰又被勾了起来,“本宫也非有意,”说着,自头上拿下一根珠钗丢在羡临渊脚边,“这珠钗便当补偿了。你去药铺拿点好的伤药吧,免得落了人家说本宫苛待下人。”
羡临渊垂眸看了一眼,也未生气,幽幽道:“不劳侧妃操心,王爷上次归来时曾送臣一物,唤玉肌膏,据说能祛疤驻颜。臣想着自己一男子也用不上,推却几番还惹了王爷不快,迫不得已收下,没想到王爷还真是料事如神,现下倒是用上了。”
兰珺瑶一怔,“玉肌膏?”
那玉肌膏是南疆皇室女子驻颜神药,是王爷上次平乱归来皇上赏的,她曾缠着王爷要了许久,王爷都未给她,想不到最后竟赠了羡临渊。
羡临渊看着兰珺瑶气急败坏的模样,沉了口气。
“侧妃若是没有什么事,臣就先告退了,侧妃唤的急,王爷还在等臣用早膳。王爷肠胃不好,若是伤了胃,想必侧妃与臣都担不起这个责。”羡临渊面无表情地看向兰珺瑶。
“你说什么.....王爷回来了?”兰珺瑶瞪着双眼怔怔地看向羡临渊。
第七章 书画绘试
羡临渊俯了俯,转身离去。
他懒得同兰珺瑶周旋,耳边传来兰珺瑶一声嘶吼。
“羡临渊,你给我等着。”
出了西院,羡临渊一言不发,兰珺瑶说的没错,自己再得宠也不过是男子之身。纵使这样的话日日都听得,可依旧觉得刺耳的很。
他本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只是也不会干坐着任人欺辱。若不是看在她于赢城还有利用价值,早就一针将她扎哑落个清静,哪里容她日日里聒噪。
“公子?”无忧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羡临渊,担忧道,“您没事吧?”
羡临渊摇摇头,定了定神,“无妨。”
二人回到东院,羡临渊撩开珠帘,发现赢城竟又睡着了。此番出征,想必是累坏了。羡临渊拢了拢袖口,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抚过赢城的侧脸,却冷不丁地被赢城伸手握住了手腕。
“回来的这样快,可是说了什么?”一声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羡临渊一笑,“没说什么,向侧妃问了安便回了。”
他不愿说兰珺瑶对他的为难,这些闺阁中的勾心斗角他不屑参与,也不愿清扰了赢城的耳朵。
“手怎地这样凉?”
“嗯,外边天寒,冻着了。”
“那便不要出去了,就在东院呆着吧。”赢城依旧闭着眼假寐。
“左右在王府也是闲着无事,医馆还是要去的。”羡临渊推了推赢城的胳膊,将自己的手腕收了回来。纤细苍白的手腕,不堪重握,赢城手上明明没有用劲,羡临渊的手腕上却圈印了一圈红痕。
赢城坐起身,覆在身上的被褥自身上滑落,堆砌在一旁。“脖子怎么回事?”目光扫过羡临渊脖子上一抹鲜红。
“指甲长了,划伤了。”羡临渊不着痕迹道。
赢城脸色忸了忸,也未在意,“嗯。天寒地冻,医馆又有人打理,留在王府陪本王不好么?”
他又如何不想与赢城如此腻歪在一起,可他已经一月未踏足医馆了。“赢城,你知道的,我....”看着赢城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羡临渊欲言又止。
在鬼医谷这几年,羡临渊一心扑在医术上,他每日活的像行尸走肉,只有在治病救人时才确切的体会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四年前入王府时,他就与赢城探讨过这个问题,赢城也未反对,可近两年,赢城脾气越发暴躁,每每回府见他不在,便是要发好大一通脾气。
第9章
他这一生的追求不过尔尔,伴君身侧,救死扶伤,仅此而已。
室内炭盆火光灼灼,赢城身上却是透露着一股寒气。
他又惹人不快了。
“我不去便是。”总归是不差这一时日,又何必惹赢城生气。
见赢城脸上的寒意渐渐褪去,羡临渊自桌案上拿起一块点心,递到赢城嘴边,“王爷早上还未用膳,可是要吃些点心?”
赢城调笑道:“那你可要用手接好,若是弄脏了床铺,本王今夜可就不过来了。”
羡临渊弯起嘴角,刚想回怼些什么,却听得兰珺瑶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赢城的眉头不觉又蹙了起来。他向来不喜兰珺瑶,若不是怕行军时粮草上遭到户部克扣,他又如何能容忍她在王府至今。
院外,兰珺瑶同白露一道进了东院,无忧即刻迎了上去:“侧妃安好,不知侧妃来东院有何事?”
兰珺瑶向寝室张望一会儿,急促道:“王爷可是回来了?”
无忧点头,“回侧妃话,王爷昨日已回,现下在公子寝室休息。”
兰珺瑶得到回应,恬淡的脸上染上一层愠怒,抬起脚往地上娇俏一跺,嗔怒道:“王爷回来竟不通知本宫。”
白露伸出手拽了拽兰珺瑶的衣摆,递了个眼神。
得了会意的兰珺瑶,收敛了脸上戾气,抬手扶了扶发髻间摇晃不止的步摇,娇声冲寝室门道:“王爷,妾身今早听闻王爷回府,未曾迎驾,还望王爷恕罪。”
得了应允的兰珺瑶疾步走进寝室,入目便是赢城慵懒的侧躺在床榻上,羡临渊侧坐他身旁,只见羡临渊一手持点心,一手搁置在赢城下巴处接着掉落的渣滓,正喂食赢城点心,二人其乐融融。
兰珺瑶见二人,一个清冷惊艳,一个慵懒温润,当真是极其美好的一幅画面。可她却欣赏不来,只因此刻陪在王爷身边这人是羡临渊。
“妾身见过王爷。”
赢城微微蹙眉,“说多少遍了,西院之人不得进入东院,侧妃怎地忘了规矩。”
“王爷恕罪,妾身听闻王爷回府,思君心切,还请王爷莫怪。”兰珺瑶咬了咬牙,没成想今早儿刚讽刺了羡临渊,而今他正和王爷浓情蜜意,不知这人是否在王爷面前叨扰自己不是,若是再将她伤他脖颈的事再添油加醋说一遍,岂非让王爷觉得她善妒。
“莫怪?看来侧妃是不把本王的话放在心里。”赢城的脸色愈发难堪。
“王爷,侧妃是有急事想与您相商,今年的书画绘试上月初皇后娘娘便下了旨催促着侧妃着手办了,眼看还有几日便到了日期,您一直未归,侧妃着急,这才坏了规矩,望您看在侧妃这份心上饶了我家侧妃吧。”白露眼见自家主子受了斥责,急忙澄清。
“书画绘试?既然是皇后下旨给你的,你自己着手去办就是,与我相商什么?”赢城边说边将羡临渊手中剩余的点心吞进口中,舌尖似有若无的剐蹭过他的指尖。
羡临渊佯装嗔怒地瞪了赢城一眼,二人这打情骂俏的模样自是没有逃过兰珺瑶的眼睛,纤细的十指紧紧攥在一起。
“回王爷,妾身想着往年都是寻个书院布置布置,一时也未有新意,我瞧着羡公子将花园打理的甚美,若只有咱们王府的人欣赏,岂非可惜了?便想着今年的绘试可否在王府花园举办?也好让世家小姐们见见这冬日青松红梅。”
“哦?你打理花园了?”赢城转头看向羡临渊。
“嗯,王爷出征,闲来无事,便买了些冬日常青耐寒的花草来,想着王爷归来时府中不甚沉闷。”
赢城勾起嘴角,伸手抬起羡临渊的下巴,像赏玩什么稀罕物似的上下打量一番,“如此,甚好。”
第八章 撤了盐引
见赢城心情极好的模样,兰珺瑶长吁一口气。
“王爷可是答应了?”
赢城扬了扬眉,鼻音应了一声。
“妾身谢过王爷,那妾身便不叨扰王爷,这便回去着手办理,定不会失了六王府颜面。”兰珺瑶得了满意答复,一展笑颜,临走,还不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羡临渊。
兰珺瑶一走,室内一时安静下来。
赢城悠悠起身,大手扣上羡临渊肩膀,“更衣,带你出去吃点好的。”
羡临渊颔首,自衣柜中拿出两件白狐裘衣,一件覆了赢城身上,一件着于自己。
落了雪,街上人少了不少。羡临渊放下车帘,回过头看向闭目养神的赢城,二人相坐无言。
醉江南隔间,梁世明笑的一脸谄媚,“听闻王爷此番平定又是大胜,想必皇上又是几度赞许。嗯.......这是?”视线触及羡临渊时,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裹上一层防备。
赢城抬眸看了一眼羡临渊,道:“无妨,自己人。”
梁世明点点头,正色道:“王爷此时唤属下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赢城默然,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告诉底下人,手上的生意全部停掉,不得转到地下,明面上更不允许。”
梁世明瞠目而视,沉了声音道:“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遣了手下的兄弟做别的事去,锁户清场。”赢城放下手中酒杯,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按了按眉心,“今晚你去找裴听雨,具体事宜你听他安排便是。”
梁世明沉默良久,探向赢城的目光还有几分期许,“王爷,非要清场不可?”这可是顶好的生意,若是就此锁了户,清了场,再捡拾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第10章
赢城抬头,一双明眸死死盯着梁世明,吐出二字,“多嘴。”
梁世明胆寒,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道“属下唐突了,明日定将事情办妥,王爷放心。”
见羡临渊熟练地往赢城盘碟中夹菜,似是想起往日兄弟们的传言,有些黝黑的脸膛一红,想必这就是传闻中那个独得王爷欢心的男宠吧,长的还真是俊俏,与自家王爷倒是般配。
话说至此,梁世明识趣地退了下去,羡临渊有些好奇地看向赢城,“怎地突然就断了生意?”
赢城抬抬下巴,羡临渊立即满上了酒水。
“你不是说了么,太子盯得紧。”又是一杯浊酒下肚,赢城脸上多了些许愁云。
“王爷何时如此听臣的话?”羡临渊莞尔一笑。
“你在坊间可有听闻?”
羡临渊垂首略作思忖,“王爷可是说朝堂之上,传闻六王爷功高盖主,意图掠杀太子,谋权篡位?”
赢城点头,“嗯。可有什么看法?”
这就是他喜欢羡临渊的原因之一,羡临渊通透,任何事情一点就透,自己跟他说话不用拐弯抹角。
羡临渊看向窗外,把玩着腰间麒麟玉佩,思索良久,扬起嘴角。
“好大一顶帽子扣了王爷头上,若是这事臣为王爷解决了,王爷可用什么犒劳呢?”
赢城伸手揽住自己身旁这笑着妖艳的人的腰,低沉附耳,“你想要什么呢?”
羡临渊脸上一热,“我生辰那日,陪我。”
“就这?”
“就这。”
羡临渊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他自己都未知,当年纪斯明问他年岁时,他便将初遇赢城那一日定做自己生辰。往后每一次诞辰,都在庆祝他的神明赐予他的新生,岁岁年年,他心欢喜。
赢城点头,“允了。”
羡临渊靠在赢城宽阔的胸膛上,露出笑容,“这件事看似棘手,实则处理起来倒是简单的很,只是要委屈王爷了。”
赢城蹙眉,“何解?”这事自他回城途中便传入他耳中,他确实没有应对之策,若是父皇信了谗言,自己怕是难证清白。
“王爷可曾想,为何皇上会怕您功高盖主?”
“怕我反?”
“王爷聪慧,皇上惶恐的原因无非是王爷功名太高,您就学学那匪徒强盗,他们做什么,您便做什么。往日里,您常常推却上朝点卯,而今这早朝不去也罢。此番平定,皇上自是要赏,王爷便要金银珠宝,越多越好。”
“金银珠宝?”
羡临渊抬头看向赢城,刚好可以看到赢城棱角分明的下颌,情不自禁抚了上去,“王爷府中养了个乐得王爷花银子讨欢心的男宠,若不多些银两,如何寻欢作乐?”
赢城眼神一亮,伸手抓住羡临渊不安分的手,轻轻吻了上去,“羡大夫不仅医术高明,脑袋也是聪明的紧。”
羡临渊一怔,有些受宠若惊,他没想到赢城会如此夸赞于他。
双颊登时爬上两朵红云。
赢城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催促着羡临渊吃了饭,结了账便带人直奔城南。
“王爷,我们这是去哪?”羡临渊看着愈发陌生的街景,有些不安。
赢城不语,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
在无忧的搀扶下,羡临渊下了马车,入目便是一片竹林,隐匿在竹林中的便是一座清幽的宅院。
羡临渊疑惑地看向赢城,“王爷,这是?”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个清幽小院?如此本王也算金屋藏娇了。”
自己去年生辰曾言,想探得一处山郊,盖一所房屋,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如许。
羡临渊内心一颤,他竟都记得。
压抑不住内心的雀跃,赢城就是一片沼泽,羡临渊一脚踏进去,便只能越陷越深,直至将自己溺死在这泥泞之中方休。
“羡大夫,不进去看看吗?”赢城冲羡临渊伸出手,做邀请状。
无忧翻出钥匙,打开了房门,识趣的退至马车上等候。
羡临渊递出手,十指相扣。小院如羡临渊所想一致,清幽雅致。只是院中竟出他意料的植了成片的海红豆。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知。
二人携手步入前厅,赢城不知从哪取来一壶桃花酿,拿来两个酒盏。
室外寒风瑟瑟,室内却温暖如春。
羡临渊被赢城接连灌了几杯酒水下肚,眼前变得模糊起来,看着眼前的一抹残影,羡临渊只觉眼角一热,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没了外界的喧嚣,羡临渊抚上赢城的脸颊,说起话来也再无顾忌,再度谈起酒楼中未结束的话题。
“王爷可曾想过,此番谣言出自谁口?”
赢城看着面前醉意朦胧的人儿,反问道:“你认为呢?”
羡临渊收回手,直起身子,敛了敛情绪看向赢城,二人四目相对,“三皇子对外向来不涉朝政,王爷战功赫赫,能威胁的,恐怕只有太子了吧。”
赢城赞许地点点头。
“临渊斗胆一问,王爷可有心挣得一番天地?”
第九章 戏做足了
赢城默然,他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自舞勺之年起,他便决意沙场,护一方周全。
看到赢城的沉默,羡临渊心下了然,这个男人,即使变得暴戾自私,内心的那份赤城还是当年他认识的那个少年。
第11章
“王爷,您无心争夺,可也要护得自己周全。”
赢城眼神复杂地看向羡临渊,“你只肖说如何做,本王自有思量。”
羡临渊顿了顿,“王爷装傻便可,到了皇上面前,只管吐露谁人心思歹毒,调拨自己与太子兄弟二人感情,再与皇上夸耀夸耀太子事事为您周全。皇上多疑,自有猜度。”
赢城缄默不言,抬首酌了一盏酒。狭长的双眸眯起,透露着几分刁滑。
“王爷看什么呢?”许是酒多人醉,羡临渊整个身体都泛着粉红。
赢城俯身向前,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向室外走去,轻声附耳:“羡大夫,如此帮我,岂非过了界?”
羡临渊抬手覆上赢城侧脸,心道:过界何如,只要为你,火海刀山都下得。
似是听到羡临渊心声般,赢城勾起嘴角,抱着羡临渊回了马车,疾驰而回。
待两人回到王府,西院已经闭了户。
回到寝室,室内已经备好热水,羡临渊踏着有些轻飘的步子,侍候完赢城沐浴更衣,夜已深。
二人和衣而眠,再未说得一二。
次日一早,羡临渊醒来时,身畔床铺已凉。
“无忧?”
来的是府中侍女,“公子,无忧随王爷入宫了,奴婢服侍公子起身。”
羡临渊默然。
皇宫御书房内——
赢城按照羡临渊的指示,装起疯卖起傻来。
“城儿此番大胜,想要什么褒奖?”皇帝捋了捋半白的胡子,嘴角洋着笑意,眼眸却透露着几分审视。
赢城单膝着跪在地,双手抱拳,“听凭父皇赏赐。”
“如今你位高权重,父皇再封你个将军头衔,沧州近处再给你一座城如何?”
赢城面露为难,抬了头,“父皇.....”
“怎地,嫌弃父皇封赏过少?”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赢城忙摇头,“儿臣是想,父皇能否将这封赏换为金银?”
“金银?你缺钱花吗?”皇帝眼神陡然严厉。
赢城面色一紧,吞吞吐吐道:“儿臣府中有男宠二三,朝中俸禄确实有些令儿臣捉襟见肘,儿臣斗胆求个金银赏赐,博美人一笑。”
“你.....”皇帝双目圆睁,“荒唐!唐唐皇子,怎可如此沉溺美色!”
赢城伏地,理直气壮道:“父皇,儿臣常年外出行军打仗,唯归来几日能落得清闲,唯有这一爱好,还望父皇宽宥。”
“你....”皇帝脸色缓了缓,自己这个儿子十几岁便领军杀敌,不似太子与三皇子,宫里娇养,吃了许多苦。加之常年在外战场厮杀,而今二十有四竟连个正妃都未有,一时也软了心坎。
“起来吧。”皇帝叹了口气,“随你吧。想要多少自己去金库领吧。除此以外,还有什么想要的?”
赢城起身,抬起双眸定定地看着皇帝,“父皇,儿臣还有一事。”
“说。”
“儿臣,”赢城顿了一顿,“儿臣想将军机处的职务辞去,若是能免了点卯更好。”
“啪——”皇帝颤抖着手拍在桌案上,避于幔帐前的宫人都为之一颤。
“你给我适可而止!”
赢城噤了声。
室内良久无声,皇帝重重叹了口气的同时心下一松,暗道:传言也不可尽信。
“黄金可赏,点卯只要不过分,允你一月几日假,但军机处职务你休想再一味躲懒。你看看太子,每日勤勉不辍,身为亲王,不想着为父皇排忧解难,却日日纵想玩乐,丢朕颜面。”
赢城低垂着头,闷声应了一声。这戏,算是做足了。
月银如盘,赢城每隔几日便称病不早朝,军机处也是能推则推,王府却日渐热闹。
兰珺瑶这几日不得空寻羡临渊麻烦,书画绘试迫在眉睫,她急于布置场地,派发临帖。
赢启达官贵人家妇人及闺阁女子每年都会举行一次书画绘试,每年都会选出一位优胜者,这优胜者便可准备下年绘试。兰珺瑶已经连续举办五年,可见其绘画功底之深。户部尚书正妻侍妾膝下女儿身唯有这一个嫡女,自是花了心思培养的。
羡临渊这几日也落得清闲,赢城去军机处时,他便抽身去医馆看看。所幸医馆日常有人打理,也不需他时时盯着。
这日一早,羡临渊早早起身,唤醒了赢城,“王爷,今日须得点卯,不然皇上该发怒了。”
赢城闭着眼,拢了拢眉头,“恩”了一声。
还未等赢城用完早膳,院外便传来嘈杂一片。
“怎地如此吵闹?”赢城不悦地皱了皱眉。
羡临渊低笑,“今日是书画绘试,想必侧妃在忙了。”
闻言,赢城敛了情绪,吃完最后一口粥,搁下便出了门。
羡临渊将人送上马车,折身回了寝室。这几日赢城夜夜宿于东院,每逢半夜便折腾着他去小厨房做些吃食,他也属实困倦,褪去外衣便侧躺在床榻上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传来丝丝缕缕丝竹之声,他本就浅眠,如此一来,一点睡意均数四散,羡临渊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取了一本书籍便侧躺在床上看了起来。
伴着丝竹之声,倒也别有一番雅趣。
王府花园内,一众女子带着侍女云集,桌椅、宣纸、丹青、毫笔一应俱全。
“瑶侧妃安。”
第12章
兰珺瑶点点头,垂首看了看簿册,邀请的人几乎都已到齐。
“感谢诸位夫人、姐妹赏脸至此。若有不足,还望诸位多多见谅。”
“哪里,侧妃新意,竟能想到在花园举办这绘试,真是令人舒心。”说话的是吏部尚书的夫人。
“是啊是啊,侧妃当真是独具巧思。”眼见礼部尚书的夫人发话了,其他夫人小姐也不甘落后,纷纷附言。
兰珺瑶得了夸赞,扬气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住,若不是白露的提醒,险些忘了形。
“诸位夫人可陪同自己家小姐与少夫人摘选席位,咱们趁着天色,先将绘试完成,再闲谈品茶可好。”兰珺瑶眉眼浅笑着。
席下自是一片应承。
兰珺瑶命人点了香,世家小姐各自执笔,兰珺瑶点笔前颇有深意的向东院方向望了一眼,好戏开场了。
第十章 刁难
寝室内,丝竹声渐低,羡临渊抬眸望了一眼,合上书搁置一旁,闭眼小憩。绘画讲究心静,想必是绘试开始了。
静躺许久,羡临渊却怎么都不得入睡,便着了衣起身,本想去医馆,打开寝室门才想到,若是自东院出去,还要路过花园,他着实不想与兰珺瑶碰面。
兴趣索然,便在院子里侍弄起他搜罗来的珍奇药材。
日渐盛头,院外渐渐有了交谈声,而后慢慢交汇变的嘈杂。
羡临渊直起身,一手背于身后,缓缓捶打着后腰。专注着侍弄草药,一时忘了时辰,回过神时已然酸痛的直不起腰来。
“侧妃,尚书府的花园如今都已枯黄衰败,咱们这王府却是翠色常青,一看就是侧妃精心打理过的,不知侧妃这是种植了什么?妾身也好着人去栽种二三,免得整个府中死气沉沉的。”
“是呀是呀,侧妃这花园打理的真是甚美。”
听了众人的称赞,兰珺瑶扬着嘴角浅笑着,眼里却一闪而过几分嫉妒。
“这花园可不是本宫打理的。”兰珺瑶拿着帕子遮了遮嘴角,伸伸手派遣了府中下人将宣纸堪堪拿至一旁晾晒。
“哦?侧妃府中可是有如此精巧花匠?”
兰珺瑶掩嘴轻笑,“可不是花匠,这花园是王爷的一宠侍所打理。”
众人一听,脸色忸怩着变了变,心中不住猜度侧妃心思。
“这.....早闻王爷府中豢养一男宠,不知可是此人?”说这话的是宋通判的夫人。
“宋夫人猜度不错,正是此人。”
一众人止不住窃窃私语,早就传闻侧妃不得宠,这男宠极有本事,竟能让王爷独独癖出一院独居,而今竟打理花园?想必传闻有假。若真得恩宠,又怎会做这些粗活。
兰珺瑶脸上笑意不减,淡淡道:“我们这位公子不仅料理花园料理的好,医术还十分了得,长相更是俊美,连女子都逊色三分呢。咱们哪位夫人小姐如有身体不舒服的,还可让我们这位公子给相看相看。”
刚静下来的院子又嘈杂起来,不知谁喊了一声,“若真如此,侧妃不妨叫出来,咱们一睹真颜。”
院中再度静了下来,齐齐望向兰珺瑶,均不知这是闹得哪一出。有些心计的夫人在见到兰珺瑶遣人去往东院时便看出来了,这哪里是诚邀这位公子,这是摆明了给这位公子难堪呢。
若是不出意外,这位公子今日怕是要受不少折辱。不过总归不是自己家事,她们倒也乐的热闹。
收拾好药材正欲回寝室的羡临渊被叩门声引得回了头。
“公子,侧妃请您过去。”一个着蓝衣侍女俯身行礼。
“侧妃?”羡临渊抬头看看日头,“现今正是绘试,侧妃叫我作甚?”
“夫人们听闻公子一手好医术,想让您过去把把脉呢。”侍女面上波澜不惊。
羡临渊略作思忖,点了点头,“好,你且候着。”
侧妃既已派人来请,自己若是不去总显得王府不周到。兰珺瑶他不在意,可总归会牵连赢城,他不想让赢城失了面子。
换下一身干净衣物,羡临渊将发丝细细挽起,没有十分刻意,却出落的纤尘玉子般,令人暗里着迷。
羡临渊自柜中取出药箱,拎在手中,冲侍女点点头,“走吧。”
一身素衣,慵懒清雅的模样,一时让院中众人移不开眼。
兰珺瑶尴尬地呛咳两声,唤回了众人思绪。
“呀,这便是羡公子?长的还真是标志。”吏部侍郎家夫人眼含笑意,止不住赞嗔道。
难怪把王爷迷得五迷三道的,饶是这女子,也甘愿沉沦这盛世美颜中。
“羡公子眼光独到,竟将这花园打理的如此雅致,审美真是令人惊叹。”
羡临渊含蓄点头致谢,“随手布置,不足挂齿。”
眼见众人与羡临渊交谈甚欢,兰珺瑶按捺不住自己的小心思,丢了白露一个眼神,白露会意,清了清桑道:“我家羡公子可是难得的才子呢,不仅医术高明,这书道水墨也是好手呢。”
白露说的含混其词,不过也算没有说错,羡临渊写得一手好字,却不会绘画。这是兰珺瑶给他难堪呢。
未等羡临渊反驳,在场的一众女子便将他围了起来,一人一嘴几乎要将他淹没。
兰珺瑶站在一侧,冷眼旁观,她倒要看看羡临渊如何收场。
待人自他身边散去,羡临渊已被推至桌案前,面前搁置宣纸一张,毫笔数根。
第13章
羡临渊取下药箱,冲众人持了敬礼,“诸位夫人、小姐,今日眼见诸位小姐丹青出彩,临渊手拙,便不在此辱没了大家眼睛。”
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叙话,堪堪望向兰珺瑶。
兰珺瑶冷冷扫过羡临渊,淡然开口道:“临渊,你是想驳了本宫颜面不是?”
羡临渊本不想搭理兰珺瑶,可当着众人,心下顾忌着赢城,还是决意给她一些颜面,微微俯身,“侧妃严重了,临渊着实不会丹青,不如临渊题字临书一副,也算博众夫人小姐一乐?”
兰珺瑶又怎会甘心放过这个让羡临渊出丑的机会,“临渊啊,我看你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一众姐妹,连一副丹青都不愿手绘,本宫可是早就听闻临渊手巧,总能博得王爷一笑呢。”
一句话,含混不清,灼地懂些世俗的夫人脸上一热,镀上一层红霞。
如此话语,不过是羞辱羡临渊床榻功夫了得。
这侧妃说话也真真大胆,却又令人挑不出毛病。
羡临渊一哽,聪慧如他,怎会听不出其中深意,只是众人在侧,他又不能明怼,不然不就等于自己承认了此事,倒是让旁人看了笑话。
兰珺瑶随手拿起一副不知哪家 小姐绘好的丹青,上绘昙花一副,活灵活现。只见兰珺瑶摇摇头,道:“昙花一现,美是真美,可又能如何,一夜便凋零,还敢与牡丹争花中娇艳,何不以溺自照。”
兰珺瑶竟毫不避讳的辱骂他不识好歹,让他撒泡尿照照自己呢。
羡临渊咬着苍白的唇,喉结在 细长的脖颈上下起落,一些话,如鲠在喉。
第十一章 解困,共绘肖像
众人自是听出来深意,饶是看不过去也不敢言语二三,羡临渊毕竟只是一个男宠,谁敢得罪堂堂王爷明媒正娶的侧妃呢。
一时间,嘈杂的庭院安静了下来,无人再敢言语。
目光灼人,羡临渊感受着四面八方不堪看的目光,勉强靠着木桌稳住羸弱虚晃的身形。
兰珺瑶眼见羡临渊颓丧,勾着嘴角幽幽道:“临渊这瘦弱模样,多惹人怜啊,古人常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临渊啊,咱们身处后宅若是没有几分真本事,岂非皮里亏空。”
羡临渊不想再与兰珺瑶过多纠缠,他唯恐自己再停留下去说了什么不合分寸的话。
兰珺瑶眯起眼,眼见羡临渊起身欲走,一个箭步欲要扯人衣袖,却被一高大壮硕的身形挡了去路。
羡临渊腰身被人揽住,身子向后一跌,眼前有一瞬间的昏花。随即落入一温暖宽阔的怀抱,一股熟悉的味道将他盈盈围绕。
“王爷——”兰珺瑶踉跄两步,站稳了身形,触及赢城时,一张粉琢玉饰的脸儿顿时变得惨白几分。
众人闻言,微微一愣,立即俯身行礼,齐道:“见过王爷。”
赢城点点头,“不必拘礼。”
见众人起身,赢城望向兰珺瑶的脸瞬时一寒,狭长的双眸微微眯起:“侧妃是在说谁肚里无墨呢?”
“王.....王爷....才将将午时,您怎地回来了。”兰珺瑶一颤,不敢直视赢城双眸,亦不敢直面回答赢城的问题。
“怎地,王府何时轮到侧妃说话了?本王何时回府还需跟侧妃示禀?”
众人眼见场面剑拔弩张,手心不觉渗出一层细汗,垂首躬身不敢言语。
“自.....自是不用。”
赢城面色陡然一冷,眉宇间裹上一次戾气,“侧妃,本王警告过你多次,东院你不允许踏足,你倒是‘满腹经纶’啊,不让你踏足东院,你便让人走出东院。”
一番话让兰珺瑶软了腿脚,身体制不住的发抖,呼吸一滞。
“王爷....妾身知错了。”兰珺瑶脸色惨白扭曲的不成样子,连带着嗓音都裹上一层颤音。
羡临渊见状,不着痕迹地拽了拽赢城的衣角,轻声附耳道:“王爷,各府夫人小姐均在,不好伤了情面。”
赢城冷笑一声,视线自兰珺瑶身上离开,转身拥着羡临渊行至木桌前,冲众人勾起嘴角,邪魅一笑,“各位夫人,今儿让诸位见笑了,今日本王就与临渊共绘一幅,让诸位鉴评鉴评。”
众人闻言,立即挺直了身子,脸上扬着僵硬的笑意。
再愚钝的人,此时纵使隔着几张木桌,也感受到了赢城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偷偷投向兰珺瑶的眼神带着七分怜悯三分嘲弄。
赢城却视若无睹 ,一手揽着羡临渊的腰,将自己整个贴合在羡临渊后背,微微躬身,将下巴垫于羡临渊右肩,右手包裹住羡临渊的右手,二人共同执笔,挥毫点墨。
正午时分,阳光暖荣,池馆水榭,青松翠竹,相映成趣,一人执笔,一人运腕,共绘绚烂暖柔冬日景色。
羡临渊感受着身后之人有些薄热的呼吸,浅浅喷洒在自己脖颈处,鼻子嗅着这熟悉的味道,哪里还有闲心关注赢城绘了什么。
整个庭院再不似先前这般嘈杂,寂静无声,只听得薄雪融化后滴落在地的滴答声。
白露强打起精神,一步一步凑到兰珺瑶身侧,扶住自家主子的手臂,见兰珺瑶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己,白露轻轻闭了闭眼,而后摇了摇头,做了噤声的动作。
兰珺瑶见状,即刻像霜打的茄子,再不敢有所动作。
随着最后一点丹青渲染,赢城松了手,挺直了身子,羡临渊会意,搁置了毛笔。
第14章
将将绘画时,羡临渊只顾注意赢城侧脸,竟未注意到赢城绘了什物,而今垂首一见,竟红了双颊。
赢城折身绕过僵在原地不动的羡临渊,扬起嘴角,侧身将宣纸拾起,唤了小厮置于晾晒架上。
一众女子自是好奇,京中早就传闻六王爷除行军打仗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因儿时不愿诵读,这些皆是他“玩物丧志”逃学的小手段。
众人见小厮抽身离去,便一哄凑了上去,登时便瞪大了双眸,一时鸦雀无声。
“这是.......”
“像,真像......”
“想不到王爷竟有如此技艺,真是让人折服。”
..........
一时之间,夸赞不绝。
兰珺瑶听得言语,心下乔急,也想纵观一二。
偷偷抬眸见二人已退至凉亭品茶,于是也放开了胆子凑了上去。
宣纸入目,便让她僵在原地。
这竟是羡临渊的肖像。
画上美人儿慵懒侧卧在锦榻上,睫羽根根分明,肌肤似雪,周身映衬了一片蓝蝶花,宛如冰雪美人儿,再配上朱唇一抹柔色,整个人儿像是要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画中人睡,画外人醉,像是庄周入了花海,将这现实的浪漫封存在了灼满浪漫的梦里。
一众人忍不住惊叹,这绘画之人定是将人刻在了心里,若非怎地会绘地如此传神。
赢城抬了抬下巴,放下手中杯盏,起身携着羡临渊折身离去,直奔东院。
待众人回过神时,早已不见了二人身影。
兰珺瑶吃了憋,现下也再无心情品茶论画,草草将人打发后,垂首回了西院。
回了寝室的兰珺瑶颓废地扑在床上。
白露见状,目光透露出几分怜惜,向兰珺瑶走近,“小姐,你别急,总得还有办法。”
兰珺瑶面如死灰,“哪的还有什么办法,今日你还看不出来么,王爷对那人如此上心,竟全然不顾我的颜面。”
白露闻言,面露难色,她也未曾料到王爷此时竟会回来。
沉默良久,兰珺瑶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一沉,脸上镀上一层狠戾,“白露,羡临渊不是有个医馆吗?前些时日,我听闻他去沧州之时,他那个师兄在他铺子里帮忙,你去查查可有其事。”
白露得了命令,迟疑片刻,还想劝说些什么,触及兰珺瑶神色,终归是将话又咽了下去。
第十二章 跟踪
残云缱绻,余晖渐退,院落里两排整齐的松竹披上了一层红灿灿的暖光。
“王爷今儿个怎地回来这样早?”自庭院回来,羡临渊与赢城共用了午膳后,便同他一起小憩,一觉醒来竟到了日落时分。
“上早朝,困。”赢城伸了个懒腰,表情厌厌。
羡临渊无奈道:“总归皇上去了戒心,朝堂之事该上心的还是要下下功夫。”
赢城应了一声,试探道:“今儿本王若不回来,你是要如何对付兰珺瑶?”
羡临渊道,“王爷若是不回来,臣便直接拂了衣袖回东院,大抵落了个恃宠而骄的骂名罢了,王爷也不会在意。至于侧妃,断然也不会真真为难于臣,无非想置臣难堪,若真是强行将臣留下,她也只怕会落了个善妒名头。想必侧妃还未傻到如此程度。”
赢城闻言,笑的微妙,“哦?那倒是本王自作多情了。”
“哪的,王爷来得及时,臣高兴。”
得了满意回答的赢城心情极好,勾了身边人儿的脖子就朝额尖亲了一口,而后一个翻身下了榻。
“王爷做什么去?”羡临渊急道。
“约了陆十吃酒去,今晚不回来了。”说着,便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待羡临渊起身拿着狐裘追至门外时,只看到了扬长而去的一骑马尾。
羡临渊神色有些黯然,陆十是禁军处的统领,是赢城的下属,亦是赢城在京中为数不多的朋友。
赢城占有欲太强,他可以肆意与朋友把酒言欢,宿夜不归,却不能允许羡临渊有个知己。
羡临渊如何不清楚,赢城圈住的不是他的身体行为,而是他的精神。
这四年,他每逢遇到一洽谈的来的友人,赢城得知后,不是暗地里将人打得残废便是将他幽禁东院,落上锁。经历过二三事,他便是学会了与人保持距离。
饶是这样,羡临渊也没有任何抱怨,他高兴便好。赢城就像他的驱使者,他能做的只有臣服。
眼见日头还早,羡临渊起身拿件雪披覆在身上,唤了小厮坐上马车向医馆疾去。
“临渊,这时怎地来了?”洛青云眼见天色渐晚,天又寒凉,正着手安排伙计收拾铺内卫生。
羡临渊伸出纤细的手取下身上的雪披,道:“恰逢无事便赶过来了,又正值晚膳时刻,师兄可否赏脸一聚?”
洛青云面露惊喜之色,“好呀,咱们二人可是好久未一起吃过饭了,今儿要一醉方休才罢。”
洛青云是羡临渊的师兄,二人四年前为了平京中异心者,一同出了鬼医谷。那时谷内叛乱正盛,京中铺子中有不少异心者,羡临渊为了救洛青云曾被暗算过一次。
鬼医谷端的不单单是行医问世的药方,毒药蛊虫也有涉足。京中起了异心的管事为了从洛青云口中套出毒蛊的配方,将施了毒的银针刺向洛青云,羡临渊眼见自家师兄反应不及,身体本能冲到了前端,银针入骨,瞬时失了意志。
第15章
中的是迷魂散,实则是春药改动了几味药材,没有春药烈性,却可以让人神志不清,任人差遣。中毒反应基本与春药无异,只是没有求欢之向。
此毒无解,没有性命之忧,药效过了便罢。
洛青云利落的断了反叛者的命脉,将失去意识的羡临渊扛回了医馆,却不想竟被来医馆寻人的赢城闯个正着,致了误会。
自此,赢城大怒,他便有意与师兄疏远,二人渐渐断了联系。
直至前些日子沧州疫情,这才与师兄关系缓和。
思及此,羡临渊心中对洛青云又多了几分愧疚,师兄不计前嫌,不图回报的关怀自己、帮助自己,而自己却.....
“好。”羡临渊盈盈一笑,似春日暖风,掀起阵阵涟漪。
二人并肩齐行,进了赢城曾带他来的醉江南。羡临渊心思只放在了叙旧上,竟未曾注意到身后一闪而过的一抹蓝色身影。
“你可看的真切?”兰珺瑶瞪着一双杏眼,在得到白露的肯定回答后,眼眸中扬起了肆意张狂的笑意。
“羡临渊啊羡临渊,王爷今夜不归,你便私下里去会情郎,还当真是个狐媚子,登不得台面。”
白露却面露难色,“侧妃,奴婢只是见了二人进了饭庄,并未有何逾越之举,此事怕是不成。”
兰珺瑶挑挑眉,“你懂什么,前些年羡临渊与他这师兄曾有过不清不楚的过往,而今又握得两人私会,假也成真。”
她嫁过来四年,赢城是什么样的人她再了解不过。若是让赢城知道羡临渊与别人有染,赢城岂能轻易饶了他?想必这事一出,任他是人是妖,赢城绝不会姑息。这事若是成了,他羡临渊不死也要残废。
兰珺瑶眼中闪过一丝狡捷,“白露,你附耳过来,你去......”
主仆二人窃窃私语一番,趁着月色,白露悄然出了王府,掩于浓重夜色之中。
入夜,小酌几杯的羡临渊略有醉意,回了东院沐了浴便早早落了锁。
睡意朦胧间,却是被一阵叩门声惊醒。
“何人?”羡临渊警觉斥道。
“公子,是我。”
“无忧?”听得无忧声音,羡临渊急忙翻身下床,三更半夜定是有急事。
打开寝室房门,羡临渊眉头一皱,只见赢城被无忧架在肩膀,已经不省人事。
“怎地回事?”羡临渊起身向前,架住赢城另一边肩膀,和无忧一起将人架进房内。
赢城体型高大,又因常年练武练就了一身结实的肌肉,抗在身上着实不轻。
“无忧,”看着和衣沉眠的赢城,羡临渊无奈的叹口气,“你帮我扶着王爷,着外衣睡怕是夜里不舒服。”
无忧抬眸看了一眼羡临渊,虽是男子,身体却异常纤弱,与赢城一趁比,竟显出一丝娇小之感。
无忧应声小心翼翼托起赢城上身,羡临渊覆手其上,熟练地解开外衣,二人一番折腾,终于将只着了一身里衣的赢城塞进了被褥里。
羡临渊抬手拭去额前细汗,唤了候着房外的侍女打了一盆热水进来。取了手帕沾了温水,便轻柔地擦拭着赢城的脸颊与手心。
“王爷不是说今夜不回了吗?”
“王爷今夜打算宿在禁军处,一时贪杯与陆大人喝得多了,失了意识,吵闹要回王府,属下未敢耽搁。”
羡临渊沉默不语,嘴角勾起笑意,想必是赢城发起酒颠吧,无忧怕失了赢城脸面,才如此含蓄。
手帕触及额头,竟意外觉得烫手。
“王爷发烧了?”羡临渊微微蹙眉,探出冰凉的手反复确认。
第十三章 发烧
赢城身体一直很健壮,极少生病痛。
“这....”无忧一时慌了阵脚,“我这便去叫大夫。”
话语间,羡临渊已将赢城手腕自被褥中移出,纤细的手指轻柔的覆盖在赢城的手腕处,“勿慌,普通寒症罢了。”
无忧一顿,惊醒过来,一时有些窘迫,自己将将如此慌乱,竟然忘了,这最好的大夫不就在这房屋之中么。
“公子,那我要做些什么?”
羡临渊摇摇头,挥手遣退了无忧,“你去休息吧,今夜不用留守。”
无忧颔首,“您呢?”
“我照顾王爷,明日一早你去皇宫递给个话,道王爷病了,请个假来。”羡临渊洗了手帕,沾沾手上水珠,抬起再度向赢城额上擦去。
无忧稍作犹豫,俯身行了礼,折身退了出去,将房门轻轻掩上。
一夜无眠,直至天边泛起一丝亮白,额头总算是不烧了。羡临渊疲惫的将赢城被褥掖好,再将眼前人儿的脸颊细致地擦洗一遍,才置了帕子伏在床沿,本想合了眼睛稍做休息,没成想睡着了。
这一觉醒来,竟已经日上三竿。
赢城艰难地睁了睁双眼,额角还有些醉酒后的疼痛,正欲起身,抬手却触碰到了羡临渊的脸颊。
赢城撑起身,一眼便看到了床边的水盆,嗓子一痒,止不住轻咳两声,见此番情形,想必是羡临渊照顾了自己一夜。
两声轻咳没有吵到羡临渊,美人儿的双睫轻轻颤动了两下,便又归于平静。
倒是门外的无忧听得动静,推门探进身来。
“王——”
正欲说话,却被赢城抬手制止。
赢城掀起被褥,折了身子一手揽住羡临渊的腰肢,一手托住人儿的后脊,往自己怀中一翻,将人安置在床上,覆了被衾。
第16章
“怎么回事?”赢城双眼被羡临渊眼下一片乌青所吸引,定然是熬了一夜。
“昨夜您高烧,公子照顾您一晚未睡。”无忧俯下身,目不斜视道。
季无忧钦佩赢城,混迹江湖多年,在一次番邦之争中被赢城所救,从此立誓效命赢城,做了赢城暗卫。刚开始他挺看不上羡临渊的,总认为同为男人,铁骨铮铮的男儿应志在四方,怎地就心甘情愿的做了男宠。
但随着相处渐多,他发现羡临渊并不是个徒有其表的花瓶,他有勇有谋,博爱,如果他愿意,就凭这一身医术,轻而易举就能考个御医。
可是他没有,他对赢城一心一意,生活上不依附赢城而活,却在感情上成了赢城的凌霄花。
他不明白,这世间难道真的就能一见钟情?难道真的能为了爱情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
出神之际,见自家王爷冲自己挥了挥手,无忧敛了心神,躬身退了出去。
见羡临渊还未有清醒之意,赢城也未起身,身体下滑,裹进了被褥中,眼见过了点卯时辰,所幸闭了眼睡个回笼觉。
“王爷——”
赢城将将陷入梦魇,却被门外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惊醒,几乎是同时,羡临渊猛地睁开双眼。
不待二人起身,兰珺瑶便一头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被白露扯着衣角的无忧。
“成何体统。”被惊扰了清梦的赢城脸上晕了怒意。
“王爷~”兰珺瑶一手拿手帕掩着眼角,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踏着小碎步一个踉跄,扑到床榻前,“王爷,妾身听闻您病了,好生担心。”
赢城眼里抑不住的厌恶,“本王又不是死了,哭什么哭。”
这一吼,兰珺瑶的泪水更甚,梨花带雨,乱了步摇。
“王爷,怎地说此胡话。”言罢,敛了泪水,抽抽嗒嗒,好不委屈。
真真是我见犹怜,若不是熟知她为人,羡临渊此时也被这美妾爱意打动了。
“侧妃安心,王爷无事。”羡临渊抽了身,从一旁站起,强忍着一身鸡皮道。
兰珺瑶抬眸瞥了一眼羡临渊,丢掉了手中帕子,扬起手就是一巴掌,“贱人,还敢出现在王爷眼下,昨日你行了何等苟且之事,真当无人知晓吗?”
虽是女子,这一掌也是当真用了力气打下去的。打了羡临渊一个猝不及防,半张脸立时肿了起来,五个指印清晰可见。
赢城掀了被褥起身,盘腿坐于床上,蹙了蹙眉。
寝室一时鸦雀无声。
良久,赢城向后靠在软枕上,单手撑头,一双狭长的双眸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盯着羡临渊,“昨日你去了哪?”
羡临渊浑身僵硬,一张脸惨白异常,“我……去了医馆。”
“见了谁。”
……
“我问你,见-了-谁。”一字一顿,压迫感十足。
羡临渊垂着眸子沉默不语,红了眼睑。
此时床榻上斜躺着的人,面上令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内心却阴冷一片。跟了他的人,他可以不喜欢,但是绝不能不干净。
赢城舒了两口气,抬起双眸,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向兰珺瑶,低沉着声音道:“你说。”
兰珺瑶一怔,一时未缓过神来。
白露见状,急忙从身后捅了捅自家主子后腰。
兰珺瑶反应倒是快,佯装火怒道:“王爷,昨个儿白露出去采买胭脂,回来的途中恰巧遇上羡公子与一陌生男子,携手进了醉江南。”
提到“携手”二字时,刻意提高了嗓音。
“白露机警,怕羡公子吃了亏,便小心随着,没想到啊......”话说一半,兰珺瑶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似是多么不齿般。
赢城挑了挑眉,“侧妃,所言需谨慎。”
见赢城未像她想象中的发了脾气,一时情急起来,“妾身所言属实,王爷若不信,妾身.....妾身一早便将这醉江南的老板请来,这老板可是真真看着的。”
赢城一顿,骨节分明的手覆上额角,片刻,点点头,“传。”
兰珺瑶闻言,即刻冲白露递了个眼神,偷偷扬起了嘴角。
“草民叩见王爷。”一身着墨绿盘扣棉袍的男子双膝跪地,伏在地上。
“江掌柜,好久不见。”赢城抬起手,把玩着一缕碎发。
听了赢城的话,此时伏在地上的人儿,额前止不住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
第十四章 陷害
昨日侧妃贴身侍女找到他,给了他些许好处,他本以为是内宅女子勾心斗角的暗斗罢了,加之上头主子又是六王爷侧妃,他也属实得罪不起,于是便收了谢礼默认了,可谁承想,这场面竟如此之大,连王爷都惊动了。
江掌柜抬起衣袖轻轻拭去额前细汗,半弓着身子道:“王爷抬举小人了,今日不知王爷叫小人来所为何事?”
“哦?江掌柜竟不知自己缘何而来?侧妃未曾告知你?”赢城扬了扬下巴,眸中露出几分轻视。
“草民.....草民属实不知,今儿一早,白露姑娘找了草民,说是侧妃有事传臣,要臣在府外候着。”江掌柜的身子往下又俯了几分。
“昨日你可曾见过这位公子?”
江掌柜缓缓抬起头,迅速朝羡临渊看了一眼,道:“见过。”
“可是和谁一起?”赢城敛了神色,转动了两下脖颈,骨缝摩擦发出的"咯吱"声分为刺耳。
第17章
“和.....和近一月在羡公子医馆帮忙的一位青年,二人,二人似是关系很好。”江掌柜此时算是明白了,这哪是内宅暗斗,这是自己被侧妃当了箭使了。
几十年的账没有白算的,江掌柜并未完全按照白露教于他的说辞来讲,含混其词,两边都不得罪。
“关系很好?定是非同一般的好吧,否则怎么掌柜的都看得出来。”
江掌柜双膝一软,未曾想这王爷如此咄咄逼人,“回王爷....去小人餐馆吃饭的均是二三好友,若....若关系不好,又怎会结伴到小人餐馆用餐。”
站在一旁的兰珺瑶暗自咬牙,这江掌柜竟未按自己交代所言,粉嫩纤细的手指渐渐握成一团。
赢城闻言,斜了斜眼角,瞥向站立在一旁的羡临渊,“你可是有什么要作解释?”
原本瘦弱温柔的人儿,此时却是难得的寒了脸,“沧州疫情,臣去支援救助,医馆无人照拂,我便托了师兄过来帮衬一二,如今我已归来,一直想寻个机会辞谢师兄,没成想竟招惹了侧妃误会。”
羡临渊很聪明,一句话,便将问题抛到了兰珺瑶身上。
兰珺瑶站在原地,徒然从羡临渊嘴中听得自己名字,有一瞬间的错愕,“我?”
羡临渊勾了勾嘴角,道:“侧妃当真关心临渊,临渊受宠若惊。只是寻常为师兄践行罢了,惹了侧妃误会,是臣之错。”
三两句,便把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
兰珺瑶此时才回过神来,眼见赢城并未有追究之意,紧咬了后槽牙,幽幽道:“哦,那倒是本宫唐突了,只是羡公子身为王爷男宠,自是要与寻常男子保持距离,免得招惹些许是非。”
二人你来我往,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赢城听得久了,便觉聒噪。挥手斥退了一众人等,单手勾住羡临渊的下巴,“本王说过,禁止你再与洛青云来往,传令下去,即日起,羡公子禁足东院。”
羡临渊还想张口说些什么,抬首对上赢城那双饱含警示意味的眼睛,清明的眸子登时黯淡下来。
如此闹了一番,赢城也再无心情腻在床榻上,翻身着了衣,驾着马罕见地奔了军机处。
羡临渊望着空荡荡的寝室,一时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似的,烦闷不快。
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羡临渊望着紧锁的东院户门,轻轻叹了口气,夜已深,还未见赢城身影,怕是真的生气了。
今夜,不来了吧。本就暗淡的眸子又染上一层愁绪。
野菊恋悲秋,临渊思良城。梦断山宇,寝枕惘有相思泪。
不知自己的枕边人,今夜宿在何处。
侧妃的计谋如此拙劣,赢城是看出来的,可他却任凭兰珺瑶往他身上泼脏水。
羡临渊探手抚向侧畔的软枕,上面依稀残留着赢城的味道,一丝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滴落。
昏昏欲睡之时,羡临渊隐约听到启锁的声音,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至寝室的门被推开,才惊觉的坐起身。
“赢城.....是你吗?”语音里因着一丝惊喜而颤抖。
来人没有回应,踉跄着步伐向床沿走来,羡临渊慌忙起身,扶住摇摇欲坠的高大身形,一股浓重的酒味扑面而来。
羡临渊蹙了蹙眉,有些心疼,“怎地喝了这些酒,烧才将退。”
赢城未曾言语,修长的手抬起,烦躁的扯开衣领。繁琐的盘扣又岂是轻易拉扯开来的,羡临渊急忙向前,抬手按住赢城肩膀,将人按在圆凳上,覆手去解那金丝钩织的盘花扣。
赢城坐在这一动不动,昏暗的室内仅仅只有一缕月亮的清辉照亮。
羡临渊看不到赢城的表情,盘扣也看不真切,于是俯了身将头探的离盘扣近一些。
赢城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回响在他耳畔。
侍候好赢城更衣,羡临渊已经浑身凉透。
更了衣,赢城一言不发地躺在了床上,翻身向里,羡临渊谁在床侧,转身看向赢城,许久,里面的人都不曾把头转过来,只留给他一个宽厚有劲的脊背。
“赢城.....你睡了吗?”羡临渊试探地唤了一声。
室内寂静无声。
羡临渊轻轻咬了下唇,暗自垂了眸子,抬手抚上赢城的背脊,淡淡道:“我与师兄当真清白,你究竟要我说多少次。”
“我是孤儿,小时被父亲捡到,父亲把我视为己出,那时候,师兄就已经跟在父亲身边学医了。小时候我胆怯内向,师兄他就如兄长一般护我周全。若不是兄长,我可能早就在山上采药时摔死了,他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他。”
羡临渊顿了顿。
“师兄于我而言,是家人,是手足。当年我爱慕你,也是师兄鼓励我来寻你,若是真爱一个人又如何愿意把心上人拱手让人。师兄如此行径,又怎会对我动了心思,你怎么就是不懂......”
羡临渊自顾自地说着,没有任何逻辑,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手指轻轻划过赢城的脊背,红了眼眶。
第十五章 你把我当什么
次日一早,赢城起了身,慵懒地躺在羡临渊的腿上,勾了羡临渊下颌,“解你禁足。”
羡临渊一怔,昨日.......原来他未睡。
微蹙的眉头终于舒缓开来。
“赢城,你......”手抚上男人英俊的脸庞,心脏揉成了一滩池水,流经奇经八脉,汇成暖洋。
第18章
“王爷,府外有一名自称洛青云的男子求见公子。说是公子故人。”无忧的声音自房门外传来。
赢城轻哼一声,道:“哟,昨日刚说完你的老情人,今儿个就送上门来了。”
羡临渊刚露出的喜色,在听到赢城的这句话时,面上一僵,“赢城.....”
他这人,总要逞个口舌之快。
赢城似笑非笑地盯着羡临渊,将羡临渊面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怎么?戳到你痛处了?”
羡临渊有些无奈,“你到底还要我说几遍啊。”
“呵,”赢城冷笑一声,“你看看你,我还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羡临渊的手暗暗一紧,他怎能忘了,这人如此记仇,怎会因为自己昨晚一番话就轻易将这一页掀过去。
赢城从羡临渊腿上起来,玩味的看着羡临渊,“不是自小一起长大么,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赢城故意将字咬的很长,语意里尽是暧昧的意味。
赢城心里的火没出干净,他又如何看不出来。他要的不是羡临渊,他要的是羡临渊的干净。
他与洛青云曾经确实互有好感,当年年龄小,分不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爱。
如果,他此生没有遇到赢城,也许他们就在一起了....
可惜这世间哪的这么多如果,先遇到就是先遇到了,纵然这人荒唐无稽,可自己还是心甘情愿的沉溺于他所给的那一丁点的温柔里。
“赢城,如果我说我对师兄真的有好感呢?”羡临渊突然改口,他想看看赢城的反应,哪怕从他眼中看到一丝波澜,他也可以自欺欺人的认为赢城内心对他有那么一丁点的在意。
赢城扬了扬嘴角,一把抓住羡临渊的手腕,轻佻道:“你不敢。”
“ ......”羡临渊无力的闭上了眼,是的,他不敢,一瞬间失落像席卷了海岸的浪潮将他淹没,赢城怎么会因为他一句话动怒呢。比起赢城,他更在意自己脏了,赢城不要他了。
赢城用鼻子冷哼一声,俯下身捏住羡临渊的下巴,低声道:“羡临渊,你记住你的身份。”
“赢城......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羡临渊缓缓睁开双眸,眼角有些湿润。
看着羡临渊有些迷惘的眼眸,赢城只觉心烦意乱,“你觉得我把你当做什么?王妃?你配么?”
“羡临渊,你不过是我一时兴起一个发泄工具而已。腻了,便罢了。”
羡临渊苍白着脸,缓缓闭上眼睛,是啊,自己不过是他一个发泄工具而已,何必问这样的问题自取其辱。
“王爷,你我既无关系,那请你放开手。我要见谁,和谁交好,您无权过问吧。”
赢城闻言一怔,眉头微蹙,羡临渊竟然敢顶撞他,这让他很不爽。
蓦地松开了手,冷声道:“是。”
羡临渊按了按太阳穴,从榻上坐了起来,“既然如此,我要见什么人,王爷也无权阻拦。现在我有点私事,王爷你自便。”
羡临渊伸手推开赢城,向正堂走去。才将将坐在椅子上,羡临渊就听到卧房传来“咔哧”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碎裂了。
羡临渊有些懊恼的撑着头,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何苦作弄的两人不快。明明知道赢城的性子,他却还非要挣这一两分薄面。
想必,这一闹,赢城大抵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见到他了吧。
平复了心境,踏出房门时,早已不见了赢城身影,院子里只有几个侍女拿着扫帚清理卧房里摔碎的瓷片。
他唤来女侍,让女侍引洛青云进来。
羡临渊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院落里扫成一堆的瓷片,猜测赢城是真的生气了。
他生于皇室,生来就锦衣玉食,众星捧月惯了,突然被人顶撞,创伤他自尊了吧?亦或者自己对他低眉顺眼惯了,自己猛然间反抗了他,让他厌烦了?
羡临渊开始思考两人这段不平等的关系,明明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错的,他却还是控制不住的陷了进去。
这么多年,他独自一人在鬼医谷,每天鸡不鸣便起床学习,识药、背书、采药、尝药......好不容易独当一面,出了谷。
本应接替纪斯明分担赢启所有医馆药房,好让纪斯明专心处理谷内叛乱,而自己却为了一己之欲,接了王府附近的一个药馆做了掌柜,就是为了能偶见赢城一面。
因为此事惹得纪斯明生了好大的怒气。
鬼医谷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发展的大了,自然就有人生出许多歪心思。他深知鬼医谷的暗潮汹涌,羡临渊见不得纪斯明头疼伤神的样子。
于是,每日除了学习以外,羡临渊凭借自己的缜密,联合几个信得过的师兄师姐,确定了反叛者的名单。半年内,帮着纪斯明扫除了鬼医谷反叛者一十九人。
见多了生离死别与背叛,羡临渊越发思念那个不曾相识却救他于水火的蓝衣少年。
赢城于羡临渊来说,就是救赎了他的神明。
心甘情愿的沉沦,不可自拔的越陷越深。
鬼医谷的少谷主,心甘情愿的给一个男人做了四年情夫,也真是可笑。
他身体自小在宜春院受了亏损,纪斯明这么多年食疗药疗用尽了,也未能给他恢复健硕之身。
为了赢城能尽兴,他坚持每日在医馆泡一个时辰的药浴,一碗一碗苦涩的汤药不要命的往肚子里灌。
第19章
他就是怕赢城看到他病怏怏的样子不高兴。
这四年的时光,他仿佛活的越来越不是自己。赢城喜欢他穿青色衣衫,他便将所有衣服都换成青色;赢城喜欢他随叫随到,他便留在江城,几年都未曾回过鬼医谷。
衣着也好,生活也好,他似乎都是在为了赢城而活。
羡临渊烦躁地抓了抓了头发,长吁一口气。
“临渊——”
羡临渊闻声抬头,对上了洛青云看向他的满是担忧的双眸。
羡临渊立刻收敛了情绪,换上一副笑颜,亲昵地揽起洛青云的手臂,“师兄,快来坐。”
洛青云斜斜眼角,看了看院落里破碎的瓷片,心中说不出的酸涩,“你们,吵架了?”
羡临渊扬了扬嘴角,“没。”
“嗯。他待你......可好?”
“嗯,好。”
洛青云环顾了一下羡临渊的卧室,雕栏镂刻,绫罗绸缎,瓷器玉屏,属实华贵,连铺桌面的尘布都是上等锦缎,看来赢城对他没少下了心思。
“临渊,看你过的好,我挺开心的。”洛青云的眼神暗了暗。
羡临渊轻笑一声,“师兄怎地现在过来了?也没有提前递个消息过来。”
“临渊,”洛青云收敛了情绪,严肃起来,“城南铺子出事了。”
第十六章 假药
马蹄急疾,从王府到城南虽算不得太远,但乘坐马车也需得一个半时辰。
“临渊,城南仲春堂贩卖假药,用野草充当药材。”洛青云神色凝重地望着羡临渊。
“消息属实吗?”
“应当属实。”洛青云一顿。
“查到谁操纵的了吗?”羡临渊脸色一凛。
“江城的管事。”
“又是一条大鱼,咱们鬼医谷的管事在逆反上,当真个个都是翘楚。”
洛青云哑然失笑,临渊这张嘴,一如既往的不饶人。
“你打算怎么处理?”
羡临渊神色淡然,双眸望向车窗外,让人看不出在思索什么,手不觉握住了腰间垂挂的麒麟玉佩,手指来回摩挲。
“临渊,你这玉佩.....好玉!”洛青云起早便注意到这块玉,而今同乘马车才得以近距离观看。他素来喜玉,孰好孰坏,一眼便知。
“嗯?”羡临渊回神一怔,低头看了一眼玉佩,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是,好玉。”
这是赢城三年前迎战突厥,从一名被他斩于刀下的大将营帐中搜刮出来的。
得胜回王府的第一日,两人自是干柴烈火。几番云雨过后,他窝在赢城臂弯里,疲倦的连手指都不想蜷动。
吃饱了的赢城心情大好,随手将这玉佩给了他。这玉触手温润,他也欢喜的紧,系了腰间再也不曾取下。
扬尘落地,羡临渊下了马车,古色古香的铺面上顶着一个硕大的牌匾,上提“仲春堂”,左下角印有一枚小小的不易察觉的暗红色图腾。
是了。
鬼医谷在赢启各城均设有联字号医药铺,除此以外,为了避免招人耳目以及便于搜进信息,纪斯明对于除城中以外的地区的医药铺均以自拟名示外,由联字号药铺掌事直接管辖。
为了与私人药铺好区分,所有自拟名医药铺牌匾左下角均有一枚暗红色鬼医谷图腾。
羡临渊的医药铺就是如此,他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来躲避想笼络鬼医谷为其做刀枪之人,二来怕自己这身份过于招摇,恐生事端。
“没钱还来买药,滚滚滚滚滚。”一个衣衫敝履的男童被人自铺面处轰出,怀中药材散落一地。
“以后再来就打断你的腿,我们这是药铺,不是普济寺。”铺中一个伙计打扮的人双手叉腰,满脸鄙夷地看着男孩。
羡临渊与洛青云对视一眼,急忙走近,弓身将男童扶起,洛青云则蹲下身子将药材悉数从地上捡起。
“疼不疼?”羡临渊望向男孩磕摔的渗出丝丝血迹的膝盖,清俊的脸染上一层愠怒,随即掏出手帕轻柔的为男孩拭去膝盖处的泥污。
洛青云看向羡临渊摇了摇头,握着药材的手紧了紧,“这哪是药材,杂草罢了。”
羡临渊拿过草药粗略看过一眼,随后简单包裹,牵起男孩的手向药铺走去。
“哟,这是带钱袋子来了?”小伙计见羡临渊进来,止不住出言嘲讽。
“入铺即是客,寻医即为患,医者以仁心为宗,你们这铺子,怎么不讲一个医德二字?”羡临渊微抬下巴,睥睨地看着面前嚣张的小伙计。
一尺七八的身高,虽然瘦弱,却也给了小伙计无形的压力。
“什么什么患?死酸书生,瞎叨叨的什么?哎哟,这小子连着几日都交不出欠的药钱,这还有脸来赊药,我们医馆开门做生意也是要吃饭的!”
小伙计上下打量了一下羡临渊,一辈子粗布麻衣,自然不识得羡临渊身上的布料是何许,只是见羡临渊弱不禁风文邹邹的样子,以为是个穷书生。
“吃饭?你们这吃的饭哪一口不是取之百姓之手?开医馆,只听闻悬壶救世,还未见有人将患者往外赶。”羡临渊闻言,眉头微蹙,竟不知鬼医谷的铺子里竟招收了如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哎呦,您可别跟我在这扯什么大道理。买不起就买不起,您要说别人悬壶济世,您出门右转,到别家去。”小伙计挥着手就要将人往外赶,“去去去,没钱滚蛋,别让我们铺子染上你这穷酸气。”
第20章
“买不起?”羡临渊挑挑眉。
小伙计嘲讽一笑,再次打量了一下羡临渊,“是啊,我说你,买-不-起!”
羡临渊轻笑一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有他羡临渊买不起的东西。
“好,那就把你这铺子里的东西都给我包起来吧。哦,对了,这么大宗买卖,把你们老板给我叫来谈。你,不配。”
说话间,羡临渊坐到了靠墙的木椅上,眼神颇有深意的盯着小伙计。
“公子让你去,还不快去!”一直站在门外的洛青云见小伙计呆愣着不动,不耐烦的催促起来。
小伙计这才发现门外还有一人,内心更是惶恐,这人竟有仆从,看来自己是惹上不能惹的主了。
“徐……徐管……事,外头有位公子,想要……买我们铺里所有药材。”小伙计擦了擦额前碎汗,冲里间叫出了一个眼角倒吊、身材魁梧的男子。
男子拧了拧眉,自里间探出头来,抬眼瞥了一眼羡临渊,一眼便看出羡临渊衣着不俗。
“这位公子吧,您可知我这铺里药材价值几何?”男子堆着假笑向羡临渊走来,眼中透着精明。
羡临渊站起身:“自当知晓。”
“哦?”男子抬抬眼角,“不知公子买这么多药材是欲要做什么呢?”
“我这小兄弟在这受了欺辱,本公子闲来无事就是爱管闲事,刚好口袋略有闲钱,就想买了你这铺子,你出个价吧。”
“哦,看来公子不是来买药材的了,”男人敛起笑意,“看样子,公子是来砸场子的了。”
“不敢不敢,”羡临渊站起身子,冲男人伸出手,将手中药材打开,“敢问这位兄长,此药可是从贵店所出?”
男子定睛看了看,冷哼一声,“有何不妥?”
“这位兄长,说这话可是承认了?”
男子双目圆睁,精明狭长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羡临渊,似乎想要看穿羡临渊的心思般。
羡临渊收回手,勾起嘴角,坐回椅子上,“这位兄长,本公子不才,对着医药略通一二,你这药.....哦不,你这杂草竟也可充当药材卖?”
男子闻言,脸色变了变。
第十七章 孟童
羡临渊将男子脸色变化全然看在眼里,更加确信了消息的真实性。
“贵店竟拿柳树枝条切片充作前胡,拿橘皮做陈皮,拿桑叶做薄荷,桔梗和牛蒡子想必是没找到代替之物了吧?看这药材配给,是要给人治疗风热恶寒的处方,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男子盯着羡临渊,装腔作势般,“小兄弟,你可知道污蔑人是何罪过?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药材出自我仲春堂?再者,我怎么得知是不是你调换了我铺子里的药物?”
“这位兄长,你可知我朝医馆故意以假混真致人死亡,要处以——绞刑。”羡临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男子,淡然道,“孰真孰假,待我买了兄长的铺子,一探便知。”
男子憋红了脸,“浪荡小儿,竟敢污蔑我等,来人,把这两人给我捆起来!”
说话间,就冲羡临渊手中药包扑去。
羡临渊面无惧色,拿药的手转动一下,不知从袖口掉出个什么东西,反手攥在手中。
轻轻一甩,一缕烟雾自羡临渊手中弹出,刚刚嘶吼扑打的众人,瞬间像被抽空了气力,瘫软在地上。
“你......对我们做了什么?”男子双眸死死盯着羡临渊,眼中具是惧色。
羡临渊冷笑一声,悠然转身坐回椅子上。
“不做什么,日常闲来无事,做了几个随身携带的雾状麻药,这位兄长当真好大气性。”说着,伸手将手中药材尽数捏碎,丢在了地上。
男人面色一紧,“兄弟,你到底要做什么?这京中以次充好,以假冒真的店铺不在少数,你为何偏偏针对我这一家?况且我这虽说是替换了,可都是入药的东西,断不会伤人性命。”
“为何针对你?大概因为你这铺子,他不姓仲,而姓鬼。”羡临渊将身旁瑟瑟发抖的男孩轻轻揽入怀中,悠悠地说道。
男人听后浑身一僵,“你到底是谁!”
羡临渊顿了顿,将自己的衣袖撩至肩膀,露出玉白精瘦的手臂,手臂上有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图腾,与牌匾上的别无二致。
男人看到后,突然浑身瘫软在地。
鬼医谷图腾,只有管事以上级别可烙。
管事烙于胸口,意为忠诚;谷主烙于手臂,意为领袖。
一百年来,代代皆是如此。
“师兄,处理了吧。日后江城管事由你暂为管理。”
听着羡临渊的话,男人浑身颤抖着闭上了双眼,生死已成定局,再挣扎也是徒劳。
羡临渊则面无表情的带着男孩快步走回马车内。
身后铺门紧闭,门内隐约传出两声嘶叫,随即归于平寂。
“大哥哥,谢谢你。”男孩低垂着脑袋,红了脸颊。
“不用谢,你家在哪?你若不嫌弃,我可以帮你哥哥看看。”羡临渊轻柔的抚上男孩的头发。
“不.....不嫌弃.....”
男孩叫孟童,和哥哥孟天两人相依为命。
孟天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营养不良加之喝的药并不对症,导致病情越拖越久,熬成了慢性咳嗽,细心理疗便可治愈。
羡临渊安排洛青云重开仲春堂,并邀请孟天到仲春堂做了伙计,一则可以让他补贴家用,二则寻医拿药也方便。
第21章
“公子,感谢您救命之恩。”孟天说着就要下床行礼,被羡临渊眼疾手快的止住了。
“本就是仲春堂亏欠你们兄弟二人的,你能原谅便好。”羡临渊细长的睫毛随着眼睑低垂下来。
“公子,”孟天趁羡临渊不备,纵身下床,重重地在羡临渊面前磕了一个响头,“公子是我孟家恩人,您是好人,孟天斗胆再求恩人一个恩典。”
羡临渊见人伏贴在地,担心人再受了寒凉,“孟兄,你快起来,有话都好说。”
孟天固执的没有起身,“公子,您是好人,请您把孟童带走吧,做侍从也好,当牛做马也好也好,端茶倒水侍弄都罢,求求您将他带走吧!”
不等羡临渊回话,孟天一把将孟童拉了过来,同自己一道跪在地上。“您若不同意,我们兄弟二人便长跪不起。”
羡临渊有些为难,赢城从不允许王府私自进生人,如今若是带个孩子过去,不知又要跟他闹出什么动静。况且,赢城性子暴戾无常,小孩子又不懂世故圆滑......
孟天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人,见羡临渊迟疑,“公子,我知您心善,也能看出来,公子必当不是寻常人家。实话不瞒,仲春堂我是断然不会去的。不日我就会离开,孟童我没办法带走,这孩子自小聪明伶俐,学东西也快,我求您就收下他吧。”
“你,舍得让孟童跟我走?”
孟天重重的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无奈与悲痛,“公子,您带他走吧,我若非逼不得已,又怎会抛家舍弟。”
“倘若我不答应呢?”羡临渊见孟天如此决绝,只怕背负的东西不比自己少。
孟天眼神暗了暗,“公子,不论您带不带走孟童,您都于我兄弟二人有救命之恩,倘若哪日公子遇到难处,恐有性命之忧,您派人去北漠寻我,我孟天必当救您性命。”
北漠是何等之地?羡临渊再是熟悉不过,鬼医谷就处在北漠边界。囚犯流放之地,极危险,却也是最安全之地。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自己自鬼医谷出来着实没有带任何侍从出来。后来跟了赢城,要么是侍女伺候,要么是无忧跟着,也的确没有一个能一直贴身侍候的人。
本身赢城也不太在意他身边的事,找他也不过是解决需求,想想一年前他曾经在路边随手救的一只鸽子。
羡临渊对羽毛极为敏感,救治鸽子的那段时间,经常会打喷嚏,赢城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晚上欺压在他身上时,听到他打喷嚏还会恶意的堵住他的嘴。
羡临渊轻轻摇了摇头,赢城总是这般,从不在意他生病抑或是哪里有了异常,他只在意在他有需求的时候自己能不能让他尽兴。养鸽子件事,到鸽子痊愈,赢城都没发现。
“也罢,”羡临渊松了口,“跟着就跟着吧。”
想来侍女换成孟童,赢城也不会在意。
第十八章 下药
何况,他也当真喜欢这个孩子。
告别了孟天,孟童仅用了一个小包袱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衣服,随羡临渊而去。
孟童极是懂事,搀扶羡临渊上了马车后,自己就与车夫一齐坐在外面,连自己的包袱都没有放置在马车内。
“师兄,沧州疫情的事查的怎么样了?”羡临渊歪了歪身子,斜靠在马车的软枕上,一整天的忙碌奔波,着实让他疲惫不堪。
洛青云点了点头,“你的猜测是对的。”
“果然是太子。”羡临渊目光深沉地看向窗外,“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牙齿里有毒药,全部自尽了。”
羡临渊有些头疼的按住了眉心,“起因呢?”
“南疆的蛊毒。”
“嗯.....”羡临渊疲惫地阖上双眼,南疆蛊毒,只有南疆人手中才有,看样子,太子竟与南疆人有牵扯。
洛青云见状,也不敢再出声,恐怕打扰到羡临渊的思路。
“师兄,你派人去南疆一趟,找一下鬼头,让他探探南疆最近是否有人出境。”
南疆本就是封闭小国,与其说是国,倒不如说是寨子。因善于研制蛊毒,一直未曾有国家吞并。鬼医谷制药也制毒,少不了要用到南疆的蛊毒。而这鬼头,则是鬼医谷与南疆交易的线人。
洛青云应声,看见临渊极是疲累的样子,眼神中抑制不住的流露出担忧。
“临.....”
洛青云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车外的话语声扰停。
“吁——”马车骤停。
“敢问车内是否是临渊公子。”一声问询,清扰了羡临渊假寐,他不悦的皱起眉头。
“何人?”
“公子,是我。”
“无忧?”羡临渊起身撩开帘子,“你怎么到这来?”
无忧一脸焦急,“公子.....你快随我进宫吧,王爷今早被皇上传去问沧州疫情之事。王爷也不知怎地火气很大,处处顶撞,皇上龙颜大怒,太子得到消息,把王爷带走了,我怕王爷再生出事端.......”
羡临渊头疼的抚上额头,长吁一口气。
赢城生出事端事小,太子若是设计,赢城掉进他的圈套事大。
羡临渊转脸看向洛青云,眼中露出一丝无奈,“师兄,劳烦你先带着孟童回医馆,待我回来,我去接他。”
洛青云点点头,纵身跃下马车,抱着孟童骑上了无忧的马,直奔医馆而去。
第22章
车窗外的树影交错重叠,羡临渊却无心欣赏,轻轻附上跃动不安的心脏,“赢城,你万不能出事....”
“无忧,回王府一趟。”羡临渊突然想起赢城给他的宫牌还在卧室里。
羡临渊没有名分,也没什么入宫的机会,这宫牌也就一直搁置,如今却是派上用场了。
“六弟,你也真是,你跟父皇置什么气啊。”太子勾上赢城的肩膀,装作亲昵的样子。
“哪里置气,明明是父皇咄咄逼人。”赢城眉头微蹙,不着痕迹的与太子拉开了距离。
太子自是留意到赢城的动作,干笑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不说这不开心的事了,咱们兄弟俩可是好久没见面了,今日可要一醉方休。”
不等赢城拒绝,就将人推搡着入了座。
赢城不想与太子有过多纠缠,他不是没怀疑过沧州疫情与太子有关。
为什么疫情发于沧州?又为何偏偏在他平定匪乱之时?冬季,本就不是疫病高发时期。
若不是羡临渊及时赶去,阻止了疫情的发展,待他回来,只怕是要提着头颅向天下谢罪了。
“皇兄,我是真的不能喝酒。”赢城推脱着,心中暗自思忖这酒中是否掺杂了什么。
太子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老虎都就位了,怎么能让到手的兔子跑了呢。
“哎呀,难不成六弟还怕皇兄酒里下毒不成?给皇兄个面子,皇兄先干为敬。”
话已至此,太子一杯尽饮,赢城见状也不好再推脱。
浊酒下肚,赢城只觉嗓子灼热,“这酒,真烈。”
“六弟,你属实不知,这酒可是突厥那边进贡而来,烈的很。”
太子爽朗一笑,宝贝似的看着面前的酒,心中暗道:好戏,在后头呢。
寒风穿过掀起的门帘,将室内的温度吹冷了几度。 随着太监一声尖细的传唤,太子妃、安嫔一道自门外翩然步于大厅。
“拜见殿下,拜见王爷。”
赢城斜了斜眼,并未起身,仰着头颅略一点头,“皇嫂好,安嫔娘娘安。”
这已然是他能做到的最高礼数了。
太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宠溺一笑,“六弟还是一如既往不懂礼数,父皇若是看到,定又要批评于你。”
不知内情的人,当真还以为面前二人兄弟情深呢。
二人衣袖遮掩着笑颜,悄然落座。太子妃伸手招来两个侍女,冲太子娇声道:“殿下,刚刚我与安嫔娘娘讨教了一番活计,这是我跟安嫔娘娘学的糕点,殿下和王爷一齐尝尝?”
太子眼含笑意,点了点头,连连说好。
赢城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太子,自觉喝过酒后身上并无不适,又在太子宫中,料想他也不敢如此放肆,否则一旦出事,他自己也难逃责任,也就渐渐放下戒备。
“味道不错,皇嫂与安嫔娘娘当真好手艺。”赢城边吃边赞道。
“难得啊,真是鲜少听到六弟夸奖人啊。”太子哈哈一笑。
几人说说笑笑,也不知是酒吃多了惹人醉了还是人心不轨,安嫔身体开始燥热起来,脚下一软,瘫在地上,按捺不住的想要攀上丝丝冰凉......
此时的赢城也未好到哪去,整个脑袋似乎要炸裂开来,身体里有一股冲动,即将冲破理智的枷锁。
谁能想到,酒里无毒,有毒的是安嫔做的那份糕点。
算算时间,皇帝也该动身前来了吧。这一出好戏,若是不请皇上来一同观看,岂非不够圆满。太子见俩人脸红气粗的模样,太子不觉勾起嘴角。只是可惜他这刚刚翻修的大殿,硬是要染上一些污浊了。
第十九章 病发
这本是下下策,四年前太子撮合兰珺瑶与赢城成婚,本意想让兰珺瑶探入王府,套取赢城动向,如果能怀上赢城孩子,那自是最好不过。奈何这女人太不争气,入府四年,竟连赢城身都未曾近得。
而今更是愚笨地惹怒了赢城,三番两次被禁了足。户部尚书如此聪慧的人,怎会生了一个如此拙劣的女儿。
眼见赢城日渐得势,太子心中自是焦急。前几日碰巧遇到兰珺瑶来东宫寻自己这嫡亲的表姐太子妃哭诉,顿时计上心来。
太子算得赢城进宫时日,早早买通了皇上近身太监,又伙同太子妃,将安嫔以学做点心的名义骗来。
赢城心思重,这春药自是不能下在酒里,那便下在这点心里,再以选取皇后生辰所食糕点的名义将皇帝请来,当场可治赢城个祸乱宫闱之罪。
与此同时,东宫墙外。
羡临渊心乱如麻,入宫时有赢城宫牌,一路畅通无比,可到了太子所在东宫时,却被士兵拦住,几人纠缠近半个时辰,也未通行。
愈是如此,羡临渊的内心就愈是不安。
“哟,这人是来找六王爷的,想必就是传说中的那个男宠。”一个侍卫看着羡临渊调笑道。
“嗨,你看着皮肤白的,比女人还白嫩,看样子床上功夫也了得的很,不然怎么把咱们六王爷迷得神魂颠倒的。”
无忧听了几人的调侃,愤怒涂了满脸,攥紧了拳头欲扑至几人脸上,却被羡临渊及时止住。
“无忧,住手,王爷要紧。”
羡临渊根本不在意这群人说了什么,这样的闲言碎语,他早已听的麻木了。
“我说,你们几个,如此议论公子,当真是不怕王爷拔了你们的舌头?”无忧属实忍无可忍,一张脸涨的通红,只得将赢城搬了出来。
第23章
几个侍卫面色大骇,若是被六王爷知道,岂是拔了舌头如此简单。
“还不快快退下。”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良久,才犹犹豫豫让出路来。
冲进东宫的羡临渊,在看到赢城的第一眼,绷紧了的心理防线顿时坍塌成一片废墟。
“赢城——”羡临渊疾声痛呼,他所认识的赢城无论何时都是那么意气风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赢城这般模样。
此刻赢城正垂首靠在院中的墙柱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地上则躺了几个士兵及衣着凌乱的安嫔,正窝在地上不住的哀嚎着。
反观赢城,头发凌乱的附着衣间,发冠不知去了何处,衣领被撕扯的大开,露出紧实的=胸=腹,隐隐约约还有不少的抓痕。
羡临渊急忙跑到赢城身边,敛了敛赢城残破的衣衫,俯身将赢城揽进自己怀中,红了眼角。
低头与赢城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羡临渊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赢城双瞳泛着诡异的红,整个面颊红的似要滴出血来,身体更是灼人的烫。
一丝诡异的幽香飘进羡临渊鼻腔内,这是?合欢散。——赢城被人下药了。
羡临渊心痛的将赢城在自己怀中紧了紧,他在庆幸,庆幸只是春药。
“你别碰我。”赢城将头窝在羡临渊脖颈处,闻到熟悉的药草味,神志恢复了几分清明。
“是我。”羡临渊凑到赢城耳畔,低声耳语。
太子也未曾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看着冲撞进来的羡临渊一时顿时蹙了眉,现在兰珺瑶应该在来的路上了,此番回去,定是要与人撞上。
他万万没想到,中了春药的赢城竟丝毫不让人近身。派进房间内的想要按压赢城的几个侍卫皆被赢城打的动弹不得。
饶是欲=火焚=身,赢城也不让生人近他三尺。
“扶我起来。”赢城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在压抑着什么。
羡临渊应了一声,几次试图将人架起,都未果。
赢城使不上力气,只得将全身的重量全部压在羡临渊的身上。
见羡临渊肩不能提的模样,几个站在太子身边的护卫忍不住出言调笑。
“呵,这就是六王爷的男宠啊,真是男人吗?”
“啧,底下不知道有没有那玩意呢,怕不是个双儿吧。哈哈哈.....”
羡临渊吃力地将赢城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丝毫未将侍卫的嘲笑放在眼中。
赢城艰难的抬起头,撑在自己前额上,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尽量克制着自己身体深处即将喷薄而出的冲动。
“皇兄,你就是如此教育下人的?”赢城冰冷的声音自口中传出。
太子面上顿觉挂不住,此事未成,须得尽快解决。
于是出言斥责了侍卫几句。
“六弟,你身体哪里不适?来人,快传太医。”
“太子殿下,不必了,”羡临渊眼神一凛,“王爷是中了合欢散。”
太子听闻,浑身一僵,没想到羡临渊竟能看破。随即脑子一转,看向瑟缩在一旁的安嫔。
事情既已败露,那么,就必须找个替罪羊。这药下在安嫔所做的糕点中,也是谨防事情未按预期发展所做的退路。
“将安嫔扣押到母后宫中,安嫔企图谋害皇子,请母后明断。”
羡临渊还想说什么,却被赢城钳住了衣袖,赢城闷声道:“回府。”
羡临渊心下了然,此番算计,若是非要争个什么,只怕赢城也会受到牵扯,只是可惜这安嫔成了太子的替罪羔羊。
“太子殿下,王爷身体不适,我们先行告退,待王爷身体痊愈,还请太子殿下出面,给我们一个说法。”羡临渊对上太子的双眸,不卑不亢地说道。
“自然,先照顾好六弟。这事,我一定会给六弟一个交代。”说完,眼睛瞥向一旁神志不清的安嫔。
“王爷——”兰珺瑶好巧不巧的赶在了宫门口。
太子面上一僵,他为了此番计划万无一失,刻意将兰珺瑶当做最后的筹码,若是安嫔不成不成,便让太子妃传唤兰珺瑶,送她个顺水人情,让二人生米煮成熟饭,也可谓是一石二鸟。
可他未曾料到羡临渊竟会进来,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赢城瞪着猩红的双目看向兰珺瑶,眼中的戾气怎么也收不住。
“滚——”声音嘶哑而又乔急。
兰珺瑶一怔,她只得到太子妃消息说王爷醉酒,要她接驾,而今到了怎地是这幅场面。
羡临渊抿了抿唇,太子心思昭然若揭。赢城缘何中药,兰珺瑶缘何恰逢其时的出现在东宫。不肖说罢了。
撇了兰珺瑶,无忧也随了进来,帮着羡临渊架起赢城,出了东宫。
待皇帝赶到时,东宫只剩下满地残兵及神志不清的安嫔。
皇帝脸色冷若寒霜,经历过九子夺嫡的人什么事看不明白,为了自己皇家颜面,牺牲一个安嫔又算的了什么。
只是可怜了安嫔,做了太子的替罪羔羊。
另一边,还未出宫门的赢城,也已经到了极限,贴着羡临渊冰凉的身体,只想索=取的更多.......
第二十章 解药1
入夜,安嫔悄然被赐了自尽。皇帝杖毙了当日东宫所有宫人,独独留下太子。
空旷的皇宫甬道里,无忧找来了轿撵,宽敞华丽的轿撵将将挤下两人。
第24章
赢城不愿自己独坐,厮磨着要羡临渊与自己一起。
羡临渊无奈,只得点头同意。两人几乎是皮=肉=相贴,感受到四周轿夫躲闪的眼光,羡临渊顿觉尴尬,可又拗不过赢城,一时间红了脸。
这么多年,任凭他在鬼医谷呼风唤雨,却始终没有学会拒绝赢城的任何要求。
闻着鼻尖熟悉的药香,赢城的手不受控制的向羡临渊的腰=腹=探=去。羡临渊浑身一僵,这轿撵无任何遮挡,但凡小小动作都会被人看了去。
“赢城.......不要.....回府。”羡临渊脸涨的通红,轻轻推逾着在自己腰=腹=肆意妄为的手。
“临渊.....临渊.....临渊.....”赢城将头置在羡临渊的颈间,来回的磨蹭,像是没有听到羡临渊的话般,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羡临渊的名字,直叫的羡临渊软=了耳根。
羡临渊伸手抱住赢城的脖颈,张口还想说些什么,一抬头,却被赢城一手扣住了脑袋。
赢城的神志已经被合欢散催迷的所剩无几,只觉得羡临渊这张薄唇喋喋不休甚是聒噪,一俯首就将这苍白的薄唇堵在口中。
四片火热的唇片紧紧贴合,羞化了冬日的落雪。
抬着轿撵的轿夫涨红着脸不敢抬头直视,双眸不自在的四出飘忽,又抑制不住的向二人瞟去。
这明明是两个男人,却又令人觉得如此的般配。
羡临渊被赢城吻的浑身瘫=软,指尖都使不上力气。上衫也不知何时被赢城挑开,露出纤细着粉的=胸=膛。
“赢城......”羡临渊的脸颊红的要滴出血来,二人怎能在当着生人的面,在这轿撵之上。
好不容易松开了口,羡临渊靠在赢城身上大口大口汲取着空气,这一吻,似是将他的胸腔都抽空殆尽。
不等羡临渊缓过神,羡临渊只觉脚下一轻,整个人被赢城自轿撵托起,置于膝上。
“赢城.....唔.....”羡临渊紧=咬=牙贝,硬生生把溢出口的呻口今压下了肚。
赢城的手扶住羡临渊的腰。
一路向上滑去。
点燃了羡临渊身体 的欲=火。
山雨欲来,裹挟了娇嫩的花,卷起绪风,摧残在即将到来的雨势里。
羡临渊低首向轿夫忘了一眼,见轿夫局促尴尬的表情,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山雨飘摇,坠落丛林。
羡临渊猛然回了神,用力推开赢城齿肯在身上的头,双手捧上赢城的脸,用已经蒙上一层水雾的双眸对上赢城已经不怎么聚焦的眼眸,低声乞怜,“赢城,我求求你......你再忍一忍,我不想在这里.......”
衣衫已被褪去大半。
一直跟在暗处的无忧察觉轿撵上异样,料想王爷这般,是回不到王府了。随即跃至轿撵旁, 对轿夫冷言道:“去禁军处。”
几名轿夫闻言,当即挺直了身子,三九寒冬,愣是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注意到原来无忧一直在身后,也不知自己刚刚的窥视有无被看了去。
羡临渊感激的看了一眼无忧,而后将赢城的头按在自己怀中,钳住他这张不老实的嘴。
羡临渊一手抚摸着赢城的后背,一手抚上赢城滚烫的脸颊,尽量安抚着赢城的躁动。
突然,冰凉的手指瞬间被温暖包裹,羡临渊冻得有些青紫的脸颊再度覆满了血色。
轿撵微颤,冬风纠缠着树叶,将他拖进旋涡,这肆虐的风在嘶吼中唤着这摇摆的叶,“临渊.......”
寒风凛冽,吹不散轿上氤氲-逶迤的气息。
“王....王爷.....到了。”轿夫小心翼翼的落下轿撵,赢城暴戾无常,皆怕一个伺候不周丢了脑袋。
禁军处附属兵部,而兵部隶属赢城管辖。
禁军处是皇宫禁军的处所,赢城已经封王,皇宫已经没有他的处所,有时公务多,他也会同将领一起宿在这里。
“王爷。”禁军统领陆十早就得到无忧消息,已经带着禁军将领在门口等候。
见轿落,羡临渊松开了影赢城的手,没成想,赢城竟借由这个空隙,扯了羡临渊的上衣。
“王......王爷......”陆十行了半天礼未见回应,偷偷抬了抬眼角,没成想,这一抬眼,就看到如此令人气血上涌的画面。
羡临渊半露=香=肩,赢城将脸埋在羡临渊颈见厮磨着,双手将羡临渊的双手反扣在身后。
将领们早闻王爷有个温婉俊俏的男宠,一群粗糙的汉子整日生活在一起,哪里见过羡临渊如此白嫩的男人,一时都看呆了眼。
“呆愣着做什么,还不来帮忙。”无忧伸出手臂穿进赢城手臂下,想要将赢城架下,却反被赢城扣住双臂,动弹不得。
“王爷。”陆十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无忧一个眼神回瞪了去。
“王爷被下了合欢散,还不抓紧帮忙。”
几人皆是一怔,难怪。
正了正神色,几人一齐将赢城钳住。足足六个大汉,才勉强将赢城从羡临渊身上扒扯了下来。
被架下的赢城,双目猩红,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几人。
陆十吞了吞口水,暗自揣测,不知王爷清醒后是否还记得他们兄弟几人所行之事,若是记得,怕不会将他们千刀万剐了吧。
一番折腾,赢城的神志倒是清醒了几分。
羡临渊向几人轻轻点了点头,红着脸将赢城扶进了赢城的处所。
还未等大门关闭,羡临渊就被赢城反身压-在了长桌上。
第25章
羡临渊羞红了脖子,轻轻推了推赢城小声嗔怪,“门还没关。”
赢城顿了顿,咬着牙,沙哑着嗓子唤了无忧一声。
直到听得落锁的声音,羡临渊才卸下了一身防备,伸出手,环住赢城的脖子,登时就感受到腿部一阵烫人的热紧紧贴于自己肌肤上。
“你去哪了。”赢城抬起头,捏着羡临渊的下巴。
羡临渊被迫扬起头,看着赢城。赢城看向自己的双眸,像猎捕一只羔羊。羡临渊心下一紧,赢城的意识怕是被本能驱使了。
抬首吻了吻赢城的嘴唇,羡临渊据实回答道“城南的铺子出了事。”
说着,手覆上赢城的锁骨,自上而下, 温柔缱绻,火烛灼灼,灼=地羡临渊手猛地一颤。
乌云骤起,羡临渊伸手触向天际的闪电,灼烧了他的双手。
赢城猛地倒吸一口气,伸手拽住羡临渊的衣领,一把将人压在桌上,
身上毛孔骤缩,这场酝酿了许久的暴雨,覆压天际,即将狂卷而来。
第二十一章 解药2
赢城瞪着猩红的双眸,眼神涣散地聚不到焦,双手突兀地狠狠掐住羡临渊的脖子,厉声道:“你是不是跟姓洛的在一起?嗯?”
赢城顿时不能呼吸,双手紧紧握着赢城的手腕,“赢城.....你放开....我.....”
“你敢违逆我!”赢城双眸过上一层狠戾,蓦地松开了手。
窗外一片混沌,冰冷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昂扬着枝条的枝叶,毫不畏惧,任雨水摔打在纤弱的叶片上,荡涤掉表面的灰尘。
忽地,风起。
暴雨袭来,混合着闪电,照亮了半方夜空,卷席了叶片。
冬雷在狂风中嘶吼,这片叶如一叶浮舟,随风放逐。
残破,动荡。
聒噪的声响冗杂在这场肆虐的暴风雨中。
羡临渊惨白着脸,指甲深深嵌入了手掌中。
“赢城——”一行清泪自羡临渊眼角滑落。
娇嫩的绿叶随着狂风翻卷,忽明忽暗。
这一夜,风卷残云,落叶四散。
羡临渊昏厥在这场暴雨中,赢城却浑然不知。
狂暴的雨从来不会爱怜娇弱的树叶,荡涤了叶上的灰尘,也打烂了叶的经脉。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戛然而止。羡临渊早已不省人事。
空气中满是泥土厚重的血-腥味。
月亮已经悄然落到树梢,偷偷躲到乌云后边。
房外的士兵早已歇下,习武之人的听力本就比普通人敏锐。
这一夜,休息不好的岂止是羡临渊.......
禁军处的男人个个正当年,这场暴雨,令人个个后怕。
这一夜的辗转,不知道会不会把人折腾没了。
天幕刚启,赢城猛地睁开双眼,眼眸中的混浊早已褪去。
“王爷,皇上传您入宫。”
御书房内,赢城负手而立。
“赢城,昨日之事,你有何看法?”皇帝放下手中的杯盏,抬起眼眸,快速掠过赢城脖颈上一抹殷红的抓痕。
“昨日之事,儿臣属实气愤。”赢城冷哼一声,愤然道:“安嫔心机颇深,竟然利用太子妃给皇兄下=药。当日若非是我,中了药的可就是皇兄了。”
“哦?”皇帝挑了挑眉,暗自打量赢城。“你怎么就这么断定安嫔想害的是太子?怎么不曾怀疑太子是要害你吗?”
赢城坦然一笑,“父皇,我有什么可陷害的?当日事发突然,又是在东宫,皇兄不会傻到在自己宫中陷害我。当日人尽皆知我被皇兄带走,一旦出事,皇兄自是难逃其咎。”
皇帝认同般的点点头,心下一松,看来自己这个儿子依旧没什么长进。
“后宫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都算计到皇子身上来了。”说着,话锋一转,“沧州是你的辖区,疫情致使饿殍遍地,你这两日就动身去平了饥荒吧。事成之后,父皇自有封赏。”
“是。”赢城俯身行礼,出了御书房便直奔禁军处。
窗外暖阳慵散,驱散了冬日的严寒。
待羡临渊醒来时,已是午时,身旁的被=褥早已凉透。
昨夜的疯狂跃然眼前,阳光投射到他的幽深的瞳孔里,羡临渊双手撑床,想要下=床=清=洗一下身子,却发现腰=部和双=腿竟使不上一丝气力。
看着床单上斑斑点点的血=污,身子又着实黏ni的紧,羡临渊强撑着挪动了两下身子,斜靠在扶枕上,饶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也累的额头蒙上一层细汗。
侧耳听着窗外愈发响亮的操练声,羡临渊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再挣扎着起身,出去也只怕是遭人异样。这五年来,虽说他早已习惯,但不意味着他不在乎,索性任由手臂垂在床沿,疲倦的合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处所的大门蓦地被人推开。
“醒了?”声音在耳畔炸开,熟悉的气息灼红了羡临渊的耳尖。
“嗯,”羡临渊的声音里尽是慵懒,“去哪了?”
“父皇叫我过去问话。”赢城故意用鼻尖在羡临渊耳畔摩擦,惹的羡临渊一阵颤=栗。
“结果如何?”
“还能如何,人都已经处理干净了,只是试探我是否怀疑太子而已。”赢城用鼻子冷哼一声。
“那你怎么答的?”羡临渊抬起双手圈住了赢城的脖子。
第26章
“自是顺他心意,只当他六儿有勇无谋罢了。”赢城伸出手,勾住了羡临渊的下巴,嗤笑道。
羡临渊扬起头,在赢城的嘴角烙下浅浅一吻,皇帝偏爱太子,此番问询不过是窥探赢城想法,怕赢城未来伺机报复太子罢了,二人都懂的。
“你怎么还在这?昨天不是嚷着要回医药铺么?”
“见你没回来,就想着等等你。”羡临渊太清楚赢城是什么样的人了,自私又偏执,若自己当真走,怕不是要把他的医药铺子拆了。
“真听话。”赢城勾起嘴角,“只要你乖乖听话,本王自会好好疼你,你可比妓=院的男=妓诱人的很。就是这张脸,啧,别天天这么严肃,本王或许会多在东院宿上几天。”
闻言,羡临渊强忍着身体上的酸痛,对着他努力扯出一个含蓄的笑颜。只要赢城高兴,他做什么都行。
赢城伸出手,捏了捏羡临渊的脸,满意的滑过自己在羡临渊锁=骨上留下的痕迹,翻身上=了床,将羡临渊拥在了怀中。
“今早起得早,再睡会。”
羡临渊向赢城脖=颈处靠了靠,汲取着他贪恋已久的熟悉的味道。
“嗯。”
其实赢城很好哄,在羡临渊的眼里,赢城就像一只躁动的狮子,只要顺着他,他就会高兴。这五年来,羡临渊一直都是如此做的。
第二十二章 关心?
能忍受赢城这脾性的,要么是有求于他,要么是附着于他,而羡临渊只是因为喜欢。因为这份喜欢,他可以包容他的一切,他可以抛弃自己的尊严,可以置纪斯明于不顾,哪怕赢城这一刻要他摘下来头颅他都不会犹豫一下。他只希望赢城能别那么快厌烦他,他只希望能呆在这个男人身边多一天,再多一天。
羡临渊最爱看赢城睡着的样子,他睡着的时候,与九岁那年灯火意阑下的赢城别无二致。闭了眼,眼眸中的暴戾不在,只剩下眉宇中的张狂与高傲,让羡临渊止不住的心颤。
赢城荒唐无稽,王府更是乌烟瘴气,整个宜春苑男=宠女=妓相加都不及他一个城王府。虽说荒唐,赢城也不是什么人都上,暖床的男子或女子必得是处子之身。
这些人大多无法承受赢城的暴虐,有的第一次就暴血被裹了草席扔了野外。有的侍寝了几次,精神脆弱,疯疯癫癫。还有的未让赢城尽兴或是惹怒了赢城,断手断脚也是常有的事,最终也逃不过卖给人牙子.......
羡临渊虽说身子孱弱,却因长年浸泡草药加之日日不断的药汤,即使身子亏空,却也把精神养的足足的。
赢城跟他这么多年不腻,这也是原因之一。
“看什么呢?”赢城的鼻翼动了动。
羡临渊像被戳穿了心事般,苍白的脸颊镀上一层绯红。
“看你好看。”
赢城轻轻笑了两声,睁开了双眸,“父皇让我去沧州平饥荒,你跟不跟我去?”
“嗯.....医馆最近事有点多,我尽快处理完,过去找你好吗?”见赢城心情很好的样子,羡临渊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道。
“嗯。”赢城应了一声掺杂着鼻音。“无忧给你留下。”
羡临渊心里一暖,“你此次去沧州,不似行军打仗,将无忧带着吧。”
赢城没有说话,炽热的呼吸喷在羡临渊纤长白嫩的脖子上。
“时候不早了,回王府吧。”
“嗯。”羡临渊点点头。
赢城掀起锦被,翻身下床,一眼瞥见羡慕临渊双腿已经干涸的血=渍,微微一怔,眉头不悦的蹙起。
竟流了这么多的血么?赢城内心一紧。
“没有清理?”
羡临渊的脸再度染上一层红晕,以为是赢城嫌弃自己身上脏,双眸略有窘迫的看向窗外,“我自己,打水不方便。”
闻言,赢城不觉捏了捏拳头,暗自自责,去见父皇时,怎地没把无忧留下来照顾。
强压着内心不明的躁动,命无忧备好热水。
无忧不是第一次看到二人欢|好后的一片狼藉,而今铺上的血|迹着实让他心惊。
双眸对上羡临渊躲闪不及的目光,无忧急忙垂下了头。
“去,找两件干净的衣物。”赢城将无忧微妙的表情尽数看在眼里,心中不免再次尺踱,看来自个儿昨日当真是过分了。
羡临渊强撑着疼痛,用手巾轻轻擦拭着血污,轻微的扯动都勾动着身体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待羡临渊咬着牙擦洗干净,整个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豆大的汗滴自额头冒出,顺着额角滴落在锦被上,浸湿一片。
赢城面无表情的看着羡临渊一寸一寸的清 理,心脏某处隐隐抽缩,“你.....疼不疼?”
羡临渊的脸霎时红到了耳根,“嗯......有点.....”
看羡临渊红透的脸,赢城暗自别扭着,他堂堂城王什么时候会关心别人疼不疼了。
尴尬轻咳一声,“你有没有药?”
羡临渊听完,面部有一瞬间的呆滞,“没.....”他怎么可能随时带着那种药,蓦地,羡临渊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是在关心我吗?”
赢城眼角抽搐一下,脸上登时不自在起来,声音徒地尖锐起来,“你以为你是谁,配的上本王关心?”
说完,俯身挑起羡临渊的下巴:“本王只是担心,你要是瘫了,本王要再找一个像你这么能让本王上的尽兴的,属实也不容易。”
第27章
羡临渊眼神暗了暗,纵然早已被赢城伤的麻木,他的心也还是肉做的,也还是会疼。
看羡临渊满受委屈的模样,赢城内心突然躁动不安,双眸变得复杂,“你别给本王露出这种神情来,好像是本王逼迫你一样。”
羡临渊没有回话,只是将头垂的更低。
赢城越看越气,心中不明的躁动闷烦愈发明显,他突然就后悔回到禁军处来。
冷哼一声,出了门。
又生气了。羡临渊垂首虚望着手中已经被血染透的手巾,他知赢城喜怒无常,却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这次又因为什么惹恼了他。
何止是 羡临渊不知道赢城生什么气,连赢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什么气。
不知过了多久,赢城平稳了心绪,无忧已带着干净的衣服走了过来。
赢城用眼角斜望了一眼,眉头微蹙,一脚将无忧手中的衣服踢到地上,“穿过的衣服你也敢拿进来?”刚熄下的怒火又被点燃,且愈发旺盛。
无忧即刻双膝伏地,“王爷,而今冬衣早已发放,这衣物是陆大人清洗干净的今年的新棉服。”
赢城的紧握的拳头及突突跳动着的太阳穴,无一不在昭示着他内心的愤怒。
羡临渊垂了垂睫毛,将被=褥往上掩了掩,“无忧,衣服放下,你出去吧,待我谢过陆大人。”
赢城闻言,挑了挑眉,眼神透露着危险的气息,“你要穿陆十的衣服?”
无忧还在这,羡临渊尽力克制着内心的耻辱感,赢城不过厌恶自己的东西沾染上别人的味道。
赢城向来只把他当作一个物品看待而已,高兴了把玩一番,不高兴了弃之一旁。
待无忧出去,羡临渊看着地上沾染了血=污=的衣物,涨红了脸对着赢城道:“赢城,你总得让我穿件衣服。”
赢城寒着脸,往地上瞥了一眼,青色衣衫上除了血污就是灰尘,如何穿得?
抬了眼眸,没有理会羡临渊窘迫的神情,自衣架上取下自己的银狐披风,俯身将人裹了个结实,打横抱了起来。
“备车,回府。”
二人一路无话,回府的当晚赢城便启程去了沧州。
“以后王府账簿交由你来打理。”寝室内,赢城勾着羡临渊的腰道。
“王爷是怀疑侧妃与太子勾结。”
赢城垂首对上羡临渊的双眸,“当真聪慧。”
羡临渊微微一笑,眼眸投向远处,“此事还未到时机,我过几日便去沧州寻你,王府一应事务还需人打理,暂且交由她几天吧,待日后自沧州归来再说也不迟。”
赢城点点头,垂首在那略有凉意的薄唇上狠狠索取一口才出门踏上马车,奔了沧州。
与此同时,被满屠了东宫的太子,正在城外一所不起眼的茶馆里,与人通商着什么。
第二十三章 李代桃僵
次日一早,羡临渊已经可以起床,只是身体竟比昨日还要乏累。
羡临渊没有过多在意,即刻唤来无忧起身去了医馆。
时隔两日见到羡临渊,孟童有些局促地低垂着头,双手紧紧绞着衣角,怯懦地唤了一声:“公子....”
羡临渊浅浅一笑,将孟童揽进怀中,双手在孟童后脊上轻轻拍打着,“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孟童伏在羡临渊的肩膀上,闻着羡临渊身上的草药味,顿觉心安。一个“家”字,硬是让小小孩童红了眼角。
羡临渊让无忧去布坊带无忧做几身新衣裳,无忧了然,城王府有专门的织娘,要做衣服,何需去布坊?二人定是有话要商,于是没有多言,带着孟童出了医馆。
待二人出了医馆,羡临渊与洛青云直上二楼卧房。
这间卧房自羡临渊跟了赢城后,再也没有在此过夜,仅偶尔作为午休之地,每天也安排伙计前来打扫,倒也干净。
“临渊,已经查清楚了,是太子的人。”洛青云正色道。
赢城是死是活他并不关心,他只是见不得羡临渊因为赢城担忧伤神。
羡临渊点点头,他早已断定是太子,只是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今,算是坐稳了答案。
“你怎得耽搁如此之久?”洛青云迟疑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太子对赢城动手了,幸好我去的及时,没有酿下大祸。”羡临渊顿了顿,似是在平复内心的悸动,他不敢肖想,如若当时他再晚去一步,他与赢城而今应当是何种局面。
“你准备如何做?杀了太子?”
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杀太子谈何容易,单不说进入皇宫就已是障碍重重,禁军也不是吃素的。”
“皇帝每年都会到千佛殿祭祀先祖,如今皇帝年迈,届时定会从皇子中挑选一个代替皇帝祭祖,太子必会借机宣誓自己地位,可以借此机会动手。”
“师兄,除掉太子不是目的。杀了太子还有三皇子,杀了三皇子还有八皇子,你要做多少计划?用上多少人力物力?”
“那你的意思是?”洛青云不解,但是心中已然想到了什么,“你想让赢城坐上太子之位?”
羡临渊不语,他暂时还未有这个想法,手指在衣带上的麒麟玉佩上反复摩挲。
“现在整个朝堂吏部、户部、礼部均与太子勾结,而赢城虽执掌兵符,但手中只有兵部,其库部司还是太子的人,真正可用之人也就只有禁军处。师兄,你有没有想过,三皇子明面上与世无争,活的潇洒恣意,太子缘何不动他?”
第28章
洛青云茫然地摇摇头,心下却大惊,他没想过羡临渊每日泡在医馆,却将朝堂之事摸的如此清楚。
“工部和刑部,上至尚书下至教谕均在三皇子麾下。”羡临渊淡然道。
羡临渊比任何人都明白,皇帝只是把赢城作为牵制太子和三皇子的工具,不然缘何独独将兵符交于朝堂上无人可用的赢城?
“你想怎么做?”洛青云突然严肃起来,倘若羡临渊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就是打断他的腿,他也要将羡临渊带回鬼医谷。
羡临渊瞳孔皱缩,星宇般浩瀚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李代桃僵。”
洛青云微微一愣,“你想将朝堂大换血?”
“没错,”羡临渊点点头,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一层红晕,“立足于朝堂之人若不能为赢城所用,那便没有存在的价值。”
“临渊,你疯了?鬼医谷向来不参与朝堂之事,你想置鬼医谷于险地吗?”
羡临渊面色一寒,“师兄,我只会去除那些残害百姓的奸佞之臣,绝不会拖累鬼医谷。”
羡临渊并不想赢城坐上太子之位,他深知赢城更愿意策马边塞,沙场擒敌。可如果朝堂之上没有赢城可用之人,将来无论谁即位,赢城都不会落得好下场。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赢城能立足朝堂,这样,无论未来赢城选择哪条路,都能全身而退。
洛青云还想说什么,突然见羡临渊单手扶额,整个身体笔直地向身后倒去。
“临渊——”洛青云疾呼一声。
好烫,高热。
洛青云将人置于床榻上,伸手探脉。
脉象虚浮不稳,临渊受伤了?
洛青云索起眉头,给人掖好被褥,开了处方就使了伙计去熬药,自己则打了一盆热水,想要为羡临渊擦拭身体降温。
解开羡临渊衣领的那一刻,大片的吻痕刺痛了洛青云的眼。呼吸骤促,洛青云的脸色青了又青。
颤抖着手轻轻为其擦拭身上红=肿=的咬痕,臊人的痕迹灼=红了他的眼睑。
“嗯.....”喝了药的羡临渊悠悠转醒,看见自己luo露的=胸=膛登时一惊,急忙伸出手笼起衣衫。
见洛青云盯着自己看,羡临渊不自在地将眼神撇向床榻内侧,本就因高热红透的双颊此刻红的更甚。
“临渊.......你知不知道,你.....伤口发炎,导致高烧....”洛青云强压着内心的愤怒,嗓子有些沙哑。
羡临渊默不作声。
“你......”洛青云将手中的汗巾紧紧握在手心,“你身上这是什么?”
洛青云明知故问,他只是不相信羡临渊能为赢城做到如此。
见洛青云不依不饶,羡临渊深吸一口气,淡淡道:“吻痕。”
洛青云额上青筋暴起,一手抓住羡临渊的衣襟,“羡临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羡临渊伸手想要挣开洛青云的手,“师兄,我早已不是在鬼医谷那个跟了你屁股后面要你摘桃子给我吃的那个孩童了,而今我已二十有四,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就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
“我每日按时泡药浴,每日按时喝药,谈何践踏?”
“你.....你是男人!”
“我从不欢喜女子。”羡临渊的双睫黯然垂下。
“羡临渊——”
“师兄,”羡临渊扯起一抹笑,苍白又无助。
“你早知我心悦男子,何苦再来问我这样的问题?我已和赢城同宿四年,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你又何苦咄咄逼人,以此来羞辱我。”
第二十四章 再不是那个小儿郎
双眸触及羡临渊满目苍然,洛青云心中抽痛。
“临渊,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羡临渊偏了偏脸,纤长的手指笼了笼鬓间碎发,“师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喜欢赢城,从你我相识之前,我就喜欢他。”
当年纪斯明在药馆门口捡到羡临渊的时候,他只剩一口气了。纪斯明只觉得和这孩子有缘,细心的将养着,高烧七日不退,本以为救不回来,谁知他竟在第八日恢复了神志。
半梦半醒,他拉着纪斯明的手,祈求纪斯明救救他,哭着说自己还有要寻的人未寻到。他就靠着这个未寻得的人,硬生生将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个未寻得的人就是赢城。
“临渊,如果你先遇到的是我呢?”洛青云紧了紧拳头,双眸复杂地看向羡临渊。
羡临渊不是不知道洛青云对自己的情意,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对情爱一直都是朦胧懵懂的状态,谁也没有捅破过这层窗户纸。
“师兄,”羡临渊抬起头,虚望向窗外,“天无定式,先遇到就是先遇到了,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他欺我、负我、辱我,我都认了,自当是红尘这一遭还了强抢来的命数吧。”
洛青云从未感觉羡临渊与自己那么遥远。这个曾经触手可及的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儿郎,自今儿起,怕是再也触碰不得了。
洛青云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汗巾放归于盆中,“临渊,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也不便说什么,但——若是因赢城牵扯到鬼医谷,我必当不饶。”
话落,洛青云将身一转,顿住了脚步,终是没有狠下心。
“若有事,仲春堂寻我。”
看着洛青云消失在走廊处的身影,羡临渊疲累的合上了双眼。
第29章
为了赢城,他不惜置鬼医谷于险地,不惜置纪斯明于危难。而今,自小最疼他的师兄,也终于被他气走了。
他终于落得个众叛亲离。
“赢城......”羡临渊抬起手臂,向空中抓去,像溺水的人急于抓住一根能够救命的稻草,他抓了好久,却只是让自己越陷越深......
也不知多了多久,无忧带着孟童抱了一堆吃食进了屋。
“公子可是身体哪里不适?”无忧见羡临渊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浑身散发着萎靡的气息,语气中仓惶带了几分焦急。
“无碍。”羡临渊一手覆在前额上,烧已经退了,身上出的汗渍打湿了衣衫,额前碎发也黏在了一起,顺从的贴于瘦削的下颌。
一直躲在无忧身后的孟童见羡临渊不适的模样,更是畏缩不敢上前。
“过来。”羡临渊坐起身,向孟童招了招手,“无忧哥哥带你买了什么?”
孟童怀抱着一份点心,低着头慢吞吞地挪到了床前:“无忧哥哥说,您,您爱吃甜点,我们就买了一份回来,想,想给您吃。”
羡临渊微微一笑,自打开的包裹中捏起一块方形白色点心,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着,良久,艰难地吞了下去,高烧使得他的嗓子如刀割般疼痛,不甚分明的喉结颤抖着上下滑动两下。
“很好吃,孟童很会选。”
得了夸奖的孩童高兴的眼角都上挑着,局促的小脸终于扬起了笑意。
其实羡临渊压根不喜欢吃甜点,爱吃点心的是赢城。
在宜春苑的那几年,他的饭都是客人吃剩的,往往都是饭菜酒水下了很多,甜点未动几分。他年龄小,又瘦弱,从来没有抢过那群个子比他高一头的哥哥们,最后留给他的往往都是咬了半个的或是一些点心渣滓。
两人在一起后,偶然听得赢城称赞这家铺子点心好吃,羡临渊便记在心里。
赢城不是日日都来,大多一时兴起就跑来了,羡临渊也就只得时时备上,久而久之,无忧和身边的人都以为是他爱吃点心。
看孟童懂事的模样,羡临渊不觉心疼,当年他也是如此这般的年龄,心下对孟童更是多了几分怜悯。
“孟童,你可想去私塾?”十一二岁的年龄,正是读书的大好时光。
孟童一怔,茫然地看向羡临渊,“公子,我...不想读书。”
“哦?”羡临渊疑惑道,“为什么?你这般年龄的孩子,可都在私塾学习呢。”
“我....我想跟在公子身边。”孩子涨红了脸,公子是好人,他不愿离开公子,他愿意一生侍候公子。
羡临渊无奈地覆上孟童的头,只当是孩子误会自己要将他赶走,“去了私塾也是可以跟在我身边的。”
“我不去....公子,您让我留下吧,我不想读书。”孟童执拗的不肯松口。
见孟童如此坚决,羡临渊也不再强求,“那你总要学些什么。”
孟童闻言,转头看向无忧,伸手指了指,“我想跟您学医。”
二人皆是一愣,“你想学医?”
“对,公子,我想学医。像公子一般,治病救人。”圆圆的双眸里折射出期待璀璨的光。
羡临渊怜惜的摸了摸孟童的脸颊,眉眼都软了下来,柔柔道:“好,那便跟着留在医馆学医吧。”
经孟童这么一闹,羡临渊身体更是困乏,吩咐了无忧将孟童带回了王府,自己则宿在了医馆。
夜幕初垂,医馆闭了店,羡临渊的卧房闪进来一个人影。
“公子,太子与沧州知府见面了。”
羡临渊疲倦的闭上眼,良久,喃喃道:“下去吧。”
人影点点头,伏着身子正欲退出之际,偷偷抬了眼角,一眼便瞥见羡临渊疲累的模样,“公子,您这样值得吗?”
“心甘情愿罢了,哪里还讲究个值不值。”羡临渊松了床帏,“出去吧米淮。”
米淮应了一声,掩上了房门。
米淮是纪斯明安排在羡临渊身边的近身暗卫,而今有无忧跟着,便潜伏在羡临渊的铺子里做管事。
羡临渊手中掌握的所有信息,几乎都来自于米淮之手。
熄了灯,羡临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中暗自盘算着赢城的脚程,策马比他坐马车快,赢城应是快到了,也不知太子又准备了什么等着赢城跳进去。
想及此,羡临渊略有烦躁地撩起床帏一角,清透的月光顺着窗沿折射到了他的眼眸中,映出了一片涟漪的汪洋。
翌日一早,孟童早早的就来到了医馆,再次面对羡临渊时,已没了昨日的拘谨。
“公子,今日我们要去做什么?”孟童伏在床沿,眼眸睁的大大的,满是天真无邪。
“今日,我带你认个师傅。”羡临渊神神秘秘地附在孟童耳畔。
第二十五章 萤园暖帐
羡临渊着好外衣,牵着孟童的手到了医馆大厅,铺子里的伙计已经开始在打扫柜子上的灰尘了。
羡临渊唤了一位年约五十的问诊郎中,将医馆的一应事务安排妥善后,即刻便带着孟童上了马车,向城南奔去。
“还有胆子过来。”洛青云面若寒霜,眼神中的担忧却将他的心思出卖个干净。
“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羡临渊颔了颔首,“多谢师兄惦念。”
“坐下。”洛青云伸出手,作势要摸脉。
第30章
羡临渊无奈的将手背于身后,笑了笑,“不必了师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的很。”
但凡鬼医谷所属药铺,所有郎中伙计均是割了手指,以血启誓的鬼医谷的信徒。洛青云这种自鬼医谷谷内出来的,更甚。他虽是羡临渊师兄,却也要畏敬羡临渊三分。
鬼医谷谷主纪斯明,一生未婚,膝下无子,唯羡临渊一个义子。饶是他羡临渊再不懂事,能因为一个男人弃鬼医谷不顾,也还是名正言顺的少谷主。
“医者不自医。”洛青云敛起了情绪,将羡临渊拉到了问诊桌前。
脉虚无力,细而数。洛青云收回手,“切莫再劳神抑怒。”
话虽这样说,他比谁都清楚,让羡临渊不劳神,谈何容易。这几年,羡临渊因为违背纪斯明意愿背离鬼医谷,每日活在自责和愧疚中,再加之赢城不做人,仅仅五年,这人就瘦脱了相,正值弱冠的年纪,腰竟不堪一握,全靠人参和汤药吊着。
“还有,你身子本就虚乏,我也无权过问你的私事,你俩,总要有个度。”
羡临渊霎时红了脸,这样的事被洛青云点破,总是尴尬。
洛青云一怔,似是察觉到话里不妥,急忙别开了双眼。二人各怀心事,踌躇良久。
“师兄,给你介绍个徒儿,你可愿意帮我教化?”眼见日上三杆,羡临渊终是开口打破了这份僵持。
洛青云转头看向孟童,想来也别无二人了。
“这孩子倒是机敏,不过,你又打什么主意?你自个不能带?”洛青云拧着眉头直勾勾地盯着羡临渊。
羡临渊自是知道洛青云在别扭什么,也不再过多纠缠,“师兄,太子动手了,我要去沧州找赢城,孟童我是带不去的,只得劳烦你。”
洛青云的眉头皱的更深,“你是当真要气死我。”
“师兄,旁人我信不过,从小你就护我,而今,你就再顺从我一次吧。”
洛青云垂首看着孟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伸手将孟童拉至自己身后,“好好回来,若真遇上解决不了的事,一纸传书,我即刻到。”
羡临渊如水的眼眸泛起一丝波澜,怔怔的看着洛青云,感谢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安顿好了孟童,羡临渊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无忧回了王府,捡拾了几件衣物,又回到医馆带上米淮,接着绕道买了一份点心和一坛桃花酿,便启程真奔沧州。
这一战,他必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只是在医馆耽搁多日,也不知赢城如何了。
马车昼夜未歇,累瘫了五匹马,总算提前一日半到达了沧州。
踏进城门,哀嚎不断,遍地萎靡栽倒在地的难民。
赢城并未住在沧州知府的府邸,他在沧州有自己的宅院,之前协治疫情时,羡临渊就是宿在此地。
宅院名萤园,是赢城刚刚买下时,羡临渊偶在院子里发现了几只飘飞的萤火虫,一时兴起命的名。
马车行至萤园门前,无忧掀起门帘一角,欲接羡临渊下车,却惊讶发现,羡临渊脸色惨白的不成样子,人虚弱的斜靠在马车木壁上。
“无妨。”声若噤蝉。
羡临渊本就大病未愈,又接连赶了三天马车,身体怎地扛得住。
无忧弯下身子,将羡临渊自车上搀扶下来。
萤园门未开,自内里反锁,侍卫听到敲门声,见是无忧,立即大开宅门。
“王爷在哪?”无忧焦急地望向门口的侍卫。
几个侍卫见无忧身旁的人正是羡临渊,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应答。
眼见羡临渊脸色愈加苍白,额上已布满细汗,无忧顿时声色俱厉:“还不快说,没看到公子病了吗?”
侍卫们猛地一颤,“王爷这两日宿在书阁。”
无忧不敢耽搁,萤园不常住,仅留了两个侍女打理打理园子,房间的清理总是要隔一段时日,其他卧室未清理是无法入住的。眼下,只能先把羡临渊送到王爷所宿之处。
书阁门未关,连护卫都没有安置。无忧搀上羡临渊的手臂,待他站稳,才徐徐步入。
书阁内,赢城一身墨色衣衫斜躺在美人榻上,单手立起侧撑着头。一旁一个身着黛蓝色衣衫的男子正用嘴巴将手中刚刚剥好皮的葡萄往赢城口中送。
男子肤若凝脂,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黛蓝色衣衫上用银线纹绣几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衬托的整个人干净优雅又不失活泼。细看下,眉宇间竟有几分神似羡临渊,红润充盈的面色,让整个人透露着健康的朝气,与羡临渊的病态截然不同。
“户部准备拨多少银两下来?”赢城慵懒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这户部哪里做得了主,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啊。”
听到二人的对话,羡临渊踏入门内的脚步一顿,房内有别人。无忧张嘴欲要通禀,却被羡临渊伸手止住。
“王爷~”男子独有的低沉嗓音伴着娇嗔如洪水将羡临渊裹挟湮灭。
赢城轻笑一声,伸手拍了拍男子的=臀=部,戏谑道:“还真紧实啊,想不到户部侍郎大人竟还是第一次,不知道这身板经不经的起折腾?”说话间,手自下而上在户部侍郎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惹得户部侍郎一声娇=喘。
户部侍郎当即娇羞着投进赢城怀里,撒娇般地攥起拳头砸在赢城紧实的=胸=膛上:“王爷,经不经得起,您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31章
赢城哼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挑起户部侍郎的下巴,勾起嘴角,“户部侍郎的腰==肢可真紧实啊,本王就喜欢这样的,干=起来才有意思。”
眼前户部侍郎一双含杏的双眸渐渐与羡临渊的脸重叠,赢城的眼前猛然浮现出羡临渊不堪一握的=腰和硌手的=胸=膛,内心顿觉不快。
原来如此,原来是不喜欢身体瘦弱的。站在外厅的羡临渊垂下头,额前碎发遮掩了眼帘。对别人可以那么温柔,对自己却疾言厉色,是因为自己不对他的胃口了吧。
第二十六章 户部侍郎的挑衅
“哎呀王爷,你咯到我了。”又是一声娇嗔,惹得赢城哈哈大笑。
而后,内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拉扯声,伴着唇齿间=水=渍的=吮=吸声,一下又一下刺激着羡临渊的神经。
羡临渊勉强站定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在发抖。
无忧感受到羡临渊的颤抖,看向羡临渊的眼神多了几分悲悯。洛青云不明白,他也不明白,羡临渊医术了得,钱财充盈,他一不图财,二不图权,就这样不清不楚的跟着王爷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当真为了感情?
突然,羡临渊手中的点心,一个不稳,悉数摔在地上。
“谁?”不待二人退出室内,赢城急厉清冷的声音自室内传来。
羡临渊定了定身子,强撑着让自己镇静下来,这样的事,又不是第一次了,自己怎地还是如此在意。
“我。”
室内一声轻笑,“进来。”
羡临渊推开无忧搀着自己的手,示意无忧退下,自己挺了挺身子,信步走了进去。
赢城见羡临渊苍白的脸色,邪魅地扬起嘴角,伸手在拍了拍榻沿,“过来。”
羡临渊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倾身坐了下来。
“怎地耽搁这么多时日,你知不知道我在这多无聊。”说着,恶意地=咬=住了羡临渊的耳=尖。
一旁的男人满脸不悦地打量着羡临渊,见赢城与其那么亲昵,心中已有思量。
自己那妹妹不争气,竟连一个男宠都争不过,现在竟沦落到要他来牺牲色相。
赢城口中灼热的呼吸喷吐在羡临渊的耳畔,将他的耳朵灼地粉红一片。
见羡临渊不出声,嗤笑一声,轻抬眼角看向一旁的男人,“来,相熟一下。”
男人敛起脸上的不悦,挑衅地看向羡临渊:“户部侍郎,兰以州。”
羡临渊没有理会兰宁,抬眸看向赢城,“他是谁?”
“不是说了么,兰以州啊。”赢城玩味的看向羡临渊。
羡临渊不恼,盯着赢城的双眸,一字一顿地重复,“我说,他,是谁?”
赢城玩味的看着羡临渊,羡临渊虽然面上依旧如从前的沉稳,但他能感受到羡临渊心里的怒意。这么多年,羡临渊一直对他言听计从,在床=上,再过分的事,只要他有需求,羡临渊都会去做。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羡临渊有其他的情绪存在,当真新鲜。
“本王的,新男宠。”赢城挑了挑眼角,眼眸中写满了傲慢。
“我走了。”羡临渊轻声道,一双眼眶灼的猩红,在苍白的脸的衬托下,更是醒目。
他知道赢城浪荡无羁,他也可以接受赢城的孟浪,不论男女,毕竟在这偌大的京中,哪个达官贵人没有几个三妻四妾。但是他不能亲眼看着赢城和别人亲昵上床,他真的没有那么大度。
赢城伸手钳住羡临渊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四目相对,“别走啊,来都来了,你看以州和你长的多像啊,我们三个可以一起玩玩,正好让本王比较比较你俩谁更销=魂。”
看着面前这张他抚摸了无数次的脸,羡临渊的内心渐渐被失望填塞。
户部侍郎是户部尚书的儿子,也是兰珺瑶的哥哥,赢城当真不知道户部尚书是太子的人么。羡临渊只觉内心绞痛,他强忍身体不适,劳心费神的赶来沧州,来到就让他撞见赢城在这玩男人,城外饿殍遍地,赢城竟熟视无睹。
而一直在在一旁的兰以州更是震惊地一张脸都有些扭曲了,他知道赢城玩的花,可没想到他会如此这般。他堂堂户部侍郎,委身赢城身-下就已经够羞辱的了,而今他竟还要受这等对待。
“赢城......你过分了。”羡临渊的双眸蒙上一层浅浅的水雾,却倔强的不肯低头。
看羡临渊受辱的表情,赢城一怔,随即一种道不明的情绪充斥在他心口,让他烦闷无比。
“我过分?羡临渊,我说让你陪我来沧州,你非要说医馆有事,你那破医馆有什么事?你又不在,我找个男人玩你也管,你配吗?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赢城只觉得自己内心被暴戾充斥,来到沧州,满目疮痍,民声载道,满心烦躁等了羡临渊两日都不见其踪影。
内心的情绪无处释放,碰巧这户部侍郎上赶着就将自己=洗干净送来了。户部尚书生了个好儿子,竟有三分像羡临渊,老狐狸果真会投其所好。
他赢城自小到大,什么东西不是伸手就来,想要什么不是别人上赶着送上来?而羡临渊,如今竟学会了忤逆他。
一直站在旁边不曾言语的兰以州,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两人,眼中酝酿着让人读不懂的情绪。
“好,我不是什么东西,打扰王爷好事了,那我走便是,不惹王爷心烦。”羡临渊深吸一口气,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起身作势离去。
第32章
赢城坐起身子,双手环胸,看着羡临渊:“本王允许你走了吗?你今天若是敢踏出这书阁半步......羡临渊!”
羡临渊第一次,忤逆了赢城的意愿。
“羡临渊,你胆敢走一个试试。”赢城冰冷的眼眸中折射出一丝杀意,狼王被侵占了领土,会将冒犯之人撕咬殆尽。
翻身下榻,一手扯住了已经一脚踏出门外的羡临渊的外衣衣领。赢城自幼习武,力气之大,岂是羡临渊能抗衡的,一个踉跄被扯回房内。一身薄衫,被赢城扯了个稀碎,羡临渊顶着满身未消散的吻=痕赤=身=裸=体地曝露在兰以州面前。
“赢城.....”羡临渊跌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拽着破碎的衣角勉强遮掩着嶙峋的身子。
赢城俯下身子,抓起羡临渊的头发,迫使人将头颅高高抬起,“羡临渊....”刚要张嘴再说些什么羞辱他的话,却直直对上了羡临渊那满是屈辱的双眸,有些错愕。
感受到身后异样的目光,赢城烦躁的松开手,转身将书桌上的书籍扫了个干净,恶狠狠剜了兰以州一眼,厉声吼道:“看什么看,给本王滚出去。”
第二十七章 相谈
兰以州诧异的看着两人,识趣的欠了欠身,飞身离开了萤园。看来,要想啃下赢城这个暴君,不是一件易事。
羡临渊亦没想到赢城会如此对他,那一刹那,羞耻感贯穿了全身。还未等起身,一阵眩晕如潮水般向他袭来,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待羡临渊醒来时,已经躺在了他日常与赢城常宿的卧房,身上也已换上了干净里衣。
“公子,您醒了。”米淮听到动静,推门进来,倒了一杯水行至羡临渊面前,恭敬递上。
羡临渊坐起身,看着米淮手中的茶杯出愣了好一会儿。
“公子?”米淮轻声唤了一声。
“嗯..”羡临渊收回神思,将茶杯接过来,浅浅抿了一口,便推了回去,“出去吧,我想静静。”
米淮眼神复杂地看向羡临渊,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羡临渊自是知道米淮想说什么,他羡临渊那么聪明怎会不懂这如此浅显的道理?感情这个东西,谁先动心谁就输了。而他,恰巧是前者。
打了个呵欠,羡临渊满是疲惫地将身子缩进被褥里,自己这一颗心早就被赢城伤的面无完体,他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可如今,心却抑制不住的疼。他一次又一次容忍赢城的践踏、侮辱,一次又一次为赢城放低底线。羡临渊比谁都清醒,他爱赢城爱的疯狂,却并不把未来寄托在赢城身上,他早已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只不过不想这天来得那么早。
他对赢城的爱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决绝,明知这场爱注定得不到回应,他也义无反顾的扑了上去。哪怕折断了翅膀,燃烧了内脏,他也未曾有过后悔。
羡临渊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也许等到自己挫骨成灰,也许等自己一颗心千疮百孔碾碎成泥,他才会心甘情愿的离开。
整整三日,羡临渊都窝在床上,赢城没有过来看他一眼,他甚至开始怀疑,赢城是不是已然忘记他还在萤园。想及此,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赢城又怎会向他低头?
看着窗外每日步履匆匆向书阁奔去的兰以州,羡临渊内心的酸楚溢满了胸腔。这几日,赢城日日宿在书阁,连萤园的门都没有出。
羡临渊忧心地抚住跳的异常的心脏向窗外看去,细细思量,自赢城到沧州之日算起,已然过了数日,朝廷拨的粮食却迟迟未到,沧州每日饿死的百姓以百数,羡临渊真真急的吃不下饭。
再如此下去,皇帝不但要责怪赢城办事不力,恐怕还会失了民心。
踌躇许久,终于待到日暮时分。这几日,兰以州虽日日黏在赢城身边,但每到入夜,均会被赢城赶回去,羡临渊为此竟感到一丝庆幸。
赢城并不喜欢兰以州,他只是无聊至极想找个床伴,这个人任谁都可以,只是兰以州恰逢其时的赶了上来。
在找米淮反复确认了兰以州回去的消息后,羡临渊终是踏出了房门。
“王爷。”羡临渊抬手叩了叩门,书阁木门紧闭,阁里灯火摇曳。
良久,门“吱吖——”一声打开。
“谁让你来的。”赢城懒洋洋的倚靠在木门上,精致有型的脸上满是傲慢。
羡临渊轻轻吐出一口气,单薄的胸脯轻轻起伏了一下,“我有话跟你说。”说着,抬步就要步入室内。
看着羡临渊严肃的模样,赢城面色呆愣了一会儿,眼看羡临渊逐渐靠近自己,眉头蹙起,“出去,谁让你进来的,有话快放。”
“你吃酒了?”羡临渊顿住脚,凑到赢城身上嗅了嗅。
赢城厌烦地一把推在羡临渊的肩膀上,羡临渊一个踉跄,后脊骨创在木板上,突如其来的撞击震颤了整个胸腔,疼痛像被电击般窜遍四肢百骸。
“要你管,滚。”
羡临渊并未生气,双手抚住胸口忍不住地轻咳两声,缓缓走到赢城身边,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向内室走去。
门外立着的侍卫见状为二人掩上了房门,自觉地退出了好几米远。
羡临渊将赢城拉至床榻,按着赢城,让他躺在了自己腿上,像往常在王府一样,轻轻按着他的头。
赢城舒服的闭上眼,忍不住轻哼出声,气也消了大半。
第33章
“今日怎地吃酒了?往日你极少吃酒的。”羡临渊按在太阳穴上的手重了几分。
赢城有些烦躁,面色变得凝重。
“心烦。”
羡临渊修长的手指停下了动作,捧着他的两鬓,附身蜻蜓点水般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
“别烦,生气伤身。”羡临渊的声音深沉清幽,极具安抚力,同他的相貌一样。
羡临渊并非那种浓颜妩媚的长相,他的下颌线条清晰,眉目不似赢城特有的南疆人的深邃,却也生的极其标致,给人一种干净舒服的感觉。只是多了几分苍白的病态,让人无端生出一种怜悯的感觉来。
“官粮到如今都未运到,若再晚个几日,还有百姓活路?”赢城有些苦恼的覆上眼睛。
“赢城,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
赢城轻蔑一笑,“父子关系。”
“户部尚书是——”
“太子的人。”
羡临渊一愣,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那缘何还与兰以州走的如此之近?”
赢城勾起嘴角,睁开双眼,“你吃醋了?”
羡临渊没有掩饰,“嗯”了一声。
赢城虽然暴戾,不会掩饰自己的任何情感,但并不代表赢城头脑简单。相反的,赢城很聪明,自小长在皇宫,又被扔在军营那么多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悉数看尽,他只是不屑玩弄罢了。
羡临渊不愿在赢城面前遮掩,因为没有必要,赢城一眼便能将他看穿。
赢城深邃璀璨的眸子徒然染上一层危险的气息,“想我了?”
“嗯。”呼吸变得急促。
“有多想?”
“很想。”
“不过三日。”赢城嗤笑一声,他就知道,羡临渊离不了他。
“赢城,别闹。”羡临渊侧脸泛起红晕,推开赢城摸=向他=腰=腹的手。
赢城没有应声,伸手握住羡临渊的手腕,稍一用力,将人拉上了床。钳起羡临渊的腰,让他倚靠在扶枕上,自己则将头窝进他的肚子上。
一头碎发躁弄的羡临渊=腹=部微痒,羡临渊满足的扬起嘴角,探=出手抚摸着赢城的头发,他喜欢这样看着赢城。羡临渊一生没有什么追求的东西,唯一能让他刻在心里,执着放不下的便是赢城。
第二十八章 和好
“说多少次了,让你吃胖点,枕的不舒服。”赢城不满的嘟囔着,像个撒娇讨糖的孩子。
“好~”羡临渊尾音拖的长长的,尽是宠溺。
赢城有多厉害,前一秒把羡临渊伤了个遍体,今儿个几句话就能让羡临渊如泡了蜜罐里。羡临渊不在乎,他享受着赢城对他的好,就要承受赢城的暴躁。有舍就有得,很公平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兰以州是太子的人?”赢城猛地嗅了嗅羡临渊身上独有的草药味。
“前几日米淮探得太子与户部尚书在茶楼苟聚,不知在探讨什么,卡在皇上派你来沧州之前,我担心对你不利。”
“你去调查他了?”
“嗯。”
赢城轻笑一声,“羡大夫好大的本事,究竟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羡临渊,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有哪一个是干净的,总要图他点什么。
他曾多次派无忧查过羡临渊的身世,却始终没有查到什么,这个人像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一样,偏执地臣服于他。
赢城本身对家世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执念,不过是找个发泄欲望的床伴,只要足够干净,只要他看的顺眼,任谁都行。羡临渊听话、情绪稳定、偶尔还能在事务上给他一些建议,比那些空有皮囊的女妾男宠有趣的多。二人就是靠着如此,才维持了四年的关系。否则,赢诚应该早就厌弃了。
“哪有什么可瞒你的。”羡临渊张开手,手指穿插进赢诚的发间,将他的头发分散开来。头发穿过指缝,轻柔细软,羡临渊忍不住细细在指尖把玩。“兰以州是户部尚书之子,早年听说这户部侍郎心高气傲,我只是好奇,怎么甘愿委身于你。”
赢城挑了挑眉,伸出手朝羡临渊的腰上掐了一把,“怎么,难道他就不能臣服在本王英俊的面容之下?”
羡临渊瞬间=软=了腰=肢,从松散的长发里腾出一只手,抚上赢城的侧脸,璀璨的眼眸中星星点点尽是爱慕与怜惜:“当然能了,你长的这么好看。”
赢城满意地哼笑两声,深不可测的眸子投向羡临渊:“那你呢,你委身本王身下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你好看。”羡临渊没有犹豫,张口便出,宠溺地捏了捏赢城的下巴。他多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这样的赢城,璀璨地让他移不开眼。
这样的阿谀如果出自别人口中,赢城自然是厌恶的,可出自羡临渊的口中,着实让他受用。羡临渊对他从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问什么说什么,很多时候他都会被羡临渊的嘴拙惹弄的心情不快。
“所以你去查了兰以州?”
“嗯,你知道的,我们医药铺子总归有点来往,米淮说济世堂的坐堂大夫每隔三日就要出行去一趟户部尚书府,风雨无阻,如此已三年。”
“可未曾听闻尚书大人有什么隐疾。”
“是了,说是尚书夫人娘家侄子身体虚弱,在府中调理。”
赢城伸手勾住了羡临渊的一缕发丝:“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第34章
羡临渊的眸子灰暗了几分,“我只是觉得着兰以州突然地接近你,怕他背后对你做手脚,侧妃怕也是其中一环吧。”
赢城看着羡临渊忧心的模样,心情大好。拍了拍羡临渊的屁=股,将人拉入自己怀中,抬眼望了窗外,“起风了。”
“是啊,起风了,寒风刺骨,王爷自是要当心风寒。”羡临渊眼眸中暗波流转,却在看向赢城时归于平静。
羡临渊勾了勾嘴角,抬头覆上赢城的嘴唇,此时此刻,赢城就算这就要了他的性命,他大概都只怕血流出的速度太慢。
感受着羡临渊极少的主动,赢城将人狠狠抱在怀中,热烈的回应着这个吻。粗暴大肆地探进羡临渊的口腔,直至搅了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翌日一早,衙役前来通报,朝廷分拨的粮食已到了官衙,要王爷亲自查验。
羡临渊为赢城着了衣,“万要看仔细,每车每担,定要让侍卫细细过目。”
赢城点点头,应了一声,带着无忧直奔官衙。
眼见赢城走远,羡临渊也未闲着。
疫情致使整个沧州经济近乎瘫痪,成片的田地被弃置,需要重新整合配给。若是不管不问,只怕待饥荒过后,遭百姓抢夺,再闹出伤人性命等祸事。一旦发生,皇帝必要治赢城个失职之罪。
想及此,羡临渊转身叫了米淮,出了门。
“公子,行行好吧,给口吃的吧。”羡临渊一脚刚踏出萤园后门,衣角就被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抓住了。
小男孩浑身脏兮兮的,清瘦的脸儿上着满了灰褐色的泥块。
羡临渊心生怜悯,从袖口中掏出钱袋,拿出一锭银钱想要塞到男孩手中,却不想被男孩婉拒了。
“公子,”男孩先是伸出手想推拒,许是看见手上污浊,遂又局促的将双手背于身后,连连摇头“公子,我不要钱,您,您赏口吃的就成。”
羡临渊伸出的手一顿,疫情刚过,又惹饥荒,哪里还有铺子开张。
羡临渊将银子放回袖口,顺了顺男孩混着泥土拧缠在一起的头发,“跟我进来吧。”
男孩低下头,双手纠缠着已看不出原有色泽的衣角,“公子,我……我爷爷……”说话间,男孩的眼角止不住向不远处的墙角瞟。
羡临渊随着男孩的目光,追溯到一个窝在墙角的瘦削的身影。转头看了向米淮,点了点下巴。
米淮授意,快走几步走向老人,常年练武结实健壮的身形将老人的身躯衬托的更为瘦小。
“公子,”男孩眼中突然溢满了水雾,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我爷爷他的腿……受伤了,不能走……”
这时,羡临渊才注意到,米淮已抬起老人的肩膀,架在了自己的脊背上。
“米淮,背上老人家。”羡临渊低沉清幽的声音响起。
米淮应声,将老人扶稳,自己半膝着地,将老人置背脊,疾步走了过来。
“公子,王爷不喜生人入府。”眼见羡临渊牵起男孩的手欲将向宅园走去,米淮面色变得凝重。羡临渊身子将好,他着实不想看见赢城再因为什么事为难羡临渊。
羡临渊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男孩,轻摇一下头颅,“无妨,一顿午餐而已。”
米淮知道,但凡羡临渊所作决定,基本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于是闭了嘴,紧随羡临渊回了萤园。
第二十九章 救助
爷孙二人局促的站在厅堂,羡临渊礼让了几番,两人也是没有坐在木椅上,若不是羡临渊强求,二人连正厅也是不愿进的。
羡临渊无奈,先唤了人做了饭菜,叫人煮了热水,又让米淮找了两身新衣来。
热水常备,即刻便好,羡临渊注意到老人腿上的糜烂伤,嘱咐米淮带着老人和男孩去清洗身子。
起初老人执拗的不肯,羡临渊便拿男孩说事,城内饿殍遍地,极易滋生病菌,若不及时清理身上污垢,极易生病,大人无妨,孩子却要遭罪了。老人浑浊的眼眸里登时生出一丝不安与愧疚,最终妥协了,随着米淮去了客房的浣洗室。
其实书阁和羡临渊的卧室均有浣洗木桶,若是把水安置在客房 ,客房还需重新打扫。想来赢城爱干净,羡临渊略有思忖,还是让人先行打扫了客房,再把水备下。
萤园没有孩童的衣服,米淮寻来两身侍卫的新衣,趁老人和男孩浣洗期间,羡临渊拿来了针线,撕扯几下,将其中一身衣物缝改了一番,便派人将衣物送至客房。
老人与男孩不多时便穿着新衣随米淮回到了正厅。
刚入正厅,就听米淮说开来,“公子,您这手是真巧,缝改的正巧。”
羡临渊扬起嘴角,将老人扶在木椅上,拿出医药包,将钢刀用白酒浸润个遍,“老人家,你且忍耐一下,腿足糜烂之处需要将腐肉切割掉,否则伤口永远都无法愈合。”
钢刀折射了阳光,寒光凛凛的刀影在男孩眼眸中闪了闪,男孩担忧地拉住了羡临渊的胳膊,“公子,这刀剜在身上甚疼。”
米淮见状,伸手将男孩拉了回来,“小公子莫急,我家公子是大夫,医术甚是高明,不必担忧。”
老人冲男孩点点头,安抚男孩不安的心。
“公子,劳驾了。”老人冲羡临渊郑重地点一点头。
羡临渊没有说话,将老人腿足置于木凳上,再度用白酒灼了钢刀一遍,“老人家,您且忍一忍。”言罢,手起刀落,将腿足处的腐肉尽数处理干净。敷上药,熟练的包扎好,才将老人腿足安放下。
第35章
见羡临渊手法如此熟练,老人顿时心生敬意,丝毫未吝惜自己的夸赞,“没成想,公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娴熟的医术。”
羡临渊急忙摆了摆手,谦虚道:“才疏学浅,只会皮毛而已,不才着实惶恐,老人家不介意才好。”
老人见状也未说什么,冲羡临渊感激地欠下身子,却被羡临渊一把扶起。
“老人家,饭菜这便送上来了,就坐吧。”说着,搀扶着老人入了坐。
其实在洗过澡着衣时,老人就注意到了男孩所穿衣服上的针线缝合处,细腻整齐,与寻常绣娘所缝天差地别,几乎让人看不出棉线,却将衣服严丝合缝的掩合,手艺极其精妙。也正因此,当羡临渊提出要剜他腐肉治疗时,他才没有一丝迟疑。
一顿饭下来,两人相谈甚欢。老人名唤齐峰,是沧州的一介账房先生,生活不富裕,却难得受到邻里街坊的敬重。而男孩则是老人的孙子,名唤齐鸿。
羡临渊笑吟:“可是取自‘鸿鹄之志’?”
齐峰微微一怔,“正是如此。没成想公子不仅医术高明,学识竟也如此精进。”
羡临渊笑着摇摇头,还想说什么,却被匆匆奔上前来的侍从生生打断。
“急色匆匆,什么事?”羡临渊面上染上些许不悦。
“公子,王爷回来了,到书阁未见您,正四处寻您呢。”侍从弯下身子,恭敬地回禀着。
羡临渊闻言,挥手斥退了侍从,寒着的脸色如春风抚掠般化开,暖意盈盈。
“说好了在书阁等我,怎地跑到正厅来了。”不等羡临渊起身,赢城的声音就自门外传来。
羡临渊仓忙起身,赢城已然步入室内。
看着陌生的一老一少,赢城含笑的脸渐渐垮了下来,他素来不喜生人入府。
“这是谁?”赢城一手揽过羡临渊的腰,径直坐在凳子上,羡临渊就势坐在了赢城的腿上,见齐峰和齐鸿瞪圆了双眼惊诧的望着自己,登时尴尬地无地自容。
“赢城,有客人在,你松开我。”羡临渊轻声在赢城耳边耳语。
赢城不以为意,客人?脸色一沉,漆黑的双眸不见一点波澜。
齐峰活了大半辈子哪有什么不知道的,面色一凛,起身作揖,“草民唐突,不知此处是王爷处所,望王爷恕罪。草民与孙子露宿街头,巧遇公子,感谢公子赠与衣服以裹身,赠与食物以裹腹,齐峰携孙儿齐鸿感激不尽。”
羡临渊听出齐峰话里之意,心疼人还未吃饱饭,却又不想惹赢城不悦,一时竟为难地不知说什么好。
听了齐峰一番话,赢城是明白了事情始末。暗自看了齐峰几眼,这老头情商极高,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起末道了个干净。
“罢了,临渊既说是客人,那就餐后再自行离去吧。”赢城今日心情极好,官粮分毫不少,已悉数运进沧州粮仓,只待明日即可统一放粮。
见赢城心情奇佳,羡临渊总算松了一口气,这等事,若要放在平日,赢城怕是早就挥着拳头将人轰出府外了。
“均查验过了?”羡临渊抬起头,与赢城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嗯。”赢城应了一声,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齐鸿出神。
羡临渊随着赢城的目光看过去,勾起嘴角,轻声嗔道:“看什么呢。”
赢城未说什么,拍了拍羡临渊的屁股,待羡临渊站起身来,兀自起身去了内厅坐塌上半躺下来。
双目微合,狭长的双眸里,一双幽暗的双眸,泛着黑色的漩涡,“你过来。”
赢城冲齐鸿招招手,邪魅一笑,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齐鸿闻言,放下碗筷,小跑着奔至赢城面前,睁着大大的双眸,俯身趴在赢城膝上。
赢城抬手捏向齐鸿的手臂,沉冷的眸子里宛如投进去一颗沙石,激起阵阵涟漪。
“走,”赢城自榻上站起身来,挑起剑鞘,拎着齐鸿的衣领便向院外走去。
餐桌上的二人均是一愣。
齐峰一顿,以为赢城是要伤害齐鸿,即刻伏跪在地上,“小孙儿莽撞无知,不知哪里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他早闻六王爷喜怒无常,脾性暴戾,而今一见,果真如此。
第三十章 剑鸣潇潇
赢城冷哼一声,“恕什么罪?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要惩治他了。”
语毕,甩下手中的齐鸿,兀自向庭院走去。
羡临渊急忙扶起地上的齐峰,弯眉浅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老人家勿怪,赢城他没有恶意,只是想带齐鸿练练剑而已。”
齐峰呆愣片刻,随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瘫软在地。
“让公子见笑了。”齐峰伸手用衣袖轻轻拂拭掉额上刚刚惊吓出的细汗,他儿子儿媳因疫情双双遇难,而今只剩下膝下这一根独苗苗,让他如何能不紧张,若是这根独苗苗出了事,他有何颜面在九泉之下面对齐鸿父母。
羡临渊弯下身子,将齐峰从地上搀起,“天气寒凉,老人家还是坐在椅子上,切莫冻伤了身子。”
齐峰急忙点点头,面露尴尬的站了起来,局促地看了一眼羡临渊,双眼却止不住的向庭院瞟去。
羡临渊见状莞尔一笑,淡若清风,“咱们过去看看?”羡临渊探手向前,询问着齐峰的意见,给足了体面。
齐峰急不可待地点点头,迈着步子紧随羡临渊出了户门。
第36章
剑声瑟瑟,院落里的树桠上早已没了片叶,光秃秃地镀上一层悲凉。
羡临渊看的入了迷,挥着长剑的赢城,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剑鸣潇潇,奏响了一曲凯旋之歌。
齐峰站在一旁打量了赢城好一会儿,远远观看舞剑的赢城,着实有大将风范,气势逼人,令人心生敬畏,而后转头细细打量起羡临渊来。
羡临渊被齐峰打量的不自在,牵了牵嘴角,不失礼貌地问道:“老人家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齐峰双手作揖,“公子请恕老朽直言,您是做大事的人,而今,天下两分,公子何不择良木而栖?”
羡临渊微微一怔,“老人家何出此言?”
“公子聪慧,自是知老朽意欲何为。”
羡临渊暗自敛起情绪,眼眸流转深不可测,“老人家怎知赢城岂非良木?”
齐峰不卑不亢地对上羡临渊的直视,“公子又如何得知,六王爷就是那良木?”羡临渊微微一愣,他未曾想齐峰竟会把问题丢弃给他。
羡临渊抬眸追上赢城舞剑的身影,“他非池中物。您,究竟是谁?”
齐峰的嘴角不可察觉的勾了勾,目光微沉,“老朽一介布衣,公子不必挂怀。倒是公子聪慧心善,才更非那池中之物。朝中风云骤变,不知公子是否要走这一遭。”
羡临渊看向齐峰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一时竟猜不透这人是有意在府外等候还是当真碰巧流落至此。
眼见从老人口中套不出二话,羡临渊索性也就不再纠结,转头聚精会神的看赢城舞剑。
良久,许是舞的累了,赢城抬手将长剑收进剑鞘,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齐鸿,忍不住冷哼,声音自鼻腔冲出,闷闷的。
“真是没用,本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持着刀剑迎战两名禁军侍卫了。”
说话间,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杀意如洪水般将齐鸿裹挟,五六岁的娃娃哪里懂得区分这眼神的真实与虚无?只是出于本能,内心畏怯罢了。
赢城有些厌烦地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向寝室方向走去。
羡临渊望着赢城的背影,无奈而又宠溺地摇了摇头。
羡临渊牵过齐鸿,引领齐峰坐到石凳上,“老人家心思缜密,不知羡某有无这个福分同老人家交个朋友。”
“公子言重了,今日多亏公子救了老朽与孙儿性命。滴水恩当涌泉报。”
羡临渊点点头,“老人家思维开拓,在这沧州做个账房先生岂不屈才了?”
齐峰哈哈一笑,道:“何谈屈才与否,老朽不过混一二工钱,裹腹罢了。”
“那不知,临渊有幸否,请得老人家随我回王府,王爷王府缺个明事理的管账先生。”羡临渊喝了一口茶,淡淡道。
齐峰一怔,“公子与老朽仅见今日一面,便要将老朽带进王府,不怕老朽暗里投刀?”
羡临渊摇摇头,“自老人家入这萤园便看出,老人家是光明磊落之人,若得老人家相助,是王爷与临渊的福气。”
许久,齐峰向羡临渊作了一揖,“承蒙公子看得起,老朽自当拼尽全力。”
得了应允,羡临渊命人在萤园安排了爷孙二人处所,便折身向寝室方向走去。
推门而入,进门便见赢城背着身子,侧躺在床上,呼吸轻渺,不知是否入睡。
探出手轻柔的拭去赢城额前的汗渍,起了身,打了一盆水来,为赢城擦拭着脸颊、脖颈和手心,而后又为其褪去了长袜,换了块手巾,捧起赢城的双脚轻轻擦拭着。
归置了水盆,见赢城还穿着外衣,怕他睡得不舒服,便又倾身为其解开衣带。
“嗯.....”衣物还未褪去,赢城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羡临渊,喉结随着口水的吞咽上下滑动了两下。
“更了衣服再睡。”羡临渊轻柔说道。
赢城没有应答,合了眼,头一偏,又沉沉睡去。
羡临渊看着赢城的模样,眼中尽是温柔。如若这温柔化水,定是能淹没一城。
宽了衣,羡临渊扯过被褥,覆在赢城身上,自己顺势脱了鞋袜,躺在了赢城身侧。
将将躺平,赢城便翻身靠近,带着一股寒意,贴向羡临渊火热的身躯。
羡临渊扬起嘴角,伸手抚上赢城的脊背,轻轻拍打。
赢城的如墨的长发凌乱的散在脸颊,红润的嘴唇随着呼吸微微张着,羡临渊抑制不住俯身亲吻上去,浅浅一吻,他便知足。
看着赢城的侧颜,回想起赢城教齐鸿舞剑的场景,羡临渊的内心止不住的雀跃。他甚至开始幻想,日后赢城若是有了孩子是否也是这样的情景?
赢城大抵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他自己都还未摆脱了稚气。想及此,羡临渊明亮的双眸黯淡下来,他不可能陪赢城一辈子,赢城不仅是他的枕边人,更是赢启的六王爷,终有一日,他也会迎娶某个姑娘,就像迎娶侧妃一样,陪他厮守终生。也许还需几年,也许就在眼前。
羡临渊舍不得,想到有一天赢城要离开他,怀中拥抱着别人,他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疼。
第三十一章 束冠
他爱赢城,恨不能把自己掏空了呈到他的面前。他在意赢城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这些在日常生活里和赢城的所有对话,都在羡临渊孤身一人的漫漫长夜中被他细细咀嚼,反复揣摩。他妄想从这些平淡无奇的话中窥探出一丝赢城对他的关心或心悦。
第37章
那些赢城不在的日夜里,羡临渊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享受着赢城给他的爱而不得。
羡临渊固执地认为,爱而不得,总比心中无爱要好得多。
这几年来,赢城的所作所为,早已经把羡临渊的幻想打碎的无影无踪。最初,他以为赢城是爱他的,最起码是喜欢他的,可随着时日的增长,他渐渐发现, 赢城对他仅仅是索取罢了。高兴了会赏赐他许多金银珠宝,不婻鳳高兴了会弃置一旁。
他甚至觉得,赢城对待一个下人都比对他要温和的多。赢城性格难以捉摸,又不善表达,在朝堂受了气,回到王府无处发泄便经常侮辱他、欺负他,将自己在朝堂上的不顺心皆数发泄在自己身上。他见不得赢城烦闷,于是无论赢城做什么,他都默默咬牙忍受着。
赢城生气的时候就像一只暴走的凶兽,张牙舞爪的肆意毁坏。羡临渊身上曾被赢城恶意地泼满了墨水,手臂上也曾被赢城用长剑划伤,腰腹掐痕咬痕更是数不胜数......桩桩件件,每当羡临渊觉得这就是他能忍受的极限时,都会在次日看见赢城蜷缩在自己身旁的那一刻,将自己卑微到尘埃的自尊再碾碎一点。
他的爱自私又偏执。
赢城自小在皇宫长大,围绕着的要么是王侯大臣,要么是后宫妃嫔,阴谋算计,造就了赢城多疑的性格。羡临渊不怪他,每次赢城因为猜度他与别人不清不楚,他甚至会感到喜悦,他固执的欺骗自己,将赢城对自己的占有欲认作是赢城对他的在乎。
见多了尔虞我诈,赢城从不轻易地信任任何人,可会在与羡临渊独处的时候,卸下一身的伪装。
月上柳梢,一阵困意来袭,羡临渊裹挟了被褥拥着赢城和衣而眠。他要好好休息,明日还要帮赢城放粮救灾,这两日兰以州罕见的没有再往萤园跑,他信不过兰以州,突跳的眉角,总让他隐隐不安。
天刚蒙蒙亮,羡临渊简单洗漱更了衣袍,便唤无忧进来束冠,无忧把着头发扣了许久,都没有将头发束起,眼看天要方亮,羡临渊有些着急。
羡临渊日常不束冠,放任一头墨黑如锦缎的头发恣意垂在身后。赢城不喜他将头发束之穹庐,说是不适合。偶尔碰到医馆忙碌时,也只会拿支木簪随意别在后脑处。
今日要随赢城去放粮,若是不束起,只怕是行动不便。
“公子,抱歉,我....不会束冠,平日里我的头发都是用发带一扎,要不,我给您扎上吧?”无忧是护卫,为了行动方便,头发均是全数用发带系起来,赢城束发也用不到他,自有府中侍女。
羡临渊未多想,点点头,只是为了行事方便,对这发型不做讲究。
“让开。”赢城不知何时起身,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里衣站在二人身后。
无忧见状,俯下身子双手抬起,恭敬地将发冠呈上。
赢城站着未动,盯着羡临渊的头发出愣了好久的神。
“赢城,”羡临渊侧侧脸向身后看了一眼,起了身,想要去拿长袍,“天冷,不能这样,着了寒气。”
赢城按上羡临渊的肩膀,将人按回圆凳上,双手几番交叠,将细软的墨发笼络至头顶,自无忧手中拿过发冠,扣至发团上,不知从哪拿出来个银簪,别进了发冠之中。
羡临渊抬起手,触碰上这银簪,简单却精致,簪头是一朵祥云,纹理细致的很。
“哪来的?”
赢城扬了扬嘴角,俯下身侧脸贴着羡临渊的耳畔,同羡临渊一道看向铜镜,“兰以州昨日送的,我看你带正合适。”
羡临渊佯装生气,抬手扯上赢城的衣领,“你知道我不喜欢他的,还将他赠与你的东西给我带,可是有意?”
“哦?”赢城挑挑眉角,“不满意啊。”
说着伸手就欲将发簪拿下,“不满意就不带好了。”
羡临渊眼疾手快地握住赢城的手腕,垂了垂眼角,嗔怪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真当真。”
赢城得逞般哼笑两声,直起身,张开双臂,居高临下的看着羡临渊,“冷死了,给本王更衣。”
闻言,羡临渊急忙起身,拿了外袍披在了赢城身上,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羡临渊平日并不在意赢城圈养的其他男宠,偏偏对这户部侍郎上了心,许是这段时间赢城对他太好了,好的让他要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像急于向别人宣告主权的妇人一般。
“米粮如何分配可是想好了?”羡临渊拿着手巾轻轻擦拭掉赢城嘴角的食物碎屑。
“嗯,早几日张根生已经发了告示,又将沧州各处兵力调集过来,按户贴,每家派一人前来领取,一次只可领取三日口粮。”
羡临渊点点头,“如此,甚好。万莫要注意抢掠事件。”
赢城应了一声,“萤园只留两人,其他侍卫悉数随我们同去。”
羡临渊没有多说什么,虽然心中总感觉如此放粮略有不妥,但眼下也没有什么把米粮快速分发到百姓手中的方法了。
“昨日的老人家是位账房先生。”羡临渊迟疑一会儿道。
“如何?”
“老人家明事理,我想带回王府做账房先生。”
赢城蹙了蹙眉,扣好最后一个盘扣后,点了点头,道“你看着办吧。”
待二人用过早膳到达知府府衙时,沧州知府张根生和兰以州均已布好凉棚,只待赢城前来下令开仓。
第38章
经过疫情洗涤过的长街再次热闹起来,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或站或坐,均在不停地抬头张望,看着面前镇压的官兵,又都不敢大肆喧哗,只得俯首交耳窃窃私语。
“哎呀,王爷来了。”
人群中突然一片骚动,看着赢城与羡临渊的马车徐徐驰来,人们的目光皆被吸引了过去。
赢城率先下了马车,一身墨色长袍,袍裙上点绣文竹,肩披一件黑色貂皮斗篷裹身。
光线流转,整个冬日鲜少有如此好天气,温度却依旧寒冷。
羡临渊撩起车帘,弯身自车厢内出来,一呼一吸间升腾些许雾霭。赢城抬起手搀住羡临渊,将人迎了下来。寒风骤起,吹乱了羡临渊的衣角。
第三十二章 放粮
“哎?这不是.......羡大夫?”
听得有人唤自己,羡临渊驻足向身后观望。
“羡大夫,真的是羡大夫。”
“是啊是啊,羡大夫真是您。”
“羡大夫,好久不见,您身体还好吗?”
“羡大夫......”
人群炸开了锅,羡临渊微笑着向排列着整齐的队伍的人群点点头。
赢城看羡临渊对别人热情的样子,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寒冷,冷哼一声,径直向凉棚走去。
早就等候多时的张根生与兰以州见赢城过来,急忙俯身跪在地上行礼。赢城手一挥,命人取好了斗与米粮,开仓放粮。
整条沧州长街,挤满了人,缓慢却又有秩序地向前蠕动着。已经领取过米粮的人,兜着米粮布袋的手颤动不止,这哪里是粮食,这是救命的药啊。
觉察到赢城的情绪不对,羡临渊疾步向赢城追去。寒风突起 ,裹挟了几片冰雪,张根生急忙将赢城请进官衙避寒,自己则立于凉棚,督促分粮事宜。
“怎么了?”羡临渊走进赢城,侧坐在赢城身旁。
“看不出羡大夫还真是受欢迎啊。”赢城挑起自己一缕发丝,在指尖把玩。
羡临渊痴笑一声,“怎地,王爷是吃醋了?”
赢城冷哼一声,面露鄙夷,“你当他们是谁,本王至于与这平民一般见识?”
羡临渊也不与其争辩,一双眼含着笑意望着赢城的侧脸,眼眸里掩映着桃花,柔化了一汪池水。
赢城无聊之际,抬眼看到书桌上展着一卷宣纸,起身走了过去。赢城骨节分明的手不仅拿得起利剑,更是绘得一手好画。研墨沾笔,行云流水。
羡临渊远远的坐着,冬日的阳光带着一丝的慵懒,斜斜映在赢城身上,温暖而又知足。
而这份静谧,终归被无忧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
“打起来了?”听完无忧的汇报,赢城丢下手中笔杆,疾步向府衙外奔去。
羡临渊看着赢城匆忙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了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不足吃月亮.......”
“公子,有些身强体壮的领过一次还再次折回,官兵不给便抢夺老弱妇幼的米粮,真真可恨。现在城中百姓已然乱做一团,殴打抢掠与土匪有何区别?那些身体羸弱的被踩踏在脚下,性命堪忧......”见赢城走远,米淮将自己在凉棚所见悉数说与羡临渊。
“有无伤者?张根生何在?”
“地上已有多数人蛰伏在地,张大人正在镇压,收效甚微。”
“你去探探情况,万要告知赢城,切勿武力镇压,小心百姓性命。”
米淮应声,转身向赢城寻去。
待米淮退下,羡临渊缓缓起身,走到书桌边,望着宣纸上未完成的一支风雪红梅,拾起笔墨,续添数笔,想借此稳定心绪。窗外日光渐渐移动,停笔搁就,思绪也清明不少。
抬头猛然看见赢城披风未带,急忙搁笔,自衣架上拿过自己的白狐皮裘裹于身上,又拿起赢城的黑色貂皮披风,疾步向府衙外走去,赢城走的急,竟忘记披上,他身上穿的单薄,而今风雪正盛,冻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穿过公堂,行至街道,寻找几番未果,却是碰上了一袭裘衣的兰以州。
第三十三章 匪徒
“呵,没想到啊,王爷竟会带你过来?”兰以州双手环胸,挑着眉角,看向羡临渊的眼神充满了不屑。
“哦?王爷缘何不能带我过来?”羡临渊轻笑。
“一个浪荡男宠也敢跟我如此说话,你好大的胆子。”兰以州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羡临渊握住腰间的麒麟玉佩,淡然道,“浪荡?那我岂敢和兰大人相比,兰大人所为才是让敝人大开眼界。明知王爷奉命前来赈灾,公务繁忙,您倒好,日日来萤园纠缠王爷,不知尚书大人知道否,侧妃指导否。”
兰以州听了羡临渊的话,登时被噎地梗红了脖子,“不过区区一男宠,你能为王爷做些什么?怕也就只有暖床的功夫了,za种,你敢与我争抢,可想过后果?”
羡临渊着急寻找赢城,并不想与兰以州过多纠缠,看着眼前的人似笑非笑的脸,顿觉胸腔一阵反胃。
“兰大人,您若没有别的事,就请移步,王爷出去的急,披风未带,若是病了,岂不是便宜我这个za种日日暖体了。”说完,面无表情的绕过兰以州向人群走去。
兰以州看着羡临渊的背影,暗啐一口,双瞳里溢满了嫉妒与恨意。
暴乱已经被衙役平定,几个人高马大带头惹事的均被赢城手下的侍卫扣押起来。只是其他受伤人数众多,赢城不得已临时支出一支卫兵,搭建了几个帐篷,安置伤者。医馆均已闭户,暂时调度不出,赢城看着哀嚎不断的人堆,额角的青筋跃跃突跳。
第39章
“张根生!”赢城咬牙怒吼着沧州知府的名字。
听到赢城唤自己,沧州知府匆忙跑上前来,俯身作揖,“王爷,微臣在。”
“这暴乱是如何发生的?你是要如何给本王解释?”
赢城双目猩红,额上青筋根根分明,边说边将手中适才镇压群众时的长剑狠狠插入土地中。
羡临渊清楚,赢城是真的生气了。
“王爷。”羡临渊疾步向前,挡在赢城面前,“息怒,当务之急是受伤及未能领取到米粮的百姓,我们等得,沧州百姓等不得。”
赢城哪里听得进去,推开羡临渊,一个箭步冲到伏跪在地的张根生跟前,单手拎起他的衣领,“你到底是如何安排属下的?沧州城内竟还有匪徒出没,若是不解释清楚,本王要了你的狗命。”
“赢城!”羡临渊被赢城推得几个踉跄,勉强站稳了身子。“匪徒?沧州一向人和,足以做到夜不闭户,怎会出现匪徒?”
赢城闻言,冷哼一声,松开了手,“这就要问张大人了!是如何管理的沧州任这匪徒肆虐。来人,把张根生给我扣押起来!”
言罢,怒气冲冲地向府衙走去。
羡临渊眼看着张根生被扣押去了牢狱,心里着急的厉害,本就适逢荒年,如今要把知府再扣押起来,哪里还有可用的人。
“米淮,联系沧州医馆,开门放药。”羡临渊唤回米淮,下达着指令。
此刻,救治伤患要紧。
得了命令的医馆,悉数将铺所打开,羡临渊找了几个相熟的卫兵,自药铺取了跌打伤痛的药来,分发给帐篷里的伤患。
见百姓外伤得以诊治,羡临渊心中担忧赢城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交代了米淮几句,就匆忙去寻了赢城。
刚踏进府衙,出乎意料的竟看到兰以州也在。
羡临渊看了立在一旁的兰以州数眼,欲言又止。
“呆站着作甚!”赢城看羡临渊犹犹豫豫的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羡临渊轻呼一口气,“王爷,你细细思量,万莫冲动。”
赢城挑了挑眼角,“你质疑本王?”
“没有质疑,米粮要分发,匪徒还要镇压,离不开张大人。”
羡临渊用眼角睥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看好戏的兰以州,心下不快。他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儿和赢城发生争吵。
“看来你对张根生的评价极高嘛。”赢城脸上突然攀上的讽刺,刺痛了羡临渊的眼。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羡临渊垂下了双睫,他明明是要和赢城好好相商,赢城却总是这样咄咄逼人。
兰以州看着二人,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丝嘲讽,本还以为赢城能把羡临渊带来,这人得在赢城心中占据多大地位,没成想,也不过如此,自己那愚笨的妹妹,竟连这样的恩宠都争不过。
“本王做的决定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滚出去!”
羡临渊只觉赢城不可理喻,这等事与张根生无直接关系,饥荒灾年,寻常百姓活不下去落地为匪也是常有的事。赢城却固执地将张根生囚禁起来,分不清事情从重缓急。
“滚!”赢城强压着心底的愤怒,冷冷吐出一个字。
羡临渊见状也不再规劝,转身出了官衙。与赢城相处的这四年里,他唯一学会的就是在赢城心情不好的时候,置身事外。
出了府衙,羡临渊双目环视了街道一圈,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事发突然,赢城虽在军事上颇为精通,但在处理这等事情上却与山野莽夫无异。
整个街道已经不复初始的热闹,在官兵的镇压下,街道上已经没有了四处游走的流民,只有几个并排扎在街道上的军用帐篷,以及空气中时不时飘来阵阵草药味。
见赢城火气未消,兰以州急忙俯身向前,将整个人贴着了赢城身上,“王爷,事已发生,您不能气坏了身子。您消消火,这张根生管控不力,扣押起来没什么错......”
兰以州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总的意思是让赢城小心,这件事不能传到朝堂,否则皇帝怪罪下来,赢城势必要受到处分,实在不行要赢城将张根生推出去做个替罪羊。
听着听着,赢城只觉得内心更加烦躁,有些抓狂地推开了贴在自己身上的兰以州,冷言道:“你出去吧,本王要静静。”
兰以州眼见从赢城这讨不到什么好脸,识时务地行了礼,退了下去。
一番闹腾,赢城的脑子倒是清醒了几分。
第三十四章 献计
出了官衙,羡临渊叫上米淮,折身钻进军帐中,帮受伤的百姓上药。
日暮渐沉,赢城纠结再三终是将张根生放了出来,命他即刻绞杀匪徒老巢。
待到羡临渊满身疲惫地回到萤园,才发现赢城已然睡下。羡临渊拂过赢城满是疲惫的脸颊,双瞳中的怜爱怎么都掩饰不去。收回手,轻手轻脚的褪去自己衣裤,身体刚刚挤进被褥,就被赢城自身后抱住,“回来了。”
羡临渊轻笑一声,“嗯。”
赢城将头埋在羡临渊脖颈处嗅了嗅,“都是汗味。”
羡临渊身体一僵,“我去洗洗。”
赢城挪动了两下身子,搭在羡临渊腰腹上的手没有松开,“明早吧。”
羡临渊应了一声,暗自悔恨自己在军帐中忙碌一天出了一身汗渍,竟全然忘了沐浴。
第40章
“赢城,今日放粮惹出诸多事端,我们换一种方式吧,放粮改为施粥,这样百姓们都能吃得上饭,避免掠夺事件。”
赢城轻哼一声,“累了,明日再说。”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也未再说什么,向上扯了扯被角,带着心事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无忧领着张根生到门外求见时,赢城正把羡临渊覆在锦床。
肆意妄为。
“王爷,张大人到了,说是有要事要报。”
羡临渊听到无忧的声音,登时紧张一下,室内极是安静,房间内一点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无忧倒是无妨,只是张根生还在门外,羡临渊着实不想让别人听到什么。只得狠狠噙住被角,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赢城本意想让无忧将张根生带至前厅等候,可低头看见羡临渊这个样子,顿时觉得有趣至极。
于是钳住羡临渊的脖颈。
放慢了的动作,“张大人找本王何事?”
张根生在门外听到问询,一刻也不敢耽搁,弯身作揖,“启禀王爷,闹事的人昨夜已然查清,并不是匪徒,是本地偏僻乡镇的几家村民,因为家中实在是无粮食可食,被迫落草为寇。”
赢城没有答话,锦榻发出急促的“咯吱——”声。
羡临渊骨节发白,窗幔猛地崩紧,珠帘崩断,落了一地。
“王爷?”许久没有听到回答的张根生试探地在门外唤了一声。
伴着羡临渊高高扬|起的头颅。
赢城闷哼一声。
瘫在了他的后背=上。
房屋的隔音效果着实不好,张根生听到一丝异样的声音,疑惑的抬起头,不知房内发生了什么,紧张的转头看向无忧,却看到了无忧闪烁躲避的眼神,霎时明白室内发生了什么,黝黑的脸颊蓦地染上一层看不出的红晕来。
“王.....王爷,微臣至前厅等您。”陈根生也是有眼力见的,想来怕是自己来到坏了王爷好事,也不知王爷会不会怪罪,心里像打鼓一样,说话都不利索了。
“嗯。”房内传来赢城慵懒的声音,“无忧,带张大人去前厅。”
得到了赢城的应允,张根生像获得了大赦令一般,逃也似得奔向了正厅。
羡临渊简单清理一番就起身着了衣,圈住赢城的脖子,小声呢喃,“快起吧,别让张大人等急了。”
赢城纤长的睫毛抖动两下,眉宇又恢复了昔日的张扬。缓缓抬眸,与羡临渊四目相对,四片火热的唇片再次贴=合在一起。
羡临渊十分享受这一吻,赢城的厉害之处就是他要疼你,能把你捧到天上,恩宠赏赐,就像裹挟了毒药的蜜饯,深深俘获你的心,让你心甘情愿的沉溺其间。他若是不疼你,厌烦你,就会狠狠把你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二人没有过多厮磨,一吻在二人即将窒息时结束。
羡临渊紧随赢城身后到了正厅,二人进厅时,张根生脸上的尴尬之意还未散去,看向羡临渊的眼神多了几分闪躲。
“张大人一早急匆匆赶来,何事要禀?”赢城的语气听得出来的冷淡。
“王爷,引发躁乱的匪徒已悉数关押进大牢,待王爷发落。”张根生站起,恭敬地垂下首。
赢城抿了一口茶,瞥了一眼张根生,“你是知府,自己看着办就行。”
说着,赢城似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羡临渊,“昨日你说施粥?”
张根生闻言,顿感好奇,同赢城一道向羡临渊看去。
羡临渊一顿,“其实和分粮相差不大,按照户贴所属户籍,按本家领粮,每日领取一次,本家同食,女人烧饭,男人田地种田山野围猎、捡拾野果,开春便可度过灾荒。”
张根生一愣,连连赞叹,“妙啊。按本家,一家一人,节省领粮排队时间,本家同食,可节省至少一家女娘,去田地农忙,提高产值。公子当真聪慧。”
羡临渊点点头,谦虚道:“张大人谬赞了,敝人所言只是个人想法,具体实施还有劳大人多费心思。”
张根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即刻便起了身,向赢城告退。
赢城欣然应允,朝羡临渊勾勾手,羡临渊顺从地坐在赢城腿上,“百姓重新耕种需要种子。”
赢城点点头,“我向父皇上个奏折。”
羡临渊略一思忖,道:“自是要,只是这折子一来一去就要耽搁许些时日。”
“那该如何?”
羡临渊抬眸思忖片刻,“也无妨,冬日本就不是植物生长时期,待麦种一到,分发下去,百姓种植,来年便可收成。”
朱窗半开,寒风沿着缝隙缓缓沁入,羡临渊望向窗外,也不知今日米粮的分发能否顺利。
张根生回到府衙,当即派人张贴告示,着手放粮事务。
姗姗来迟的兰以州一来便看到领取米粮的人数骤减,拧起眉头寻了张根生,“张大人,今日为何不见灾民?”
张根生一见兰以州,登时喜笑颜开,“哎呀,兰大人,你可不知,这羡大夫是真聪慧啊,想出以家族替一家的领取之计,难怪如此得王爷宠幸。”
兰以州一滞,听着张根生侃侃而谈,大肆夸耀羡临渊,攥起的拳头暗地紧了些许。
这羡临渊当真碍眼。兰以州第一次见羡临渊时只觉得这男宠相貌不错,没成想,竟还有一颗如此好用的脑子,这个人,不能留在赢城身边,否则,他永无得到赢城的可能。
第41章
一抹杀意将兰以州的心裹挟拢没,他要除掉羡临渊,让赢城的眼里只容得下自己。
第三十五章 欣赏
转眼过了三日,放粮也已经步入正轨。让一众人欣喜的是,在羡临渊的引导下,许多百姓在山上寻到了许多地皮野菜,还有些会刺绣的女人,带着一众女子刺绣手帕。
这一日,羡临渊随赢城勘察田地分割,偶遇几名乡妇。
乡妇识得羡临渊,却不识得赢城。见男人气宇不凡,几番踌躇不敢向前。
眼见羡临渊即将远离,壮着胆子俯身向前,有些胆怯地轻声唤了一声,“羡大夫。”
羡临渊听到声音,回了头,礼貌回了礼,“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村妇忸怩地自怀中掏出几方已经绣好的手帕呈到羡临渊面前,“羡大夫,男人们都去做活了,这是我们几名村妇在家里闲来无事,做了这些帕子,我们也想贴补点家用,不知羡大夫能否帮我们想想办法将这帕子流转到其他城镇?”
羡临渊双手拿过一方手帕,在手心展开,针脚细腻,绣工了得,忍不住出言赞叹,“姑娘手巧,这方帕若是流转到京中,定然好卖。”
得到夸赞的乡妇个个欢喜起来,而后又面露难色。
“公子,这京中太远,我们若只是售卖这几方帕子,怕是不现实。不知公子能否替我们向王爷说说,替我们想想办法....”
羡临渊轻笑,“何必劳我游说,王爷这不是在这了么?”
一众妇人,齐齐看向赢城,皆是一愣,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倒是为首的女子反应极快,拉扯了几名女子急忙跪在地上。“民妇眼拙,不知王爷在此,请王爷恕罪。”
看着衣着褴褛的几人,赢城冷冷道,“起来吧。”
羡临渊行至赢城面前,“这绣工极好,王爷不妨帮帮她们?”
赢城垂首看了一眼,“你若喜欢买了便是。”说完双手背于身后,转身向马车方向折去。
羡临渊见状,静静地看着赢城的背影良久,折身将手帕还于乡妇,轻言道,“王爷应允了,姑娘在家等候几日,有了消息,我自会派人前来。”
赢城素来嫌麻烦,可万一这手帕真能就此流通起来,也不失是困于闺阁中女子的一条出路。羡临渊将这事置于心上,准备让米淮联系沧州医铺管事,看是否可以流通药物时,帮着捎带着。
二人自农田回到官衙时,羡临渊意外发现官衙内衙役多了些许陌生面孔。
“怎地多了些许陌生面孔?”羡临渊看向兰以州。
“衙役忙着分发米粮,哪有空闲巡街处理纠纷?不招些新人来,你去巡视吗?”兰以州坐在木椅上,不屑道。
羡临渊未语,点了点头,也未放在心上。
赢城与张根生一同进了书房,探讨土地重新分割。
兰以州见羡临渊一人端坐在木椅上,忍不住出言嘲讽“羡临渊,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羡临渊闻言抬起双眸,未语。
“我挺欣赏你,你并不是我所想象的以色示人的花架子。”
羡临渊勾了勾嘴角,“兰大人谬赞了。”
兰以州扬起下巴,斜视着羡临渊,“谬赞?羡临渊你若是一位普通大夫,我当真欣赏你。不过,王爷终究是王爷,身份有别。”
羡临渊眼神闪烁了一下,“王爷不在乎。”
“不在乎?”兰以州冷哼一声,“当今朝堂谁人不知划分两派,哪有王爷立足之处,羡临渊,你再聪明又如何?你是能为王爷筹得天下?还是能为王爷立足朝堂?”
“王爷志在沙场。”
“志在沙场?新皇即位,先斩手足再斩众将。这个道理,羡大夫不会不懂吧。”
羡临渊缘何不懂,就是他太懂这个道理了,才会想法设法让朝堂大换血,就为了赢城能有立足之地。
“当今圣上速来秉持仁爱治天下,新皇登基,必当以当今圣上所推从理念奉以为真。”羡临渊面容严肃下来,对上兰以州的双眸。
兰以州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羡临渊,你是当真如此天真吗?王爷可不是需要一个善解人意的情人,他需要的是一个对他有用的人。而这个人,一定不是你。”
羡临渊没有接话,一时陷入了沉思。
“发什么呆?”
羡临渊猛地惊醒,见赢城已和张根生自书房内走出。
“商谈完了?”羡临渊起身,面带笑容,快步走向赢城。
“嗯。”赢城抬了抬手臂,转动了一下脖子,“累死了,回别院。”
兰以州和张根生闻言,即刻俯下身子,恭恭敬敬送走了二人。
马车一路奔至,赢城侧躺在马车里,将头置于羡临渊腿上,合着双眼,似是睡着一般。
羡临渊卷了卷袖口,将双手合在一起搓热,按住赢城的头,轻柔地揉动着。
赢城最近说的最多的就是累,按照往常,只要二人在一起,赢城哪一夜不是把他折腾到昏睡过去才罢休?记得当时他最渴望的就是哪天赢城来到东院不是为了那事,仅仅只是累了,想来他这休息休息。而今这愿望算是实现了,但他看着这样的赢城却万分心疼。
分神之际,羡临渊突然想起兰以州的话,赢城需要一个对他有用的人。什么意思?他不是太子的人吗?
思索间,马车猛地一顿,一支银簪自座椅下滚落出来。
第42章
是兰以州赠与赢城的那支发簪。
羡临渊俯身捡起,是前一日早上,赢城在马车上与他撕闹,随手便丢掷在了马车上,没想到路途颠簸竟然滚落到了座椅下,他起初还以为是否遗落在了路上。
阳光折射到了银簪上,刺痛了羡临渊的双眸,他微微闭上眼,手握着发簪来回摩挲了几下。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兰以州。若是为了套取赢城的信任,为何今日又要说这样一番话?若是想要过来陷害赢城,为何时至今日,还未见任何异动?恍惚中,羡临渊似乎发现这玉簪祥云底部有个小小的刻章。
“米淮,”羡临渊小声地冲门帘外唤了一声。
米淮掀起门帘,探出一颗脑袋,恭敬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羡临渊将发簪递到米淮眼前,“你去查一下,这个发簪底部的刻章是哪家铺子的,务必要快。”
米淮点点头,将银簪收入袖袋中。
他总觉得这个兰以州,说不出的古怪。随即摇了摇头,垂眸看着赢城的睡颜,羡临渊的心柔成了一潭春水。
“赢城,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爱你、护你、帮你,直至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刻。”
第三十六章 重逢
“你当真不与我一同去府衙?” 赢城坐直身,声音极富慵懒与磁性。
“不了,米淮已经跟摘星阁的掌柜联系好了,若是不去的话,总归是不好。”羡临渊宠溺地摸了摸赢城的头发。
“你让米淮去啊。”赢城俯身圈住羡临渊的腰,将头抵在羡临渊的额下巴上,来回磨蹭了几下。
“摘星阁的掌柜与我医馆也有往来,沧州医馆的同门师兄与他关系相好,不好驳了颜面。”
赢城冷哼一声,将头偏向一旁。
“最多两个时辰,我就回来了。”羡临渊吻了吻赢城的额角,“王爷安心在家,等我回别苑亲手给你做饭吃。”
祁阳与沧州临界,马车来回不过小半日。
赢城应了一声,眼眸闪着星星点点的流光,定定地看着羡临渊下了马车。
羡临渊何尝不愿意多陪赢城一会儿呢?他恨不能将自己拴在赢城身上,可是既已答应了乡妇们的请求,他就要尽力去做。如此不仅可以使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一些,百姓对赢城的口碑也能好一些。只要能对赢城好的事,他是一定要去做的。
羡临渊刚下马车,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林大哥。”羡临渊热络的向前走去。
“临渊,你来啦,好久不见啊!”来人说着就向羡临渊走来,伸手将羡临渊揽入怀中。
羡临渊有些心虚地向马车方向瞥了一眼,赢城还未走,他怕赢城看到了误会。
好在马车上并未有什么动静。
羡临渊含笑回拥了一下林楚,“林大哥等好久了吧?”
“哪有,等你这个大忙人也是一种享受,哈哈哈。”
林楚是摘星阁的掌柜的,羡临渊有许多珍奇宝贝都是自他这寻得。林楚本名不叫林楚,叫穆烨尔帕,突厥部的四皇子。
熟练牵握起羡临渊的手腕就向摘星阁走去,一脚刚刚踏进铺子,身后便响起一声熟悉而又阴郁的声音,“羡临渊。”
羡临渊身体僵了一下,缓缓转过了头,赢城,他没走。
林楚听到声音,随着羡临渊一道转过头,看见赢城的第一眼就笑开来,“临渊,这是?”
羡临渊尴尬地应了一声,看向赢城,“怎地还未走?”
赢城挑了挑眉,没有理会羡临渊,面色中带着戾气,“他是谁?”
“我朋友,来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羡临渊有些焦急,“时辰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张大人那里还有事要处理不是吗?”
赢城的怒气都写在了脸上,羡临渊怕他再惹出什么事端。
林楚站在一旁,未说话,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赢城。
朋友?赢城一怔,他怎么从未听羡临渊提起过他在祁阳还有朋友?
林楚倒是未将赢城的失礼放在心上,这几年,他多多少少听说了羡临渊的事,看赢城浑身释放出来的敌意,更是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
“想必是六王爷吧?初次见面,我是临渊的朋友——林楚。”林楚微微俯身向赢城行了一礼。
赢城寒着脸,高傲地瞥了一下林楚,没有说话。
他不喜欢林楚,不止林楚,所有围绕在羡临渊身边的男人他都不喜欢。他赢城的东西,就算毁了,也绝不让给别人。羡临渊稳重、踏实,不会哄人,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是羡临渊会在深夜亲自为他做夜食,会在他疲累时给他按摩,在他暴躁时抚平他的焦虑......这是他的人,他绝不允许其他人惦记。在看到二人相拥的那一刻,占有欲将赢城的理智吞噬殆尽。
羡临渊顿觉尴尬,不着痕迹地用手戳了戳赢城的胳膊,唤了一声,“赢城,林大哥同你说话呢。”
赢城冷哼一声,眼里充满了不屑,“区区铺户商子,不配与本王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羡临渊夹在两人中间,尴尬万分,流了满背冷汗。
林楚呵呵一笑,伸手揽过羡临渊的腰,“区区商铺商子着实不配与王爷说话,只是临渊与我兄弟二人许久不见,如今相见自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讲,不知王爷可否留与我们兄弟二人一些独处时间?”
第43章
林楚刻意将“独处”二字咬的很重。
“你......”赢城的眼神瞬间掠过一丝杀意,这是明摆着下逐客令了。
“王爷,听闻你王府男宠美妾数不胜数呢,要人陪,也不差临渊一个吧?”林楚眼中显而易见的厌弃与蔑视。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羡临渊。
触及林楚的视线,赢城的手握起拳头,胸口剧烈起伏着。
“哦?王爷这是生气了?王爷占有欲还真是强呢,临渊他也是个人,也有自己的生活,您除了限制他自由外,还能给予他什么?”
赢城紧了拳头,作势向前。“给予什么?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林楚轻蔑一笑,“你们之间的事?王爷,与你相比,我想临渊更愿意与我相谈吧。”
闻言,赢城额角青筋已然凸起,挥起拳头就要向林楚脸上招呼。
“赢城,”羡临渊急忙攀上赢城的手臂,歉意地向林楚俯了身,将赢城半推半就推回了马车上,“赢城,我与林大哥仅是朋友,沧州乡妇的生计还要指望他,你莫要任性了,好么?”
赢城不满地哼了一声,甩开羡临渊后,一腳踹翻步梯,翻身上了马车,疾驰而去。
马车蹄疾,腾起一阵烟尘,扰乱了羡临渊内心的平静。
“临渊,你与这六王爷?”林楚把弄着手中的酒杯,眼中透露着些许探究。
羡临渊与林楚碰了一下酒杯,抿了一口酒水后,轻吁一口气后,坦然承认了与赢城的关系。
他本意并未想做什么隐瞒,只是他也是男人,也不想在朋友面前失了面子。况且,他这个少谷主做了别人情夫的事,想必林楚也早有耳闻。
“他可是知道你的身份?”林楚放下酒杯,双手交握。
羡临渊摇摇头,“不知。只知道我在京中开了个医药铺子。”
林楚略为沉思一番,道:“临渊,你既唤我一声林大哥,我能规劝你几句吗?”
羡临渊放下手中的筷子,叹口气,“林大哥,你不必再说了,如果我能放手,哪里还会走到这一步。”
“你跟纪谷主闹翻了?”
“嗯。”
“为了赢城?”
“是。”这是羡临渊心中的一根刺。
林楚再听到羡临渊的话后,眼中突然露出一丝戏谑,“临渊,小时候我经常说你聪慧,你怎地如此糊涂,这赢城是皇子,势必要成亲娶妻的,待他娶了王妃,你该当何处去?”
羡临渊将头偏向窗外,眼眸中掀起一丝波澜随即又归于平静。林楚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剑,狠狠刺进他的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利剑在心里翻搅,不留一丝怜悯。
“这是我和他的事。”
林楚将羡临渊的一举一动皆看在眼里,张了张嘴终是未再说什么。羡临渊是何人,这点事又怎会没有衡量。
林楚再次举起酒杯,“既然你不想提起,林大哥也就不再多说,来,干杯,敬多年未见,难得重逢。”
“敬重逢。”
第三十七章 寻访老铺
几杯浊酒下肚,二人也心照不宣的再不提这件事。
“临渊,米淮说你想做在我铺子售卖方帕?”林楚初始很困惑,鬼医谷那么大一摊子铺子还管理不过来,怎地还有心思倒腾起女子的东西。
“不是我想售卖。”羡临渊沉了声音,“沧州饥荒,百姓颗粒无收,乡妇们做了一些方帕刺绣,我眼见绣工甚好,就想从中牵个线,问问林大哥这铺子能否售卖。”
林楚一顿,“又是为了赢城吧?”
羡临渊一愣,“林大哥,说好的不打趣我的。”
林楚哈哈一笑,道:“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若说好,想必绣工是当真极好。可是她们能否保持稳定供应?另外,这方帕她们可有人来配送?”
“稳定供应应不成问题,只是送货不方便,祁阳与沧州虽临近,若要步行也需得一天时日。我想沧州铺子领药时,顺路带来。”
林楚一手托上下巴,“你这多麻烦,一次还好,长久下去,定是不成。如果她们保量,我倒是可以定时派人去收取。”
羡临渊眼前一亮,“林大哥这是答应了?”
林楚摊手一笑,“你都开口了,我缘何能拒绝。再者,我这帕子生意本就不错,哪里取货都可,只要价格合适,哪有放着钱不挣的道理。”
羡临渊点点头,起身双手交叠,深深作了一揖,“多余话不多说,临渊替沧州百姓谢过林大哥。”
两人又是一阵寒暄,羡临渊看了看日头,便起了身,“林大哥,时日不早了,临渊先行一步,日后再会。”
二人行至门外,米淮已驾着马车在等候了。
林楚拍了拍羡临渊的肩膀,颇有深意道:“临渊,你这要走了,林大哥还是想多说一句,哪怕你不爱听,你当真是心悦赢城?自古以来以孝先行,你弃你父亲不顾,作为人子是否失职?你是男子,稍有不慎,流言蜚语都可以将你覆没。况且赢城在外名声并不好,男女均沾,你.....你细细思量。”
一番话,字字诛心,羡临渊内心一颤,垂下了首。
许久,羡临渊双唇蠕动了一下,再抬起眸时,已恢复了往日清明,再无涟漪。“林大哥,临渊自是懂的,只是心意这东西又岂是自己可控制的?”
羡临渊眼眸暗了暗,二人再未多说什么,辞别了林楚,米淮驾其马车直奔沧州。
第44章
他又如何不明白,林楚的话字字句句,皆往他的痛楚戳。他又怎地不懂羞耻不懂孝义?除了面对赢城以外,他羡临渊一身傲骨何曾向谁低过头?羡临渊疲倦地靠在车壁上,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东西,可脑海里却不断着浮现着林楚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羡临渊因为喝了些酒的缘故,嗓子有些沙哑,“米淮,查的怎么样了?”
米淮闻言,掀起门帘,“公子,这簪子出处正在这祁阳城。是个几十年的老铺,我们现在要过去吗?”
羡临渊抬起手臂,覆压在了双眸上,应了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渐渐安静下来,竟行至一处偏僻的老街,街道有些残破,路面不甚齐整,墙角墙面攀附了些许青苔。
“公子,到了。”
羡临渊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服,抬步踏进铺中。
“掌柜的可在?”
“在在。”一身着褐黑色马褂长袍的长者自铺柜内伸出头来。“公子看些什物?”
羡临渊自袖口处拿出银簪,归于铺柜处,“掌柜的可是识得这只银簪?”
掌柜的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点了点头,“正是,这簪头下有我这铺面的图标。不知公子来访是何意?”
羡临渊微微一笑,道:“这发簪是家弟一朋友所赠与他,敝人甚是喜爱,家弟又不舍得割爱,遂想问问掌柜的可还有同款?”
老者一听想,顿时笑开了花,颇为得意的晃了晃头,“那公子怕是要败兴而归了,我这铺面所有金银玉饰均是我与夫人亲手所做,独一无二。”
羡临渊当即面露失落,“当真可惜了。不知掌柜的可还有相似的簪子?敝人甚是喜爱。”
掌柜一听,将铺面的盖布悉数打开,“公子请看,这边尽是。”
铺柜上整齐排列着各种饰品,个个精致不凡。满目琳琅中,羡临渊看到一个银质圆形坠饰,上面缀以小小雄狮,与赢城甚是相配。
“掌柜的,这坠饰你可帮我包起来。”
“哎呀,公子好眼光,只是这坠饰可是公子自己带?”掌柜的小心翼翼拿起坠饰,隔空在羡临渊身上比试一番,“公子恕老朽多嘴,这坠饰公子不符合公子气韵。”
羡临渊含笑摇摇头,“并非我带,赠与朋友。”
掌柜的立刻展开笑脸,“哦哦哦,好好好,公子再看看可还有喜欢的?”
羡临渊垂首,边看边佯装不经意地跟掌柜的搭着话,“掌柜的,你家饰品真真精致,铺所却开的如此偏远,想必来您这购买饰品的均是老顾客吧。”
掌柜的连连点头,语气里止不住的自豪,“自是,老朽这铺子传承自我父亲,我父亲又承自我祖父,到我已三代了,再过几年,就要交给我家小儿。这来来往往的客人都是世代积攒下来的,客人带着朋友来,朋友又带朋友来,到我这,已经积攒了不少。”
羡临渊点点头,“‘酒香不怕巷子深’,老板好手艺。”
“公子盛赞。”
“不知家弟的朋友是否也是常客?”羡临渊拿起一根纯白雕镂着风铃草的白玉簪,细细打量着。
“哦,他呀,”掌柜的敛了敛神色,“这小子原本是我们老村的孩子,家里穷的不行,有几次见他蹲在铺子门口,见他可怜,我还接济他几次呢。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他,前几年吧,突然回来了,这小子还真争气,在外头混好了,那一身衣服,是真气派。”
掌柜的越说越兴奋,一拍脑门,“对了,细细想来,这小子与公子您长的还有几分相像呢!”
羡临渊面无波澜,内心早已波翻浪涌。
这兰以州,果真有问题。羡临渊拿起玉簪,付了银钱,唤上米淮,快马加鞭向萤园赶去,他必须要把这件事说与赢城,要他势必小心堤防。
第三十八章 失窃
与此同时,摘星阁内走出两个身影,其中一人是林楚,另一人一袭明黄色衣衫,眉宇间竟与赢城有几分相像,只是少了赢城的那种傲气与张狂,多了几分沉稳与书生卷气。
男人看向马车离去的方向,勾起嘴角,“六王还真是有福气的很。”
林楚将肩膀处的披风向上拢了拢,淡淡道:“谁说不是呢。”
下了马车,时日还早,羡临渊本以为赢城还在府衙,回了寝室放下坠饰与发簪,系了袖袋便去了厨房,遣退了厨子,亲手给赢城做晚饭。
煨了汤,炒了两个小菜,焖煮好米饭,已是日暮。
羡临渊端出饭菜放了寝室的餐桌上,忍不住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天色已晚,按理来说,赢城此时应该回来了才是。
“无忧?”羡临渊正欲退回寝室之际,竟看到无忧自书房方向走来,“你怎的在这?”
无忧听到羡临渊的声音,身体一僵,煞有心事地挪到羡临渊面前,恭敬唤了一声,“公子。”
羡临渊点点头,“你怎地没与王爷一同去府衙?”
无忧踌躇着不敢回话。
羡临渊似是看出无忧的局促,轻声道,“王爷呢?”
“王爷......王爷在书阁.....”
“书阁?王爷怎地会在书阁?”羡临渊疑惑道。
“公.....公子.....王爷今日未去府衙。”无忧说话时眼神躲躲闪闪,心虚似的不敢直视羡临渊。
羡临渊见无忧模样,心下了然大半,解开袖袋,匀了匀有些褶皱的衣衫,尽可能地挺直了背,向书阁走去。
第45章
书阁门大开,羡临渊行至书阁门前猛地停住,望着敞开的大门,一时犹豫不决。
赢城性子暴戾,又是带着气回来的,不知又会做出什么荒唐事。
咬了咬牙,暗自下了决心,羡临渊终于抬开步子,向书阁走去。
入室便见赢城斜躺在坐榻上,而兰以州正赤红着脸半跪在坐榻前。
“赢城...”抬起的手缓缓放下,算了,又不是第一次这样。
赢城抬眸看向羡临渊,扬起头,嗤笑,“回来了?”
“嗯。”羡临渊垂下头,默默捡拾起赢城遗落在地上的衣服。
兰以州起身,拢了拢有些凌乱的衣衫,炫耀般看向羡临渊:“羡大夫可真是大忙人啊,也不知和故人相谈甚欢否?”
羡临渊身体颤抖了一下。
“过来。”赢城没有理会兰以州的话,向羡临渊勾了勾手。
羡临渊顺从地靠了过来,赢城一手揽过羡临渊的脖子,将头埋下,嗅了嗅。
羡临渊抽出胳膊,将外衣披在赢城身上,“不打扰王爷了,我先回去了。”
“急什么。”赢城顺势握住羡临渊的手腕,将人拉进怀中。
羡临渊眉头微蹙,胃里一阵不适。
兰以州见状,站起身附和道,“羡大夫别走啊,今儿你把王爷撇下,自己一人玩的倒是高兴,今晚不如留下来,陪我和王爷一起玩啊。”
一番话,让羡临渊涨红了脸,兰以州竟能如此赤-裸地说出这番话。
赢城将身体向后斜靠,双手枕于脑后,戏谑地看着羡临渊脸上的变化。
看见赢城的反应,羡临渊只觉如坠冰窖。他应该早就对这种事麻木了,为何还会疼?一颗心已经被伤的体无完肤,又何必在乎多剜这一刀呢。
“羡临渊,我赢城只要‘干净’的人,你最好牢牢记住。你以为本王为何把你留在身边这么久?无非是你上=起来舒服。想留在本王身边,就做好你的本分。”
羡临渊暗自咬牙,垂首不语。赢城说的没错,在赢城的眼里,他不过是一个药铺小掌柜,又怎能与高高在上的王爷相匹配?一个男人,却只能靠床|上那点事拴住他。
在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中,羡临渊从一开始就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见羡临渊沉默的样子,赢城内心不决溢出一股压抑不住的烦躁,他讨厌羡临渊闷声不语的样子,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永远得不到回应。
兰以州见赢城对自己的话没有反驳,愈发大胆起来,起身揪住羡临渊的衣领,手指似有若无的撩过他的嘴唇,“羡大夫,留下来一起玩玩嘛。”
赢城见状,心里的莫名腾起一阵无名火,抬脚踹在了兰以州的腹部,“谁准你碰他的,给我滚出去!”
兰以州见赢城起怒,惶恐无措起来,不知自己是如何惹了这人心下不快,俯了身子便急忙退了出去。
赢城愤怒的扯过羡临渊的衣领,伸手在羡临渊的嘴唇上擦拭几番,嘴中骂骂咧咧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良久,羡临渊见赢城呼吸趋于平稳,轻叹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抚过赢城眉梢,“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以后我不去就是了。”
赢城哼了一声。
羡临渊捋了捋赢城有些凌乱的发丝,这件事明明自己没有错,可他还是认下了。
“乡妇手帕的事情解决了。”
“嗯。”
“另外,”羡临渊突然严肃起来,“这个兰以州并非是真的兰以州,你一定要好好提防。”
羡临渊将自己去首饰老铺的事情简单与赢城说了一遍,赢城似是不屑,“也许只是碰巧罢了。”
而后又像想到了什么,挑起羡临渊的下巴,“该不会是你嫉妒,故意编出来的吧?”
“赢城——”羡临渊脸上染上一层愠怒,赢城总是这样。
许久,二人都未再说话,羡临渊自袖袋拿出买的坠饰,抬至赢城面前,“我在那铺中所见,甚是好看,带上?”
赢城看了一眼,未觉不妥,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羡临渊拖着挂在赢城脖颈上的坠饰看了又看,这坠饰仿佛就是为赢城量身定制,狮子的张狂配上赢城的高傲,一下便让他收不回眼。
良久,才不舍地收回了手,忍不住再次交代,“那个兰以州,万莫忘记。”
赢城蹙起眉头,甩开羡临渊的手,“知道了,啰嗦。”
二人行至寝室,饭菜尚有余温。
次日一早,二人都未提起前日之事。
梳洗后,一顿早餐还未进完,侍卫便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王爷王爷,张大人有要事禀报。”
“本王饭还没吃完,他有个屁事禀报!”
羡临渊急忙站起,一手覆上赢城的胳膊,让侍卫将张根生传进来。
“万莫冲动,张大人心里有数,若非急事,他定然不会来别院。”羡临渊轻轻抚了抚赢城的后背。
张根生一进来,便紧张的磕倒在地,“王....王爷,不好了,米粮被盗了!”
“什么——”二人皆僵在原地。
张根生抬手擦了擦额前虚汗,“王爷,事发突然,今日一早,衙役清点米粮数量,没成想,待他们将今日米粮清点出来时,一个衙役不小心划破了米粮额布袋,竟发现下面的米粮尽数都是沙石。”
粮食丢窃与赢城迁怒二者相比,张根生更是惧怕赢城。粮食总有找回来的希望,而赢城脾气阴晴不定,万一动怒,将自己脑袋割下来,怕也不是虚事。
第46章
“一袋米粮也没有了吗?”赢城的声音沉了又沉。
“不是。”张根生俯身作揖,“只有最上面的袋子里装的米粮,其他全部都被换成了砂石。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第三十九章 失窃2
“哗啦——”一声,桌子上的碗碟餐具连同桌布一并被赢城扯下。
羡临渊从未见赢城如此动怒过。
米粮失窃,皇上怪罪,大抵是将赢城关押几天或是禁足,最多也不过收回兵符。可这沧州百姓可该如何?时值冬季,颗粒无收,让着百姓如何过活?
“赢城。”羡临渊伸手搭在赢城后背,眼中也是抑制不住的担忧,“冷静一点,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自来沧州,他就隐隐不安,尤其在查到兰以州的过往时,这种不安就日渐加剧。他有做好有变故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变故能来的如此之快。
“米粮失窃,你在做什么。”赢城双目猩红,紧握的拳头咔咔作响,内心掀起的怒火,灼烧地身子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张根生眼见赢城动怒,吓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王爷恕罪,是卑职失职。”
“恕罪?你一句恕罪就权当这件事过去了?张根生,你是这沧州父母官,你想让这沧州百姓如何裹腹!”话到激进处,赢城抬起一脚,踢在了张根生的胸腹处。
张根生的身体不堪受重,向后栽仰过去。身体触及地面的瞬间,剧烈咳嗽几声,竟自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来。
羡临渊自是知道赢城这一脚的力度,他曾多次见过赢城在院子里,一脚便将院子里的木人桩截踢两半,可想而知,这一脚若是踢到血肉铸就的肉体上,会造成多大的创伤。
羡临渊匆忙看了一眼赢城,急忙过去将人搀扶起来。“张大人,勿动。”说着,伸手覆上脉搏,这一脚,竟踢出了内伤。此际,羡临渊才明白,这四年里,他多次惹怒赢城,赢城都未动他一丝一毫,该是对他多大的包容。
“张大人,你切勿动。”交代了张根生,羡临渊马上唤来米淮自寝室拿来鬼医谷特制的药丸,这药丸虽不能即刻治疗内伤,却可以在短时间内制止体内出血,以促进身体的快速愈合。
张根生向羡临渊道了谢,虽惧怕赢城,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装傻的时候。
“王爷,米粮是子时衙役们换岗后失窃的。”张根生顶着内心的恐惧,哆嗦着嘴唇迫使自己完整地说出这番话。
他是明白的,此时,追回米粮才是大事,整个沧州百姓都指着这些粮食度过这个冬天。
羡临渊将张根生扶起,安置在木椅上,快步走至赢城身边。
“王爷,现下封城要紧。昨夜城门已关,如此多米粮哪怕是通天本事也运不出城去。”
米粮失窃,是谁都不愿意见到的,张根生再是仔细,也不能时时刻刻守在粮仓面前。看样子,行窃之人很是聪明,特意选在夜间,夜晚是人极易犯困也是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
赢城拉着一张极寒的脸,让无忧快马加鞭传令关城门。
在无忧转身离去之际,羡临渊唤住了无忧:“无忧,回来时,将这两日值守的卫兵一并带到府衙。”
无忧点点头,俯身作一揖,踏马离去。
赢城坐在木椅上,一手托腮,目光追着张根生,一手搭在木椅扶手上,没节奏地敲打着,让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张根生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奈何人家是王爷,自己也不能说什么,只得低下头,感受着扫射过自己头颅上的两道利剑般的目光。
“昨夜粮仓值守的人呢?”赢城收回目光,冷声道。
“已被扣押大牢。”张根生听到赢城声音,急忙回禀。
“来人,备马。”赢城甩下衣袖,未再说话,疾步向门外走去。
羡临渊还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赢城丝毫没有等二人之意,而今现状也着实只能先去府衙。
转头看着满地狼藉,羡临渊无奈地摇了摇头,扶了一把坐在木椅上的张根生,“张大人,王爷性子向来如此,您多包涵。”羡临渊歉意地向张根生俯了俯身。
“羡大夫折煞本官了,哪里谈的上包涵,此时确实是本官的疏忽。”张根生抬手,用袖口拭去额前细汗。自从撞破羡临渊和赢城的关系,张根生对羡临渊是又敬又怕。
张根生是个人才,办事效率高,为人处世也足够圆滑,也能够设身处地为百姓着想,只是胆子小些。这样的人,恩威并施绝对可以完全把控。
羡临渊正是看中了张根生这一性格特点,才对他极为上心,赢城身边最缺的就是这种人,若能为赢城所用, 自然是最好不过。
羡临渊吩咐的侍女将房屋碎片收拾干净,就与张根生一起出了府门,向府衙奔去。
二人行至公堂时,赢城已把昨夜看守的几名值班衙役悉数领至公堂正在问话。
赢城一身玄衣,端坐在木椅上,丝毫没有了平日的懒散。
“王爷,当时属下几人确实昏厥,实属不知道啊。求王爷明察。”带头的衙役满头大汗,前额抵在地上,半饷都未抬起。
“王爷明察。”其他几名衙役附和着。
羡临渊走至几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衙役,“你说你们昏厥了?”
几人连连点头,“羡大夫,我们着实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日换岗没多长时间,我们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王爷,我们不是玩忽职守啊,王爷.....”
第47章
衙役张着嘴慌张的辩解着,生怕一个解释不清自己小命不保。
羡临渊翻开几人衣领检查一番,并未发现有钝器伤,转头看向赢城,“应是用了迷药一类,看样子,偷窃之人并不想伤人性命。”
“你们几人,可曾记得昏迷前的具体时间?”
一名衙役仓皇抬头挺直身子道:“应是子时,我们轮岗是子时,没多久,就不省人事了。”说着,惊惧地垂下了眼眸。
羡临渊手不自觉摸上腰间玉石,反复摩擦,赢城未打扰他。他注意过几次,羡临渊每逢思考事情时,手总会不自觉地把玩那玉石。
许久,羡临渊的手一顿,将玉石紧紧握在手中。
“子时是夜间最后一次轮岗交接,这人定是对衙役值班轮岗时间极为熟悉。”
张根生浑身一颤,“羡大夫意思是,这是我们内部......”
羡临渊摇摇头,“不一定,知道衙役轮岗时间的人太多了,家属亲眷,邻里,无从考量。倒是这么多米粮,若要运出城外,必定引起守城士兵注意,至目前为止我们并未收到什么特殊讯息,也就是说——”
羡临渊一顿。
“米粮还在城内。”赢城低声道。
羡临渊赞同的点点头。“窃贼大费周章的用砂石替换,想必也是为了能多拖一日不被发现,好转移窃走的米粮,如此看来,米粮定然还在城内,或许,窃贼还不知我们已经知道米粮被窃之事。”
张根生一梗,“那封城岂非打草惊蛇?”
第四十章 失踪
“无妨,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他们便知这米粮从城门是出不去了,必得另想他法,这几日加强巡防,一旦发现有异常托运,直接截下即可。况且米粮数目如此多,必定得找到极其宽泛之地。沧州城内能容纳如此多米粮的地方不多。”握住玉石的手不觉又开始摩挲起来。
“张根生,你是知府,沧州能容下如此多米粮之地的地方,有哪些?速速列出名目。”赢城双手环胸,背靠椅背没好气地嚷道。
张根生立刻着人将沧州地形图拿了上来,放置在桌案上。
“王爷请看,若是能存放如此多米粮的地方......这里,城北倒是有一个废弃的大染坊。”张根生略一思忖,用手指着地形图上某处点了二三下。“山中倒也有可能。”
羡临渊盯着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如此多米粮,他们是带不上山的,其一从府衙出发还未到苍山天便亮了,如今山上多村民,一定会被发现。其二如此多米粮,上山需人背,他们绝无那么多精力。”
“仅此一处?”赢城蹙起眉。
事情能有如此简单?羡临渊盯着地形图出了神。
“王爷,这沧州城本就是小城,若要囤放如此多粮食必定是大型仓库,而这大型场地唯有商铺,分开安置倒是有可能,但是如此查验下去,岂非要挨家挨户排查?”
“还有一处。”羡临渊抬头看向二人,“地下赌坊。”
张根生伸手拍了一下脑门,“对,城中有一家赌坊,疫情前些时日就被查封,至今都还贴着封条,无人进入。羡大夫,你是如何知道这地下赌坊的?”
羡临渊微微一笑,不着痕迹道:“前几日无聊,街中闲逛,无意发现的。”
正说话间,无忧已带着几名守城门的侍卫回来,“王爷,公子,人已带到。”
四名守卫当即惶恐下跪。
羡临渊略一询问,因着疫情加之灾荒,已经许久没有马车出入,甚至连人都很少。如此,羡临渊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断。交代几人这几日定要严加审查后,便将人放了回去。
审问结束,赢城当即将衙役分成三队,一队由无忧带人去染坊,另两队由萤园侍卫带队搜查地下赌坊及铺户。羡临渊看着站在公堂上指挥众人的影赢城,一时竟出了神,嘴角露出浅浅笑意,他不知赢城在战场上是否比这还要英勇。
一声令下,众人如旋风般离去。
府衙再次回归平静,羡临渊环视一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赢城,赢城察觉羡临渊目光,二人四目相对之间,瞳孔猛然一缩,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兰以州!”
张根生一头雾水,不知此时二人异口同声提起兰大人是为何。
赢城看向张根生,厉声道:“兰以州呢?”
张根生挠了挠后脑勺。“应是在客栈,事发紧急,卑职还未来得及通知兰大人。”
说话的空档,羡临渊已将米淮派遣出去,确认兰以州行踪。
张根生见二人如此紧张兰以州,心中纵有万千疑惑,也未敢开口询问。
赢城将双臂置于桌案上,手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无节奏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疲累的闭上双眼。倘若昨日羡临渊所言非虚,那么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就是兰以州。
羡临渊见状,走向赢城,扶着赢城的手臂让其坐在木椅上,伸手按上他的太阳穴,缓慢揉动着,温润的声线如羽毛般,抚平了赢城躁动的心。
“别急,总归没出城。”羡临渊轻声在赢城耳边耳语。
“嗯。”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掩不住的疲累。
张根生见状,出去也不是,站着也不是,一时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日渐西斜,无忧和另一支分队陆续回来,均未查询到米粮下落。
几人一时陷入沉默,难不成真的被分散到住宅?如此,便要耗些许时日。无忧与已回来的侍卫衙役又被派出去搜查铺户。
第48章
此时姗姗来迟的米淮,更是带来一个让几人心中一凉的消息——兰以州未在客栈,客房内的衣物用具悉数收拾干净。
事情瞬间陷入僵局。
张根生困惑的看向羡临渊,“羡大夫,这,兰大人为何走了?”
羡临渊顿了顿,“这桩事,怕是兰以州脱不了干系。”
“什.....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这位兰大人并非真正的户部侍郎,是冒名顶替的人,此番米粮失窃应与他有关。”羡临渊淡然解释道,语音里听不出一丝慌乱。
张根生一时陷入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羡临渊再次陷入沉思,安置沙石是为了拖延几日发现米粮失窃,那么米粮也许有人搬运,沙石更需有人运输。那么,如果要避开城门守卫的耳目,这沙石就一定是与米粮一起入得沧州城,与米粮车队混杂一起。
昨夜窃换米粮的人想必也是这批人。羡临渊突然想起前几日那些新入职的陌生面孔,一个不好的猜想浮现在羡临渊的脑中,也许那些人就是窃贼,如此,他们能精准把握轮值时间已经顺利进入粮仓的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但——羡临渊双瞳一紧,“赢城,无忧他们怕有麻烦了。”
羡临渊将自己猜想说了一二,赢城猛地一拍桌案,起身欲外出之际,无忧已带着众人返回。
“王爷,主街铺面已悉数排查完毕,没有发现。但......有一队衙役巡查时不知何时失踪了。”无忧双手叠交,冲赢城行了一礼。
羡临渊面部略微一动,果真如此。
赢城额前青筋暴起,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耍的团团转。
“无忧,去把人给我追回来,生死不论。”
羡临渊急忙喝止,“且慢,此时追也无用,既已出逃,东西南北如何去追?人虽走,但胜在米粮还在沧州城内,现下先寻米粮事大。”
赢城手中的拳头紧了紧,最终砸在了桌案上,“砰——”的一声,甚是震耳。羡临渊也未在意公堂上站着的众人,上前握住赢城的手,黛眉轻蹙,忍不住轻声责备,“赢城,你这是作甚。”
赢城甩开羡临渊的手,心中的怒火还未发泄干净,控制不住的向羡临渊嘶吼,“寻米粮寻米粮,去他妈的哪里寻。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你说去哪寻。”
羡临渊一梗,一时也未有头绪。
第四十一章 线索
张根生更是急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哪里还有父母官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这米粮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啊!”
事情一时陷入僵局,待到日落月升,也再未传来任何消息。
一干人等各怀心事的离开府衙。
回到萤园已是月上梢头,赢城未用膳,直接进了寝室。
“赢城,吃点饭吧。”羡临渊坐在床边,手轻轻抚着赢城的后脊,赢城背对羡临渊,他看不到赢城的表情。
“不吃。”赢城将头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
“总会找到的。”
赢城蜷了蜷身子,“过来。”
羡临渊抬手脱了鞋袜,倾身躺在了赢城身畔,将胸膛贴于他的脊背。
他至今还是没有学会安慰人,固执的以为沉默地陪在他的身边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蓦地,赢城转过身,眉目尽是疲惫,双目爬满了血丝。
“赢城——”羡临渊内心一紧,身上突然一凉。
一阵刺痛延伸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窗幔婆娑,影影绰绰。
两个人影,纠|缠不清。
赢城把内心的怒气尽数发|泄在羡临渊身上。
“唔.....”
一丝鲜血自羡临渊的肩膀缓缓低落,一个清晰近乎血肉模糊的牙印,烙刻在苍白的皮肤上。
羡临渊将赢城的头抱在怀里,咬紧了牙齿,没有出声,安抚着赢城内心的躁动。
次日一早,忍着浑身的酸痛,羡临渊自药箱中取出药膏,涂抹在了肩膀及难以启|齿的部位。
“嗯....起来了?”赢城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半露着肩头,茫然的看着羡临渊。
“嗯,你再睡会儿。”羡临渊放回药膏,系好衣服,走回床边,抬起赢城的下巴,轻轻吻了吻赢城的唇瓣,“我出去看看,你一会儿起了身吃点早膳,昨夜就没吃东西。”
“嗯。”赢城应了一声,翻身向里,又睡了过去。
羡临渊满目柔情,拉着锦被向上掩了掩,转身换了米淮出了门。
路过府衙时,见张根生已早早站在府衙外的凉棚处愁眉不展。
“张大人。”羡临渊向前问候。
“羡大夫,这衙役们一早又出搜寻了一圈,依旧是毫无头绪啊,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张根生颓然的垂下双臂,眼下一片乌青,想必夜间也未曾好好休息。
“张大人莫要着急,你先在府衙忙碌,王爷稍后便到,我去街市看看。”
张根生点点头,“羡大夫注意安全,荒年不利,人心叵测。”
羡临渊点点头,带着米淮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市,有些许铺子已经开了铺,却独独没有卖吃食的。
突然,街前一阵嘈杂,“米淮,上前看看是何事。”
米淮应声,快步走了过去,发现一名少年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殴打谩骂。
正欲挥拳的一群人眼见羡临渊走来,登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疫情时,是羡临渊救了他们的性命,如今饥荒,又是羡临渊带来了粮食,他们从心底尊敬羡临渊。
第49章
“羡大夫。”几人俯下身子,向羡临渊微微行礼。
羡临渊回了一礼,看了地上蜷缩一团的少年道:“为何要殴打他?”
几人闻言,纷纷争着回答,“我们看到他早上浑身湿漉漉的抱着一大包粮食,定是他窃走了米粮。”
“对,他是窃走米粮的贼!”
“没错,羡大夫,你快让王爷将他带回府衙!”
“......”
说话间,少年已经不知何时,悄然离去。
羡临渊心中一紧,急忙看向米淮,“米淮,追人!”
米淮应声,一个箭步跃上房梁,引得面前一众孩童“哇哇”赞叹。
“羡大夫,我知道他去哪里。”一名年约十四五的少年走向前来。
“哦?”
“他一定是去了安戴湖!今早他就是从安戴湖的方向来的。”
羡临渊冲少年一点头,“有劳小弟弟带路。”
几名少年脸上立时添了光彩,“羡大夫请随我们来!”
待一行人气喘吁吁赶到安戴湖前时,米淮已立于湖边许久。
“公子,人跃进湖中了。”
不等羡临渊回话,一旁的少年叫嚷开来,“哎呀,这下定是让他跑了。”
羡临渊偏了偏头,“他水性很好?”
“嗯嗯,从小就像个泥鳅似的,这下可好了,抓都抓不回来了。”
听了少年的话,羡临渊陷入沉思,进到水中就不见了,又浑身湿漉漉的回来。他突然想起昨日张根生的话。
“消失——”羡临渊一顿,脑中似闪电划透黑夜,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是啊,藏不住,消失不就行了。”
米淮转身疑惑地看着羡临渊,“公子可是想到什么了?”
“米淮,”羡临渊的双颊因激动镀上一层绯红,“昨日张大人的话倒是提醒我了,若是没地方藏,那便消失。”
说完,带着米淮即刻回了府衙。
听了羡临渊对少年的陈述,赢城与张根生轻拧眉头,眼神里写满了狐疑。
羡临渊目光微沉,勾了嘴角,“若是城中藏不住,那就毁了便是。”羡临渊走至桌案上,用手指了指地形图,“沧州城近内的安戴湖,距离府衙很近,若是直接将米粮置于湖中,米粮本就不易浮起,除非湖干,否则谈何让人发现?”
赢城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出一口气,眼底归于平静。倒是张根生,嘴巴张得像箱子那么大,呆愣许久,才艰难地吞了两口唾沫。
赢城抬眸赞许地看了羡临渊一眼。
这一眼,让羡临渊呼吸一滞,湛蓝的天空似乎泛上橙红的余晖,树影拉出长长的尾巴,伴着孤鸣,氤氲了他的双眸。
“无忧,去安戴湖。”赢城起身揽过羡临渊的肩膀,大步向外公堂外走去。张根生见状,急忙从地上折起,快步跟了上去。
安戴湖如此大,即便被羡临渊圈画了范围,但真若是要查,也不知要查到何时......
整个府衙的衙役几乎都集中到了安戴湖,米淮则带着一支小队寻找兰宁的下落。
二人立于河岸,看平静如镜的湖面,一时无从下手。
此时冬风依旧寒冷,羡临渊看着湖中二人倒影,风卷起湖面水波,影影绰绰,别有一番美好。此时若非米粮失窃,只是寻常与赢城游玩至此,想必也是极好的。
“王爷,衙役中会水的人极少,若是全靠着这几人寻找,不知寻到何时。”羡临渊倚靠在赢城肩头,有些怅然。
第四十二章 捕捉
赢城蹙起的眉头自晨起就未曾展开。
“张根生,你去张贴告示,凡是会游泳的百姓,全部叫来,下水探查者,按时辰赏米粮。”
张根生得到命令,即刻派人草拟告示,不消一炷香的时间,竟来不下二十人,其中还有几个专业“捞尸人”。
看见几人,张根生眼前一亮,安戴河虽说水不甚深,但湖中央还是比较危险的,每几年,总会有几个习水性的人溺亡在深水区,而这些“捞尸人”就不同了,他们每天前往的地方皆是这些深水区,探查经验丰富。
简单分派了一下区域,张根生便督促着衙役寻来百姓下水寻找,会水的衙役也都尽数下了水,饶是如此,探寻的面积依旧有限。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潜水的人也已经略显体力不支,几个“捞尸人”更甚。迫不得已,探查行动只得暂停。张根生眺望望不到头的安戴河,心中染上一丝惆怅,安戴河如此之大,若是这样探寻,不知探寻到何时。
早已站累的赢城席地而坐,怀中圈着羡临渊,手中拿着石头百无聊赖的往水中丢着。
“为何会想到他们会把米粮投入湖中?”
“张大人一句话提醒了我。城中早已无 匪徒,寻常百姓更不会冒险来偷盗粮食,能想到用砂石替代米粮延缓发现日期,说明这绝不是临时起意。事情一经暴露便弃米粮而逃,说明目的并非米粮。目的既然不是米粮,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目标是本王。”赢城将目光投向远处。
羡临渊将手覆于心口,半倚靠在赢城胸口,“若是想陷害你,又怎地在乎米粮好坏。米粮入水,要不得几月,便可腐烂陈塘,奈谁也再寻不到踪迹。”
听着羡临渊的话,赢城的面上又寒了几分。
“赢城,衙役前段时间来了许多新面孔,怕是从那时便开始了。我自江城来时,带了一些迷药想用来防身,一直与你一起,也就未派上用场,被我置于书阁了,现下怕是没有了吧。”羡临渊无力的垂下了眼皮。
第50章
“你怎地就知道是你所制?”
“衙役昏迷,无钝器伤,身上有较重的曼陀罗花粉气,我们平原常见的迷药均是乌草末所制,唯有我做的迷药,是自林楚那寻得的曼陀罗花所制。”羡临渊虚望向湖面,看了几只时不时跃出水面的鱼儿,心中的沉闷减缓了许多。
这曼陀罗花根本不是自林楚那寻得,曼陀罗花只盛开在鬼医谷的峡谷中,羡临渊不能告诉赢城自己是自鬼医谷摘得,便随便扯了个由头。
好在赢城未再继续追问,伸出手臂将人揽在怀里。羡临渊闭上眼,贪婪着闻着赢城身上的气息,享受着赢城给予的短暂的疼惜。
“兰以州接近我是为了偷迷药?”
“自然不是,”羡临渊嗤笑一声,“他接近你应该别有目的,至于这个目的是什么,也只有将他捉回才能得知。迷药,应该是他偶然发现的,临时顺走了。”
“这样搜寻要寻得何时?”赢城张望了一下湖面。
婻鳳 “这群人很聪明,连车辙印都未曾留下,如若不是为了米粮,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会选择就近的地点,整个安戴河只有这段水路距离府衙最近,所以我们只需要重点搜查这片区域即可,要不得多少时日。”
“嗯。”
“米淮还未有消息。”羡临渊缓缓睁开眼,再次将目光投向湖面。
“放心,他出不了沧州城。”此时的赢城像一只伺机捕猎的凶兽,危险又暴虐。
羡临渊轻轻应了一声,投向湖面的双瞳却越来越大,“赢城,你看湖面。”羡临渊惊异的挺直身体。
“嗯?”
“这两日天气虽说有回暖,毕竟还时值冬日,你看这湖中央,鱼群怎地如此聚集!”
二人对视一眼,笑意几乎是瞬间爬上了二人双颊。
“张根生,将下水的人全部叫于这里。”
不出半炷香,下水探查的衙役慌慌张张上浮,“王爷、大人,水下尽是丢失的米粮!”
岸上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张根生看向羡临渊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崇敬。
“羡大夫,您是如何判断米粮在此处?”张根生耐不住好奇询问道。
“张大人可看湖面,鱼群如此聚集,水下定是有食物吸引。”
张根生看了良久,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羡大夫心细至极,张某佩服。”
“张大人赞誉了,米粮打捞上来后,费些人力和时日,安排衙役按家中人口分发至百姓手中吧,米粮浸了水,时日一长必要发霉,发到百姓手中,各自晾晒各自的粮食,合理分配,坚持到开春收成不成问题。万要记得提醒百姓阴凉地晾晒。”
如今这米粮浸了水,晾晒属实是个大工程,倒不如直接分发。当时怕生事端,有人打劫夺米,而今却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在日后让衙役加强巡防。
见日光西沉,赢城安排了张根生在此督促衙役打捞米粮,自己则与羡临渊一起回了萤园,想必,米淮那里应该也该有结果了。
赢城将羡临渊抱在怀中,脚下借力,一个腾空,稳稳坐在了马背上,自己紧紧贴于羡临渊身后,一同策马回了萤园。
刚进了庭院,就见米淮扣押着兰以州已经在此候着了。
“王爷,公子,兰以州已带来,其他几人已经扣押到了大牢里。”
兰以州见羡临渊,暗啐一口,“今日竟折在你手里,天不怜惜。”
羡临渊行至兰以州面前,乌黑的眼眸中像是深不可见的水潭,将面前的人卷入其中。
“兰以州,你今日注定要折在这里。”
兰以州懒得看羡临渊,将目光投向赢城,“王爷,您不救救以州?”
“王爷不会救你的,王爷最痛恨的就是欺骗和背叛。”羡临渊冷冷地看着兰宁,眼神中早已没了平日的柔情。
兰以州眼神有一瞬间的暗淡,随即快敛了去,冲羡临渊冷哼一声,“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但求一痛快。”
赢城看向兰以州的眼神中暗藏着一股杀意,触及羡临渊饶有兴致的样子,也便未说什么,唤了侍女搬来座椅,慵懒地斜卧了进去,一脸戏谑地看着兰以州,像残玩一只垂死挣扎的老鼠。
第四十三章 受伤
羡临渊勾了勾嘴角,站在兰以州面前,四目相对,“自你第一天来,王爷就已下令封了沧州城,你以为王爷出行就带这区区几个侍从?整个沧州城,早已遍布暗卫。并非你如今逃不出去,而是自你进了这沧州城,你便再也回不去了。”
兰以州浑身一僵。
“你以为你们盗窃米粮如此容易?若不是王爷提前下令撤了暗卫,你们早就被擒住了。原本以为你们会趁夜将米粮运出城外,却不想竟悉数扔进安戴河,属实出乎我们意料。”
一切都是羡临渊与赢城的计谋,只有让兰以州窃取了米粮,才能坐实罪证。在场的所有府衙、百姓均是人证,替换的沙石、运走的米粮均是物证,单这两样就可将兰以州置于死地。
也许兰以州不会供出户部尚书,但他身为户部尚书的儿子,也必当受到牵连,加之那些被逮起来的人,羡临渊总有办法让他们开口指认。
再加之兰以州这欺君罔上的身份,足以让户部尚书连诛九族,人证物证俱全,何愁扳不倒户部尚书?
“我是何时露出马脚?”
第51章
“堂堂户部侍郎,从未听闻有龙阳之好,现今与王爷一同办案,如此急切献身于王爷,很难不令人警惕。”
“那又如何?单凭这点,也不能断定什么。”兰以州挑了挑眉。
“兰大人,我是开医药铺的,各行各业,总归要有自己的人脉,户部尚书府每隔几日便要请大夫上门诊治,对外声称夫人娘家侄子,想必这患病的才是真正的小兰大人吧。”
“你都说想必了,不也没有确凿证据?”
“兰大人,你错就错在缘何要送王爷这一根银簪?”
兰以州的脸瞬时变得惨白。
“兰大人,聪明如斯,”羡临渊挥手斥开米淮,“这铺子怕不是你故意露出的马脚吧。”
兰以州垂首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缓缓开口道:“这银簪,是我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条生路。”言罢,抬起头,眼中已全然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如何做解?”羡临渊看向兰以州。
“王爷,”兰以州未理会羡临渊的问题,抬眸看向赢城,“倘若我将事情全盘托出,不求王爷留我性命,可否请王爷看在我将功补过的份上,救我父母一命?”
赢城手指挑着下巴,眼中饶有趣味地望着兰以州,探着鼻息闷应一声。
原是三年前,户部尚书寻得兰以州,见他眉目颇似羡临渊,想将其送与赢城讨其欢心。当年赢城大胜凯旋,风头正盛,谁人不想攀附。
而户部侍郎却突发恶疾,户部尚书不愿权柄下移,于是将户部侍郎送到小别院,迫不得已让兰以州顶替。而这一遭,却被太子识破,户部尚书就此臣服太子麾下,成了太子的走狗。
“你顶替兰以州,朝中官员无人起疑?”
“户部侍郎当年本就刚刚就职,朝中大臣均不熟悉,加之总有太子周到,也就无人起疑。”兰以州答道。
“你为何甘愿为户部尚书做事?”
“他挟持我父母,以此要挟我三年,而今这一遭,事成,则我与父母生;事败,则刺杀六王。”兰以州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你又缘何要透露自己身份?”
兰以州扯起一抹笑,“我受够了太子钳制,想看看六王爷是否有这本事探的真相,若无,到底是草草莽将,依靠不得。若擒得我,倒也不失是个出路。”
羡临渊闻言,心中暗惊,“引诱王爷可也是其中一环?”
“并非,王爷威仪万千,我又不差你什么,既然你可得王爷宠爱,我又如何夺不得?”谈及此,兰以州看向羡临渊的眼神又生出几分挑衅来。
“兰以州,你当真以为陷害了王爷,你与你父母能全身而退?你替户部尚书做了如此多事,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放你自由,给自己留下一把随时刺向自己的刀?”
兰以州一怔,良久,看向赢城,“王爷,我想探您一句话,我手中有户部尚书谋害您的铁证,敢问此证能否换我一家平安。”
赢城挑了挑眉,“证据?”
“王爷先救我父母,事成,我自当双手奉上。王爷天资聪慧,是成大事者。不知可愿与我做这交易。”
“交易?”赢城嘴角斜斜勾起,“本王最讨厌拐弯抹角的威胁。你的尸首加上牢狱里那群人的供词,足以证明一切。”
兰以州的眼眸暗了暗,“王爷,您能否看在我伺候您二日的份上,救我父母一命。”
羡临渊看着此时的兰以州,心中竟生出一分怜悯来,“兰以州,你父母......也许早就不在了。户部尚书不过是以此诓骗你罢了。”
“不,不,不可能,你骗人。”兰以州怒目圆睁,几近癫狂。
羡临渊悲悯地看着跪在地上发丝凌乱的兰以州,“你有多久未见你父母了?据我所知,户部尚书那位病重的‘娘家侄子’身子渐好,想必这一遭,你便与你父母阴间相聚了吧。”
兰以州面目忽然呆滞下来,“什.....什么....”
“户部尚书不过是榨取你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倘若没有这一饥荒,你与你父母怕也要走这一遭。”羡临渊冷冷道。
他同情兰以州,却也觉得他罪有应得,羡临渊不是圣人,做不到对觊觎自己心上人的人能坦然接受,他也会吃醋,也会心痛,更是会让嫉妒的藤蔓疯狂的爬满自己的内心,他只是不表现出来罢了。
良久,久到赢城失去了最后的耐性,却听得兰以州癫狂的笑,“原是如此,原是如此,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而后,面色一寒,看向赢城,“王爷,我所居住的客舍,床内有一暗格,里面有户部尚书与我通信的书信,这些足以扳倒户部尚书,如此,也算借您之手为我父母报仇了,哈哈哈......”
赢城把玩着手中短剑,不待周围人反应,一剑刺入兰以州心口,喃喃道,“本王生平最厌别人威胁利用。”
兰以州双手捂住胸口,跪倒在地,鲜血顺着指缝一股一股的溢出,滴落在地,凝成醒目的一片。
良久,兰以州的头无力的垂了下去,赢城收回短剑,背身离去之际,却不想兰以州眼眸徒然一变,自长靴处抽出一把匕首向赢城刺去。
“赢城,你去死吧!”
羡临渊见状,本能的向赢城后背扑去,妄图为赢城挡住那一刀。
电石火花之间,赢城反手揽住羡临渊的腰,将人揽至身后,右手短剑挡避,重心不稳,刀刺穿了整个手掌。
第52章
“赢城——”
第四十四章 婻鳳受伤2
看见匕首贯穿赢城整个手掌的那一刻,羡临渊的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声声震耳。
反应过来的米淮一脚踹在兰以州的背脊处,一刀入骨。
兰以州双瞳放大,似水墨入海,波翻浪卷后陷于无踪。
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直勾勾盯着一双璧人:“羡临渊,赢城心狠手辣,你最终结局也比我好不哪去。”两声呛咳后,人便晕厥过去。
羡临渊一张精致的脸惨白的不成样子,颤抖着手捧起赢城的右手,刀刃自手掌中间穿过,冷冽的剑光伴着猩红刺红了羡临渊的双眸。
“赢城,你怎么样......”嘴唇因为恐慌颤抖不止。
“小伤而已。”说话间,赢城抽出手,趁羡临渊分神之际一把将匕首自手掌处抽出,丢弃在地上,血柱自伤口处喷涌而出,溅了羡临渊一身。
“你这是做什么!”羡临渊见血流不止,心惊更心痛,让他亲眼看着赢城受伤比在他心上剜一刀还痛。
从小到大,他何曾怕过什么,可此时当兰以州向赢城袭来的时候,他真的怕了,赢城受伤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他这双手是挽大弓、降烈马、挥剑斩敌用的,而今竟为了自己受了伤,若是伤到了筋骨.......羡临渊不敢再往下想。
赢城一生策马奔腾、舞刀弄枪英姿飒爽,若是因救他伤了手,再不能执剑御敌,他同这千古罪人有何区别。
世界很大,羡临渊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能容纳得了赢城一人。好男儿志在四方,羡临渊却只想守在赢城身边。
江山社稷,荣华富贵于他而言,不过身外之物,这世间唯一人能让他倾其所有,那便是赢城。
“你呢?有没有受伤。”顾不得手上的伤口,赢城将羡临渊浑身看了个遍,直到确认面前的人儿没有伤到一丝一发才止。
羡临渊双眸有一刻钟的失神,赢城是在关心他吗?垂首看见赢城滴着血的手,便急忙让米淮自马车中取出药箱和止血散,为赢城包扎。
“羡临渊,你发什么疯?碍手碍脚,真是不中用。”刚刚还柔情似水的人,此刻不知又抽了什么风,出言斥责起来。
这一刀,赢城本十分有把握躲避过去,他未想到羡临渊竟然会扑过来。
从小到大,都是别人躲在他的身后,这是第一次,会有人不要命的护住他,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地方松懈了。
“我只是怕你受伤。”羡临渊头也未抬,揶揄着说道。
“不自量力,凭他还想伤了本王?”
羡临渊的手指轻轻滑过渗出血水的绷带,“疼么。”
“疼啊,你要怎么补偿本王?”赢城伸手挑起羡临渊的下巴,上挑的眉眼依旧是那么张扬。
羡临渊咬了咬嘴唇,脸颊镀上一层绯红,轻声斥责,“受伤了还胡闹。”
嘴上说着,手下也未停着,羡临渊给绷带的结尾打了个结,俯下身,双眸微闭,他将脸颊轻贴于赢城受伤的右手,轻声道,“赢城,谢谢你。”
“谢什么,”赢城左手挑起羡临渊的头发放在鼻尖嗅了嗅,“若连自己的人都护不住,本王还是男人么。”
羡临渊纤细的睫毛如蝴蝶般颤动着,缓缓睁开双眸,抬头蜻蜓点水般吻上赢城的唇。
唇齿离开之际,却被赢城一手扣住了脑袋,没有平日的敷衍,也未有生气时的粗暴,这一吻细腻、温柔、又绵长。
羡临渊如坠盛开了满池的桃花春水中,微风拂过池水,漾起阵阵涟漪,若即若离,冗杂着飘落的桃花,推起、覆没、纠缠。清波打湿了花瓣,柔化了整池春水。
一吻在即将窒息的时刻结束,羡临渊双颊已红的像个熟透的柿子,惹得赢城笑开了颜。
这一吻,在日后时隔很多年,每每回忆起来都还让羡临渊回味无穷。
“赢城....”羡临渊的双眸已模糊不清,微张的有些红肿的唇,不知何时探进了赢城的手指,在他的口中搅和侍弄。
“本王的手可是因你受的伤,羡大夫可要好好照顾本王这个病号。”赢城凑到羡临渊的耳畔,轻声道。
呼出的热气,灼地羡临渊耳际痒痒的。
羡临渊本能地伸手勾住赢城的脖子,整个身体如一滩水,神志不清地瘫在了赢城身上。
赢城满意地勾起嘴角,左手托住羡临渊的腰,手臂一个用力,将人扛在肩上,“米淮,备车,回萤园。”
冬日的风似乎褪去了几层寒意,院落的梅花已经抽起了枝条。仅仅两天,张根生便将米粮悉数打捞,并按照羡临渊的指示派发到了百姓手中。兰宁所言的旅社暗格也已找到,赢城书信一封,命无忧快马加鞭拿着书信、物证送回皇城复命。
户部尚书差人顶替户部侍郎,欺君罔上;囚禁寻常百姓,草菅人命;派遣人阻碍朝廷赈灾,私吞粮饷,数罪并罚。革去乌纱帽,查抄家产,上缴国库,株连九族。
死刑赶在新年来临的前两日执行,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自皇城返回的无忧带回皇帝亲手手谕:“吾儿赢城,赈灾捉佞,功不可没,既灾情已控,朕恐念吾儿手伤,盼早日回京,勿让父亲挂怀。”
赢城看后随手将手谕丢在几案上,挑了挑眉看向正在桌前忙碌的羡临渊。
第53章
“皇上说了什么?”羡临渊一手端着瓷碗,一手拿着竹筷正往瓷碗里夹菜。
这几日,赢城因为受伤,借故让羡临渊喂自己吃饭,给自己更衣,其实这些均没有什么,都是日常里羡临渊都会去做的,只是这人,竟连如厕.....都要羡临渊帮忙,单纯侍候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调弄几句,每每惹得羡临渊慌张无措。
“没什么,让我们闲着没事了就回去。”赢城看着羡临渊的目光,不知酝酿了一些什么情绪在里面。
“嗯。”羡临渊应了一声,最后夹了几根青菜,换了一把竹筷向赢城走来。
“今天还是吃点清淡的,利于伤口恢复。”羡临渊夹起一根青菜,欲要放进赢城嘴中。
不想赢城头一偏,“不吃,天天青菜,本王都成青菜了,本王要吃肉。”
羡临渊无奈的叹口气,好言哄道,“那你吃一口,我给你挑鱼吃?”
“不吃。”赢城闷声道。
羡临渊摇了摇头,自碗中夹了一块最嫩的鱼肉,挑去鱼刺,“今日这鱼是我亲手炖的,你确定不试试吗?”
话到说如此,赢城也不再别扭,转过头,一口吞下。
谈话间,一只白色信鸽悄无声息停在了窗边,静静地立那不动,脚边捆绑着一根细小的竹管,竹管内隐隐透露出些许墨迹。
第四十五章 封赏
一顿饭结束,羡临渊的衣衫也已经凌乱的不成样子,里裤|也不知何时被褪至一旁,原本苍白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羡临渊活动了一下举着瓷碗已经麻痹的手臂,蹑手蹑脚的自床上起来,将瓷碗安放在几案上,看了一眼已经沉睡过去的始作俑者,抬了抬手,这白色信鸽便伶俐地落到了羡临渊的手上。
取下文书还未来得及展看查看,赢城就翻了个身。
“王爷,我在这。”
羡临渊将文书暗握在手心,疾步走向床边。
赢城呓语两声,便窝进了羡临渊的怀中。羡临渊噙着笑意伸手摸了摸赢城细软的长发,覆手将手中文书藏于枕下。
“好久没出去了,下午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羡临渊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赢城难得的向他撒娇,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二人就这样在床上厮磨到了午后,赢城终于懒洋洋的起了床。
“王爷,公子,张大人和三皇子来了。”
此时羡临渊正在帮赢城更衣,无忧的声音就自门外响起。
“三皇兄?”赢城眉头交着在一起,三皇兄怎会和张根生一起来?
羡临渊给赢城整理好衣领,握住赢城的手,“三皇子向来不涉朝政,但不意味着此人没有心机,说话自当万分注意。”
赢城哼笑一声,“你是当本王三岁小儿么,还用你教。”
羡临渊哑然失笑,赢城还是他记忆里那个肆意张狂的少年。
“请到正堂。”吩咐了无忧,赢城难得的牵起羡临渊的手,一同向正堂走去。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热,羡临渊的心脏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这还是赢城第一次主动牵起他的手。
赢城的手不似羡临渊的手柔软,指腹和手掌处多是常年练剑磨出来的茧子,这些茧子都被羡临渊在无数个深夜一一细抚过。
天空不知何时落下了皑皑白雪,雪粒附着在赢城的发丝上,不消片刻便消融了。
从羡临渊的角度,他只能看到赢城的后脑勺。羡临渊比赢城略矮些,看他仍需仰视一番,阳光折于发际,他多想执君子之手,覆雪共白首。
“赢城。”羡临渊停下脚步,雪缓,还未附着于表面便溺于空气,化成一滴水滴。
“作什么?”赢城一同停下脚步,转过头看见刚刚飘落在羡临渊发丝上的雪花,雾白的雪衬得羡临渊更是冷艳了几分。喉头不受控制的上下滑动了几下,这人,美的不像人间凡物。
“下雪了。”羡临渊淡淡道。
“嗯。”赢城抬头望向天际,是啊,下雪了,他们的初识,似乎就是在这样一个瑞雪初降的一天。
羡临渊的脸色似乎比以往更惨白了一些,他还记得,四年前的人儿,脸上还有一丝血色,而今,雪尤败三分。
“走吧,别让客人等急了。”羡临渊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终是改了口。
正堂内,三皇子赢盛正与张根生附耳交谈。
四人一见面,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般,免不了一番虚假客套。
赢盛见二人齐步入室,牵着的双手尤为扎眼。
“想必这位就是羡大夫吧?”赢盛挑了挑眉,毫不掩饰对羡临渊的欣赏。
察觉到赢盛的目光,赢城面露不悦,“不知三皇兄天寒露重地来我这萤园作甚?”
羡临渊急忙扯了扯赢城的衣袖,赢城却全然不顾。
这一小动作尽数落尽赢盛眼中。
赢盛哈哈一笑,毫不在意,拍了拍赢城肩膀,“怎么,六弟是不欢迎我?”
“哪里,王爷欢喜的紧。”见赢城不语,羡临渊急忙解围,俯身行了敬礼。
赢盛点点头,目光落在羡临渊被雪沫略微打湿的发梢上,“我从张大人口中略有听闻,羡大夫不仅医术高超,没想到竟还如此聪慧,当真令本宫大吃一惊。羡大夫若是就此隐于市,岂非埋没人才。”
第54章
“三殿下过誉了。临渊不过一介布衣,自幼跟着家父学习一点医术,哪能担得殿下盛赞。”
“羡大夫过谦,沧州疫情功不可没,如此高的医术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去太医院就职?”赢盛用手指勾了勾额前垂发,饶有兴味的看着羡临渊。
翰林医馆是多少大夫的梦想,羡临渊再厉害也不过一俗人,赢盛不信,他不心动。
“临渊自幼行走江湖,自由散漫惯了,按部就班着实不适应。”羡临渊不着痕迹地谢绝了赢盛的提议。
“羡大夫是在江湖长大?不知羡大夫可曾去过西域?据说西域有一味极其罕见的中药。”
羡临渊单手点着下巴,脱口而出,“天山雪莲。”
“正是。”赢盛勾起嘴角,“前几日朝贡,本宫偶然获得一支,不知羡大夫可有兴趣?”
羡临渊双目投射出异样的神采来,这是赢城从未见过的。
“天山雪莲罕见异常,生长在极寒山脉,采摘不易,巧遇更是不易。”
二人越说越投机,谈到中药,羡临渊整个人像注入了新鲜血液一般,跃动着兴奋的光芒。两人侃侃而谈,颇有相见恨晚之意,每个人都忽略了赢城愈趋变黑的脸。
“够了,一个药材而已,至于么。”赢城沉下双眸,周围冷了几分。
羡临渊浑身一僵,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滞了。看着赢城阴沉的脸,羡临渊眼中的光芒渐渐晦暗了下去。
“正好好的六弟可是生气了?”赢盛嘴角含笑,调侃道,“羡大夫不仅容貌出挑,更是一身才华,六弟可真有福气,为兄好生羡慕。”
赢城不愿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冷言道:“不知皇兄此番前来何事?”
“哦,只顾闲聊,竟把正事忘了。本宫此番前来是传父皇口谕,六王赢城接旨。”
赢盛站起身,挺直脊背,双手背于身后,一种压迫感扑面而来。
张根生跟在赢城和羡临渊身后,双膝跪地,垂首倾听。
“六王赢城,镇饥理荒,功不可没,赏黄金千两,得自由出入皇宫特权。为促进沧州经济恢复,祁阳一并归属六王属地。另佳节将至,朕与汝母妃十分惦念,速速回京。”
“儿臣接旨。”赢城额头触地。
羡临渊伏着的身子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自由出入皇宫,这是多大的殊荣。所有皇子,一旦封王,除了特定时日可进出皇宫,无召是不得入宫的。赢城本就是众皇子中唯一一个封王的,属地本就不小如今又把经济发展最盛的祁阳划归赢城,恐怕又要平白遭受不少官员不满。
这一赏,不知是福还是祸。
第四十六章 同赴山河,可还作数?
眼见赢城的脸色愈发难看,赢盛也知趣,着了雪披便向赢城辞行。
“羡大夫,本宫与你相谈甚欢,不知可有幸与羡公子结识一番?”
羡临渊快速瞥了赢城一眼,双手作揖,行了一礼,道:“三皇子玩笑了,哪得结识一说,您是王爷兄长,自也是临渊兄长。三皇子若不嫌弃临渊高攀,他日回京,王爷与临渊自当倒屣而迎。”
一番话,避了嫌,又给足了颜面。
赢盛爽朗一笑,连连应好。
翻身入马车之际转头向羡临渊方向望了一眼,不觉勾起嘴角。
这人,当真有趣。
送走了赢盛,赢城一张冷若寒冰的脸也未缓和。
“你倒是会招蜂引蝶。”
“哪里就谈的招蜂引蝶了。”
赢城冷哼一声,快走几步,兀自进了寝室,将羡临渊置于身后不顾。
眼见人儿不高兴,羡临渊本想找齐峰讨教一下账簿核算,而今这状况也只得暂时搁置了。
“皇上下了口谕,咱们近日就启程回去吧?”羡临渊轻轻推搡了一下脸朝内侧纹丝不动的人儿。
见赢城没有反应,羡临渊勾了嘴角,内心生出一阵窃喜,赢城是因为三皇子吃醋了?
想到这,窗外肆意的飘雪也明媚起来。
羡临渊脱了鞋俯下身贴在赢城的后脊,覆上他的长发,低声呢喃,“纵使山河绚烂,日月如画,我也只寻一颗星,你一人便是我的千军万马。”
赢城身子微微一僵,羡临渊感受到赢城细微的动作,将脸颊紧紧贴在赢城的脖颈,不再言语。
何其有幸,此生遇你,无悔无恨,唯有一愿,执君手,赴白首。
羡临渊顿了顿,按上赢城的肩膀,冰凉的唇覆上赢城肌肉线条分明的脖颈。
良久,赢城转过身,反手将羡临渊欺|压在身|下,喘着|粗气道:“你说,怎么罚你?”
羡临渊轻笑一声,抬手勾住赢城的脖子,“任君行。”
羡临渊微抬上身,轻轻碰触到赢城两片薄唇。
赢城瞪直了眼,羡临渊极少这样主动,血|气方刚的年龄,哪里禁得住这种厮磨,这一勾,便将赢城仅剩的一点理智彻底勾了去。
扣住羡临渊的后脑勺,将人带入自己怀中,反客为主,捉住这两片不甚老实地的唇便狠狠地吻吮了去。
羡临渊被吻得意乱情迷之时,只觉身上的人止了动作。
“怎么了?”羡临渊面色殷红,微微喘着气道。
赢城自羡临渊耳边拿起什么,两只手指挑开的瞬间,脸色骤然一变,笼上了一层寒霜。
“洛青云的书信?”
第55章
“嗯?”羡临渊还未缓过神的双眸还有些迷蒙,在触及赢城冰冷的目光时瞬时清醒过来。
“你还在跟他书信联系?”
“没有......只此一封。”
赢城的双眸定定地盯着书信,脸色阴晴不定,“小童是谁?”
“偶然遇到的一个可怜的孩子,我暂时留在了身边。”
“你跟洛青云见面了?”
“嗯....”羡临渊无力地闭了双眸,赢城身上散发出的逼迫感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赢城眯着双眸,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羡临渊,上衣已经被扯得松散,露出精瘦的胸膛,袖口松垮的挂在双臂,说不出的诱|人。
而此时,赢城的双眸却渐渐变得凶狠狰狞,这醉人的模样,如若是刚才,简直让他血|脉|喷|张。而如今,只会让他心厌。
额角的青筋突突跳跃了两下,噌地起身,双手擎上了羡临渊的脖颈。
“赢城......”羡临渊被骤然掐|住脖子,呼吸一滞。
“放开我......”
羡临渊一张脸被憋得通红,双手死死抓住赢城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直到自己眼前开始昏花,意识在模糊之际才觉脖子一轻,呼吸骤然通畅起来。
“赢......城.......你,咳咳.......你混蛋......”羡临渊因着缺氧双目充血,猩红一片,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没了一丝血色。
羡临渊用鼻子冷哼一声,俯下身捏住羡临渊的下巴,低声道:“说,什么时候见的面?和他一起做了什么?”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双目幽深,平静地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池水,“我没有跟他睡。”
赢城闻言一怔,手中的拳头紧了三分。像一个拳头打在了一个软绵绵的棉花上,这让他很不爽。
羡临渊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目光灼灼,盯着赢城良久,道:“赢城,我很干净,我没跟他睡,你不是一直想得到这个答案吗?如此,满意了吗?”
是了,是自己恬不知耻的心悦赢城,这几年,自己在他面前唯唯诺诺,不敢言语,无限制的包容他的暴躁,他的脾气,任他折辱,自己饶是再委屈,也是打碎了牙往嘴里咽,却不在他面前表现出一丝委屈或不耐烦。这不是自己自找的么,有什么可抱怨的。
一番话,将赢城堵地无话可说。暗暗咬了后槽牙,唾骂一声,翻身下了床,阴冷的双眸直勾勾盯着羡临渊,像要蚕食人血肉一般,咬牙切齿地冲门外吼道:“无忧,备车。”
羡临渊单手撑床,轻声唤了一声,“赢城——”
赢城转头静静地看着羡临渊,没有言语。
“京城风云起,王爷曾邀临渊同赴山河,可还作数?”
赢城静立几分,忽而一拳砸在羡临渊身后的红木扶手上,“咔哧”一声,扶手碎裂两半。
拳头带过的风,掀起羡临渊发梢飘动,时间仿佛静止一般。
“风云骤变,本王自有狐裘裹身,不劳羡大夫操心。”言罢,赢城转身出了寝室,头也未回。
眼见赢城走远,羡临渊一脚踢翻了床边桌椅,茶具碎了一地,割裂了脚踝,鲜血汩汩而出,他却浑然不觉,无力地坐在脚踏上。
他只觉心口有一股酸痛,自心底波翻浪涌地翻滚到他的咽喉。羡临渊怔怔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寝室,眩晕感铺天盖地席卷了他的脑袋,他无助地蜷缩起来,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如果,十四年前他初遇赢城时,就知道赢城这般,纵然割他全身筋脉他都不会深陷进来。可是,世上哪得后悔药。病入膏肓,神仙难救。
这段本就不该存在的孽缘,就要走到头了吧.......
他早已不是羡临渊,他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羡临渊早就死在了兰珺瑶入府的那天,只是,他的心脏没有刀口。
就像丢了撑杆的船,漂浮在海面上,行走停留全凭海浪的潮汐跌落,没了自我。
羡临渊颓然躺在地上,眼泪不住地自眼角滑落,四年前,江城主街道,赢城身披铠甲,纵领千军,凯旋而归,意气风发。他一袭白衣,翩翩公子,驻足远眺........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一败涂地。
第四十七章 裕妃
“王爷呢?”羡临渊带着齐峰、齐鸿回了王府,却各处找不到赢城。
“公子,王爷一直未归。”侍女俯身应道。
羡临渊有些疲惫地瘫坐在木椅上,缓缓闭了双眸,给齐峰与齐鸿安排了处所。
“哟,羡临渊,你竟然敢带外人入府,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羡临渊一口气还未缓过来,兰珺瑶的声音便自耳边响起。
外人入府,向来是赢城禁忌。若是将这事报给赢城,她不信王爷不处置他。
羡临渊俯身行一礼,“侧妃多虑了,齐家爷孙入府是得了王爷应允的,侧妃若无事,临渊先行告退,医馆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处理。”
看兰珺瑶嚣张跋扈的模样,羡临渊猜测她还不知道兰家的遭遇。
羡临渊收回驻足在兰珺瑶身上的目光,不多言语,带着齐家爷孙二人径直出了王府,直奔洛青云所在的仲春堂,留下气急败坏的兰珺瑶暗自跺脚。
“公子。”一声清脆明朗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还未等羡临渊回过神,一个小小的身影便扑到了羡临渊怀中。
怀中的小人儿眼中闪着熠熠的光,全然没了之前的胆怯。
第56章
“公子,我好想你呀。”孟童窝在羡临渊怀中,肌肉绷紧,还略有些紧张。
“我也想孟童。”
羡临渊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孟童柔软的头发,便将他托付给了齐峰。
齐峰通透,行了敬礼便带两个孩童退出门外。
两个少年年纪相当,初见面有些生疏,一同出了房门,竟热络起来。
“此番饥荒,如何?”洛青云着了一口茶,缓缓问道,“我斟酌许久,着实担心,便给你飞鸽书信一封,怕你为难,也未敢在书信多言语。”
羡临渊听及此,面色一顿,洛青云自是没有放过羡临渊微小的变化,声音有些急切:“你们.....”
羡临渊立刻勾上笑颜,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提到赢城,二人之间一时无话,空气似乎都安静了。
“太子动手了。”良久,羡临渊放下手中的麒麟玉石,眼眸投向远处。
“户部被拉下台,太子定会恼羞成怒,你该如何应对?”
羡临渊一顿,转过头看向洛青云,“此事还要从长计议,风既起,便停不下了。”
门外忽地传来孩童的嬉闹声,羡临渊抬头看看日头,起了身,“师兄,我要回去了。他.....快回来了。”
洛青云艰难地扯起一抹苦笑,点点头,也不再挽留。
回了王府几日,羡临渊都未曾见过赢城,索性便从王府搬了出来,住到了医馆,好时时监督孟童学习。
日子倒也难得清闲,让这段时间神经紧绷的羡临渊,难得地获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这日,羡临渊正躬身带孟童在药柜前识别药材。
“公子,桔梗和前胡怎地长的如此相像?”孟童一手执了一片薄薄的药材,抬眸望着羡临渊。
“这两者的区别便是........”话音未尽,羡临渊便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公子,宫中有人寻您。”米淮走进羡临渊身边,附耳进言。
“宫中?”羡临渊眼眸露出一丝疑惑,随着米淮的目光追至医馆门口,见一瘦瘦矮矮的约莫二十十六七的锦衣男子恭顺站着。
“说是谁派来的了吗?”羡临渊沉了声音。
“说是裕妃娘娘宫的。”
羡临渊点点头,遣了孟童自己学习,便飘然行至男人年前,略一躬身,道:“敝人羡临渊。”
男子看着面前的人一愣,而后急忙敛去眼中惊艳,俯首还了敬礼,“公子,娘娘有请,请随奴才前来。”说着,自怀中掏出裕妃宫牌,交由羡临渊确认。
羡临渊也不多言语,吩咐了米淮,便独身一人随男子上了马车,直奔皇宫。
二人一路无话,羡临渊自侧门入了永安宫。
正厅锦榻上端坐着一美艳妇人,虽是徐娘年纪,却依旧风姿阔绰。
如赢城一般深邃的善眸,无半分娇作却娇媚无骨风情万种,朱唇点金,肤若凝脂。一袭水绿色绸衣,外披一件白色薄纱,称得上风华绝代。
羡临渊见人,行了大礼。
原来赢城长相俊秀,真真是遗传了裕妃。
他从未见过裕妃,赢城也极少提起她,羡临渊只得根据赢城面目在脑海里勾勒裕妃面庞,而今一见,真是惊艳。
“裕妃娘娘安。”
“你就是羡临渊?”裕妃轻启朱唇,吐气如兰。
“是。”
“抬起头来。”
羡临渊顺从地抬起头,双目下敛,不与裕妃对视。
裕妃轻轻叹了一口气,向羡临渊伸出手,道:“起来吧。”
羡临渊看着向自己伸出的手,微微一怔,裕妃既能派人找到自己,想必也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吧,也便没有推脱,指尖轻触裕妃掌边,起了身。
“谢裕妃娘娘。”羡临渊垂下头,他不知裕妃此时叫他来目的何如。
“你别怕,”裕妃边说边起身到了茶桌旁,唤了羡临渊入座,“本宫今日来,就是想见见你,同你说说话。”
羡临渊未动声色,他不知道裕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叫他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从赢城甚少提及她来看,应该与赢城关系不甚融洽。
“临渊,城儿最近.....没有回王府吧。”裕妃的柔柳般的细眉拧在了一起。
“是。”羡临渊对上裕妃的目光,没有闪躲。心中的防备一直未曾卸下。
“我听无忧说,你们是吵架了?”裕妃点着手指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虽是问询儿子的寥寥私事,却依旧端的尊贵。
羡临渊将目光移向别处,敛去脸上蓦然浮现的不自在,轻轻舒出一口长长的气,点了点头。
“临渊啊....”裕妃放下茶盏,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羡临渊轻轻颔首,将手收拢在袖口中,道:“娘娘有什么话不妨直言,临渊听得。”
“城儿最近屡次在朝堂上顶撞皇上,对待诸位大臣也是针锋相对,不留一点情面。这许多大臣都是跟着皇上打江山的老臣,我想,你大抵也不愿看到城儿被针对吧。”
“娘娘担心王爷被针对。”羡临渊抬起双眸。
“城儿自小便征战沙场,朝堂上的勾心斗角他不懂得,而今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他却全然不在意,如今又如此。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羡临渊神色有些黯然,赢城会因为自己生气吗?
“娘娘勿要担心,王爷向来如此,要说树敌,这敌,早就树的根深蒂固了。”
第57章
羡临渊的双眸虚望向远处,有些人,他会一个一个全部择的干干净净。
裕妃顿时失了声,抬眸虚望向远处,抬手笼络鬓角碎发时,手腕处露出一个奇怪的黑色图腾。
“我不在意城儿喜欢的是男子还是女子,我只希望他这一生快乐无虞。”丝毫未在意羡临渊略有诧异的目光,道:“城儿如今这般,都怪我……”
第四十八章 落水
羡临渊道:“您真是一位开明的母亲。”
此后,便默不作声,并未说什么越界之话。
二人身份有别,饶是心中再是好奇,也未曾表露。
裕妃冲羡临渊一点头,“你可真是会说话。”
这美人儿肌肤胜雪,白里透红,我见犹怜。
羡临渊一时移不开眼,他总能在裕妃的脸上看到赢城的影子,心道:“裕妃在宫中,应当是极为受宠吧。”
“娘娘,王爷早已独当一面,他可以为自己的行为去负责,他也应当为自己的的所作所为去负责,你又缘何将这过错悉数笼络到自己身上?”羡临渊蹙了蹙眉。
裕妃遣退了身边的侍女,原本端庄的人,竟在此时显出几分憔悴。
十几年前,赢城也是一个善良活泼的孩子。
他会承欢膝下,会抱着裕妃的胳膊撒娇,会在得了太傅表扬后萦绕裕妃的裙下期盼得到她的赞许。
南疆的姑娘大多内敛,不似赢启的女儿们豪放。
许是受了裕妃的影响,赢城自小就不似太子那般张扬。
既继承了些皇帝的孤傲,又有一些裕妃的沉稳内敛。
赢城自小得到的夸赞远比太子多得多,唯有三皇子在诗文诵读上可与其相较一番。
三皇子性格沉闷,不多言辞,倒不如赢城更讨人欢心。
“城儿,过来。”皇帝那时尚在壮年,意气风发,甚是得意。
“这是骠骑将军,陈如是陈大人,从此以后便由他教导你习武。”皇帝摸了摸赢城有些凌乱的发髻,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赢城自小习武就颇有天赋,皇帝派了骠骑将军陈如是亲自教导,这是其他皇子均未有的待遇。
“师傅,请收徒儿一拜。”赢城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陈如是匆忙将赢城扶起,“六皇子,这可使不得。”
皇帝哈哈一笑道:“无妨,你既是他的师傅,自当该受他这一跪。”
裕妃站在远处,远远地看见这一幕,心里明了,皇帝让赢城重武,不过是要他将来奔赴沙场,做那为赢启带来和平的猛虎,而不是骁龙。
“娘娘,起风了,该回去歇着了。”素秀适时地为裕妃着了披风。
素秀是裕妃的陪嫁。
“素秀,你可知,皇上为什么要让城儿重武?”
素秀道:“咱们六皇子身强体壮,最博皇上喜爱呗。”
裕妃摇了摇头,喃喃自言:“做不得皇上又如何,本宫只盼他一生安然无虞。”
皇帝喜爱,母妃受宠,赢城的一生,本就该这么顺遂下去。
可这一切,都在太子在裕妃宫门前的莲池失足落水,差点溺亡那件事起,逆风下旋,天翻地覆。
“娘娘,娘娘您这是做了什么!”莲池前传来素秀的疾呼声。
“太子,太子,快来人啊,快来人啊!”素秀的声音越发急切,“太子落水啦,太子落水啦!快来人啊!”
不肖片刻,莲池前便围拢了一群人。
池水翻卷,终于在溅起一个落花后归于平静。
“咳咳咳咳.......母后....我要找母后.....”被小太监救上来的太子一边咳嗽,一边哭喊着要找皇额娘。
裕妃见状太子醒来,急忙遣了早已在一旁等待着的太医,把脉理疗。
“素秀,你快去承乾宫唤了皇后娘娘来。”裕妃道,声音淡然无慌乱。
太子失足落水,不是小事。
顷刻便在宫中引起轰动。
皇后前脚刚到,皇上便紧赶着挤进了算不得大的永安宫。
弹指间的功夫,永安宫内外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炎儿,我的皇儿啊~”皇后进了永安宫便抱着太子哭开了。
赢炎,太子的名讳,烈火灼灼的太阳,可想而知,皇帝对这个嫡子赋予多大的期望。
“够了,哭哭啼啼。”皇帝冷斥道。
“皇上,炎儿身边一直有人跟随,岂能轻易落水,定是有人陷害啊皇上。”
听了皇帝的话,皇后转身便伏在地上,哭喊开来。
“是啊皇上,定是有人蓄意谋害。”皇后的贴身侍女颂佩也匆忙跪地,附和道,“还请皇上明察啊。”
皇帝的额角抽搐几下,永安宫前落水,显而易见。
“裕妃,太子于你宫前落水,你可有话要说?”皇帝将手负于身后,声音洪亮而又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臣妾不知,方才在院里赏花之时听闻宫外有呼叫声,便唤了素秀一同查看,没成想竟是太子殿下。”
裕妃虽双膝跪地,后背却依旧挺直,不卑不亢。
“贱人!”皇后上前就是一巴掌,“太子于你宫前落水,自是于你逃不得关系。”
裕妃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皇帝蹙眉,轻言斥责道:“还未问询分明,皇后武断了!”
眼见皇上有袒护之意,颂佩急忙道:“皇上,娘娘担心殿下心切,还望皇见谅。”
第58章
“朕与皇后说话,何时轮得上你插嘴。”皇帝愠怒道。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皇帝冷哼一声,“炎儿,你说,你是如何落了水。”
太子闻言,浑身一颤,颤声道:“是.....是.....”一句话吞吞吐吐,双眸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裕妃,随后又快速地将头垂下。
皇后见太子如此模样,俯下身子将太子揽入自己怀中,柔声道:“炎儿不怕,你大胆说,谁人将你推入了水,父皇和母后均在此,断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三言两语,便将矛头指向了陷害。
太子颤抖地伸出了手,直指裕妃。
“是....是裕妃娘娘,裕妃娘娘推了儿臣!”
瞬间,整个永安宫,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皇后转向便跪在皇帝脚边,“皇上可要为炎儿做主啊。”
皇帝的脸色变了又变,“裕妃,你可有什么要辩解?”
裕妃一怔,“臣妾方才已经说过,太子溺水之时,臣妾正在院中赏花。”
“可有人证?”
“整个永安宫宫女皆是人证。”裕妃淡然道,声音依旧纤若清风。
皇帝不动声色地直视着裕妃,深不见底的眸色长敛于睫羽之下。
“永安宫皆是你的人,自是向你说话,炎儿可是亲口证实是你推了他,你如何狡辩!”皇后凄声道。
见皇后势要给自己按上个谋害太子的罪名,当心内心一沉。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裕妃轻步行至太子面前,缓声道:“殿下,你当真看到是本宫推了你?”
第四十九章 谋害被贬
太子向后缩了缩身子,突儿钻个空子,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扑到了皇帝怀中:“父皇,儿臣害怕。”
皇帝被太子猛地撞进怀中,身形向后踉跄两步,在太监总管的惊呼中,及时稳住了身形。
“炎儿勿怕。”皇帝摸了摸太子的头发,脸色一寒。
皇帝素来不喜皇后,前宰相之女,任性妄为,当时也不过是为了巩固江山社稷,不得不娶罢了。
可对于自己这个嫡子,却讨厌不起来,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如何不寄予厚望。
“既说永安宫皆可以作证,来人,将永安宫所有宫女传来!”皇帝将太子拥在怀中,俨然一副慈父形象。
说是整个永安宫宫女,算上素秀也不过四人。
“太子落水前,你们可有看清裕妃在何处,做什么?”
几名宫女不言语,只是伏在地上不住的颤抖。
“皇上问话,照实回话!”裕妃眉头微蹙道。
皇上偏偏头,看向裕妃,仪态端庄,雍容典雅,一袭淡烟紫衣衫,如出水芙蓉,清艳动人。
他是爱裕妃的,虽说裕妃是南疆和亲而来,但她知书达理,温和体贴,再加之独特艳丽的面容,怎能不让他倾心。
“你不必如此疾言厉色。”皇后款款走向裕妃,“如此乔急,可是担心这些宫女说漏了什么?”
“断然不是。”裕妃道,“臣妾宫中几名宫女未见过什么大场面,如今一事,惶恐过度,不敢言语。”
“惶恐过度?”皇后徒然提高了嗓子,“难道不是裕妃做了错事,这些奴才们不敢言语?”
裕妃掩于袖中的手猛地一紧,面上却还是淡然自若,“臣妾未做错事,不知娘娘为何断言是妾身犯了错?臣妾若是有心,为何又唤人来施救?”
听二人争持,皇帝眉头蹙起,声音震远:“够了!”
“你说。”皇帝伸手指向素秀。
“启.....启禀皇上,我家娘娘,我家娘娘一时糊涂啊,一时糊涂啊,求皇上念在我家娘娘伺候您一场的份上,饶了她吧,娘娘只是一时被蒙蔽了心神啊,最终也是清醒过来,救了殿下,终归没有酿成大祸啊,皇上!”素秀越说越激动,话音落,对地便一连磕了几个响亮有劲的头。
裕妃淡漠的脸上终于现出错愕,“素秀...”
“裕妃,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皇后趾高气昂道。
裕妃还想辩驳什么,转头看向那个高高在上,自己一直依赖的男人。
视线所及,一片寒漠。
裕妃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说什么,皇上信了。
“裕妃,你若乖乖认罪,皇上自会善待于你,赢城还小,可还有大好前程。”皇后道。
裕妃哑然,她还有赢城。
“裕妃意图谋害太子,褫夺封号,杖二十,贬为贵人,禁足永安宫,无令任何人不得踏入永安宫半步。”
昔日贵妃风光不在,天堂地狱不过就是皇帝一句话。
太子的指证,素秀的指认,所有的矛头统统指向了她,她百口莫辩。若不是顶着南疆公主的名头,皇帝顾及两国交好,只怕此时不是禁足,而是直接将她下了水牢。
裕妃背井离乡,十几岁婻鳳还尚未及笄的年龄,便孤身一人远嫁赢启。
为了南疆,裕妃不后悔,她享受了万民十几年的供奉与尊敬,也愿意承担起一个公主的责任。
于是,没有任何哭闹耍泼,一个平静的晚上,裕妃换上一身鲜红的嫁衣,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女以及那十几车的嫁妆,踏上了迎亲队伍的马车。
此去经年。
金銮马车上,裕妃平静的回想自己这草草的一生,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只向蛊王祈求皇帝能宠她,爱她,敬她,再别无所求。
第59章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皇帝给予裕妃的仅次于皇后的殊荣。
裕妃沉溺于皇帝的为她设下的温柔乡不可自拔,没过一年,她便诞下了赢城。二人锦瑟和鸣,从未红过脸。
然而这一切,都在这日,都如海上泡沫般,全数破灭。
皇帝冷寒着脸,着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剥下了裕妃的贵妃服制。
十年梦断。
永安宫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碰巧赶上赢城跟陈如练武后回来。
赢城趴在硕大的宫门上声嘶力竭的哭喊,却没有一人出来制止,最终还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看不过去,将赢城拉了起来。
心碎了的裕妃,终于明白什么叫最是无情帝王家。
那一年,赢城还小,每日下了学堂便吵着找裕妃。皇帝便日日斥责于他,最终在陈如是的劝说下,同意了赢城继续宿在永安宫。
“母妃,你已经一日未进食了,吃点东西吧。”赢城捧着一碗清粥行至裕妃面前。
“碰——”的一声,瓷碗碎在地上,清粥流了满地。
“滚开!”裕妃用力地将赢城推开。
“滚,不要让我看到你,滚!”裕妃抱着头,蜷缩在被褥里。
小小孩童脸上的笑意渐渐不在。
“城儿,今日师父带你去看灯会去不去。”陈如是见赢城整日闷闷不乐,就想趁着元日灯会将孩子带出来散散心。
“元日灯会?”
“对,和宫里宫宴完全不同,城儿出去好好看看,回来时讲予娘娘听,娘娘定会高兴起来。”
“真的吗?”赢城暗淡的眸子里闪出一丝亮光。
赢城看着满街繁华,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重。几乎是没有什么耽搁地,草草逛了一圈便回了皇宫。
看着落寞的小小身影,陈如是心如刀绞,自己女儿同赢城一般大,此时正窝在娘亲的怀中听故事,两者相较,更是心疼。
“母妃,母妃。”赢城捂住渗出血的额头,企图唤醒裕妃的神志。
“都去死,都去死。”裕妃沉溺于皇帝的背叛中,日复一日,愈渐癫狂。
身边一切可以扔出去的东西,都被裕妃拿起狠狠砸在赢城身上,碎裂的瓷片划破了赢城的脸、手、脖颈.......坚硬的木质果盘砸青了赢城的额角、胳臂、膝髁.....滚烫的茶水灼红了赢城的手背、脸颊.......
裕妃麻木地不觉得心痛,甚至在看到赢城露出痛苦表情的时候,内心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愉悦。
于是,裕妃开始以折磨赢城取乐,弥补自己内心的创伤。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是为何解?”皇帝沉声道。
“做了不应该去做的事这是讨好了别人;见了要做的事却不去做,这是缺乏勇气和正义感。”赢城道。
“不错,看来功课也未落下。”皇帝露出一抹赞许的目光,点了点头。
皇帝起身,一手拍了赢城肩膀处,赢城闷哼一声。
“怎地?”皇帝聚眉,困惑道。
“无事,练武少不了磕碰。”
皇帝瞥向赢城额角已经淡去的疤痕,眉头越聚越深,挥手解了赢城外衣。
赢城惊呼一声:“父皇——”
第五十章 疯癫
视线所及,赢城精瘦的身体上遍布刀痕。
新添的殷红的,结了痂的淡粉的,将好的淡了颜色的。
层层叠叠。
“这般伤,你竟说是练武练的?”皇帝徒然提高了嗓音。陈如是有分寸,所有用剑的练婻鳳习用的全部都是未开锋的钝剑,砍了身上连个刀痕都不曾留下。
“今日起,你搬离永安宫,去皇后那里暂住。”皇帝冷声道。
“父皇,母妃身体不好,需要儿臣照顾。”赢城沉声道。
“永安宫自有宫女照拂,岂能用到你。”
“父皇,母妃独身一人,唯有儿臣了。”
生母没了抚养能力的皇子,都会被送到皇后宫中抚养,这是赢启多年来不成文的规定。
皇帝看着赢城那双与裕妃极为相似的眉眼,心下不免悲凉。
他不舍得将裕妃下水牢,总有年少初见的惊艳的感情在。
可如今,宫中纷传裕妃疯癫,他自责也懊悔。
看着赢城倔强的双眸,皇帝轻声喟叹:“城儿,你母妃病了,留些时间让她好好将养吧。”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赢城敛神,一言不发地出了御书房。
“城儿今日怎地不高兴?”陈如是撩起长袍,挺直坐在赢城身侧,一手拍拍了拍赢城的头。
“师父,父皇要我搬去皇额娘宫里去住。”赢城垂下双睫。
“城儿可是不愿去?”
“......”
“放心不下娘娘?”
赢城轻轻点了点头,双手局促地攥紧了衣角。
看着赢城模样,陈如是心疼万分。
皇后不作为,当年静嫔先于皇后诞下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后生的太子便只得称了二皇子。
在皇室,长子与嫡子同样重要,都被寄予众望。
大皇子还未足月,静嫔便因生产气血虚空缠绵病榻,不到出月便撒手人寰。
大皇子顺理成章地过继到皇后名下,太医却说大皇子胎里带病,天生体弱,未过周生也随了静嫔而去。
陈如是见过大皇子的尸身,浑身青紫,不像体弱,倒像是中毒。
第60章
只是这话,又岂是他这般臣子可议论的。
“师父,城儿不想去皇额娘宫中。”
陈如是摸了摸赢城因为练武有些凌乱的头发,“师父会跟皇上谏言,城儿可放宽心。”
他心疼自己这个徒儿,于是第二日便向皇上婉言进谏,以自己便于时时教导为由,让本该送至皇后宫中的赢城自立了宫门。
自赢城搬离永安宫那日起,裕妃好像失了魂一般,内心开始不安,开始暴躁,开始愈加控制不住自己。她亲手掐死了那只陪她远嫁的小松狮,而后趁人不备,偷跑出永安宫,将这只松狮犬抛溺在护城河里.......
皇帝终于意识到她的异常,永安宫开始频繁有太医出入,苦涩的汤药每日被侍女太监扣押着往嘴里灌,却依旧没有什么效用。
宫中开始流传裕妃得了疯症的传言。
疯言肆虐之际,赢城在上书房也开始受到排挤。
太子会在午休时,将墨汁倒满他的午休床铺;会在太傅检查前一日书写时,将他的文稿绞撕成碎末;会在用膳时,将一捧泥土倾洒在他的食盘中......
陈如是按住赢城挥起的拳头,告诉他:“若是不想被人欺辱,便等到自己羽翼丰满,一击制敌。”
黄口小儿草地玩泥巴的年纪,他便学会了忍气吞声。
东流逝水,酝酿了许久的乌云,终究是要下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来荡涤这尘世间的污垢。
陈如是死了。
死在了永安宫。
许久没见母妃的赢城,偷偷潜进了宫门。
“你不信我,你负了我。”神志不清的裕妃看见赢城几分相像皇帝的脸,喃喃自语。
“你不能丢下我,皇上,皇上,臣妾要和你永远在一起。”裕妃的双眸由浑浊渐渐变得狠戾,转身掀开床褥,自床板下抽出一柄弯刀就向赢城砍去。
“母妃!”赢城急声道。
刀光剑影间,鲜血四溅。
赢城双手护头,身上没有一丝痛感,一个温暖的怀抱将自己圈住。
缓缓抬了头,陈如是的面容整个映入赢城惶恐的眼眸中。
“城儿,勿怕。”陈如是勉强扯起嘴角,这笑容极具安抚力。
赢城怎么也未想到,这是陈如是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不....”裕妃发了疯的挥着刀,一下又一下,满目猩红,直至陈如是再没了声响,才甩丢了手中的弯刀,像抽空了所有力气般,瘫坐在地上。
鲜血溅了满地,顺着陈如是的四肢缓慢流下,滴落在赢城身上,浸透了赢城的衣衫。
回过神的赢城,看着浸泡在血里的陈如是,和拿着砍刀的裕妃,双目空洞,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他开心与否的人也没了。
“师父,师父,师父。”赢城推开陈如是,跪在地上不停地推搡陈如是,却再未得到回应。
泪水混着血水涂满了赢城的双颊,心脏像被人撕裂开,将他生吞活剥,痛,却无声。
赢城颤抖着手放在陈如是鼻下,没有任何动静。
一代骠骑将军陈如是,就此丧命。
事情很快便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将裕妃捆了永安宫,第二日便封了永安宫所有目睹此事件的宫女的口,派了一个宫中老嬷嬷近身伺候,再不许旁人踏入。
为了安抚朝堂,皇上给已亡的陈如是封了侯,对外声称陈如是因公殉职,满朝文武皆叹,可惜了陈如是膝下仅有一个嫡女。
自此事后,赢城就变了。
那个活泼善良惹人喜爱的赢城变得冷血无情、暴戾、阴晴不定。
宫女阉人但凡稍稍不顺他心意,动辄便是极刑处置。
在太子又一次将毛笔插进他头发里时,他折断了太子一条腿,从此,太子一行人再也不敢如此欺他辱他。
他记得陈如是的话,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不会任人践踏。
清风云絮淹于沼泽。
第五十一章 谩骂
羡临渊 满目愕然,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那个当年将他从深渊救出来的少年竟有此番遭遇,羡临渊顿觉心口抽疼,一口气憋在胸口,憋红眼眶。
看着面前柔若无骨的裕妃,羡临渊不知是同情她还是恨她。若非是裕妃,也许赢城断不是如此这般,可若非是裕妃,赢城便不会去那元日灯会,二人便不会相遇。
“娘娘——”宫女的声音打断了羡临渊的深思。
他敛神,只见一个宫女匆忙跑了进来。
“怎可如此没规矩!”裕妃当即寒下了脸。
宫女俯身跪在地上,颤声道:“娘娘,王爷在御书房与左丞相发生争执,情急之下打伤了左丞相!”
“什么!”裕妃陡然起身,“王爷这会在哪?”
“回娘娘,王爷现下正往您这儿来,夏公公早早便等在御书房外候着王爷了。”
听了宫女的话,裕妃才踉跄的坐了下来,尽力地平复着内心的躁动,手却不觉覆上了手臂,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却浑不自知。
“娘娘......”羡临渊面色骤变。
裕妃恍然回神,匆忙收回自己的手,面上已然恢复了平静,“无妨,既然已经跟小夏子回来了,想必未成重伤。”
羡临渊点点头,眉眼处的担忧却一刻也不曾敛去。
等待的时间总是缓慢异常,羡临渊坐立不安,却不敢在裕妃面前表露出来。只得逼迫自己去想其他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第61章
羡临渊猛然想起裕妃的疯癫之症,又想起刚才她下意识的动作。思索再三,抬眸对上裕妃的双眸,道:“娘娘若不介意,可否让临渊为娘娘把一脉?”
裕妃面色一僵,有些牵强地笑了笑,推辞道:“本宫身子有南疆大夫调养,若是哪日大夫不得闲,本宫再劳请临渊相看。”
话已至此,羡临渊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临渊。”裕妃抬眸看向羡临渊,眼神已不似初见时的严厉。眼眸流转,泛滥了桃花,一碧清泉。对于羡临渊这种不喜欢女人的人来说,都抵不住这楚楚之姿。
裕妃的美,是跨越性别的,是不容玷污的,这大抵也是在她犯了如此大罪,皇帝却保她安然无恙的原因之一吧。
羡临渊点点头,礼貌回应:“娘娘请说。”
裕妃深吸一口气,道:“城儿性子骄纵,本性不坏,本宫希望你能与他好好相处。”
羡临渊内心涌起一阵不舒服,但又极快速地按压下去,轻轻道了一声“好。”
二人没再过多言语,院外突兀地传来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
羡临渊与裕妃对视一眼,起身快步行至房门外,见赢城正抬脚将院内花植扫了一地。
“城儿——”裕妃匆忙出言制止。
赢城懒散抬头,视线落在旁边的羡临渊身上,蹙了蹙眉,双手环胸,轻启薄唇冷声讥笑,“你这狼狈的样子简直像条丧家犬。”
羡临渊闻言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他今日出来匆忙,头上并未束冠,只用玉簪随意挽了起来,额前耷拉了不少碎发。
在医馆陪着孟童熬药时溅了不少褐色药汁在白色前襟上,这会在阳光下看着格外刺眼。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自己现在这个模样,确实狼狈如丧家犬。
裕妃双目寒厉,陡然扬高了声音:“城儿!”
赢城冷哼一声,径直走进正堂。
裕妃看了一眼羡临渊,摇了摇头,便转身随着赢城的步子进了室内。
“城儿,你今日怎地和左相闹起别扭?”
赢城将手中的杯盏猛地掷在桌上,二者相撞,发出“砰——”地撞击声,刺耳异常。
“老东西说话没有分寸,我看着不爽。”
“城儿,左相是肱骨之臣,怎可一言不合就出手!”
赢城面露不屑,伸出两根手指将面前的杯盏弹出老远,杯中剩余的茶水泼了羡临渊一身。
裕妃面上染了愠怒,随后又隐忍下来,“城儿,不得无礼。”
赢城“啐”了一声,懒洋洋地斜靠在椅背上,半阖了双眼。
羡临渊一时有些收不回眼神,这样的情景,曾是他做梦都不敢梦到的情景。
“母妃可是听闻这左相大人说了什么?”赢城不满地看向裕妃,眼眸中隐约有些委屈的神色。
看赢城这般,裕妃面色一软,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再是说了什么不入耳的话,在朝会之上,也要顾及天家颜面。你打了人,纵使左相有错在先,皇上若是惩罚了左相,怕也只得落了个袒护你的名头。”
“是是是,”赢城不耐烦地应道。
“那明儿个,便去给你父皇认了错去。”裕妃用锦帕掩了掩嘴角。
“好好好,”赢城略有些敷衍,“我饿了。”
本还想再训斥一二,可在听得赢城这句话起,裕妃仅剩的一点愠怒也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扬起的唇角,“好好好,这便命人传膳食来。”
赢城在裕妃面前,就像一个四五岁的孩童,会同自己的娘亲耍赖、撒娇,这样的赢城与素日的他截然不同,如此纯真的他,真真令人向往。
用完膳,二人漱口净手后,裕妃几次想将话题引到羡临渊身上,却都被赢城不着痕迹地避开。
整个餐食,赢城再未与羡临渊说一句话。
“城儿,再过几日便是元日了,母妃想借你汗血宝马一用,今日你便跟临渊一同回去吧。”
赢城冷哼一声,“宫中马匹众多,母妃还是另择其它吧。”
裕妃无奈地摇摇头,道:“城儿,元日你父皇要与母妃赛马,整个赢启除了你这匹汗血宝马以外,哪里还有什么马匹能追得上你父皇那匹‘追风’的。你不想看到母妃输给你父皇吧。”
赢城撇了撇嘴,再是不情愿,也只得应了下来。
裕妃如此多年,重疾大愈,他不愿再惹她不高兴。
眼见天色渐晚,裕妃也不再挽留两人留宿。
直至二人出了永安宫,裕妃脸上的担忧才算卸了下来。
两人一言不发地向皇宫门外走去,行至马车前,小夏子早早便将车凳放了下来。
羡临渊上车后,见赢城双手环胸,拉着脸,杵在马车边纹丝不动,他轻叹一声,伸出手,“王爷,上车吧。”
阳光下,郎君修长的五指精美如玉根,还泛着莹白的光泽。
赢城目光沉沉盯着那只手看了许久,别过脸,略过那只手,径直跳上了马车。
羡临渊扬了扬眉,收回了手。
马车内,羡临渊一直依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
赢城的视线几次从他脸上掠过,发现他满脸悠闲,大有这样持续到下车的意思。
“你是哑巴吗!”他忍无可忍,低声怒吼。
羡临渊慢悠悠地张开眼,“王爷想让我说什么?”
第62章
第五十二章 再也不要看到你
两人相对无言。
羡临渊心中有万千问题想询问赢城,可均在触及赢城愈渐冰冷的双眸时尽数咽回了腹中。
赢城一拳砸在车窗上,暗骂一声,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看着赢城暴躁的模样,羡临渊突兀地想起赢城幼时经历,心中莫名有些抽疼。
“听说你近日与礼部侍郎争执了?”羡临渊道。
“嗯,那老小子跟我提重文轻武。”
“哦,缘何不好,现下盛世太平,应当大力发展科举。”
赢城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你懂什么,眼下的太平都是本王带着赢启数万将士拿命拼来的,他一句重文轻武,到时候突厥来犯,他准备拿着笔杆子上马刺敌吗?”
羡临渊被赢城一句话逗笑了,“那你就在朝堂上与他顶起嘴来?”
“嗯。”
“皇上生气了?”
“嗯。”
“现下盛世太平全依仗王爷,那王爷在朝堂与户部针锋相对之时,可有人帮衬?”
赢城的脸色变了变。
羡临渊勾起嘴角,一手抚上腰间的玉石,缓缓道:“王爷手握重权,可朝中无人依旧是软肋,一唇难敌众口。王爷,户部已倒,皇上若是问起有何人堪当重任,张根生便是可用之人。”
“你缘何认为这样的问题父皇会征求我的意见?”
羡临渊薄唇微抿,缓缓道:“此番户部被裁,王爷功不可没,于情于理,皇上都会同你探讨,若是得了机会,王爷便推举张根生便是。此人用得。”
赢城将头转向一旁,心下的气消了大半。
“你不问我这几日都去了何处?”
“王爷不在王府,自是在军机处。”
“你倒是聪明,惯会尺踱。”赢城挑了挑眉。
“无忧告诉我的。”
“你倒是跟无忧走的近。”
羡临渊嗤笑一声,“哪里走的近了,前些日无忧自府中来拿王爷换洗衣物,闲谈两句而已。”
“嗯。”
“无忧近几日总是哭丧着脸,你别总是把脾气发在他身上。”
“他找你抱怨了?”
“不是说了吗,聊天的时候我猜的。”
赢城脸上有些不悦,“除了这些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了吗?”
羡临渊一怔,思考良久摇了摇头,轻启薄唇,“应是没有了。”
赢城不知为何又发起了脾气,一拳砸穿了马车内的小几案。
“羡临渊,你......你有没有去见洛青云。”
羡临渊抬眸对上影城双眸,缓缓开口道:“没有,最近几日我连医馆的门都未出。”
“你们不是会飞鸽传书么。”赢城着意加重了声音。
“赢城,”羡临渊无奈道,“我与师兄本就只是师兄弟之间的关系,你缘何如此在意。他是我师兄,我总不能与他生死不复往来?”
赢城脸色晦暗几分,“我不准你与他再见面。”
羡临渊无奈地扶额,良久,“赢城,你说这话甚无道理,我与师兄清清白白,情同亲兄弟,又缘何会在一起?若是我们二人早有情愫,岂不早就在一起了?”
“我说,我不准你再和他见面。”
“赢城,你别闹了,他是我师兄,我怎么可能一辈子不与师兄相见。”羡临渊只觉赢城有些无理取闹。
“谁跟你闹了,我不喜欢他,我不允许你再同他见面。”
羡临渊长吁一口气,尽力地平复自己内心的浊气,“赢城,你别闹了好吗?我与师兄当真清白,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如果我与师兄真有私情,我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我们又无婚约束缚,若真有私情,岂不是与他双宿双飞更好?”
赢城闻言,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起来,猛然伸出手握住羡临渊的衣领,一个用劲,将羡临渊拉至自己眼前,“你还想与他双宿双飞?”
羡临渊无奈地闭上双眸,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断章取义做的这么好?不去潜伏敌军卧底可惜了。
“我看不是洛青云纠缠着你,是你对他难舍难离。”赢城一张脸阴沉的有些可怖。
羡临渊伸出手覆上赢城握着自己衣领的手,“赢城,你能不能信我一次,我与师兄当真没有什么。师兄目前有自己的药铺,我们各自做自己的营生,互不干扰。即便见面,也不过是商谈药方抑或药材。”
赢城的脸色终于缓和一些,“本王不管,他与本王,你只能选一个,是要你这师兄,还是要本王。”
羡临渊一顿,“赢城,这没有什么好选的。他是我师兄亦是我兄长,这没有什么好比较的。”
羡临渊真的很疲惫,关于洛青云,一次又一次,他真的疲于解释了。
“没有什么好比较的?是,的确没什么好比较的。”赢城冷笑一声,“就他这么一个下贱匹夫,又怎能与本王相较。”
“赢城——他是我师兄。”羡临渊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骨节泛着青白。
“羡临渊,你是要因为洛青云忤逆本王吗?本王看你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了吧?”说话间,赢城的手向羡临渊的里裤扯去。
“羡临渊,几日不见,你是屁|股痒了吧。”
马车外还有小夏子,羡临渊牙齿紧紧咬着下唇,胸膛剧烈起伏着,“赢城,我让你住手。”羡临渊张开口,一字一顿,不容置疑。
第63章
赢城冷哼一声,丝毫未将羡临渊的话入耳。
“你到底想怎么样?赢城,我也是个人,不是你的附属品,你能不能为别人考虑一下。”羡临渊再也抑制不住,冲赢城吼道。
“你教训我?”赢城的目光如利剑一闪,这是羡临渊第一次,拒绝他、反抗他。
赢城揪起羡临渊的衣领,将人狠狠摔在马车座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羡临渊,缓缓道:“羡临渊,你以为你是谁,本王今个儿玩腻了,从此以后,给我滚出王府,再也不要让本王看到你。”
言罢,赢城撩开车幔,使了小夏子停了马,一跃便翻下了马,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赢城说,玩腻了。
赢城说,再也不要看到他。
这话像荡涤在山洞中的回声,一遍又一遍回荡在羡临渊的脑海里,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碾碎了他的头颅,渗进了他的四肢百骸,压迫着他的胸腔,眼前一片混沌。
车外传来小夏子的疾呼声,唤回了呆滞在马车内的羡临渊的神思。
“赢城,赢城........”
第五十三章 昏迷
羡临渊双眸涣散,他知道赢城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他总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总以为自己能够坦然接受,可在赢城真真道出这句话时,他竟无力招架。
身体先于头脑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他不要赢城走。
羡临渊一个箭步冲出马车,看着渐行渐远的赢城,本能的向前追去,此时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压迫了他的理智,声声力力地告诉他,赢城走了,不要他了。
是真的,他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周围的一切都朦胧起来,他的眼中只有眼前那一抹玄色衣衫,触手可及却又那么遥远。
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偏偏那一身玄色却在此时发出了耀眼的光,他像堕入黑暗的幽灵,迫切的去追逐那道赐予他灵魂的光。
“赢城——”一声疾呼,随之而来的是马鸣嘶吼,摊翻人仰。
“快快快,出事了出事了。”
“怎么回事。”
街道翻起浓重的灰尘,经久不散。
羡临渊只顾着追赢城,没有注意到正向皇宫策马疾驰送信的信使。
瘦削的身子被整个创翻在地,额头撞在铺面上,掀翻了支架,接连甩出几圈。
羡临渊只觉眼前一黑,身体再动弹不得。
一番动静,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羡临渊,羡临渊。”赢城颤抖着手触摸着羡临渊浑身的骨骼关节。“你撞到哪里了,你说话,你伤到哪里了。”语气中的慌张无措没有丝毫遮拦。
羡临渊的双眸空洞无光,眼前一片黑暗。赢城的声音在轰鸣作响的耳畔显得虚无缥缈。
自马上跌下来的信使从地上爬起,张口便骂,“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信使过街,人人避让,瞎了眼了吗!”边说边穿过围观的人群,抚着胳膊摇摇晃晃地向二人走来,行至二人面前,定了定身形,欲要张口,垂首刚好看见赢城侧脸,瞳孔蓦地扩|张。
“王......王爷.....”
赢城抬起头,惊慌的双眸转瞬变得杀气腾腾,嘶吼道“:他若有事,本王诛你九族。”
信使惊慌地跪在地上,“王爷....王爷恕罪,王爷恕罪.....”言罢,顾不得众人惊愕的目光,额头重重及地磕了几个头。
“临渊....临渊....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赢城的声音都开始颤抖。
将人从头至尾摸了一遍后,确定没有伤到骨头,刚要松下来的一口气,却在看到羡临渊聚不到焦的瞳孔时骤然一停。
“羡临渊.....你....说句话......”
良久,羡临渊的意识似乎回陇了一些,只是眼前还是混沌一片。
“我...没事.....”
得到回应的赢城,终于松下了吊着的一口气,控制不住地嘶吼道:“你疯了吗,那么大一马你看不到吗!”
也不知是真的生气还是后怕,赢城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悬在身侧的手依旧在不受控制的抖动。
羡临渊的意识还有些涣散,赢城的训斥也不甚分明,只是本能的拽住赢城垂在自己身畔的衣袖无力地声唤了一声:“赢城——”
赢城身子一僵,将羡临渊抱进怀中,颤声道:“我在。”
“你别走。”
“我不走。”
小夏子已经遣了马车在身后等待多时,“王爷,公子身上若是没有断骨伤,咱们尽快带公子找大夫吧。”
赢城应了一声,将羡临渊打横抱起,紧紧抱在自己身上,临走斜眼看了一眼伏跪在地上的信使,冷言道:“你自个去慎刑司领罚。”
信使闻言身形一软,颤抖着声音,道:“是,属下多谢王爷不杀之恩。”
羡临渊一路昏昏沉沉,待回到王府时,太医已在府中静待了。
见赢城抱着已经昏迷的人进了寝室,太医刚要俯身行礼,却被赢城一声训斥止住了。
“行什么礼,你赶紧给他看看。”
太医闻言,不敢耽搁,摸了摸羡临渊的关节骨骼,又把了脉,缓缓捋了捋胡子,淡淡道:“王爷无需过度担心,公子应是碰撞到了头颅,造成的暂时昏厥,身体上未有什么大的损伤,微臣开些活血化瘀的药,公子服下后,静待清醒便好。”
赢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无忧随了太医抓了药,自己则坐了方才太医就坐的木凳上,看着羡临渊愣愣地出神。
第64章
几副药下肚,羡临渊终于睁开了眼,穿透窗子的阳光刺痛了他的双眸。
除了头部有些眩晕外,并无其他不适。
羡临渊看向站在窗前出神的赢城,轻唤了一声,许久不进水米的嗓子有些沙哑。
赢城听了动静转过身,金色的光芒铺撒在他的身后,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羡临渊歉意地垂下了眼眸。
赢城自窗前走来,坐在床沿,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嗯。吃不吃东西?”
“不想吃。”
“那便休息吧。”赢城直起身,唤来了无忧,轻声吩咐了几句。
羡临渊定定地看着赢城的背影,心里有些懊悔,自己怎地就如此冲动追了出去。
直至此时,他才幡然醒悟,原来自己游说了自己那么多次,当赢城真的要离开的时候,他依旧做不到自己设想的洒脱。
赢城就像他在绝望中捡拾到的一束光,可他终究会在日落时还给太阳。
这一切不过是虚妄,羡临渊的内心徒地生出一种无力的悲怆来。
鬼医谷万毒可制,万毒可解,却独独没有研制出忘情水。
若这世间真的有了忘情水,大抵就不会有梁山伯与祝英台这般痛苦的人。
如果此时有人告诉他剜下心脏便能忘了心爱的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拿剑捅向自己的心脏,翻搅,磨碎,再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心来才作罢。
赢城不知跟无忧说了什么,挥手遣退了无忧便走回窗前,看着羡临渊出了一会儿神,便将长靴脱下,挤进了锦被中,将羡临渊紧紧揽在怀中。
“睡吧,昨夜看你一晚,好困。”赢城将下巴搁置在羡临渊的头顶,安心地合上了双眸。
窝在赢城炽热的胸膛里,羡临渊没有劫后余生的后怕与喜悦,内心如一潭幽湖般的平静。
伸手环住赢城的腰腹,闷声应了一声。
羡临渊脑袋一直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他似是感受到额前一凉,赢城的声音虚无缥缈的传到他的耳际,“羡临渊,你缘何不能对我服个软。”
羡临渊想睁开眼睛去探勘这是梦还是现实,眼皮却像负了两座山,如何也睁不开,任凭自己坠入梦的泥潭。
第五十四章 关心
二日醒来,赢城已赶去了朝会。
“公子,用点膳吧,王爷特意吩咐厨房煨了白粥。”
羡临渊有气无声地低声应了声,想撑起身体做起来,浑身却像散了架似 的用不上气力。
无忧赶忙将手中盛着饭菜的食案放在木桌上,擎住羡临渊的胳臂,拿了方枕垫于他身后。
羡临渊撩起衣袖,隐隐作疼的手臂处全是大片的青紫,定是昨日被马匹踩踏所致。
无忧将食案端至床边的几案上,将汤碗双手捧向羡临渊。
此时的羡临渊头正眩晕的厉害,丝毫食欲也没有。
“无忧,你先将碗放下吧,我晚会儿再用。”羡临渊知道无忧在此,自己若是不吃,赢城回来不知又要怎么闹腾,只得换了说辞。
“公子,王爷交代了,要看你全部吃完才可。”
见无忧执意,羡临渊轻叹一口气,强压着眩晕带来的恶心,草草吃了几口白粥,便再也用不下任何菜食。
无忧见羡临渊吃的抗拒,也没有强制他再进食。
昏睡了两日的羡临渊饶是再不舒服,这会儿也是睡不着了。
“无忧,去小书房给我拿本医书来。”
无忧蹙了蹙眉,迟疑道:“公子,大夫说您要多休息,此时不适宜看医书吧。”
羡临渊无奈笑了笑,道:“无忧,我自己便是大夫,自己的身体如何还能不清楚?快去。”
无忧一梗,自己只道公子病了,却将他自己也是大夫的事忘却了。
向羡临渊俯了一身,便出了寝室。
不出片刻,无忧便带回来两册书籍,“公子,我不知您看的哪本,见书桌上有两本,便都寻了过来。”
羡临渊点点头,示意无忧可去做自己的事,自己动了动身体,斜靠在方枕上兀自翻起了医术。
良久,羡临渊觉得眼睛疲了,抬头竟发现无忧还站在自己面前。
“怎地没有出去?”
“回禀公子,王爷要无忧寸步不离公子身边,听凭公子差遣。”
羡临渊抚了抚还有些酸痛的额角,缓声道:“王爷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今日王爷要你听我差遣,你为何不听了?”
无忧局促道:“公子,王爷只吩咐了听您差遣,未说让我离开您的身畔去做其他事宜。”
羡临渊无奈地摇了摇头,合了书,无忧熟稔的伸手接过。
“公子若是乏了便休息吧,无忧就在此处。”无忧将书放置在几案上,细心地在羡临渊正看着的那页上夹了一片压平的银杏树叶做了标记。
这银杏叶还是去年羡临渊带他捡拾来的,一片一片清洗干净,晾晒,压平,每一片还都用掺了金粉的墨汁题了字。
无忧真的很欣赏羡临渊,这个人温润、柔和、心细、待人平和,如此美好的人,怎么能说是他高攀了王爷,应该是自家王爷高攀了才对。
羡临渊按了按太阳穴,想要下床走走。
“公子,你身上伤还未好,怎地能下床。”
羡临渊轻笑一声,安抚地拍了一下无忧伸过来搀扶的手,“无妨,皮外伤而已。”
第65章
虽说是皮外伤,羡临渊走起路来,牵扯到皮肉,也是疼的紧,走的踉踉跄跄。
本就身体孱弱,而今又是两日未进食,仅仅只是在窗口站了半炷香的时间,天寒地冻的季节,后背的衣服已然让身上冒出的虚汗浸湿个透。
羡临渊只觉浑身有些黏腻,便要无忧传了热水,自己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身上的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沐浴完,羡临渊的脚步有些虚浮,在无忧的搀扶下又窝回了床榻上。
见羡临渊苍白的脸色,无忧止不住地担心,“公子,您怎地如此不小心。”
“嗯,未曾注意,便蹭着了。”
“公子日后定要小心。”
“好。”羡临渊眼含笑意地点点头。
整个王府,无忧与自己走的最是相近,不会因着自己的身份而低看他。
“不过,此番,也全然不是坏事。”无忧的脸颊覆上一层红霞。
“怎地?”
“公子不是和王爷和好了吗?当时在沧州.....”看了羡临渊微变的表情,无忧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立即噤了声。
见无忧模样,羡临渊勾了嘴角,轻轻扬起笑意,“在沧州如何?”
无忧的脸红的更甚。
见无忧模样,羡临渊也不再逗弄他。滑了身子,窝进了被褥中,只探出一个脑袋,“无忧,和我讲讲你与王爷的事吧,你是怎地做了王爷的暗卫的?”
无忧闻言,立时来了精神。
羡临渊嗤笑一声,赐了他座,便饶有兴味地看着无忧手足并用地讲述他与赢城的相遇。
“.......所以呢,我这条命是王爷给的,从此我就下定决心跟随王爷。”话说完,无忧神采奕奕地看向羡临渊时,才发现这个瘦弱的不成模样的人已经呼吸均匀地睡着了。
无忧敛了声,轻手轻脚地将被褥给羡临渊掖好,立于床榻旁,静静地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刺眼的日光晕染上一层橙黄,惊艳了半边天空,裹上了云霞,赢城才回了王府。
感觉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羡临渊动了动眼皮,纤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几下,“赢城?”
“嗯。”
羡临渊将手背覆于眼皮上,顿了顿,移开手臂,缓缓睁开了双眸。
“不舒服还看了医书?”赢城理了理羡临渊铺散在方枕上的软发。
“嗯,闲来无事罢了。”
“太医晚上过来给你把脉。”
羡临渊脸上浮起了笑意,“你怎地和无忧一般了,也全然忘了,我也是大夫。”
赢城勾起羡临渊的下巴,轻声道:“可现在你是病人。”
灼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喷洒在他的脸颊。
“好~”羡临渊也不再跟赢城争执,这是他对自己的关心,他接受了便是。
“我给你买了吃食。”见羡临渊撑着床要坐起,赢城急忙向前坐在床沿,扶着羡临渊的后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无忧将吃食递了过来后,便被赢城遣出了寝室。
“枣泥山药糕?”
“嗯。”
羡临渊笑了笑,“这是女子的吃食。”
赢城一梗,“你不是受伤了吗。”
羡临渊好笑的摇了摇头。
“不吃?”影城见状捏住了羡临渊的下巴。
“没说不吃,你....喂我?”
话一出口,二人皆是一愣。
赢城反应倒是极快,捏了一块,便塞进了羡临渊的嘴里。
白色的细渣粘在了羡临渊的嘴角,不等羡临渊抬手拭去,赢城一俯首,便用舌|尖裹了去。
羡临渊一时未反应及时,脸颊却是如火般着了起来。
室内温情四溢,窗外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无忧的声音。
“侧妃——您不能进去——”
赢城的眉头蹙了起来,心中暗道,这女人,不知又要来做什么。
第五十五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
“王爷——”一进门,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便扑了进来,步摇叮咚作响。
赢城有些嫌恶地将人推开,“你来做什么?”
羡临渊轻轻拽了拽赢城的袖口,示意赢城说话注意分寸。
“王爷,”兰珺瑶噘了噘嘴。做出一副楚楚可怜极其委屈的模样,拿了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道:“妾身听闻临渊病了,特意过来相看的,王爷怎地如此冷漠,训斥妾身。”
赢城本就心烦,而今听她说辞,心下更是烦躁。
羡临渊眼疾手快的按住赢城攥起拳头的手,坐直了身体,微微俯身,道:“临渊谢过侧妃关心,而今已无大碍,劳烦侧妃挂念了。”
兰珺瑶上下打量了一下羡临渊,见额角手腕有多处淤痕,又做出一番焦急模样,快步走至窗前,探手想去扯羡临渊的衣袖,反被赢城一把挡下。
赢城看向兰珺瑶的目光一寒,“你想做什么。”
兰珺瑶见状,微微一怔,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王爷,妾身不过是想看看临渊身上的伤痕,妾身那里有一瓶治疗瘀痕效果特别好的药膏,想赠与临渊使用。”
说着,便遣了白露上前,递来一个白玉小瓶。
赢城瞥了一眼,大手一挥,道:“你拿走吧,他自己就是大夫,少不得药膏。”
眼见兰珺瑶脸色挂不住,羡临渊急忙打了圆场,“临渊谢过侧妃美意,侧妃若是院里还有余用,这瓶,临渊便收下了 。”
第66章
见羡临渊说了软话,兰珺瑶的脸色才算缓和一些,抬手将玉瓶递了过去,而后看向赢城。
“王爷,而今临渊身上有伤,不便侍候您,妾身专程来请您到西院休息。”话说到此,兰珺瑶脸上抹上了一层粉红。
羡临渊闻言,看了兰珺瑶几眼,老祖宗的话当真没有说错,“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侧妃每日打理王府,甚是劳累,临渊身上小伤,不碍事的,劳不得侧妃担忧了。”羡临渊的双眸眯了眯,一丝危险的气息萦绕其上。
兰珺瑶没有丝毫畏惧,拿出锦帕拭了拭嘴角,道:“咱们同在王府侍候王爷,本宫身为侧妃,关心下人是应当的。”
说他是下人?再难听的话他都听过,又岂会因为这二字动了气。
羡临渊顿了顿,没有言语,不过让她一逞口舌之快,而今他的身体状况,着实不愿与她纠缠。
“你说谁是下人?”赢城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王爷.......”兰珺瑶瞪圆了杏眼,羡临渊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分的男宠,说他是下人都属实抬举他,以往她说的更是难听,也未见赢城阻止,今个儿是怎么了。
“既说与临渊一同侍寝,又缘何如此羞辱人,当真是善妒。”赢城面色沉了几分。
兰珺瑶眼见赢城动怒,不敢直视赢城的双眸,偏了偏脸,垂下双睫,做出恭顺畏惧状,“王爷此话严重了,妾身担不起。”
“哦?”赢城挑了挑眉,“还有侧妃担不起的事?”
兰珺瑶身子一顿,“王爷此话何意?”
赢城站起身,伸手抬起兰珺瑶的下巴,迫使兰珺瑶与自己对视,“侧妃如此善妒,许是大权握的久了,不知自己身份地位几何了。或许是王府事务众多,侧妃没有时间修身养性了。如今临渊既已归来,那这账簿,侧妃便交由临渊打理吧。”
兰珺瑶双瞳蓦地放大,“王爷.....您在说什么?”
赢城松开兰珺瑶的下巴,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侧妃,是听不懂本王的话么?”
兰珺瑶自是不服,不满道:“王爷,羡临渊不过一介男宠,朝中重臣,试问谁家会让男宠主持中馈。若是让外人道了出去,岂不是说王爷您......”
视线触及赢城眼眸一闪而过的戾气,兰珺瑶剩下半句未说完的话,终归是吞进了腹中。
白露适时的贴近兰珺瑶,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得了会意的兰珺瑶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青葱般的细指攥成了拳头,眼神中的一抹厌弃尽数落入了羡临渊眼中。
兰珺瑶深吸一口气,俯身道:“王爷,账簿繁杂,若是要理清还需一段时日,临渊这身子正好借用这两日好好调养,妾身便趁这两日将账簿整理整理,慢慢交由临渊打理。”
赢城看着突然温顺的兰珺瑶,双眸添了一丝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好了,这事本想待临渊身子大好时再知会你,而今你既来了,这事也就如此说定了,你且回西院吧。”赢城挥了挥手,转身一头栽了床榻上,缩进了被褥中。
见赢城此番模样,兰珺瑶心下纵是千般委屈,也不得说些什么。负气般重重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临走时,还将门帘狠狠甩下。
羡临渊轻叹口气,唤了无忧闭了房门,便靠着赢城躺了下来。
“今日,你怎地如此咄咄逼人?”
赢城翻了婻鳳个身,两人四目相对,“月前太子下药,兰珺瑶怎地就如此适时地出现在东宫?”
“太子妃与侧妃是嫡亲表亲,许是太子妃想她了呢?”羡临渊的双眸漆黑,沉静如水,却又恰好映照了夕阳的一片红霞,流转万丈。
赢城一时看得出神。
“虽是嫡亲,真正相处又该几日?哪里谈的想念。”
羡临渊拉了赢城的手臂,将头枕了上去,“你是怀疑她与太子勾结?”
赢城立即应声,轻轻点了点头,“只是猜测。”
羡临渊将头向赢城怀中靠了靠,鼻尖触碰到赢城炽热的胸膛,似是拼命地在汲取一点安全感。
“若真与太子勾结,那便留不得了。”羡临渊沉声道。
“嗯。”
二人再未说话,时辰久了,睡着了也不自知。
“王爷,孟太医来请脉了。”无忧轻轻叩动门扉,身后跟着孟良儒。
羡临渊惊醒,拿起赢城搭在自己腰腹的手,翻身起了床,掩好了窗幔,才轻手轻脚去开了门。
赢城顿觉自己怀中一空,当即也清醒过来。
孟良儒随羡临渊进来时,赢城已将窗幔掀起,正睡眼惺忪的坐在床上一脸茫然地垂着头盯着地面。
见赢城此番模样,羡临渊拿了件外衣,披在赢城身上,轻声笑道,“孟太医来了,你如此这般,岂不失了脸面。”
赢城将头偏了偏,道:“上次叨扰本王不是的人,而今还在床上躺着。”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孟良儒。
第五十六章 账簿
“孟太医请。”羡临渊即有分寸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邀请孟良儒坐在了木凳上,自己也跟着坐了下来。
孟良儒自药箱中取出脉枕垫在羡临渊手腕下,手指搭上羡临渊的手腕,闭了眼,细细诊断,一股奇异的药香飘入孟良儒的鼻腔。
“如何?”
见孟良儒收回手,赢城自床上穿了长靴下来。
第67章
“启禀王爷,羡公子已无大碍,只是身上瘀痕难以快速愈合,须得几日慢慢将养,而且——”
孟良儒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赢城喝了口茶水,缓声道。
孟良儒皱了皱眉头,看向羡临渊,“不知公子幼时是否亏空了身子?”
羡临渊点了点头,“幼时家中有些变故。”
孟良儒道:“刚刚老夫探得公子脉象,不似男子般强健,甚至比女子还要弱上几分,但又窥得筋脉似是有将养痕迹,心生好奇。”
羡临渊自是不在意,同为大夫,这样的脉象,一探便知。
“公子可有治疗?”
“每日都有按时服食汤药,也有定时浸泡药浴。”
孟良儒赞许地看了羡临渊几眼,“冒昧问一句,不知公子此番治疗方式是在哪里学习的?”
羡临渊拢了拢袖口,道:“临渊有个医馆,承自家父,这方式,便是家父所用。”
“自入室以来,臣便闻到公子身上有一股异香,不知公子可否告知是何种药材?”
羡临渊面色一沉,缓缓摇了摇头,道:“家父未曾告知。”
“不知老夫可有幸见一面公子家父?”
孟良儒眼中闪露出些许期待的光芒。
他这一生酷爱医学,恨不能一生都与医学相伴。如今偶闻这奇香药材,自是好奇,想一探究竟。
羡临渊摇摇头,“家父自前几年便云游四海去了,而今临渊也已是几年未见,只有偶尔几封家书告知平安。”
孟良儒一闪而过的失望,依旧不死心地问道:“那公子所需药物?”
“家父研磨成粉,囤于坛中,每年会派人送来。”
孟良儒眼见问不到什么,双手作揖,鞠了一躬,道:“让王爷与公子见笑了,老夫这一生唯酷爱医学,生平最崇敬的人就是医术高超的人,一时好奇,失了分寸,望王爷恕罪。”
赢城面无表情的靠在锦榻上,没有言语。
羡临渊见状急忙俯身将孟良儒抬起,“孟大夫乃爱医如王爷惜才。王爷见得孟大夫小儿是舞枪一把好手,不知孟大夫可有心让令郎进了军机处发展?”
一番话,让孟良儒瞪大了双眼,久久回不过神来。
孟良儒转头看向赢城,说话也变的不利索起来,“王....王爷此番意思是,可让犬子进军机处?”
赢城点点头,“嗯”了一声。
孟良儒家三代从医,到他这一代才算有了些许名声。自己膝下仅有一个嫡子,偏偏对这医药不感兴趣,成日里舞刀弄枪,他曾想过寻得赢城来教导。
但又一想赢城这性格,他也着实不敢相近。
而今,赢城主动开口,若是真能跟了赢城,那建功立业便指日可待,比他待在这太医署要强得多。
孟良儒卸下防备,终是露出笑容,伏跪在地,“若得王爷亲自教导,老夫真是无以为报,能被王爷赏识,是小儿之幸。”
羡临渊点点头,三人互相寒暄吹捧许久,直至月亮都悬在半空许久,孟良儒也没有要离去之意。
“孟太医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孟良儒抬头看了看羡临渊,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另一边,王府西院。
地面上瓷片碎了一地。
“娘娘勿躁,此番事定是羡临渊这人狡猾所致,娘娘可在账簿中.......如此,他自会知难而退。”白露覆在兰珺瑶耳边,轻声说道。
兰珺瑶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白露说的对,自己怎地将这事忘记了呢。
往后几日中,兰珺瑶再未涉足过东院。
赢城也难得的日日早归,二人的关系难得的融洽,羡临渊的瘀伤也几乎痊愈,仅有些许青痕。
“公子,侧妃娘娘已把账目整理清楚,唤您过去一趟。”侍女垂首恭顺道。
若非侍女提醒,羡临渊都快将此事忘于耳后了。
着了侍女传话,羡临渊带着无忧便向西院走去。
“参见侧妃,侧妃娘娘安。”羡临渊俯身行礼。
兰珺瑶也未起身,坐在木椅上,高傲地看向羡临渊,良久,才出声唤人起了身。
白露自房外走了进来,手中呈上几本厚厚的账本,缓缓开口道:“这是近一月的账簿,请公子过目。”
羡临渊闻言,抬手随意捡了最上面一本,淡淡道:“短短一月,便见账簿如此厚实,可见这管理账簿也不是一件易事。”
白露微微一笑,道:“是啊,娘娘每日操心账目事宜,人都憔悴许多,今儿个得了公子相助,娘娘以后也轻松许多,还要公子多多费些心思才好。”
羡临渊勉强笑了笑,应了一声。
兰珺瑶抿了一口茶,缓缓道:“这些仅是这一个月的账簿,进、支、存均有详细记载,你先试着整理,若是碰到什么不懂的,只管来这西院询问便是。”兰珺瑶放下手中茶具,淡然道,“账目冗杂,临渊聪慧,想必三五日便可整理清晰。如此,五日后你便把账目整理通透交由我来看,可否?”
未等羡临渊开口,白露便抢先应道:“公子聪慧,定可按时完成。这达官贵胄哪有男宠插手中馈道理,临渊公子,还不快快谢过侧妃。”
兰珺瑶抬手轻掩嘴角,呵呵一笑,“白露所言极是,临渊,王爷手下铺设良田较多,我自己一人着实有些力不从心,这偌大王府,还需咱们互相扶持。”
第68章
好一个力不从心,互相扶持。
这一番话听在旁人耳里,任谁都会认为这六王侧妃温顺大度,倒是他这个男宠不知身份,恃宠而骄了。
而此时,兰珺瑶是当真听了赢城的话,要将中馈交于他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兰珺瑶本就不受宠,身下又一无所出,若不是仗着自己是户部尚书的嫡女,承皇帝赐婚坐上这个侧妃的位置,她兰珺瑶在这王府又怎能逍遥至今?
若是中馈再移交他人,她兰珺瑶就是个空架子,还有何人愿意听她挥遣。她断不会将这中馈拱手让人。
羡临渊本就对账目不感兴趣,若非为了赢城,他才不愿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来。
羡临渊将手中的一册账簿放了回去,“谢侧妃提点。”
兰珺瑶敛去眼中的嫉恨,点了点头,冷声道:“如此便让白露给你送过去吧,临渊可要好生细算。”
羡临渊行了一礼,转身退去,兰珺瑶脸上的戾气再也遮掩不住,一拳砸在桌面上,一双美目像着了火似的要将人燃烧殆尽,“羡临渊,你给我等着........”
第五十七章 用人之策
送了账簿回来的白露,看着又被丢掷在地上的茶盏,默不作声地收拾了个干净。
“侧妃莫气,料这羡临渊也撑不过几日。”白露端了一碟腌渍好的莓果递了过来。
兰珺瑶伸手捏了两粒果子放在嘴巴,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漫开来,缓解了内心的燥郁。
“我怎么都看着羡临渊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
白露向门外望了一眼,“这四年未见他对账簿上心,连日常开销都未曾动用王府一份,没想到算盘打得够长远。”
兰珺瑶闻言,内心的火气更盛旺了几分。
“现今连王爷都向着他,这中馈必得让他自愿放弃,亦或让王爷对他放不下心来才可。”兰珺瑶又捏了几颗莓果填进嘴巴,牙齿将果肉咬得咯吱作响。
“白露,羡临渊成日泡在铺子中,从未插手过账簿之事,这两日找人,让他铺子忙碌起来。看他是否有这通天本领,二者兼顾。”
白露点点头,“侧妃睿智。”
兰珺瑶自发髻取下一根襄白玉金簪,递到白露手中,“打点打点府中晓得账目的下人,别认不清时事。”
白露双手捧过,“是。”
东院内,赢城回来的早,羡临渊回来时,赢城正窝在床上看羡临渊翻了一半的医书。
“今日怎地回来这么早?”羡临渊内心有些雀跃。
“军机处无事,将孟奉骁带了军机处交给陆十我便回来了。”赢城放下医书,起身一把将羡临渊拉进自己怀中。
“孟太医已经把他送过来了?”
“嗯,说是尽早历练。”
羡临渊勾了嘴角,扬起笑意。
“你是如何得知孟太医有个儿子的?还知道孟奉骁热衷刀剑?”赢城抬起羡临渊的下巴,使其与自己对视。
羡临渊借势吻了吻赢城的鼻尖,道:“此番我受伤,你屡次请孟大夫前来,不就是为了拉拢他吗?”羡临渊轻笑。
赢城着实不会人情世故,连拉拢人的方式都如此笨拙。
天下为人父母者,讨好他自身不如谄其子孙。
“不用你如此,本王也自有方法让他归顺。”赢城嘴硬道。
“方法便是王爷让无忧准备的那黄金万两?”羡临渊轻轻嗤笑,他早先还疑惑赢城缘何在室内准备了万两黄金,直至孟良儒来诊了脉,他才参透。
“你敢取笑本王,”赢城反身将人擒在身|下。
“临渊哪里敢。只是孟大夫并非爱财之人,王爷往后再做此番事,要记得投人所好。”
“羡大夫懂得可真多啊。”赢城啄了啄羡临渊的脸颊,将头窝在他的脖颈里蹭了蹭,“不知羡大夫还有什么计谋要本王讨教一二?”
羡临渊被赢城蹭地“咯咯”笑了两声,道:“旦日前兰家就要处刑了,户部空缺两位,这事是经你之手,皇上定会询问你的意见,沧州知府张根生是个可用之人。”
“张根生?”
“是,知府升迁户部尚书官阶跨度太大,皇上是不会同意的。届时你将他推出去做户部侍郎,为己所用,户部尚书目前来说暂未有合适人选,你可谏言由张根生暂为代理尚书事务。”
赢城若有所思地看着羡临渊,一双明眸如一潭深渊,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今日你去了哪里?”赢城翻了个身,将头躺在羡临渊的腿上,朝几案上的水果抬了抬下巴。
羡临渊会意,伸手拿了一个橘子,细心地剥去橘瓣上的白色橘络,掰了一块放了赢城口中。
“侧妃唤我过去拿了账簿。”
“她怎地舍得放了权。”赢城蹙了蹙眉,他不相信兰珺瑶会如此情愿地交出中馈。
羡临渊摇摇头,他又怎会不知兰珺瑶的性子,这账簿给的如此容易,怕是不知放了什么触头在里面。
赢城翻了个身下了床,径直向外走去。
“做什么去?”羡临渊急忙从床榻上起来。
“你不要看账簿么?”赢城转头,“我去庭院吃酒去。”
羡临渊扬了扬嘴角,道:“不碍事,账簿已由无忧送到齐老爷子手上了。”
赢城扬唇一笑,“你倒是惯会偷懒。”
第69章
“用人之策。”
羡临渊偎了赢城肩膀,随着赢城一道出了寝室。
王府花园,池馆水榭,青松翠柏映红梅,别有一番雅趣。
两人一人躺在暖亭温酒,一人在院外侍弄许久没人打理的花草,颇有岁月静好之味。
羡临渊修建好花草,天色已经不早了。他在寝室掌了灯,开始查阅齐峰送回来的已经整理好的账簿。
羡临渊着实没有接触过账目,但好在医馆时常时常有闲暇的时候,闲来无事便也与账房先生讨教个一二,因此看起来倒也不甚费力。
看懂账簿不难,支出存取皆是一笔一笔记取,但兰珺瑶的账目先是日期混乱便不说了,连金银去向的记录都不甚清明,且字迹模糊细小,仿佛是刻意为之,不想让人探寻一般。
堪堪看了一个时辰,羡临渊的眼睛便酸痛不止。难怪兰珺瑶如此自信将账簿交于他。
寝室内烛火轻摇,昏暗不清,羡临渊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轻手轻脚地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疲惫。
“怎地还未休息?”
赢城的声音自床榻传来。
“在看账簿。”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待羡临渊转过身,赢城已经用后背将人圈在怀中。
“不是已经交由齐峰去做了,为何还要看?”
“账簿既然交到我手上,自是要过过目的。”说着,羡临渊自赢城手臂间抽出手,继续翻阅下一页的账目。
感受到羡临渊的动作,赢城不悦地蹙了眉,一阵凉风自羡临渊耳边吹过,橙黄的烛火闪动了两下便灭掉了。
“赢城....”羡临渊一顿,转头欲要看向身后的人时,赢城已经抽身站起,欲要转身向床榻走。
“睡觉。”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拿出火折子欲要再点燃烛火,却被赢城握住了手腕。
“我说睡觉你没听到吗?”赢城不耐烦地说道。
羡临渊沉默片刻,终是妥协,合了火折子,随了赢城回了床榻。
月光悠悠,羡临渊是如何也睡不着。
如今不看,两日后他又该如何面对兰珺瑶的刁难。
第五十八章 杜娘
“公子,账目已经整理清楚。”羡临渊用完早膳没多久,齐峰便进了东院,将几本账目悉数呈上。
羡临渊暗自赞叹:果真是几十年经验的账房先生,一月的乱账,不足两日便整理清楚了。
赢城今日休沐,未去上早朝,随手翻阅两三张,点了点头,“这账目做得极好。”
羡临渊有些吃惊,“王爷竟也能看得懂账目?”
赢城抬了抬眼皮,“这账目又不是什么难事,有何看不懂。”
羡临渊敛了敛脸上神色,他原以为赢城只懂沙场制敌之道,原来这些内阁的内容他也懂得一二。
似是看的无聊了,赢城将手中的账簿随手丢弃在桌子上,踏步便要外出。
“去做什么?”
赢城没有应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医馆近两日事故频出,羡临渊也顾不得赢城去向,在医馆一忙便忙到半宿。
转眼,便到了兰珺瑶查看账目的日子。
“公子,这几日你都未进王府,要不我去向侧妃推诿一日,你做足了准备再去?”无忧道。
羡临渊摇了摇手道:“我若不去,侧妃岂会轻易放过我?倒不如直接去了。”
看羡临渊匆忙走去的背影,无忧总有些担忧,侧妃这性格,若是让她揪住一点错误,岂非要活剥一层皮来。
这日,兰珺瑶起了个大早,白露正在给她梳发髻。
“白露,你派个人去提点一下,别是账目没有做好,没胆子来复命了。”
白露听了掩嘴轻笑,“这两日,他那医药铺子可忙碌不少,也不知羡公子是否彻夜整理呢。”
主仆二人笑的花枝乱颤,这两日,白露遣了不少人到羡临渊的铺子闹事,说是吃了医馆的药,病人病况愈发严重,还扬言要闹到官府。若不是有王爷的名头压着,这会儿他的医药铺子怕是早就被人围了。
不过她也并未想将事情闹得太大,不过是想扰了羡临渊心神而已,目的既已达到,息事宁人便是,做的多了,再恐惹人怀疑。
二人等了许久都未等到羡临渊过来。
白露忍不住轻笑道:“怕是还未整理好,不敢来交差了吧。”
兰珺瑶讥讽道:“区区一个医药铺子的贱民还敢与我相斗,自不量力。”
谈话间,侯在门外的侍女躬身进来,“侧妃,羡公子来了。”
兰珺瑶敛了笑意,与白露对视一眼,淡淡道:“进。”
得了应允的羡临渊翩然而至,怀中抱着账簿,倒有几分书卷气。
“侧妃,账簿悉数在此,请侧妃过目。”
兰珺瑶轻轻点了点头,招了招手示意羡临渊将账簿呈上。
“临渊啊,听说你铺子最近忙的很,还能抽出时间做账簿,可真是能人了。”兰珺瑶单手按在账簿上,一手抚着头上的步摇道。
“是,今日医馆是忙碌,倒也未影响整理账目。”
见羡临渊沉着冷静的模样,兰珺瑶也不再多说,抬了手便准备查看,她倒是要好好查看,这个中疏漏。
账簿翻开两三页,兰珺瑶的脸色登时便拉了下来,这账目越是往后翻看,脸色越是难看。
第70章
白露不懂账目,但是眼见兰珺瑶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阴沉,也料想到了几分,心中甚是狐疑,这羡临渊当真有通天本事?
兰珺瑶“啪”的一声合上账目,抬眸对上羡临渊,“这账目,做的当真极好。”
白露一怔,“侧妃是否还要看看仔细?”
兰珺瑶强压着内心愤怒,道:“皆已过目,属实细致。”
羡临渊抬眸瞥了主仆二人一眼,淡淡道:“侧妃既已过目,那临渊便先行退下,其余账目,侧妃遣人送了东院便是。”
“且慢,”白露依旧不信羡临渊可以在几日内把这些足足一月的老账算得如此清楚,“公子聪慧能耐,可让侧妃考考?”
羡临渊一顿,双手背于身后,轻轻颔首,“侧妃请。”
兰珺瑶扫了白露一眼,喝了口茶,道:“王府支出最多一笔在何处?”
“城南四座染坊亏空,适逢阴雨,染料、布匹浸了雨水,悉数作废,重新购置。亏损两千两。”
“王府伙食用度几何?”
“二百一十两,临渊自觉这用度有些过了。”
兰珺瑶脸色寒了寒,“王府仆役人数过多,西院还有许多男宠女妾口粮上挑剔,自是要费些。”
羡临渊未说话,纵使王府人多,这伙食上的用度着实多了,兰珺瑶怕是从中捞了不少油水,难怪不舍得放权。
兰珺瑶垂了首,不再言语,羡临渊着实已将账簿悉数过目。
“侧妃若是没有什么要问的,临渊先行告退。”
白露还想说些什么,被兰珺瑶一个眼神制止了。
目送羡临渊远去,兰珺瑶一巴掌拍在木桌上,“小瞧他了!”
整个前厅,死一般沉寂,白露看着有些暴躁的兰珺瑶,“侧妃莫怕,只要中馈尚未全数转到他手中,自有方法让王爷收回成命。”
城外添香阁内,热闹非凡。
纱衣酥|肉,纸醉金迷,歌舞醉人。
内室走出一曼妙舞娘,身姿绰绰,袅袅一握,“王爷可是许久未来了,可有想奴家了。”说着,抛了手中红纱锦帕拂了赢城面门。
娇柔窝在赢城怀中,软肢玉手,好不诱人。
赢城也未抗拒,一手拦住女子腰肢,将头贴在女子耳畔,灼热的含着酒香的气息喷吐在女子脸颊上。
女子娇羞一笑,室内妖妖开着的红梅也逊色三分。
陆十有些忸怩地动了动,他跟赢城不是第一次来此处。
“哟,陆大哥怎地还是如此害羞,如此这般,可是要讨不得媳妇的。”女子扬了扬手中帕子,打趣道。
一番话,让陆十羞了个大红脸。
这女子是这添香阁的掌柜,人人都唤一声杜娘,与赢城到底是什么关系,陆十也说不好。他只知道赢城但凡有需避开耳目的事情都要带他来此,且未触及核心,都不会刻意回避她。
想必二人关系定不会简单,只是他也无权探问。
“王爷,您前几日安排的客人,难伺候的紧呢。”杜娘不满地向赢城胸口捶打去。
陆十手握了拳头紧贴着唇佯装咳嗽一声,虽说早就知道赢城这般,但每次亲眼看到,冲击性还是极大。
赢启这些达官贵人家里几乎都会有几个妾侍,自然也有些人暗暗养些登不得台面的男宠,纵然这样,依旧有人不满足,偶尔来这花柳街巷寻个乐子的也不在少数。
“哟,把陆大人给忘了,杜娘,去,把店里极好的姑娘叫上来一个。”赢城后背向后一靠,窝在真丝软枕里,嘴里嚼着杜娘递进嘴里的果子,好不惬意。
杜娘含笑自赢城身畔起来,眼眸似是那讨人的猫儿般剐过陆十的胸膛,深处柔软无骨的青指若有似无地点了一下陆十凸起的喉结,“不知陆大人喜欢何样的女子呀。”
陆十被这一碰,身体像是触电般向后一撤,喉结快速地上下翻动了两下,“不....不.....不劳烦老板娘了.....我在这挺好,挺好。”
见陆十一脸拘谨无措,赢城哈哈一笑,将手中酒杯往杜娘怀中一抛,被杜娘接了个着着实实。
“退下吧。”赢城看了一眼杜娘,眼眸看向窗外。
杜娘动了动嘴,“王爷,那您的客人?”
“好生伺候着吧,”
杜娘闻言,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王爷,这杜娘口中的客人是?”陆十蹙着眉,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第五十九章 醉酒
倒不是他多事,赢城的身份若是喜欢一个人,大可以带回王府,可若是在府外养个外室,定是要出了事的。
“故人所托。”赢城收回眼眸,话锋一转,双眸如利剑出鞘,“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陆十端坐了身体,正色道:“均已查明,证据也已收集齐整。”
说着,自怀中拿出一沓书信。
赢城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接了过来,道:“不到万不得已,本不想叫你趟这趟浑水。”
“王爷严重了,陆十跟随王爷多年,幸得王爷栽培,陆十才有今日,陆十这条命,生是王爷的人,死......”
陆十还想说什么,见赢城面露不耐烦,急忙止了声响。
见赢城专心致志看书信的模样,陆十不禁想起几年前他随赢城征战沙场的情景。尘土漫天,到处都是兵戈枪鸣,号令声嘶吼声混杂一片,战场上,刀剑无眼,个个都杀红了眼。
第71章
陆十本就不服赢城统帅三军,只道是小小孩童能懂什么。
可边塞城破那一日,营帐中所有副将都极力主张撤退,唯有他一人坚守。陆十至今都忘不了他怀中抱着一个两岁孩童,红着双眸说的那句:“我城百姓在,大军何以退。”
赢城分析地势,当头带阵,硬生生靠着一把钝了的剑带着四千兵士杀出了重围,将敌方近三万人马绞了个天翻地覆。
匈奴军旗倒下的那一刻,尘埃渐落,赢城一身赤袍踩在敌军将领的头颅之上,血将他的盔甲浸染个通红,风起,剑上血未干,这少年将军,自此他便认下了。
赢城的认真鲜少有人看到,人们只知道六王爷赢城荒唐无稽,却无人见他战场英姿。那一腔赤诚,陆十看了个透透底底。
赢城细看良久,将书信折回,递回给陆十,“元日将至,切勿保管好。”
陆十点头,接过书信揣进里衣,见赢城又要吃酒,便伸手止住他端起酒杯的手,不自在地道:“王爷酒吃得不少了,天色渐晚,也该回去了。”
私下里都传赢城真正的正妻是羡临渊,兰珺瑶与那其他妾宠都是他一时荒唐,正妻也好,荒唐也好,他是真想赢城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他身边。
“无妨。”赢城仰头酌了一口酒,“今个儿难得休息,不醉不归。”
陆十见赢城如此,也不再说什么,只好点着酒杯陪衬。
赢城醉了,醉了个彻底。
陆十费力地扛起赢城出了添香阁,将人塞进马车,随着马车一同去了王府。
进了王府,无忧急忙将人接下,二人犯了难,这要将王爷送至何处。
“王爷,今夜宿在何处?”无忧唤了一声。
赢城意识恍惚,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句“东院”后便不省人事。
陆十见无忧架人架的费劲,于是担起赢城另一边胳膊,二人一块架着人向东院奔去。
“公子。”无忧唤了门,抬起的手还未放下,室内便燃了灯。
“公子。”见羡临渊开了门,无忧再次唤了一声,“王爷吃醉了酒。”
来人神色淡然,似是早就习以为常,“进来吧。”
羡临渊先行一步掀开被褥,待将赢城放倒在床上后,二人向后撤开一步的距离并排站着。
“无忧,打盆热水来。”羡临渊给赢城脱了靴袜后,吃力地将赢城的双脚抬到床上,陆十想过去帮忙,左右晃动了一下身形,未见踏脚之地 ,干脆在站在原地暗自打量起羡临渊来。
陆十与赢城相识多年,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羡临渊。
第一次见还是赢城上次在东宫中药去军机处那次,事发突然,他也未看得真切,只知道惊鸿一瞥,甚是惊艳。
这人着了一身单薄里衣,背上披了一件长袍,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身后,赤着双脚,许是地上过于寒凉,足尖延伸到足背处淡淡地透着红,想来定时着急开门,未来得及穿上鞋袜。
羡临渊单膝跪在床沿,探了身子用手臂托起赢城的脖子,将软枕整理一下,才缓缓地将赢城的头放下,这动作轻柔地像是怕弄碎了珍贵的瓷器般。而后腾出的手开始拆解赢城的发冠,将发冠暂放一旁,拢了拢赢城的长发,怕是被压到,做好一切,才将被褥向上掩了掩。
羡临渊拿起发冠想要起身时,无忧正巧端着铜盆进来,便抬手将发冠交了无忧手中。
不用羡临渊言语,无忧熟稔地将手中锦帕放了羡临渊手中,而后双手接过发冠,缓步放了梳妆台上。
陆十的目光仅仅瞟了无忧一眼,便又折了回来,只见羡临渊将锦帕浸泡在水中, 拧干了水分,虚贴在自己脸颊上试了试温度,才慢慢擦拭赢城的脸颊,脖颈,而后双手双足。
细腻周到。
赢城也未抗拒,沉沉睡着,任他折腾。记得三年前赢城偶然高热,军医都难能近身,硬是他与几个副将将他捆了手脚,才让军医诊了脉。
难怪民间私下里传言都说羡临渊才是王爷正妻。
这人温润如玉,着实配得上王爷。
无忧见陆十双眸紧紧盯着羡临渊的背影,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十这才回过神来,虽说二人都同是男子,刚刚自己那审视的目光也着实冒犯了。
待羡临渊将赢城收拾利索,又遣了无忧将水盆拿了去,着好了衣袍示意陆十入座。
“有劳陆大人了。”
陆十连忙挥了挥手道:“应该的应该的,王爷今个儿高兴,与我一同去了餐馆,一时多贪了几杯。”
羡临渊扬了扬嘴角,应了声,没有点破。
他自幼嗅觉灵敏,从开门那刻起,他便闻到了赢城身上的那股酒味都遮盖不住的浓重的胭脂味。
“王爷今个儿可是遇到什么开心事?”
“嗯......也没什么开心的,哈...”陆十摸了摸脑袋,“就是有个一直没破解的案子,破解了。”
羡临渊见陆十扎耳挠腮的模样,止不住轻笑出声,也不再逗弄此人,这人老实,连个谎话都不会说。
见羡临渊笑,陆十也自知自己的说辞说不过去,赢城所在军机处,哪有什么案子可破,一张脸热的像火烧一般。
“王爷既已安睡,那属下便告辞了。”陆十匆忙站起身,生怕自己再坐下去,羡临渊再抛两个问题出来,他就把自己和赢城去暗香阁的事吐露个一干二净了。
第72章
若是惹了这个主子不高兴了,还不知王爷要怎么扒了自己的皮。
第六十章 这好事给你你要么
羡临渊也未挽留,唤了无忧两声,“今个儿辛苦陆大人了,明日叫王爷道了谢去。”
陆十连连摇摇手,“不敢不敢,应该的。”
回了话,道了别,看着陆十匆忙离去的脚步,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关上了房屋的门。
脱了鞋,拿了一方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脚,便上了床,将赢城的衣物轻轻褪去。
“嗯......”
“醒了?”
“嗯。”赢城的嗓子有着刚睡醒的慵懒。
“喝水吗?”羡临渊问。
“嗯。”
得了回应,羡临渊急忙下了床榻倒了盏茶,扶起赢城的后背,让其靠在自己身上。
赢城壮硕,羡临渊环着他的肩膀颇费力气。
喝了水,赢城的睡意似乎消散了不少。
“本王怎么回来的?”赢城按了按额角,有些痛苦的模样。
“陆大人把你送来的。”羡临渊放下茶盏,斜坐在床榻上,习惯性地将赢城的头发拢在耳后。
赢城应了一声,猛地向前一滑,趴在了羡临渊的腹部。
一手肆无|忌惮地探|进羡临渊的里衣,冲着他的|腰腹|捏了一把。
“今个儿怎么吃了这么多酒?”羡临渊一手圈起赢城的一绺发丝,在指尖把玩绕圈。
“心烦。”赢城颇为享受的闭上了眼。
羡临渊轻笑一声,回想起陆十说的话,那人还当真不会说谎。
“王爷烦什么?”今日赢城出门,他就觉察有异样,“可是宫中有什么琐事?”
良久,赢城才睁开双眸,歪了歪头看向羡临渊,“元日要到了,父皇要将此番事交由我操办。”
“这不是好事么?”
“好事?”赢城挑挑眉,“这好事给你你要么?”
羡临渊无奈嗤笑,宫中大小喜事、宴席布置,往日里都是差了皇后着手,若非皇后也定是后宫妃嫔,何时担了这皇子身上?
何况赢城还是有了封地的王爷。
这等事办好了便得了夸奖,办不好出了力不说还要落了责罚。
“皇上亲口所说交由你操办?”羡临渊问道。
赢城纵使是王爷,也是男儿,如今讨了封,更是不得随意出入后宫了。
“还有兰珺瑶。”提到兰珺瑶,赢城的脸色寒了几分。
皇上怎会突然想到兰珺瑶的?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有人吹了耳旁风了。
“太子?”羡临渊有些迟疑,试探性地问道。
太子妃是兰珺瑶的嫡亲表姐,想必是太子妃为自家表妹撑腰呢。
“还能是谁?”赢城翻了个身,将头枕在羡临渊的肚子上。
“如此,侧妃怕是要知道兰家遭遇了。”羡临渊垂了眸。
户部尚书此事罪名颇多,落得诛九族并无不妥。
而兰珺瑶因为已经嫁入王府,勉强躲过一劫。
皇帝认为赢城自幼便征战沙场,好不容易成了亲,然而四年了都没等来一个世子,若是兰珺瑶因为此事再闹得王府不安宁......
两相权衡,皇帝便决意私下里将这事处理了,并没有闹出太多动静。
人是夜里遣了几个暗卫抓的,牢也是半夜里下的,这事压根就没人通知兰珺瑶。
赢城有些烦躁,掐着羡临渊的手重了几分,指肚都泛着清白。
羡临渊有些吃痛,眉头轻蹙起来。
赢城勾了羡临渊的脖子,迫使他垂下头来,二人鼻尖相触,一股混杂着酒味的呼吸在二人鼻尖萦绕。
自从沧州回来,两人很久没有这肌肤|之亲。
唇齿相贴,这亲吻,自唇|口|一路向下。
羡临渊伸手松了幔帐,烛火轻摇,整个室内火热一片。
婻鳳 在意识溃散之前,羡临渊的脑海突兀地闪过无忧曾说的一句话,他和赢城和好了。
真好,他又能和赢城在一起了,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还能留在赢城身边一段时间,至少能安稳度过这个年。
这段时间,赢城并没有乱发脾气,羡临渊很是知足。跟着赢城这么多年,像羡临渊这样居安思危的人,硬生生学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
为了维持二人暂时的相敬如宾,羡临渊可以强迫自己忘掉赢城先前给予他的所有不快。
“今日要去朝会么?”羡临渊有些疲惫地睁开眼,见赢城已经着好了衣冠。不知是太过疲累,还是受了伤的缘故,一向浅眠的人今早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赢城起身。
赢城站立不动,等着侍女为他扣好玉带,“今日我向父皇请旨让你来操办,若是放任兰珺瑶,不知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羡临渊摇了摇头道:“怕是不妥。”
“难道全权交由她?”
羡临渊自是放心不过,此番入宫,兰珺瑶定是要知晓兰家事,冲动下不知做出什么事来,若是牵连了赢城便不好了。
“我同她一起吧,毕竟侧妃尚在,我一个男宠,单独料理元日宫宴着实也不合规矩。”羡临渊无奈道。
赢城拧了拧眉,自羡临渊口中听到“男宠”二字,心里极为不舒服,蠕动了两下唇,也未说什么,接过无忧手中雪披便出了门。
送走了赢城,无忧回了房,沉声道:“公子,白露来了。”
第73章
羡临渊沉了眸子,“她来做什么?”
“说是侧妃遣她来送账簿。”
羡临渊点点头,也未耽搁,匆忙起了身。
“公子,侧妃说了,这账簿你细细过目,王爷今早儿着人吩咐,您与侧妃同去料理宫中元日祭奠,侧妃让您勿误了事。”白露挺着后背。
无忧见状,止不住出言训斥,“白露,你怎地同公子说话的。”
“白露所言有何不妥?”白露扬起头,声音里带着些许傲慢。
“你......”无忧嘴拙,尤其对女子,一时竟不知如何辩驳。
羡临渊急忙出声止了二人,“行了,白露代我谢了侧妃好意。”
白露行了一礼,瞟了无忧一眼,便匆忙退去。
“公子,这白露如此傲慢,你怎地就这样轻易放她离去?”
羡临渊摇摇头,他向来不在意这些事。
“无忧,叫齐老爷子过来,告诉他账簿到了。”
无忧带着一丝愠怒,应了声,踏步离去时故意做出大的动静来。
羡临渊面露无奈,他若是事事都要生气,那断不要活了,仅赢城一闹,就够他气上十天半月了。
“公子。”思绪飘飞间,齐峰已经随了无忧回来。
“齐老爷子,又要麻烦你了。”羡临渊含笑点了点头,算是行了礼。
此次前来,齐鸿随着一起过来。
“公子,”齐鸿忸怩着,手指圈了衣角,来回的打着转,“孟童在哪呢?”
羡临渊忽然想到他竟将孟童丢掷在药铺许些时日了。
第六十一章 唯独不能是羡临渊
“你若是想孟童了,我便差无忧送你过去。”羡临渊伸手抚摸了一下齐鸿毛茸茸的脑袋。
齐鸿一张小脸激动地染上一层红霞,双脚止不住地在地上蹿蹦几下,连连应好。
羡临渊极是喜欢齐鸿,同孟童不同,孟童沉稳且内敛,不善言辞,齐鸿活泼好动,淘玩的身影倒与赢城有几分相似。
“齐鸿,到了药铺,断不能打扰孟童学习。”羡临渊含笑道。
“好。”齐鸿扬着红扑扑的笑脸,大声应道。
见无忧同齐鸿的身影渐远,羡临渊才拿过账簿,递与齐峰,道:“齐老爷子,这账目不甚分明,有劳了。”
齐峰微微一笑,眼角的沟壑更甚明显,“公子救我爷孙性命,能为公子分忧是老朽福分。”
羡临渊也再未过多寒暄,送走了齐峰,自己便找了厨子琢磨起宫宴的菜品来。
“公子,”厨子一脸为难,“这宫宴用菜,小人属实不知。”厨子边说边挠了挠头。
羡临渊叹了口气,想想也是,王府的厨子又岂能知道宫宴用食,也只得等了赢城回来再做思量。
今日的晚膳是羡临渊亲手做的,全部都是赢城爱吃的。
东院二人正在寝室安稳的用着餐,书房可就翻了天了。
“公子,不好了。”无忧冲了进来,吼嚷道。
赢城将碗筷猛地摔在木桌上,“吵吵什么,没看本王吃饭呢!”
无忧脖子猛地一缩,急忙退至门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王爷、公子,出事了,账簿丢了!”
羡临渊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将前几日兰珺瑶查询账簿的事简单地叙述了一番。
赢城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见赢城一手拍案,站起身子,眼底浮上一丝凉意,道了一声:“作死。”
“王爷勿急,此事乃内阁之事,您断不得插手,只要您插了手,岂非端了个惯男宠灭侧妃的名头。”
“本王岂会在意这等。”
羡临渊双眸紧紧看着赢城,道:“天下人在意。”
“无忧,带着东院所有仆从,将书房翻个底朝天,动静越大越好。”言罢,羡临渊起身拿了一副新碗筷递给赢城,在赢城诧异的目光中自顾自地悠闲的吃起饭来。
赢城冷哼一声,再未说话,既然羡临渊不着急,他又乔急个什么。
赢城不明白,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羡临渊却非要作弄如此复杂。羡临渊怕天下人斥责自己?他赢城何曾怕过,只要他想,这整个赢启他都可以覆手遮天。
仆从们将书阁翻了个天,也未见到账簿的一点影儿。
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寻找账簿,丝毫没有人注意,这书房中少了一个人影儿。
“哎呀,这账簿怎能丢了,这可如何是好啊,账簿可是王府的重要之物,怎地能丢了呢,这万一以后出了岔子.......”还未见人影儿,白露的声音便自房外传来。
话音刚落,兰珺瑶主仆二人便一脸愁眉不展的模样出现在寝室门口。
“临渊啊,你怎地能把账簿弄丢呢?怎地如此不小心?”兰珺瑶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账簿丢了也不是我本意。”
“哎呀,本不本意的,你可是遣人仔仔细细找过了?可是有什么遗漏?”兰珺瑶再三追问道。
“均已找过,账簿确实不在东院。”
白露听闻,扬了扬眉道:“账簿于内阁是何等重要,公子聪慧,自不用奴婢言明了,根据王府规制,这账房若是弄丢了账簿,可是要杖责二十,逐出府外的。”
羡临渊面无改色道:“侧妃为何断定这账簿定是丢了的?”
“这账簿是我亲自送来的,如今还未送至西院便找不到了,这不是丢了还能是什么?”白露急忙抢着道。
第74章
兰珺瑶以为羡临渊又要说什么来争辩,刚要开口唤了赢城,却见羡临渊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兰珺瑶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可是承认了?”
“是,”羡临渊淡然道,“账簿丢失,错在临渊不慎,还请侧妃恕罪。”
兰珺瑶斜眼瞟了一眼白露,主仆二人四目相对,眼神都略有惊讶。兰珺瑶内心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羡临渊怎地如此干脆便认下了?
兰珺瑶蠕动了两片唇,抬眸望向赢城,见赢城若无其事的吃着饭,一时没了主意。
白露急忙冲兰珺瑶行了一礼,“侧妃,此事于内阁非同小可,王爷在此,可是请王爷定夺?”
兰珺瑶眼眸一转,看向赢城,俯身刚要说话,见赢城一摆手,“你是侧妃,你来定夺。”
羡临渊既然不让他掺和此事,那他就静看好戏便是。
“既然如此,王爷,临渊着实不适合掌管中馈。妾身有错,还请王爷另择聪慧的妹妹掌管吧,不然这账簿管理不当,日后若是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兰珺瑶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倒是颇有当家主母顾全大局的风范来。
兰珺瑶怎能甘心将这账簿交于她人呢?只是无论这账簿交由谁手中,她都有十成的把握将人控制在自己手底,但这人唯独不能是羡临渊。
羡临渊镇定自若的模样终于显出一丝慌张,面向赢城道:“这账簿临渊一直小心存放,怎地就丢了呢。”
兰珺瑶暗暗勾了嘴角,面上却还是保持着担忧的神情,“临渊啊,账簿非小事,日后这账簿还是.......”
还未等兰珺瑶的话说完,赢城终于搁了碗筷,道:“他不会,你细细教导便是。”说完,在侍女的服侍下浣了手漱了口,便拂袖离去。
见赢城发话,兰珺瑶也不便再说什么,强忍下心里的不快,咬牙应了声,“是。”
兰珺瑶见赢城走远,唤来白露,又交出几部账簿,道:“临渊,王爷既已开口,本宫便不再说什么,这次你要细细保管才是。”
羡临渊屈身双手接过,垂了双眸道:“临渊记下了,多谢侧妃。”
兰珺瑶甩了衣袖负于身后,不多言语,心中暗道:“羡临渊,这次有王爷保你一次,下一次呢?”
第六十二章 账簿风波又起
这一次,羡临渊断然未再敢将账簿放置在书房,直接唤了齐峰来了寝室,再三叮嘱一定避开所有人耳目才作罢。
齐峰从未见羡临渊如此认真,当下拍了胸脯,立了誓来,连睡觉都是将账簿压在枕下。
左右不过几日,很快便到了向兰珺瑶交账簿的 日子。
这一日,齐峰仔仔细细将账簿细数一遍,亲手到了东院交到羡临渊手中。
“公子,一本不少,您再核查一遍?”齐峰道。
“不必了,我信你。”羡临渊道。
遣退了齐峰,羡临渊出了寝室唤了无忧一起到西院来见兰珺瑶。
兰珺瑶见羡临渊前来,端坐在木椅上,命人搬来一张一尺长的长桌,颇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白露,上茶。”兰珺瑶冲羡临渊点了点头。
羡临渊丝毫不畏怯,冲兰珺瑶还一礼,命无忧将账簿悉数摆放在长桌上。
见账簿摆齐,兰珺瑶站起身,让羡临渊品茶等待,自己则走向长桌,兀自翻阅起账簿来。
“嗯?”兰珺瑶一皱眉,“王爷生辰吏部侍郎赠上的汉白玉瓷瓶为何没有记录?”
羡临渊道:“有这记录,理账目时,我记得有这一项。”
兰珺瑶未应声,又接连翻了几页,表情越来越阴沉,徒地将账簿拍在长桌上,“兵部元日赠送红珊瑚琉璃串也未有记录。”
羡临渊蹙起眉:“怎会?”
兰珺瑶强忍怒气,再次将账簿翻开过了一遍,脸上的寒意更甚。
“侧妃要不再看看?公子应该不会有如此疏漏。”白露垂首轻言。
兰珺瑶的脸顺势垮了下来,“你质疑本宫?”
说着,一手将账簿甩打在白露身上,这一甩,岂是甩在白露身上的?在场的,但凡有双眼睛的,谁人不知她是想甩给羡临渊的。
白露惊慌跪地,颤声道:“侧妃息怒,侧妃息怒。”
兰珺瑶冷声道:“白露你休得再为羡临渊说话。”
白露闻了声,捡起地上的账簿,快速翻阅着,眼睛是越瞪越大,“这.....这.....这岂止是漏记了两项贵礼,这足足少了半数账目。”
此言一出,整个正厅寂静一片,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羡临渊的脸顿时僵住了,出现了一丝慌乱,“这不可能。”
兰珺瑶轻轻揉了揉额角,道:“临渊,枉费王爷对你寄予厚望,你怎地如此。此事重大,我看还是请王爷来吧。”
羡临渊欲言又止,终是垂了首,静默无声。
见羡临渊此番模样,白露勾起了嘴角,兰珺瑶脸上的笑意更是遮掩不住。
“侧妃,临渊属实第一次接手账簿,有许多不妥之处,还望侧妃再给给予临渊一次机会,临渊.....定会做好。”
兰珺瑶眼眸闪过一丝凌厉,羡临渊果真没有如此单纯。
四年来,他跟着王爷,不争不抢,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不过是做与别人看的。他果真就是冲着中馈而来,区区男宠,竟敢肖想王府财产。
第75章
兰珺瑶未将羡临渊的话听入耳中,抬手唤了房外侍女,“去,看王爷是否回来,若是回来将王爷请来。”
见侍女走远,羡临渊的内心蓦地一紧。
几人僵持不多会,赢城便一身紫色镶金朝服踏步而来。
兰珺瑶见状急忙起了身,拥上赢城的手臂,“王爷还未换衣,怎地如此着急便过来了。”
赢城浑身自进屋起,周身便寒气逼人,此时更是恶冷三分。
“你还有脸问本王?”
兰珺瑶面色一僵,立即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俯身贴于赢城后背,“这侍女真是,妾身让她唤了王爷,这厮竟直接将王爷请了过来。”
话音将落,便挥手唤了两个侍卫前来,“去,打个十大板。”
“侧妃,侧妃,不要,奴婢是按您的吩咐做事的。”侍女扑通跪在地上,连声祈求。
赢城听着心烦,微阖双眸,揉了揉眉心,道:“给本王拉出去。”
兰珺瑶见赢城发话,自是不敢再多争拧,连忙直了身子道:“王爷,此番你断不可再包庇临渊了,前几日,临渊丢了账簿,今日账簿遗失了半数,丢失的还是往年人情礼簿,您说这日后与文武百官的人情礼节都要按照礼簿来归置,这可如何是好。”
赢城闻言,眉头蹙起,额心形成一个“川”字形。
若是府中账簿倒也无妨,只要最后存支正确,另起一本便是,可这礼簿着实不好办,lt;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gt;官场上的人情礼节均是根据礼簿来还礼,谁家若是有个喜丧嫁娶,都要依据往日来往选择旗鼓相当的礼品相赠,才不至于失了礼节。
“你可有何要辩驳?”赢城望着羡临渊,冷声道。
羡临渊垂了双目,“临渊无从辩驳。”
兰珺瑶当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临渊,枉费王爷如此信任你,你接连两次犯错,将王爷脸面置于何处,若是让你掌管了这中馈,说出去岂非让旁人笑我们六王府无人。”
赢城的双眸愈发寒冷,眯着眼睛扫向羡临渊:“你可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羡临渊蓦地抬起头,冷声道:“王爷若是要问临渊如何狡辩,那临渊想问,这账簿,悉数经过我手,来前我也细细过手一遍,为何到了这西园,就硬生生少了呢?”
兰珺瑶当即冲到羡临渊面前,道:“自然是你自己粗心,保管不当!”
因为怒气,兰珺瑶的双颊染上一层霞红,头上的步摇也晃的厉害。
“臣粗心?侧妃,您一言定罪,说是臣保管不当,您为何不说是有人蓄意陷害于臣。”羡临渊挑了挑眉,定定地看着兰珺瑶。
“你.....你犯此大错,还想要牵扯他人,自己犯错便是犯错,狗急下乱扯咬,羡临渊,你不配掌管中馈,此等德行,王府岂有你立足之地。”
羡临渊冷笑一声,“侧妃一口一个临渊犯错,一口一个临渊无德,敢问侧妃,你有何证据证明临渊真是粗心丢了的?”
“你.....你自己丢了要什么证据!”兰珺瑶一时语塞。
“你这人,巧言善辩,王爷定是让你这狐媚子糊了心智,来人,将羡临渊给我拉下去,杖责二十,发了人牙子去!”兰珺瑶气的满脸涨红,胸口快速起伏着。
话音刚落,白露扑通一声栽倒在地,浑身突然起了乌黑的脓包。
众人皆是一愣,唯羡临渊站在一侧,脸含笑意。
第六十三章 五毒粉
“羡临渊,你这毒夫,你做了什么?”兰珺瑶见白露此番模样,顿时被吓的花容失色,跳着脚躲到了赢城身后。
赢城脸色徒然一变,一脸嫌弃地瞟了一眼缩在自己身后的兰珺瑶。
“临渊能做什么?”羡临渊挑了挑嘴角,“不过但求一真相而已。”
话音落,无忧自门外进来,肩上还扛着一侍女。
“公子,人带来了。”
说话间,无忧倾身将肩膀上的蓝衣女子放了下来。
兰珺瑶偏头看了一眼,脸色惨白一片。
“敢问侧妃可是认识这个侍女?”羡临渊冷了眸。
“不..不认识。”兰珺瑶沉了声。
“那可就奇怪了,昨日我便在账簿上涂抹了五毒粉,但凡接触账簿的,便是这番表现。”
五毒粉乃是鬼医谷炼制的剧毒粉末,五种毒虫放在坛瓮中任其撕咬,等所有毒虫死亡后,取出五虫尸体混入特定药材,研磨成粉。碰触者浑身瘙痒难耐,遍体黑色血泡,一旦血泡破裂,随之而来的便是刻骨的疼痛。
这药粉,唯一药可解,便是鬼医谷的五毒花。
五毒花,仅长在鬼医谷僻幽之地,毒蛇盘踞,采摘极难,若非鬼医谷人,常人是断然寻不得的。
光线折过窗幔,羡临渊陷在阴影中,侧光将他的侧脸勾勒的更加深邃,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侧妃,你说,我东院的人误碰也就罢了,怎么碰巧白露也沾染上来呢?”
“刚刚白露也触碰账簿了!”兰珺瑶尖声道。
这药粉在进西院时便被我擦拭过了,不然侧妃怎地无事?”羡临渊向前一步,躬身抬起蓝衣侍女的下巴,冷言道:“说,谁派你偷得账簿,若是不说,你便等着浑身溃烂而死吧!”
羡临渊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如地狱深处攀爬出的鬼魅,幽深绵长。
侍女的神志已经开始模糊,只知道扯着衣襟撕挠着脖颈。
第76章
黑色血泡在指甲的划扯下,崩炸开来,绽开一个个黑色血花。
血污迸溅到羡临渊白玉般的指尖。
羡临渊起身,嫌恶地松开手,自袖袋中拿出一方锦帕轻轻拭去。
“白露,你招还是不招。”声音清冷地令人不寒而栗。
“羡.....羡临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王府投毒!王爷,王爷....”兰珺瑶见着白露和侍女瘆人惨样,颤声道。
赢城端起面前茶盏,一手托着下巴,面无表情,细看下, 眼神中似乎有着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浮动。
这样的羡临渊,是他从未见过的。
白露与蓝衣侍女开始浑身抽搐,身上的黑色血泡越起越多,便随着蚀骨的疼痛,二人不住的在地上以怪异的姿势蜷缩扭曲着。
羡临渊自袖袋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玉瓷瓶,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道:“解药就在这里,你们若是还想活下去,便说出这账簿究竟是何人窃取?”
蓝衣侍女的衣服已经被血污染了个透,满身的黑红,恐怖又肮脏。
“我说.....我.....说.....”侍女抓挠着身上的血泡,“是我,是我.....是我偷得。”
侍女口中大量喷吐出黑红的鲜血,致使她说话开始含糊不清。
白露的状况也未比她好到哪里去。
养尊处优的兰珺瑶何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一张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公子.....是....侧妃....侧妃....”白露的瞳孔开始分散,聚不到焦。
“是....侧妃...命令....”
二人一言一语,条理不清,却也足够将事情始末串联清楚。
羡临渊抬了手,将白玉瓷瓶递给无忧,扬了扬下巴道:“无忧,给她们服下吧。”
这毒虽致人痛苦不堪,却不会要人性命。
无忧双手接过,有些嫌弃地避开两人脏乱不堪的衣袖,一手将药丸塞进了二人口中,另一手扣住下巴,药丸便没入了腹中。
“王爷,此事已经明了,还望王爷做了决断。”羡临渊躬身冲赢城行了一礼,敛去眼神中的冷意。
兰珺瑶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一双杏眸失去了往日神采。
“王爷,妾身知错了。”兰珺瑶伏在地上,浑身战栗不止。
“拖出去,”赢城寒了脸,“杖责二十,禁足西院。”
话音落,正厅冲进两名黑衣侍卫。
“侧妃,得罪了。”两名侍卫伸出手臂,合力将兰珺瑶自地上架起。
“王爷.....”兰珺瑶哭喊几声,紧紧抓住赢城的袍裙,还想辩驳什么。
“王爷,您为何执意要将账簿交于羡临渊这个贱人,妾身哪里做的不好吗?”泪眼婆娑,清泪美人。
赢城敛了眉,看了未看兰珺瑶,一脚便将兰珺瑶踹开两米远。
“脏了本王朝服,还不快拉出去!”赢城“腾”地起了身,蹙着眉,先行离开了西院。
前脚刚踏出房门,脚下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着令,侧妃善妒,恶意制造内宅混乱,宫宴也便不用参加了,西院思过吧。王府中馈交由临渊掌管,齐峰辅佐即可。”
羡临渊闻言俯身行一礼,“臣领命。”
侧妃受刑,羡临渊督刑。
兰珺瑶的哭喊声一直未歇,最初还有精力耻骂羡临渊几句,一杖落下,便只剩下回荡满院的哀嚎惨叫声。
羡临渊看着兰珺瑶隐隐渗出血红的衣裙,心中不免心惊:二十杖打下来,寻常男子不死也要残废,何况是个女子,赢城此番,属实过了。
眨眼间,十杖已过,兰珺瑶的哀嚎声渐弱,仅能听到如蝇呻吟。
正厅内恢复了神志的白露见兰珺瑶被打的几乎失去意识,踉踉跄跄的跑了出来,看见兰珺瑶被血浸透的衣裙时,“嗷呜”一声,哭着扑到了兰珺瑶的身上。
“羡公子,我家侧妃虽是有错,而今被夺了中馈大权,您就大人大量,饶了侧妃吧。”
羡临渊看着白露,心中暗道:“白露虽心端不正,但却知护主。”心下软了几分。
他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赢城,并不想要兰珺瑶性命,于是唤了两名侍卫一声,“停手吧。”
“公子,”为首的侍卫面露为难,“属下们是奉了王爷命令,没有王爷允许,属下断不敢少了一杖。”
羡临渊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兰珺瑶,眉头皱了皱,道:“停手吧,王爷既说中馈交于我,这内阁之事,便由我说了算。”
“可是.....公子.....”侍卫还想说什么。
“出了事,我担着。”
羡临渊甩了衣袖,将手负于身后,“白露,你且起身。”
又转头看了无忧,叫了两三个侍女,命其将兰珺瑶架到了寝室。
羡临渊终归是男子,远远地见侍女将人架进了寝室,才吩咐了无忧去了东院取了跌打伤药来。
“白露,将这药给侧妃好生涂抹,一日两次。”羡临渊淡淡道。
白露有些受惊,茫然地看向羡临渊。
羡临渊一点头,“拿着吧,好生伺候。”
看着羡临渊折身离去的背影,转头扑了床边,伏在兰珺瑶的手边,流出两行泪来,“侧妃....”
兰珺瑶艰难地睁开双眸,手指微动,“羡临渊......我兰珺瑶断不会放过你。”
第六十四章 尘埃落定
第77章
羡临渊回了东院,赢城正侧躺在床榻上,拿着羡临渊的毛笔做箭,画缸做壶,玩投壶。
“打完了?”赢城慵懒地声音响起。
“嗯。”
“二十杖?”
“十杖。”
赢城不语,只把手中的毛笔狠狠投出,毛笔入桶,画缸晃动几下,侧倾在了地上。
“你敢违逆本王命令?”赢城的声音有些不悦。
“没有,”羡临渊走进,将画缸扶起,“略作惩戒便好,这中馈如此算是名正言顺了。”
赢城挑了挑眉,“你大费周章就为了这一句名正言顺?”
“不止是名正言顺。”羡临渊道。
“哦?”赢城放了手臂,双手枕了脑后,“说来听听。”
羡临渊走进,坐了床沿,对上赢城的双眸,道:“账簿第一次失踪时,我便隐隐觉察东院混入了侧妃的人。”
“东院这几日进了新人?”赢城道。
“未进,想必是侧妃不知何时将人笼了去。齐峰年龄虽大,办事却是细致的很,这账簿在东院明目张胆地丢了,不是出了内鬼是出了什么。”
赢城嗤笑,“你倒是反应机敏。”
“兰珺瑶同太子妃是嫡亲表亲,臣不得不防。”
“那你这一出戏,便是为了将这人钓出?”
羡临渊点点头,“如此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赢城哼笑两声,半挺起身,一手勾了羡临渊下巴,打趣道:“看来羡大夫的脑子中也不全然是草药啊,在王府做本王男宠岂不是屈才了。”
羡临渊轻轻拍掉赢城的手,道:“是了,王爷如今才知,可是要放了临渊考个科举去?”
赢城勾起嘴角,扬起一笑,啄了羡临渊嘴角,“你倒是敢去,本王这便断了你的双腿。”
这也并非全部都是羡临渊的玩笑话。
若不是赢城,他是当真想去考一考翰林医官去。
翰林医馆,天下奇书均囊括其中。
内里记录在案的奇异病例,并不比鬼医谷少。
但凡行医者,谁人能不被这些稀奇古怪的病症吸引。
“赢城,侧妃不去,我自己对宫宴的事宜布置一窍不通,这该如何入手?”羡临渊敛了心绪,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本王今日已向父皇说明,你来操办,即日起,你可执我腰牌随意进出皇宫,母妃会帮你,你去问她便是。”
赢城自脑后抽出手,向里翻了个身,道:“困了,睡觉。”
羡临渊宠溺地看着赢城,拉出锦被覆了赢城身上后,轻手轻脚的去了书房,唤来了齐峰。
账簿之事总算尘埃落定,羡临渊对齐峰自是放心,将从兰珺瑶处拿来的账簿全部交由齐峰,交代了相应事宜后,便差使他退了下去。
看着面前赢城摆放的沙盘,羡临渊有些困惑,怎地正好好地又摆放起沙盘来。
细细观摩才发现,这是一个未摆放完全的沙盘。但近期并未听闻边疆动荡,许是自己多想了,羡临渊甩了甩头,出了书房,准备明日去找裕妃问问这宫宴的规矩来。
“临渊。”羡临渊行至宫道上,身后突然有人唤了他的名字。
这皇宫,羡临渊是第三次来,
他自诩没有这通天本领在这皇城中能有熟人,怎地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三殿下。”羡临渊一怔。
赢盛哈哈一笑,快走几步,拍了拍羡临渊的肩膀道:“本宫看着背影像你,还没成想,竟真让本宫喊对了。”
羡临渊俯了俯身子,“临渊见过三殿下。”
赢盛笑着点了点头,道:“无须多礼。”
赢盛瞪着双眸私下里看了一圈。
羡临渊忍不住问道:“不知三殿下寻什么呢?”
赢盛扬了扬嘴角道:“本宫只是好奇,怎地只有你自己入宫,老六呢?没跟你一起来吗?”
“临近年关,军机处加强巡防,王爷要忙些。”羡临渊垂了双眸。
赢盛上下打量了一下羡临渊,这人比他在沧州所见,似乎更消瘦了。
他欣赏羡临渊,这人虽囚于王府为男宠,骨子里却透露着一丝清高,同外边那些豢养的男宠女妾是不同的。
尤其从林楚口中得知,这人是鬼医谷的少谷主,赢盛对羡临渊更是好奇,赢城暴戾又不务正业,花事不断,羡临渊为何执意留在赢城身边?
究竟真是喜欢赢城还是另有目的?
他不得而知。
“临渊啊,咱们也算是相熟了,今日既然有缘遇到,随我去承雍宫坐坐如何?”赢盛问道。
羡临渊俯了一身,道:“怕是要拒了三殿下美意了,今日临渊已与裕妃娘娘约好,要到永安宫请教娘娘宫宴事宜,还望三殿下见谅。”
赢盛闻言,面露惋惜道:“罢了罢了,宫宴事大,是本宫今日唐突了,临渊勿怪才是。”
“属实遗憾,三殿下若有意,他日王爷做东,定会好好将请三殿下一聚。”羡临渊极其有分寸地道了一声。
“好,一言为定。”赢盛爽朗一笑,“前几日便听闻此次宫宴父皇交由老六操办,没想到啊,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惯会逃懒,竟将这事推诿于你。”
“王爷公务繁忙,能帮得上王爷,是临渊所幸。”羡临渊道。
话聊至此,眼见又扯上赢城,赢盛急忙转了话题,“听闻今年元日,突厥部四皇子也会来同庆,你可以备些异邦人的节目和菜肴,想必更能彰显我朝待客之道。”
第78章
羡临渊面露惊讶,赢启国至今,还未曾有异邦皇子公主在这特殊的节日留下同庆,何况还是专程赶来。
“元日本是中原传统节日,怎会有异邦皇子前来呢?”羡临渊疑惑道。
赢盛将双手背于身后,“突厥部与我朝自老六几年前那一场仗以来,已经维持这等和平关系许多年,突厥部与父皇的意思是,既然两国交好,为了此番关系更加稳定,决定和亲。”
“和亲?”
“对,突厥部皇子此番前来,就为和亲而来。”
羡临渊未再说话,此事牵扯皇室,不是他一介草民可探讨的。
羡临渊抬头看了看时日,躬身做了一揖,道:“天色不早,临渊怕是要先失陪了,望三殿下见谅。”
赢盛也未过多挽留,点了点头道:“那待宫宴后,你可要记得,欠了本宫一顿酒吃。”
羡临渊匆忙应声,目送赢盛离去,才松了口气。
赢盛虽与赢城是兄弟,性格却千差万别。赢盛端的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虽五官不如赢城立体深邃,却比赢城多了一份男子的温润,别有一番风姿。
眼见赢盛走远,羡临渊才转身直奔永安宫,一番耽搁,不知裕妃是否等久了。
第六十五章 密谋
待羡临渊到了永安宫,裕妃已是展了宣纸,书写宫宴事项了。
羡临渊先是向裕妃问了安,得了裕妃应允,起了身,侧立一旁,开始听裕妃讲解宫宴注意事项。
一派和谐。
另一边,东宫。
“荒唐!”皇后一手拍了茶案上,双目圆睁。
宫宴向来都是交由皇后一手操办,再不济也是由妃嫔着手操办,可如今,皇帝不知如何想,竟将这事交于赢城。
皇后自是懂得,这面上说是交于赢城,实则是就是交于裕妃,这不是当着文武百官打了自己的脸。
“母后,赢城今日风头正盛,平了饥荒不说,儿臣一下折损了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抬手覆上前额:“兰家此事证据确凿,已经无从抵赖,没将你攀扯进去属实已是万幸,万不得再提及此事。”
皇后心中自是忧愁。
户部掌握整个朝廷经济命脉,纵使赢城手握兵权,可若是行军打仗,离了户部,这户部可就是悬在他脖子上的一把刀,只要她想,一道命令下去,断了前线粮草,边塞苦寒,仗未打,人便自毁于塞外。
这样的道理,谁人不懂。
所以她二十年来苦心谋划,拉拢户部,就是为了太子能够稳坐东宫之位。
前些时日,她曾试探向皇上谏言户部人选,却被皇帝一言拒绝,转日便将沧州知府提拔上来做了户部侍郎。
知府升任户部侍郎,本就属于越级升迁,何况还是一个刚刚经历了疫情及饥荒的沧州出来的知府。
她不解,百官更是不解。
可令所有人不解的还在后面。
皇帝下令,目前户部尚书尚无合适人选,便由户部侍郎张根生暂代户部尚书一职。
在赢启,素来只听闻上级暂代下级事务,但这一人兼二职,还都是如此大的官职,属实第一次听闻。
整个朝堂唏嘘一片,不知这当今圣上是如何想的。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知府,一跃变成人人敬畏的户部一把手,着实令人嫉妒,但更多的是猜疑。
不妨有几个迷信的老臣,左右探讨说张根生是拜了哪边神仙,才走了这般狗屎运。
“母后,难道就放任赢城如此嚣张下去!”太子徒然站起,愤愤道。
皇后也冷着一张脸,良久,似是想到什么,伸手唤了太子伏了自己身前......
“如此,可否?”听了皇后的话,太子脸上浮上了一丝担忧。
“若是败露了.....”
皇后摇了摇头,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皇儿,你若是想做这君王,若不能狠下心来,谈何做得了大事。”
听到“君王”二字,太子晦暗的双眸又燃起灼灼星火。
从古至今,哪一任君王不是踩踏着敌人的尸首站在了皇位顶端。
“母后所言极是,皇儿听凭母后做主。”太子冲皇后俯身行了一礼,眼角的轻狂与贪婪如何也压不住。
窗外,浊云弥天,冬雷滚滚,颇有吞天噬地的意味。
“娘娘,今日天气突变,临渊就先行告退了。”羡临渊起身辞了行。
裕妃双眸看向窗外,眼见乌云压境,也不便再多挽留,“也好,临近元日,各州事情繁复,此时走也许正好能赶上城儿下朝会,你可是要去候一候他?”
“是,”羡临渊略一斟酌,敛了眉目应了下来。
羡临渊本意不想去迎候赢城,这宫门候君的往往都是正妻,他不过区区男宠,哪有什么资格,丢颜面的事罢了。
裕妃既开了口,他又推辞不得。
索性便应承下来。
马车将至宫门,便听得宫门之内起了吵杂声。
想是赶来的正是时候。
“公子,您在车上等待便可。”无忧掀起车幔,探了脑袋对羡临渊道。
“不了。”羡临渊摇了摇头,依着赢城的性子,自己若是不在车外迎候,怕是又要发了脾气。
往来的文武经过时,都免不得交头接耳一番,他们自是不认识羡临渊,可却是认识无忧和这马车的。
第79章
赢城离得很远便瞧见了二人。
远远地便看到了,翩翩少年郎,孑然一身,风起,卷起他青色衣衫,吹鼓了袖筒。
肆意的风裹挟而过,勾勒的羡临渊的身躯更加纤薄。
赢城双手负于身后,踏步而来。
羡临渊启眸看向赢城,眼眸中似漾起春光,“下朝了?”
“你怎会在这?”赢城淡淡道。
“今日来请教裕妃娘娘宫宴事宜,恰逢天气骤变,便提前辞别了娘娘。想来王爷还未下朝会,便想着来等等。”羡临渊双眸含笑。
赢城勾了嘴角,往前探了身子,单手抬起羡临渊的下巴,丝毫不顾及路过的百官异样的目光,照羡临渊的双唇上烙下一吻,道:“真乖。”
“我说这人影怎地如此熟悉,好久不见啊临渊。”赢城双手掩在衣袖中,交叠置于腹前。
羡临渊鞠了一躬:“临渊见过三殿下。”
羡临渊有些惊讶,竟会在此处遇到赢盛,不过转念一想,赢盛虽未封王,却也要依据赢启条例上朝会旁听。
赢盛笑道:“几日不见,临渊可是想好了宴会上的菜式?”
听着二人对话,赢城原本含笑的脸慢慢僵硬下来。
“多谢三殿下惦念,临渊此番想以药膳为主。”
赢盛松了手,一手屈肘置于下巴上,一手环腹托着肘弯,若有所思道:“药膳啊.....”
“谈起药膳,本宫倒是认识一位在这上面颇有造诣的人。”赢盛垂下手臂,看向羡临渊,笑容清雅。
“不知三殿下所识何人?”羡临渊道。
“临渊可是向本宫讨教?”
羡临渊一梗,抬了眸婻鳳子悄悄看了一眼赢城。
“临渊不敢。”
赢盛笑道:“有何不敢。”
“身份有别,临渊冒犯了。”
“谈何冒犯,临渊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哪天便请本宫吃了一顿酒去。”赢盛眉眼含了笑。
羡临渊听了此番话语,后背蓦地沁上一层冷汗,这话一出,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二人关系多么相熟。
至少,不能让赢城误会。
“他怕是没有那个时间。”不等羡临渊张口,赢城冷冰冰的声音赶在羡临渊开口前插|了进来。
羡临渊本意想阻止赢城继续说下去,可赢城的性子本就如此,阻止也没有什么意义,只会更加激怒他。
赢盛讪笑两声,“看来六弟今日心情不甚美丽。”又转头看向羡临渊道:“他日得了空闲再聚,欢迎随时来承雍宫来找我探讨。”
羡临俯了身,刚想应承下来,却被赢城握住了手腕。
第六十六章 你挺会招人
话音未尽,后领便被赢城一把拽回。
“我这男宠聪慧的很,不劳三皇兄费心。”赢城浑身散发着与这季节不符合的冷气,伸手将羡临渊圈在臂弯中。
赢盛笑了笑,“六弟与临渊感情真好啊,羡煞旁人了。”
赢城道:“三皇兄若是平日闲的无聊整日里寻人聊天,向父皇请了旨,早日娶了皇妃陪伴岂不快哉。”
赢盛哈哈一笑,“成亲岂非儿戏,必得寻个知心人方可完婚才是,本宫可比不得六弟潇洒。”
羡临渊皱了眉,他不知赢盛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这番话出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羡慕赢城娶了美娇娘,知道内情的一听便知是在嘲讽赢城浪荡不堪。
赢城的脸色变了变,双眸如利剑一样投向赢盛,而后又快速敛了去。
羡临渊被赢城握住手臂,向后方一拽,差点摔倒。
见赢城要走,赢盛立即道:“六弟可勿忘了,哪日得了空闲,可要带着临渊一同聚聚。”
赢城未应声,松了手,抬步入了马车。
羡临渊站定了身子,转身看了赢盛许久,像是想要看透他一般:“临渊代王爷应了三皇子,他日王爷得空,必将请三皇子到府中一叙。”
赢盛扬唇一笑,道:“本宫记下了。”
羡临渊俯身辞了行,抬步入了马车。
身子刚一探入马车,便被赢城拽住胳膊,一个踉跄,跌进赢城怀中。
羡临渊只觉腰中一紧,竟是被赢城自身后扣住了腰身。
赢城低下头,羡临渊身上熟悉的药香便丝丝缕缕钻进了他的鼻腔。
羡临渊来不及反应,入目便是赢城凑近的俊美的让他窒息的脸。
蓦地,下巴被赢城高高挑起:“羡临渊,我发现你现在倒是挺会招惹人的。”
羡临渊心下一沉,淡声道:“我与三皇子只是在宫中偶然相遇,并未有何交集。”
“老三看上你了?”
“赢城,我和三皇子仅仅只有几面之缘,谈何喜欢?”
赢城讥讽道:“最好是这样。”
话音落,赢城单手挑开羡临渊的衣襟,手自脖颈滑|了下去。
羡临渊回过神,想到无忧还在马车外,迟疑一刻,伸手想将赢城推开,却被赢城咬住了耳尖。
一声带着警示的寒音在耳畔响起,“离赢盛远些,否则,本王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羡临渊一滞,半阖了眼眸,“是。”
赢城占有欲极强,毫无余地地将他所有的社交全数截断,二十好几的人了,却每日被赢城呼来喝去,不留一丝尊严。
赢城不过是仗着他的爱肆意妄为。
第80章
如果这便是爱,羡临渊实在是不明白,爱到底带给了自己什么。
是束缚,是痛苦。
爱让他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变得卑微,变得畏怯,变得不再是自己。
这样的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恐怕他穷极一生,也想不明白,否则,他怎会纵容自己一错再错。
刚回了王府,赢城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公子,您可是在寻王爷?”无忧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羡临渊一僵,面上有着一丝不自然,“嗯,刚回王府就不见了人影。”
羡临渊没有转身,背对无忧,佯装细看墙壁上的画作。
“哦,”无忧挠了挠脑袋,“王爷跟着陆大人走了。”
“陆十?”羡临渊转了身,“什么时候来的?”
“今儿下了朝会不多久就到了,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呢。”
“可说是做什么去了?”羡临渊道。
“说是临近元日,军机处繁忙,他一人顾不过来,要王爷前去坐镇调度。”
羡临渊点点头,“今日还回来吗?”
“应是不回了。”无忧道。
羡临渊遣退了无忧,坐在木凳上,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轻抿一口,心道:“若是去军机处,大可在下朝会的时候将赢城截去,缘何大费周章来了王府?”
窗外雷声骤起,扰乱了羡临渊的思绪。
“公子。”门外探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齐鸿?”羡临渊抬眸看向门外,“你怎地过来了?可有告知爷爷?”
齐鸿见寝室内只有羡临渊一人,便大着胆子走了进来,一本正经道:“公子这几日甚是忙碌,却忘了家中有人惦念。”
羡临渊见齐鸿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好笑,又怕自己这一笑伤了面前小小 孩的心,于是强忍着笑意道:“家中可是有何许人惦念?”
齐鸿见羡临渊开口,神秘兮兮凑到羡临渊耳畔,“是给公子的秘密礼物哦。”
看面前一脸得意地齐鸿,他不想驳了孩子的兴致,佯装惊喜道:“可是什么秘密礼物?”
齐鸿听了羡临渊的话,激动地小脸都染上一层绯红,“公子在此等候,齐鸿马上就来。”
说完这句话,风一样就跑走了。
羡临渊看着齐鸿匆忙远去的背影,冲着门外急唤了一声:“走路慢些。”
齐鸿依旧没有放慢脚步,羡临渊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这小小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羡临渊收回目光,将面前的茶水一口尽饮,看着空空如也的杯盏,羡临渊的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要说这药膳,洛青云自请第二,绝没人敢称第一。
院内已经飘起了绒绒细雨,冗杂,淅沥,诚如羡临渊此时的心情。
此事若是经得洛青云指导一二,那这宫宴最大的难题之一也就解决了。
“公子公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齐鸿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公子,你快随我来。”齐鸿神秘兮兮地拽起羡临渊的衣袖,将他拉至门外。
还未等他看清,一个小小的身影便扑进了他的怀中。
“公子,许久不见,我很担心你。”怀中的小人儿将脸埋在自己胸口,瓮声瓮气道。
羡临渊惊讶之余内心涌出一股暖意,他将孟童紧紧拥在怀中。
四年来,永远都是他在这一方小小的四角天空望赢城,早就忘却了被人惦念的滋味。原来,被惦念是如此温暖的一件事。
“你怎地来了王府?”
羡临渊本想从沧州回来后便将孟童接回王府,却碰巧赶上与赢城置气,孟童的存在还是赢城自洛青云的书信中得知的,这倒有些像妻子在外与其他男人有了私生子却被丈夫发现的戏码,羡临渊不觉轻笑出声。
因为这一插曲,接孟童回王府的计划就一直搁浅至今。
第六十七章 院植合欢
“孟童,你是愿意住在医馆还是随我一起住在王府?”羡临渊看向孟童,他想将孟童带在身边。
孟童极为懂事,像是明白羡临渊的难处似的,嗓子哽咽一下,道:“孟童愿意住在医馆,一早还可早起帮了大夫的忙,晚上还可缠着大夫多讲授点知识,只是孟童不能时时见到公子,很想公子。”
羡临渊不知道的是,自己于孟童而言,不只是他要侍候的公子、教授他医术的老师、关心自己的兄长.......羡临渊就是孟童的光,照亮了他整个世界。
孟童小小年龄,就要独自一人撑起一个家,还要照顾生病的哥哥,因为没有钱,被人肆意辱骂欺压是家常便饭。
他甚至乐意去扮演一只肮脏的小狗,只为博人一笑,换取那孩童手中的半个馒头。
他的世界注定黯淡无光。
可自从药铺遇见羡临渊的那一刻,他的世界突然就燃起了熊熊火把,燃了一地野草,烧尽遍地荆棘,那以后,花火四溅,燃亮了整片天空。
这火,在孟童的心中生生不息,越烧越烈。
孟童不愿羡临渊为难,纵使独自一人住在空荡的医馆,他也不畏惧,只要不给羡临渊添麻烦,他什么都不怕。
“也罢,”羡临渊轻叹一声,摸了摸孟童的脑袋,轻轻扬起笑意,“你若是愿意住在医馆那便住吧,如果哪天住够了,便搬来王府同我们一起住吧。”
第81章
孟童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心满意足,公子是愿意与他亲近的。
为了公子,孟童愿意守着医馆,这医馆,是公子余生欢喜,他定要守住。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想象中的凶猛,倒是出乎意料的缱绻,像绵软的 春雨一般。
孟童心细如发,见羡临渊出神,便知羡临渊满腹心事。
“公子可是有心事?”孟童抬起比初识时略显圆润的小脸,定定地看着羡临渊的面色。
“没什么大事,皇上这几日将元日宫宴交给王爷操办,这宴会菜肴倒是有些为难了。”
孟童眼珠囫囵一转,蹦跳着跑到了羡临渊面前,道:“公子,孟童知道有一人精通菜肴。”
羡临渊双目含笑:“哦?孟童也有如此厉害的朋友?”
孟童点点头。
“公子您也认识。”孟童嘿嘿一笑。
看他这笑容,羡临渊也已经猜了个七八分来。
孟童攀住羡临渊的胳膊,嘴唇凑到羡临渊耳畔,轻声道:“公子,我想洛大夫了,您能送我去吗?”
孟童是聪慧的,他知羡临渊不便与洛青云见面,找个由头说是自己想见洛青云,那么此事真要追究起来,就是孟童死皮赖脸的想要看望洛青云。
孟童愿意去仲春堂也就罢了,毕竟他也算是洛青云半个徒弟,可不知为何,齐鸿也吵吵着要跟着去。
看着眼前颇有“你不带我去,我就撒泼给你看”这等架势的齐鸿,羡临渊无奈地摇摇头,内心止不住的喟叹:“真是小孩子心性。”
窗外雨渐歇,天空也清明起来。
“公子,今日咱们便去?”孟童攀着羡临渊的胳膊道。
“好。”
得了应允的两个孩童高兴地齐声欢呼了几声,羡临渊下意识地向床榻方向看了一眼。
赢城最厌吵闹,所以东院常年寂静无声。
保持安静,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此番出行,羡临渊没有带着无忧,遣了米淮驾车。
“公子是要去哪里?”无忧见米淮驾着马车在府前等候,好奇问道。
“我带孟童和齐鸿去医馆小住一日,今个儿不回了,王爷若是回来,即刻派人去医馆回禀一声。”
“是,公子慢行。”无忧道。
四人未耽搁,上了马车便直奔仲春堂。
“师父——”孟童人还在马车中坐着,脑袋和声音已经先一步探出车窗外。
“慢点。”洛青云一个箭步向前,与正从马车上蹦下来的孟童接个满怀。
几人转身到了药铺后院。
“这是?”羡临渊看着面前的布景,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朱漆楼阁,翠竹合欢,一方清泉,竹筒引水,萦绕整座小院,烟气缭绕。
这布景竟与鬼医谷几乎一致,只是这假山总是差些意思。
“哇,好美啊!”孟童止不住出声赞叹。
伸手拉了齐鸿一溜烟便跑向了两株合欢之间架设的秋千奔去。
原就不大的院子,两株合欢便占据了小一半的空间。
院植合欢,与君合欢,世世合欢。
羡临渊不是不知洛青云的情意。
二人被齐鸿与孟童的嬉笑声吸引,同时抬眸向两个顽童看去。
孟童坐了秋千上,齐鸿站在身后费劲地向前推起,两个少年郎,洒下欢声一片。
羡临渊看着这样的情景,有一刻钟的失神。
曾经在鬼医谷时,洛青云也是这般推着他。
而这样曾经属于他的日子,如今是连做梦都不敢梦到了。
“今个儿怎么得空来了?”洛青云坐了石凳上,双眸看向羡临渊,蓦地一顿。
“你脸色不好。”洛青云的眉心蹙成一团,“可是有哪里不适?”
羡临渊摇摇头道:“多谢师兄关心,无碍。”
“你我何须如此生分。”
羡临渊扬了扬嘴角:“哪里就和师兄生分了?”
“你,无须向我道谢。”
羡临渊敛神屏息,再次向两个少年看去。
“可是喜欢这种生活?”洛青云看到了羡临渊眼眸中那一份掩饰的极为隐秘的向往。
羡临渊淡然一笑,也未遮掩,洛青云自小便能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
“是,这样的日子,真如做梦一般。”
洛青云收回探向羡临渊的目光,将目光投向院落里的合欢,喃喃道:“既然喜欢这种生活,以后常来就是。”
羡临渊点点头,道:“一定。”
这合欢盛开的真好,明明是严冬的季节,院里因为引了温泉水的缘由,这合欢竟长盛不衰。
“我听闻皇帝将元日宫宴的事交给赢城了?”洛青云点了茶壶,给羡临渊倒了一杯茶水。
羡临渊点点头,抿了一口茶水,“好茶。”
连这茶都是羡临渊曾经爱喝的。
“自然是。今年下的新茶,醇香的很。”
羡临渊置了杯盏,“师兄用心了。”
洛青云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哪里谈得上用心,他对羡临渊好,早已经成了习惯。
羡临渊那些稀奇古怪的爱好和小习惯,早就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中。
“你今日来不是为了来找我玩的吧?”洛青云试探道。
“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慧。”
“说吧,何事。”
第82章
“师兄刚刚所闻不假,元日宫宴迫在眼前。我没有什么经验,若想出挑,只能从膳食上入手。”
“你想如何做?”
第六十八章 你敢骗我
“利用自身优势。”羡临渊道。
“药膳?”洛青云立即反应过来。
羡临渊不语,“还请师兄不要吝啬。”
洛青云的眼眸暗了暗。
遥想两人在鬼医谷时,纪斯明要他们到谷底寻药材,谷底空气稀薄,又有诸多瘴气,身体康健之人尚且不能全身而退,何况羡临渊当时那个风一吹就能病上三五日的身子。
药材还未摘到,羡临渊就病倒了。
洛青云心疼羡临渊,将自己采摘的药材全部放到了羡临渊的竹篓中。
羡临渊并不领情,他当着纪斯明的面将药材拿出,还给了洛青云,并且主动跪在纪斯明面前,领了罚。
羡临渊曾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奇珍异物旁人双手奉给他,他都嗤之以鼻。而今,却为了赢城,愿意向洛青云低下头颅。
赢城在羡临渊心里的位置,已经远远超了洛青云的想象。
“既是宫宴,宫中妃嫔居多,可以调养气色、养脾护胃的菜色为主。”洛青云托腮,略一思考道。
“可用党参、红枣、桂圆炖乌鸡,做主汤。”
羡临渊点点头,着米淮拿了笔墨来,束袖书写。
羡临渊手指修长白皙,擎拿毛笔时使得骨节更甚分明,看的洛青云呼吸一滞。
“皇上和年龄尚小的公主皇子可用黄芪当归鲫鱼汤。”羡临渊停笔,抬首对上洛青云道。
洛青云敛了情绪,赞赏道:“甚好。”
洛青云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实践过多次的食谱悉数交给了羡临渊,二人偶尔也会针对所用药材斟酌改动,这一谈,竟忘了时辰。
“师兄,天色已晚,临渊就先行告退了。”羡临渊道。
洛青云整理宣纸的手顿了一顿,道:“吃了晚膳再走吧。”
羡临渊摇了摇头,“今日就算了吧,孟童和齐鸿还小,夜路不好走。”
话已至此,洛青云也不再挽留,加快了手中整理宣纸的速度,“谈起药膳,前两日倒是有人来找我,竟也是想讨要药膳的方子。”
羡临渊抬头,“还有这等事?”
洛青云颔首,“如若不忙,过两日你随我来,大家一同探讨探讨,许是对你有益。”
羡临渊略一踌躇,应下了。
接过洛青云手中的宣纸,唤了孟童和齐鸿一声,便匆匆而去。
回到医馆时,天色已如泼墨,漆黑一片。
带了齐鸿,医馆一时竟住不下如此多的人,羡临渊叹了口气,唤了米淮来,准备回王府。
“公子,孟童不与我们一同去吗?”齐鸿不舍地拉着孟童的衣角,一双明眸如一汪清泉。
“孟童明日还要在医馆学习的。”羡临渊笑道。
“那便一早让米淮叔将他接来就是。”齐鸿耍赖道:“公子,孟童想你,你便应了这一次吧,无忧说了,王爷今日不回来,他不会知晓的。”
羡临渊“噗嗤”一声笑了,而后又有些伤感,连齐鸿都看的出来他在赢城面前的卑微,他还真是可悲。
“那便去吧。”羡临渊松了口。
左右赢城今日不回来,天色又晚,带个孩子进去,除了无忧外,也无人知晓。
东院难得的热闹起来。
羡临渊吩咐小厨房做了些孩子爱吃的饭菜,见齐鸿与孟童互相斗嘴,只觉有趣,也未出言制止。
“公子,你看孟童,他就欺负我不识字。”齐鸿委屈道。
“哪里是欺负你不识字,公子要你相学,你又不肯,长大了连字都不识得,看哪个姑娘肯嫁给你。”孟童双手抱着手臂,俨然一个小大人模样。
齐鸿生气地撅起嘴,手中的筷子“砰——”地一声,丢掷在桌上。
眼见争吵愈趋激烈,羡临渊无奈地抚上额角,刚要让两人住了嘴,就见无忧慌张地跑了进来。
“公子,王爷回来了。”
这一句话,于羡临渊来说,宛如晴天霹雳。
还未等羡临渊回过神来,赢城便满脸疲惫地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进来。
“这是谁?”赢城的眉宇蹙成一团。
“孟童。”羡临渊取了锦帕,为赢城擦拭着头发。
“今日不说是不回来了,怎地又回来了?还下着雨,也不知遣个人去接应。”羡临渊道。
“这王府是本王的地方,本王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赢城闷声斥责道。
羡临渊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一手一个牵起齐鸿和孟童的手,想要将两个孩子送回齐峰手里。
“慢着。”赢城看向孟童的目光骤然一冷,“你就是孟童?”
孟童内心一颤,惶恐道:“启禀王爷,小人孟童,见过王爷千岁。”
赢城看着眼前温顺懂事的孟童,猛然想起洛青云的那封书信,内心深处突然生出一股无名火。
“滚!”赢城冷声道。
孟童的身体一僵。
“你这是何意?”羡临渊攥紧了锦帕,抬首看向赢城。
“这是王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进来的。还不快滚出去!”声音严厉,不容置疑。
羡临渊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赢城,你发什么疯。”
第83章
赢城眉毛一挑,手中传来一声脆响。
茶盏被赢城捏了个粉碎,瓷片落在了木桌上,茶水混着血渍自手缝里滴落满身。
“赢城,你——”羡临渊急忙松了孟童的手,转身想去柜子中寻找药粉。
“我说,滚。”
赢城伸手擒住羡临渊的手腕,将人截了下来,目光阴狠,盯得羡临渊喘不过气来。
两人对视良久,一股莫名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就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会崩断。
羡临渊面无表情,没有言语,抬起右手将赢城擒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拿了下来,一言不发,牵起孟童和齐鸿的手便向门外走去。
连绵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在这个深夜爆发了积蓄的力量,下了个酣畅淋漓。
看着羡临渊和孟童消失的背影,赢城搁置在木桌上还在滴血的手连同手中碎裂的瓷片一并攥紧。
“羡临渊,你敢骗我。”松散开的长发掩住了赢城双眸中的冰冷。
今日赢城并不当值,本是约了陆十出去吃酒,却偶然听到有食客谈起羡临渊。
几个汗衫青年,倒是像个乡野村妇般谈起了旁人的八卦。
“这羡大夫也不知道与这仲春堂是何关系。”一褐色衣衫的青年摸着下巴,沉思道。
“怎地?”一名头束蓝色纶巾的青年问道。
“今日我自城南过来,见洛大夫老早就在药铺前等着,我还想这是哪里的大户能请动洛大夫亲自迎接。就在那多看了两眼,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其他三人纷纷凑上了脑袋。
“来了辆马车。”
“怎么着?”
“快说,别吊着胃口了。”一人催促道。
“嘿嘿,”褐色衣衫青年一笑,“下来的竟然是羡临渊羡大夫,惊奇的是,还带着俩孩子。”
“他们竟然认识?”几人一脸震惊。
洛青云医术高超,在整顿仲春堂前就已经名声在外。
羡临渊的医术甚至在洛青云之上,只是自他出了鬼医谷,就一心寻着赢城,心思压根未放在医馆上。
但羡临渊名声并不比洛青云低。
靠的不是医术,而是作为赢城的男宠。
话听至此,赢城再也坐不下去,起身驾了马直奔王府。
赢城淋了一路雨,未听到羡临渊一句解释就罢了,还落了一顿数落。
他赢城,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无忧,备马!”赢城脸色阴沉,声音也有着几分寒意。
“王爷,雨势极大,您要去哪?”无忧看了看天,有些担忧。
方才在院里,羡临渊遣他送了齐鸿回了齐峰那里,待他自齐峰处所回来时,已不见了两人身影。
赢城没有回话,混着血的手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第六十九章 故人来
鬼医谷又下来了一批人,有几个暂住在羡临渊的医馆,就将孟童挤到了羡临渊原本的寝室里。
“公子,你会生气我住在你的寝室里吗?”孟童蜷缩着身子躺在羡临渊身旁,畏怯地看着羡临渊。
“怎地会生气呢?倒是孟童不嫌弃我的寝室药味过重才好。”羡临渊笑道。
毕竟是医馆,几乎个个房间都或多或少串杂着药味,却唯独羡临渊寝室的药味最重。
原因无他,羡临渊常年在这间寝室里泡药浴,日积月累,雾气蒸腾,入木三分。
孟童急促地摇了摇头,将整个脑袋探了出来,看着羡临渊,认真道:“这间房间里,有公子的味道,住在这里,我很开心。”
羡临渊一怔,看着洋溢着笑脸的孟童,心中溢出几分心疼。
孟童幼时苦楚,而今又与哥哥分离,小小的孩童,独自一人置身在陌生的环境中,唯独认识自己,而自己却自从将他接来,就因为种种原因未带在身边。
羡临渊的内心,对孟童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愧疚。
“睡好吧,别着了凉。”羡临渊抬起手臂将孟童拉回了被褥中,有些生硬地将他揽进自己怀中,像哄睡婴儿一般轻轻拍打着孟童的后背。
窗外寒风嘶吼,室内烛火灼灼,孟童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羡临渊却是如何也睡不着。
自赢城这次回来,两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尤其是近期洛青云回了江城接手了仲春堂后。
可是这并不是洛青云的错。
在医馆住了几天,赢城并未找来,像是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似的。
这日,洛青云突然造访。
洛青云告诉他,今日是给一个故人接风洗尘。另外,前几日询问他药膳的人也会来。
羡临渊点点头应了下来,虽说与赢城莫名其妙起了争执,但这宫宴的事还是马虎不得。
到了傍晚,羡临渊忙完医馆的事务,提前离开去了洛青云说的地点。巧合的是,这铺子竟是开在赢城曾带他来过的醉江南的对面。
羡临渊到的时候,洛青云一行人正聚在一起笑语。
“临渊。”林楚笑着冲羡临渊招了招手,“羡大夫真是好忙,早些来我们还能多叙叙旧,这日暮西垂了,您老来了。”
羡临渊笑道:“林大哥,你这是打趣我呢。”
林楚凑近羡临渊,拍了拍羡临渊的肩道:“临渊,我说,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要消瘦不少?要我说,鬼医谷又不是养不起你一个闲人,你又何苦让自己那么累。”
第84章
羡临渊张开手臂,低头巡视自己一番,道:“没有吧。”
洛青云听到林楚的话,也打量起羡临渊来,“如此,还真是,确实消瘦许多。”
前几日相见,洛青云便隐隐察觉羡临渊瘦了,初始还以为是两人许久未见的错觉,而今林楚一说,才细细打量起来,这原本合身的衣衫,袖口都变得异常宽大。
羡临渊这次受伤并未告诉洛青云,磕碰到了头,几日茶饭不思,确实消瘦许多。
“师兄说有一故人,想必就是林大哥了,那另一位也询问药膳的客人呢?”羡临渊向林楚身后张望了一会儿道。
洛青云闻言收了打量的目光,道:“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三人也未耽搁,径直进了铺子。
“来,临渊,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海那尔麦,我兄弟,这是图玛,海那的妻子,这是巴提努耶,也是我的兄弟......”林楚一个一个向羡临渊介绍着。
羡临渊看向三人,个个身高威猛,身材壮硕,连那女子都要比这寻常的女子高大许多,定然是林楚族人了。
待介绍到最里面的人时,羡临渊一怔,这人身影异常熟悉。
里面的人抬起脸来,羡临渊呼吸一滞。
洛青云拍了拍羡临渊的肩膀,凑了耳边道:“是不是吓了一跳,这人是林楚的朋友,跟赢城没有关系。”
羡临渊有些僵硬的转过头,双眸中的惊惧之色还未褪去,“林楚的....朋友?”
羡临渊心道:“这人分明是三皇子赢盛。”
“你好,敝人安北尘,初次见面,羡大夫久仰大名。”安北尘道。
羡临渊一滞,听这意思,赢盛是要与自己装作不认识了。
“北尘兄好。”羡临渊面色极快地恢复如初。
几人寒暄几句,各自落了坐。
林楚将洛青云往旁边一挤,自己坐在了羡临渊身旁。
“临渊,最近如何了?这医馆的生意也不怎么样,要不你干脆跟着我倒腾货件吧。”林楚托着腮望着羡临渊。
羡临渊聪慧,他很早就想拉羡临渊入自己摘星阁,却屡次遭到羡临渊的拒绝,而今依旧不死心。
“不了林大哥,我不是做这生意的料,仅行医这一份尚可拿的出手的本事。”羡临渊道。
“哎呀,你还谦虚,上月你给我牵线的那方帕的生意,那群小娘的手艺着实好,比我之前的货还畅销。”
“当真?”羡临渊惊讶道。
“当真!”
听到二人的谈话,其他几人眼眸急切地探了过来,“羡大夫可是给林楚做了什么生意?快快说道说道,有财大家一起挣,别藏着掖着呀。”
羡临渊摇了摇头,道:“不是什么生意,只是饥荒时替人解决了一桩麻烦事罢了,没有给林大哥造成困扰已然是万幸了。”
几人一脸失望地收回了眸子,唏嘘几声便打开了话匣子。
“别只顾着说话啊,说话多没意思,喝酒喝酒。”巴提努耶斟了满满一杯酒,站起身,伸手向众人举了一圈,道:“我巴提努耶今日识得诸位,高兴,先干为敬。”
话音落,一杯尽饮。
羡临渊没有犹豫,端起酒杯,晃了晃道:“临渊今日也甚是高兴,敬诸位一杯。”
一杯落下,引得“好”声一片。
眼见羡临渊一杯酒入了肚,林楚顿时两眼放光,“临渊,你会吃酒了!”
羡临渊笑了笑,辣酒入喉,呛咳几声。
“临渊。”洛青云有些担忧地看向羡临渊,“你怎地吃了酒。”
羡临渊没有说话,因着呛咳,眼角染上些许红晕。
洛青云将林楚拽了起来,自己坐到了羡临渊身旁,“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羡临渊依旧没有理会洛青云的问题,起身斟了一杯酒,抬手道:“来,吃酒。”
“羡临渊。”洛青云带着愠怒,低声唤了羡临渊一声,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宿在医馆,可是与赢城吵架了?”
第七十章 我哪里不如他
羡临渊的眼眸一暗,随后抬了双眸,碰上洛青云的酒杯,“没有。”
洛青云看着羡临渊的样子,察觉到了他与平日的不同,默默在心底长叹一口气。
这一日,也不知羡临渊是有意想醉还是这一干人太能喝了,每个人轮流着敬了几圈,再轮到羡临渊时,他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
饶是喝得多了,羡临渊的神志还是清醒的,并没有因为酒精的蚕食变得混沌。
羡临渊因为身体的原因,平日里几乎滴酒不沾,这一次,竟喝了个透彻。
洛青云也难得没有阻止他,似乎是看透了羡临渊的内心般,放由他纵性一回。
“羡公子酒量可是不行啊。”安北尘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含笑道。
洛青云闻言,深深地看了一眼安北尘,道:“临渊向来不沾酒水,北尘兄若是没有喝尽兴,青云可同北尘兄喝个尽兴。”
“哦?”安北尘挑了挑眉。
羡临渊含着雾气的双眸,有一刻的失神,安北尘挑眉的动作,简直与赢城一模一样。
“敝人想与临渊吃酒,青云可是以什么身份来替临渊的呢?”安北尘挑衅道。
洛青云淡然地给自己斟满了酒,道:“临渊是我师弟,师弟喝多了,师兄代劳,不为过吧?”
第85章
安北尘笑了笑道:“原来是师兄啊,不为过,不为过。”说着,端起酒杯,“北尘敬师兄一杯。”
洛青云冷笑一声,道:“不敢,青云只不过一介行走江湖的郎中,怎地担得起北尘兄一声师兄呢。”
安北尘面上有些忸动,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个抬手,独自闷声喝下了这杯酒。
“师兄。”羡临渊一双明眸有些浑浊。
“我在。”洛青云放下酒杯,侧身贴近羡临渊仔细听着。
“我想出去透透风,有些闷。”
“好。”
洛青云转头看了林楚一眼,得了林楚回应,便起了身。
羡临渊喝的多了,虽然神志还清醒,但是四肢已经被酒水麻痹,脚下虚浮,似踩在浮云一般,踉跄不稳,双眸也模糊不堪,脑袋像灌了千斤重的铁水般,眩晕不止。
“师兄......”羡临渊感觉说话都有些费劲。
“我扶你。”洛青云道。
羡临渊垂着头,上下晃动着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在无力地向下坠落。
见二人出了门,座上 的几人也未多说什么,片刻安静之后,又开始对饮豪吹。
羡临渊再是如何瘦弱,毕竟也是一个成年男子。洛青云自己本身就喝了不少酒,此刻脚下也有些轻飘,架着羡临渊也着实有些吃力。
洛青云吃力地用脚踹开了一间空着的阁厅,将羡临渊放在木椅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大抵也是吃了酒的缘故,短短几步路,竟把他累的浑身大汗。
羡临渊趴在桌子上,感受着木桌上传来的凉意,脑袋也清明了几分。
“师兄,没想到,你还有一点比我厉害。”羡临渊半阖了双眸道。
“哪里厉害?”洛青云好奇道。
“在鬼医谷时,父亲从不允许我们吃酒,没想到,你竟能吃如此之多,可有偷偷练过?”
洛青云低声浅笑几声,拢了拢羡临渊额前的碎发,细细打量着羡临渊的面容。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青涩蓬勃的少年已经不在,而今更多了几分成熟内敛。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羡临渊,丝毫没有让及冠了的羡临渊脸上展露一丝沧桑,反而像舒展开了眉目,变得更加清俊。
洛青云呼吸一滞,胸腔中顿时涌现出来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来,借着醉意,他含着颤声终是把那个在许多年前他就想问出的话问了出来:“临渊,若是没有赢城,若是当年我随师父出谷,若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会不会....爱上我.....”
羡临渊阖上眸,将脸埋在手肘中,喃喃自语:“师兄.....你又何必.....还放不下呢......”
“放不下么?”洛青云颓然瘫在木椅上。
他如何放得下,又怎么放下?
师父只教会了他如何悬壶济世,却没有教给他如何忘掉一段感情。
沉默良久,洛青云起了身,摇摇晃晃走到羡临渊身边,将手放在羡临渊瘦骨嶙峋的后背上,挣扎道:“临渊,你到底爱他什么......他如此作践你,你又为何......为何......我究竟哪里不如他.....”
洛青云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羡临渊蹙了蹙眉头,似乎是意识到了洛青云的不对劲,“师兄,你醉了.....”
洛青云一怔,覆在羡临渊后背上的手垂落下来,苦笑一声:“是啊,我醉了,说了什么话,你别让心里去。”
羡临渊沉闷地应了一声。
“我去找掌故地讨些水来,你先休息一下。”洛青云道。
他不过是找个借口让自己清醒一番,这番话,当真是过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羡临渊似乎陷入了梦境中,只觉眼前一阵刺眼。
羡临渊抬起手,遮掩住眼帘,费力地撑起眼皮,想努力地看清,门前来人。
“师兄?”羡临渊道。
来人没有言语,一步一步,步伐沉稳地向羡临渊走来。
“你....是谁?”
安北尘走到羡临渊身边,俯下身定定地看着这个平日里端的谦谦君子男子,此时却一脸醉意朦胧,甚是撩人心弦。难怪这人能让赢城四年不腻。
羡临渊因吃了酒的缘故,一双薄唇红的似樱桃,勾得人想一口啃食上去,一尝芳泽。
如此醉人的景色着实让人难以自持。
羡临渊强撑着脑袋的眩晕,支撑起身体,身形晃动几下,差点跌下木椅。
安北尘呼吸一促,急忙将人圈在怀中。
羡临渊被这一晃,眼前瞬间天旋地转,不知天地为何物。
看着怀中人清俊的容颜,安北尘的喉结上下滑动几下,目光灼烈。
“你.....”羡临渊轻启薄唇想说什么。
却被安北尘捏住了下巴,不能言语。
下一刻,一个热烈带着浓重酒味的吻就落了下来,不容羡临渊抗拒。
羡临渊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强撑起身体,想要抗拒,后颈却被安北尘用力压下。
这一吻,热烈又粗暴。
羡临渊浑身瘫软,用不上力气,身体本能地抗拒,却怎么都推不动安北尘。
等待羡临渊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房门蓦地被人踹开。
“安北尘!”一声厉吼,羡临渊只觉下巴一松。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桌椅翻倒的嘈杂。
羡临渊模糊中似乎看到洛青云挥着拳头的样子,他站起身想要去帮忙,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笔直地冲地上栽去,眼皮像负了千斤,阖了眼,再也动弹不得。
第86章
第七十一章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让我走?
次日一早,羡临渊醒来,眼睛酸涩的睁不开,头颅也像被什么碾压一般,疼地他止不住轻吟出声。
他用手覆上额头,看着室内熟悉的布置,费力地回忆自己是如何回的医馆。
想了很久,脑袋却愈来愈痛。
昨日到底.....
昨日.....
羡临渊的脑中闪现过一些不怎么连贯的画面。
师兄......安北尘.....三皇子?
羡临渊只觉胸口一堵,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米淮。”羡临渊强撑着头痛坐起身子,哑着嗓子冲门外唤道。
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
“睡醒了?”洛青云袖口挽到手肘处,左眼角处有一小片的青紫。
“师兄,昨日.....”
“昨日你喝多了,我遣了米淮来接了我们。”
“哦....你眼睛.....”羡临渊有些疑虑。
洛青云下意识地向眼角摸去,笑道:“下马车时踩空了,磕到了眼睛。”
羡临渊顿了顿,“昨日,那个安北尘.....”
听到安北尘三个字,洛青云的脸色变了变,“安北尘怎么了?”
羡临渊心细,自是没有放过洛青云脸上细微的变化,想必,自己脑海中残留的那些片段都是真的。
洛青云喜欢他,爱他,向他诉情是真的。安北尘强吻了他,是真的。洛青云打了安北尘,也是真的。
羡临渊只觉得脑中有些混乱,乱的他理不清思绪。
他不知道怎么回应洛青云的感情,也不知道赢盛伪装成安北尘是什么目的,更不知道安北尘强吻自己是什么意思。
洛青云见羡临渊满腹心事,没有搅扰,给羡临渊覆好被褥后,不着声地 出了寝室。
羡临渊的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洛青云对他的质问,他也在思考,赢城到底哪里好?洛青云到底哪里不如赢城?洛青云哪里都比赢城好。
洛青云心细、体贴、温柔、体谅人。他又缘何不愿意同这样一个温暖的人度过一生。可是这人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洛青云。
羡临渊自知一颗心早就被赢城伤的伤痕累累,一颗心也早已被烙满了赢城的名字,哪怕这颗心被熔炉练就不着一丝粉末,也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他不能这么自私。
这颗炽热的心,早就在赢城身上耗的一干二净。他不能那这颗残破的 心再去爱别人,尤其是洛青云。
洛青云这样美好的人,是他配不上,洛青云会遇到更温暖的人。
羡临渊不知何时又昏睡过去,这一觉,足足睡到申时。
“睡醒了?”
羡临渊睁开双眸,映入眼眸的便是洛青云一张含笑的脸。
“起来吧。”洛青云伸手给羡临渊探了脉,确定无事后,转身到了几案上布菜。
羡临渊应了一声,只觉得嗓子火辣辣地疼。
“师兄,几时了?”
“申时了。”洛青云抬眸看了一眼,问道:“嗓子疼?”
“嗯。”声音嘶哑地如划破宣纸般令人心疼不已。
看着洛青云眼下的一片乌青,羡临渊心中五味杂陈。
“师兄,你没有必要做到这样。”
洛青云手上布菜的动作一顿,没有应声,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又继续着布菜的动作。
羡临渊看着在桌前忙碌的洛青云,心中顿感酸涩。
洛青云没有错,他也没有错,凭谁看,洛青云都比赢城好得多,温润体贴的性子也更适合他,只是,他回不了头了。
他已经深陷泥潭,不可自拔。越是挣扎,便越是越陷越深,倒不如这样,随着时日,放任自己渐渐沉沦,直至泥潭将他吞噬殆尽。
“吃饭了。”洛青云布好菜,直起身一眼就看到了盯着他神游的羡临渊。看着羡临渊难得一见的失神的模样,洛青云心中一动,恍惚中又看到了那个昔日懵懂的少年。
“合不合胃口?”洛青云问道。
“嗯,就是这菜切的大些。”
洛青云一笑,“怎地还是如此挑剔。”
一句话,仿佛令二人又回到了鬼医谷的那个夏天。
“师兄,这能吃吗?”羡临渊看着眼前被埋在土里烧的黑魆魆的土豆,问道。
“当然能,”洛青云用满是泥土的手拍了拍胸脯,“我吃给你看!”
羡临渊看着洛青胸前两个泥手印,啼笑不止。
“不许笑啊,再笑一会儿不给你吃了。”洛青云扬了扬手中的树枝,费力地挑开剩余的土堆,将剩下的土豆都挑了出来。
“哇,好烫。”洛青云丢掉树枝,伸手去拿,被烫的尖声一声,将手捏在了耳垂上。
羡临渊见状,赶忙起身向身后寻去。
鬼医谷遍谷草药,寻个烫伤草药不是难事。
羡临渊很快便寻了一颗凤尾草及两块石头,自扁壶倒出水连通石头一起清洗一番后,将凤尾草用石头碾碎了敷到了洛青云红肿的指头上。
看着羡临渊低头为自己敷药的样子,洛青云心中一颤,脸如火烧。
“我来剥吧。”羡临渊拿过洛青云刚刚丢下的树枝,插到土豆上,撅着嘴吧吹了吹,拧着眉头将手附上那满是黑渣的土豆。
看着将皮剥的二指厚的羡临渊,洛青云叹了一口气:“临渊,你这剥完我们还吃什么?”
第87章
羡临渊脸涨得通红,“这土豆烧的厉害,皮肉粘连,若是不去的厚一些,沾了黑灰怎地吃?”
洛青云满脸可惜的看着面前原本拳头大小的土豆被剥的只有蛋黄那么大,摇头直叹:“可惜了可惜了。”
“你尝尝看。”洛青云话锋一转,眼中闪着期待的目光。
羡临渊看着被剥的坑坑洼洼的土豆,表皮依旧沾染着些许草木灰,艰难地吞咽了两口唾液,内心郁闷万分,面上有着一丝古怪。
“师兄,要不我还是不吃了吧。”
听了羡临渊的话,洛青云肩膀一沉,眼眸中的光芒敛了下去,低头将羡临渊手中的土豆一口吞入腹中,心中五味杂陈,味同嚼蜡。
那混着草木灰的土豆,羡临渊自始自终都没有吃。
羡临渊自小对食物的讲究就有着异样的执着,所以洛青云才费尽了心思想要帮羡临渊筹备宫宴,哪怕羡临渊做出的这番努力都是为了赢城。
“孟童呢?”羡临渊咽了一口白粥问道。
“在楼下忙着呢。”
“叫他上来吧,师兄用完膳食便回仲春堂吧。”
洛青云沉默片刻,抬了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我走吗?”
第七十二章 入宫用膳
羡临渊放下碗筷,敛了敛披在身上的外衣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知道洛青云是想帮自己。
洛青云垂下手,歉意地道:“昨日我未曾想他们会灌酒,抱歉了。”
“师兄,我知你心意。”
“嗯,好心未办好事。”洛青云的声音很温和,“下次,没有下次了。”
洛青云还想说什么,最终摇了摇头,将话咽了下去。
羡临渊看着洛青云的背影,心中无限伤怀。
不是他想要一次又一次将洛青云拒之千里,而是他一腔热爱与感情全给了赢城,再也没有力气去爱别人。
洛青云前脚刚走,米淮就将无忧引了上来。
无忧形色匆匆,“公子,王爷唤您用膳。”
“用膳?”羡临渊疑惑地看向无忧,眸中满是不解,“王爷回来了?”
“不是,王爷叫您入宫用膳。公子快些回府准备吧。”
羡临渊垂首打量了自己一身打扮,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这一身衣衫还是昨夜吃酒穿的,褶皱不堪也就罢了,衣襟上还有星点的酒渍。
更重要的是,一身的酒气还未散去,这一身是断不得入宫门的。
羡临渊将孟童安置好,当下就遣了无忧驾了马车回了王府。
王府依旧寂静无声,羡临渊不敢多耽搁,匆忙入了东院,换了一身青绿罗衣,以月白银纹的锦服打底,腰间系一条玄色束腰,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玉簪高高挽起,一双黑眸浓的像化不开的墨。端的是娴雅霜姿,清逸如仙。
着了衣衫,二人即刻便向皇宫疾驰而去。
无忧走的是近道,一路上鲜少有人行走,羡临渊坐在软座上思绪万千,抬了手掀起车帘,向外张望良久,看着如残影般徐徐向后撤去的街景,羡临渊的内心更是忐忑。
马车很快便行至宫门,无忧将羡临渊搀扶下来后,熟练地将马车交由宫门值守的侍卫,引着羡临渊便向宫内走去。
羡临渊本以为是到裕妃宫中去,没想到这路却越走越陌生,最后竟是到了承雍宫。
“公子,到了。”无忧垂首道。
承雍宫门前早已站了两个小太监在此等候。
见二人前来,小太监匆忙跑了过来,躬身行了一礼,道:“敢问是临渊公子?”。
羡临渊微微俯首,应了一声:“正是在下。”
声音温润如玉,惹得小太监止不住的扬了眉眼向上偷偷打量了去。
当真是极标志的男子,儒雅端庄。
太监急忙垂下首,白净的脸上蓦地染上一丝红晕,轻声道:“公子在此等候,容奴才通禀一声。”
“有劳公公。”羡临渊道。
得了回应的小太监片刻不敢马虎,快步向正殿走去。
羡临渊远远地看着,小太监没有进入正殿,只是站在殿门前,弓了身子等待着。
不多时,正殿里走出 一位穿着暗红色衣衫的太监,两人附耳轻声说了些什么。
穿暗红色衣衫的太监随即抬头向羡临渊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快速收回了目光,向正殿走去。
小太监没有动作,仍旧是半弓着身子站在原处垂手等候。
不消片刻,穿暗红色衣身的太监自殿内探出头来,微微垂首,伏在小太监的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小太监旋即点点头,转身向羡临渊方向快走而来。
走到羡临渊面前,小太监再次俯了俯,道了一声:“临渊公子,三皇子有请。”
羡临渊极其有礼的抬手作了一揖,遣了无忧在此等候,便随着小太监的脚步进了正殿。
二人疾步到了正殿门口,小太监扬起手臂,微微弯了身子,做出邀请状道:“临渊公子请进,殿下等候多时了。”
谢林渊点点头,道了一声多谢。随即理了理衣衫,挺直腰杆,向大殿内走去。
承雍宫门正殿大门一开,谢林渊顿时呆怔一下。
在这承雍宫内,上首便是一身华服的皇帝端坐其上,而后依次是赢城与赢盛一左一右端坐着,最令羡临渊震惊的是,除了这三人外,林楚竟也端坐其上。下首处还站着几个老臣在喋喋不休地议论着什么。
第88章
羡临渊本以为是赢城与三皇子的私人宴会。没成想,皇帝竟然也在此。皇帝在也就罢了,林楚却又是为何也在?
“过来。”赢城站起身冲羡林渊挥了挥手。
熟悉的声音唤回羡临渊游走的神思。
皇帝嗔怒地看了一眼赢城。
赢城却当做没有看到似的,身体向后一仰,慵懒的靠在了椅背上。
羡临渊疾步向前,伏在地上行了大礼,道一声:“参见吾皇万岁。”
皇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道:“入座吧。”
羡临渊起了身,谢了恩,正欲向赢城旁边空着的食案走去,却被赢城一把拉住衣袖,一个用劲,将人斜斜拉入自己身旁坐下。
看着赢城的动作,皇帝的眉毛微微蹙了蹙,极是不满的模样。
羡临渊被赢城拉了个猝不及防,一声惊呼旋即出口,却在触及几位老臣探究的目光时,抑进了口中。
羡临渊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肘轻轻推了推赢城,附耳低声道:“大庭广众之下收敛一点。”
赢城轻笑一声,不以为意地伸出手臂,揽上了羡临渊的腰,扬了扬下巴挑衅似的看向林楚。
羡临渊的脸上现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饶是脸皮再厚,也经不起这般锤炼。
皇帝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两人,而后挥了挥手,斥退了几位老臣。
“城儿,向大家介绍介绍。”皇帝道。
赢城瞥了一眼林楚,道:“这是三皇兄,你见过的。至于这位.....”
不等赢城开口,却被林楚抢了先。
“不劳王爷口舌,我与临渊的关系不用您多介绍。”林楚笑道。
“是吗?”赢城偏了偏头,半眯起了双眸,眼眸中投射出一丝危险的精光。
林楚没有应声,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羡临渊面前,眸中含着笑意,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放到了羡临渊的面前。
看着这熟悉的麒麟玉佩,赢城的面色一寒,揽着羡临渊的手突然扣住他的腰腹上。
羡临渊原本就瘦弱,整个腰腹几乎是皮包骨头,赢城这一握,直接握在了羡临渊的骨缝上。
赢城本就是习武之人,手部的力气之大,岂非是寻常人可以受得住的。
羡临渊猛一吃痛,额前瞬间渗出许多细密的汗珠,他咬牙忍着剧痛,探出手来,想要将玉佩拿回。
在手即将触碰到玉佩时,却被赢城抢了先。
赢城伸出两根手指挑起玉佩的锦绳,抬至眼前仔细打量着。
悠悠道:“羡临渊,这不会是你的玉佩吧?”
这麒麟玉佩本就少见,上面又镂刻着一串异邦文字,再是显然不过。
赢城是故意的。
羡临渊抬头瞥了一眼赢城似笑非笑的模样,伸手自赢城手中接过玉佩,“恩。”了一声。
第七十三章 物归原主
当着皇帝的面,赢城不好发作,只得敛了浑身散发出的杀气,垂了头,掩去了面上的恶寒。
眼看冷场,皇帝适时地唤了羡临渊一声。
“听说你早前就进了宫了。”
羡临渊垂了首,道:“回禀皇上,是。”
“可是见过裕妃了?”
“见过了。”
“前些时日难得见裕妃高兴,想必也是你的功劳吧。”皇帝道。
羡临渊摇了摇头,道:“不敢,裕妃娘娘性情直爽,与临渊说了许多王爷幼时趣事。”
听了羡临渊的话,皇帝面上闪过一丝不宜让人觉察不自然。
“赢城幼时顽劣,教导他颇费了心思。只是想不到你竟还认识穆烨皇子。”皇帝的眼神有些深意。
“临渊早年云游四方,意外结识穆四皇子,当年穆四皇子取了化名,又在祁阳开了铺子,语言又流畅,临渊着实没想到林大哥竟是突厥的四皇子。”羡临渊直言不讳,没有丝毫隐瞒。
皇帝点点头,示意宫女传菜来。
“你们尽兴,不必拘束,今日叫你们来还是为了宫宴一事,本意是想穆烨皇子入宫,想着款待一二,询问询问突厥特色食物,城儿便提议要将你叫来,说是负责人亲耳倾听更能会意,想不到你们竟都熟识。”皇帝哈哈一笑。
林楚适时的应上几句,直言皇帝用心。
宫女布菜极快,话还未落几句,食案上就已上满了菜。
“城儿,你让临渊去后边的食案去用膳,你让他和你坐一起,不合规矩。”皇帝道。
赢城蹙了蹙眉,头也未抬,仰头酌了一杯酒,道:“无妨,朋友宴饮,想必三皇兄和穆四皇子不会介意。”
皇帝敛了神色,道了一声:“荒唐。”
赢城像没有听到般,自顾自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羡临渊感受着赢城身上的低压,即便赢城没有说什么,也未对他做什么,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赢城身体里即将迸发出的戾气。
羡临渊如芒刺在背,手扶食案想要站起,却被赢城一手按下。
皇帝自知赢城自由散漫惯了,也未再说什么。
酒过三巡,几人胆子渐渐放开了些。
林楚端起酒杯,径直走到羡临渊面前,“六王爷、临渊,今日相见,甚是高兴,我敬你们一杯。”
赢城阴沉着脸,没做任何回应。
林楚却权当看不到,向羡临渊端了一杯,道:“本来还在想着如何将这玉佩交还于你,现下倒是直接物归原主了。”
第89章
羡临渊感受着身后的寒意,端在手中的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临渊,你以后可勿要再如此粗心了,以后可没人跟在你身后给你收拾烂摊子了。”林楚玩味地看了一眼赢城。
羡临渊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多谢穆四皇子。”
“哎呀,叫什么穆四皇子,这不是生分了,你还是叫我林大哥吧。”林楚笑道。
羡临渊将头垂了下去,他已经感受到赢城投向他后背的寒意,如利剑将他刺穿。
“他的玉佩怎么这么巧,让你捡拾到了。”赢城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
林楚笑着指了指赢盛,道:“可不是我捡拾到的,真要说,还是三殿下捡到的。”
听了林楚的话,正殿中的一众人等面色徒然一变。
“哦?盛儿与穆四皇子关系倒是很好?”皇帝嘴角含笑,眼眸却氤氲着道不明的情绪。
皇子私下与外族皇子关系匪浅,可是要被诟病有通敌之嫌。
林楚哈哈一笑,道:“我与三殿下素不相识,只是昨日听闻仲春堂的洛大夫要传道药膳,一时好奇,便跟了去,三殿下还化名安北尘,今日在皇宫中一见,着实受了不少惊吓。”
羡临渊闻言,这才想明白了,为何昨日聚会赢盛要以安北尘的身份来吃酒,还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模样。
皇帝面色不改地看向羡临渊,道:“临渊你可是识得盛儿?”
“临渊识得,昨日三殿下确实化名安公子来闻师兄药膳秘方,大家听了均是受益匪浅,想不到小小药膳,却比用药调理身体来的效果好。”羡临渊道。
“朕素不知盛儿对着药膳还感了兴趣?”
赢盛直起身子,半俯了身子道:“启禀父皇,儿臣并非对这药膳感兴趣,只是前些时日,在宫中偶见临渊,得知他想要元日用药膳,儿臣从未接触过此番用食,一是担心此膳是否安全,二是儿臣属实好奇,这用药材炖出来的食物,岂非又苦又咸?”
皇帝捋了捋胡子,冲着赢盛点了点头,没在继续询问,挥了手,示意几人继续吃酒会谈。
眼见皇帝不再逼问,一众人等心下松了一口气。
羡临渊刚刚缓下一口气,却瞥见赢城攥起的拳头,二人背腹相贴,羡临渊直观地感到赢城的身体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敢问皇兄又是如何拾得临渊玉佩。”
羡临渊顿觉后脊一片寒凉。
赢盛吃了一杯酒,微抬下巴,双眸狭长地看向羡临渊道:“临渊喝的多了,洛大夫便扶着他出去缓缓,不过,临渊看着如此瘦弱,洛大夫抱着可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呢。两人去偏厅的时候,这玉佩便掉了走廊上了,碰巧被我捡到了而已。”
赢城的呼吸一顿。
羡临渊匆忙起身,向皇帝行了一礼,道自己喝的多了,出去吹吹风来。
得了皇帝应允,羡临渊放下酒杯,匆忙跑出了殿外,跑了殿外假山处,寻了个角落,将自己靠在假山上,双腿发软,身体止不住地向地上滑去。
羡临渊被殿中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来气。皇帝屡屡试探,步步紧逼。
赢盛也不知到底是何意思,究竟是真不知他与洛青云的关系还是有意为之。
单是这两人也就罢了,主要是赢城,今日若不是有皇帝在,赢城怕是早就将这正殿砸了个粉碎。
宴席再美也有结束之时,回了王府后,他又该如何面对赢城呢?
羡临渊痛苦地闭上双眸,他甚至不敢去想回了王府,赢城会做出什么事来。
羡临渊自诩处事从容淡定,再棘手的事都处理的游刃有余。
可这事若是牵扯到了赢城,他真是毫无招架之力。
还有林楚,明显与赢盛不是一日之交,这两人究竟还隐瞒了什么......
第七十四章 你玩的真花
羡临渊双手撑着欲裂的额头,努力平复心境。
他在心里不停地质问自己:“羡临渊,你在逃什么?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离开,你是鬼医谷的少谷主,你到底有什么可害怕的?最坏的结果,你不是早就想到了吗?”
羡临渊定了定神,长吁一口气,起身整理了衣衫,回了正殿。
踏进正殿,林楚还在与赢盛喝着酒,说着不大不小的玩笑话,一厅人,早已没了刚开始的拘谨。
羡临渊抬步走向座位时,正巧路过三皇子的食案,两人四目相对,赢盛睁着一双明眸,眼眸中有着令人看不透的情绪在涌动。
羡临渊快速收回目光,回到了座位上。
人还未落座,就看到赢城一脸狠戾地盯着自己,就像话本里蛰伏在地狱的恶鬼,恨不得下一刻就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
羡临渊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内心的不安,坐了回去。
身体刚触及赢城,便被赢城揽进了怀中。
羡临渊浑身一僵,偏了偏头看向赢城,只见赢城嘴角勾着笑意,垂了头,凑到自己耳畔,道:“羡临渊,你他|妈|的屁|股痒了是吧。”
羡临渊没有出声,静静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水,挣开赢城手臂,站起身,向首位上的九五之尊举了酒杯,“皇上,临渊身子不适,继续在此恐怕扰了诸位皇子的兴致,临渊自罚一杯,就先行告退。”
皇帝未发话,其他一干人等自是不干言语,只得抬首定定地看着羡临渊。
第90章
“既然身体不舒服,那便先回去休息。”皇帝上下审视一番,见羡临渊面色惨白,着实不像谎称的模样。
“临渊谢过皇上。”
言罢,羡临渊仰头将满溢的酒水一口尽饮。
林楚蹙着眉头看着羡临渊,有些忧心道:“临渊,你没事吧?”
羡临渊摇摇头,向皇帝请了辞,对着赢盛和林楚作了一揖便抬步外出,看也未看赢城一眼。
羡临渊前脚刚出正殿,便听到殿内传来一声稀稀落落瓷器碎裂的声音。
“城儿,你在做什么?”皇帝的语音里有些愠怒。
“没什么,手滑了。”赢城状若无意地抬起手,沉声遣了两个宫女将面前的瓷器收拾了干净,一顿饭,垂着首,再也未发一言。
羡临渊上了马车,整个人像被 抽空了气力,一下瘫软在座椅上,不能动弹。
和赢城的这四年,他好像拥有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拥有。
他为了赢城,丢下了自己的一切,以为赢城便是他一生追求,以为拥有了赢城就能填补自己被伤的遍体鳞伤的心。
然而事实是,赢城才是将这颗心碾得粉碎的罪魁祸首。
他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中。
他不停地催眠自己,赢城是爱自己的,对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可事实又如何?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羡临渊太累了,不想再去想关于赢城的任何事情。
回了王府,羡临渊着人备了水。
他将自己整个人没在水中,缓缓闭上了眸子,感受一刻钟的放松。
不知多了多久,无忧敲响了门,羡临渊猛地惊醒,水已微凉,自己竟是睡着了。
“公子,”无忧担心道:“公子,可是起身了?”
羡临渊急忙应声,“起身了,我睡了,你明个儿再命人收拾吧。”
得了回应,无忧总算放下心来,自承雍宫出来,他便见羡临渊脸色不好,又是一身酒气,他是有些担心的。
羡临渊身子本就不好,前些时日又受了伤,而今接连两天吃了如此多的酒,他是真怕羡临渊的身体垮了。
羡临渊起了身,拿了袍子披了身上,也未着鞋,赤脚走到床边。
屋中虽有炭盆,却也清冷。
看着空中朦胧残月,羡临渊突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孤独。
也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回鬼医谷了。
头发也未擦拭,水滴顺着发丝滴落在地上,溅起一个个小小的水花,慢慢汇聚成小小的一片水滩。
水滩在月光的折射下,映出了羡临渊绝美的侧脸,也映出了他的满面愁容。
怔神间,门外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羡临渊内心一紧,握着衣袍的手紧了紧。
脚步声越来越近,羡临渊只觉得浑身血液沸腾不止,像要冲破肌肤的枷锁,喷薄而出,冲撞了脑浆,大脑内嗡声一片,而他却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地看着那扇雕花镂刻的木门。
门被推开了。
赢城的头发有些散乱,双目猩红。
身上带着冬日溯风的潮湿气味以及呛鼻的酒味,浑身的阴郁在周身不停叫嚣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戾气。
羡临渊定定地看着赢城一步一步走进来,又转身关上房门。
他强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喉结上下滑动几下,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抖动不止。
赢城双手握拳,看着羡临渊惶恐却强装镇定的表情,赢城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他强忍着心里的怒气,颤抖着手将衣服一件一件脱下,脸颊上的青筋突突暴跳着,赢城想借机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身体所有的器官都在嘶吼,都在叫嚣,都在吞噬他的理智,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他的身体。
羡临渊站在一旁,一动未动静静地看着赢城。
“你是个死人么!没看到本王回来了吗?”赢城脱下最后一件衣袍,连同腰上玉坠一并摔砸在地上。玉坠接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脆裂声,激地羡临渊浑身一颤。
“羡临渊,”赢城强压着怒气道:“是本王对你不好么,为什么,为什么,洛青云就这么好么?”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道:“赢城,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与师兄是清白的,他是我师兄,我不可能不与他往来。你能不能不这么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赢城面色扭曲,“你说我无理取闹?你说你和洛青云是清白的?那林楚呢?他还拿你玉佩,赢盛又是怎么回事?羡临渊,你玩的真花啊。你是真看不出来还真装糊涂,他们对你存了什么心思你看不出来吗!还是,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贱人!”
话音到最后,赢城已经失去了理智,嘶吼地扑向羡临渊,一把揪起羡临渊的衣领,将人摔打在墙壁上。
第七十五章 这颗心就死了吧
羡临渊只觉后脊一阵震痛,一股血腥味自口中弥漫开来。
赢城整个身子贴了上来,一股浓郁的酒味充斥在羡临渊的鼻腔,“赢城,你酒吃多了........”
赢城酒量一直很好,哪怕偶尔真有一次酒吃的喝多了,也只是沉沉睡去,从未如此疯癫过。
羡临渊内心一阵惊慌,他害怕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赢城这般。
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羡临渊颤声道:“赢城,你冷静一点,不论是谁,我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是朋友。”
第91章
“朋友?”赢城拽起羡临渊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颅,强制他与自己对视。“羡临渊,我,和洛青云,只能有一个。”
羡临渊只觉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般,只剩下个躯壳。洛青云纵使对自己有意,却也一直极有分寸的保持二人之间的距离,从未逾举。自己对洛青云更是尽量敬而远之,昔日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师兄,如今却貌合神离。
为了赢城,他甚至抛弃了自己的尊严。
可赢城为何.....为何要将他最后一丝自我也撕碎殆尽.....
羡临渊双目空洞,四年前,他义无反顾地离开鬼医谷,抛弃了一切,只为了赢城,四年里,他对赢城唯命是从,四年里,他活的像个傀儡。洛青云一次又一次地帮助自己,他只是想作为一个师兄与自己相处,赢城也不愿意。
为什么为什么......
看着羡临渊失神的模样,赢城最后一丝理智也被疯狂吞噬,他死死扣住羡临渊的肩膀,将人翻转在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和他纠缠不清,为什么!”
羡临渊只觉身|下一凉,一股寒意侵遍四肢。
“赢城......”羡临渊一阵心悸,赢城已经失去了理智,“你醉了....先放开我.....”
赢城仿若未听到般,自言自语:“羡临渊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
羡临渊吃痛,牙齿咬破了唇瓣,鲜血自唇间流下。身体因着疼痛止不住颤抖。
“赢城......你.....还是个人吗.....”在疼痛与羞耻双向厮磨的间隙,羡临渊痛恨自己此刻还保持着理智,赢城为什么没有一拳将他砸晕。
疼痛与撞击使得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你是什么?跟了我四年了,屈了我身子底下的你是什么?你连个狗|都不是。”
是啊,他连狗都不如,狗还尚得几日主人的爱抚,他呢?可悲。
羡临渊的内心深处,似乎被什么撕碎了,只剩下疼,无尽的疼。
泪水顺着脸颊住不住的流下。
赢城扣下羡临渊的脖颈,迫使他看着二人的躯|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羡临渊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剖开,心脏被赢城剜出,用手捏碎,这血腥味大抵就是自己破碎的心脏流出的。
赢城的谩骂还在耳边萦绕不止,“羡临渊,你敢瞒着我,你胆子大了,连我你都敢瞒着。先是洛青云,又是林楚,我看你是欠|c,本王满足不了你吗?还是你也想尝尝腥了,你会吗?你只配跪在本王身|下苟延残喘。”
羡临渊没有言语,身体的撕裂感他已经麻木,疼的是心。这颗心,为什么还在跳动。九岁那年,遇见赢城那天,自己这条命仿佛就是为了赢城而活,他恨不能将自己这颗心捧了赢城面前。
这颗心,满满全是赢城,为了赢城的喜而跃动,为了赢城的悲而跃动,为了赢城,为了赢城,全都是为了赢城。
可是赢城呢?
他看都不看一眼,只会将他的心拿起,高兴了在手中把玩几下,不高兴了便撕碎了碾压,丢弃在辟谷,任黑暗蚕食。
他这颗心,早就疮痍满目,心脏的每一次跃动,都要血流满地,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累,好累,累的他喘不过气来。
死了吧,死了吧,这颗心就死了吧。
死了吧,再也不要为了谁而跃动了。
“洛青云知道你在本王身|下的模样吗?他见过吗?他能让你这样吗?不能吧。只有我。”赢城再度扯起羡临渊的头发,二人鼻尖相贴,头发混合着汗液黏贴在二人脸颊上,狼狈又迷人:“只有我,羡临渊,只有我!”
阴沉与暴戾裹挟了一切。
羡临渊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身体像浮在水面上,虚空飘缈。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羡临渊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身体像是被石碾碾压过一样,骨头缝里都是疼痛。
羡临渊浑身瘫软无力,连呼吸似乎都变的格外艰难。
“公子,您醒了。”无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羡临渊艰难的动了动头,身上似被火灼一样难受。
“公子,您发烧了,是要喝水吗?”无忧倒了一杯水,遣了侍女拿来一个汤匙,小心翼翼地喂到羡临渊口中。
温热的水自喉管划过,却如吞噬了嶙峋的石子一般。
羡临渊没有说话,向里偏了头。
无忧见状,匆忙将手中杯盏放置在几案上,将羡临渊的被褥掩了掩,“公子,您有什么事就唤我,我就在门口候着。”
羡临渊不语,闭了双眸。
无忧拿起杯盏,轻步退了出去。
听了关门的声音,羡临渊才缓缓睁开双眸。
赢城昨日种种,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自己眼前。
羡临渊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心绪。
他以为自己会恨,会生气,会难过。可这一切情绪都没有,他像是被掏空了心的木偶,没有一丝情绪。他甚至平静地回想了昨日赢城实施在自己身上的暴行。
他的心,再也跃不起一丝波澜。
赢城就是寒冬里的红梅,是他刻在他骨骼里的白玫瑰,可当严寒过去,骨骼化了灰,花朵终究会枯萎。
而今,他终将黑夜还给星河,将秋暮还给锦瑟。
第92章
这颗心,终是带着破碎了的日落,跌落山河。
四年来,他知道赢城不爱他,只是爱他的懂事,爱他的体贴。他努力去做,将自己的底线一退再退,终于将自己逼到这样一个这样的绝境。
这能怪谁呢?
赢城昨日的羞辱依旧在耳边回荡,绵延不绝。
赢城说得对,他不过是一个蛰伏在赢城身边的家犬,哪有什么自尊可言。
第七十六章 你到底想怎样?
羡临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再度睁开双眸时,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院子里静的过分,只能听风的嘶鸣。
“无忧....”羡临渊嘶哑着嗓子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
他太饿了。
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双脚刚刚触及地面,却两腿发软,跌跪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公子——”无忧推开门,仓皇跑了进来。
“扶我起来。”羡临渊的声音如破碎的瓷片刮过墙砖一般,暗哑无声。
无忧急忙将羡临渊架起,搀扶回了床榻上。
细心地为羡临渊掖好被角,才转身拿了茶盏倒了盏茶来。
“公子,您勿动。”无忧自几案处寻了一个汤勺来,用汤勺小心翼翼地将水喂到羡临渊口中。
温热的水滑过咽喉,仿若吞噬了千万颗尖锐的石子般。
羡临渊呛咳几声,整个身子都跟着剧烈的颤抖。
浑身像是被拆散了似的,连骨缝里都是疼痛。
无忧担忧的看着羡临渊,“公子,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羡临渊轻轻抬了抬唇,嘶哑破碎的声音令人心生怜悯。
“我饿了。”
“好,无忧这去厨房叫了膳食来,公子您稍等。”无忧连连应了几声,将茶水填满,搁置在床榻旁羡临渊一抬手就能端到的地方,起身掩了房门。
羡临渊仰面平躺在床上,阳光自窗户折射进来,虚晃在雕栏镂刻的房梁之上。
昨晚的景象清晰的在脑海中盘旋,羡临渊只觉得胸口处堵了什么东西,堵的他喘不上来气。
赢城——
羡临渊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应该愤怒,应该愤恨,可是一切该有的情绪都没有出现在他身上。
羡临渊只觉得浑身无力,像被掏空的躯壳,连悲喜的力气都被消耗殆尽。
也许,这就是心死了吧。
他知道赢城不爱他,可这么多年,赢城对他也不可谓不好。他甚至自欺欺人地认为在赢城心中,至少他是不同的。
可现实却是,赢城可以将他的尊严放在地上随意的践踏,像踩死一只蝼蚁一般。
羡临渊一直自诩是个自控力极强的人。
功名也好,金银也好,事情也好,他总是处理的恰逢适宜。
但只要牵扯到赢城,纵使只是小小的一件事,他也会顷刻间失去自我。
面对赢城,他能做到的,就只是在忙碌时可以少想赢城一点。
他控制不了赢城,也控制不了自己,仅仅只是爱赢城,便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整整四年,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怨不得别人。
羡临渊疲惫的阖上双眸,想迫使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门外却响起了无忧的声音。
“王爷,您回来了。”
羡临渊的脊背一僵,赢城回来了。
昨夜的赢城,着实让他恐惧。
赢城的脾气,羡临渊一向清楚,他见过赢城生气的模样,尚且不说军机处的那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单说西院那群男宠女妾,惹怒了赢城的,哪个不是被折断了手脚亦或一拳中了命门,就此命丧黄泉。
这四年里,他与赢城不是没有爆发过争吵,但是赢城却从未动他分毫。他知道赢城是在隐忍,实在忍不下去了,也只是掀了桌子,将杯盏瓷器砸了一地。昨夜,羡临渊是真真切切看到了赢城的暴戾,令他胆寒。
听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羡临渊急忙裹了锦被翻身面向里,阖了双眼,他不愿见赢城。
赢城推门进来,将手中的粥放在床边的几案上。他床沿上坐下,看着羡临渊紧闭的双眸以及眼下那两团乌青。内心某处似乎在隐隐的抽疼。
赢城俯下身子,轻轻亲吻了羡临渊的头发:“起来吧,一天没吃饭了,厨房煨了粥。”
羡临渊的手在被褥中紧了又紧。内心挣扎了片刻,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眸。
他坐起身一言不发地看着赢城 ,原本灿若星河的双眸此时变得黯淡无光。
赢城长长吁了一口气,倾身端过几案上的粥碗,伸手向羡临渊递去。
羡临渊没有动作,就这样定定的看着应城。
赢城被羡临渊盯得浑身不自在,挠了挠头道:“昨晚是本王吃醉了,但是你,你不应该瞒着本王再去见洛青云。”
羡临渊没有说话,兀自从床上坐了起来,端过赢城手中的粥,面无表情道:“我是与洛青云见面了。怎么?你要杀了我吗?”
赢城攥起来的双手紧了又紧,双目蓦地染上一丝狠戾:“羡临渊,你为了一个洛青云就要与我置气吗?
“与师兄无关。”羡临渊喝了一口粥,眼神空洞的望向窗外。
四年来他为了赢成,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自己的底线,一次又一次的向赢城妥协。终是把自己逼到了这样一个境地。
第93章
他为了赢成抛弃家人,抛弃朋友,抛弃自我。最终把自己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四方天地里。
在这个天地里,他的世界只有赢城。
他不能再任凭自己沉沦下去,否则等影城离开他的那一天,他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赢城猛地向前探了身子,一把揪住羡临渊的衣领,咬牙道:“你当真不知道洛青云对你存了什么心思?”
羡临渊抬手拍掉赢城的双手,木讷的吃了几口粥,面对赢城,他甚至连生气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赢城见羡临渊没有回应,一股怒气自心底涌起。
“羡临渊。”赢城双目猩红,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最终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强压下内心即将喷吐而出的戾气,轻柔地将羡临渊拥入自己的怀中,语音里似乎有着一丝祈求:“你别再同洛青云见面了,行不行?”
“嗯”,羡临渊吃了一口粥,平静的应了一声。
赢城一怔,他想到前几日羡临渊还在因为洛青云跟他闹别扭,有些不敢相信羡临渊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你答应了?”赢城垂了眸,深深地看向羡临渊,语音里还有着一丝雀跃。
羡临渊冷着脸吞下最后一口粥,将碗置于几案,道:“我困了,睡了。”
话音刚落,羡临渊扯了被褥就要躺下,却被赢城一把扯住了手腕,“你别睡。”
羡临渊转头看了一眼赢城。
赢城被羡临渊看的有些不自在,松了手,自怀中掏出两张房契。
“给你。”赢城有些忸怩道。
羡临渊斜了斜眼角,看了一眼,道:“置了几案上吧。”
赢城蹙了蹙眉,“你不看看是什么吗?”
羡临渊没有说话,掀了被褥滑进了被褥中,疲惫地阖了双眸。
赢城极力克制着自己:“这是京中主干道最中心的两所铺子,你不是喜欢开医馆么,今日一早我便让陆十将这两所铺面转到了你名下,以后你想开什么便开什么。”
羡临渊像是没有听到般,没有任何回应。
赢城再也控制不住,额角的青筋突突跃动着,一脚踹翻了几案,瓷碗摔了满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羡临渊,你够了,你到底想怎样!”赢城声嘶力竭地吼道。
自小便是前呼后拥的人,何时受过这样的冷落。
第七十七章 本王,只有你了
羡临渊缓缓睁开双眸,坐起身子,浅呼一口气抬眸看向赢城:“赢城,如果你觉得你错了,你可以直接道歉。”
赢城抿了抿嘴唇,垂下头,软了语气:“抱歉。”
“嗯。”
“嗯?”赢城怔了一怔,“‘嗯’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道歉了,我接受了。”羡临渊躺回了床上。
赢城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慌张,羡临渊向来对他都是笑脸相迎,从未如此的冷漠。
“临渊。”赢城扯住羡临渊的衣袖,“你别生气了,昨日是本王不好,你....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
羡临渊轻轻叹一口气:“我困了,睡了。”
“你.....你别睡....要不,本王让你打一顿?”
“赢城,你别孩子气了。”羡临渊自赢城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
“孩子气?”赢城的脸上染上一层愠怒,“羡临渊,本王自出生到现在,何曾有人敢碰本王一下,你别不知好歹!”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赢城,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你道歉了,我接受了,就这样,我真的困了。”说完,羡临渊再也不看赢城一眼,折身钻进了被褥中,将自己裹了个结结实实。
赢城许久没有动作,也未言语,就这么坐在床沿定定地看着羡临渊。
羡临渊不知道赢城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出于对自己的自责?羡临渊暗自在心里自嘲一笑,赢城这样的人也会自责,还是因为他?真是可笑。
“你到底想怎样。”赢城沉声道:“洛青云的事我已经不在乎了,你还要跟我闹哪样?”
羡临渊闭着双眸,仿佛真的睡着般。
“睡觉是吧。”赢城紧咬着牙,蹬了鞋靴,一把掀开被褥,钻了进去。
羡临渊只觉后背一凉,还未来得及阻止,就已经被赢城圈在了怀中。
羡临渊扭动几下身体,想要挣脱赢城揽住自己的手。
“赢城,放开。”羡临渊暗哑着嗓子道。
赢城却不为所动,只是将手臂圈的更紧了。
“你身上的药味淡了。”赢城将头窝在羡临渊的后脖颈处,贪婪地嗅了嗅。
羡临渊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昨夜的种种让他本能地排斥赢城的亲近。
他努力地想要挣脱赢城,却反被赢城贴上了整个身体。
“临渊。”赢城轻声道,鼻尖与口腔喷吐出的热气呼在羡临渊的肌肤上,“昨夜是本王不对,是本王的错。本王不该那样对你,你就当本王犯了混,做了错事,原谅本王,别怪本王,别离开本王,行不行。”
羡临渊的身子一僵,满身的血液忽而沸腾起来,直冲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本王错了....真的错了....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给你,你别怕本王。”赢城将脸贴下羡临渊脖颈处,“本王....只有你了。”
“临渊,你忘了吧,忘了昨夜,本王以后会对你好,只对你好。”
第94章
几句话柔情蜜语,耗尽了赢城所有的气力。
羡临渊呼吸一促,心下翻涌着说不明的情绪。
这是赢城第一次向他低头,这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人,竟让羡临渊觉得如此的陌生。
羡临渊无力地闭上了眼,如果是曾经的自己,羡临渊早就沦陷了。
可现在,他只想逃离这里。
四年来,这是第一次,他恨不能与赢城生死不论,此生不见。
可现实是,赢城依然在这里,将羡临渊紧紧圈固在自己怀中,动弹不得半分。
感受着身畔的热度,羡临渊茫然的看着墙壁。他在想,也许他早就不爱赢城了,他对赢城的爱早就在赢城平日的荒唐里消磨殆尽了。他只是习惯了爱赢城,习惯了在赢城身边。
也许,他只是差赢城一句驱逐。
但凡赢城让他滚出王府,他可能就会马不停蹄的逃离江城,再也不会回来。
四年啊,他最好的年华都给了赢城。也许,真的是时候离开了。
羡临渊身子弱,这一病,又是几日。
即便能够起床,却也是一脸厌厌,病怏怏的没有精神。成日里除了用膳外,就是窝在床榻上懒得动弹。
裕妃听闻羡临渊病了,急忙向皇帝谏言,要将这宫宴的事暂时交由兰珺瑶操办,只待羡临渊身子好转,再交由羡临渊来主导。
眼看宫宴迫在眉睫,皇帝也只得点头同意。
解了禁足的兰珺瑶,目送了赢城去上了朝会,即刻便赶到了东院。
“临渊,听闻你身子病了,本宫特意前来看看。”兰珺瑶捏了嗓子,一身粉黄色衣衫,晃到了羡临渊面前。
羡临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抬眸瞥了一眼兰珺瑶,没有任何情绪道:“纵然臣与侧妃同侍王爷,但临渊终究是男子之身,侧妃如此堂而皇之进这东院,怕是不妥吧。”
兰珺瑶挑了挑眉,道:“临渊多虑了,本宫只是好奇,你这身子虽说一向孱弱,却也是未这样大病过,此番可是太过劳累了?”
兰珺瑶早就听闻前几日,东院传出的动静可不小,下人们畏惧赢城,但是私下里还是不免地嚼几句舌根。
“临渊啊,”兰珺瑶一脸得意道:“咱们侍奉王爷,一心一意便好,若是心里还飘在外边,这可是要浸猪笼的。”
“哦?那不劳侧妃忧心了,侧妃若是有空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羡临渊面无表情道。
“你什么意思!”兰珺瑶眉头一竖,急声道。
“今日侧妃在此,房内无其他侍从,侧妃可要好好警醒,别被旁人嚼了舌根。”
兰珺瑶一哽,美艳的脸上晕上一层怒气,随即又不着痕迹地按压下去。
兰珺瑶扬了扬嘴角,玩味的看着羡临渊道:“羡临渊,你就不想知道王爷为何会如此待你?”
羡临渊蓦地抬起双眸,看向兰珺瑶。
兰珺瑶捏着锦帕轻掩嘴角笑意,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又怪得了谁呢?”
“不知侧妃所言何事?”羡临渊的眼眸变得凌厉。
“你带着的那个杂|种去仲春堂,临渊啊,做了王爷的人,还在外边勾三搭四,呵呵,那小杂|种是那野男人的种,还是你跟哪个女人的杂|种?”兰珺瑶戏谑地看着羡临渊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你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这怎么就被旁人看见了呢,怎地就传到了王爷耳中。”
兰珺瑶刻意说的含混不清,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羡临渊脸色一寒:“看样子,此事侧妃倒是功不可没。”
兰珺瑶冷笑一声,“谈不上,肃清内阁罢了,本宫的职责。”
羡临渊不卑不亢地对上兰珺瑶的目光。
“羡临渊,你好自为之,做了王爷的人,还敢肖想外头的野男人,本宫只是给你个教训,让你认清,谁才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
第七十八章 少年春薄衫,纵马倚栏栅
送走了兰珺瑶,羡临渊浑身上下只剩下了疲惫。
他想离开这里,这里的所有人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只想让自己忙碌起来,没有闲暇去思考与赢城的任何事。
打定了主意,虽然身体依旧还是有些许不舒服,羡临渊还是起了身,叫无忧唤了马车便向医馆奔去。
“公子,您身子还未痊愈,王爷吩咐了不让您出门。”无忧伸手拦在羡临渊面前。
羡临渊用手背将无忧轻轻推开,“无妨,总是在房中睡着,人也睡乏了,我只是出去走走。”
无忧迟疑一下,微微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羡临渊堵了回去。
“元日将近,你去军机处帮忙吧,不用待在东院了,府中又不是没有人侍候着。”
“可是公子...”
“王爷已经几日未归,你应该比这王府所有的人都清楚此时军机处有多忙。”
无忧垂下头,确实,每年临近元日,军机处几乎人人忙的脚不沾地,人手不够的时候,甚至要当值六、七个时辰才得休息。
“去吧,遣个人送我去了医馆便是,你若不放心,今日我将米淮带来。”
无忧抬眸,眼眸闪烁着不安。他自是知道军机处繁忙,也知道赢城已经因为近几日因为军机处的事忙的一日只睡二三时辰,这些事,他都没敢告诉羡临渊。
第95章
羡临渊似乎是想到了无忧的忧虑,抬手拍了拍无忧的肩膀,道:“如果王爷问起,你便说是我让你回去的。”
无忧犹犹豫豫应下了,驾了马车亲自将羡临渊送到了医馆后才又急急向军机处而去。
到了医馆,羡临渊急忙遣了米淮驾了马车去了林楚在京中的私宅。
林楚并未住在皇宫,他在京中有自己的私宅。
羡临渊有太多的疑问想找林楚问询清楚,比如,他为什么会与赢盛关系如此交好,又是如何以突厥皇子的身份入了宫。
“临渊来了。”敲响了院门,林楚热络地迎了上来。
“林大哥。”羡临渊躬身行了平礼。
“前两日去宫中,听闻你病了?”林楚蹙了蹙眉。
“嗯,我的身子你是知道的。”
林楚的目光滑过羡临渊脖颈处的一抹嫣红,表情有过一丝不自然。
羡临渊抿了抿唇,轻声道:“林大哥,我能否问一下你与三皇子是什么关系吗?”
林楚端起茶盏的手顿在空中,沉声道:“相识于偶然,算是故友。”
“故友?”羡临渊的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凌厉,“林大哥快意江湖,纵横人间,朋友遍地,着实令人羡慕。”
林楚欲言又止,看着面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清俊的脸,林楚万千心绪涌上心口,十几年前二人相遇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突厥部四皇子穆烨尔帕随性爽朗,不喜约束,自小便对部族政事不感兴趣,却独独对这行商、账目感兴趣。
部族账目支出过目不忘,心算能力竟比账房先生用算盘算的还快。
整个突厥部臣民人人都道这穆四皇子是个经商奇才。
穆烨尔帕十二岁便只身一人离开突厥来到中原,化名林楚。
十三岁便凭一己之力在祁阳开了摘星阁,仅仅半年时间便斩断了祁阳其他铺所女子用品生意。
林楚十四岁,为了寻找制作胭脂更好的材料,毅然关了摘星阁,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独闯鬼医谷。
鬼医谷是什么地方,岂是寻常人想进便能进的?
对鬼医谷不甚知知的林楚连鬼医谷的半山腰的都未进去,便被十几株毒株毒昏在谷底,倒下去的地方遍地都是嶙峋的尸骨。
许是林楚命不该绝,亦或缘分使然。
林楚昏死不多久,恰巧碰上来谷底寻找毒株炼药的羡临渊和洛青云。
洛青云淡淡看了一眼林楚,牵了羡临渊就要回去,却被羡临渊制止。
看着与自己年龄相仿的林楚,羡临渊内心一软,当年他也是如此,有幸被纪斯明捡回了一条命。
羡临渊不顾洛青云的劝阻,执意将不省人事的林楚偷偷背了回去。
“你醒了?”羡临渊睁着一双星宇般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弹身坐起的林楚。
“你....你是谁?”林楚看着羡临渊,心中却在暗自打量面前的一切。
“这儿是鬼医谷,你中了毒株的毒,如今已解,无事了。”羡临渊直起身,冲林楚粲然一笑。
少年温润的笑容在正午折射的阳光下璀璨的如明珠一样让人怦然。
突厥部的臣民视忠诚与知恩为信仰。
当林楚从洛青云口中得知是羡临渊救了自己的命的那一刻,他就把羡临渊烙刻在了心上。
林楚对自己的身份知无不言,他比羡临渊大了两岁,二人就此结缘成了异性兄弟。
少年春薄衫,纵马倚栏栅,惊鸿南渡,共酌清风。
没过几日,待林楚伤势大好,就辞别了羡临渊快马加鞭回了祁阳。
这一别就是八年。
当林楚再次听到羡临渊的消息时,当年鲜衣少年已心甘情愿做了暴戾王爷的男宠。
林楚以为羡临渊是被迫的,他想要将羡临渊救出来。
可仅凭他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他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人作为自己的后盾,于是他开始费尽心思接近赢盛,个中艰难,不愿与人诉说。
林楚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才获得了赢盛的信任。
“临渊,前日之事,是我唐突了。”林楚将手中杯盏搁置在了几案上,垂下了首。
“唐突?”羡临渊面无表情,淡淡然道:“林大哥,你岂止是唐突了。”
林楚一怔,看向羡临渊的目光有些道不明的情绪。
“临渊,”林楚一顿:“赢城他到底哪里好?他值得你这么做吗?他在乎你吗?对你好吗?尊重你吗?他不过是将你当作一个玩物!你怎么浑不自知!”
林楚的情绪有些失控。
羡临渊的内心一颤,林楚的声声质问如破鞘的利剑,剑剑直冲靶心。
“林大哥,这是我与赢城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林楚颓然地跌坐在木椅上,盯着羡临渊出了一会儿的神。
林楚看着羡临渊一言未发,岁月似乎格外怜惜羡临渊,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眉目中多了一丝成年人难得的内敛。
良久,林楚才收回目光,苦笑一声道:“临渊,我并非是要插足你的生活,我只是担心你再这么下去,你会亲手毁了你自己。”
第七十九章 你这一身傲骨去了哪?
林楚的担心不是臆想,他亲眼看着羡临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亲眼看着他被赢城压制地不敢言语。
聪明如羡临渊,林楚的话再是明白不过。
第96章
“林大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纵使是你,我也不想你来干涉我的生活。”羡临渊的内心涌起一股悲凉。
“羡临渊!”林楚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手拍在几案上,震地茶盏发出一声脆响,起身向羡临渊逼近,伸手扯开羡临渊的衣襟。
目之所及,青紫一片,褐红覆了肌肤,触目惊心。
一股耻辱感涌遍了羡临渊的全身,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林楚推开。
纵使与林楚关系再好,他也是个男人,林楚就这样将他最后一丝自尊也扯开了去。
“你自己看看你身上,他就是这么对你的,你到底在留恋什么?天下好男儿多的是,羡临渊你一身傲骨去哪里了?”
内心的悲伤碾压过心头的喷薄而出的愤怒,“林大哥,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白费工夫了。”
林楚揪住羡临渊衣襟的手缓缓的松开,垂下了头,“羡临渊,我真看不起你。”
羡临渊顿觉鼻尖一阵酸涩,挣脱林楚的手,狼狈地敛起自己松垮的衣衫。
“林大哥,你若是没有其他事,回祁阳也好,回突厥也好,再也不要来江城了。”羡临渊整理好衣衫,平稳了心绪,不等林楚应答,便折身出了门。
错的不是林楚,错的也不是他,谁都没有错,只是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几日未回王府的赢城,今日出奇的回来了,在深夜。
羡临渊沉睡之际,突然感觉身后一凉,回过头发现赢城竟偷偷摸摸地爬上了床。
不等羡临渊说话,两只精壮的手臂便将他整个人都圈了起来。
羡临渊扭动几下,想要躲闪,却被赢城圈禁的更紧。
“别动,我什么也不做,就想抱着你睡觉。”赢城将下巴搁在羡临渊的头顶。
借着倾洒下来的月光,羡临渊轻轻抬了头,一眼便看见赢城棱角分明的下颌。
赢城看起来确实很累,满脸的疲惫遮掩不住,下巴上覆上了些许青色胡茬。
羡临渊看的有些出神。
赢城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有的时候很温柔,有的时候也会对他撒娇,虽然这些温柔和撒娇都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当然,更多的是暴戾。
但赢城永远都是活力满满的。
而今这样带着疲累的沧桑,却还是羡临渊第一次见到。
自这一日起,赢城几乎日日回来。
有时候半夜三更,有时候天都要泛起青白。
但赢城每日回来便是径直上了床,连沐浴也不曾,褪了衣衫便将羡临渊揽入怀中,倒头就睡,连话都未说一句。
直到这天,赢城破天荒地早早回了来,下巴上的胡须在几日间,竟有指甲盖那么长了。
羡临渊正用着晚膳,没有听到任何通报,赢城就这么突兀地自身后揽上了羡临渊的腰,将头埋在羡临渊的脖颈里,贪婪的吸取着他身上的药香。
密闸闸的胡须刺的羡临渊又疼又痒,惹的羡临渊止不住缩了缩脖子。
“我也饿了。”赢城窝在羡临渊耳畔,轻声道。
他没有说“本王”,而是说“我”,像极了向母猫撒娇的猫仔。
“孟童,再备一副碗筷。”羡临渊对着门外唤了一声。
门外传来孟童的应允,随即便是一声愈来愈远的踏步声。
无忧近些天都随赢城在军机处忙碌,夜里都鲜少回来。
米淮又要忙活医馆事宜,羡临渊便自作主张将孟童带了来。
“我想吃你做的膳食。”赢城不满地在羡临渊的后颈处蹭了蹭。
胡茬瘙地羡临渊止不住的战栗。
看着羡临渊的反应,赢城在身后偷偷露出了得逞的笑意。
羡临渊没有出声,放下碗筷便起身去了厨房。
赢城亦步亦趋跟了上去,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羡临渊系袖带的模样。
羡临渊对赢城的动作视若无睹,转身切起菜来。
赢城看着羡临渊被袖带收紧而勾勒出来的劲窄的腰身,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起身搂住羡临渊的腰,将整个人贴在了羡临渊身上。“我喜欢看你为我做膳食的样子,只要是你做的膳食,我全部都喜欢。”
羡临渊没有应声,闷头做着手里的活计。
“三日后有蹴鞠,你来吧,在秋闱猎场。”赢城蹭了蹭羡临渊的头发。
“我没有时间,”羡临渊的沉声道。
“你整日在王府休养,怎会没有时间?”赢城直起身子,定定看着羡临渊。
“蹴鞠两日后便是宫宴,昨日裕妃娘娘派人来信,让我明日便进宫着手药膳事宜。”
“宫宴不是有兰珺瑶吗?”赢城蹙了蹙眉。
“药膳她做不来。”
“那你又不是做一整日的药膳,将配比交给厨子便是。”
“我要在旁边看着火候,久了或是晚了都会影响口感和味道以及药效。”
每年宫宴前,皇子王孙和这些达官贵人的子孙后代都要齐聚一起踢一场蹴鞠,作为宫宴的开头戏。
几乎每年,赢城都会毫无悬念的夺得第一。
羡临渊那时仅仅只是一个男宠,连进到猎场的资格都没有。那时的他,每年都渴望着见一见赢城蹴鞠的身姿。
而今终于有了机会,他却是不想看了。
赢城终是没有绷住自己的情绪,暴躁地踹倒了身边的桌案,“羡临渊,你是不是躲着我。”
第97章
羡临渊当下手中的刀,转身看向赢城:“膳食的火候很重要,宫宴的膳食有多重要,你还需要我来解释吗?”
赢城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额前的青筋清晰可见。
“解释?”赢城一个箭步揪起羡临渊的衣领,铺面的压迫感将羡临渊压的喘不过气来。
“羡临渊,那么多天了,你让本王道歉,本王道歉了。你耍脾气给本王脸色看,本王也忍了。你到底要本王怎么做?羡临渊,你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也就是你,若是换做旁人,本王早就....早就将他碎尸万段。”
话音到最后,赢城几乎是在吼。
羡临渊有些茫然。
他要赢城怎么做?他能让赢城怎么做?他有什么资格让赢城做什么?
第八十章 掌嘴二十
他想让赢城休了兰珺瑶,遣散西院所有的男宠女妾,他想让赢城围在自己身边只爱他一个。
可以吗?
羡临渊内心充满了苦涩。
当然不可以。
赢城是什么样的人,他再熟悉不过。
那么赢城说这些话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么多年赢城何时在意过他的感受?他甚至都可以当着他的面宠幸别人。
不过是出于伤害了自己的自责吧。
其实也挺不容易,赢城能会自责,他还能要求他什么呢。
自己想要的,说出来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皇上会怪罪。”羡临渊垂下眼眸,“宫宴很重要。”
赢城双目猩红一片,暗骂一声,将眼前的桌椅物架踢翻一片,转身走了。
看着面前一片狼藉,听着锅中不停沸腾的水声,羡临渊无力地闭上了双眸。
赢城还是那个赢城,没有丝毫改变。
羡临渊有一刻钟的庆幸,自己没有因为赢城这段时间的改变而放任了自己的心。
羡临渊第二日一早便去了皇宫,着手宫宴膳食。
而这两日赢城也未再回来。
羡临渊每日都要忙到日暮时分,虽一日里都泡在膳食局,但往往也只能回了王府才得以吃上一顿膳食。
“公子,您再吃一点吧。”孟童骤起小脸,心疼地看着羡临渊。
“不吃了。”羡临渊漱了口,便让孟童着手置了热水,自己则去换了衣袍。
休养了几日的羡临渊,猛然到膳食局忙活起来,身体有些不适应,每日疲累地连膳食也吃不下,匆匆吃了几口清粥便把自己浸在浴桶中,温热的水,总能较好地缓解身体的疲累。
纵使身体很疲累,羡临渊在夜里依旧会失眠。
他不敢闭上眼。
只要躺在床上,脑海里,眼前,都是赢城的身影,甚至连呼吸里,都是赢城的气味。
他将自己完全放置在膳食局,就是为了用忙碌麻痹自己,迫使自己不去想赢城。
可是根本没有用。
宫女的谈论,裕妃的面容,赢城简直无孔不入。
羡临渊沮丧地阖上双眸,迫使自己入睡。
他为自己感到悲哀,已经这样了,他竟然还忘不掉赢城。
羡临渊开始怀疑,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赢城一条命,所以这辈子要拿这条命来还。
次日一早,月亮半悬,羡临渊就已经到了膳食局忙碌开来。
刚进膳食局,就遇上了一个让羡临渊心堵的人。
“果真贱人的命就是硬。”兰珺瑶的声音自外传来。
羡临渊皱了皱眉,向门口看去。
只见兰珺瑶一身赤色水袖莲花裙,头上挽了流云发髻,缀了一支衔珠蝴蝶金簪,发髻上还插了几朵红色绒花,与服饰相得益彰,趁得人明艳娇俏。
羡临渊不语,不想多生事端,便转了神装作未听到的模样抬了步子向房内走去。
兰珺瑶可不会顺了羡临渊的意,夸张地抬起水袖遮住口鼻,嚷嚷着:“这膳食局的油气怎地这么大?真是闻着让人不舒服。”
白露十分配合地抬了袖子,在空中挥散两三下,像是驱逐什么鬼魅。
尚食局的人见二人如此动作自是心生不满,却又因为兰珺瑶的身份,说不得一二,只能闷声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参见侧妃。”宫女与御厨俯了身子,向兰珺瑶行了礼。
兰珺瑶有些得意地向房内看去,见羡临渊对自己视若不见,立刻着了恼意。
提着裙摆疾步向室内走去。
“羡临渊,见了本宫为何不行礼?”
羡临渊闻言,转了身,淡漠道:“未见侧妃,临渊失礼。”
兰珺瑶一时语塞,“下人见了主子竟不知道行李礼,白露,该当何罪?”
白露连忙向前一步,俯了身子道:“掌嘴二十。”
兰珺瑶扬了嘴角,一脸戏谑地看向羡临渊,道:“来人,将羡临渊给我拉出去,掌嘴二十!”
羡临渊虽说只是一个男宠,也未有官职在身,可却是皇帝钦点的膳食特使,兰珺瑶则是被皇帝派来临时辅助羡临渊的,若是按此等身份,羡临渊着实不用向兰珺瑶行礼,可若是依着王府身份的地位,羡临渊又着实违反了规矩。
膳食局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竟无一人上前。
“你们是聋了还是瞎了?侧妃让你们将这个贱人拉出来掌嘴,你们没听到吗!”白露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膳食局一众人嚷道。
看着白露嚣张跋扈的模样,又忌讳着兰珺瑶的身份,一时也不敢言语。
第98章
整个院内,寂静一片。
兰珺瑶顿觉脸面上挂不住,蹬着玉珠镶嵌的粉绸步摇鞋的脚在地上猛地一踩,伸手指着一众人便破口大骂,恨不能将人祖宗问候一遍。
一众人心里却是敢怒不敢言。
羡临渊见状,眉宇微聚,挺直了腰杆道:“侧妃,这儿是皇宫,不是王府。其一,在这尚食局,臣本就是皇上钦点的特使,您作为臣的辅助人员,临渊自是可以不向您行礼。”
“其二,就算是臣之错,与这尚食局的御厨、宫女又有何干系?侧妃还是注意言行,免得丢了王爷面子,失了王妃气度。”
羡临渊不卑不亢地站在兰珺瑶面前,二人站在一起,羡临渊足足比兰珺瑶高出一个肩头来,一股压迫感逼得兰珺瑶将即将喷吐而出的话语咽了回去。
“侧妃是主子,自是想骂谁便骂谁,可是白露呢?区区一个侍女,也敢辱骂宫中御厨?又该当何罪?”羡临渊道。
“你.....”兰珺瑶一时语塞,伸出手指着羡临渊,“你”了半天没有说出下文来。
听了羡临渊的话,躬在一侧的御厨和宫女顿时来了底气,一个个缓缓挺直了腰杆,侧耳听着。
“白露!”羡临渊沉声道:“犯了错,还不主动道歉,如此事,还要劳烦侧妃调教?这要是传出去,到底是说侧妃管教下属不严还是说我们王府下人刁钻?”
一句话,让兰珺瑶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羡临渊,你别太过分了!”兰珺瑶恼怒道。
兰珺瑶心中暗道:“这要是让白露道了歉,岂不是折了自己脸面。”
白露自是不愿道歉,眼见兰珺瑶不占理,就扯了扯兰珺瑶的衣袖,想要让兰珺瑶离开。
却被兰珺瑶抬手打下。
“羡临渊,我劝你尾巴别翘太高,否则断然要被人砍了去。”兰珺瑶恶狠狠道。
“白露,去,给本宫掌箍羡临渊二十!”兰珺瑶半眯着眸子。
她不信,羡临渊敢还手。
二十巴掌,一下未少。
皮肉抽打的声音在这高大的宫墙中盘旋回荡。
最后一巴掌结束时,羡临渊苍白的脸已经红肿如蒸发的馒头,高出半指,嘴角还有丝丝血迹渗出。
“还有你们,”兰珺瑶环视一圈,“本宫父亲是户部尚书,你们刚违抗本宫命令,你们给本宫等着!本宫要让你们全家陪葬!”兰珺瑶的眼眸中投射出狠戾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所有人。
不知是谁,轻笑一声,“可未曾听闻张大人有侧妃如此年龄的女儿。”
第八十一章 兰家绞刑,侧妃不知?
一众人循声望去,见到来人,皆是一愣,随即肃起脸来。
“参见三皇子千岁。”
赢盛挑了嘴角,道了一声:“免礼。”
兰珺瑶蹙起眉头,敛去先前的张狂,冲赢盛俯了俯身子:“不知三皇兄所言何意?张大人又是哪位?”
婻鳳 赢盛扬了扬下巴,道:“看来侧妃的消息当真是闭塞,难不成侧妃还不知兰家的事?”
兰珺瑶面色一凛:“珺瑶不知,还望三皇兄明示。”
羡临渊抬眸看着赢盛,一双漆黑的眸子让人捉摸不透心里在想些什么。
“兰家犯了欺君之罪,更是胁迫百姓冒充兰以州涉足朝政,诛九族,侧妃是当真不知晓么?”赢盛一脸玩味的看着兰珺瑶。
话一出口,兰珺瑶如晴天霹雳,呆愣在原地,久久未得动弹。
羡临渊微微蹙了眉头,兰家的事皇帝着意隐瞒兰珺瑶,此时赢盛在这个卡口告知兰珺瑶,这不是公然违抗圣命么?
“三皇兄所言,是何意?”兰珺瑶似是丢了魂,喃喃自语。
赢盛轻笑一声:“兰家九族,前日子时已处以绞刑。”
一句话,轻柔舒缓,却如千斤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兰珺瑶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但依旧端的镇静:“不知三皇兄是在同妾身玩笑?若是玩笑,珺瑶担当不起。”
“玩笑?”赢盛挑了挑眉。
“本宫从不开玩笑,兰家九族,尸首还在,侧妃不信倒是可以去看看,大理寺卿亲手执的刑。可惜兰大人一身才华傍身,正道不走非要走这昏庸之道。”
兰珺瑶一怔,而后如疯了一般向前一步,钳住赢盛的双臂,嘴中不住地询问:“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声音一声大于一声,愈发凄厉,最后声嘶力竭。
赢盛嫌恶地将兰珺瑶自自己手臂上甩下,冷声道:“侧妃注意自己言行,切勿失了分寸,丢了皇家颜面。”
此时的兰珺瑶哪里还听得上赢盛的话来,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兰珺瑶疯了似的自地上爬起,恶狠狠地再次擒上赢盛的手臂,“你骗人,你骗人!”
赢盛身后的侍卫见状,不等赢盛发话,便起身向前,一人一边,将兰珺瑶架起,撤出三四丈远。
“你们这些畜生,放开本宫!”兰珺瑶嘶吼着,四肢不停捶打挣扎着。
赢盛见状,抬手一挥,两名侍卫会意,当下松了手,兰珺瑶突然失去支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羡临渊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一出闹剧,没有言语,他不知道赢盛是何意思。
宫宴在即,兰珺瑶若是在此时闹出了事,对赢城定是不好。
第99章
赢盛向来对王储之争不感兴趣,此番又是寓意何为?
羡临渊不敢判断,他只知道,此事一出,这宫中,怕是得不了安宁了。
“不可能,不可能...”兰珺瑶不住地摇着头,双目空洞,一头秀发在刚刚的争执中散乱开来,凌乱不堪,步摇也不知掉到了何处。
白露见兰珺瑶此番模样,吓得一时没了主意,“扑通”一声跪在兰珺瑶身边,拥着兰珺瑶啜泣不止。
“骗子,骗子,爹爹为官清廉,怎地会做出此等事,一定是有奸人陷害!”兰珺瑶面色一紧,“腾”地站起身,伸手将白露推到一边,直奔羡临渊而去。
还未等一众人反应过来,兰珺瑶一手掐住羡临渊的脖子,“说,是不是你这个贱人陷害我爹爹!贱人!贱人!”
兰珺瑶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羡临渊虽说是男子,身高也比兰珺瑶高出许多,可常年亏空的身子加之大病还未痊愈,一时竟毫无还手之力。
白露眼见兰珺瑶做出此等事,双瞳骤然放大,匆忙从地上爬起,自身后圈住兰珺瑶的腰肢,将人拖了回来。
羡临渊脖子一松,空气骤然涌进鼻腔,刺激了腔壁,惹得羡临渊呛咳连连。
“白露,你好大的胆子,放开我!本宫命令你放开我!”兰珺瑶厉声道。
白露岂敢松手,先不论三皇子所言是真是假,就算此事是真,仅凭羡临渊的本事,也定不了兰家的罪。
况且王爷极其看重羡临渊,此时若是将羡临渊折腾出一二,还怎么祈望王爷出手相助。
“侧妃,您冷静下来。”白露紧紧贴着兰珺瑶,附耳道,“此事真假还有待考量,如此这般,失了身份,王爷定要怪罪。”
兰珺瑶浑身一僵,身上如激流窜过,心道:“王爷,对,还有王爷。”
感受到兰珺瑶逐渐平复下来,白露才慢慢松开了手。
折身跪了赢盛面前,颤声道:“不知三殿下刚刚所言是何意,又有几分真假?侧妃虽不是正妃,却也是王爷明媒正娶娶进王府的,还请三皇子莫要开这无须有的玩笑话来。”
白露不是胆量过人之人,她内心自是畏怯的很,可多年在尚书府磨练出来的性子使得她遇到难事时,反倒要比兰珺瑶沉着的多,这也是兰夫人为何要她作为兰珺瑶的陪嫁侍女。
内阁中的女子,哪个不晓得后lt;a href=https:///tuijian/zhaidouwen/ target=_blankgt;宅斗争的残酷,寻常人家尚且斗的头破血流,何况在皇家王府,更是要活的如履刀尖。
兰夫人是个聪慧的女人,识人本领极高,白露虽说狡猾怯懦,但在王府一向也是能担得起事来的。
羡临渊纵使再看不惯兰珺瑶主仆行事,此时也不得不顾及赢城颜面。
虽是兰家嫡女,毕竟已嫁做他人妇。
“白露,送侧妃去东宫。”羡临渊略一思索,抬眸看向白露。
此时是在皇宫,兰珺瑶的状态无论送去哪都不合适,唯有东宫,寻了太子妃庇佑,看在太子的面上,想必赢盛也不会再继续追究什么。
二人四目相对,白露即刻会了意,向羡临渊俯了身,纵使平日里再厌烦羡临渊,此时却也是心怀感激。
“是,侧妃身体不适,奴婢带侧妃寻了太子妃休息片刻,日后再休养好了再向三殿下赔不是去。”说着,向赢盛行了大礼,拖着失了神的兰珺瑶疾步向外走去。
赢盛眯了眯双眸,看向羡临渊,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精光。
第八十二章 他想看他恣意驰骋的模样
“你倒是大度的很。”赢盛道。
羡临渊闻言,行了俯身行了敬礼,“三殿下赎罪,侧妃刚刚得知家人丧事,情绪不稳,一时失了分寸,还望三殿下勿要见怪。”
赢盛略有深意的打量起羡临渊来,“你可知你是在做什么?”
羡临渊垂首,“自是知道。”
“你敢违抗本宫?”赢盛沉声道。
“临渊不敢,临渊此番是为殿下着想。”羡临渊淡然道。
“哦?”赢盛挑了声调,“那本宫倒是要听听你是如何为本王着想。”
羡临渊将双手掩于长袖之下,敛了眸子状如温顺状,“兰家被诛九族,皇上明文下令不允许告知侧妃,此番圣意还是三殿下授意,而今三殿下竟公然抗令,若是侧妃在宫中闹出事来,不止王爷,想必三殿下也脱不了干系。”
赢盛单手抚向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羡临渊:“好一张巧言善辩的嘴,难怪把老六哄得晕头转向。”
说着,抬了步子向前逼近,单手钳住羡临渊的下巴,迫使羡临渊抬起双眸,与自己对视,“当真是极美。”
羡临渊偏了偏头,想要挣脱赢盛的手,却反被赢盛钳的更紧。
“三殿下请自重。”羡临渊冷声道。
“自重?”赢盛勾了嘴角,一脸的轻蔑,“何为自重?你说,你为何要跟着赢城?那人暴躁不堪,不若跟了本宫,本宫自会比赢城怜惜你百倍,如何?”
羡临渊脸色变了变,还要张口说些什么,赢盛却突然松开了手,“哈哈”大笑起来。
“吓到你了吧临渊?抱歉了。”态度转变之大,令羡临渊措手不及。
赢盛冲站在一旁的宫人厨子挥了挥手,要他们进了膳食局各自忙碌,歉意地对羡临渊点了点头,道:“不要误会,本宫刚刚都是开玩笑,你切勿放在心上,你是林楚朋友,自然也是本宫朋友,本宫只是看不惯兰珺瑶那仗势欺人的模样罢了。”
第100章
说着,面上还透露出几分不屑。
羡临渊眉头轻轻蹙了蹙,倒是未多言语,细细打量了一眼赢盛。
赢盛自是没有放过羡临渊小小动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吓到你了?”
羡临渊摇了摇头。
“本宫不是有意,刚刚多有冒犯,还望临渊勿往心里去。”
“哪里,多谢三殿下解围。”羡临渊未多言语,敛去面上疑惑,躬身再次行了一个敬礼。
直觉告诉羡临渊,赢盛这人不简单,他所说的话断然当不得真。
也不知巧合,林楚恰逢其时地出现在膳食局。
“临渊。”林楚向羡临渊一点头,又转头看向赢盛,行了突厥敬礼,问候一声。
羡临渊长吁一口气,林楚的出现,适时地缓解了他的尴尬。
看到赢盛与羡临渊谈笑的模样,忍不住调笑一声,“三殿下看来对我这义弟很是感兴趣?”
赢盛哈哈哈一笑,道:“临渊着实聪慧,如此人才若是圈于王府,着实可惜了。”
听了赢盛的话,林楚急忙附和道:“甚是可惜,不知三殿下可是能给我这义弟寻个一官半职,也好养活自己?”
赢盛故作深沉道:“到承雍宫谋事如何?”
林楚哈哈一笑,调笑道:“三殿下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见二人旁若无人人地调笑自己,羡临渊攥了拳头,搁置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林楚见羡临渊面色上有些不自然,拍了拍羡临渊的肩膀道:“三殿下总是这般爱开玩笑,并非有意,你勿往心里去。”
羡临渊点点头,向赢盛作了一揖,“临渊谢过三殿下。”
赢盛挥了挥手,道:“无妨,无妨,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就是看不惯兰珺瑶嚣张跋扈的模样。”
三人互相调笑几句,倒是将羡临渊的心情调动了起来。
眼见天色大亮,羡临渊辞别了赢盛与林楚,急忙向膳食局奔去。
到了正午,膳食局要忙着准备正午膳食,羡临渊得以片刻的休息。
羡临渊寻了处凉亭,依靠在背椅上,阖了双眸想要小憩片刻,却被无忧惊醒。
“你怎地过来了?”羡临渊看着眼下一团乌青却又精神奕奕的无忧,轻声道。
“公子,今日午膳后,秋闱猎场,蹴鞠比赛,王爷特意要属下前来请您过去。”
羡临渊偏了偏脸,将头靠在椅背上,将目光投向远处。
“我不得空,午膳结束后,我还要和御厨们研究菜式。”
无忧有些局促,匆忙道:“不会占用太长时间,公子便去了吧。”
羡临渊不语,静静地看向远处。
其实下午本就无事,只是看了火候,他不在这里也是可以的。只要待晚膳结束后,品尝味道时他在即可。
看完蹴鞠赶回来,是完全可行的。
那么,他到底要不要去看呢?
放在以前,他多么渴望看到赢城恣意风姿,他也曾委婉地表达过他的期望,却被赢城一句话给打发了。
现如今.....能去了,他却犹豫了。
不是他矫情,是因为这一颗心,真的没有南墙可撞了。
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下午还有事忙,你回去吧。”
无忧还想说什么,却被羡临渊一句“我累了”堵了回去。
无忧看了羡临渊几眼,看到羡临渊满脸疲惫,也未再说些什么,折身回了军机处。
羡临渊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双目空洞无神,他真的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爱了。
失了神的人,只道是:春花秋月各悄然,青山如鬓月隐川。
哪里还能鼓着勇气再谈爱。
午膳的准备很快便备好了,各宫的宫女边领膳食,边谈论着上午的蹴鞠。
“想必今年又是王爷夺得头魁了吧?”
“那是自然,今儿你是没看到,王爷只身一人便越过孙大人他们几个,一击命中,当真是厉害。”
“哎呀,我也好想去看看。”
“那你可要等到明年了,今天不是你当值吗?可惜了呀。”
“那你回来可要跟我好好讲讲。”
“好好好.....”
两名宫女的谈论之声越来越远,羡临渊双手捂着胸口,一颗心跃动不已。
她们说,赢城一人便越过几人,一击便拔了头筹。
他的内心开始止不住的雀跃。
来来往往的宫女越来越多,几乎每个人都在小声地谈论着今日猎场上的赛况。
羡临渊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着,他仿佛已经看到赢城在赛场上恣意驰骋的模样。
羡临渊垂下首,双手紧紧攥住一角,似是下定了决心般,一拳砸向木椅,快速起了身子,直奔秋闱猎场。
第八十三章 蹴鞠
他曾经有多么渴望看到赢城恣意蹴鞠的模样,可那时的他却连猎场都没有资格进去。如今有了这机会,他缘何不去?就当圆了自己一个遗憾也好。
赢城一爱舞刀弄枪,二爱这猎场蹴鞠。
他就想看看赢城肆意张狂的模样,他就想看看赢城认真的模样,他就想看看赢城掌控全场、闪闪发光的模样。
纵使少年英姿不为他。
他也想亲眼看看。
一眼,一眼就好。
羡临渊仓皇出了宫门,唤了米淮,直奔秋闱猎场。
第101章
马蹄疾急,扬尘漫天,如羡临渊一颗躁动的内心。
夕阳渐沉,“快点,快点,快点!”羡临渊的内心在焦灼的嘶吼。
到了秋闱猎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
羡临渊下了马车,亮了宫牌,值守的卫兵即刻俯身将羡临渊引了进去。
还未进入场地,便听得阵阵欢呼如浪潮般一浪高于一浪。
战尾的鼓声已经敲响,羡临渊有些焦急的疾步向内走去。
整个秋闱猎场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皇帝与各宫娘娘均在上首。
羡临渊虽说拿了赢城宫牌,侍卫却也不敢将人往上位引,只得带着羡临渊寻了个高处,静等赢城比赛结束。
羡临渊向侍卫道了谢,倚靠在旁边的柳树旁,虽是离得远,却因着地势高,得以纵观整个赛场。
只见赢城膝盖曲弯,脚背前勾,将鞠紧紧控在足尖,一个飞身折身,自太子头顶翻身而过,脚面翻折,几个箭步冲刺,鞠如一个闪电,折了前方盘巾少年足底,一个反弹,再度回到赢城脚下。
赢城飞起一脚,鞠如炮火,直冲“风流眼”而去。
进了,进了,进了!
锣鼓声起,欢呼声一片,整个猎场沸腾起来。
羡临渊仿佛与这沸腾的欢呼浪潮隔绝开来,眼中只有那个眉眼展笑的俊朗人儿。
看着赢城扬着笑意与自信的容颜,羡临渊的身体止不住颤抖。
赢城被十一名少年郎团团围起,而后被人举起,高高抛在空中,衣摆鼓动,阳光都为他镀了一层金装。
人声鼎沸,震耳欲聋。
整个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赢城。
羡临渊的内心随着赢城身体的抛弃跌落无限的跳跃,动荡。
这是他从未见到过的赢城。
赢城在这一刻,仿佛就是世界的中心,是最亮的星宇,是掌控这世间一切的至高无上的王。
羡临渊的内心骤然缩紧,看着赢城目空一切的目光,他真想把这个男人拥进怀中,钳住他的双颊,让他的眸中只映得上自己,只有自己,再无他人。
占有欲的藤蔓爬满了羡临渊的全身,将他最后的理智擎固封闭。
他的内心在咆哮,在嘶吼,他发了疯的想要这个男人,发了疯的想拥有这个男人,他想这个男人只属于他。
他的身体在颤抖,连发梢都在狂啸。
振聋发聩的鼓声偃息这场喧闹,耳边突然的清寂激地羡临渊猛地回了神,全身的毛孔骤然一缩,他在想什么!
受的伤还不够多吗?受的屈辱还不够多吗?羡临渊内心一阵阵的后怕。
纵使经历了这么多,他依然会为赢城疯狂,会为赢城失去理智,他早就将赢城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
有那么一瞬间,羡临渊痛恨自己,他恨不得捶打自己一顿,唤醒这个没有骨气的自己。
整场赛事在首领太监尖细的嗓音中,宣读了圣旨而结束。
赛场上的众人开始在各自的侍从的簇拥下三三两两的离开。
偌大的赛场顿时空旷下来,只剩下年龄稍大些的官员坐在下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羡临渊看的无趣,本想转身离开回膳食局,却被蜂拥而至的一群宫女堵住了去路。
“哎呀,都结束了。”
一个年龄约莫十七八的圆脸宫女惋惜道。
“是了是了,今年好不容易博了娘娘带我过来,整理完吃食,竟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另一名宫女垂下了头。
“听说又是六王爷拔了头筹。”一名高个宫女眼中折射着兴奋的光芒。
“是啊是啊,六王爷当真厉害。”站在后边的几名宫女附和着。
“可是六王爷性格是出了名的暴躁。”一个与当前气氛格格不入的声音响起。
“哎呀,六王爷常年身于边疆厮杀,脾气自是与这城中公子不同。”
“要我说,这才是男人味。”
“哎呀呀.....”一阵起哄的声音响起。
“你就别想了,六王爷可是有侧妃的人,哪能轮得到你。”
“侧妃怎么了,不也还是没有王妃嘛。”
“提到侧妃,你们听说了吗?据说六王爷有个男宠,当年侧妃是许配给王爷做王妃的,王爷为了这男宠硬是拒了这门婚事,可皇上话已经放出去了,天命又岂是轻易可违的,但咱们这六王爷就是一根筋,非与皇上拧了劲。”一个年龄较为年长的宫女神秘兮兮道。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最终也不知道怎么调和的,皇上与王爷各退了一步,王妃变侧妃。我还听说,这新婚第一夜,侧妃就独守空房了。”
话一出口,一众宫女哗然一片。
站在柳树一旁的羡临渊,进退两难。好在来了个太监,将这群宫女训斥一通,遣散开来。
羡临渊轻轻吁了一口气。听了宫女话,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跃动起来。
他想赢城,想见见他,迫切的想见见他。
打定了主意,羡临渊抬步向营帐区走去。
营帐区并不远,距离赛场不过百十丈远。走了不多时,羡临渊便看到数个营帐整齐的排列着。
到了营帐,羡临渊倒是犯起愁来,这么多营帐除了正中黄色的是皇上的御用营帐外,其他营帐均是同色。
羡临渊着实不知道去哪里寻了赢城来,总不能每一个营帐都掀开来看看吧。
第102章
“罢了。”羡临渊垂了眸子,临近元日,冬风有着刺骨的寒意,激地羡临渊浑身一颤,“该回去了。”
羡临渊不舍地看了一眼营帐的方向,缓缓转了身子想要回皇宫。
却迎面撞上了赢盛。
“临渊?”赢盛惊奇道。
第八十四章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羡临渊一怔,随即俯身行了敬礼:“临渊参见三殿下千岁。”
赢盛哈哈一笑,伸出一手置了羡临渊交叠作揖的双手下,轻轻将人扶起,“你是来.....寻六弟的?”
羡临渊被当众拆穿,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
赢盛有些吃惊,“他不知道你来?”
羡临渊没有直面回答赢盛的问题,抬首对上赢盛的双眸,淡然道:“不知三殿下可知王爷营帐在何处?”
赢盛点点头,并没有为难羡临渊,嘴角扬起笑意,伸手向前一指,道:“父皇营帐前一排,最东边那个就是了。”
羡临渊微微俯身,向赢盛道了声谢,便向东走去。
羡临渊一路走来并没有受到阻拦,整个营帐区只有外围站了一圈侍卫,中间竟无一人值守。
想来是刚刚结束了比赛,都被派去收拾场地去了。
营区不大,几步路的距离罢了。
羡临渊站在帐前,思绪万千,他不知道一会儿见了赢城该说些什么。
“我来看你比赛了?”似是不妥。
“恭喜你。”又显得有些刻意了。
羡临渊在心中接连否决了好几个问候,如何都想不出更为合适的话来。
良久,羡临渊像是认命般的长吁一口气,他本就不怎么会说话,干脆赢城问什么说什么好了。
羡临渊下定了决心,向前几步,抬手想要撩起帐帘时,一阵令人面赤的喘|息声。
与撞击声自营帐中传来。
伴着几声破碎的“王爷~”
一并冲击了羡临渊的耳膜。
羡临渊只觉浑身一僵,血液倒流。
可笑。
赢城是什么样的人,他本应再熟悉不过,竟还对他抱有什么期待。
四年了,你怎么一点记性也不长。
羡临渊痛苦地闭了闭双眸,缓缓垂下悬在半空的玉石一般白皙温润的双手。
四年,一颗心被撕裂的还不够么?
真是自取其辱。
羡临渊狼狈地向后几步,转身向卡口处跑去。
光影交叠处,羡临渊迎面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
“公子!”无忧惊讶道:“您何时过来的。”
羡临渊敛起面上的慌张与无措,淡然道:“刚到。”
无忧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您,来找王爷吗?”
羡临渊没有回话,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便匆忙离去。
无忧看着羡临渊离去的背影,又转身看向赢城的营帐,不知所措的滑动了两下喉结。
羡临渊逃也似的奔回了马车,遣了米淮扬马直奔王府而去。
米淮感受到了羡临渊的异样,但是羡临渊未说,他也不敢问。
感受到马车的颠簸,羡临渊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下来,整个身子瘫软在了软座上。
羡临渊双手捂住胸口,一张本就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痛,心痛,压抑不住的心痛。
羡临渊扯起一丝苦笑,赢城这样又不是第一次,为什么他还会感到心痛?不是早就习惯了吗?不是死心了吗?为什么这颗心,还是会痛呢?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痛?
羡临渊的内心止不住的自嘲,一定是赢城这段时间太过反常,麻痹了他的神经,他的心早就被赢城剖了绞碎了才对。
傍晚的风总是带着几分凄厉,车外寒风嘶吼,像是在唾骂这世间所有的遗憾和不堪。
羡临渊抬起手,掀起了窗帘,寒风裹挟了细碎的冰碴刮过他的面颊,皮肤蓦地一凉,混杂着几分刀割般的疼痛,羡临渊瞬间清醒了几分。
马车在不甚拥挤的街道行驶的格外快速,很快便到了王府。
“公子,到了。”米淮的声音自车幔外传来。
“嗯。”羡临渊出神地看着窗外,脸颊已被风雪冻得没了知觉,鼻尖红彤彤的,反而让整个惨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显得健康一些。
“你回医馆吧。”下了马车,羡临渊拢了拢身上的薄衫,对米淮吩咐道。
马上元日了,气温竟又降了下来。
“今日天色已晚,医馆有人照看着,不回去也可。公子便留我在王府侍候吧。”米淮脸上显出一丝担忧来。
看着米淮小心翼翼的模样,羡临渊内心一暖,轻叹一口气,也未再坚持什么,轻轻点了一下下巴,算是应允了。
自进了王府,羡临渊一句话都未再讲,兀自进了东院,关上了房门,室内未引烛火,漆黑一片。
米淮站在寝室外,抬起手敲了敲门:“公子,天色已晚,我给您燃了火烛吧?”
良久,羡临渊略有沙哑的声音才自屋内传出,“不必了,我已经歇下,你回去休息吧。”
得了回应的米淮,面上的担忧并未褪去,拧着眉头看着房门好一会儿,侧耳未听到什么动静,才慢慢舒展开眉目,转身去了客房歇下。
寝室内,羡临渊颓然的坐在脚踏上,衣衫还带着一丝潮气。
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一丝人气。
一股巨大的孤独感扑面而来,不知为什么,羡临渊突然有些想回鬼医谷了,有些想纪斯明了,也不知道现在鬼医谷如何了。
第103章
羡临渊大口喘了几口气,舒缓了内心的压抑感,起身寻了火折子,引了烛火。
看着面前的宣纸,怔怔出了好久的神,手上蘸了墨水的毛笔停滞在半空许久,浓黑的墨水自笔尖滴落在宣纸上,绽开了一片片玄色的墨花。
羡临渊踌躇许久,不知从何着笔,他想写对纪斯明的思念,却又觉得矫情了。他想询问纪斯明身体安康否,又觉得刻意了。
一支毫笔,在砚台上蘸了又蘸,墨滴浸染了一片,竟是一个字都未写下。
看着扔了遍地的染了墨的宣纸,羡临渊烦躁地将毫笔置于桌案,褪去了衣袍,唤了米淮备了热水,沐浴后,直接钻进了被褥中。
米淮自是没有放过这扔了满地的宣纸。
“公子可是想谷主了?”米淮略一踌躇,试探地问道。
羡临渊没有应声,蜷缩在被褥中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抖动了一下。
“父子哪有隔夜仇,谷主一直在等您回家。”米淮淡淡道。
羡临渊的眼角泛起了些酸意,他将头埋在枕间,闷声应了一声,心道:“再等等,等忙完宫宴,一定回去。”
见羡临渊没了声响,米淮默默将寝室收拾个干净,小心翼翼关了房门退了出去。
在宫中忙碌一天,傍晚又在猎场跑了一圈,羡临渊只觉得浑身上下疲倦不堪,浑浑噩噩中,他很是后悔自己怎么就去了猎场,若是不去这猎场,他也许还能再自欺欺人一点。
羡临渊不知何时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听到了门扉开启的声音,似是有人进来了。这个时辰能进来的,只能是——赢城?
第八十五章 你当真了?
眼眸突然刺来一阵亮光,羡临渊本能地抬起手臂遮住眼帘。
过了许久,才渐渐适应这亮光。
羡临渊疲倦地睁开双眸,迷离地看着窗前一个高大精壮的身影。
“回来了。”羡临渊淡然道。
赢城的表情有些古怪,身影几乎将投射进来的月光挡了个彻底。
羡临渊见赢城没有说话,也不想和他多纠缠,将被褥向上裹了裹,翻了个身将脸冲向内侧。
看着羡临渊漠视的模样,赢城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双手攥紧了拳头,向前一步掀开了被褥,一把将羡临渊拽了起来:“你今日来了怎么不告诉本王?”
羡临渊抬手遮了遮眼眸:“去的晚了。”
赢城暗自咬了咬嘴唇,“谁放你进的猎场。”
“我有宫牌。”
“本王为什么没有看到你!”赢城脸上染上了愠怒。
羡临渊看着这样的赢城不觉有些好笑,不知他在生什么气。
“离得远。”羡临渊顿了顿,“还未恭喜王爷拔得头筹。”
羡临渊伸手拨开赢城的手,道:“我真的困了,睡了。”
说着,羡临渊一头栽倒在方枕上,不再言语,阖了双眸,他是真的累了,身体累,心更累,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与赢城争辩什么。
如此,甚好。
“不许睡!”赢城咬牙道。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转过身,双目迷离地看着赢城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真的很累,让我休息吧。”
话音刚落,不等赢城回应,便再度阖上双眸。
羡临渊已经不想再去跟赢城争执这些东西,曾几何时,他第一次发现赢城在外偷腥时,他不是没有吵过闹过。
他至今都忘不了,那年他去添香阁捉奸的一出好戏。
那天他突然接到一封书信,说赢城夜宿添香阁。
他本来并不想放在心上,可那信上的字却如针尖一样时时刺进他的脑海。
羡临渊不知道递信的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他内心清楚的知道这也许是一场陷害,可是他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内心。
挣扎一上午,他还是遣了米淮与自己一同去了添香阁。
来到添香阁,羡临渊深吸一口气,看着迎面向自己扑过来的莺莺燕燕,一股刺鼻的胭脂味熏得他连连作呕,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经过米淮的探查,羡临渊准确的找到了赢城所在的雅间。
房门内传出阵阵丝竹舞乐,女子的调笑丝丝缕缕顺着门缝钻进羡临渊的耳中。
羡临渊双手置于门前,他不知道自己推开这扇门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
但是他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退路了。
无论赢城在里面做了什么,他都要接受。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门。
“谁?”室内传来一声再为熟悉不过的声音。
羡临渊呼吸一促,“是我。”
室内突然安静了下来,片刻,房门打开。
雅间不大,还没有王府寝室一半大。
小小的雅间里,却挤满了七八个人。
羡临渊一眼便看到了窝在主位上的赢城,怀中正坐着一个清秀的男子。
男子的衣衫褪下大半,松垮的钩挂在手臂上,身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房间的一众人瞬间将目光投向羡临渊,那探究的目光盯得羡临渊浑身不适。
“你怎么来了?”看着突然闯入的羡临渊,赢城挑了挑眉角,惊讶道。
羡临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王爷,我有事要与您说。”
赢城看羡临渊一脸认真的模样,赢城点点头,松开了揽在男子柔弱扶柳的腰上的手,拍了拍男子的屁股,而后挥了挥手将雅间一众人遣了出去。
第104章
赢城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慵懒的靠在软枕上,“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羡临渊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刚刚那男子是谁。”
赢城错愕一下,而后轻笑起来:“男人在外边哪有不寻花问柳的,你矫情个什么劲?”
羡临渊内心好像被撕裂般,“我呢?”
赢城眉头轻蹙:“你?”
看到羡临渊认真的模样,赢城嗤笑一声,而后控制不住的一阵狂笑,半起了身子一把将羡临渊拉进了怀中,道:“你招惹本王前,就没打听过本王么?”
羡临渊没有接话,眼角似乎有一抹凉意滑过,眼前瞬间模糊不堪。
赢城抬起羡临渊的下巴:“你不过是一个男宠,认清自己的位置,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本王愿意,岂止是他,这整个添香阁本王都可以带回去。”
羡临渊仿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使出浑身的气力将赢城自自己身上推开,单手揪住赢城的衣领,一双美目猩红一片。
看着赢城玩味的笑意,羡临渊只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疯狂啃噬着他的心,破碎满地。
赢城哪里受过这等屈辱,当下便发了火,起身钳住羡临渊的脖子,将人逼至墙角。
“羡临渊,你怎么像个娘们似的?”赢城看着羡临渊眼眸中的绝望,抿了抿唇。
“你当真了?”赢城 松开了手,双眸有些惊讶。
羡临渊没有说话,只是瞪着一双漆黑的双眸看着赢城,这张脸,十年来,每每都在他的梦里反复盘旋,就只是因为十年前那一场救赎。
因为赢城,羡临渊第一次有了想活下去的意愿。因为赢城,羡临渊第一次知道了思念的滋味。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本王。”赢城烦躁道。
羡临渊与其他人不同,他有着自己的高傲,这也是赢城被他吸引的原因。就像吃惯了鱼肉的猫,偶尔也想换换口味。
在所有人都为了某些目的而不得不极度顺从他的时代里,羡临渊无异于是不同的。
赢城揉了揉羡临渊的头发,轻声道:“你别闹,本王喜欢你,只要你想要的东西,本王都会给你,你乖乖听话跟着本王不好么?本王不会限制你,哪天你厌倦了,咱们就好聚好散如何?你也是心悦本王的吧?本王会补偿你,会对你好......”
赢城的声音像极了蛊惑人心的海妖,羡临渊内心一颤,浑身像被抽空了气力般,颓然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羡临渊只觉得内心深处在发了疯了翻涌,他努力的强压下自己的戾气,闭了闭双眸,良久,缓缓睁开,平静地看着赢城道:“好。”
他一腔炽爱,覆于山海。
赢城的提议不错,羡临渊接受了。
如果不当真,只是尽情的享受着赢城对自己的好,似乎也是不错的,等自己对赢城彻底失望了,再抽身离去,二人好聚好散,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羡临渊暗自道。
羡临渊自认为自己做了一个最正确的选择,却不想,这是他一生中做的最错误的选择。
他对赢城的爱,并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以及赢城的荒唐而改变,反而变得更加炽热。他越来越想将这个漂浮不定的人拴在自己身边。
当羡临渊幡然惊醒时,他已经栽在了赢城画的圈里,不能回头了。
第八十六章 羡临渊,你什么态度?
赢城沉默许久,脸变得扭曲。突然俯下身吻了吻羡临渊的眼睛。
羡临渊没有任何动作,依旧紧紧闭着双眸。
四年了,赢城当年的一言一行还清晰地烙刻在他的脑海里,他永远都忘不了赢城是如何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将他牢牢拴住的。
得不到回应的赢城将手探进被褥中,摸上羡临渊的腰腹,手上还带着寒气,激地羡临渊身子条件反射地向里缩。
赢城更加肆无忌惮,顺着腰腹向羡临渊胸前摸去。
羡临渊躬身向里躲去。
得了回应的赢城,踢掉鞋靴翻身覆在羡临渊身上,凉唇落在羡临渊的毫无血色的薄唇上,向下游|走,落在脖颈、胸膛。
呼吸逐渐急促,炽热的气息将羡临渊的肌肤烫红了一片。
赢城拽住羡临渊齐整的衣襟,粗鲁地向|下扯去。
羡临渊被赢城搅得睡意全无,一把将赢城自身上推开。
“你做什么!”赢城急吼。
“你做什么!”羡临渊敛了一把衣襟,声音急厉,“腾”地自床上坐起,双目含着赢城从未见过的阴郁。
看着羡临渊的反应,赢城脸上闪过一丝委屈,但又在触及羡临渊冰冷的双眸时瞬间转变成了凌厉:“我做什么?你做什么!你闹也该闹够了吧!洛青云的事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也向你道歉了,你到底还跟我闹什么!”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右手紧紧攥着被撤散的衣襟,闭上眼,又缓缓睁开。
赢城带给他的压迫感他总是要花费数十倍的气力来消化吸收。
“我真的很累。”羡临渊颓然坐了下来,垂下了头。
赢城的额角突突跳着,面上的阴沉没有散去,还想张口说什么,看着羡临渊一脸倦态,终是将内心的狂躁压制了下来,喊了无忧备了水,转身向浴桶走去。
羡临渊无力地瘫倒在床上,暗淡的双眸盯着房梁出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赢城带着一身潮气回来,墨黑的长发也未擦干,滴着水滴,抬手掀了被褥钻了进去。
第105章
感受到赢城的贴近,羡临渊也未挣扎。
赢城将脸埋在羡临渊的脖颈,贪恋的闻着那股熟悉的药香,“你好久都不让我碰了。”
语音里尽是委屈。
羡临渊不语,阖着眸子,气息平稳如常。
赢城抬起头看着羡临渊纤细的脖颈呆怔了许久,又俯首贴了上去,“你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爱我了。”
这一夜,太过漫长。
天还未亮,羡临渊就起了身,赢城身子滚热,又整夜将他揽在怀中,为了不与赢城对面,他一整日都保持了昨夜睡觉的姿势,没有翻身。
本想等赢城一早去朝会自己便能好好休息休息,却不想又赶上赢城今日休沐,怕是要等到午时了。
“公子,今日怎地起的这样早?”无忧将手中的剑收了剑鞘中,摸了一把额前细汗。
“不及你早。”羡临渊道:“这几日军机处繁忙,怎地不多多休息片刻?”
无忧讪笑两声,“回禀公子,无忧习惯了,哪日若是不晨起练习一番,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即使天下和顺,他也断不敢松懈。
羡临渊点点头,“遣人备水洗漱吧。”
无忧应了一声,“公子今日早起要出门吗?”
“宫宴在即,需要早些去膳食局。”
无忧听闻不敢再耽搁,待羡临渊洗漱的空,早膳也已经在餐桌上备好了。
“公子,可是要叫王爷?”无忧抬眸快速看了内室一眼。
“不用。”羡临渊淡淡道。
一顿膳食结束,羡临渊正欲起身出门,却被赢城扣住了手腕。
“你去做什么?”赢城一双眸中有着一丝惊悸。
“膳食局。”羡临渊道。
“不许去。”
“圣命不可违。”
“那....你用了早膳再去。”
“我用过了。”
赢城垂首沉默片刻,道:“你看着本王吃。”
羡临渊看着赢城执拗的双眸,轻叹一口气,拂了赢城的手,径直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去膳食局也不用去那么早吧。”赢城抬眼看了眼羡临渊,审视道。
“宫宴就这两日了,早些把食材备好。”
“那些都有宫人准备,哪里用得着你。”赢城蹙了眉头。
羡临渊不语,抬眸看向窗外,临近元日,府外多少开始有了儿童竞相放爆竹的声音。
“你在躲着本王?”赢城道。
“我为什么要躲着你?”羡临渊沉声道。
赢城被反问,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闷声吃了两口粥,“你不就是因为洛青云跟我闹别扭。”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赢城,我再说一次,与师兄无关。你若是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你.....”赢城内心升起一股无名火:“羡临渊,你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我能有什么态度?大早上你能不能不找不痛快。”羡临渊嗔怒道。
“本王找不痛快?”赢城突然向前抓住羡临渊的手腕:“你到底怎么?因为昨日猎场?”
羡临渊呼出一口气,手自赢城手中抽出:“不是,我近几日着实忙。”
赢城突然有一种失控的无力感。
“你到底怎么了?你还在生气?本王都道歉了你为什么还生气?那天是本王不对,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要本王怎么做?”
“我不用你怎么做。”羡临渊道。
“那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我反应大?”羡临渊淡淡抬眸。
“若不是因为洛青云,那是因为昨日?你吃醋了?”
“没有。”
“没有?羡临渊本王要说本王喜欢上昨日兵部管事的三公子呢?”
羡临渊沉默一阵,蓦地抬头望向窗外:“不是迟早的事么。”
赢城一哽,“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羡临渊有些头痛的撑了成额头,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了,你的道歉我已经接受了。你用膳吧,时候不早了,御厨们要等急了。”
说着,羡临渊起了身,自几案上拿过一本医术,垂首看了起来。
天已大亮,阳光照在羡临渊身上,一身白衣裹了金黄,明艳又清冷。
赢城看着如此的羡临渊,心中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心绪,这个人明明就在自己身旁,他却好像怎么都触摸不到了。
第八十七章 元日宫宴
羡临渊感受到自己身后一道灼热的目光,抬眸看了一眼赢城,见赢城呆愣着不动筷子,抬了头,询问道:“吃好了?”
赢城搁了碗筷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羡临渊道。
“你收拾碗筷!”赢城冷哼道。
羡临渊不语,起身将医书放好,敛起衣袖,着手收拾碗筷。
赢城坐在一旁,边浣手边偷偷地看羡临渊的表情。
至始至终,羡临渊没有抬头看赢城一眼。
碗筷很快归置好,羡临渊将瑶盘交于侍女,起身又将双手浣洗一遍,边擦手边道:“现在可以了吧?”
赢城闷不做声,只是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羡临渊的一举一动。
“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便入宫了。”羡临渊道,“你若是还有什么事,吩咐无忧做就是。”
“不用你多管闲事。”赢城不悦道。
羡临渊垂下眼眸,胸口小小的起伏了一下,转身唤了米淮向皇宫行去。
第106章
马车行驶的极快,羡临渊坐在马车上只觉得胸口憋闷,着手掀了车帘,天空不知何时又阴沉起来。
羡临渊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他不是不能感受到赢城内心的焦虑与不安,可是他又能如何?
赢城的不安只是来源于赢城自觉把控不住自己,而不是担心会失去他。
赢城一直处在主导地位,当有一天发现再不能左右他时,便只是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仅此而已。
总有一天,他们会分开。如果真到了这一天,羡临渊希望自己能够尽快适应没有赢城的世界,至少他不会摔的粉身碎骨。
羡临渊的内心也很矛盾,他一面担心赢城真的离开自己,那么他该如何面对这个没有赢城的世界?另一面,他又很累,他迫切的希望赢城一刀给他个痛快。
整整四年,羡临渊一颗心早就碎成了粉末,如今让他亲眼看到赢城偷腥,他竟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也许是整个身体已经遍体鳞伤,这样的伤,划了身上也觉不出痛了吧。
两日过的很快,赢城两日未回王府,兰珺瑶也再没出现在膳食局。
一切都在稳步进行,终于到了元日宫宴。
宫宴在乾弦殿举行,整个乾弦殿灯火通明,歌舞升平,锦绣繁华。
来来往往的王侯官眷纷沓而至,欢声笑语,贺声不断。
金玉箔帘,明月珠壁,幡旗飘扬,帷帐飞落,当真是极为壮美。
且看殿外,池馆水榭,流杯曲沼,笙歌鼎沸。
酉时未到,整座大殿已经满座,热闹至极。
羡临渊一直在膳食局忙碌,待到宫人将药膳全数端了宫宴食案上才得了片刻空闲。
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舞曲,羡临渊坐在连廊座椅处抬手拭去额前细汗,缓缓闭上双眸,傍晚的风依旧刺骨,羡临渊却未感觉到冷。
乐声忽止,赢帝端坐在殿首,随着总管太监的一声“开宴。”整个大殿瞬时安静下来。
皇帝抬眸向下扫视一圈,目光落了赢城处,缓缓开口道:“城儿,兰侧妃呢?你看太子与你皇嫂都来了,你怎地也不带个身边人?”
赢城站起身,行了一礼道:“三皇兄不是也未带人。”
听到赢城突然点了自己的名字,赢盛连忙放下手中杯盏,道:“六弟与本宫可不同,本宫还未娶妻,自当孤身一人,哪有六弟艳福,着实令为兄羡慕。”
“三皇兄英姿绰绰,这满朝百官家的女眷可都翘首盼着三皇兄选妃呢。”赢城扬了扬下巴,寸步不让。
看着斗嘴的二人,皇帝摇了摇头,这三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行了,欢喜的日子就少说两句吧。”皇帝道。
赢盛闻言,倾身行礼后落了座,赢城见状,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言,坐了下来。
眼见从赢城口中探不出什么,皇帝侧了脸看向裕妃道:“你可知兰侧妃去了何处?”
裕妃摇了摇头,倒是太子妃机警,连忙站起身,道:“回禀父皇,兰侧妃身体不适,正在东宫休息。”
“身子不适?”皇帝蹙了蹙眉。
看着太子妃欲言又止的样子,皇帝心中狐疑,“为着何事?可有请太医?”
说话间,眼神向赢城瞟了两眼。
“这......”太子妃垂首做出为难的模样。
“但说无妨。”
“是。”太子妃偷偷看了太子一眼,得了应允道:“前几日不知是谁人告知兰侧妃兰家事,侧妃承受不住打击,一蹶不振,一直病着。这几日都在东宫将养。”
皇帝的眉头拧的更深,兰家事秘密处决本就是皇帝旨意,如今兰珺瑶知道,定是有人刻意为之,况且,这六王侧妃住在东宫,着实不妥。
“可有查出是谁?”
“回禀父皇,似乎是....是与六王爷的男宠有关。”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赢城握着杯盏的手猛地一紧。
“可是羡临渊?”皇帝放下手中银筷道。
“正是此人。”
满座官员私下里开始探讨开来,没成想,元日宫宴竟能听到六王爷家事,还真是稀奇。
赢城口碑一向不好,如今此事一出,整个朝堂几乎都等着看笑话了。
早就听闻赢城豢养一个男宠,宠到什么地步?竟将侧妃禁了足,还将中馈交由他,这事,真是前无古人,前所未闻啊!
这本是家事,还只是小事一桩,但是却在这大殿公然揭示,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皇家家事,更甚。
皇帝看了一眼裕妃,想将此事尽快翻过。
却不想太子妃起身向前,先于裕妃开口,径直跪在大殿正中。
“父皇,珺瑶是儿臣嫡亲娘家表妹,如今九族已灭,举目无亲,珺瑶在王府无依无靠,备受欺凌,还望父皇为珺瑶做主。”
一番话,声泪俱下,如泣如诉,令人动容,在座众人不禁暗自揣测,这兰侧妃在王府是受了多大不公。
皇帝抬首便迎上百官探究的目光,干咳一声,眼看此事推脱不过,转头看了一眼赢城,沉声道:“羡临渊何在?”
整个大厅一片沉寂。
“回禀皇上,羡公子此时应在膳食局。”总领太监缓步走到皇帝身侧,俯身道。
“传。”
正在闭目小憩的羡临渊突然被两个宫人惊扰,宫人见羡临渊长相清俊,似乎也不像是太子妃口中所述的模样,两人暗自对了一个眼神。
第107章
第八十八章 质问
“敢问两位公公,可否告知在下皇上传唤是为何事?”羡临渊冲二人行了一礼,好奇道。
“公子到了便知。”太监也未多言,毕竟在这皇宫之中,多说是非,指不定是要掉脑袋的。
羡临渊点点头,也未再追问,粗略整理了一下衣冠,便随着两名太监向乾弦殿走去。
三人赶到时,整个大殿肃静一片,羡临渊抬眸一眼就找到了赢城,就见赢城脸色铁青,心中狐疑,不知又是出了什么事来。
“参见皇上万岁。”羡临渊双膝跪地,行了大礼。
皇帝抬眸上下打量了一眼羡临渊,这人还如之前见面时一般清俊,端的是翩翩公子不闻世事。
“平身。”皇帝敛了眼眸道:“你可知叫你来是为何事?”
羡临渊垂了眉眼,恭顺道:“小人不知。”
“兰侧妃病重可是因你而起?”
羡临渊眉头轻蹙:“小人不知,侧妃病重,怎地没有回王府将养?”
眼见羡临渊言之谆谆的模样,皇帝转头与皇后对视一眼,心中暗道:“难不成太子妃所言有虚?”
“朕早日下旨兰家死刑皆不得宣扬,尤其是对兰侧妃,怎地宫中传言兰侧妃此病是因你而起,得知兰家遭遇才变得如此,你可有何要辩解?”
台下一众百官沉默不语,皆是竖起耳朵听这闲事。
赢盛闻言,抬眸看了一眼羡临渊,刚要起身,羡临渊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宛如清风过堂,抚慰人心。
“回禀皇上,此事确由小人而起。”
太子妃闻言,即刻站起身来,急声道:“父皇,此番他已承认,无从辩解,公然违抗圣命,断然要治他个忤逆之罪。”
“小人虽是承认此事由小人而起,可并未承认此事由小人而做,太子妃缘何如此着急为小人定罪?”
皇帝闻言,眉头轻蹙,这太子妃当真有些莽撞了,失了分寸。
眼见皇帝面露不悦,太子攥了拳头,置于唇边,轻咳两声。
得了警醒的太子妃即刻敛了眉目,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之貌,将锦帕置于眼下,“父皇莫要生气,儿臣也只是担忧兰侧妃,一时失了态,还望父皇体谅。”
皇帝冷冷应了一声,已是不满。
“你既说此事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做的?”皇帝向下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赢城身上。
这大殿之上敢逆旨而为的也就只有赢城了。
羡临渊抿了抿双唇,蓦地抬眸,眼神中已没有了往日的恭顺之态:“临渊斗胆,试问皇上,您认为这道圣旨是否可行?”
皇帝心下一紧,“你何出此言?”
“兰家是侧妃娘家,圣上体恤侧妃,良苦用心将此事隐瞒下来,可是毕竟是自己母族,连诛九族,又近年关,纵然宫中未有传闻,今日元日宫宴,侧妃见不到兰家一行,难道不会心生疑虑?元日后侧妃照坊间习俗也是要回娘家探亲,此番难道也不会心生疑虑?”
皇帝脸色一沉,他自是知晓此事瞒不下去,也只是有一时拖一时,想将此事拖到元日宫宴之后。
皇帝本意就只是为了赢城能顺利将这宫宴办完,至于这兰侧妃是生是死又与天家何干。
满朝百官谁人看不出皇帝用意,只是按着不敢言语罢了,如今道叫羡临渊直接说破,在座的文武心下不免倒抽一口凉气。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蓦地,太子“砰——”地一声拍案而起,抬手指向羡临渊:“羡临渊你好大的胆子,敢质疑天家威仪,我看你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听闻王府中馈也落入你手,六弟,你可是纳了个好男宠。”
皇帝眉头越蹙越深,这本就是家中小事,怎地三言两语便成了挑战天家威仪?
下首噪声渐起。
“够了!”皇帝怒斥一声,一张脸涨的通红。
“本就是家事一桩,登不得台面,非要在这宫宴之上争执不休,”皇帝一手握拳,砸在了桌案上,伸手指向羡临渊,道:“侧妃既病了,你便留下伺候城儿用膳吧,此事宴会后再议,行舞乐!”
皇帝已经发话,太子也未再说什么,躬身坐了回去,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让人觉察的微笑。
赢盛眯着眼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总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歌舞渐起,舞娘上了场,遮挡了视线,赢盛也只得将目光收回。
“兰珺瑶怎么和你又扯上了关系?”赢城侧耳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
赢城挑了挑眉,“你还真是惯会招惹是非。”
羡临渊佯装没有听到,敛起袖口夹了一块小酥肉放了赢城碗中,又将身侧一个小瓷碟中的粉末状食物蘸取一些撒在肉上。
“尝尝。”羡临渊道。
赢城看了看,拿着银筷置于口中,一股异香盘绕在齿唇中间。
“这是什么?”赢城惊讶道。
“一些香料加药草,磨成了粉末。”
“草药也能出此味道?”赢城拿着银筷在瓷碟中蘸上一些粉末。搁置眼前细细探究,看了半天也未看出个所以然,索性将银筷一把扔在食案上,身体向木椅上重重一靠,打起了哈欠。
羡临渊无奈地摇摇头,抬眸偷偷瞥了一眼上首,见皇帝与皇后未向这边张望,才沉下了心,将赢城的碗筷摆放齐整。
第108章
“你看这陈皮、肉豆蔻、砂仁、小茴香、八角、胡椒、香叶都是可入药的食材。”
说着,羡临渊将瓷碟端起,用指尖蘸取一点粉末,置了赢城鼻尖,道:“你细细闻闻。”
赢城本就对这草药不感兴趣,但在触及羡临渊散射着期待的目光时,还是顺从地将鼻子探了过去。
细细闻嗅之下,着实有一股清新的气味。
赢城睁大了双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羡临渊:“当真是中药!”
羡临渊点点头,脸颊惹上一丝红晕。
赢城看的有些出神,羡临渊已经许久未曾露出这样的笑容了,原来这人在谈及药材医术时,会有如此让人动心的一面。
“看我作甚?”羡临渊被赢城打量地猛地一个激灵,双眸微微一沉。
“你没看本王,怎么知晓本王看你。”赢城展齿一笑。
羡临渊垂首不想与赢城争辩,抬手夹菜之时,衣袖却被一顽童扯住,抬起的胳肘于半空一顿,险些将筷中夹的菜抖落掉。
第八十九章 按照辈分,你该叫他一声皇婶
羡临渊垂首一看,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小公子一袭青衣,腰缠玉带,衣襟精细地纹绣云纹,贵气又利落。
小小的身段圆圆润润却不失雅致,银冠束发,衬的人干净又漂亮。
“你是谁家的小公子?”羡临渊放下银筷,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微俯身子与这小公子平视。
小公子人小但气场不小,扬了扬圆润的下巴,洪声道:“本宫是太子家的小公子。”
“太子?”羡临渊躬身道:“原来是皇孙小殿下,失礼了。”
小公子瞪着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盯着羡临渊良久,道:“原来你是哥哥呀!”
羡临渊莞尔一笑:“小人可不是小殿下的哥哥,小殿下莫要折煞了小人。”
小公子顿时红了脸颊,耳尖都裹上了一层粉红,低声呢喃道:“本宫,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羡临渊掩嘴轻笑,肩膀跟着轻微的抖动起来。
赢城被这细微的动作吸引了眸子,转头看了过来:“你在同谁说话?”
羡临渊一个侧身,小公子与赢城双目对个正着。
赢城双眸微蹙,鼻腔冷哼一声,将头转了过去。
小公子吓得躲在羡临渊身后,肉团子似的小手还紧紧抓着羡临渊的衣袖,嗫嚅道:“六....六皇叔安。”
看着受到惊吓的小公子,羡临渊内心一软,嗔怪地看了一眼赢城,将小公子揽入了自己怀中,拍了拍小公子的后背。
“勿怕。”
小公子蜷缩在羡临渊怀中,活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漂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小公子探起小脑袋,顶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好奇道。
“羡临渊。”羡临渊的声音柔的像一缕绸缎,滑过小公子的耳朵。
“临渊哥哥,本宫叫赢祯,你可以像母妃一样叫本宫祯儿。”赢祯将头挤进羡临渊的耳畔悄声道。
羡临渊微微一笑,摸了摸赢祯的头。
他不曾想到,在这人人心如深海的皇宫内,还有如此温暖单纯的孩童。
他是当真喜爱这个孩子。
羡临渊偏头看了一眼赢城,灯火映照了赢城的侧脸,将赢城本就深邃的五官勾勒地更加立体。
羡临渊一时看的痴了,他不知赢城幼时是否也曾像赢祯一般天真无邪过。
似是感受到了羡临渊的目光,赢城突然转过头,二人四目相对,一个眼中炽热,一个眼中闪了光泽。
烟花飞驰在了漆黑的夜空,却盛放在了二人的眼眸里,璨烂且耀眼。
羡临渊像触电似的收回自己的目光,垂首看向怀中的小人儿,小小的人儿,眼中亦是映着灿烂的烟火。
“哇,好美啊。”赢祯止不住出言喟叹。
“是啊,好美。”羡临渊心道。
他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赢城所吸引,哪怕是遍体鳞伤的现在。纵然鲜血流了满地,那也是他爱过的痕迹。
烟花很美,却转瞬即逝。
“结束了?”赢祯歪着脑袋,意犹未尽的样子。
整个大殿似乎还都沉浸在刚刚烟花带来的震撼力,整个大殿安静异常。
“临渊哥哥,你比烟花还要漂亮。”赢祯眼睛闪着亮光,拽着羡临渊的衣襟,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宝藏。
听了赢祯的话,赢城冷笑一声,转过头,眼眸闪过一丝厉色:“你叫他哥哥?”
赢祯胆怯地像羡临渊身上缩了缩。
赢城玩味地看了一眼二人,轻佻道:“他可不是哥哥,按照辈分,你该叫他一声——皇婶。”
羡临渊蹙起了眉头,“你跟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赢城转了一下头,脖子发出几声骨骼摩擦的脆声:“我只是教他认清了辈分。”
羡临渊瞪了一双黑眸,许久,卸了肩膀,垂首去看赢祯。
赢祯很是乖巧,拍了拍羡临渊的手臂,悄悄凑到羡临渊的耳畔:“临渊哥哥,你别听六皇叔的话,他很吓人的,宫里的麽麽们都怕他。”
羡临渊点点头,摸了摸赢祯细软的头发。
赢城没有排斥羡临渊的抚摸,衣袖滑过他的脸颊时,他清晰地闻到羡临渊身上的药味,止不住好奇道:“临渊哥哥,你身上有种好香的味道。”
第109章
羡临渊抬起衣袖,仔细嗅了嗅道:“许是饭菜的味道?”
赢祯摇了摇头,“不,是你身上的味道。”
“好香呀。”说着,贪婪的趴在羡临渊的胸口处,猛地吸了一口。
羡临渊宠溺的看着怀中的孩童,没有任何拒绝之力。
“是草药的味道吗?”
“是。”
“哥哥身上为什么有草药的味道?”赢祯闻言抬起圆圆的双眸。
“因为哥哥生病了,需要吃好多的草药。”
“哥哥好可怜,”说着,肉乎乎的小手探向食案,摸了一块薏仁糕便填进了羡临渊的口中:“哥哥吃块点心,祯儿生病的时候,喝了汤药,母妃便给祯儿点心吃,吃了就不苦了。”
羡临渊心下一动,纵然这薏仁糕于他而言还是甜腻了些,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将这糕点细细咀嚼吞入了腹中。
“哥哥好不好吃?”赢祯双眸闪了闪。
“好吃。”羡临渊笑道,“那祯儿想吃什么?”
赢祯含着笑意点了点头,伸手指着食案上较远的一盒山药羹道:“祯儿要吃那个。”
羡临渊轻声应着“好。”
这山药羹,本就是特意做给宫中孩童所食。
羡临渊伸手将这碗盏拿到面前,却发现这汤羹已被赢城吃了半数。
他自是不嫌弃赢城吃过的,只是若要给赢祯用,定是不能行的。
羡临渊侧了侧身,正欲叫个宫女再去上一碗新的山药羹时,恰巧被皇帝看到了。
“不必去取了,祯儿要喝,拿朕这碗便是。”皇帝抬了抬手,命了身旁的太监总管送了过来。
“皇上,这怕是不妥。”羡临渊抬首轻言道。
“没什么不妥,祯儿这孩子很是喜欢你的样子,你便拿了去,给他吃便是。”皇帝笑道。
太子妃瞧见了动静,面露犹豫,随即站起身来:“父皇,岂有您让粥于儿孙的道理,这山药羹还是父皇食用,祯儿到儿臣这儿来食用便是。”
皇帝闻言,挥了挥手,道:“无妨无妨。”
眼见皇上打定了主意,太子妃也是不好再说什么,倾身坐回原处,侧了侧眸看了一眼太子。
说话间,这山药羹已是端到桌前,羡临渊也再没推辞。
赢祯见状,匆忙从羡临渊身上跃了下来,对着皇帝所在的方向,半俯了身子,双手交叠,行了一礼,有模有样地道:“多谢皇爷爷。”
皇帝哈哈一笑,连声说了几句好,便冲羡临渊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来侍候小殿下用膳。
羡临渊山药羹刚端进手中,颠起汤勺,放在唇边吹了吹,便喂进了赢祯口中。
小小孩童尝着这味道,兴奋地睁大了双眸,“这羹汤真好喝!”
羡临渊扬起笑意,用手帕拭去赢祯嘴角的汤渍,偏开身子再去盛汤时,只觉得怀中一轻。
羡临渊以为是赢祯自己跃了下去,转头却看到一袭红金交叠的华丽衣裙。
“太子妃?”
赢祯被太子妃一把抱起,有些厌恶地看了一眼羡临渊,将赢祯手中攥着的半块糕点捏了出来,丢在了地上,而后一言不发地要转身走开。
怀中的赢祯却是不满起来,挣扎着要从太子妃的怀中跃下来。
“祯儿,做什么?”太子妃训斥道。
“祯儿要同临渊哥哥玩。”赢祯泪眼婆娑地看着羡临渊,两个藕节似的手臂朝着羡临渊来回挥动着。
太子妃的双眸半眯,斜斜瞥了一眼羡临渊,冰冷的寒意覆上眼眸,抱着赢祯的手臂紧了紧,气氛一时紧绷。
“下贱的人的东西,不能拿食。”太子妃冷言道。
第九十章 小殿下中毒
太子妃不喜欢羡临渊。
同其她闺阁中的女子一样,她也极是厌恶男宠的存在。
她也着实不理解,赢城放着满院娇美女人不宠幸,偏偏依着这个男人,真是令人作呕。
再加之因为这羡临渊,兰珺瑶在王府受尽了冷落,纵使羡临渊神仙下凡,她也喜欢不起来。
“你说谁下贱?”赢城沉下脸来,眼神冷厉。
太子妃扬唇一笑,挑衅道:“下贱之人自是在这虚坐之中,怎地,赢城,你是要对皇嫂动手?”
赢城的双手紧紧攥着,眼睛半眯,一丝戾气自身上溢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赢城....”羡临渊伸手拽住赢城衣角,轻声唤了一声。
本就生了事端,宴会期间若是赢城再惹了乱子,这宫宴倒真是成了“鸿门宴”了。
眼看赢城熄了气焰,太子妃冷哼一声抱着赢祯傲气十足地走了。
“你做什么拦着我?”赢城咬牙道。
“她是太子妃,你若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同她起了争执,文武百官如何看你?”羡临渊沉声道。
“她在羞辱你。”
“羞辱我又如何?与你有什么关系?”羡临渊道。
“你说与我有什么关系!”
羡临渊不语,转了身子,看向被太子妃扔在地上的半块糕点出了神。
赢城见状,一脚踏在这半块糕点上,咬牙切齿道:“羡临渊,本王真想扒开你的脑子看看,你脑子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大殿正中的歌舞还在继续,酒过三巡后,整个大殿渐渐安静了下来,纷扰的私语渐渐被歌舞声压了下去。
月夜姣姣,红烛热酒,好一派祥和。
第110章
元日的钟声即将敲响,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连同这歌舞。
赢城突然将羡临渊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羡临渊挣扎两下,想要将手抽出,却被赢城一个眼神制止。
“别动。”
钟声响彻了整个皇宫,整整敲响了三下。
一响国运昌盛,二响百姓富足,三响平安喜乐。
钟声过后,皇城内外沸腾起来,城外百姓燃放的爆竹声声震天,传到了乾弦殿。
满殿文武齐齐起身,冲皇帝行了大礼,齐声道:“元日到,国泰民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端坐了身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众爱卿平身。”
被赢城拉着跪下的羡临渊听着这震耳的声响,心中不免惊叹,这么多人是如何做到如此齐整地说了这么一段话的。
随着总管太监一声拉着长长尾音的“起~”字,大殿内窸窸窣窣的声音交汇一起。
在这窸窣声中,突然夹杂了一声瓷器摔坏的脆声,紧接着,太子妃的喊叫声便穿透了整个乾弦殿。
“祯儿,祯儿,祯儿!传御医,快传御医。”
太子妃惊慌失措地抱着已经不省人事的赢祯,一张美艳的脸被吓的花容失色。
“祯儿,祯儿,你勿要吓母妃!”
小小的人儿在太子妃怀中已经失去了意识,手臂没有支撑地垂了下来。
羡临渊看了心疼不已,哪怕与这孩子不相识,身为医者,救死扶伤也是他的职责。
羡临渊匆忙起了身,甩掉赢城扯着自己的手,快步行至大殿中央,向皇帝作了一揖,道:“可否让小人相看一眼?”
皇帝迟疑一下,还未开口,便听太子妃嚷嚷开来:“你休地碰我祯儿,祯儿一向身体康健,今日近了你的身,便如许昏迷过去,定是你害的!”
整个大殿哑然一片。
赢祯昏迷前确实一直缠在羡临渊身边,这是不争的事实。
事情正在僵持时,亏得御医及时到了,缓和了气氛。
“参见.....”御医步履匆匆,到了大殿,膝盖未着地,一声参拜还未说完便让皇帝厉声喝止。
“不必做这些礼数,抓紧给祯儿医治。”皇帝面色阴郁,声音里却依旧是沉稳如常。
御医一刻不敢耽搁, 把着脉,眉头促成一团,忽而转身大伏在地上,“皇上,小殿下是中毒了!”
一声过后,整个大殿只剩下瑟瑟风声。
“砰——”皇帝一手锤在食案上,“把小殿下转移到后殿,抓紧医治!”
整个乾弦殿伴着太子妃的哭喊乱作一团。
待人走后,顷刻间却又风卷残云般恢复安静。
整个大殿,人人自危,无人敢应声。
“赢城,给朕查!”皇帝将手中珠串一把丢在几案上,怫然道。
赢城面无表情,虽是不喜欢赢祯,却也是自己的亲侄儿,被人伤了性命,自也是心下不舒服。
“慢着!”太子一声制止。
“祯儿是在接触了羡临渊才中毒的,不能让老六查,万一他包庇此人呢!”太子怒目如电,恶狠狠地盯着羡临渊,仿佛断定了这毒是羡临渊下的般。
听了太子的指控,羡临渊伸手拂了拂额前碎发,漆黑的双目清澈一片,没有任何波澜,缓缓启开双唇道:“临渊与小殿下是有接触,唯一的接触便是那山药羹与薏仁糕,薏仁糕入了小人口,山药羹是皇上赏赐,试问太子殿下缘何以为是小人下的毒?”
太子一时语塞,“巧言善辩,若非你下的毒,祯儿缘何会这般?宴会期间,只有太子妃与你接触了祯儿,不是你难道还能是太子妃要谋害自己皇儿!”
羡临渊轻叹口气,面向皇帝,双手交叠俯下身子道:“既然太子殿下疑心临渊,论数临渊与王爷关系,王爷确实应当避嫌。那便请皇上再遣了旁人彻查,以示公允,还临渊清白。”
皇帝审视了一眼羡临渊,没有立即应答, 沉思片刻后,抬了首,道:“大理寺卿何在!”
“老臣在。”话一出,落坐在下首的一名年约五十的干练长者,起身向前行礼应了声。
“卜东梧,朕你速查此事!”皇帝肃声道。
“微臣领旨。”卜东梧起了身,跨步向太子妃所坐之处走去。
“施力,拿了银针来。”卜东梧端起太子妃食案上的汤粥,边放在鼻下仔细闻嗅,边唤了人。
“来了。”闻声望去,便见一十七八岁的少年拿着一卷成卷的皮帛进来。
“展开。”
施力应了声,皮帛一展,入目便是整整齐齐排列的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粗算下也要有三四十根。
在一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卜东梧道:“取针来。”
施力熟稔的挑起一根银针,针尾对着卜东梧,火烛映照在银针上,折耀着一丝诡异的光。
银针入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九十一章 验毒
卜东梧沉着手,将银针自粥碗中拿出,众人见状瞬时屏住了呼吸。
银针出碗,白光一闪。
“无毒。”卜东梧道。
“无毒?”皇帝的眉心越蹙越深。
下首一众人不知是该松下一口气还是该吊起一口气。
若是这碗中无毒,是否就说明这药与羡临渊无关?可若是碗中无毒,小殿下又是如何中毒的?
第111章
“陛下请看。”卜东梧将银针抬起,“银针无色变,即证明饭食内无毒。”
皇帝点了点头。
“敢问卜大人,粥中若无毒,是否说明临渊是无辜的?”羡临渊作揖道。
“粥中无毒,只能证明粥中无毒,证明不了什么。”卜东梧淡淡道。
“王爷。”卜东梧抬步行至赢城食案前:“刚刚太子妃怀疑是羡公子投了毒,可否让老臣探一探羡公子粥碗?”
“你要探便探,何来如此多话。”赢城双手环胸,半倚在椅背上,有些不耐烦,他最是厌恶官场这些盘盘绕绕。
着了应允的卜东梧,端起面前的山药羹,将银针探了进去。
刚刚缓和的气氛,此时又再度绷紧开来。
羡临渊面无惧色地凝神看着卜东梧手中的银针,整个乾弦殿再次安静下来。
银针起,银光如旧。
卜东梧深吸一口气。
“可是有毒?”皇帝冷声道。
“回皇上,无毒。”卜东梧道。
整个大殿下首开始窃窃私语。
“卜大人,这粥食是否都无毒,咱们也都跟着食用了,你看而今都无事,是否这毒压根不在粥中。”兵部侍郎出言道。
卜东梧摇摇头,“王爷,微臣冒犯,可借您的粥碗一测?”
羡临渊深邃的瞳孔泛着幽幽的波光,他不知这卜东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照目前这样子看来,是非要在这粥食中探得毒药方才罢休了。
赢城有些恼怒,“中毒的是赢祯,你查本王的汤粥做什么?”
卜东梧不怒,身体微微前倾,道:“为了周全,还望王爷见谅。”
赢城见状,松开双臂,满脸阴郁地站了起来,睥睨地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粥碗,冷哼一声道:“查!”
卜东梧点点头,拿了锦帕擦了银针便要探进赢城粥碗中。
大殿下首已经开始有些丝丝嘈杂之声:“哎呀,卜大人这是要测到何时?难不成要将我们所有人的粥碗全部测来一遍?”语音里尽是讽刺之意。
“这大理寺卿查案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嘛?”
质疑声,一声高过一声。
可这所有质疑,都在卜东梧将银针抬起的瞬间,吞咽下肚。
没入粥中的银针,黑比浓墨。
“回禀皇上,银针变黑,王爷粥中有毒。”
众人一怔,一时没了言语。
皇帝的紧抿着嘴唇,手掌狠狠拍打在桌面上:“羡临渊,粥食是你所准备,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羡临渊闻言双膝着地,垂了首,正欲辩解,眼前却出现一双熟悉的鞋靴。
“有何可辩解?中毒的是赢祯,又不是儿臣,倘若这粥当真有毒,也是下给儿臣吃的,赢祯是动也未动这儿臣粥碗,此事与他有何干系。”
赢城的声音自上方响起。
“你——赢祯如何中毒不说,你这粥碗可是有毒,这事宴会被打断,倘若再晚那么一时二刻,中毒的可就是你!”皇帝伸着颤抖的手直至赢城面门。
“他不会。”赢城道。
“不会?你怎知他不会?”皇帝怒道。
“他又不是个傻子,距离儿臣最近,又是将毒下在自己所做粥食之中,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旁人他是那下毒之人!于他有什么好处?”赢城道。
皇帝噤了声,心中暗道:“赢城所言非虚。”
“卜爱卿,你有何见解?”皇帝将双眸投向卜东梧。
“回禀陛下,王爷所言有理,但此等事件还是小心为上,微臣建议,事情未查清之前,要先委屈羡公子屈居牢狱了。”卜东梧俯了俯身。
“你什么意思?”赢城挑了挑眉。
“王爷,谋害王储是大罪,马虎不得,微臣只是小心行事罢了。”
赢城的拳头紧了紧,正欲还口,袍角却被人拉扯住。
赢城转头看去,羡临渊正用手拽了他的袍角,冲他摇了摇头。
赢城的脸上顿时青白一色,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将头偏向一方,暗骂一声。
看着赢城憋屈的模样,羡临渊心中堵着一口气也是难以溢出,这件事,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皇上刚刚是问临渊可是有何要辩解?”羡临渊抬眸看向皇帝,他不能拖累赢城,这件事若是冲他而来,那便只能自己解决。
“粥食是你所做,距离城儿最近的也是你,卜爱卿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皇帝沉声道。
“皇上所言皆是事实,如此看来是小人嫌疑最大,但临渊想问一句,粥食为临渊所做,可并非临渊亲手所熬制,整个膳食局负责这山药羹的就有五六人,临渊只是看了食材。其二,这山药羹自宫女端了上来,便一直未动,临渊坐得近,若是想要投毒,必得经过王爷,试问卜大人,临渊做此大的动作,王爷不会发现吗?”
卜东梧面色依旧沉稳,“古时后宫曾有宫女为了毒杀妃嫔,将毒药隐藏在指甲缝隙中,手只要拂过汤饭,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毒下了下去,在下刚刚已经明说了,并未指证羡公子一定是投毒之人,只是为了办案,暂时委屈公子而已。”
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道:“卜大人说错了,有毒的那碗,不是王爷的,是皇上赏赐的。”
此话一出,一众人呆了耳目。
这句话可是说,下毒之人想要谋害的不是小殿下,而是——当今圣上!
第112章
还未等众人回了神来,一名宫女慌慌张张自连廊奔了过来,因着惯性,摔跪在地上道:“皇上,不好了,小殿下,不行了.....”
一瞬间,整个乾弦殿鸦雀无声。
“哗——”地一声,太子撞倒了面前食案,双目圆睁,口中喃喃唤着赢祯的名字,而后踉踉跄跄直奔后殿而去。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对着卜东梧道:“给朕查!”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俯身道:“皇上,彻查前能否允小人前去为小殿下把一脉?”
皇帝一怔,垂眸审视了一眼羡临渊,他知道羡临渊有个医馆,但是这宫中顶好的御医都没着法子,他连个太医院都未考过的乡野郎中又能如何?
第九十二章 番木鳖
“皇上,我觉得您大可让临渊一试。”一声熟悉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众人寻了声,抬眸望去,竟是林楚。
林楚一袭金色长袍,上用银线绣着复杂的图腾,长袍领口和袖口镶有厚实的貂皮,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乌金色腰封,与赢启男子的腰封迥然不同,林楚的腰封上竟是镶嵌了许多颗宝石,璀璨夺目。
“穆四皇子?”皇帝敛了敛神色。
林楚单手覆于胸前,微微俯身,行了一个突厥标准的礼仪,起身道:“临渊曾救过我的命,皇上大可放心让临渊试试,小殿下性命垂危,我认为只要有一丝希望都应该去试一下。”
皇帝踌躇一番,点了点头,道:“将人带进去。”
羡临渊冲林楚点了点头,起了身抬步要走时,竟被赢城牵了手。
羡临渊不可置信地看向赢城,而后又想到这是在大殿之上,匆忙便想将手自赢城手中抽出。
“赢城...”羡临渊小声道。
赢城“恩”了一声,没有言语,牵着人便向后殿走去。
眼见二人进了后殿,皇帝拍案而起,厉声让卜东梧定要彻查此事,且命了军机处所有护卫围了这乾弦殿后才紧跟着去看了赢祯。
羡临渊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有些慌张的心瞬时便安稳了下来。
两人一路无话,前脚刚踏进后殿,羡临渊的额头便被一个硬物砸中。
赢城见羡临渊额前隐隐渗出的血迹,眼眸闪过一丝凉意,冲着太子妃低吼道:“你做什么!”
太子妃此时情绪已然失控,原本明艳的脸蛋,此时已经将妆容哭花了,齐整的发髻也落下了丝丝缕缕的碎发,整个人显得可怜又无助。
羡临渊也未多做打量,松了赢城的手便向床榻奔去。
眼见羡临渊奔到床沿,却被太子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要做什么!”太子恶狠狠道。
羡临渊刚要解释,皇帝与皇后一干人已经踏进了殿中。
“太子还不快将手放下,让他为祯儿诊治!”皇帝厉声道。
听闻要让羡临渊为赢祯诊治,太子妃立刻哭开来,“这个贱人害了我祯儿,他不能接近我祯儿!”
“将太子妃拉开!”皇帝道。
被宫女擒住了手臂的太子妃只能无助的哭号,一声声,撕心裂肺。
羡临渊见多了这样的场面,面无表情的绕过太子妃与太子,缓步坐了木凳上,手轻柔的覆上赢祯藕节般的手腕。
看着羡临渊渐渐蹙起的额头,林楚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是何意?”赢城看到林楚的动作,问道。
“没救了。”林楚惋惜道。
“你怎地知道没救了?”
“你看临渊蹙眉了么?但凡经他手能治好的人,他绝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林楚道。
“你很了解他?”赢城声音骤然冷了几分。
林楚挑了挑眉,斜了眼角看了赢城一眼,道:“是啊,比你熟。”
闻言,赢城的手紧紧攥了起来,若不是在这殿中,他定要将林楚碎尸万段。
羡临渊沉默地将赢祯的手放回了锦被中。
“方才诊治的太医在否?”羡临渊低声道。
“我在。”一声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
李太医抬步向前,应了一声。
赢城蹙眉道:“太医院是没人了吗?遣了个新人过来诊治。”
“回王爷,微臣虽是新晋,医术倒也登的台面。”李太医向赢城行了一礼,语音里有着一丝傲气。
“倒是这粗野郎中,能看出个什么?”说着,眼神虚飘向羡临渊。
赢城睥睨一眼,被羡临渊截去了话。
“试问李太医可有断出小殿下中了什么毒?”羡临渊道,语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这,小殿下没有什么其他症状,只把脉,自是探不出什么。”李太医眼神有些闪躲,而后凌厉起来,“怎地,这位公子能仅凭脉象便能诊断出小殿下所中何毒?”
“既无法断定小殿下所中何毒,李太医是如何用药的?”羡临渊追问道。
“自是用些解毒之药。”
李太医被追问的有些心虚,但若没有其他症状,仅凭把脉确实无法探出中毒种类,他不信羡临渊一介乡野郎中竟能有如此通天本领。
“甘草、蜂蜜、防风。”羡临渊道。
李太医一震,而后点了点头,“不错。”
“用药倒是不错。”羡临渊淡道。
见二人不紧不慢地谈论着用药,一旁的太子按捺不住,一拳砸在桌案上,“你们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还不抓紧给祯儿医治,否则本宫全要你们给祯儿陪葬。”
第113章
说话间,赢祯口中开始向外渗出缕缕血迹。
羡临渊转身拿了帕子,将赢祯嘴角的血迹轻轻拭去,轻言了一句:“番木鳖。”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番木鳖?”端坐在一旁的皇帝徒地开了口,“是何毒?是否可解?”
“番木鳖便是马钱子。”羡临渊起身将帷帐松下,“皇上,请命殿中人全数移至殿外等候,保持安静,另外门窗要全部闭上。”
李太医蹙眉,但并未阻止,马钱子中毒,此番确实是医治之方。
皇帝点了点头,不论是出于羡临渊的要求还是出于赢祯,病人确实都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待一众人退了出去,寝殿便只剩下羡临渊、李太医、皇帝、皇后及几个宫女。
“请问孟良儒孟太医可在?”羡临渊道。
“敝人在。”孟良儒急忙向前一步,“羡公子,许久不见。”
二人互相微微垂首,算是打了招呼。
“既然李太医诊不出小殿下的毒因,可否请孟太医再复诊一次?”羡临渊淡淡道。
孟良儒迟疑一声道:“实不相瞒,敝人还未把过小殿下的脉。”
“那便还请孟太医为小殿下把一脉,如此也好向皇上复命。”羡临渊侧了身,做邀请状。
孟良儒抬了眼角,见皇上点了点头,便直起腰板,应下了。
“好。”孟良儒捋了一把有些花白的胡须,踏步至床边,把了脉,又掀起被褥一角,细细查看一番。
“皇上请看,小殿下勃颈处青筋立现,脉搏加快,手脚均有颤动感,角弓反张,这些均是番木鳖中毒之兆。”
皇帝闻言点点头,道:“那还不快快医治!”
羡临渊轻舒一口气,道:“番木鳖中毒便是用甘草、防风、蜂蜜治疗,中毒者,视听嗅觉会变的灵敏,这便是小人让皇上将人遣出去的原因,七日内按时服用汤药,避免惊扰,是会痊愈的。”
“只是,”羡临渊的眸子暗了暗,看向赢祯的目光带着些怜悯。
“只是什么?”皇帝提高了音调。
“怕是要失明或是瘫痪了。”羡临渊漠然道,“错了时机,若是刚开始便依着番木鳖之毒来医治,用肉桂煎汁服用,即刻便会好,也不会落了这后遗症。”
闻言,皇帝面色一寒,将目光投向李太医,“身为太医,竟连病人中了何毒都看不出,是如何进的太医院!”
李太医仓惶下跪,整个殿内寂静一片,沉闷的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而这殿外却突然嘈杂声四起......
第九十三章 盐引事发
“何人在殿外吵闹?”皇帝甩了衣袖,起身向外走去。
出了后殿,总管太监即刻躬身向前道:“皇上,卜大人已经查出投毒凶手。”
皇帝面色一紧,双手背于身后,疾步向正殿走去。
赢城与羡临渊二人互看一眼,同站在这殿外的一众人一齐跟了上去。
“兰珺瑶?”羡临渊眉头一蹙,心下狐疑万分。
此时兰珺瑶正被两个侍卫按着肩膀,反扣了手腕,伏跪在地上。
“这不是六王侧妃?”皇帝寒着一张脸,坐在了金龙盘绕的座椅上。
“是。”卜东梧应道,“微臣命军机处的护卫们将膳食局及端送膳食的宫女一并叫来,逐个审问。负责皇上膳食的宫女道这饭菜自膳食局出来,一路上独独遇到了兰侧妃。”
卜东梧顿了顿又道:“兰侧妃说是想看看羡公子准备了什么菜式,是否合规矩,免得丢了王府颜面,宫女这才将食盖打开,让兰侧妃看了一眼,除此以外,便再无他人接触。”
兰珺瑶闻言,低垂着头的身形轻轻一颤。
皇帝闻言大怒,“兰珺瑶,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兰珺瑶头也未抬,声音却冷漠地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
“你可知罪!”皇帝质问道。
“知罪?”兰珺瑶忽而冷笑几声,“不必再费那心思,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哈哈哈,是我,狗皇帝,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
皇帝双手猛地拍在桌案上,手上青筋暴凸,“为何要刺杀朕?”
“为何?”兰珺瑶的双眸逐渐覆上一层血色,“这全都拜您所赐啊,你杀我父母,灭我九族,我不该恨吗?为人子女,为父母报仇,不应该吗?父皇啊,你将我兰家满门抄斩,视我兰家命如草芥,我不该复仇吗?”
兰珺瑶声声紧逼,一丝情面不留,双眸愈发猩红。
她恨,她好恨,她如何不恨!
眼见身旁侍卫松懈,兰珺瑶脚下用劲,窜出身来,手中自衣袖中落下一把匕首,倾身欲向皇帝刺去,却被身边的侍卫一脚踢断了腿骨,当下便被擒在地上,动弹不得。
皇帝冷凝着脸,道:“兰家得此遭遇全是你父亲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咎由自取?”兰珺瑶仰头狂笑几声,似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我父亲一生清廉,昔日大军粮草匮乏,是我父亲带头捐了全部身家,供到沙场,才使得大军追杀及时,反扑了叛军,皇上此时怎地闭口不提?我父亲虽未战场杀敌,也未功成名就,却一生兢兢业业,活的如履薄冰,我兰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你此时怎地不提君臣之情了?”
皇帝喉头一哽,兰珺瑶所言句句属实,但错了便是错了,功过不可同论。
第114章
太子闻言,想到赢祯此后便是残废之身,心中满腔愤怒,身在皇室,皇子若是残疾之身,那便没了继承大统的资格。
当年皇帝赐赢祯一个“祯”字,让太子看到了多少希望。而今,都如海面浮沫,顷刻化为泡影。
兰珺瑶恨,他又如何不恨。
“你父亲欺君罔上,依律当诛。朕念你嫁入王府,特网开一面,免你罪责,你却执迷不悟,做出这等事来,真叫人心寒。”皇帝冷言道。
“心寒?哈哈....皇上,您有心吗?这话在我听来,不过就是一个笑话。”兰珺瑶道。
皇帝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执迷不悟,来人,将兰侧妃割了宗籍,押入大牢,候审发落!”
兰珺瑶颓然伏在地上,嘴中断断续续地哼笑着,瞳孔里翻涌着痛苦与悲凉。
“父皇,珺瑶自小与太子妃一并长大,二人可谓知己知彼,素来听闻珺瑶胆子小,一介弱女子是做不出这等心狠手辣之事,这背后定时有人指使!”太子见状,急忙止了两个护卫的动作,顶着一双猩红的双眼道。
此言一出,赢城面色一寒,眼底划过一丝杀意。
兰珺瑶登时全身绷紧,急忙道:“此时是我一人所为,一人做事一人当,太子莫要攀扯别人!”
“你这几日,日日宿在东宫,与太子妃日夜相伴,从哪得来的毒药?这马钱子本应是药材,而今却被当做毒药祸人。你一介女娘,缘何懂这等药理?”太子道。
兰珺瑶面色一紧。
“要说这药材,羡临渊可是民间大夫,还有自己的医馆,想必弄些马钱子自不是难事。”太子继续道。
赢城闻言,挑了挑眉头质问:“太子此言何意?是说这毒是本王男宠所下?”
太子冷笑一声,“区区男宠能有什么胆量与心机,此事,一定另有其人。”
“太子所指这人是谁?”赢城沉了面色。
太子抿唇一笑,道:“听闻六弟因沧州一事受了伤,对父皇派遣极为不满。因推行新政,六弟的盐引生意也被迫停运了。”
“盐引?”皇帝蹙眉看向太子问道,“太子,你所说盐引是什么事?”
在赢启,私下贩卖私盐,是砍头的大罪。
“怎地父皇还不知道,六弟可是在江城有个极大的地下盐引局。”太子虚瞟了一眼赢城道,“儿臣还以为六弟局子铺设的如此之大,是经得父皇授意.....”
皇帝沉下脸来,深邃的眼眸里冒起一层火焰,“赢城!太子所言是真是假?”
赢城敛在宽袖中的双手攥成了拳头。
太子讪笑两声,道:“也不知六弟要这么多银钱是想用来作甚?”
一番话,意欲几何,昭然若揭。
“太子既说本王经营盐引,可是有何证据?”赢城敛了神色,微微扬起下巴,眼底染着似笑非笑的味道,依旧端的一脸傲慢。
“证据?赢城,你当真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
太子将手背于身后,带着一副瞧好戏的模样,转头对外唤了一声,“把人带上来!”
殿外有人应了一声,紧接着进来了两三甲卫,扣押着一个灰布囚衣的男人上来。
男人低垂着头,披头散发,双腿已被压断了筋骨,半拖在地上,囚衣与头发上粘黏着一些灰尘与鲜血的混合物,腥臭刺鼻。
羡临渊半眯着双眸,双眸紧紧盯着男子,心中愈发不安,这人的身形,他似是在哪里见过......
第九十四章 梁世明的指认
“赢城,此人你可是认识?”太子道。
赢城默不作语。
太子不急不躁地行至男人面前:“梁世明,抬起头来。”
话一出口,羡临渊的脑子瞬间炸裂开来,整个头皮麻木不堪。
赢城曾带他见过梁世明,是专门负责赢城地下盐引的人。
地下庄子已经被赢城关了许久,梁世明又怎的会被太子抓住?
思索间,羡临渊一双眸子染上了冷色,颇有深意地看向负手而立的太子,“看来,太子是有备而来。”羡临渊暗道。
梁世明缓缓抬起头来,一张脸斑斑驳驳,被鞭子鞭挞过的地方翻卷着溃烂的肉糜,干涸的血迹涂了满脸,使得他看起来狰狞又狼狈。
“来看看,哪位是你的东家。”太子阴沉道。
梁世明咬紧了牙贝,眼睛定定地看着赢城,似是不甘,却又欲言又止。
“太子,这是何人?”皇帝浑厚的骤然回荡在大殿之上。
“回禀父皇,此人名叫梁世明,是赢城盐引的负责人。”太子挺背立于大殿之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梁世明,你可是认识六王?”
梁世明面露为难,斜了眼睛瞥了一眼赢城,没有应答。
此番行为,再是明显不过,梁世明,认识赢城。
赢城站在一旁,咬紧了牙槽,“认识本王又如何?天下人认识本王的多了去了。”
太子勾起了唇角,扬了扬下巴道:“认识六弟的自是多,可探知六弟密事的却是少之又少了吧。”
“皇兄既说本王私营盐引,仅凭一人之词,恐怕没什么说服力吧?证据呢?”赢城鼻腔冷哼一声。
“证据?六弟是对自己过于自信了吧?若是没有充足的证据,本宫又怎会将人带到这大殿之上。”太子逼向赢城,咫尺距离,二人周身发出的低气压,像是束缚在人脖颈上的圈环,勒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115章
赢城伸出两指点在太子肩头,指尖一个用劲,将太子推得向后一步,踉跄几步才得以站稳。
“赢城!”太子嗔怒道。
赢城斜挑起嘴角,双手环胸道:“皇兄有话便说,离得那么近做什么,本王对你可没兴趣。”
太子登时便恼红了脸,“来人,去将证据呈上来!”
一语言罢,站在梁世明身后的侍卫匆匆离去。
坐在上首的皇帝,脸色如裹了厚蜡,僵硬难看。
“诸位爱卿,今日天色已晚,除卜东梧外,其余所有人可以携带家眷出宫回府了。”皇帝端坐了身子道。
“臣遵旨。”坐在下首的一种官员,匆忙站起身,行了礼便争先恐后地带着家眷离开了乾弦殿。
虽是对这六王爷的私事感兴趣的很,但毕竟是皇家家事,一个不慎,便是掉脑袋的大罪,纵然心中再是好奇,也不敢拿着身家性命去赌。
连一众妃嫔也被皇帝驱赶殆尽。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整个下首风卷残云般走了个干净,乾弦殿内便只剩下了皇帝、赢城几人。
“梁世明,你说六王赢城贩卖私盐,可是却有其事?”皇帝半眯了双眸,目光狠戾地扫向梁世明。
“是.....是.....”梁世明不敢抬身,伏爬在地上,恨不能将脸嵌进这大理石砖上。
“你可知,构陷皇子是何罪?”皇帝道。
“皇....皇上,草民....草民不敢啊!”
“不敢?”皇帝冷哼一声道,“那你便来说说吧,六王是如何贩卖私盐的,又是如何交于你的。”
梁世明缓缓垂下了头道:“草民本是王爷王府侍卫,自幼学了一点拳脚功夫,后被王爷赏识带了王府做了侍卫,这盐引,也是王爷看草民机灵,便交由草民来营运。”
“既然六王如此信任你,你又为何将他出卖了?”
“回皇上,草民属实看不惯王爷做派,王爷从塞外牵进私盐,高价卖给盐贩,盐贩又高价卖给商铺老板,商铺老板又提高数倍价格卖给老百姓,整个城内的老百姓苦不堪言。”
“哦?”皇帝挑了挑眉,“这么说你是干了件为民除害的好事?”
梁世明急忙俯下身子,道:“草民不敢,草民多次谏言王爷,却换来王爷多番毒打,迫不得已才向太子殿下求了救。”
皇帝偏了偏头看了眼双手握拳,整个拳头颤抖个不停的赢城,道:“赢城,你可是有什么需要辩解的?”
赢城暗啐一口,道:“这摆明了是要陷害儿臣,儿臣压根不认识他。”
“王爷用人朝前,不用人超后,此刻却道不认识草民,当真是一丝情面也不留。”梁世明的眼神逐渐变得狠辣。
皇帝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三人,眼神中流露着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回皇上,证据已经取来。”刚刚折返的侍卫,手中竟拿着几本厚厚的账簿,以及——一块金质腰牌。
视线触及那腰牌时,羡临渊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呈上来。”
侍卫应了一声,将手中物件交给了太监总管。
“皇上请看。”太监总管尖细的嗓音响起。
皇帝“嗯”了一声,拿起腰牌,定睛一看,顿时呼吸一骤,挥手将腰牌甩向赢城,“混账东西,你若是不认识这梁世明,他如何有的你的腰牌!”
被腰牌砸中胸腹的赢城,一动未动,垂手看着落在地上的腰牌,定定的出了神。
皇帝见状,未多言,仅仅翻了账簿二三页,便“啪”的一声合了账簿,声音因着愤怒开始发出颤音:“你自己好好看看!”
说着,几本账簿稀稀落落砸向赢城。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需要狡辩!枉费朕对你寄予厚望,你便是如此对待朕予你的权利的?当真是令朕失望!”
赢城任由账簿砸在自己身上,羡临渊站在一旁,心中焦急万分,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一丝准备都没有。
羡临渊抬步想靠近赢城之时,赢城却飞起一脚,将面前账簿踢起,恶狠狠地走向梁世明,双目覆了血色:“梁世明,本王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陷害本王!”
羡临渊伸出的手,就这么僵硬的停滞住。
“逆子!还不快住手!”皇帝怒斥道。
赢城似是失了理智,全然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步步紧逼,行至梁世明面前,揪起衣领,挥起一拳,只向梁世明的面门砸去。
“还不快拦住他!”皇帝急声道。
站在一侧的侍卫闻言,对视一眼,四人并上,才按住赢城的肩膀,将人挟压跪地。
太子狭长的双眸透着一丝精光,心中暗道:“赢城,你又能奈几何......”
第九十五章 兰珺瑶,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荒唐!”皇帝拍案而起。
一直沉默不语的兰珺瑶眼见赢城被扣押,忽而奋力挣脱扣押自己的侍卫,扑到皇帝面前,哭诉道:“所有事情均与王爷无关,全是儿臣一人的错,盐引是儿臣遣人做的,毒也是儿臣下的,放了王爷!”
羡临渊心下大骇,面上却是端的风平浪静,他不知这兰珺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太子玩味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兰珺瑶,嘲讽道:“侧妃与六弟还真是伉俪情深,为了维护夫君,竟是连自己性命都不要了。”
一番话,另有所指,再明显不过。
第116章
皇帝蹙起眉,他自是想兰珺瑶将这事承担下来,赢城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是何心性,皇帝是了解的。
但此事已经闹的满朝文武皆知,若是不审查个细致,无法交代。
“来人,将六王与兰侧妃收押大牢,交由卜东梧严加审查!”皇帝甩了衣袖,厉声道。
太子闻言,张了张口,还要说些什么,触及皇帝一双冷寒的眸色,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都退下吧!”眼见赢城与兰珺瑶被压了下去,皇帝疲累地扶了扶额头。
羡临渊见状,压下心中的惊慌与不安,行了礼便快步向宫外走去。
“父皇.....”太子试探道:“赢城对您心有怨怼,狼子野心可见一斑,此事定然是他指使兰侧妃所行。”
皇帝没有接话,抬眸的一瞬间,人仿佛苍老了许多,淡淡道:“你也下去吧,看看祯儿。”
太子一怔,抿了抿唇,躬身俯首,心有不甘地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整个乾弦殿,两个时辰前还歌舞升平,现在却是苍凉的没有一丝人烟火气,红绸明灯还在,此时看起来却是诡异又孤寂。
“皇上.....”总领太监向前两步,天寒,回了寝室吧。
皇帝摇了摇头,半靠在软枕上,手背覆于眼前,“小兴子。”
“奴才在。”总领太监将身子伏得更低一些,附耳向前。
“人在高位,怎地贪心却越来越大了呢。”
太监总管顿了顿,自一旁拿了件披风覆了皇帝身上,轻声道:“皇上,奴才十三岁时便跟在您身边伺候着,那时大家都唤奴才一声小兴子,奴才听了高兴。”
“后来,奴才跟在您的身后,眼看着您坐拥这江山社稷,大家就都改了口,唤奴才一声兴公公,奴才也高兴。”
“再后来,您把整个司礼监交给奴才时,大家又都唤奴才一声兴总管,奴才还是高兴。”
“可是奴才就是奴才,奴才这称呼再变,依旧还是站在您身边伺候着您。”
皇上将手放了下来,道:“你想说什么?”
“皇上,鸦有反哺之义,羊知跪乳之恩。连奴才都知晓人不能忘本,王爷沙场征战多年,为了一城百姓,硬是拿着一把钝了的剑,赤身肉搏,为皇上守下了一座座城池,奴才笨拙,不信王爷会做出投毒这番事来。”
皇帝闻言,重重叹了口气,道:“人心易变。”
太监总管闻言,也再未说什么,垂了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旁。
风起,卷起了整殿的红绸,红绸交错,扰乱了人的心弦。
大牢内——
“你说这六王爷犯了什么错事了?”一名圆脸狱卒喝了口酒道。
“听说是给皇上投了毒。”另一人道。
“可别乱说。”
“哎哟,这王爷都进了牢中了,你怕什么?”
说话间,圆脸狱卒抬眸向赢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巧碰上赢城敛着杀意的双眸,一口酒水未下咽,呛了个尽。
“你怎么了?”坐在这狱卒旁边的人急忙起身,帮着顺了顺背。
呛咳声还未止,两人便齐齐失去支撑,滑落在地。
赢城见着两人,蹙了蹙眉,也未在意,折身躺了草铺上,准备阖了双眸养养神。
却被“磕吱磕吱”的声音吵得坐起身来。
“你在做什么?”赢城看向兰珺瑶,冷声道。
兰珺瑶手中拿着发簪,插进了这牢锁之中,拧转几下,竟是将锁打开了。
兰珺瑶面露喜色,惊喜地看向赢城道:“王爷,锁开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赢城蹙起的眉头又深了三分,“你疯了!”
说着,将目光投向两个狱卒,见二人垂躺在地上,赢城内心惊觉不妙。
兰珺瑶丝毫不理会赢城言语,打开了牢门便向赢城所在的牢房走来,二人的牢房未按男女分别扣押,两相临近。
“王爷,你稍等,珺瑶这便放您出来。”兰珺瑶边走边说,走到狱卒身边,伸手便将这牢房钥匙取下,打开了赢城所在的牢门。
“王爷,咱们快走吧!”兰珺瑶向前揽上赢城的手臂,想要将赢城自地上拽起来。
只是二人身形差异太大,几番拉扯,赢城未动分毫。
“王爷您这是何意?”兰珺瑶蹙眉。
“何意?”赢城挑眉看向兰珺瑶,似是想看看兰珺瑶这人面皮下到底躲藏了什么心思。
赢城不傻,自是知道此时若是逃离这牢房,就等于直接承认了自己投毒和贩卖私盐的事实,到那时,纵使自己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赢城冷冷地看着兰珺瑶拉着自己手臂的手,道:“兰珺瑶,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看着赢城寒如冰窖的双眸,兰珺瑶心下委屈,“王爷,妾身嫁给您四年,这四年里,您未曾正眼看过妾身一眼。妾身是真心爱慕王爷,若非真心爱慕,又怎会心甘情愿做您侧妃。”
兰珺瑶顿了顿,抽回了手,“王爷,您跟珺瑶走吧,皇上此番定是要治您个谋害之罪,咱们走吧,天涯海角总有咱么二人容身之处。从此以后,无论是亡命天涯还是耕地织布,珺瑶都愿追随王爷。”
一番话,说的无不令人动容。
赢城斜了斜眼角,翻了个身,面朝里,不再理会兰珺瑶。
“王爷,妾身已经打点好了人,咱们出去后,自有人接应......”
第117章
话音未尽,大牢内突然闯进数十侍卫,将赢城所在的牢房团团围住。
赢城翻身,抬了抬眼皮,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太子与皇帝。
第九十六章 求情
“父皇,我就说,消息不会有假!”太子厉声道。
皇帝的目光扫过地上躺倒的狱卒与牢狱中的二人。
自皇帝的角度看去,倒像是兰珺瑶在拥着赢城。
“受伤了?”皇帝暗道,“打狱卒的时候?”
“六弟,你倒是真不安生,父皇将你囚于牢狱,日后自会审问,你倒好,伤了狱卒不说,是要逃狱吗?”太子道。
赢城“腾”地自草铺上弹起,倾身向前欲要抓住太子的衣襟,却被兰珺瑶整个攀住了身子。
“王爷勿要冲动,”兰珺瑶忙道,“此番事是妾身一人所为,与王爷无关。”
说着情意绵绵的看向赢城。
赢城被这目光灼地浑身鸡皮,厌弃地冷哼一声,将兰珺瑶推至一旁,傲慢地用下巴对着太子,眼眸里掩饰不去的冷意。
“不是我做的!”赢城低吼。
“还敢狡辩!”太子用着更高的声音斥责道。
赢城一个箭步冲到太子面前,揪住了太子衣领。
“来人,将王爷与侧妃,压至宗人府!”皇帝嗔怒道。
太子闻言,眸底里闪过一丝窃喜。
赢城若是老老实实呆在这牢狱中,他或许担心皇帝一时软了心窍。
所以便伙同侧妃上演一出越狱的戏码,二人里应外合,必将赢城越狱的罪名坐实了去。
太子恨赢城,这药本是想下了皇帝口中,再嫁祸给赢城。
可谁知中间偏偏出了差错,这万毒药,最后竟是进了赢祯的口中。
现如今,赢祯还未清醒,日后能恢复成什么模样还是个未知数。
若不是赢城和羡临渊,赢祯怎么误食这碗有毒的山药羹。
太子恨,他如何不恨。
这是他的嫡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赢城该死,他该死!
太子呼吸骤促,双目聚了血色,他要让赢城拿生命来偿还。
万幸的是,事情的走向照旧按着太子的计划进行着。
“没听到吗?还不速速将人拿下!”太子怒斥道。
侍卫着了吩咐,立即打起了精神向二人擒去。
“放开本王。”赢城怒吼。
眼看赢城被扣住了肩角,兰珺瑶使了全力推开正欲擒住自己的护卫,飞身挡在了赢城面前。
“父皇,一切都是妾身的错,与王爷无关,王爷他不知情啊!皇上不要怀疑王爷,此事是妾身一人所为,妾身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父皇放了王爷!”兰珺瑶哭诉道。
皇帝看兰珺瑶哭的梨花带雨,眉头不禁蹙了三分。
“将侧妃拉起来。”太子将手负于身后,讽刺道,“父皇,这兰侧妃怕不是疯了吧,自己的性命是一点不在乎了,也不知六弟给侧妃灌了什么迷魂汤药,竟是如此听话。”
兰珺瑶闻言,挣扎着就要向太子扑来。
“此事均是我所为,就是你要害王爷!”兰珺瑶因为生气,面上覆了一层血色,在这大牢之中看起来,依旧明艳。
“不知侧妃是有什么通天本事?”太子沉声道,“你一个女人能将这牢门打开?能将这两个壮汉放倒?”
兰珺瑶一哽,顿时哑口无言,垂下了头。
在赢城还未回味过来的顷刻,兰珺瑶面色一变,吃了闷气的人转瞬变得激烈开来,“全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要杀要剐都可以,我说了,此事与王爷无关!无关!”
兰珺瑶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激昂,到了最后,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在嚎叫。
“疯了!”太子道。“将兰侧妃押下。”
皇帝看着眼前的一幕,疲惫的闭了闭眼眸,缓和片刻,再度睁开时,疲惫的双眸里全是冷意。
“将赢城与兰珺瑶关到宗人府!严加看管!”皇帝沉厚的声音响彻在这空旷的大牢里,回声绵绵,一声激荡一声,颤的人内心惶惶。
次日一早,御书房门前。
首领太监见着裕妃一身素衣,脱了发簪,一头墨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如此美艳动人的人儿正双膝跪在地上,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娘娘,您回去歇息吧,天寒地冻,您衣着单薄,是要冻坏了身体的。”首领太监急声道。
裕妃缓缓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多谢兴公公关心,城儿生死未卜,本宫,如何坐的下去。”
首领太监轻叹一口气:“您这是何苦呢?皇上打定了主意不见您,您就别糟蹋自己个儿的身子了。”
“哪里谈得上糟蹋,公公。我这身子,十年前,就已经残废了,再糟蹋又到了哪儿去了。”裕妃淡然道。
太监主管又是一连叹了几口气,裕妃的遭遇,着实悲惨,好不容易翻了身,王爷又出了这档子事。
“娘娘,您听老奴一句劝,还是回去吧,您这样,王爷也是会担心的。”
“公公,”裕妃抬眸,眼睑被泪水浸的红肿,却依旧端的尊贵,“您是看着城儿长大的,城儿谋害皇上,您,信吗?”
看着面前故作坚强的女子,太监主管的内心也染上一层悲凉。
他与陈如是交好,赢城又是陈如是的徒弟,他自是与赢城走的近些,他是个太监,没有子嗣,与赢城相处的久了,便发现这孩子不似其他皇子,虽有着皇家的孤傲,却不盛气凌人。
第118章
“娘娘,王爷是老奴看着长大的,王爷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却怀揣一颗赤子之心。咱们赢启这半壁江山,都是靠着王爷拿命守下的。若真要反,何须动这手脚.....”
话说到这,太监总管也知自己话说的过了,连忙敛了语意。
“王爷,断不会做这卑鄙之事。”
裕妃闻言,双目蓦地一红。
双手交叠于腿上,微微垂了头:“多谢兴公公,还请兴公公再通禀一声!”
太监总管连忙单膝着地,向裕妃半俯了身子,“娘娘折煞奴才了,奴才这便进去,再规劝规劝。”
裕妃点点头,“有劳公公了。”
裕妃目送了太监总管进去,挺直了后背,依旧倔强的没有起身。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落了雪花,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
裕妃只觉得身上一暖,垂眸便见一件白色狐裘裹了自己身上。
“娘娘保重身子。”羡临渊的声音自耳后响起。
裕妃猛地回头道:“你怎地来了?”
看着比前二日又消瘦了许多的人,裕妃鼻尖一酸。
羡临渊半躬了身子,欲要将裕妃扶起,却遭了裕妃拒绝。
羡临渊轻呼一口气,这气在这冬日,氤氲着升腾,而后溶于雪色,消失不见。
“娘娘,最是无情帝王家,您莫要作践自己,王爷会难过的。”羡临渊同裕妃一并跪了下来。
“临渊,你且回去吧,你身子弱,若是生了病症,城儿要心疼坏了。”
羡临渊闻言,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缓缓道:“娘娘,您回宫吧,王爷那,我自会想办法。”
裕妃猛地回了头,一双桃花般的眸子看向羡临渊,“你要如何做?”
羡临渊定定地看着远处,良久,转过头来,四目相对,裕妃在羡临渊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莫要做了傻事。”
第九十七章 猜测
“娘娘放心,临渊自有分寸。”羡临渊垂了眸子。
这几日羡临渊一直宿在医馆。
自元日赢城被扣押大牢那晚,军机处便把王府封了,连同府内侍女仆从一并禁了足。
好在无忧未进宫,一直等在宫外,才免于被困。
羡临渊唤了无忧一同回了医馆。
元日佳节,本该是亲人团圆守岁的日子,羡临渊却孤身一人宿在医馆二楼。
寝室内早就熄了烛火,羡临渊和衣卧在床榻上,听着窗外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羡临渊的胸口处,填满了孤独。
“赢城.....”羡临渊望着因为烟火而忽明忽暗的窗户,将身体蜷缩在了被褥中,低声唤着赢城的名字。
在寻得赢城之前,他在鬼医谷一直都是同纪斯明与鬼医谷一众人一同度这元日,虽不如宫中宴会华丽动人,却也别有一番韵味。
每年快要到子时一过,纪斯明都会快速将他带回寝室,拿着燃着的火把在他头上绕一绕,嘴里念念有词的嘟囔着什么,最后又将火把丢弃在铜盆中,非要他跨了这火盆才算完。
羡临渊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纪斯明解释说这是鬼医谷的传统,火把绕绕头,万事不用愁,火盆跨一跨,灾疾尽远离。
羡临渊每年都是一边嫌弃着纪斯明迂腐,一边怕纪斯明难过,硬着头皮跨了这火盆。
再到后来,他离开了鬼医谷,寻得了赢城,每年元日便再也没有回过鬼医谷。
四年里,每当元日这天,赢城回来都要到了子时后了。
回来了,也是一身酒气,连着步子都踏不稳。
但他也欣喜的很,因为赢城还记得他在东院里等着。
每每赢城都要强撑着精神,同他放了一把烟火才肯入睡。
今日是第一次,他的身边没有人。
元日这天的夜晚很热闹,只是今年这热闹却与他无关。
羡临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曾想过离开赢城,亦或赢城离开他,却不曾想是用这种方式。
如果非要是这种方式,他宁愿被赢城束缚一辈子。
窗外爆竹声不绝,羡临渊着实睡不着,内心焦急的似是被万千蚂蚁啃食一般。
羡临渊苦笑一声,近几年,他与赢城就未曾安生过,难不成真是没有拿着火把绕一绕,跨一跨的缘故?
就着月色,羡临渊起了身,披了外衣坐在了窗台边。
月色清透,美人凉薄,一腔愁思压星河。
羡临渊断定这毒是兰珺瑶所下,他相信兰珺瑶所言,兰珺瑶恨皇帝灭她九族,可饶是再傻,也断不该选在这元日人眼繁杂的时候。
特意选在这个时候,一定别有用意。
指使侧妃下毒的人,定是太子。
可目的呢?公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在皇帝的膳食里?还是不能一击致命的马钱子?
这岂不是愚蠢至极?
羡临渊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如果此番早就是太子筹谋已久,为了陷害赢城的呢?
利用侧妃的身份,皇帝中毒,直接嫁祸给赢城,那么这就说得通了。
若不是赢祯突然前来缠着他,误喝了皇帝的羹汤,说不定这会儿在大牢里的就是他和赢城了。
太子这一算盘,打的极妙。
皇帝中毒,整个大殿混乱一片,一切不还是他这个储君说了算,羹汤有毒,第一问责的便是他羡临渊。
第119章
只要坐实了是他这里出了问题,那么就会连带了赢城,再加上兰珺瑶供词,只怕是人证物证俱在了。
谋害天子,弑君杀父,好大一顶帽子就要扣在赢城脑袋上。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若真是太子有意陷害,此番要把赢城救出就绝不是易事。
羡临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至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都未惊觉。
“公子?”孟童叩了叩门。
“进来。”一张口,嗓子竟嘶哑的咬不出声。
听了动静,孟童端着粥食进了来。
羡临渊依旧保持坐在窗台边,衣未解带。
孟童将粥食置于桌案上,道:“公子,您昨夜是否未得休息?”
羡临渊看了孟童一脸担忧的模样,摸了摸他的头,缓缓摇了摇头:“起的早了而已。”
孟童绝了嘴,佯装生气道:“公子莫要说谎,瞧您眼下乌青,昨日定是未睡。师父交代了,公子体弱,不得劳累,您怎地不将师父的话放在心上!”
虽是说着气话,羡临渊依旧从话里听到了孟童的关心,心下顿时一软。
“好好好,今日便早早休息可好。”羡临渊强撑了一抹笑。
见羡临渊脸上着了笑意,孟童便卸下了满脸愠怒,扯了羡临渊的手便将人往桌案边走。
“公子一夜未得休息,吃了膳食便早早休息。”
孟童边说边按着羡临渊的手臂将人按在了桌案前,伸手拿了筷子塞到了羡临渊手中,自己折身出了门。
羡临渊好奇道:“做什么去?”
“打水去!”
听着孟童远去的脚步声,羡临渊的肩膀垂松下来,面前的膳食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饭菜一眼便能看出是被精心摆了盘,可羡临渊却是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胃中似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不仅让他吃不下东西,甚至胃管中隐隐有些东西在躁动的上涌。
羡临渊匆忙搁下了银筷,一手捂住口唇,一手置于胃部,疾走两步近了手盆处,干咳几声,竟是吐出一口鲜血来。紧跟着,眼前一阵眩晕,竟是失了意志。
“公子!”手中提着水壶的孟童,眼睁睁看着羡临渊的身体缓缓摔落到了地上。
孟童疾呼一声,弃了手中水壶,连忙向羡临渊奔去。
水壶摔在地上,“当啷”一声极是刺耳,听了动静的无忧快步走了来。
“怎地回事?”人未上楼来,声音先自门外传来。
孟童费力地拖着羡临渊的头颅,听了无忧的声音,急忙应道:“无忧哥哥,公子病倒了。”
无忧一入门,便看了羡临渊苍白的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以及唇角与手心中刺眼的血红,当下便慌了神。
“快,快把李郎中叫上来!”无忧便抱起羡临渊便冲孟童道。
孟童应声,红着眼眶,急忙奔下楼去。
第九十八章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急火攻心。”李郎中重重叹了一口气。
羡临渊这一昏迷便是两日。
“醒了?”洛青云道。
“水。”羡临渊虚弱的轻轻吐出一个字,眼眸中覆上一层灰蒙。
喝了水,羡临渊闭了闭双眸又缓缓睁开,掀开被褥起了身。
“做什么去?”洛青云伸手按住羡临渊的肩膀,“你身体还未好,要静养。”
羡临渊抬眸,一张脸毫无生气,如深渊寒水中捞出来的尸骨。
“皇宫。”
“你去皇宫做什么?赢城已经被下了牢狱,你现在去了皇宫也是无用。”洛青云道。
羡临渊掀起被褥的手顿了一下,“我去找裕妃,她人在皇宫,得到的消息总要比我来得多。”
赢城出事,裕妃一定着急,定是会寻了法子探听消息,羡临渊想自己若是去找裕妃,总归比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再去打探来的快。
羡临渊万万没想到太子会突然动手,打的一个措手不及,他没想到仅仅折了一个户部,竟能将太子逼得狗急跳了墙。
眼见羡临渊整理了有些褶皱的衣衫,洛青云一个箭步挡在羡临渊面前:“这未尝不是好事。”
羡临渊蹙眉。
“赢城落得这个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洛青云双唇嚅嗫两下,道:“临渊,放手吧,放过你自己,再也不要和赢城扯上什么关系了。”
羡临渊灰暗的双眸盯着洛青云沉默片刻,“我不能见死不救。”
洛青云咬紧了下唇,双臂卸了力,低垂在身侧。
他太了解羡临渊。
“既然如此,我便同你一道。”洛青云再抬眸时,眼神中已没了千愁万绪。
既然阻止不了,那便伴他身侧。洛青云暗道。
洛青云就是爱慕羡临渊的这份执着和温暖,如今又怎会嫌弃他的这份固执。
羡临渊与裕妃行至大殿外,寒风愈发肆虐,裕妃的双唇早已冻得毫无血色。
“娘娘,皇上唤您进来。”太监总管这便刚刚出了殿门,便急切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欣喜。
“多谢兴总管。”裕妃微微垂了眸。
“娘娘折煞奴才了,正事要紧,娘娘快些进去吧。”
裕妃应了一声,羡临渊正欲紧随身后,却被太监总管拦了下来。
“羡公子,皇上传了娘娘,咱们在此等候吧。”
羡临渊向裕妃的背影望去,良久才收回了视线,点了点头。
第120章
“皇上,城儿是被构陷的!”御书房里,裕妃俯身下跪,眼眸中没有丝毫怯懦。
“你可知,兰珺瑶将这事揽了个干净?”皇帝斜眸看了一眼裕妃。
“城儿咬死了此事与自己无关。”
“那便真与城儿无关!”裕妃挺了挺腰杆,“皇上,城儿骄横,却是断然做不出这事来的。”
皇帝痛心疾首地一拳砸向了桌子,“卜东梧扣押了兰珺瑶的贴身侍女。”
“那又如何?”
“如何?这白露才将将受了三鞭,便将事情吐露个干净。城儿私下贩卖私盐,更是偷偷建立炮坊,朝堂上传言他集兵囤草不是一日两日了。”
“皇上,城儿是您看着长大的,城儿断不会做出这般事来。”裕妃柳眉陇起,双眸晕起一层雾气。
皇帝缓缓阖了双眼,“朕又何尝不想这是一桩陷害?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纵使没有投毒,这两桩罪名也足够车裂两次了。”
裕妃本就惨白的面色,更是镀上了一城寒霜。
“前些时日,他在朝中处处针对那些老臣,你可知是为何?”
裕妃茫然看向皇帝,“难道不是因为与临渊闹了别扭?”
皇帝用着鼻腔冷冷哼出一股气:“为了羡临渊?若是为了羡临渊那便好了,赢城私下结交这些老臣,却被拒之门外多次,他气不过才如此。”
“裕妃,你当真生了个好儿子!”皇帝站起身,猛地甩了衣袖。
“皇上,”裕妃跪在地上,“城儿不会。”
“不会?”皇帝挑挑眉,背过身去:“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皇帝心下顿感凄凉,他知赢城这般与他脱不了关系,也深知自己亏欠赢城太多,可如今,事情已经闹的满朝文武皆知,他作为国君,势必要给天下一个交代。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赢城,非天子。
“你且回去吧,没有朕的命令,便不要出永安宫了。”
对于裕妃,皇帝心中一直有愧,当年若不是卜东梧提点,他怕是再也见不到这个曾经让他寝食难安的女子了,他现在能做的,便是不将裕妃牵扯其中。
眼见规劝无果,裕妃失魂落魄地出了御书房。
“娘娘.....”羡临渊唤了几声,裕妃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未能听到。
“娘娘。”羡临渊提高了声线,满目担忧。
裕妃猛地回了神,转身呆滞地看向羡临渊,眼眸沉的如一滩死水。
“临渊,你走吧,再也不要插手这件事了。倘若城儿一月后还未回王府,天涯海角,你便自寻去处吧.......”
看着裕妃失了神的模样,心中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他深吸一口气,向裕妃深深鞠了一躬,缓缓道:“娘娘保重身体,这是我与王爷的事,娘娘勿再忧思。”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暗自揣测,看来此事皇帝这是走不通了,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此时交由大理寺卿卜东梧探查,也许他该见一见卜东梧。
投毒这件事,赢城断不会承认,且赢城贵为王爷,宗人府未得皇帝授意,断然也不敢动用私刑,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东宫——
“母后,如此一般,赢城是断然翻不了身了。”太子喜上眉梢,眼角里都洋溢着喜悦,他也未想,此事竟然能如此顺利,唯一的失误便是赢祯。
想起赢祯,太子的双手止不住紧了又紧。
“不可大意,”皇后抿了一口茶:“赢城一日不除,本宫便一日不得安眠,这事须得尽快解决,避免夜长梦多。”
太子点点头,“自然,母后勿要担心,儿臣自有分寸。”
赢城手握兵权,整个大军都是跟着赢城一路杀出来的,跟赢城有着过命的交情,不是这些文官可比拟的。
若是将赢城逼急了,得了机会,这掩尸埋骨的人可就是他自己了。
他向来视赢城为死敌。
年幼时,他唯有每月十五才得见父皇一次,而赢城却能日日得见。
年少时,在他们跟着武将练体能时,赢城却有了骠骑将军亲自督导。
年长一些时,他意气风发被封了太子,赢城却被赶往沙场,他暗暗得意,恨不得赢城就此战死沙场。
可惜天不遂人愿,赢城连夺三城,将进犯的瓦西族逼迫到绝境,活捉了瓦西族首领,将瓦西直接并入赢启。
在他进封太子未满一年,赢城凯旋而归,皇帝大赦天下,赢城还未及冠便一举封王。
区区一介妃嫔所生的皇子,怎能与他并论......
第九十九章 太子的拉拢
送走了皇后,太子急忙遣人唤来了梁世明。
“太子殿下,如今六王爷已经关进了宗人府,您答应小人的事,可以兑现了吧?”梁世明瘸着双腿,忍痛跪在地上。
“着什么急?”太子端坐在坐榻上,把玩着手中的玉石,“你是个人才,赢城能找到你,倒是很有眼光。”
梁世明暗自咬牙,“太子殿下,您说过,只要我作证,您便将小人妻女放归的。”
太子仰头笑了几声,扬着嘴角上下打量了几眼梁世明,“梁世明,你长了一颗精明的头脑,怎地到了这事,便变得愚笨不堪。”
梁世明满是疤痕的脸登时变的严肃:“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何意?梁世民,你知道的太多了,缘何认为本宫会将你安然无恙地放回去?”
第121章
梁世明面上一寒,“太子殿下,怎可说话不作数。”
“哈哈哈,你跟本宫谈作数?你不觉得你很可笑么?”太子嘲弄道。
看着梁世明青白变换的脸色,太子将手中玉石抛在桌案上,起身走到梁世明面前,蹲了下来。
“梁世明,本宫很欣赏你,你这脑子简直天生就是为了做生意而生。”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抬起梁世明的下巴道:“你知道的这么多,你说万一要是有赢城的余党将你找出来呢?毕竟你都背过一次主了,哪还有信用?”
梁世明垂眸,不敢直视太子双眸,“太子不必担心,小人会带着妻女远离江城,寻得一处山野,绝不会再出现在太子面前。”
“哦?”太子微眯了双眸,“岂不是太屈才了?赢城倒了,没了赢城这个靠山,你什么也做不了吧。真的甘心一辈子寄于山野?”
太子不信梁世明会心甘情愿窝在山野一辈子做草草匹夫。
他早前便得到消息赢城私下经营私盐,才刚刚摸到一点门路,却断了线索,待到他循着线索摸去时,哪里还有人在。
他知道定是赢城得到消息,赶在他行动前,撤了盐引。
老天怜惜。
在他决定要放弃的时候,发现梁世明竟拿着赢城的腰牌,换了距江城仅有一百里的亭邑继续经营这盐引生意。
让他连人带铺端了个透彻。
起初梁世明宁死不屈,他便差人请来了梁世明的妻女关押在城外,以此来要挟梁世明。
“梁世明,你若是愿意为本宫效命,本宫保你一生荣华富贵。”太子道。
梁世明定定地看着地面,攥紧了残破的衣角,良久,似是下定了决心般。
“殿下要小人怎么做?”梁世明抬眸看向太子,眼眸里早没了将将的灰暗。
太子看着梁世明眼中的贪婪,扬了扬嘴角:“你是如何帮赢城经营的盐引,你便如何帮本宫经营。这是,这盐引是你自己的生意,与本宫无关。”
梁世明当即会意,眸光一闪:“殿下,小人从命。只是这事.....”
梁世明面露为难。
“何事?”太子挺直了背,居高临下地看着梁世明。
“殿下若是想将这盐引做的安心,可拉拢户部张根生。”梁世明略一踌躇道。
“张根生?”
“这人手握户部大权,若是将他拉到太子麾下,无论是盐引还是炮坊都方便的多。”
“你与这人可是有接触?”太子道。
“这人是王爷在沧州寻得,此人极为贪财,也极是精明,沧州时,王爷持千金许他,将他拉进自己旗下,如今王爷倒台,您可将他拉拢过来,他没了钱财来源,想必应该很容易拉拢。”
太子蹙了蹙眉,“你对此人可了解吗?”
梁世明点点头,“极为贪财。”
见太子犹豫,梁世明道:“殿下若将此人拉拢来,盐引水路均是小人与他对接,断然不用殿下出面。”
听了梁世明的话,太子若有所思点点头,眸中厉色一闪,“你最好所言属实,否则你妻女,本宫可不敢保证。”
梁世明急忙双手伏地,“小人不敢!”
太子见状,挑了嘴角,满意的转身坐回坐榻上,他自是相信梁世明的话。
他最大的筹码便是梁世明的妻女,梁世明虽贪财,对妻女却是极好。
将自己妻女的身家性命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这既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软肋。
次日一早下了朝会,太子趁人少,拦住了张根生。
“张大人,本宫有些许事不明,请问张大人此时是否得了空闲?”太子道。
张根生行了一礼,道:“太子殿下抬举臣了,不知殿下有何事?”
太子微微一笑,伸手作势邀请,“今日朝会下的早,街巷早茶铺子将将开铺,不知道张大人能否赏脸一同吃顿膳食。”
张根生一顿,顷刻便明白,双手作揖道:“微臣之幸。”
二人并肩出了宫门,向临街一所较为隐蔽的食铺走去。
“不知太子有何事问询?”张根生毫不胆怯地咬了一口肉包,叹道,“味道甚美。”
“这所食铺出名的很,张大人若是喜欢以后可与本王常来。”
张根生道:“不敢劳烦太子殿下破费。”
“哪里谈得破费,本宫很是欣赏张大人才气,年龄轻轻越级坐上户部侍郎之位,又兼并了户部尚书的事务,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张根生一时摸不准太子目的,道:“承蒙皇上抬爱。”
“听闻张大人与六王关系匪浅。”
张根生抬起的手一怔,将触及嘴唇的包子放了下来,抬眸看向太子:“不知殿下此言何意?”
太子扬了扬嘴角,置下手中竹筷,道:“张大人是聪明人,本宫也不再拐弯抹角了,朝中暗波涌流,不知张大人是踏了哪座浮舟?”
张根生吞咽了一口唾液,喉结上下翻滚两下,捏着筷子的手,用力了三分。
“微臣势薄,自是以圣上为首是瞻。”
“张大人,你我都是明白人,就无需说这些客套话了。”太子嗤笑一声。
张根生敛了敛眸,置下手中筷子,道:“太子坦率,有话明说便是。”
“好,”太子点点头,“张大人果然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力气。”
第122章
张根生双手抱拳,道一声:“不敢。”
太子没有立刻接话,上下打量了一番张根生,此人长相谈不得俊美,四方脸,倒是一脸憨厚模样,单看这面像,倒是真真看不出来竟有如此多心机。
但是从张根生游刃有余的对话中,能感受出来此人心机定不似这面像一般。
心下不免开始感叹,赢城也并非传言中所言,除了行军打仗外,一无是处,最起码识人的本领却还是极好的。
“本宫手中有一桩生意,缺了合伙人,不知张大人可是有意一同谋个发财的路子?”太子端了茶盏,置了唇边,吹了吹热气。
张根生闻言,即刻哈哈一笑,道:“怕是要让太子殿下失望了,前日已有一位贵人寻了微臣来,也道要与微臣做桩生意。”
太子眉头一蹙,拿着杯盏的手一顿,道:“谁?”
第一百章 银簪的秘密
张根生看着太子深意一笑:“既是贵人,自是不好告诉殿下。”
太子蹙着的眉头忽而展开:“张大人可是在同本宫玩欲擒故纵?”
张根生爽朗一笑,道:“微臣不敢。”
“张大人不考虑考虑?”太子试探道。
张根生抬手拿起竹筷,夹起一个肉包,一口塞进口中,“殿下请的吃食的确美味,下次,微臣来请殿下。”
话已至此,张根生拿出帕子擦了嘴角,道一声“时日渐亮,微臣先行告退。”
太子兀自看着张根生离去的背影,半眯起狭长的双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羡临渊自皇宫出来,便直接回了医馆。
“公子,您回来啦!”孟童放下手中的药包,匆忙奔至羡临渊面前。
羡临渊无力地抬起手,置了孟童头上,“师兄走了吗?”
“师父没走,还在您寝室。”
“好。”
羡临渊点点头,折身上了楼。
“你要见卜东梧?”洛青云拧眉。
“是。”
“卜东梧出了名的铁面无情,你找他也是无用。”洛青云冷声道。
“此次投毒已是死局,投毒的人是兰珺瑶已成定局,她若是一口咬死是赢城指使,此事或许还有转圜余地,可她偏偏将所有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反而更令皇帝生疑。”羡临渊冷着脸,面无表情。
“从兰珺瑶身上入手断是不可能了,若是赢城能够咬死此事与自己无关,卜东梧掌握的证据也不能将他怎么样。”洛青云道。
“梁世明背叛了赢城,将赢城的盐引吐露个一干二净,人证物证俱全。”羡临渊捏紧了拳头。
“你要如何去做?”
羡临渊沉默了。
他心下乱的不行,一时真不知要如何去做。
此事因太子而起,若要证明赢城清白,那便曲线救国,扳倒太子。
如果太子倒了,那么......这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赢城的罪证也可以是太子的不择手段,腰牌可以是不慎丢失,字迹可以模仿,一切,都还有救,只要....扳倒太子。
羡临渊突然拍案起。
“你做什么?”洛青云惊道。
羡临渊没有言语,起了身急急向楼下奔去。
羡临渊唤了孟童,向孟童耳语一番,孟童会意,放下卷起的衣袖,扬着红扑扑的脸蛋,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羡临渊道:“公子,孟童保证完成任务!”
羡临渊笑着微微颔首,“万莫注意安全。”
“你叫孟童去了何处?”洛青云好奇道。
“兰以州曾经赠与赢城一支银簪,临死之际曾说,这是他留给自己最后一条生路,这银簪,定与太子有关。”羡临渊将双手交叠于宽袖中。
“你让孟童去取了银簪?”
羡临渊点点头,“东院竹林后边有一处狗洞,孟童身量小,可以偷着钻过去。”
洛青云抿了抿唇,虽是觉得不妥,但确实是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眼见天色渐渐昏暗,夕阳渐渐西沉,二人相对无话。
洛青云坐了木椅上,远远地看着坐在坐榻向窗外张望的羡临渊出神。
纵使知道羡临渊不属于他,他却还是控制不住的心动。
不是占有欲,不是不甘心,是切切实实的爱。
透过窗户的夕阳笼罩在羡临渊身上,玉白色的袍衫变的炫彩夺目,苍白的脸也变的惹上了一层艳霞,清俊的人双睫微颤,荡漾了洛青云一汪心泉。
这一刻,他有多想自私地将羡临渊打昏了带走,将他关在山野,让人再也寻不到他,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他能这样静静地陪着羡临渊,就应该满足了,不应该无端生出许多无妄的幻想来。
羡临渊似乎是感受到了投射在自己身上炽热的目光,收了手臂,坐了端正,回头望了一眼洛青云,四目相触,止不住别了头回去。
“若是这簪子没有你想要的线索你该如何?”洛青云轻咳一声道。
羡临渊的内心一阵窒息,若是没有如何.....
“若是没有.....”羡临渊垂了眸子,“我便舍了身去救他,救不出来那便同他一道死在牢中吧。”
末了,羡临渊低眉轻笑一声,温暖又美好。一番话,轻描淡写,似是在讲述一句再是平凡不过的小事。
洛青云呼吸一骤,“他就如此好?值得你豁出命?”
第123章
羡临渊抬眸,虚望向远处,未回答洛青云的话,他曾记得许久前,米淮也曾问过他这话,那时他还信誓旦旦的回应他,“值得。”
而今,他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说话间,孟童气喘吁吁地推门进来:“公子,可是这只?”
羡临渊伸手接过,弯了眼角,“正是。”
二人打量着这只银簪,未曾看出有何不妥。
洛青云接过来举起手上下打量一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羡临渊微微蹙眉,阳光折射进窗内,映了发簪上,羡临渊眼眸一紧。
“师兄,给我。”
洛青云茫然的看了一眼羡临渊,而后将玉簪递了过去。
羡临渊站起身,将玉簪投在晚霞下,阳光折射在玉簪上,祥云凹凸不平的形状在晚霞的映照下,竟是现出一道道沟壑。
“这是......”洛青云惊的不知该说什么。
“沧州地形图。”
洛青云一时说不出话来。
羡临渊缓缓转动银簪,影子变幻交错,“师兄,拿笔来。”
洛青云猛吸一口气,羡临渊每转动一次,洛青云便绘一幅图来,四幅图绘完,天色已近昏暗。
羡临渊将银簪放在桌面上,探头细看四幅路线,而后将四幅图交叠在一起,四条线路错综相连,竟巧妙的交汇了一个点。
羡临渊取下头上玉簪,向交汇的那点刺去,四副图纸展开,竟是四个地方。
“看来,这生路竟是分别安置了四处。”羡临渊轻轻吐出一口气。
如此,赢城便有救了。
“师兄,我今夜便启程去沧州。”羡临渊将地图折叠好,置于衣襟内袋里,仿若小心翼翼搁置着珍贵的宝物。
“不急于这一时吧?”洛青云道。
“多拖一时,他便多一时危险。”羡临渊垂了眸子,转身至衣柜收拾了两件衣物。
洛青云素知羡临渊脾性,一定要去做的事,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同你一起。”洛青云向前两步,去沧州,总要临近仲春堂,同我一道收拾了两件衣物,我们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
羡临渊略一迟疑,而后点了点头,唤了无忧和米淮,四人一道出发,到了沧州,分头行动,更快些。
扬尘翻卷,羡临渊坐在马车内,双手紧紧扣着胸口,赢城,等我.......
第一百零一章 用刑
眼见没有笼络了张根生,太子当下便把目标对向了赢城。
赢城被关进宗人府已经几日,皇帝却迟迟没有动作。
太子心下焦急,怕再出什么变故,于是趁着休沐,急急去了宗人府。
宗人府归礼部管辖,一旦进了宗人府,大理寺卿的手再长也是伸不到宗人府来。
只因这宗人府关押的都是皇亲国戚。
“太子殿下。”礼部尚书谄笑着迎向太子。
“肖大人,你这办事效率太低了吧?”太子道。
肖业松干笑两声道:“太子恕罪,皇上一直未下旨,微臣也不敢擅作主张。”
太子一屁股坐了木椅上,两个手肘撑在扶手上,淡淡道:“这进了宗人府便是要你们查案的,需要什么旨意?若是要将人关着,便一直关了大牢了,还往你这宗人府送什么。”
“是是是,殿下说的极是。”肖业松忙给太子倒了杯茶奉上。
太子未接这杯茶,狠戾的双眸扫过肖业松的脸,“肖大人知道该如何做。”
肖业松端着杯盏的手一抖,险些将这茶水抖落出来,低低应了一声“是”。
得了允诺的太子微微扬起嘴角,接过了肖业松手中的杯盏,浅浅抿了一口,道:“若是不能说话了,按了押便是。”
肖业松闻言,身子一颤,连忙将身子向下俯的更深:“是。”
太子满意地起了身,将茶盏按进了肖业松的掌心,“本宫静候肖大人好消息。”
送走了太子,肖业松长吁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竟满是细汗。
挺直了腰背,回味了一遍太子的话,旋即目光一狠。
“来人,上刑。”
远在马车上的羡临渊,没由来的心口一紧,攥紧了衣襟。
洛青云抬手拍了拍羡临渊的肩膀,道:“别担心,他好歹是个王爷,礼部不敢随便动手。”
羡临渊紧锁着眉头,点了点头。
他恨不能长了翅膀即刻便飞到沧州,他早到一刻,赢城便能少受一刻罪来。
宗人府内传出一声又一声凄厉的低吼,待到声音渐熄,整个行刑架上已被血污涂了个遍。
宗人府的地砖很奇特,竖排地砖之间会有一道半指宽的小沟壑,目的是为了犯人的血不会堆积在地上。
此时,这条条沟壑已被鲜血填满,正顺着沟壑向下流去......
赢城被拖回了牢房,两名侍卫一个抬手,将人扔在了草铺上,看也未看一眼。
赢城一身薄衣,已被鲜血浸透,藏蓝色的衣衫,此时已被鲜血染成玄色,紧紧贴于肌肤之上。头发凌乱的贴于同样黑红一片的脸颊上,狼狈不堪。
宗人府的刑法,精妙之处便是,要你流血,不留刀痕;要你筋断,不留鞭痕。
兰珺瑶眼见牢门关上,轻步走至赢城身边,拢了拢赢城发丝,双目柔和半分,道:“王爷,我嫁你四年,你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你的心便如此凉薄吗?”
第124章
赢城没有回应。
兰珺瑶扯了扯草铺,坐了下来,看着一动不动的赢城,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毒:“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害我家破人亡,你与皇帝,都不得好死!”
突然,牢外传来一阵嘈杂,兰珺瑶急忙敛去神色,做出一副愚妇模样,匍匐在赢城身旁悲悲切切地哭了出来。
“王爷,妾身这么做都是为了您,就是想让您能多看妾身一眼,哪怕就是一眼。”
“妾身怎么舍得您去冒险。”
“王爷....您醒醒,妾身不能没有您。”
“王爷.....您不能丢下妾身。”
“王爷,妾身规劝您多次,此事做不得,您怎地就是不听妾身的话。”
一声声,无不令人动容。
几句哭诉,含沙射影的在告诉牢外之人,此番事,便是赢城所差使。
牢外寂静一片,只剩下兰珺瑶的哭诉,一声又一声,在这空旷的牢狱里不住的盘旋绕梁。
皇帝站在牢狱门前,置于宽大袖口内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太子佯装惊讶地瞪大了双眸,道:“父皇,兰侧妃此言何意?”
皇帝抿了抿嘴唇,冷哼一声,甩了衣袖,大步流星地离去。
见皇帝远去,太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赢城,你的命数,到头了。”
羡临渊抵达沧州的同日,朝中流言四起。
传闻三皇子勾结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意图谋反。
皇帝震怒,满朝文武不敢言语。
皇帝将手中奏折狠狠摔在地上,“如此流言到底从何而来!”
一众文武皆是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皇宫三番五次出事,先是六王爷意图刺杀皇帝,再是三皇子意图谋反,上演了一场又一场弑君杀父的好戏。
卜东梧向前一步道:“皇上,臣有本奏。”
“讲!”皇帝怒道。
“此番闲言如风卷云涌,恐怕是有人刻意推动,扰我朝民心不稳。”卜东梧垂首沉声道。
皇帝点点头,心下已是烦躁不已。
当下便勒令止了谣言,草草退了朝会。
“卜东梧到御书房静候。”皇帝面色阴郁道。
卜东梧俯身应声。
“太子殿下。”张根生快走两步,拦住了太子。
“哦?”太子半眯了双眸,“张大人找本宫何事?”
张根生讪笑两声,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道:“今日朝会下的早,可否请太子殿下再去吃一吃那膳食,那口肉包,微臣甚是怀念。”
太子扬了扬嘴角,点点头,“甚好。”
二人一道去了两人之前去的那家膳食馆。
同样的两碗粥,一屉包子。
二人各自吃着屉中笼包,都未开口言语。
一屉包子见底,太子搁了竹筷,缓缓开口道:“张大人好胃口。”
张根生笑笑,拿出锦帕拭了拭嘴角粥渍,道:“是这包子味道极美。”
太子勾了嘴角。
“不知这包子合不合张大人胃口?”
张根生道:“微臣吃这肉包前,曾陪一位友人吃了油条喝了豆浆,友人跟微臣开玩笑说,这油条若是能得微臣青睐,定是要塑个金像,供了殿前。不知太子殿下,这包子可担得什么呢?”
太子眼底闪过一丝轻微的诧色,心下暗道这张根生,当真是狮子大开口。
塑金身,供殿前,他倒是真敢要......
第一百零二章 京中这潭水,愈来愈浑浊
这塑金身,便是金钱裹身;供于殿前,这是要官衔呢。
太子心中冷笑两声,道:“张大人若是想要,本宫一样可以给你,只不过,能不能做到,还要看张大人有多喜欢吃这膳食了。”
张根生捧起粥碗,没有回应太子的话,将碗中剩余的粥喝了个干净,缓缓道:“这粥食甚是美味,油条过硬,微臣牙口不好,日后朝会后,微臣日日陪殿下来此食这早膳吧。”
太子勾了嘴角,起了身,“张大人好口福。”
“承蒙太子引荐。”张根生作了一揖。
二人相谈甚欢,各自回了府邸。
御书房内,皇帝“啪——”地一声,将手中奏折摔在地上。
“你看看,这都传的什么话!”
卜东梧静静地自地上将奏折捡起,打开细细读了起来。
末了,轻笑一声。
“卜爱卿?”皇帝拧了眉头。
卜东梧半躬着身子,双手合拢,置于身前:“回禀皇上,皇上信这书信中的内容吗?”
皇帝思索良久道:“有话便说。”
“那微臣便斗胆说了,皇上您也是经历过九子夺嫡夺得这天下,三皇子与臣子勾结与否,您心中自有定论,太子与臣子勾结与否,您心中也有定论。”
皇帝面色铁青,卜东梧说的没错,九子夺嫡,谁占了朝堂臣心,谁便获得了大部分拥护,得民心者得天下,也要先得了父母官的心。
他正是这九子夺嫡的胜者,怎会不明白个中道理。
“皇上心中不奇怪吗?”卜东梧道,“六王爷同三皇子接连出事,唯独太子殿下独善其身。”
皇帝深吸一口气:“说下去。”
皇帝心中自然有疑虑,只是他不想去往深处去想,可怜他到暮年,膝下只留下了这三个皇儿。
纵使坐实赢城贩了盐引,投了毒,他也只是将人关了宗人府。
第125章
“先说这六王爷。暂且不说这盐引,先说这投毒,投毒的是侧妃,人证物证俱全,为何侧妃屡屡将事件往王爷身上引?面上是护得王爷,实际是不过是在利用皇上心理,她越是护得王爷,便越是将人往王爷身上想。”
“再看着盐引,太子怎地这么巧合,算准了王爷投毒,眼见投毒证据不足,便趁机揭露了王爷贩盐引?”卜东梧顿了顿。
“皇上,巧合多了,便不是巧合了。”
“元日那毒若是真让您误食了,此时坐在这上位的怕早已是......”
卜东梧并未把话挑明。
皇帝满脸憋得通红:“不孝子,朕还未死,他便坐不住了!”
“卜东梧,接旨。”
卜东梧双膝着地,躬身伏地。
皇帝挥退了御书房内一众宫女太监,眼神幽深几分,给卜东梧下了一道密旨。
皇帝不是没有怀疑过此事是太子所为。
虽然赢城恶迹斑斑,但是赢城为人他太过清楚。
这也是迟迟未给赢城下处决的主要原因。
想起兰珺瑶,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兰家行刑,他就不该留下兰珺瑶一个活口来。
朝中关于三皇子勾结臣子的流言愈发猛烈,皇帝派遣卜东梧探查,却是如何也查不出谁人传出的消息,乃至大街小巷都开始有儿童歌颂。
歌谣如是:“小老鼠,搬金子,金银珠宝眼前晃,皇子夜里勾官郎,欺瞒圣上谎,狐狸笑里藏。”
眼见皇帝不徐不慌的模样,赢盛先是坐不住了,这事,除了太子无人能做得出来。
“来人。”赢盛道。
“三皇子。”轻歌俯身垂首道。
轻歌是赢盛贴身侍卫。
“你速去沧州寻了羡临渊来,告诉他,赢城出事了。”赢盛双眸裹上一层寒意。
轻歌诧异道:“那个男宠?”
赢盛应了一声。
“三皇子,恕属下愚昧,您找他一个男宠有何用?”轻歌道。
“无须多嘴,做你该做的事便是。”赢盛冷声道。
仅凭他自己的势力他是如何都扳不倒太子的,但是羡临渊可以。
若是羡临渊知道赢城受了伤,是要劫了宗人府还是同他一起杀了太子呢?
想起羡临渊的身份,赢盛就止不住的泛起冷笑,不知道羡临渊能为赢城做到什么份上呢?
他甚是好奇。
京中这潭水,已经越来越浑了,此时,谁都不要肖想全身而退。
如果摆浮不清,那就踏进这浊水中,拼了命的搅动风浪,让这浊水越来越浑浊,直至所有人都不得脱身为止。
说时迟那时快,短短几日,整个朝堂已是乱作一团,皇帝暂时禁了三皇子上朝会。
而远在沧州的羡临渊也终于寻得了三处地方。
在几人准备寻访最后一处地方时,却被轻歌拦了去路。
“无忧。”轻歌策马横在羡临渊的马车前。
“轻歌?你怎地会在此处?”无忧惊讶道。
“羡慕公子可是在里面?”
“你找公子何事?”无忧警惕道,下意识勒紧了缰绳。
轻歌没有理会无忧,探了探脑袋,提高了嗓音冲着马车道:“羡公子三殿下有急事要我转告您。”
羡临渊撩起帷帐,探了半个身子看向轻歌,缓缓道:“三皇子有何事?”
轻歌双手抱拳:“羡公子,朝堂打乱,太子风头正盛,宗人府对六王爷动刑了。”
羡临渊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在手心,蓦地一紧,断了呼吸。
“你说.....动刑...是什么意思?”羡临渊一手扶住车厢,强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
“羡公子.....”轻歌觉察到羡临渊脸色不对,略一迟疑,看向无忧。
“你说。”羡临渊咬牙道。
轻歌将视线移向羡临渊道:“礼部尚书对王爷用刑了,王爷失血过多,现下在宗人府已经昏迷几日了。”
羡临渊猛地一顿,右手紧紧攥紧了衣领,胸腔像是被抽空了空气。
“可有御医前去诊治?”羡临渊颤声道。
“没有。”轻歌垂眸。
羡临渊眼前忽然一阵眩晕,半屈着的身形微微颤抖。他不敢去想赢城现下在宗人府是何种状况。
宗人府的手段他不是不清楚,只是未想到没有皇帝授意,他们竟敢私自用刑。
如果失血过多不及时得到救治,能撑个几日便都是身体底子好的了。那么,赢城又能撑得几日?
羡临渊不敢往下想,如果赢城撑不到他回去那日,那他寻得这些证据又有何用呢?
第一百零三章 赢盛的合作
洛青云自后扶住羡临渊摇摇欲坠的身形,将人扶回了车厢内。
“轻歌是吧?”洛青云道。
“三殿下可还有什么话要传达?”
轻歌摇摇头:“殿下说 请羡公子尽快回了去,万事好有得商量。”
洛青云点点头,“有劳了。”
“消息小人已经带到,还望公子莫要让王爷和殿下等的急了。 ”轻歌 向洛青云告了辞,勒紧缰绳折返而去。
洛青云折身回了车厢,一脸关切:“没事吧?”
羡临渊摇摇头,颤抖着薄唇道:“师兄.....我要回去.....”
洛青云眼神中的疼惜如何都敛不住,他阻止不了羡临渊,也没有资格阻止。
第126章
“好。”洛青云深吸一口气,犹豫着伸出自己的双手,覆在羡临渊的手上。
这双手,他幼时曾牵过多次,而今,触碰都要小心翼翼。
“你且先与无忧一道回去,我与米淮留下去寻剩下的证据。”
羡临渊闭了双眸,无力地靠在车厢上,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做好了决定,米淮便将马车让与无忧,洛青云与米淮又至驿站买了辆马匹,四人各领目的,疾驰而去。
一路上,羡临渊不敢休息,一旦阖上眼,脑海中便不断盘旋着赢城受伤的模样。
羡临渊眉头紧锁,双手紧紧攥着衣襟,似乎这样能让他感觉好一些。
他不知道赢盛找自己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赢盛为何要将赢城受伤的消息告诉自己。
未能解释的地方太多,压得羡临渊喘不过气来。
似乎自赢城这次胜战归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羡临渊睫毛轻颤,只要想到赢城,他的心还是会止不住的疼,元日已过,他伴赢城,都已经五年了。
轻歌前脚刚回到皇宫,羡临渊后脚便到了。
“见过三皇子。”羡临渊俯身道。
“免礼。”赢盛道,“临渊,总算等到你来。”
“不知三殿下着急唤了临渊是为何事?”羡临渊折了衣摆,坐了木椅上。
赢盛忍不住打量起羡临渊,虽一路风尘仆仆,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却如何都挡不住这人骨相里的俊美阴柔。
真道是“翩翩君子,人人好逑。”
“临渊,老六的情况你应该是知晓了?”
羡临渊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是太子。”赢盛轻笑一声,“我们这个皇兄,看样子是迫不及待想要了我们兄弟二人性命了。”
“三殿下这是何意?”羡临渊不解,若是赢城,他可以理解,难不成赢盛也被牵连其中?
“你刚回来,自是不知,这两日,朝堂上下可是天翻地覆了。”
赢盛顿了顿,端了茶盏抿了一口,“上至朝野,下至黎民,人人道我赢盛勾结臣子,意图篡位。”
羡临渊大骇,“可是太子?”
“临渊果真聪慧。”赢盛眼眸中敛不住的欣赏。
对上赢盛炽热的目光,羡临渊有些尴尬的别过头。
“三殿下,”羡临渊迟疑一下,“我想见见王爷。”
赢盛摇摇头,无奈道:“而今本宫连朝会都被禁了,哪得还有进出宗人府的权利。”
羡临渊暗了眸色。
“三殿下,您为何要将此事说与我听?”羡临渊道。
他自认为,赢盛与赢城的关系可没有表面上来的好。
赢盛哈哈一笑,也未隐瞒:“你与林楚是朋友,我们自然也是朋友,再者,现下我与老六都有共同的敌人,京中风已起,谁人都不能置身事外。”
羡临渊点点头,赢盛坦率的将话说了明白,他心中反倒不再猜忌。
“临渊,我知道你身份,林楚都告诉我了。”赢盛敛了笑意,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羡临渊面色一怔,而后含了笑意,难怪,赢盛愿意与自己合作。
“不知三殿下是如何打算?”羡临渊道。
“本宫想借鬼医谷势力,将坊间关于本宫的传言打压下去。”赢盛半眯了双眸。
羡临渊点点头,“小事。”
见赢盛不再开口,羡临渊蹙了蹙眉头,道:“三殿下可还有其他要求?”
赢盛摇摇头,“本宫只要个清白名声,其他的,本宫自己自会争取。”
羡临渊会意:“三殿下端的磊落。”
赢盛扬了扬嘴唇:“关于老六,你有何打算?”
“不知三殿下打算如何帮临渊呢?”羡临渊挺直了背脊,对上赢盛的双眸。
既然是合作,那便无关地位,各取所需。
“你有几分把握可以将老六救出来?”赢盛没有直面回答羡临渊的问题,反问道。
羡临渊抿唇,几分把握?他连一分把握都没有。
根据手上的三份证据,倒是可以指认太子指使户部贪污赈济荒难银钱。
可是兰以州已死,死无对证,空有这物证也只是让皇帝疑心,并不能治罪。
若是想定下太子的罪证,还得另想其他方法。
见羡临渊没有应答,赢盛心中也有了思量。
“你若是没有证据能够一举扳倒太子,不仅救不出老六,还会把你自己牵扯进去。”赢盛起身向羡临渊走去。
羡临渊听了声音,敛了思绪,抬眸看向赢盛。
“临渊,我知道你的身份。”赢盛道。
羡临渊似乎并未感到惊讶,面无表情地看着赢盛,眼神中透着一丝漠然。
“林大哥告诉你的?”羡临渊沉声道。
赢盛点点头,“你若真心愿意救老六,你可否想过利用鬼医谷的人手?”
羡临渊沉思良久,抬了眸子:“鬼医谷向来不牵扯朝政,老祖宗的规矩。 ”
“若是与本宫里应外合,本宫保你神不知鬼不觉。”
“三殿下为何要淌这趟浑水呢?似乎这笔交易并不公平。”羡临渊道。
赢盛扬了扬嘴角,“临渊,聪慧如你。”
羡临渊起了身,“倘若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临渊定会考虑三殿下的建议。”
“那本宫便在这恭候。”望着羡临渊离去的背影,赢盛阴沉的勾起了嘴角。
第127章
心中暗道:这羡临渊果真有意思,赢城守着这么一个聚宝盆竟不知珍惜。
鬼医谷医馆遍布天下,信息搜集的能力比皇帝直接所属的专门搜集情报的锦衣卫还要强。
不仅如此,医馆的供奉加上鬼医谷特有的药材,都是人人花高价都求不来的珍物。
鬼医谷表面端的悬壶济世,实际谷内财富,大抵是比赢启的国库还要充盈。
再加之羡临渊如此身段相貌,谁人不想拥入怀中。
他是着实不知道自己哪里比不得赢城,羡临渊竟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
第一百零四章 卜东梧的来访
羡临渊没有耽搁,自皇宫出来便直接回了医馆。
他自然明白赢盛的目的。
若是利用鬼医谷将赢城私下救出来,那么赢城便是越狱。
一个越狱的皇子便是逃犯,谈何继承大统。
如此一来,不论是于太子还是于赢盛,都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再加之,此番若是和赢盛联手,若是没有落下把柄还好,若是落了把柄,便是鬼医谷先行坏了规矩,此后怕是要唯赢盛所用了。
可若是真走到这一步,他当真能亲眼看着赢城被惨死在自己面前吗?
羡临渊自腰间将那玉佩解下,放在手心细细端详着。
良久,一抹悲戚的笑意爬上他的嘴角,他做不到。
羡临渊阖了双眸,握着玉佩的双手置于胸口,仿佛这样便能感受到赢城的温度一般。
他不会拿鬼医谷的人去冒险,这是他自己的事,同鬼医谷无关。
赶在 洛青云回来前,一个羡临渊如何也想不到的人竟出现在了医馆。
卜东梧站在医馆前,抬眸看着医馆牌匾,静静出了会神。
羡临渊得了消息急忙整理了衣衫出来迎候。
“不知卜大人前来,有失远迎。”羡临渊寒暄道。
卜东梧深深看了一眼羡临渊,许久,道了一声:“羡公子不请老朽上去坐坐?”
羡临渊哑然失笑,侧了身子,伸出手道:“寒舍简陋,卜大人勿要见怪才是。”
卜东梧再次抬眸看了一眼医馆铺面:“这医馆面积在京中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羡公子谦虚了。”
羡临渊未再说话,养了唇角便引着卜东梧行至医馆后院凉亭处。
“委屈卜大人了,医馆不常来客人,这院子正堂也便改成伙计寝房了,只得让卜大人屈身在这凉亭暂作休息。”羡临渊起身为卜东梧倒了一杯茶道。
卜东梧打量了一圈院落:“当真是医馆,可算是把这院子用到了极致。”
羡临渊面色微红,道:“药材种类过多,零零散散便是归置了许多,让卜大人笑话了。”
二人不咸不淡的说着医馆的事,羡临渊心下焦急,一时拿不准卜东梧来此找他做什么,总不能是来观赏他这医馆的吧?
“不知卜大人来此有何事?”见卜东梧开口还要问询这晒在凉亭围栏上的草药,羡临渊耐不住先开了口。
听得羡临渊开了口,卜东梧轻咳两声,道:“羡公子可是想救王爷?”
羡临渊双眸漠然涌现了一股看不透的心绪,当下机警起来,这人难不成是皇帝怕派来的?
“自是。不过临渊不过小小郎中,如何能救。”羡临渊问道。
卜东梧自是没有放过羡临渊脸上的表情,道:“公子勿怕,今日老朽来无人知晓,想问问公子态度。”
羡临渊蹙了蹙眉,“卜大人怎地如此关心赢城?”
“不是关心,老朽信王爷断然做不出此等忤逆之罪。失了王爷,是赢启莫大悲哀。”卜东梧苍茫地看向远处。
他未说错,赢城一腔热血全部都投在了杀敌上,这等卑鄙的手段,不是赢城不会用,而是他不屑去用。
况且,赢启自赢炎封了太子后,逐渐开始重文轻武,若是没了赢城,现在边疆起了祸乱,只怕是要一群文邹邹的书生抗书上阵了。
“卜大人今日来此不是跟临渊谈论这个的吧?”羡临渊适时地打断了卜东梧的话,他无暇与卜东梧闲聊。
“昨日太子已经向皇上讨了王府的搜查令,怕是这两日就要搜府了。”卜东梧道。
“羡公子,王爷究竟有没有牵涉盐引?”
羡临渊沉默一阵:“王爷身家除自身俸禄外,有裕妃娘娘母族陪嫁,哪里需要此番折腾。”
卜东梧的眼眸暗了暗:“羡公子看来还是不信任老朽,梁世明手中的证据可是真真切切可以定罪的。”
“事关重大,羡公子可以不信任老朽,老朽今日来,只想对公子道一句话,万莫做了傻事。”
羡临渊疑惑地看着卜东梧,暗自揣测他的意图。
“公子手中是否有太子与兰家勾结的证据?”
羡临渊眸光一凛。
“公子勿要多心,听闻公子前几日去了沧州,兰以州曾在沧州与公王爷共事,想必是留下些什么物证了吧?”卜东梧缓缓道。
“你怎地知道我离开沧州?”羡临渊冷声道。
卜东梧眼含深意地轻轻扬了嘴角,“公子无需在意,只道是回答了老朽的问题便是。”
羡临渊抬眸定定地看着卜东梧良久,缓缓启唇:“我自是有证据,本意也想登门拜访卜大人,想将此证据呈上,没成想卜大人竟先行一步到了。”
第128章
“羡公子可是信老朽?”
“听闻卜大人曾为裕妃娘娘洗刷过冤屈,想必也是个可信之人。”羡临渊道,“只是这证据还差一部分,再过两日,临渊定会亲手将证据奉上。”
“好,公子既已做好决定,这证据越快越好,王爷等不了多少时日了。”
羡临渊点头,他自是知晓。
卜东梧临走时,羡临渊迟疑一下,再次开了口,“卜大人,为何帮我。”
卜东梧掀开车帘,露出半张脸来,“故人之托,公子放心,只要证据齐全,剩下交由老朽便可。”
言罢,放下车帘离去。
赢城这桩案子是皇帝亲口指派给卜东梧审理的,即使今日卜东梧不来,羡临渊也会将证据交由他,如此一来,倒是省了许多事。
羡临渊不明白卜东梧为何要帮自己,所谓故人,究竟是谁?
是自己认识的人?还是赢城认识的人?
羡临渊抬了头,心情复杂地抬眸看向远处的晚霞,他曾想一步一步给赢城一个安稳的朝堂,却不想变故来的如此突然,已经超过他所控范围,是自己自负了。
朝堂水之深,一不小心便会尸骨无存。
羡临渊收回视线,抬步回了医馆,也许赢盛说的是对的,将赢城救出来,远离朝堂,从此二人快意天涯,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赢城大概是不乐意的吧。
羡临渊不由苦笑,赢城与自己一生所追求的东西,永远都是背道而驰。
当夜,羡临渊换了衣着,准备熄灯时,医馆的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第一百零五章 问斩
“师兄!”羡临渊惊讶道。
洛青云点点头,“你走后我与米淮一刻也未敢耽搁,寻了这物便急忙赶回来了。”
羡临渊感激的看着洛青云,小心翼翼地将这薄薄一封信小心保存好。
“卜东梧可信么?”洛青云蹙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现下也未有什么好的方法。”羡临渊道。
送走了洛青云,羡临渊将四份文书细细誊写了一遍,一份搁置在暗格,一份收好置于枕下,才沉沉睡去。
虽是用人不疑,他也不能尽数相信卜东梧。
羡临渊将四份文书交由卜东梧不足两日,朝堂再次掀起风波。
太子被禁足东宫,六王府被查抄。
人人都道,赢启的天,怕是要变了。
“皇上,王府全部彻查完毕,搜到证物已全部带回。”锦衣卫首领林玉道。
皇帝先前一步,伸手拿起折叠齐整的文书,整整一十二封文书,皆是赢城与南疆的书信往来。
言简意赅,囤兵集粮,秋后而反。
“好一个秋后而反!”皇帝一拳砸在桌案上。
“林玉领旨。六王赢城牵涉盐引、宴会投毒、勾结南疆,意图谋反,两日后,宗人府问斩!”
圣旨一下,满朝动荡。
“临渊!”洛青云一脸焦急地推开羡临渊寝室的门。
“师兄?”羡临渊放下手中文书,应道。
洛青云定了定神,浅呼一口气道:“临渊,赢城明日问斩!”
“啪”的一声,羡临渊脑海中紧绷的一根线,似乎断了。
“你说....什么...”羡临渊颤声道。
“我说.....”洛青云再次呼了一口气,“赢城,明日问斩。”
此话一出,羡临渊身子止不住颤抖起来。
一句话,反复在羡临渊的脑海盘旋,他只觉得胸口似乎堵着什么东西,压的他快要窒息。
看着羡临渊逐渐变得苍白的脸,洛青云心下担忧,急忙伸手将人扶住:“临渊,你不能倒下去。”
洛青云开始自责自己是否不应该把这个消息告诉羡临渊,可若是不告诉他,来日羡临渊知道了,定会恨自己。
羡临渊定定神,努力平复自己的内心。
“师兄,你是从何处知道的?”羡临渊抬了眸子,原本那双灿如星宇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灰暗一片。
“林楚今早个儿遣人报的信。”洛青云道。
“他不在皇宫,如何知晓?”
“三皇子告诉他的。”
羡临渊将头偏向一边,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理由呢?”羡临渊漠声道。
如此仓皇着要将赢城问斩,总要有个理由。
盐引?投毒?还是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亦或者,卜东梧做了什么手脚?
羡临渊不知,脑子一片混乱。
他曾想过赢城会离开他,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昨日皇帝下令搜了王府,于王府东院中查出十二封赢城于南疆的文书,牵扯到此次投毒,这毒便是南疆送来的,以及——”
洛青云抬眸看了一眼羡临渊,见他面色沉稳如常,喉结上下翻滚两下后道:“赢城与南疆王在囤兵集粮,预备秋后而反。”
羡临渊瞪着双眸看向洛青云,一张脸因着怒气而染上一层绯红,“不可能!东院的每一处我都清楚,赢城根本就无暇与南疆王私通,况且,这马钱子本就是医馆最常用之物,何须从南疆送来!”
“荒唐!荒唐!”羡临渊一连说了几个荒唐,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指甲陷入肉中都浑然不知。
“临渊。”洛青云蹙着眉头,伸手将羡临渊的手打开,拿出锦帕将羡临渊手中血渍轻轻拭去。
第129章
“现下不是发脾气的时候,赢城问斩迫在眉睫,你准备如何做?”洛青云忧心道。
他着实怕羡临渊受不了刺激,冲动下做出什么傻事来。
羡临渊对赢城的爱,不比他对羡临渊的爱少。
他可以为羡临渊抛弃生命,羡临渊亦可以为了赢城将自己置之死地。
羡临渊没有回答洛青云的话,只是久久地沉默着看着窗外。
也不知多了多久,久到洛青云站的双腿麻木,如被千万只蚂蚁啃食一般,羡临渊才寒着一张脸,转过头来。
洛青云心下“咯噔”一声,这是一张怎样的脸?毫无生气,面如死灰,没有一丝生机。
“师兄,明日赢城在哪里问斩?”羡临渊淡淡道。
洛青云猛地吞咽了一口唾液,艰难地向前踏了一步,颤抖着嗓子道:“临渊,你.....没事吧?”
羡临渊没有回答洛青云的问题,面无表情道:“明日赢城哪里问斩?”
洛青云定了定神,“宗人府。”
羡临渊眸色一闪。
“临渊,你莫要做傻事。”洛青云急声道,“你想做什么?”
“劫狱。”羡临渊缓缓启口道,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琐事。
羡临渊没想到皇帝竟真的处死赢城。
如果赢城真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他亦不会救赢城,他会苟活在人间,替赢城还完他的孽,然后随赢城而去。
可赢城是无辜的,他是被人陷害的。
羡临渊做不到看着赢城被人陷害致死。
哪怕最终不成功,他也要一试,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死。
也许赢盛说得对,他不该犹豫那么久,从刚一开始,他就应该听了赢盛的建议,带人劫了这大狱,哪怕赢城不乐意,那也总比丢了命强,
大不了,他去向纪斯明认错,带着赢城回鬼医谷去。
天涯海角,总归有他二人容身之处。
如此是非不分的朝堂,不要也罢。
可若是想悄无声息潜进宗人府并非易事,单凭他自己一人,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宗人府守卫森严,没有皇帝指令或是礼部文书,任何人都无法进入。
如果不能悄然侵入,那便只能硬拼。
他不想牵扯鬼医谷,可自己手头上却真真毫无可用之人。
能用的人,大抵也只有米淮与无忧,单凭他们三人,谈何劫的了宗人府,怕是宗人府的大门都未踹开,人就已经被扣押起来了。
洛青云看着陷入沉思的羡临渊良久,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个师弟,自己再了解不过......
第一百零六章 他不喜女子
“临渊。”洛青云顿了顿,“你若要劫狱,我不拦你。”
羡临渊一怔,他没想到洛青云竟会同意。
“你若去劫狱,可有人手?”
羡临渊抿了抿嘴唇,他自是没有。
可事情已经推到了眼前,容不得给他太多时间去考虑了。
“我不会牵扯鬼医谷。”羡临渊咬牙道。
洛青云看着羡临渊的模样,一丝心疼涌上心头,二人从小到大,羡临渊要什么他便给什么,哪怕要了他的命去,他都会毫不犹豫,而今.....
洛青云淡淡一笑,“不牵扯鬼医谷,是我的人。”
羡临渊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洛青云。
“临渊,十年前你来找赢城时,我曾对你说,你既然决定了,那便放手去做,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出了事,有师兄给你兜着。而今,这句话,依然有效。”
羡临渊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雾气,几欲张口,却道不出什么话来。
宫中守卫森严,二人商量片刻,便决定趁宗人府午夜轮班时突袭,准备好迷药,将人放倒后再潜进去救人。
日暮西沉,羡临渊匆匆先入了皇宫,寻了赢盛,由赢盛做内应,引走军机处的巡逻侍卫,好让无忧、米淮一众人趁机潜入皇宫。
与此同时,宗人府内。
受了重伤一直都在半梦半醒的赢城终于稳下了精神。
“兰珺瑶,你当真是可笑。”赢城透过牢房的栅栏,冷冷地看向蜷缩在地上的兰珺瑶,嗤笑道。
兰珺瑶未作声,一动未动。
赢城冷哼一声,“兰珺瑶,本王知道你傻,可没想到你竟能傻到如此地步,竟然能帮杀父凶手做事。”
兰珺瑶听到“杀父”二字,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脸来,冷声道:“王爷此话什么意思?”
“兰珺瑶,你好歹也是尚书之女,怎地如此愚笨。”
兰珺瑶站起身,缓缓行至栅栏中间,居高临下地看着赢城:“你知道什么?”
赢城自草铺上坐起,右腿曲起,将手放在膝盖上支撑着身体,“你可知导致你兰家被灭九族的人是谁?”
“难道不是你和皇帝吗?”兰珺瑶冷笑道,“可都是托了王爷的福,若不是您将一应证物交到皇上手里,我兰家何以至此?王爷,您彼时可曾念过一丝夫妻情分?”
“你父亲得此结果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兰珺瑶冷笑两声,“那王爷此番,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赢城玩味的看了一眼兰珺瑶,“你可知,你父亲为何要为太子做事?”
“在朝为官,总要寻人庇佑,王爷,这在朝为官,您不比我还要清楚。”兰珺瑶抬眸虚望向牢门外。
第130章
“在朝为官,自是要学会站队,可你就未曾想过,为何你父亲将你嫁给了我,不与我一队,却偏偏站了太子一队?”
“有何不妥?我兰家本就是太子嫡亲,倒是王爷您,是个外人了。”兰珺瑶收回视线,看向赢城。
“外人?你可知,太子用兰以州病情威胁你父亲,逼他为太子谋事,你父亲所牵连的所有事件,均是为太子而做,你张口便是你父亲两袖清风,倘若这么多贪污的事做了下来,怎地你兰家在荒年竟连区区一百两都拿不出?”
兰珺瑶面色一白,身体向后撤开两步,“你骗人!太子怎地会骗我!”
赢城冷笑一声:“太子怎么不会骗你?他自己亲生儿子中了毒他都无所谓,单单只关心他这皇储,缘何要关心你们的生死?”
兰珺瑶双目震颤,伸手指向赢城道:“你休得挑拨离间,赢城,你真让我恶心,我恨羡临渊,更恨你,是你毁了我的一生!”
赢城摇摇头:“究竟是谁在说谎,你自己好好思量。”
末了,赢城淡淡道:“对了,兰大人死前,曾说过一句话,让我转达给你,他说‘我女瑶囡,故人易心,烈火灼身,安然于世,可保平安。’”
兰珺瑶浑身像是被隐形的藤蔓禁锢般,动弹不得。
瑶囡,是父亲对她的昵称,这个称呼,只有她与父亲知道。
良久,一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一声悲鸣,穿破了宗人府的铜墙铁壁。
赢城冷眼看着兰珺瑶崩溃:“兰大人泉下若是看到你被太子玩弄股掌,怕是死不瞑目。”
听着赢城的讽刺,兰珺瑶渐渐平稳下来,因崩溃而扭曲的绝美容颜,此刻抹上一层寒霜。
“王爷,倘若此刻,我要说指使我下毒的人是太子,可还有人信?”
赢城面无表情地看着兰珺瑶,“你就如此信本王所说的话?不怕本王诓骗你?”
兰珺瑶的双眸一瞬间又变的模糊不堪:“王爷,你可知,瑶囡是父亲唤我乳名。”
赢城抿了抿唇,不再言语。
“东院搜集到的谋反罪证是我放的,笔迹是太子找人仿写的,毒药是我称病这几日,一点一点自太医院拿的,太医院的存档被太子毁了,可我手里有李太医开药时留存的药方,被我藏在东宫后花园的假山下,细细核对数目,足矣。”
“缘何突然告诉本王这些?”赢城道。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只怕,此时妾身再说什么也无人相信了吧.....”兰珺瑶的双眸突然溢满了凄凉。
赢城半眯了双眸看着兰珺瑶。
兰珺瑶突然转头望向赢城:“王爷,你可曾有一点点喜欢妾身?”
赢城摇了摇头:“本王不喜女子。”
兰珺瑶突然就卸了劲儿,喃喃自语:“原来如此,从一开始,便是错的......”
说着,兰珺瑶自裙摆上撕扯下一片布帛,咬破了手指,双膝跪了地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王爷。”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兰珺瑶站起了身,将手中布帛交给赢城,竟是一份血书。
兰珺瑶双膝跪地,向赢城行了大礼,“妾身为人妻,谋害夫君,是为一错;为人臣,助纣为虐,是为二错;为人子不能为父报仇,是为三错。”
“三错,错错足以让妾身以死谢罪。”
“妾身,祝愿王爷夙愿达成,江山万代。今以死明志,拜别君上。”
话音落,起身,一头冲向钢铁浇筑的墙壁,鲜血四溅,猩红一片。
打瞌睡的狱卒听了动静,即刻跑了过来,被赢城一把拽住衣襟,狱卒圆滚滚的脸被紧紧卡在铁柱中间,勒变了形。
“开门。”赢城咬牙道。
兰珺瑶是人证,她还不能死。
狱卒被赢城猩红的双眸吓了一跳,一刻也不敢耽搁打开了牢门。
赢城踏步走向兰珺瑶的牢房,倾身探向口鼻,已经没了鼻息。
狱卒刚想踏入牢房,宗人府的大门却被人猛地踹开。
“赢城——”
一声熟悉的清远的声音飘入宗人府的每一处角落。
牢内的狱卒听到动静,即刻汇成一股直奔而去。
“何人敢闯宗人府!”
质问声落,接连不断的是几声惨叫,再无了声息。
羡临渊一身玄色夜行衣裹身,勾勒的整个人更加瘦削,不堪一握。
冲到牢房的第一眼,便是见赢城怀中拥着满头鲜血的兰珺瑶。
原本有着一丝雀跃的面容,在赢城由震惊而逐渐变得冷漠的目光中变的冷峻。
第一百零七章 夜劫宗人府,米淮身死
他不明白赢城为何会与兰珺瑶一起,还如此亲密。
可眼下,无论原因是什么,他都不该再去在意。
“赢城。”羡临渊向前一步,向赢城伸出手。
赢城眼含怒意地看向羡临渊,眉头紧紧拧成一团:“你来这做什么?”
“救你。”羡临渊道。
“救?”赢城嗤笑道,“本王何须你救?”
“赢城,皇上在东院搜到了指控你的证据,将你判了死刑。”羡临渊一脸严肃。
“死刑又如何?”
“你......”
“谁让你来救本王的?羡临渊,你少自作聪明,坏了本王大事!”
赢城将兰珺瑶的血书折好放在衣衫里,将兰珺瑶推到一边,站起身来,满脸厌恶地看向兰珺瑶的尸身。
第131章
“大事?”羡临渊蹙起眉头,一脸的疑惑。
赢城没有说话,浑身散发着一股戾气,直逼羡临渊走去。
羡临渊许久没有见过赢城如此模样。
浑身干涸的血渍,凌乱的长发,阴沉的表情,让赢城狼狈又阴郁,宛如地狱深处攀爬出的厉鬼。
羡临渊莫名的心悸,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那一刻,被赢城一把拽住了胳膊。
一阵刀影闪过,羡临渊一个踉跄被赢城裹到身后。
狱卒眼见是赢城,刚刚举起的腰刀迟疑着不知是否要砍下去。
赢城趁狱卒分神的空儿,飞起一脚,一脚踹在狱卒胸口窝处,一声惨叫,狱卒口吐几口鲜血,一番抽搐后便倒地不起。
因着抬腿的动作过大,牵扯到身上尚未结痂的伤口,赢城闷哼一声,伸手按住胸口,豆大的汗滴自额前滴落。
羡临渊正欲上前扶住赢城,身后却突然传来嘈杂的喊杀声。
无忧惊呼一声,宗人府外突然涌进几十名锦衣卫,直逼牢房而来。
一片混乱中,不知谁吼了一声:“六王赢城杀人越狱,斩立决!”
随后,整个局面一片混乱,羡临渊伸手握住赢城,趁米淮与无忧与其厮杀的空当想要带赢城逃离此地。
“放手!”赢城厉声道。
“你在闹什么别扭!”
“本王宁死也断不会苟且偷生!”
“赢城!”羡临渊徒然提高了音量。
二人争持间,赢城的身后突然袭来一个暗影。
羡临渊一句“小心”还未喊出口,只听得剑锋划破了皮肉,空中鲜血四溅。
“米淮——”羡临渊瞪大了双眸,他眼睁睁地看着米淮冲到了赢城身后,飞身挺胸,以血肉之躯做盾牌,挡在了赢城身后。
赢城面色一寒,顾不得身上撕裂的伤口,一个箭步,将面前的暗卫压制在脚下,自暗卫手中夺过长剑,低声道一声“找死”,便高抬双手刺向脚下暗卫。
一声呜咽,宗人府再次闯进一波人来。
“统统住手!”
来人正是卜东梧。
卜东梧带领军机处一众人,当场将正在厮斗的人按压下来,抬眸扫视一圈,一眼便看见了持剑的赢城,匆忙过来,一把将赢城手中长剑夺下。
“王爷,万不可冲动。”
军机处的侍卫当下四散开来,几下便将厮打在一起的众人擒拿下来。
羡临渊见场面已经控制,急忙俯身去看米淮伤势。
“公子,莫要看了。”米淮无力道。
“米淮....”羡临渊颤抖着双手扶起米淮的脖颈,将人靠在自己纤细的手臂上。
“公子,您身体不好,总是将心事置了心里,以后万事要想开。”
羡临渊单手按压住米淮胸腔,悲声道:“你勿要再言语了。”
米淮呛咳一声,“公子....您勿要再费力气了,刺了心脏腔室了,没用的。”
猩红的血丝缓缓爬满羡临渊的双眸:“怎会没用,你可是不信你家公子医术?”
米淮勉强扯了一抹笑意:“我家公子,医术无人能敌,只是米淮,自己要不争气了。”
羡临渊强忍着心中悲痛,泪水模糊了双眼。
“公子,米淮此生只能伴您到这了,父子吵架,哪来隔夜仇,您向谷主认个错,谷主他......他.....他很惦记您.....”话音落,米淮整个人突然间便没了支撑,整个人如一滩烂泥,瘫倒在羡临渊怀中。
身下是落入沟壑中汩汩而下的鲜血......
自责、懊悔、愤恨....瞬时间涌向羡临渊的心口。
若非是自己执意来劫这牢狱,米淮怎地会死。
现实并未给羡临渊过多悲伤的时间,还不等羡临渊回了神,卜东梧便指派军机处的侍卫,将现下在宗人府的所有人一并扣押到了御书房。
“皇上,人已带到!”卜东梧双手抱拳向皇帝行了一礼。
羡临渊敛了敛心绪,抬眸一望,心下暗暗吃惊。
这御书房真是热闹非凡,除了赢城、无忧与他外,竟然还有太子与梁世明。
“赢城,你可有何要解释?”皇帝道。
赢城瞥了一眼太子,冷哼一声,自衣襟里取出兰珺瑶的血书,正欲向前走去,却被太监总管拦了去路。
“狗奴才也敢挡着本王的路!”赢城嗔怒道。
太监总管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赢城:“王爷,此乃奴才职责,还望王爷见谅。”
赢城半眯了眼眸中凛色一闪,手臂一屈,将手中血书扔在了太监总管伸出来的双手中。
太监总管恭敬地行了礼,双手端着血书向皇帝呈去。
“只是何物?”皇帝问道。
“兰珺瑶的请罪书。”
太子闻言,面色一寒。
赢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面色如途的太子,道:“回禀父皇,兰珺瑶已死谢罪,元日投毒过程已尽数详写在血书上。”
太子不屑道:“人都已经死了,你再说这血书 有何含义,死无对证吧了。”
赢城眸色一簇:“皇兄此番何意?”
“你若是强逼侧妃写下这血书,又能奈几何?死无对证,找谁说理去?”
此言一出,赢城攥了攥笼在衣袖中的手。
皇帝将手中血书细细查看一番,而后将血书掷在桌案上,“赢城,你讲此事细细道来。”
第132章
赢城微微躬身,应了一声。
“父皇,元日投毒,是兰珺瑶所投,但她是受太子指使。”
“你血口喷人!”太子向前一步,伸了手怒指赢城道。
“血口喷人?皇兄,本王若是究竟是否血口喷人,由父皇定夺。”赢城沉声道。
“闭嘴!”皇帝看了一眼太子,厉声呵斥一声。
太子抿了抿唇,不服气地瞥了眼一眼赢城,不敢再造次。
“父皇,”赢城不疾不徐道,“兰珺瑶临死前告知儿臣,太子以兰家灭门事件缘由全部怪责到儿臣与父皇身上,儿臣东院指证儿臣谋反的文书也是兰珺瑶所放。毒药也是太子借兰珺瑶生病,以此从太医院谋骗而来。”
“你撒谎,如若是本宫差使,太医院为何没有马钱子的用药记录!”太子怒道。
赢城双眸盯着太子,冷冷道:“这就要问问皇兄了,太医院御医未有告老清退之人,怎地就进了新御医来。”
皇帝眼底划过一抹凉意,挥手斥道:“小兴子,将元日给祯儿诊治的御医给朕传来!”
第一百零八章 翻身
太子浑身一僵。
“皇兄,是非经过,待这李太医来了,一问便知。”赢城冷冷盯着太子,眉宇里都是厌恶。
不消片刻,李太医便随着太监总管的步子进了御书房。
小小太医,何曾见过如此大的阵仗。
“朕问你,可是你在东宫给兰侧妃诊治?”
李太医仓惶伏地,颤声道:“回禀皇上,是微臣。”
“兰侧妃是何病?”
“侧妃受了惊吓,心神不宁,微臣开了些凝神的方子。”李太医偷偷瞥了一眼一脸怒气的太子。
“方中可有马钱子这味药材?”皇帝道。
“回禀皇上,凝神的方子,用不得马钱子。”
“用不得?”皇帝挑眉,“兰侧妃可是说,你给她开的方子里是有马钱子这味药材的。”
“微....微臣不敢说谎,太医院有留存药方,皇上若是不信,遣人到太医院一查便知。”李太医将额头服帖在地上,心中不免暗暗惊心,亏得太子机警,将药方一式二份,置换了太医院的存档。
皇帝点点头,再次命了太监总管找人寻了太医院存档。
“药方每日一副,确实没有马钱子这味药材。”皇帝将几张药方掷在赢城面前,道:“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赢城冷笑一声:“皇兄倒是做得仔细,可百密总有一疏。”
“父皇,药方一式两份,另一份被兰珺瑶藏在东宫花园假山下,还望父皇前去排查。”
太子怒目而起,伸手指向赢城:“赢城,你是何居心,这与搜宫有何区别!”
“皇兄莫不是心虚了?”赢城勾起嘴角。
“你.......”
皇帝单手拍案,制止了二人争吵,直接拍人搜了东宫假山。
太子眼看赢城胜券在握的模样,心下不觉有些慌乱。
他自以为将兰珺瑶把控的很好,但兰珺瑶并不傻,难保不会趁其不备,握住自己的把柄来。
太子将目光收回,盯向地面时,眼神止不住有些慌乱。
羡临渊怔怔地看着赢城,一言未发。
他竟有些看不懂赢城了。
印象中的赢城总是大大咧咧,哪里愿意使用这般心思,可他竟能在牢狱中让兰珺瑶写下血书指认太子,还从兰珺瑶口中套出证据。
羡临渊内心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赢城元日当夜被指控时,没有过多辩解,难道就是为了入狱?
如果真是.....羡临渊看向赢城的双眸变得复杂起来。
在等待搜查的空档,赢城抬步向前,“父皇,儿臣还有一事启奏。”
皇帝眸色一闪,“讲!”
“事关每年赈灾粮款!”赢城道。
皇帝额上青筋突突跃动两下,强压着怒气道:“将你知道的,全部上报。”
赢城敛起衣袖,挺直身子道:“儿臣在沧州赈灾时,碰巧牵扯兰家一众丑事,处决时,留下一人活口,只因此人口中还有一件密事,此事事关皇兄,儿臣不敢声张,私下便一直调查,现今人证物证俱全,只可惜陆十前去取物证时,竟发现物证被人抢了先。”
皇帝呼吸粗重几分,“人证在何处?”
“已在路上。”赢城俯身道。
殿外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皇上,吏部侍郎张根生,张大人求见。”
得了应允,张根生大步流星走进御书房,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色纱巾蒙头的男子。
这般身形——羡临渊似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缩。
“微臣参见皇上。”张根生道。
“此人是谁?”皇帝道。
“皇上见了便知。”
说话间,张根生起了身,一把扯下男子的黑色纱巾。
一众人登时呆怔在原地,竟是——兰以州。
或者说,是曾经假冒的兰以州。
兰以州双膝着地,将太子与兰家勾结赈灾钱粮之事倒了个干干净净。
太子匆忙哭诉,道是赢城陷害于自己。
“赢城,你就是想谋权篡位,竟敢陷害本宫!”太子的双眸爬满了红色丝网,抬步欲揪起赢城衣襟,却被陆十抬手挡了去。
“太子殿下,事情自由皇上定夺,切莫造次。”陆十的眸中一片冰凉。
第133章
“陷害?”皇帝冷哼一声,“赢城,你找不到的物证,倒是落在了朕的手中。”
皇帝伸手自桌案内侧抽出四封文书,甩在了太子脸上。
“还敢说你是被陷害,四封文书,封封详细记载了钱粮款项及贪污数目,你还敢狡辩!”皇帝瞪圆了双目。
“太子,你着实令朕失望!”
太子失神地捡起地上文书,密密麻麻的账目一瞬间叩击了他的大脑,一笔笔,皆是他亲自过的手。
皇帝看向太子的双眸,逐渐变得阴冷。
看着眼前的一幕,羡临渊内心一紧,难怪赢城在牢内说自己坏了他的好事,难不成,这早就是赢城的计划?自己自作聪明,拿走了赢城需要的物证?
羡临渊顿时呼吸一促,如若是真的,那自己岂非像个跳梁小丑,还害的米淮丢了性命......
羡临渊的胸口突然一阵憋闷,若真如此,赢城竟一点风声都未透露给自己,那么,在他眼中,自己到底是什么。
一股苦涩,充斥了羡临渊的胸腔。
“皇上。”张根生双手作揖,躬身道:“臣还有一事启奏。”
“直言。”皇帝道。
事已至此,皇帝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张根生将太子私下与自己结交,贿赂自己行盐引之便的事悉数道了出来。
太子闻言,投向张根生的目光逐渐变得狠戾。
“皇上,盐引事件非同小可,微臣不敢多做声张,手上握足了证据才敢上报,与微臣对接的正是太子手下的人,梁世明。”
皇帝微微蹙眉:“梁世明?好生熟悉。”
卜东梧道:“皇上,梁世明便是元日指控王爷走私盐引之人。”
皇帝连说几个好,长吸一口气道:“来人,将梁世明带上来!”
太子身形晃动两下,还想狡辩二声,却在双眸触及皇帝阴冷的眼神时,噤了声,咬紧了后槽牙。
赢城睥睨着太子,满脸的血污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并没有使他看起来更狼狈,反而更添加了一丝阴郁,沾着兰珺瑶鲜血的浑浊衣袍,使他如同魑魅魍魉,压迫的太子喘不过气来。
第一百零九章 废黜太子
“草民参见皇上。”梁世明双膝着地,怯懦道。
“梁世明,你与太子私贩盐引,你可认?”皇帝道。
梁世明身形抖动一番,侧了脸看向太子。
皇上愠怒道:“你看他做什么!回答朕的问题!”
梁世明不敢抬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
“梁世明,皇上问你话,快如实回答!”卜东梧蹙了眉头厉声道。
梁世明将身子缩做一团,蓦地带着哭声道:“皇上,盐引是太子殿下指使草民去做的,元日也是太子殿下让草民陷害六王爷的,太子殿下绑了草民妻儿,草民若是不做,太子殿下便要了草民妻儿性命啊!”
此话一出,整个御书房鸦雀无声。
皇帝深吸一口气,一掌拍在桌案上,道:“赢炎!你还有何话要说!”
太子垂了头,额前垂落的发丝掩住了双眸,道:“儿臣若说儿臣是被构陷的,父皇可是相信儿臣?”
皇帝半眯了双眸,看向太子:“人证物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要抵赖的?”
太子冷笑两声,看向赢城,“赢城,你还有什么后招?”
赢城挑了挑眉,“后招?本王可没有什么后招。”
“你费尽心思将这些人笼络起来,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这要问皇兄了,”赢城扬了扬嘴角,“皇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样的道理,我们五岁时习文时,太傅就教导过了。”
二人争持的空当,奉命到东宫搜查的侍卫急匆匆来报,已经于假山后寻得药方。
“呈上来。”皇帝隐忍道。
数张药方,张张均有马钱子。
“太子,你真令朕失望!”
“失望?”太子似乎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仰头大笑,直笑的屈身捂腹。
“父皇,你可真是说了天大的笑话,将儿臣变成这样的,不正是您吗?”太子嘲讽道。
皇帝眉心微蹙,磨搓着手掌,“朕,何时教你做这等龌龊之事。”
“龌龊?父皇,自小时起,你便对赢城不同。儿臣与三皇弟跟着侍卫习武时,赢城便有骠骑将军亲自指导,儿臣封太子,赢城便封王。他去平个灾荒,就要追封个封地,试问父皇,这赢启江山,你便一同都封给赢城罢了。”
“胡闹!”皇帝拍案而起,伸手指向太子,“疯了!你当真是疯了!”
“疯?儿臣是疯了,早就被父皇你逼疯了,儿臣若不是母后嫡亲所生,这太子之位,怕早就是赢城的了吧!”
“荒谬!”
“父皇,您不也是踩着众位皇叔的尸体才踏上这皇位的吗?怎地到了儿臣这里便不行了?”太子微抬下巴,傲视着皇帝。
“孽畜!”皇帝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来人,将这个孽子给朕关进宗人府!”
闻言,太子止住了笑声,面色一冷,自宽大的袖口中抽出一把刺刀,起身向皇帝刺去。
事发突然,众人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待一众人回过神来时,太子已被赢城用膝盖抵住脖颈,双手紧紧禁锢在身后,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皇帝急促的喘了几口气,道:“太子意欲谋反,私贩盐引,克扣粮款,数罪并罚,其罪当斩。着,废去太子之位,割去黄带子,扣押宗人府,明日行刑,交由卜东梧督办!”
第134章
一声令下,陆十便遣人将太子扣下,押至宗人府。
皇帝虚脱般坐在软榻上,一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岁。
“皇上,”卜东梧开口道,“这几人该如何处理?”
皇帝定了定神,挥了挥手:“扣押大牢,你来督办,依律惩处。”
卜东梧领命,问赢城借了军机处几人,将梁世明与兰以州二人扣押大牢。
梁世明虽助纣为虐,却因是被胁迫,重打二十大板,便放出狱。
兰以州冒充朝廷重臣,应当死刑,因被太子胁迫,且最后将功抵过,流放北漠。
“城儿,你与羡临渊回了王府吧。”皇帝失神许久,淡淡道。
赢城略一踌躇,道:“羡临渊私闯宗人府.....”
话未说完,皇帝无力地抬起手,摆了摆道:“将功抵过,不予追究,回去吧。”
赢城抿了抿唇,未再言语,转身唤了羡临渊一声,便回了王府。
昔日风光无限的东宫,此刻已被军机处搅翻了天。
成箱的银钱自东宫假山后的暗室中抬了出来。
太子妃知情不报,扣押大牢,次日同赢炎一同问斩。
皇后闻声一病不起,赢祯暂时交由裕妃抚养。
一切尘埃落定。
王府东院,二人一路无言。
直至无忧备好了热水。
羡临渊几乎是颤抖着手将赢城的衣衫剥下。
一袭白衣,被血液不知浸透了多少遍。
甚至粘连到皮肉上。
羡临渊尽可能轻柔的将这薄薄的衣衫取下,可牵扯到赢城的伤口时,竟还是将腐烂的皮肉扯下一块来。
心中总有千般疑问,此刻也尽数咽进腹中。
羡临渊将赢城扶至木桶旁,拿着锦帕打湿了赢城的衣衫,才好褪下些。
上衫褪去,入目便是满身的鞭痕,鞭痕细窄却极深,不知这鞭子上可是有什么钩刺,竟将皮肉勾了出来。
赢城的身上曾因为打仗,落了很多刀疤。
羡临渊曾无数次抚摸过赢城后背上的刀伤,而今,这猩红的鞭痕竟将那一道道刀痕掩盖无踪。
翻扯着血肉的鞭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似是刚刚被挣开,渗出丝丝鲜血,大部分的都开始溃烂发炎,皮肉边缘泛着浮肿的白。
许是热水的雾气太重,模糊了羡临渊的双眸。
羡临渊伸出手,轻轻抚过赢城身上的鞭痕,赢城没有吭声,但羡临渊感受到赢城的身子猛地绷紧。
羡临渊缓缓吐出几口气,将赢城的身子浸在水中,拿着锦帕细细擦拭。
直至将血污悉数洗去才作罢。
一桶热水,入水至清,待赢城站起来时,血红一片。
羡临渊咬紧了下嘴唇,强忍着内心的颤动将赢城带到了床上。
沐浴后,赢城身上还带着潮气,洗去了血污,那伤痕便更加狰狞。
羡临渊突然鼻头一酸,而后轻轻地吸了吸鼻子。
转了身,至橱柜中拿了鬼医谷最好的伤药出来。
以及,白酒和一把短刀。
羡临渊看着手中的玉瓷白瓶,面露难色,这药效果极好,却......
第一百一十章 上药
赢城偏头看了一眼羡临渊,淡淡道:“用吧。”
说着,将披在背上的白色里衣拽进手中,缠绕成团,咬进嘴中。
羡临渊拿着药瓶的手紧了紧,这药效果极好,涂抹上不出一日伤口便能愈合,可上药后,伤口会有蚀骨的疼痛,这药是羡临渊给赢城带去战场应急用的。
“换种吧,不急于一天。”
“让你用便用。”赢城道。
羡临渊不知赢城为何如此着急用这药,太子的事已经告一段落,皇帝准他月假,他缘何如此着急,用了轻缓些的伤药,慢慢将养,总比这药来的好。
“你为何那么着急用这药?”
“啰嗦。”赢城拧了眉头,转身想自羡临渊手中将药抢过来。
“行了,”羡临渊深吸一口气道吗,“我给你用便是。”
羡临渊将手中短剑用白酒浸透个遍,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慢慢顺着赢城身上的鞭痕,一刀一刀将泛着虚白的腐肉剔下 。
待一身腐肉剔除,赢城整个后脊溢满了鲜血,一道道渗着血的鞭痕,宛如地狱中恶鬼长满獠牙的嘴。
羡临渊内心一紧,将短刀放下, 拿了白玉瓷瓶便打开了木塞。
这药膏触手便是一阵灼热。
若是直接涂在伤口处,便如万千蚂蚁啃噬一般。
“我上药了。”羡临渊吞了一口津液道。
“嗯。”赢城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咬着里衣的牙齿,不觉又重了一些。
他自是知这药性多猛,后背上那道自肩膀斜砍到腰腹的刀疤,差点要了他的命,若不是这药,他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羡临渊微微闭了双眸,轻吁一口气,冰凉的指尖沾着玉近乎透明的药膏,覆上赢城后背处的鞭痕。
药膏触及伤口的一刹那,赢城的身子一颤,脸唇霎时间变得惨白。
“能忍吗?”羡临渊将手抬起,眉目里尽是担忧。
许久,赢城虚弱地闷声应了一声。
羡临渊起身收了瓷瓶,探身直面赢城,拿了锦帕拭去赢城额前细汗,道:“换了寻常伤药吧。”
赢城倔强地摇摇头,那被咬住的里衣,已经浸湿一片。
第135章
羡临渊眼神复杂地看向赢城,无奈道:“缘何 受这罪,为了什么?”
赢城抬眸,眼眸中尽是不可违抗的严厉。
羡临渊咬了咬嘴唇,起身坐回赢城身后,也不再与他争持。
赢城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但凡决定的事情,那便是十头牛都扯不回来。
这一点,两人倒是极像。
再次打开瓷瓶,羡临渊屏了气息,沾了药膏,一口气将赢城身上的伤痕全部涂抹了遍。
看着赢城颤抖的愈发剧烈的身体,羡临渊的内心如刀剜般疼。
羡临渊顾不及扣上瓷瓶,匆忙拿了 干净的绢帛包裹了整个后背,绢帛刚刚裹在身上,便被汗水浸了个透彻。
羡临渊将赢城拥在自己怀中,小心避开后背的伤口,用衣袖为赢城拭去额前渗出的豆大的汗滴。
羡临渊不敢将那里衣从赢城口中拿出,他怕赢城咬了自己舌头。
赢城双眸血红一片,攥着锦被的手臂上盘绕着几根青筋,令人生畏。
看着赢城极力隐忍的模样,羡临渊一狠心,将赢城口中的里衣一下扯出,里衣上竟有丝丝血迹,羡临渊忙将自己的手臂塞进赢城的口中。
垂首便对上赢城怒意的双眸。
手臂上猛地刺痛,羡临渊脸色一变,他将自己额头贴于赢城额前,淡淡道:“马上就好了,再忍耐一下,一下就好.....”
不多时,羡临渊感觉怀中人的身躯不再颤抖,抬了头,心中一阵抽痛,赢城竟是疼的昏死过去。
羡临渊缓缓抽出已经红肿的手臂,被赢城咬住的地方落了一个深深的齿痕。
羡临渊纤瘦,这一口,竟是恨不能咬在他的手骨上。
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羡临渊将赢城缓慢放倒在床上,擦去赢城身上薄汗,盖了锦被,才起身下了床,着手处理自己手臂上的咬伤。
简单包扎后,羡临渊才发现,自己竟也是出了一身的汗来。
一整夜,羡临渊都没敢合眼,静静地坐在床边,守了赢城一夜。
羡临渊借着烛光,定定的看着赢城,伸手拢去赢城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出了神。
赢城越来越让羡临渊看不懂了,似乎他想逃离赢城的同时,赢城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或许也是一件好事吧。”羡临渊心道。
如果赢城真的有了这些心思,那么至少等自己走的时候,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次日一早,羡临渊早早去了厨房,熬了点清粥,端了寝室来。
“醒了?”羡临渊将清粥放置在几案上。
赢城用手肘撑起身子,半侧着身子趴在床上,冷冷地看着羡临渊。
“你差点坏了本王的事!”声音低沉的令人不寒而栗。
羡临渊强压着内心的酸涩,牵强地扬起嘴角,盛了一汤匙粥吹了吹,伸到赢城嘴边,道:“吃点粥吧。”
赢城看也未看,抬手将羡临渊伸过来的手打掉,连同粥碗一起。
“你做什么!”羡临渊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一个弹身站起。
赢城一拳砸在床榻上,冷声道:“谁让你取了兰以州藏起来的证物?”
“你入了狱,我想办法救你也有错吗?”
“本王用的着你救?”赢城嘲弄一笑,眼眸中尽是不屑。
羡临渊咬紧了牙,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双肩蓦地卸了力 ,羡临渊颓然靠在身后的长桌上,微闭双眸。
“赢城,”羡临渊缓缓启口,“这局,你是不是在沧州就做下了。”
羡临渊只觉得浑身没了气力,赢城竟瞒得滴水不漏,几日的担惊受怕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只觉得是一场笑话。
赢城抬眸看到羡临渊满脸的苍然,内心突然生出一种异样,垂了眸子敛了身上戾气。
“是。”
“米淮那日,明明将刀刺向了兰以州的心脏。”羡临渊双手向后撑在桌子上,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靠在长桌上。
“他的心脏与旁人不同。”赢城道。
羡临渊微微一怔,扯了抹笑意,“原来如此,早就听闻有人心脏长在右侧,竟是如此凑巧。”
“你缘何留了兰以州一条命来?”羡临渊甚是好奇,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赢城将兰以州救了下来。
他自认赢城没有那般菩萨心肠,究竟是什么,改变了赢城的心意。
第一百一十一章 原是故人子
“兰以州手中有太子克扣粮饷证据。”
“你就如此信他?若是欺骗你的呢?”羡临渊道。他不相信赢城会那么轻易地信任一个人。
赢城挑了挑苍白的嘴角道:“或许兰珺瑶那活爹还有点良心,兰以州的爹娘被他养在江城城郊一个院落里。”
“你找到 了他们?”羡临渊行至床榻旁,“然后与梁世明布下了这局?”
赢城半倚靠在软枕上,阖了双眸:“对。”
“你早就料到太子会动手?”羡临渊胸口急促起伏了几下。
“对。”赢城蓦地睁开双眸,漆黑的瞳孔射出一道寒光,“本王无意与他争夺王权,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本王。”
“胡闹!倘若太子没有指使兰珺瑶下毒,你又该如何?倘若你此番进了宗人府,还未等审,命丧于此又当如何?”
羡临渊疾声道。
“此番有卜东梧帮忙将物证呈上,这物证万一真的出了差错,你此刻早就是尸首一件了你知不知道!”
第136章
赢城半眯了双眸,“难道本王就干等着他来害本王?还是你有把握将本王救出来?嗯?”
赢城句句紧逼。
“再者,若不是你将这物证寻了去,兰以州早就带着这物证寻了父皇去,何须等到兰珺瑶写了血书!”
羡临渊一时语塞,赢城此计,将自己也算了进去,行事虽险,胜算却大。
粮饷、米粮、谋储,三项罪名,足以将太子逼至万劫不复。
“卜东梧为何要帮我?”羡临渊问道。
“本王怎么知道。”赢城将双臂枕在脑后。
“他曾说是故人所托。”
赢城蹙了蹙眉:“故人?你认识他?”
羡临渊摇了摇头,他本以为卜东梧所谓的故人是裕妃,看赢城的语气,似乎与卜东梧并不相熟。
既是故人,定然也不是自己识得的人。
羡临渊垂了眸子,他只是没想到赢城竟能瞒着自己做了如此多的事情。
“赢城,你缘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为何要告诉你?你能做什么?”
羡临渊抿了抿嘴唇。
“你能取悦本王就做够了。”赢城道。
“在你眼中,我便只有这般作用?”
赢城语气中带着嘲讽:“不然呢?”
羡临渊疲惫的闭了闭眼,他究竟还在期待些什么?期待赢城告诉他,是因为担心他牵扯其中?期待赢城告诉他,是为了保护他?
可笑。
羡临渊曾以为自己在赢城心里是不同的,他甚至经过赢城前一段时间的示弱,以为赢城有所改变。
真的只是他想多了。
这才是赢城的本来面目,他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一股无力感瞬间荡涤了他的全身。
内心再是疲累,他还是想弄清楚卜东梧为何要帮助自己。
第二日,羡临渊一早便出了门。
到了无忧常去的点心铺子包了一些点心,拜访了卜东梧的府邸。
卜东梧对羡临渊的来访并未感到意外,似是早就有所准备似的。
“我早知你会来。”卜东梧大步向羡临渊走来,伸手拍了拍羡临渊的肩膀,“坐。”
卜东梧今日未穿官服,一身紫色衣衫,衬的人更为沉稳贵气。
羡临渊有些诧异,“卜大人似乎是早就知道临渊今日会来拜访?”
卜东梧点点头:“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卜大人为何要帮我?”
卜东梧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这个问题前几日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故人?”羡临渊道。
卜东梧点点头。
“这位故人想必与卜大人交情匪浅,不知是否是临渊所识之人?”
卜东梧抬眸看了羡临渊许久,缓缓道:“你与你父亲并不相像。”
羡临渊坐直了身体:“您说,我父亲?”
卜东梧蓦然红了眼眶:“你父亲可是纪斯明?”
“您认识我父亲?”羡临渊蹙眉道。
卜东梧垂了头,盯着地上看了许久,似是在缓和自己的心绪。
“你父亲他.......还好吗?”
羡临渊沉默良久,“挺好的。”
羡临渊做梦也未想到卜东梧口中所谓的故人竟是自己的养父——纪斯明。
自卜东梧府邸出来,羡临渊遣走了车夫,自己慢悠悠地步行朝医馆走去。
看着形色匆匆的行人羡临渊,羡临渊的心头突然涌满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个世界如此之大,却又如此之小。
当年南疆王听闻裕妃患了疯疾,担心女儿身体的他,舍弃王的脸面,亲自到鬼医谷请了纪斯明。
纪斯明本身就是一个心善又心软的人,听不得人间疾苦。
应了南疆王,自己便化身南疆蛊医,获了皇帝应允,为裕妃治病。
裕妃的疯病不是一日两日可看好的。
出入皇宫久了,难免碰上下朝会的大臣。
年轻时的纪斯明端的是风流才子,一表人才。
卜东梧一眼便被这纪斯明那股高傲劲儿吸引了视线。
卜东梧是个木讷的人,偷偷关注了纪斯明许久都未敢表露心意。
最后还是纪斯明注意到了这个偷偷跟在自己身后的卜东梧。
治好了裕妃的病,在卜东梧的帮助下,裕妃重获皇宠,纪斯明也得以功成身退。
至于二人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卜东梧并未多说,只道是二人道不同,不了并肩而行。
纪斯明带着一腔怒气离了皇宫,回鬼医谷联字号的药铺时,偶然拾得了羡临渊。
只可谓造化弄人。
若是没有裕妃疯病,赢城大抵也不会被带来元日灯会,他或许就会在那日死在了某个床榻上也未可知。
若不是纪斯明来为裕妃治病,即使逃离了宜春院,怕也早就病死在街头。
羡临渊苦笑一声,这世界当真狭小。
只顾着思考这段复杂的关系,羡临渊这时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竟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巷里。
看着熟悉的景色,羡临渊微微蹙眉,竟是到了林楚的别院。
羡临渊抬眸看着面前这扇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精雕细琢的楠木门庭,一时有些犹豫。
他总认为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不需要找任何人来支撑自己的精神世界。可如今与赢城吵了架,他心理上竟鬼使神差般的催促自己去找个人倾诉自己内心的愁闷。
第137章
直到这时,羡临渊才意识到,赢城不仅占据了他的内心,更是早就占据了他的精神。
他需要倾诉,并且迫切的需要找到一个人来弥补赢城离开自己造成的内心的空洞。
说到底,他没有那么强大,终归是一个凡夫俗子罢了。
羡临渊自嘲一笑,伸手敲响了林楚别院的门。
前来开门的竟是巴提努耶。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有了身孕
巴提努耶见了羡临渊微微一怔,“羡公子?”
羡临渊微微颔首,“林大哥可是在府中?”
巴提努耶连忙向一侧让了路出来,道:“在的,羡公子快请进。”
入了府,却见林楚正一袭素色衣衫,侍花弄草。
“林大哥好生雅趣。”羡临渊含了淡淡笑意。
听了声音,林楚猛地抬头便望见羡临渊一张含笑的脸,惊喜道:“临渊?你怎地有空来了?”
羡临渊笑道:“怎么,难道我只有有事才能拜访林大哥?”
林楚连连摇头,“那日,我言语 上有些冲撞了,以为你当真要与我断了这份关系.....”
羡临渊心下登时便生出许多酸涩之感,自己就连交朋友都要按了赢城的喜好来。
羡临渊是有些怕林楚这番话的,若是为了赢城,抛弃多年友谊,这岂是一句“见色忘义”岂可一概而过的。
若是为了所谓的爱情,将数年友情弃如敝屣,断然也是傻得令人耻笑。
“林大哥,我并非是要与你断了关系。”羡临渊深吸一口气,“我所有的精力与一腔热爱全数耗在了赢城身上,岂是你们一句话,我便能抽身而退的?”
林楚深深地看着羡临渊:“林大哥话至此,日后断不会多言。今日林大哥高兴,便带你去个地方,他赢城可去,我们也去得。”
话音落,林楚便将羡临渊自木椅上拽了起来,驶了马车便直奔添香阁。
“林大哥.....”看着如此熟悉的地方,羡临渊不禁悲从心来,心中的苦涩感愈发四溢。
林楚疑惑的看了一眼羡临渊道:“怎么了?”
羡临渊随即调整了自己情绪,他不想搅了林楚兴致,淡淡摇了摇头:“没什么。”
林楚兴奋地扯起羡临渊的衣袖,将人带了进去,“这添香阁有位姑娘,琴技超群,卖艺不卖身,闻她一曲,当真可消万千烦恼。”
说话间,二人已步至阁内。
杜娘半露香肩,一袭深紫色轻纱裹身,妖娆妩媚,甚是动人。
“哟,林大公子来了,可是来找知念姑娘的?”
林楚将手搭在羡临渊肩头:“自是,杜妈妈给本公子准备个雅间,请了知念姑娘来奏一曲。”
杜娘锦帕半遮了嘴角,含笑道:“也就林大公子你出手阔绰,我们知念姑娘可是从不轻易露手的,连这官老爷来了,只要我们知念姑娘不乐意,断也是要甩了脸去的。”
羡临渊闻言,倒是挺好奇,这知念姑娘竟是如此大的派头?
两人在杜娘的引导下,进了一间雅间,羡临渊看着熟悉的布局,不免苦笑一番,这添香阁的布置,五年了,还是如此格局,没有变化。
林楚看着羡临渊微妙的表情,探过头来,“怎地,临渊可是来过这添香阁?”
羡临渊点点头,平静道:“五年前,我曾来这捉过奸。”
林楚惊讶地瞪大了双眸,而后又快速敛了去,伸手拍了拍羡临渊的肩膀,“今日,你我二人是来消遣的,不想这磨人的事。”
羡临渊笑了笑,抬手给林楚倒酒的空儿,雅阁的门被敲响。
“公子,知念到了。”
“进。”林楚边说边向羡临渊看了一眼。
女子怀抱批把,雾青色的络纱半遮面,五官若隐若现。
这女子谈不上倾世容颜,只是这气质却生的宛若出水芙蓉,丝毫没有烟花之巷的胭尘气。
女子入室,浅浅屈膝行了一礼,跪坐在团蒲上,长指如兰,抚上琴弦,如丝竹般悦耳,罔若使人置身山谷竹林中。
羡临渊只觉得浑身的疲惫似是被安放在一旁,闭了眼目静静聆听。
一曲闭,方知这姑娘缘何这么大的派头,如此琴技,担得起人诚意相邀。
“姑娘,琴技着实令人钦佩。”良久,羡临渊才缓缓张开双眸。
赢城素来爱听曲儿,在东院时,羡临渊也没少跟着听过,只是这姑娘的琴艺,当真称得上一绝。
知念向前俯了俯身,轻启朱唇向羡临渊道了一声谢。
“谁知京洛念。”羡临渊淡淡道,“好名字。”
知念面露惊色:“多谢公子夸赞。”
羡临渊不解的眸色:“姑娘虚怀若竹,清气若兰,怎地流连在这烟花之地?”
知念苍然一笑,“若非有着情非得已的苦衷,又有谁愿意留在此地呢。”
“知音难遇,知念再为公子奏一曲。”
琴声起,知念如玉般指尖在弦上翻飞,似是在尽诉内心惆怅,奏了一曲又一曲。
末了琴声忽止,知念脸色苍白的毫无一丝血色。
“知念姑娘?”林楚惊呼一声。
羡临渊听了声音,猛地睁开双眸,起身走到知念身旁。
“知念姑娘,冒犯了。”羡临渊道了一声,自怀中拿了方法搁置在知念手腕内侧,探了脉。
第138章
片刻,羡临渊便收了手,撤回方帕,面有凝重的看向知念:“姑娘。”
羡临渊欲言又止。
知念倒像是早就知晓似的,垂下头,紧紧咬着毫无血色的下唇。
她有了身孕,三月有余。
烟花之巷的女子都会采用水银规避有孕,但水银剧毒,很多女子未到徐娘的年龄便器官衰竭而亡,皆是长期少量服食水银的缘故。
羡临渊暗自揣测是这知念姑娘卖艺不卖身,所以老鸨便从未让知念食用掺杂了水银的饭菜。
青楼里的女子一旦有了身孕,都逃不过被强制取掉的命。
就算勉强留下,因为出生在青楼,若是个男孩,那便养在青楼里做个杂役,若是女孩,命运自是和这青楼女子一般。
所以许多女子,宁愿赌上命来堕掉,也不愿将孩子生下来。
“临渊,知念姑娘如何了?”林楚探了身过来。
“知念姑娘勿怕,我这兄弟可是顶好的大夫。”
看着二人沉重的面色,林楚也不敢再多言。
“知念姑娘,想必你心中也有了尺度。”羡临渊道。
知念沉默许久,忽而抬了头,定定地看着羡临渊:“不知公子可有方法将这孩子堕掉。”
林楚一脸震惊地看向知念:“知念姑娘,你.....有了身孕?”
知念再次将头垂了下去,青葱般的玉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姑娘身子孱弱,受不了堕子之罪。”羡临渊轻声道。
知念绝望地闭上了双眸。
林楚见状,忍不住好奇,插口道:“知念姑娘,你可知这孩子父亲是谁?”
第一百一十三章 婻鳳 本王以后不会让你痛了。
知念咬牙不语。
羡临渊见状,扯了扯林楚的衣角。
二人皆是男子,怎地问女子如此无礼的问题。
“知念姑娘,你细细思量。”羡临渊规劝道。
羡临渊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天色,连同自己的钱袋子一并放了知念手中。
“姑娘心高气傲,万莫做了傻事,将来有朝一日脱离苦海,天高海阔任姑娘戏游。”说完,便拉了林楚出了这添香阁。
羡临渊并不喜欢这个地方,来到这里,羡临渊总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总会勾起他曾经那段不甚愉快的记忆。
二人心事重重离开了添香阁,羡临渊拒绝了林楚要将他送回王府的好意,自己一人踏步回了王府。
夜里的风不再似冬日如此刺骨,多了春日的幽柔。
羡临渊行至长桥上,双手放在桥扶手上,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任这肆意的风拂过自己残破的四肢。
一番话,既是对知念所说,也是对自己所说。
桥下寒冰早已不见,水波漾漾,竟慢慢平复了羡临渊烦躁的内心。
羡临渊痴痴地看着倒映在水中的月影,他只觉得自己毕生所追求的东西就如这月影一般,美好,却永远触及不到。
就像赢城的爱,应当也是美好的,他却永远都得不到。
羡临渊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不知道赢城若是真的爱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模样。
他甚至想亲眼看看赢城爱上一个人的模样,哪怕这个人不是自己。
回王府的路上,再次遇到那家点心店,掌柜的已经收了铺面,准备关门了。
羡临渊顿了顿,摸了摸口袋,苦笑一声,他想为赢城带些点心回去,却不想刚才自己竟是连同钱袋子都留给了知念。
掌柜的远远地便看见先临渊站了不远处,张开手便扯了嗓子喊了羡临渊来。
“羡大夫,这么晚了您怎地还在这长街溜达,马上宵禁了,您还是快快快回了王府吧。”
羡临渊点点头,再次看了一眼木案上摆放的糕点后,折身向王府走去。
点心店的掌柜似是看透了羡临渊的心思,拿了油纸便包了几块羡临渊常买的点心,匆匆追上羡临渊的步子。
“公子,且慢。”掌柜的跑的急促,一把拦住羡临渊,气喘吁吁地将手中的点心递到羡临渊的手中。
羡临渊迟疑地看了一眼点心铺的掌柜的,不明所以。
“掌柜的,今日有事,身上未带了银子来。”羡临渊道。
老板挠了挠后脑勺,咧了嘴角道:“这是赠与羡大夫的,不收银钱。”
羡临渊面露困惑。
“羡大夫经常光顾小人铺面,再者这点心隔了夜第二日也不便再售卖,只当是小人赠与羡大夫的,不要浪费嘛。”
羡临渊闻言,并未拒绝,伸手接了来,向掌柜的道了谢。
掌柜看着羡临渊离去的背影许久,才踏着轻快的步子回了铺子。
几年前,这点心铺掌柜的儿子在市集犯了癫痫,眼看一命呜呼,却被羡临渊及时救下。
末了,羡临渊却是分文未收,只道是:“济世救人。”
羡临渊抱着几块点心回了东院,却见东院户门紧闭。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敲开了房门。
开门的是无忧。
“公子,您回来了。王爷正吵着找您呢。”
羡临渊无奈地点点头,拿着点心的手不自觉收紧。
“你去哪里了?”羡临渊前脚还未踏进寝室,赢城冰冷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羡临渊自顾自地进了寝室,将点心放置在了桌案上,唤来无忧净了手,便拿起一块点心递到赢城嘴边。
第139章
“尝尝吧,你爱吃的。”
赢城蹙眉:“你买这两块破点心买了一天?”
羡临渊懒得跟赢城做过多解释,见赢城不吃,便将点心一口塞进自己嘴中,而后起身欲往门外走去。
“你做什么去?”赢城瞪了眸子。
“我去书房睡。”
“不许去!”
羡临渊站住了身形,“你身上伤口未好。”
“所以你留下,照顾本王。”
羡临渊面露迟疑。
“羡临渊,你是不是还在躲着本王?”赢城蹙起眉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是不是不想跟在本王身边了!”
羡临渊沉默一会儿,抬了眸子道:“没有。”
“你来伺候本王沐浴。”赢城双肘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起身的动作扯扯到伤口,赢城面露难色。
羡临渊见状,条件反射的向前一步,将赢城扶起。
赢城反手握住羡临渊的手腕,将他拉至浴桶旁。
浴桶早已备好了热水,随时等候着主人洗浴。
赢城见羡临渊呆愣着不动,将手松开,自己褪去了因为潮湿而紧贴肌肤上的里衣。
衣服一褪去,赢城精壮的胸膛便出现在羡临渊面前,只是上面横纵交错着多条结了痂的伤痕,显得整个身躯看起来有些狰狞。
“把衣服脱了。”赢城坐了浴桶内。
羡临渊迟疑了一下,他并不想与赢城有过多肢体接触,上次赢城的粗暴,至今他内心还残婻鳳有阴影。
他着实是有些怕了。
赢城伸出滴着水的手臂,一把握住羡临渊的手臂,一个用劲,羡临渊连人着衣的摔进浴桶中。
激起的水花,使得羡临渊连连呛咳几声。
赢城将羡临渊自水中捞出,将羡临渊圈在自己怀中。
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了一下羡临渊的耳朵,低声道:“你忘了吧,从此以后,本王好好对你,会好好的,不会让你再痛的。”
羡临渊纵使心里再抗拒,身体却诚实的很。
受不了赢城轻微的撩|拨,便红透了耳尖。
赢城见羡临渊不再抗拒,将人翻转过来。
二人面对面,看着羡临渊红润的双唇,赢城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
细腻又绵长,像是在品尝一块甜腻的糕点。
赢城真的太了解羡临渊的身体了。
温热的热水,灼的羡临渊的整个身躯泛起了一片粉。
赢城细细吻了下去。
水花四溅。
羡临渊就在赢城的带领下,冲上虚无的高峰。
二人自浴桶滚到桌案,又自桌案滚到床榻。
带着一身水汽,沉沦山海,不知天地为何物。
直到赢城细碎的呼吸声响起,羡临渊才渐渐回笼了意识。
一股强大的悲戚感裹挟了羡临渊的全身。
他为自己感到可悲,明明对这个人已经充满了绝望,身体却会在在他不经意的触|摸中做出最热烈的回应。
羡临渊无力的闭上双眸,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竟是赢城那句:“本王会好好对你........”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能睡别人,我不能?
羡临渊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赢城不知何时起了身,床榻还是温热的。
窗外正堂传来无忧的声音,以及.....一个很熟悉的,女人的声音。
他本想等赢城走后再起身,可米淮的身后事还等着他去处理。
羡临渊撑着疲惫的身体着了一身白衣便出了寝室的门。
“你去做什么?”赢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你出门获得本王应允了吗?”
羡临渊转了身,平静地看着赢城道:“我回医馆,处理米淮后事。”
赢城的脸色有几分别扭,道一声:“无用。”
羡临渊的手攥成了拳头,“无用?”
“是无用。”羡临渊咬紧了后牙,“若非为了救你,米淮缘何会死。”
赢城蹙了眉,“本王要你救了?”
“你......”羡临渊伸手指向赢城,脸上着了怒色,“是,是我一厢情愿,是我犯贱,害了米淮。”
羡临渊强压着内心的痛惜与自责,甩袖离去。
行至半路,才发现兰以州赠赢城的那只银簪忘记带了,米淮曾夸赞过这簪子设计精妙,他曾应允过米淮,事后将这簪子赠予他。
羡临渊有些懊恼的捶了一下自己的手,他心思向来细腻,极少会犯这等错误。
今日一早只顾得与赢城拌嘴,竟是将这事忘了个干净。
羡临渊看了看日头,负气的咬了咬唇瓣,现在回了王府拿了簪子,再回了医馆,应该也还能赶得及。
鬼医谷的人无父无母的孤儿居多,也有一部分亡命天涯背负命债的无妄人。
米淮,就属于后者。
无论入谷前身份何如,一旦入了鬼医谷,那生便是鬼医谷的人,死亦是鬼医谷的鬼。
无论死于何地,尸首必要魂归鬼医谷,长眠鬼医谷谷底,这是鬼医谷不成文的规定。
米淮的尸身不需要他去护送,但却需要他亲手在米淮的尸骨上烙上鬼医谷的烙印。
羡临渊不想再与赢城言语相激,但想到米淮,终是觉得死者为大。
匆忙折身赶了回去,羡临渊本以为又会听到赢城满是讥讽的话语,却未想到,一踏入东门,对上的竟是赢城寒如冰窖的双眸。
第140章
正堂中的女人已经走了,整个东院只剩下了赢城与无忧。
羡临渊斜了眸子看了一眼赢城,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道:“落了东西,拿了就走。”
赢城没有答话,冷冷地倚靠在门栏上,双手环胸,一双深邃的眸子射出一道利剑般恶寒的眸光,紧紧盯着羡临渊的身影。
羡临渊拿了银簪置于袖口中,行至寝室门,却被赢城拦了去路。
“做什么?”羡临渊愣了愣,他不知赢城为何要拦着自己的去路。
赢城盯着羡临渊的目光愈发寒冷,周身散发出的狠戾如扼住咽喉的鬼手,压的羡临渊喘不过气来。
羡临渊不知道哪里又惹了赢城不悦,但他着实没有时间再同他周旋。
“你昨日去了哪里?”赢城一开口,一个嗓子沉哑的让人不寒而栗。
赢城一拳砸在了墙壁上,而后钳起羡临渊的手,将拿银簪自羡临渊袖口抽出。
“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这银簪是要送给林楚的?”
说话间,赢城用双手硬生生将这银簪掰扯开,断裂成两半,而后狠狠摔在墙壁上,簪头上的镂空祥云四分五裂。
“赢城!”羡临渊急吼一声,“你做事前能不能听人辩解!”
赢城敛了怒气,眸中的冷意更甚,双手环胸,挺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羡临渊道:“好,本王听你辩解,上次是本王的错,这次,本王就好好听你辩解。”
“沧州时,你便说林楚与你是故人,那本王就好好听听。”
“你们是何时相识,感情到了何处,自上次承雍宫宴会,你便对本王不冷不热,怎么?是因为林楚?故人?旧情人?”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羡临渊怒道。
“小时候,他受了伤,偶然被我救助,仅此而已!”
“你当本王是傻子吗!你和他昨日去了添香阁,两个大男人晚上去那里做什么?你妈|的又不会玩女人,你去哪里做什么?你去和他睡了是吧!”
“没有!”羡临渊双手紧紧扣住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有?”赢城冷笑一声,“你知道突厥的信仰是什么么?你救了他?他恨不得以身相许。”
“赢城,”羡临渊长吁一口气,“我再说最后一次,无论是师兄还是林大哥,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视线触及赢城那讽刺的目光时,一番话不经过大脑便吐露出来。
“赢城,你凭什么管我?旁人只道我是你男宠,你便认了真?当初我们说好的,我们,享受当下。”
“你可以睡别人,我不能睡别人?赢城,凭什么?”
话一出口,便覆水难收。
这番话,羡临渊憋了内心许久,今日,总算得以说出口。
羡临渊嗓子像被人扼制住,呼吸困难,天旋地转,双眸一片模糊,他终于将这番话说出来了。
一颗被赢城伤的无形的心,被自己小心翼翼的拼凑起来,现下,又被自己狠狠投掷在地,摔得粉碎。
这番话,他曾有多少次想对赢城说出,却都被自己狠狠咽下,因为他知道,这番话一旦出口,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他与赢城,就到这里了吧。
想到从此要与赢城再无瓜葛,羡临渊的心就疼的揪心。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凭什么?”赢城咬牙,“你说本王凭什么!”
赢城向前一步,羡临渊的身体本能地向后撤去。
他将羡临渊逼至墙角,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困兽。
赢城伸手想伸向羡临渊,抬起的手僵停在半空中,一张脸扭曲的不成样子,似是在极力克制内心的冲动,狠狠转了身,向一旁的桌案走去。
一抬手,将桌案掀起,砸向对面的物架。
“砰”的一声,物架被桌案砸翻在地,瓷器花盆摔了一地。
赢城突然折身拖着重重的步子走回羡临渊面前,抬手钳起羡临渊的下巴,半眯着双眸,“羡临渊,你再给本王说一遍!”
羡临渊内心一紧,苍白的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此时的赢城,恨不能一口便将自己啃食个尸骨不存。
这番话,一说出,他便悔了,又怎么有勇气再道一遍?
第一百一十五章 爱情,应是两生相欢
“你问本王凭什么!林楚那营生常年与女人打交道,你染上花柳病了怎么办!”赢城吼道。
“早知道你这么耐不住寂寞,本王就该断了你双腿,把你囚了这东院,日日笙歌,让你再无心思想别人!”
“住口!”羡临渊伸手将赢城从自己面前推开,双目赤红,“林楚不干净,你就干净?”
“你跟本王一样吗?你跟本王睡了那么久,你行事的能力早就没了吧?你就只能张|腿等着本王|上!”
“赢城!”羡临渊再也受不了赢城的羞辱,“你说话有个限度!”
“限度?你当你是谁?你敢来要求本王?”赢城真的被激怒了,失了理智。
“羡临渊,你也配?”赢城的脸阴沉的像深渊里的恶鬼。
“本王这辈子对谁这样过?这段时间,本王好声好气同你说话,忍耐你,你还敢跟本王摆脸色?”
“花柳巷的男妓都比你来的会哄人高兴。平日里,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本王早就上腻了,受不了,就给本王滚!”
第141章
羡临渊浑身像是被掏空了力气,双腿颤抖着,几乎要折摔在地上。
他狠狠咬住自己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强撑着身体,倔强的挺直后背,带着自己最后的自尊,不急不徐的走向墙角,捡起被赢城摔得四分五裂的银簪。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踏着步子走向寝室门。
自赢城身旁擦身而过时,羡临渊被赢城一把拽住了衣襟,眼眸中带着凶狠,沉声道:“转诉林楚,让他小心点,他那摘星阁,不会再有任何生意,还有突厥,日后也不会再有安生时日。”
羡临渊身体一僵,赢城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
“你到底要做什么?”羡临渊握住赢城的手腕。
林楚一生对族位没有争夺之心,只想安安静静的经营这所铺面。
摘星阁,是林楚十几年的心血。
“他敢肖想本王的人,就该想过自己的后路。”赢城恶狠狠地看着羡临渊。
话音落,赢城一把将羡临渊推向一旁。
羡临渊抿了抿嘴唇,没有言语,他阻止不了赢城,他甚至连自己都救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自己瘫倒在这里之前,赶紧逃离。
踏出东院院门的那一刻,羡临渊听到寝室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羡临渊不敢多做停留,惨白着脸离开王府。
直至出了王府府门,羡临渊才虚脱的倒了下来。
他和赢城真的走到最后一步了。
最后一步。
真的是最后一步了。
羡临渊仿佛被抽空了灵魂。
他的心脏在剧烈的抽缩着。
真的走到最后了吗?羡临渊不停的责问着自己。
他甚至内心还抱有一丝侥幸。
五年了,赢城不是没与他争吵过。
赢城都可以给他道歉,是不是他也可以道歉。
是不是道了歉,赢城就可以原谅自己?
是不是道了歉,他们又可以和以前一样?
羡临渊,羡临渊,羡临渊.......你怎么这么.....下|贱......
够了,受的羞辱还不够多么?
够了,够了,够了。
这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
如今这话还是自己说出来的,又有什么可留恋的?
离开吧,羡临渊。
离开吧。
离开赢城。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羡临渊不住的在内心劝说自己,可身体却像是失去了控制,无力的瘫软在婻鳳这王府外墙角落里。
他要走了。
他再也见不到赢城了。
再也见不到那个已经融入自己骨血中的赢城了。
那个占据了他所有生活和心脏的赢城。
从此以后,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他会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拥抱别人,亲吻别人。
而自己,却连见他,都见不到了。
羡临渊不知道没有了赢城,他要怎么活,他能活下去吗......
心脏疼的羡临渊忍不住蜷缩起来,眼泪不争气的自眼角如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掩进衣领,濡湿一片。
他不想走,仿佛在这墙角里,他还能感受到赢城的气息,听到赢城的声音一般。
一旦离开这里,也许,他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他真的不想走。
可是,他在这里又能如何?
他始终是要走的。
米淮还在等着他。
羡临渊几乎是用出了全身的力气,勉强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走的每一步都艰难又坚定,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了吧。
这每一步,明明是走在再平常不过的路面上,羡临渊却觉得自己如履刀尖,每一步,都似是要将脚掌刺穿。
羡临渊回了医馆,整个人像是失了魂。
孟童担忧的扶住了颤抖不止的羡临渊,忧声道:“公子....您怎么了?”
羡临渊定定地看着孟童好一会儿,才回了神,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冰冷地吐出一句:“无事。”
看着被封在冰棺中的米淮,羡临渊眼眸突然酸痛不止。
自下属手里接过刻刀,剖开了米淮右臂,露出森白的骨头,又自怀中拿出钢章交给蒙童,钢章被火烧的火红,羡临渊拿着铁夹,将钢章印在了米淮臂骨上。
钢章烙下,与皮肉相触,发出刺耳的“嗞啦”声。
一切完毕,羡临渊浑浑噩噩的回了二楼寝室,整个人虚脱般倒在床上。
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可以汲取一点安全感。
羡临渊阖上双眸,想迫使自己睡去。
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的反反复复出现赢城与自己的争吵的画面。
羡临渊不明白,他与赢城,怎地就这样了呢。
为什么,爱情不是很美好的东西吗?为什么这么美好的爱情,却要掺杂着刺人的利剑?
为什么......
或许,他与赢城的,根本不是爱情。
一切都是他一个人的爱而不得。
赢城从未说过爱他。
从来都不曾说过。
爱情,应是两生相欢。
所以,他注定要遍体鳞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羡临渊陷入了深深的梦魇。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深陷泥沼,拼了命的拽住一根藤蔓,他耗尽了所有力气,却如何也不能自救......
第142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钻狗洞找齐鸿
一晃过去好几日,羡临渊如同行尸走肉般像是长在了床榻上。
一顿膳食,孟童从早热到晚,他竟是一口未食。
米淮走了,医馆没了主事的,每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公子,您到底是怎么了?”无忧看着消沉不止的羡临渊,心下是无尽的担忧。
最后热了一次膳食,孟童知会了医馆的郎中一声,自己跑到了王府,自东院那个狗洞偷偷摸爬了进去。
东院除了两个侍女外,再无一人。
孟童仗着身量下,趁侍女不备,猫着身子逃也似的钻进了后院。
“齐鸿。”孟童窥得齐鸿正在侍弄一柄木剑,忙压着声音唤了一声。
齐鸿听觉极为灵敏,转头便看见躲在树丛后的孟童。
小小的脸蛋瞬间激动的晕上两朵红云。
“孟童,你怎地来啦?”齐鸿蹦跳着跑到孟童身旁,也躲进了树丛中。
孟童稚幼的脸颊上蹙着一抹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忧思,“齐鸿,公子与王爷是不是吵架了?”
自羡临渊失魂落魄的回医馆时,他就有所察觉。
最初,他还以为羡临渊是因为米淮的死而伤心。
可羡临渊竟然连续几天都未回王府,他才隐隐往赢城身上猜测。
齐鸿突然半起了身子,一把捂住孟童的嘴,四下扫了一眼,才又猫下了身子。
“孟童,”齐鸿迟疑一下,“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前几日,王爷与公子大吵了一架,整个东院被王爷砸的只剩下墙了......”
孟童不可置信的瞪圆了双眸。
“你莫要向外声张,王爷自那日起,到现在都未再回王府,我听西院的侍女说,王爷近日似乎夜夜宿在添香阁。”
孟童小小的拳头猛地攥紧,“王爷,太过分了!”
想想自家公子日日茶饭不思,一个人枯瘦如柴,这王爷倒好,日日留宿温柔乡。
他真是为自家公子打抱不平。
看着孟童气呼呼的模样,齐鸿拍了拍孟童的肩膀:“这不是咱们小孩子家家可以解决的,大人的事还是要大人自己解决。”
闻言,孟童双臂向后一甩,甩掉了齐鸿的手,“公子日日不得精神,尽是王爷的错,你怎地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眼见孟童真的生气,齐鸿心下一慌,忙道:“别生气,别生气,我们还是可以想想办法的嘛。”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
“你是想让公子与王爷和好吗?”齐鸿用手撑着下巴,拧着小小的眉头道。
孟童迟疑了一下,他不喜欢赢城,在孟童的眼中,赢城一直在伤害羡临渊。
私心里,他希望羡临渊与赢城断绝了关系才好,这样羡临渊才能真正的自由和快乐。
可是,眼看羡临渊如今的模样,孟童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诚如齐鸿所言,羡临渊与赢城只是吵了架,便成了这个样子,他不敢想象,若是未来有一天,羡临渊与赢城分开了,羡临渊还能不能......活下去.....
孟童自知与亲人分离的滋味,那般滋味,真叫人生不如死。
他不想让自己崇敬的公子也遭受这等苦楚。
“想。”孟童极不情愿的道。
齐鸿点点头,漆黑的双眸在眼眶中转了一转,道:“我有办法!你附耳上来。”
孟童将耳朵凑了过去。
“这.....能行嘛....”孟童闻言,疑惑的看着齐鸿。
“可以可以!”齐鸿一张脸因着激动涨的通红,“你便在医馆好生等消息吧。”
孟童点点头,心中却总是惴惴不安。
可现下,他也是没有更好的方法了,总不能见着羡临渊就这样消沉下去,亏空了身子的好。
孟童满怀心思的回了医馆,身上因为又是钻狗洞又是藏树丛,沾了满身满脸的灰尘。
顾不得身上的泥灰,孟童到了医馆便直奔二楼。
羡临渊已经坐了起来,虚弱的靠在软枕上,双目空洞,整个人像一个破碎的瓷器。
孟童心中一紧,急忙凑了过去,瞥了一眼饭菜,竟又是一动未动。
孟童见羡临渊这幅模样,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眼泪止不住的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小声抽泣着。
羡临渊听了动静,无力地偏了偏头,向孟童望了去,有气无力道:“怎么了?”
一张口,竟是将自己都吓了一跳,嗓子干哑的像是枯树摩擦过石崖,毫无生气。
听了羡临渊的声音,孟童哭的愈发凶猛。
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脏泥泞,一个飞身扑在了羡临渊身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许久。
羡临渊费力地抬起手,覆在孟童头上,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孟童的头颅。
不知过了多久,孟童哭过了瘾,抽抽搭搭吸了吸鼻子,自羡临渊身上爬了起来,看着被自己的眼泪濡湿一片以及被自己身上的泥灰蹭的脏兮兮的被褥,孟童局促的曾垂下头。
羡临渊偏了偏头,双臂无力地垂直身侧,轻声道:“怎么了?可是遇了委屈?”
孟童用劲地摇了摇头,嗫嚅道:“公子,我好担心你。”
羡临渊看着孟童哭的红肿的双眸,心下一暖,扯了一抹笑意,道:“让孟童担心了,是我不是。”
看着羡临渊毫无血色的脸颊,孟童的眼泪又要落了下来。
第143章
“公子,您不吃饭,身子是要垮的,您要是垮了,孟童怎么办....”
看着孟童无措的模样,羡临渊浅浅呼出一口气,原来,还是有人需要自己的。
“好,我吃饭,你把饭菜端来吧。”羡临渊道,单是与孟童说了这样几句话,他就已经累了满身虚汗。
他不敢告诉孟童,自己现下连起床的力气都没了。
孟童脸上即刻露出惊喜的表情,连连点头,“公子,我去将饭菜热热,这粥都凉透了,吃了身子不舒服的。”
羡临渊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孟童兴奋的背影,他着实有些羡慕。
像孟童这般大的孩童,整日便是无忧无虑的,纵使有了烦忧,大人的三言两语也便给疏通了。
真好。
羡临渊本以为放任了自己这么多天,自己的内心应该已经归于平静了。
可是——
可悲的是,他依然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赢城的离开。
赢城只是让他走,并未说二人就此断了联系.....
羡临渊甚至绝望的想着,两个人之间,是不是还能有一点可能呢?哪怕,只是留在赢城的身边?
第一百一十七章 王爷说,‘红豆寄相思’
羡临渊突然就为自己感到可悲。
明明最初想要逃离这段感情的是自己,可到了最后真的要面临分开的时候,放不下的竟然也是自己。
可悲,可笑,可怜。
羡临渊不明白,人怎么能这么下作?
赢城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温柔的,严厉的,都像一把刀子,在他的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印痕。
这么多日,赢城都没有什么消息,怕是放不下的只有自己。
羡临渊将身子滑进被褥中,无助的阖上双眸。
睡吧,睡着便能忘记这所有的不开心。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
孟童突然慌张地跑了进来,连门都未敲。
“公子,公子....”孟童嚷叫着。
“何时如此慌张?”羡临渊半依靠在床头上,为了不让孟童担心,他每日或多或少的也按时吃些膳食,身子也总归有了气力。
“公子,无忧哥哥来了。”孟童小心翼翼道,生怕有关赢城的一切,一不小心刺激到羡临渊。
羡临渊身子一抖,“无忧来这里何事?”
孟童茫然地摇摇头,“公子,您可是不愿见无忧哥哥?”
羡临渊沉默许久,将手中倒置的医术放在一旁,缓缓道:“叫他进来吧。”
“公子。”无忧轻声行了一礼,“您身子可还康健?”
羡临渊将头偏向一旁,道:“不甚康健。”
他向来不愿将自己病弱的一面展现在他人面前,而今也不怎地,竟是承认了。
“公子.....”无忧欲言又止。
“何事,说便是。”羡临渊将头转回,定定的看着无忧,眼中毫无一丝波澜。
“公子,您说您为何要与那林楚纠缠不清......”无忧道。
“我与他,什么都没有。”羡临渊闭了双眸,他真是无力再去跟别人再去解释什么。
“我.....我知道.....公子,王爷他只是,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这几日,王爷过的也不顺意。”
“这几日,王爷朝会得罪了不少人,连皇上都......”无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羡临渊按了按太阳穴,只要牵扯到赢城,他的头便愈发疼痛。
“他在朝会又狂言了什么?”
“王爷...王爷倒也没怎么轻狂,就是王爷的性子,您知道的,王爷就是和您闹了别扭,心里不痛快。”
“公子,您就回了王府吧,只要您回了王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无忧道。
“无忧,一个人的脾性怎会一时两刻便会改变?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你不必再规劝了,回去吧。”羡临渊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公子.....你知道吗,之前王爷送您一座院子,那满院的海红豆,是王爷亲手植的,王爷说,‘红豆寄相思’。王爷那么一尊贵的人......就为了您曾经一句话,便亲自挖了坑,一株一株地种了两三天。”
羡临渊的内心一颤,缓缓张开了双眸。
“公子,王爷他,真的很在意您。王爷他,虽是总爱招惹些人来,但是,只有您是特别的。咱们军机处的兄弟,都,都说您若不是男子,王爷定是要八抬大轿娶您为妻。”
羡临渊无力地将身体靠在软枕上,“无忧,你回去吧。”
无忧面色一紧,“公子,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别生气。王爷他,您看着他在沙场上独占一方,但是一旦遇到您的事,他便失了理智了,您,别跟他置气了。”
羡临渊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被什么撑裂了一般,面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来。
孟童见状,急忙向前,将无忧推向一边,关切道:“公子,您没事吧?”
看着羡临渊的模样,孟童开始后悔答应齐鸿的计划了。
羡临渊这几日虽说依旧是提不起精神,但总算是愿意吃了些食物,总归是在变好。
无忧也有些慌乱,自责道:“公子,对不起,我不是想惹您不快。”
羡临渊摇摇头,轻言道:“若是无事,你便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闻言,孟童与无忧对视一眼,便是一阵沉默。
第144章
沉默的羡临渊以为无忧已经走了。
待羡临渊情绪稳定下来,无忧才又向前踏了两步:“公子,无忧今日来,并不是想来说这些话惹您心烦,只是一时口快,您别生气。”
“今日我来,是因为齐峰老爷子病了几日了,请了几个大夫都未见好转,想请您过去看看。”无忧低声道。
羡临渊猛地睁开双眸,“齐老爷子病了?”
而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沉默下来。
齐鸿若是病了,无忧哪里还得在这里与自己废话,想必是以此为借口,想将自己诓骗到王府罢了。
羡临渊盯着被褥,静静地出神。
无忧与孟童未敢打扰,二人相识无言,脸颊暗自发烫,这么拙劣的演技,想必羡临渊定是看出来了。
羡临渊陷入挣扎之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去。
去了,若是当真碰上赢城,怕也不过是再受一番羞辱。
不去,不去的话,他与赢城,怕是就此别过了吧。
羡临渊捏了捏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掀起被褥,抬眸看向孟童:“孟童,更衣。”
无忧闻言,面上即刻露出一丝喜色来,匆忙夺过孟童手中外衫,披在羡临渊身上。
此番,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认了。
羡临渊心里比谁都清楚,他与赢城已经不可能再回到最初了。
那便放纵自己这一次吧,跟随自己的心。
做一场告别。
从此山高水远,再也不复相见。
桥归桥,路归路。
他赢城,与自己再无任何关系。
在无忧的侍弄下,羡临渊很快便将自己收拾齐整。
无忧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羡临渊,有一瞬间的出神,短短几日不见,这个本就瘦弱的公子,此时竟然只能用骨瘦如柴来形容。
羡临渊躺在床上时,他只觉得羡临渊脸颊清瘦了,却不想,这一站起来,竟是活脱脱瘦脱了相。
无忧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自己配合齐鸿演了这么一出戏,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还记得五年前,羡临渊那清俊飘逸的模样,而今,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无忧动摇了,如果与王爷在一起并不能使羡临渊变的快乐,也许,二人就此别过,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现下说什么都晚了,三人已经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第一百一十八章 恭喜王爷,百年好合儿孙满堂
马车停稳,羡临渊下了车,见着王府门前竟停着数十辆装满礼贵礼的马车。
心下不免惊讶。
“这是做什么的?”羡临渊问道。
无忧迷惘地摇摇头,他走时还未见这阵仗,若是给王爷送礼来的,哪得如此嚣张。
二人对视一眼,也未言语。
正欲走进府门时,恰巧碰上头辆马车上下来一人。
竟是首领太监——兴总管。
羡临渊与无忧急忙俯身行礼,道一声:“兴总管万福。”
首领太监掩嘴笑了一声,道:“免礼免礼,今日是王爷好日子,要不得这些礼数。”
羡临渊一怔,“敢问兴总管,王爷好日子是何意?”
首领太监见是羡临渊,面上露出些许难色,匆匆瞥了一眼无忧。
无忧挠了挠脑袋,不知这首领太监是何意,“兴总管,您看我做什么?”
首领太监轻叹一口气,偷偷瞟了一眼羡临渊,端了身子道:“今日朝会,王爷求了一桩姻缘,皇上允了。此番便是后宫早些备下的王府婚宴所用的物什。”
羡临渊身形一晃,“姻缘?”
原来一厢情愿的,终究是自己。
羡临渊苦笑一声,“敢问兴总管,王爷求娶的是哪家女子?”
原是不该问的,可他还是问出了口。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赢城开口求娶,他倒是想看看。
首领太监的脸色顿时变得不甚好看,将手半遮了唇旁:“哪是哪家女子啊,是添香阁的一个姑娘,据说琴技十分了得,似乎是叫知念。哎呀,将王爷迷得五迷三道的,非她不娶。”
“皇上不允,王爷那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又拧不过王爷,只能点头同意了。”
羡临渊脸色愈发苍白,无忧忧心的看了一眼羡临渊,赶忙向前一步将人扶住。
太监总管的一番话,像一记重拳,垂在羡临渊的胸口,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原是如此。
看着羡临渊的状态,太监总管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羡临渊一把甩开无忧,扣住首领太监的手腕,指甲陷进了首领太监的肉里都浑不自知。
“.是在何时?”
羡临渊的声音,抖得像骰子。
首领太监猛地吃痛,赶忙唤了无忧将羡临渊拉开,蹙着眉,揉着自己已经渗出丝丝血迹的手腕,嗔怒道:“什么何时?”
“赢城.....成亲....”羡临渊双眸似是失了焦。
首领太监抬眸看了一眼羡临渊,身子向后退了退:“两月后。”
羡临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整个脸色泛着渗人的灰白。
无忧慌了,赶紧将人扶住。
“快...叫大夫来。”首领太监匆忙转了身,冲着门口的侍卫嚷道。
羡临渊一阵耳鸣,眼前变得模糊起来。
赢城要成亲了。
第145章
明明前几日还伏在自己耳畔说要好好对自己的人,竟转头要娶了别人。
那自己到底算什么。
陪伴了 赢城五年,舍弃了一身自由的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他什么都不是。
是全江城最大的茶余饭后罢了。
男人罢了,终归是要找个女子相伴一生。
自己,不过是赢城枯燥无味的荒唐里的调味剂。
寻个新鲜劲罢了。
这么多年,鬼医谷的一众人是如何在背后嘲笑自己的,王府的那些侍女侍卫们又是如何看自己笑话的?
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不量力。
想起自己这两日的颓丧,羡临渊只想将自己拆个粉碎。
原来一直放不下的都是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羡临渊不明白为什么此时的自己还能保持清醒,为什么耻辱还没能夺了他的命去。
无忧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连连唤了羡临渊几声都未得回应。
羡临渊失魂落魄的抬腿就要向街道走。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让他窒息。
首领太监见状,连忙唤了无忧:“你快去跟上,别出了事来。”
无忧也顾不得身份有别,伸手握住羡临渊的手臂:“公子,您是要去哪里?”
羡临渊没有回应,机械般的向前迈着步子,巷口突然冲出的孩童差点撞在他身上,若不是无忧眼疾手快拎起了孩童的后领,羡临渊这会儿只怕是已经摔在了地上。
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让他畏惧。
首领太监看着羡临渊的样子,叹着气直摇头。
无忧不敢让羡临渊自己回去,羡临渊却又不听自己的话。
无忧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羡临渊的身后,看着羡临渊踉跄的脚步,无忧唯恐羡临渊不知在哪一刻就突然栽倒在地。
二人刚行至巷口,马蹄争起,一声嘶鸣。
无忧匆忙将羡临渊拉了身边来。
正欲开口嚷叫,才发现这马上之人竟是赢城。
三人僵持一下。
“王.....王爷。”无忧张慌道。
赢城垂首便看见了羡临渊,眉头微蹙,抬眸看了一眼王府前的十数辆马车,扬了扬下巴,挑衅般的看向羡临渊。
“哟,消息真是灵通啊羡临渊,本王马上就要大喜了,今日是上赶着来求本王原谅的吗?”
羡临渊眼神空洞的看向赢城,张了张嘴,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自他口中溢出:“恭喜王爷,百年好合,儿孙满堂。”
赢城没有言语,眼眸中透露着不解,眼前的羡临渊总是有什么不同,他却又看不出羡临渊哪里不同。
赢城翻身下马,两步走到羡临渊面前,钳起羡临渊的下巴,定定地看着。
虽是疑惑,嘴上却仍然没有放软了语气:“羡临渊,今日你既然来了,本王就原谅你先前的冒犯,往后,你还是和往日一样,好生伺候本王,本王依旧会怜惜你。”
“我在你眼中,便是如此。”羡临渊喃喃道。
赢城蹙了蹙眉:“我们这样不好吗?你是男子,本王还能娶了你不成?”
“成婚后,你与本王依旧如此,不过是没个名分。”
“没个名分......”羡临渊抬了眸子,毫无怯意地对上赢城的双眸,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眸,突然变得狠戾起来。
瘦弱的身躯一个横斜,胳膊向前一抽,命中赢城面门。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饶是赢城与无忧这样的武将在疏于防备的情况下也未能及时反应过来。
“羡临渊!”赢城一把揪起羡临渊的衣领,活像被激怒的狮子,双目猩红,“你敢打本王!”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水不相逢,终得自由身
赢城抬了双臂,羡临渊本就瘦弱,赢城轻而易举便可将人举起。
而后将人重重折摔在地,赢城半屈身子,一手擒住羡临渊的脖子,一手高高扬起,骨节分明的拳头重重落下。
在拳头即将触碰到羡临渊的侧脸时,赢城突然将手停了下来。
“你......哭什么.....”赢城愣了愣,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未见羡临渊哭过。
这个人,虽然永远围绕着自己转,待自己比女子还要温柔,性子却坚韧的让他都要敬畏三分。
他还记得曾几何时,医馆的铺面被丞相的儿子看中,非要将这铺面买了去,要将羡临渊赶走。
这铺子是羡临渊的父亲所留下的,他自是不愿相让。
丞相的儿子眼见羡临渊骨头硬,便用丞相的职位来逼迫羡临渊,还在街坊造谣医馆医死了人,更甚找了人在医馆前哭起了丧来。
羡临渊愣是一声都未告诉自己。
若不是无忧听了风声,他怕是永远都不知晓这件事。
他知道羡临渊的倔强,于是自己私下里将丞相的儿子捆了王府来,好生“问候”了一番,为此还得罪了丞相。
看着羡临渊不断滑落的眼泪,赢城慌了,内心一阵一阵的刺痛。
钳住羡临渊脖颈的手,渐渐松了下来。
“羡临渊,你......哭什么.....”赢城哑声 道。
羡临渊没有说话,如一潭死水的双眸,黯然无光。
赢城内心一慌,羡临渊哭了,他把羡临渊惹哭了,他犯错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第146章
“我.....你....”赢城开始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才能止住羡临渊的眼泪。
“她怀孕了。”羡临渊的双眸一片模糊,他看不清赢城的表情,只能听到自己苍白无力的声音。
赢城一愣,抬起头来扫向首领太监,咬牙道:“谁跟你说的。”
羡临渊心中苦笑一声:“是你的吗。”
赢城的面色一阵青白,牙齿紧紧咬住薄唇,终究是没有言语。
羡临渊绝望的闭上双眸,良久,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赢城推开,自己站了起来。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的后背绷得挺直,看也未看赢城一眼,径直向巷外走去。
赢城呆愣片刻,双手条件反射的握住羡临渊的手腕,道:“你别走。”
羡临渊身形一顿,拨开了赢城的手,转过身来,一张脸平静的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
“赢城,”羡临渊顿了顿,面如死灰,“我们,就此别过吧。”
羡临渊没有想到,当二人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他竟然能够心平气和的面对赢城。
他曾想过无数次,与赢城分开的场景,却从未有一场,是自己提出来的。
原来,当人真正接受了一切的时候,内心反而会平静下来。
看着赢城呆愣的样子,羡临渊不舍得移开视线。
这是最后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这个人了吧。
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那便,再也不见了。
纵使赢城再过分,他依旧做不到恨赢城。
许是自己真的是骨子里的下|贱吧。
羡临渊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解开上衣最上面一个盘扣。
从脖颈里抽出一个小小的方形黛蓝色锦袋。
赢城看着这锦袋,面露狐疑,他知道这锦袋羡临渊一直贴身带着。
只有休息、沐浴时才会解下,每每都会妥善放好了才安心。
羡临渊向前两步,将锦袋放了赢城手中。
俯身道:“王爷,就此别过吧。从此,山水不相逢。”
赢城寒了脸,握着锦袋的手紧了紧。
乖张暴戾的王爷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羡临渊!”赢城怒吼道。
“你到底矫情个什么劲儿,知念同兰珺瑶入府有何区别?”
无忧站在一旁,看看赢城,再看看羡临渊,心下焦急的不行,却不知该如何规劝。
羡临渊没有理会赢城,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一丝留恋。
干脆又坦然。
赢城气急败坏:“羡临渊,你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你就再也别回这王府!”
无忧见状,匆忙向前挡在了羡临渊面前,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在触及羡临渊悲怆而又绝望的眼神时,垂下了手臂。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无忧形容不出,他只是感觉,羡临渊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府中等了许久的齐鸿,终于耐不住跑出了王府,本想看看羡临渊是否来到,没成想,出门便是看到了这一遭。
“公子。”齐鸿哭着扑到了羡临渊的身上。
十岁出头的孩童,还不足羡临渊肩膀。
较之以前,有了些许肌肉的手臂紧紧扣着羡临渊的身体,闷声道:“公子你别走。”
羡临渊抬了抬手,摸了摸齐鸿的头,“齐鸿,我终是得了自由。”
齐鸿身子一颤,缓缓松开了手,羡临渊没有一丝犹豫,踏步而去。
赢城嘶吼着指着齐鸿便骂:“谁让你松手了!”
齐鸿没有看赢城,只是木讷地目送羡临渊的远去,缓缓道:“公子,再不会回来了。”
羡临渊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了医馆的,整个人浑浑噩噩,倒在床上时,才顿觉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羡临渊无助的蜷缩在一起,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一双眼,模糊不堪,如同他的脑袋。
他的脑袋很混乱,他想与赢城的这五年,也想自己的日后,他想米淮的死,也自责自己对纪斯明的不孝。
过往的种种像扑面而来的海啸将他吞噬,扼杀于海底。
在即将窒息的那一刻,所有的海潮顷刻间退却,只在他脑海留下了深深的烙刻在他心底的一个名字。
赢城。
赢城,一个城字。
皇帝大约对赢城的寄托便是固城安邦吧。
赢城做到了。
赢启王朝的六王爷,手持一柄钝剑,单枪匹马守了一城,早已传为佳话。
这剑,既能守的了城邦,也能刺的人心肝肠寸断。
回想赢城这五年来的所作所为,羡临渊连恨他的力气都没有。
他有什么理由去恨,咎由自取的人是自己。
是他放纵了赢城伤害自己,是他没有守住自己的心。
赤手空拳以为带着一腔热爱便能奔赴山海,却不想落了个刀光剑影,片甲不留,最后尸骨无存。
他不想想起赢城,单是想到这两个字来,他便心疼的不能自已。
这场天下大稽,终是归于笑谈。
第一百二十章 怕我自缢?
孟童轻轻推了房门进来,看着羡临渊丢了魂的模样,心里难受得紧。
“公子......”一张口,便失了音。·
羡临渊没有任何反应。
孟童揪心的难受,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不好的想法来。
第147章
他颤抖地伸出手,在即将触碰到羡临渊身上的被褥时,停了下来。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孟童出了一身冷汗。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津液,思忖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掀起羡临渊被褥一角,掀开,再掀开一点。
徒地看到了羡临渊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公子.....”孟童的双眸盈满了水雾。
羡临渊过分瘦削的脸,趁得他本就如剪水的双瞳更显硕大。
只是那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光再也不见。
发指眦裂的一双眼眸,竟是让人感到胆寒。
孟童扑到了羡临渊的床沿,他甚至不敢碰到羡临渊的身体上,瘦骨嶙峋的身躯,仿佛一使劲,便可粉碎于无形。
“公子,您别这样,孟童害怕。”
羡临渊生冷的声音幽幽自口中溢出:“害怕什么?以为我自缢?”
孟童身体一僵,匆忙反驳:“没,没有,我 唤公子,公子不出声,孟童害怕公子睡了,用不了膳食了。”
羡临渊没有做声,瞪着灰暗的双眸,一动未动,让人捉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孟童嘴拙,他知羡临渊受了委屈,却不知从何安慰。
小小的人儿在背井离乡,远离亲人时都未曾掉落一滴金豆豆,今日却是急出了泪花。
在孟童的心中,羡临渊是他的恩人,更是他的亲人。
若不是羡临渊,恐怕他早就成了一个沿街乞讨的孤儿,缘何还能如此幸运,学了医术。
“出去吧。”羡临渊的声音生冷的宛如一块毫无感情的锆铁。
孟童抿了抿嘴唇,他放心不下羡临渊,却又不敢忤逆羡临渊的命令。
硬着头皮抱紧了羡临渊的身体,轻声祈求:“公子,您别撵我走,您若是不在了,我便没了家了.......”
羡临渊的心本就痛的快要将他湮没,孟童一番话,更是让他呼吸一顿。
可是此时的他,自顾不暇,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安慰孟童。
羡临渊没有再撵孟童出去,就让孟童这么攀附在自己身上。
虽然孟童还是个孩子,但是却让羡临渊感觉到自己也是被别人需要的人。
或许是深有体会,羡临渊的心猛地跳跃了一下,原来,也是有人需要着自己。
羡临渊吃力的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一手覆上孟童的头,双眸不知被床角上的某样东西吸引了去。
羡临渊阖了阖眼,努力地睁开双眸,极力想看清那床角上的一抹青白究竟是何物。
孟童察觉羡临渊的动作,起了身,将那物件拿了来,捧到羡临渊面前。
羡临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盯着这物件许久,突然扯起一丝苦笑来,竟是赢城赠他的那枚麒麟玉佩。
羡临渊呼吸骤促,抬手将孟童的手推至一旁,折身躺了回去。
他不要再看见,与赢城有关的一切,他都不要再看到。
有关赢城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恐惧。
孟童看了羡临渊的样子,本想将这玉佩丢弃了去,却在走到窗台时迟疑了。
这玉佩,羡临渊一带就是好多年,时时放在手中把玩,若是丢了.......
权衡再三,孟童关上了窗子,将这玉佩藏进了自己衣袋里。
在孟童收拾羡临渊房间的空儿,房门被敲响了。
孟童应了一声,见羡临渊没有反应,咬了咬牙,快步打开了门。
来人竟是林楚。
林楚一进室内,立刻穿过孟童直奔羡临渊床榻。
眼见羡临渊裹了被褥静躺着,才长吁一口气来。
“临渊,你怎么样了?”林楚搬了凳子置了床榻旁坐下。
羡临渊没有应答,现在的他连呼吸的力气都不想用。
林楚转头看向孟童,满脸无措。
他从未见羡临渊如此过。
记忆里的羡临渊永远都是端的风姿绰雅,稳重有度。
“抱歉了....”
林楚愣神的空儿,羡临渊如铁削厮磨般暗哑的声音突兀的响在耳畔。
林楚匆忙转过头来,摆了摆手:“与你无关,这是我与赢城之间的事,你无须道歉。”
羡临渊翻动了两下麻木的身体,坐了起来。
身形佝偻,如墨般的长发肆意垂落在胸前身后。
林楚的双眸闪动两下,溢满了疼惜。
“摘星阁...”羡临渊缓缓道,“如何了。”
林楚沉默一会儿,而后扬起嘴角,故作轻松道:“还能如何呀,不开了呗。”
羡临渊强撑起来的身体蓦地下沉,本就垂下的头颅低垂的更深。
林楚见状伸出手拍了拍羡临渊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放在心上,我父皇精力日渐不更,我也该收收心思,回去辅佐我大哥治理部族事务了。”
“原来我还犹豫不想回去,而今,正好帮我做了选择。”
羡临渊修长的双手缓缓攥紧了身下的褥单。
“临渊,我早前便同你说过,赢城不做人,你偏要赌上一颗心去,他不值得。”
羡临渊苦笑一声,是啊,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赢城是什么样的人,所有人都担着与他决绝的心来劝他离开赢城,执迷不悟的始终是他一个人。
他甚至还想着赢城能有所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又谈何轻易改变的了的呢?
第148章
羡临渊抬起右手,覆上自己的胸口,狠狠抓拧住胸前的衣衫,指甲陷进皮肉里也浑不在意。
仿佛只有身体上感受了疼痛,他才能落得片刻的清醒来。
“临渊,忘了赢城吧,离开江城,你不该被限在这狭小天地,世界如此大,壮志青云也好,踏遍山河也好,许多年后,你再回头来看时,一切都不过是如烟浮云。”
羡临渊的呼吸都在战栗,胸口处的里衣已经开始渗出丝丝红印。
会吗,他真的可以忘记赢城,重新开始吗?
羡临渊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林楚,眼眸中的无助深深刺痛了林楚,惹得林楚眼眶一阵酸楚。
他的陌上春衫倚风少年郎,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林楚伸手握住羡临渊的手,将他的手自胸口处拿下,“乌云总会消散,霞光终会到来。”
“会吗?”
“会的。”
会与不会,我都会陪你等到春暖花开,霞光铺满人间,驱散万里黑暗。
陪你等到,你可以笑叹这段荒唐。
第一百二十一章 铁打的南墙不撞一下
孟童见羡临渊终于愿意张口说话,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月升高空,林楚见羡临渊阖了双眸才后起身离去。
羡临渊并未睡着,听了林楚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才疲惫地张开眼,盯着未关上的窗外发呆。
自羡临渊的角度,透过窗户,正巧可以看见月亮。
他曾以为,赢城不爱他,也不会爱上其他人。
因为他知道,兰珺瑶是皇帝强塞进来的。
他也知道,赢城从未碰过兰珺瑶。
他可以接受赢城在外面的荒唐无稽,只要他晚上知道回到他身边就好。
而今呢?
这桩婚事是赢城亲自求来的,哪怕与皇帝闹翻了脸,也要求娶。
他不是没想过,赢城会成亲。
他也曾想过,真到了这么一天,他会偷偷的离去。
可是真到了这一天,怎么就这么难。
大概是因为,他知道了,原来赢城也会爱人,只是,这个人,不是他。
五年的单相思,在赢城看来又是什么?
不过是他忸怩着一张脸,谄媚地送上自己,甚至满脸写满了“求王爷怜惜”吧。
羡临渊出神间,寝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羡临渊警觉的敛了心神。
“公子。”孟童的声音突然传来。
紧接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羡临渊床畔。
“怎地没有休息?”羡临渊面无表情道。
孟童踌躇许久,“公子,我.....可不可以同您一起睡觉?”
孟童放不下羡临渊,深夜躺在床上,一闭上双眼,脑中浮现的全是有关羡临渊颓丧自残的画面。
孟童害怕的睡不着,唯有在羡临渊身边,他才能放下心来。
看着孟童小心翼翼的模样,羡临渊将身体向里腾了腾,“上来吧。”
孟童心中雀跃一下,蹬了鞋靴,钻进被褥中。
“公子,我们去仲春堂吧?”孟童试探道。
“可是想你师父了?”羡临渊道。
孟童窝在羡临渊手臂旁,轻轻点点头。
孟童说谎了。
他并非是想洛青云,他只是担心羡临渊的状态,倘若真的出了事,有洛青云在,羡临渊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羡临渊缓了半天,沉声道:“等等好吗?等将医馆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带你回仲春堂。”
羡临渊说完,将孟童揽进自己怀中,闭上双眸,再无言语,只剩下轻微平稳的呼吸声。
等医馆的事情处理完,等赢城成了亲,他就将孟童送了仲春堂,再也不回这江城。
也许林楚说的对,有些事,有些南墙,只有撞了才知道有多痛。
铁打的南墙,这一次便够了。
一连几天,天刚蒙蒙亮,林楚便跑了医馆来陪羡临渊。
羡临渊最初还想将林楚赶走,转念一想,若有个人能在自己身边一直絮絮叨叨,也挺不错,最起码房间里不会如此死气沉沉。
林楚说摘星阁已经转让出去了。
“真的转让出去了?”羡临渊起身着了外衣,并未避讳林楚。
同是男子,羡临渊心中坦荡,也未在意这细枝末节。
“嗯。”林楚应道。
“当真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在这赢启,我又能如何?”
羡临渊系着盘扣的手一顿。
“抱歉。”
“谈什么抱歉,早就说了,不是你的错。”林楚一屁股坐了木椅上,倾身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的用手撩拨着桌子上的植株。
“宅子呢?”羡临渊扣上最后一个盘扣,转身问道。
“留着呢。”正说着话,手下一个不小心,竟是将这植株的叶片摘下来。
林楚匆忙瞥了一眼羡临渊,尴尬地将这叶片敛于手中,背于身后。
这等模样,哪里还是祁阳阴险狡诈的第一商子。
“既然决定回突厥了,为何还留着这宅子?”
“万一哪天我来江城寻你,没个地方住可如何是好。”
羡临渊一怔,缓缓摇摇头,“林大哥怎么地要走了还要试探我一番。”
林楚挠了挠后脑勺,笑道:“不愧是临渊。”
第149章
羡临渊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用玉簪挽了发便向楼下走去。
“生气啦?”林楚急忙起身跟了上去,“别那么小气。”
羡临渊不语,他怎地会生气,林楚不过是找个借口想试探他一下,是否要离开江城。
林楚的心意,他又缘何不懂。
到头来,留在自己身边的,终究还是这群人。
见羡临渊下了楼来,医馆的众人皆是惊讶非常。
“怎么了?都是这样一副神情?”羡临渊笑道。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孟童。
孟童惊喜的扑到羡临渊怀中,用脑袋蹭了蹭羡临渊的衣衫,“公子,您终于笑了。”
羡临渊垂首看了一眼孟童,伸手抚上孟童的头,轻声道:“孟童,谢谢你。”
而后又抬眸环视了一周医馆众人,“这段时间,劳烦诸位了。”
一众人连连摆手,直言:“公子言重了。”
羡临渊没有应答, 拍了拍孟童的肩膀去了账房房间。
自账房手中接过账簿时,羡临渊还有一瞬间的恍惚。
因为账簿,与兰珺瑶的斗智斗勇还历历在目,仿若昨日,而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羡临渊轻轻摇了摇头,想将这五年所有的事都自脑袋中挥去。
“怎地看起账簿来了?”林楚半倚在门框上,探了头看着羡临渊。
“我准备将医馆转出去了。”羡临渊边翻账簿边应道。
“嗯,要不要帮忙?”
“不必了,我想亲自看一遍。”
这些账簿,是羡临渊的五年。
既然要走了,那就好好告个别吧,与这江城的一切。
正整理时,铺内惹了一阵小小不然的骚动。
“您回去吧。”
孟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羡临渊翻看账簿的手一僵,而后又松弛下来,自嘲一笑。
自己如此驳了赢城的面子,那么高傲的王爷怎么可能屈尊降贵的到他这医馆来。
林楚定定地看着羡临渊,丝毫没有放过羡临渊这一小小的动作,“我去看看。”
羡临渊没有回头,轻轻点了点头,“多谢。”
“穆四皇子,您让我见一见公子吧,我绝不多说。”
嘈杂声止,无忧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羡临渊的心哽在半空。
既为不是赢城松下一口气,又为来人是无忧悬上半颗心来。
无忧自己绝不会来找他,来了,便定是赢城吩咐的。
羡临渊翻着账簿的手不断收紧,连呼吸都刻意轻微了些,他也想知道,无忧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赢城的狗腿子
“你没什么大病吧?”林楚的声音蓦地提高。
传进开了门的账房内,愈加刺耳。
“穆四皇子,您可知您违抗的是谁的命令。”无忧的声音也随之严肃起来。
“哟,谁的命令在这也不好使,这是医馆,不是你们王府,少在这撒野。”
羡临渊身在账房内,就已经感受到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放下手中的账簿,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出了账房。
“无忧。”羡临渊道。
听了羡临渊的声音,林楚连忙转了头:“你怎地出来了?回去看你的账簿去。”
“无妨。”羡临渊侧开林楚的向前遮拦自己的手臂,向前两步,与林楚并排。
“进来吧。”羡临渊面无表情地冲无忧点了点头。
看着羡临渊对自己拒之千里的态度,无忧内心掀起一丝波澜。
羡临渊将无忧领至账房,林楚亦步亦趋的跟着,前脚刚要挤进账房,却被无忧眼疾手快的关了门。
林楚见状,气的破口大骂,骂的累了,就开始“砰砰”砸门。
羡临渊也未制止。
有着林楚的捣乱,二人自进了这账房坐下,便一直不能静下心来谈话。
眼见木门被林楚咋的震颤落灰,羡临渊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唤了林楚一声。
“林大哥,你莫要再敲了,我这账房的木门都要被你敲坏了,过两日旁人来看铺子,岂不是影响我售卖。”
羡临渊一番话说完,敲门声即刻便止下了。
“行,那你快点,有事叫我,我就在这门口。”林楚愤愤然道。
无忧有些局促的看着羡临渊。
这五年来,他与羡临渊相处的时日并不短。
羡临渊心细温柔又大度,端的正人君子,无忧敬佩他。
此时的羡临渊,却明显与自己疏远许多。
“公子...”无忧咬了咬唇,有些踌躇,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何事?”羡临渊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王.....王爷....王爷他说,您.....还生气吗?”无忧有些慌张的垂下了头,脸颊也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局促染上一层红霜。
羡临渊看了看无忧的模样,淡淡道:“原话。”
无忧一怔,无措的抬起头,看向羡临渊。
“无忧,你依旧不会说谎话。”
无忧的脸,霎时间,红的似落樱。
羡临渊定睛看着无忧,“不必在意我的感受,我要听原话。”
无忧一顿,攥着拳头的手有些发抖。
“王爷...说.....您闹够了没有。”话音到了后边,愈发的小。
第150章
羡临渊的喉结上下滑动两下,道:“闹?”
无忧将头垂下,恨不能埋进胸腔里去,“王爷说,您要是闹够了,就,就回王府....王爷他,不生气了。”
羡临渊站起身,尽量平息自己内心的暴躁,让自己尽可能的平静下来。
良久,羡临渊才重新坐了下来,咬牙道:“告诉赢城,覆水难收。日后你莫要再来了。”
无忧还想说什么,被突然闯进来的林楚连拖加拽的赶出了账房。
羡临渊阖了双眸,褪尽了浑身气力,俯趴在桌案上。
赢城,好一个你不生气了。
只可惜,他再也不在意了。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送走了无忧,林楚一张脸涨的通红,嘴中骂骂咧咧未得消停。
羡临渊见林楚模样,强撑了笑意,“你同他置什么气?”
“他是赢城的狗腿子,我看见就来气。”林楚冷哼一声,极力表达着自己内心的不满。
羡临渊摇摇头,没有说什么,纵使曾经与无忧关系也算走的亲近,可他毕竟是赢城亲信,二人闹到这种地步,他还是避嫌的好。
“走吧!”林楚勾上羡临渊的肩膀。
“去哪?”羡临渊蹙了眉。
“出去吃个酒去!不多日我就要走了,临走前还想好好吃吃这江城的美酒。”
羡临渊缓了口气,他知道林楚并非是要自己吃酒,大抵是为了自己,想来个一醉解千愁吧。
“走吧,就当这几日,我不辞辛苦来陪你的报酬了。”林楚拍了拍羡临渊的肩膀。
羡临渊没有说话,算是同意了。
若不是林楚,自己如今怕也是还在颓废中,就当时对林楚这段时日照顾自己的报答吧。
见羡临渊点了头,林楚兴奋地拉起羡临渊的衣袖就要走,却被羡临渊止住了,“先将近一月账簿看完。”
林楚低头看了一眼厚如石墙的账本,无奈扶额,“好好好,你看,傍晚添香阁见。”
羡临渊一顿,添香阁吗.....
“不想去?那换个地方。”看着羡临渊脸上的僵硬,林楚急忙改了口。
“无妨,就添香阁吧。”羡临渊扬了扬唇角,“你且先回了宅子,晚上我自去添香阁寻你。”
林楚不想打扰羡临渊看账簿,也未多言,点了点头,便出了医馆。
羡临渊知道夜里要吃醉了酒,唤了孟童备了马车,又担心孟童年纪小,想自个前去。
孟童一听,自是一百个不情愿,嚷嚷着自己在马车里等候,千般起誓自己注意安全,才博了羡临渊的同意。
二人驾上马车到了添香阁时,天色已然黑透了。
羡临渊对着孟童又是一番交代,得了孟童应允,才不甚放心地进了添香阁。
添香阁依旧是老样子,并未因为阁内有姑娘要嫁与王爷而大张旗鼓的炫耀,反而愈发平淡,似乎是这姑娘并非她添香阁的一般。
想了一番,羡临渊心下便了然了。
王爷的正妃,怎地能是这烟花柳巷之地出来的呢?想也不用想,定是赢城的安排。
赢城对这姑娘,当真是上了心。
心中一股酸涩感,涌上胸腔。
在杜娘的引领下,羡临渊很快就到了林楚所在的雅间。
敲了门进去,几案上已经 摆满了羡临渊平日爱吃的食物以及四坛浊酒。
林楚见羡临渊进来,双手一摊,道:“快进,这吃食和酒水都备下了,今夜可是要不醉不休。”
羡临渊微微一笑:“好,不醉不休。”
二人入了席。
“如何来的?”林楚不敢提米淮,却又想不出还能有谁能送他前来。
“孟童。”
“孟童?”林楚哑然失笑,“这孩子出息了啊。”
羡临渊点头,不可置否,孟童自米淮逝后,骤然成熟了许多。
也许一个人的长大与成熟与年龄无关,也不是随着岁月慢慢改变的。
可能在某一个时刻,你看到了一直保护着你的人在面对危险时颤抖蜷缩的身影时,一下便长大了。
“临渊,”林楚举起酒杯。
羡临渊会意,也自几案端起杯盏,二人举臂碰杯。
“今年,我们二人变数过多,此事完结后,愿天高海阔,浮游而上。”
羡临渊点点头,看着与平日里不甚相同的林楚,心下不免猜度。
林楚,可是遇上什么事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还君于天下,归吾以自由
“怎地如此着急找我出来吃酒?”羡临渊试探道。
纵使林楚着急回突厥,也不在这一日两日的,非要寻了今日他忙于看账簿来邀他吃酒。
“临渊,我怕是要提前回了突厥了。”
羡临渊心中一颤,“怎地如此突然?”
林楚没有言语,仰起头,将杯中浊酒尽数饮尽。
羡临渊没有再逼问什么,他向来是个点到即止的人,林楚断然是有自己的想法,亦或有自己的难处。
也不知这场酒局究竟是林楚陪他,还是他陪林楚。
四坛酒下肚,已过了子时。
二人喝了不少,林楚已经喝的不省人事,羡临渊倒是没有吃醉。
他酒量向来不好,今日见林楚状态不对,更是不敢贪吃。
羡临渊是个极度清醒的人,世人都道“一醉解千愁”,可羡临渊却觉得,酒醒后,问题仍旧在,一切都还需要去解决,总不能日日醉。
第151章
吃醉酒,除了作弄了身体不快,没有任何作用。
羡临渊将林楚架下了楼,塞进了马车中。
“孟童,将林大哥送回宅子。”羡临渊安顿好了林楚,抬步下了马车。
“公子您去哪里?”见羡临渊没有上马车之意,孟童心下有些不安。
“你送了林大哥便回医馆去吧,我走回去,不用担心。”
羡临渊冲孟童微微一笑。
这一笑,宛若夏日清风,抚慰了人心的躁动。
孟童看着羡临渊点了点头,“公子您万莫注意安全。”
羡临渊应了一声,便转身向医馆方向走去。
轻柔的风滑过羡临渊的脸颊、耳畔、脖颈以及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
今夜的风,不似前几日的柔和,添了几分燥热。
竟是要到初夏了。
羡临渊行至石桥上,向下望去,水波漾漾,他的心,许久没有如此的平和过了。
五年来,每日不是流连于王府和医馆,便是随同赢城奔赴异地,已是许久未得休息了。
从今以后,这般繁忙,怕是不会有了。
羡临渊心中说不出的怅然。
罢了,就当自己做了一场盛大的梦,一切,终于结束了。
羡临渊自地上捡起一块土石,抬手丢进喝水中,搅扰了映在河面上的月亮,晕起了一圈圈的涟漪,而后渐渐归于平静。
一番玩闹下来,羡临渊的心情似是轻快不少。
拿出锦帕拭去指尖浮尘,讪笑两声,估得自己如此大的人了还这般小孩子心性,不免自嘲一番。
羡临渊抬步回了医馆,月亮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从此以后,他的身旁再也不会有赢城。
赢城,去里霜雪逢君,今日花落离别。还君于天下,归吾以自由。
羡临渊踏着步子轻悠悠的回了医馆,整条街道的铺面都关了门面,唯有医馆还留着一道门来,门内透出黄晕的光线来。
羡临渊内心一暖,想必是孟童先行回来,给自己留了门来。
不想让孟童等得太久,羡临渊忙疾走两步,开了医馆的门,羡临渊浑身一僵,似被电击般,一动不得动。
此刻坐了太师椅上,面露凶色的男人,正是赢城。
羡临渊的喉结不受控制的滑动一下,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他从心底畏惧赢城,尤其是,这样的赢城。
羡临渊本能的想逃。
赢城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压得他不能动弹。
“去哪了?”赢城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踏向羡临渊。
行至羡临渊面前,低头嗅了嗅羡临渊的脖颈。
羡临渊浑身像炸了毛,战栗不止。
“吃酒了?”赢城蹙起眉,“同谁?”
羡临渊急忙将身子向后撤去。
“同谁缘何要告诉你?”
“你....”赢城的眉头拧的更深。
“你这三更半夜来医馆做什么?怎地,想不到高高在上的王爷还有私闯民宅的癖好。”
赢城面部开始变得恶寒,声音骤然变得冰冷起来:“你说对了,整个赢启都是我赢家的,本王想闯哪里,便闯哪里。”
羡临渊脸色一白,身体本能向后退去,然而却退无可退,身后便是门板拦了去路。
赢城抬手,擦过羡临渊的耳边,将手扣在门板上,身体向前一探,将羡临渊死死禁锢在自己与门板中间,动弹不得。
“说,和谁吃的酒!”
眼见逃脱不开,羡临渊反倒是挺直了脊背,冷冷地看向赢城,反问道:“不知王爷是何身份询问我?怎地,王爷不问朝中重事,倒如村妇探起闲话来了?”
赢城闻言,本就不悦的心情此刻被羡临渊一番话激的怒火中烧。
羡临渊敢骂他。
“羡临渊,你胆子大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赢城伸手钳住羡临渊的手腕,用力一拽,将人反扣在门板上。
俯身将下巴贴在羡临渊脖颈处,口鼻喷出呼吸,灼热在羡临渊的耳畔。
羡临渊浑身一颤,惊蛰般猛地挣脱开来。
赢城瞪大了双眸,垂手看着被羡临渊挣脱的双手,不可置信的看着羡临渊道:“你究竟想闹什么?”
羡临渊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许久,缓缓开了口,声音低沉的没有一丝情感:“赢城,你放了我吧。”
“放了你?”赢城眸光一寒,“羡临渊,你若是想同本王分开,五年前你就不该招惹本王!”
赢城伸手扣上羡临渊的手腕,用力一扯,将人推倒在桌案上,咬牙道:“既然招惹了本王,这段感情,只能本王结束!”
羡临渊不卑不亢的对上赢城的视线,眼眸中的无情灼痛了赢城的双眼。
他为何会在羡临渊的眼眸中看到这样的情绪,他开始无措,羡临渊看向他的双眸永远充满了温柔的爱意。
他讨厌羡临渊此时的眼神。
“不许用这样的眼神看本王!”
羡临渊冷笑一声,上扬的嘴角掩盖不了心中的嘲讽,“赢城,五年前你就说过,这段感情,只要我想,随时可以结束。怎地,六王爷竟是如此不守信用之人?”
“你......”咬紧了牙,“羡临渊,我再说一次,你别逼本王。”
“王爷美人在怀,又得儿女承欢膝下,临渊识得自己身份。”羡临渊将头偏向一旁。
第152章
他不愿让赢城看到自己眼眸中的不舍与怯懦,他的心还是会痛,直面赢城,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赢城的身上,总有着一种独特的檀木香,单是闻到这个味道,他的心就已经,缴械投降。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还君于天下,归吾以自由2
“成亲成亲,我跟你说过了,成了亲,我们依旧如此!你到底在别扭什么!”赢城简直要疯了!
“本王成了亲,你便还是住在东院,又有何区别!本王会疼你护你,知念性子温顺,断不会如兰珺瑶一般。”
有何....区别.....
区别便是,她有了你的孩子....
她是你的妻子,是你赢城,唯一的妻子。
羡临渊的内心宛若住了一只受了伤的猛兽,在他胸腔肆意的嘶吼,痛苦就像胃酸一样,腐蚀他的每一寸心脏,而后蔓延全身。
“赢城。”羡临渊抬起那双被绝望冲的破碎的双瞳,“你便放过我吧。听话的人很多,你便再去寻个听话的人来吧。”
羡临渊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来,仿佛现在所谈的一切,与他无关。
“你妄想,你妄想!”赢城尖声吼道,“你妄想离开本王!”
他本以为是羡临渊离不开他,可当羡临渊真的走了以后,他才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泛泛无味。
羡临渊真的走了,不要他了。
再也没人在深夜为他留了灯盏;
再也没人在他醉酒时嘘寒问暖;
再也没有人偎了他身边提醒他乍冷还寒,增衣减棉......
不行,绝对不行。
羡临渊忽然抬了眸子,看向赢城:“我曾问过你多次,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赢城浑身一僵,那些曾经他羞辱羡临渊的画面,一幕一幕,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看着赢城失神的模样,羡临渊露出一丝苦笑,强压住内心的苦涩:“赢城,你要成亲了,我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
“我不是故意隐瞒你!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事情你不需要知道而已。”
羡临渊垂下头,淡淡道:“男宠而已,的确不需要知道。”
区区男宠,哪有谈论王爷王妃的资格。
“我不是......这个意思.....”赢城双手扣住羡临渊的双臂,眼眸中尽是掩盖不住的慌乱。
他能感觉到,眼前人的心,似乎不在自己身上了。
“羡临渊,你跟本王回去好吗?别再跟本王置气了行不行?本王说到做到,一定待你好。你若是想要身份地位,本王明个便封你做了侧妃。你不是想看本王蹴鞠吗?本王以后就只踢给你看。”
羡临渊只觉自己内心深处的某处,被撕碎了。
.....这是赢城对自己的怜悯吗?可笑......
“赢城,这些,都不重要了。”羡临渊颤抖着嗓音道。
“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赢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得阴沉。
羡临渊的身体卸了劲,无力地瘫倒在桌案上,像一只濒死认命的羔羊。
什么重要?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对赢城所有的热爱,早已厮磨殆尽。
他能给赢城的,也已经尽数掏空。
他给不起,也不敢要。
赢城也不会给。
羡临渊死寂的模样,彻底惹怒了赢城,他向来没有多大的耐心,仅仅这几句让他放下姿态的话,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本王问你最后一遍,走,还是不走!”赢城额角的青筋在快速鼓动着,张狂地在告诉羡临渊,赢城的愤怒。
羡临渊没有说话,伸出无力的双臂,将赢城推开,冰冷而决绝。
“呵,”赢城冷笑一声,“本王看,不是因为知念,是因为林楚?”
羡临渊身体一颤,“与他无关。”
事到如今,他还在怀疑自己与他人有染。
够了。
他寄托在赢城身上所有的希冀,全数都幻化成无限涨大的泡沫,在这一刻,轰然炸裂,碎了满地。
羡临渊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欲上楼去。
“羡临渊,你不要后悔。”赢城阴恻恻地盯着羡临渊的背影,声音如食人的魑魅。
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医馆的木门被赢城一脚踢倒,四碎成了三块。
羡临渊伸手覆上自己的胸口,攥成拳的双手,愈发收紧。
赢城走了,怒火中烧。他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缠绕厮磨,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羡临渊没有勇气回头,就这样僵在原地,直至孟童回来,才徒然软了双腿,瘫倒在地。
似是被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
接下来的几日里,赢城再也未来医馆,像是人间蒸发般。
羡临渊倒是长吁一口气来。
奇怪的是,林楚也未再来。
羡临渊突然想到赢城那的那日,他与林楚吃酒,林楚似乎是遇到了些什么难事。
思索再三,羡临渊还是让孟童备了马车,他要去林楚的宅子去看一看。
愈是接近林楚的住宅,羡临渊的内心愈是不安。
马车渐渐停稳,羡临渊便迫不及待地探出了身子。
“公子,宅子的门似是着了锁。”孟童将手放至眉骨处,向宅门张望着。
羡临渊蹙了眉。
林楚宅院的大门,向来是闭门不开的,可宅院里有仆从,断不能落了锁的。
第153章
不等孟童落下步梯,羡临渊纵身一跃,便跳了下去。
疾步走向宅院,果真落了锁来。
孟童拴了马,快步跟了上来,看见铜锁的那一刻,小小的眉头也蹙了起来,好奇道:“公子,林公子当真是不在。”
羡临渊也是满腹疑惑,他虽知道林楚今日要离开江城,但绝不会走的无声无息,定是要与自己道一声别。
林楚.....羡临渊的内心愈发不安,脑海中突然浮现赢城那日所说的话来,难不成....
一个大胆且不好的猜测在羡临渊脑中酝酿开来。
怕只怕,这事,与赢城有关。
羡临渊无力地闭了闭眼,若真是赢城,他亏欠林楚的,就太多了......
“公子,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孟童抬眸看向羡临渊。
羡临渊茫然地摇摇头,他也不知要自哪里寻找林楚,现下唯一的方法便是寻了附近的人家,打听打听情况。
正当二人打定主意向一侧的民房走去时,一个年长的老翁叫住了羡临渊。
“公子,且慢行。”
羡临渊狐疑地转过头,看向老人,“老人家,请问有何事?”
老翁上下打量了一下羡临渊,语意里带着试探:“请问公子可是姓羡?”
羡临渊点点头,直觉上,觉得这人是否是林楚留下来的。
“老人家,我是羡临渊,这位小兄弟是孟童,敢问您...”羡临渊话音未尽,便见老人四下张望一眼,快速点了点头。
而后走进羡临渊,自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封书信来,快速塞入羡临渊手中,以衣袖覆盖其上。
“羡公子,亲启。”
老翁在羡临渊耳边留下这么一句话,便仓惶而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辞而别,勿要回头
羡临渊握紧了手中书信,四下望了一眼,便唤了孟童匆忙奔回医馆。
林楚走的这样着急,甚至来不及亲自告别,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了。
孟童不敢耽搁,解了缰绳,即刻便扬鞭斥马回了医馆。
脚方才着了地,羡临渊便急着奔回了寝室。
看着手中的书信,羡临渊的手止不住颤抖,心中五味杂陈。
羡临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信封开启,羡临渊的手顿了顿,再次长吸一口气,才将信封中的宣纸拿出。
“临渊,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开江城,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事发突然,勿要回头。——林楚”
羡临渊反复咀嚼着林楚的几句话,心中愈发躁动不安。
究竟是何等事,能让林楚走的如此仓促?
还有,勿要回头,究竟有何含义?
是让自己不要去问责赢城,还是让自己远离赢城?
羡临渊宁愿相信是后者,否则林楚此番出事,定是与赢城有关。
想到赢城,羡临渊的心不免开始揪紧。
以赢城的性子,杀人放火,他做得来。
林楚并未在书信中指出自己要回突厥,也就是说,他现在有极大地可能还在赢启。
羡临渊放心不下,如果林楚没有回突厥的话,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大概只有祁阳。
可是摘星阁林楚曾说已经转卖出去,回了祁阳他又能宿在哪里?
羡临渊满怀心思将这书信收了起来,他记得林楚似乎与赢盛交好,不知赢盛是否能得知林楚行踪。
若要进宫见赢盛,又岂是易事。
羡临渊思索再三,决定派了孟童去王府寻了齐鸿,打探一下风声。
孟童答应的爽快,自他知道那处狗洞后,齐鸿便经常约着他到王府玩,自然这些都是瞒着羡临渊的。
听了羡临渊的话,孟童的脸因为激动涨的通红了,忙不迭的点头同意。
“齐鸿。”孟童缩在树丛中,脚下的草堆已经压出一个圈来。
齐鸿听了动静,急忙收起手中的长剑,转头看见是孟童,急匆匆拿着自己这把剑向孟童奔去。
“孟童,你看我这把剑,王爷送我的!”齐鸿献宝似的,双手将宝剑奉到孟童眼前。
齐鸿手中的剑,通体竟是乌黑色,阳光一照,泛起淡淡的青光,刀柄上还镶嵌了一颗玉白色的宝石,属实罕见。
孟童不懂剑,却也看得出,这剑价值不菲。
“孟童,今日你怎地有空来寻我了?”齐鸿将剑小心翼翼地收回剑鞘,敛于身后,他怕这剑不小心伤到孟童。
“齐鸿,”孟童有些为难道,“你可知,王爷最近动向?”
齐鸿蓦地将眼瞪的浑圆。
“这......我还真不知。是公子让你来问的吗?”
齐鸿的语气里带着些激动。
若真是羡临渊让孟童前来打探,是否就意味着羡临渊心里还是放不下王爷,就要回王府来了?
孟童点点头,“公子的朋友,出事了。”
“所以,公子怀疑是王爷?”齐鸿手托着腮,蹙了蹙眉。
孟童小声应了一声,“你若是不知,我便即刻回去了,公子还在等消息。”
齐鸿一听孟童要走,心下有些不舍,匆忙拽了孟童衣袖,“别着急呀,你我好久未见面了,上次还说一起捉蛐蛐呢!”
孟童轻叹一口气,道:“齐鸿,现下不是玩乐的时候,或许.....”
孟童欲言又止。
“或许什么?”齐鸿着急道。
第154章
“或许,再过几日,我可能要随公子离开江城了。”
“为什么?”齐鸿的眼角染上一丝微红。
孟童不知该如何回答齐鸿,只能选择沉默。
齐鸿抿了抿嘴角,“王爷倒是和平日一样,只是无忧哥这几日没了踪影,不知去做了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当即心下了然,无忧向来与王爷形影不离,怎地会无缘无故不见几日。
两个小少年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大人的世界他们不懂,但是却也知道,羡临渊大抵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孟童不敢耽搁,匆忙回了医馆,将这一消息告知了羡临渊。
羡临渊猜得无忧未在王府,应该与林楚有关,既然赢城还在王府,料想林楚现在应该是较为安全,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来。
现今这情况,唯有等,别无他法。
羡临渊只能祈祷,林楚能赶在无忧追到他之前,先行一步回到突厥。
接连过了两日,羡临渊一边派孟童找齐鸿打探着消息,一边转售着医馆。
再加上日夜不休的查看账簿,整个人浑浑噩噩。
“公子, 今日下午来的客人定下了。”孟童端了水来。
羡临渊应了一声,看着面前的杯盏发起了呆。
医馆的药物、出账都已经盘点整齐,铺子里的郎中、伙计也都已派往其他铺面。
倒是幸运,铺面转卖的告示一经张贴,便有人寻了来,早早便定下了。
医馆的牌匾,明儿一早也要摘了下来。
羡临渊突然起了身,没有理会孟童的轻唤,穿着了一件里衣便下了楼。
铺门已经关上,羡临渊拿着一盏烛台,沿着走廊,细细抚摸过医馆的每一个药柜,每一把桌椅。
他看的认真又仔细,仿佛在看自己缱绻的爱人。
这医馆,是羡临渊五年的心血。
而今,全部化作一纸银钱。
羡临渊的眼角有些酸涩,整整五年,他所有的心血,顷刻间就化为乌有。
孟童很快便拿了袍衫追了下来,抬脚覆了羡临渊后背。
“孟童,你说,喜欢究竟是什么?”
孟童一愣,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羡临渊竟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看着孟童有些呆愣的模样,羡临渊歉意一笑,“吓着你了吧。”
他为自己的唐突感到抱歉。
孟童还小,又缘何懂得这些,他只是心中烦闷,想找个倾诉对象罢了。
纵使他再厉害,也终归是个人。
他也需要被人倾听,也需要向人倾诉。
孟童没有介意,反而走到了羡临渊面前,眼眸中透露着坚定:“公子,孟童虽小,不懂得大人之间的情爱。但是孟童却知,喜欢一个人应该是美好的,但也是独立的。”
羡临渊一颤,“独立、美好?”
孟童点点头,“比如说,孟童喜欢公子,所以孟童喜欢和公子在一起,孟童很开心。可是孟童又不能一直陪着公子,孟童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孟童又是独立的。”
羡临渊忽然有些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本身是美好的存在,可喜欢不应该是一个人的全部。
他错就错在,让情意主导了自己的全部。
情意若是失了分寸,那便是圈了人自由的枷锁。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还没闹够?
孟童说的对,爱情本该是美好的,大抵是他遇到了错的人。
他遇到的,从来不是爱情。
当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与赢城时,他偏偏用赢城施舍给自己的那一点温存麻痹自己。
到头来,梦醒了,留下的全是唾骂与痛苦。
羡临渊安抚了孟童,便遣他回房睡觉去。
自己则找出医馆的房契,细细看了起来。
他离开鬼医谷时,没有纪斯明那般雄心壮志,只是想着济世救人,顺道寻了赢城。
倘若知道自己如今是这等狼狈,或许五年前,他就不会选择离开鬼医谷。
看了看月色,羡临渊将手中房契折叠好,正欲起身回房时,医馆的门却被人敲响。
羡临渊愣了愣神,鬼使神差的向铺门走去。
以往医馆也有多次遇到这种情况,许多百姓夜里突然起了恶疾,三更半夜也会敲响医馆的门。
羡临渊定了定心神,打开了门。
一愣神的功夫,羡临渊即刻便要将这铺门关上。
站在门外的,不是赢城,还是谁。
眼见羡临渊关了铺门,赢城手疾眼快地探出一脚,一个顶身,将门创开。
赢城带着一身寒气踏了进来,反手将铺门甩上,羡临渊被逼得后退几步。
羡临渊双眸死死盯着赢城,呼吸有些急促,细长的双手攥紧了拳头。
赢城没有理会羡临渊,兀自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羡临渊许久,开口道:“孟童去王府了?”
羡临渊像是做错了事的被抓包的孩子一样,内心忽然有了一分慌张。
看着羡临渊沉默的样子,赢城的身上又生出几分狠戾,“你就如此担心林楚?”
羡临渊能感受到赢城强压下的暴躁,以及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
他强逼着自己保持冷静,“林楚是我朋友,我担心他是自然。”
羡临渊不觉有些好笑,他与赢城已经没了任何关系,赢城缘何要来此质问他做了什么?
第155章
但是他完全知道赢城为何愤怒。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爷,什么时候遭到过这样的挫败,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忤逆他,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可是,受到最大羞辱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最应该生气的不也应该是自己吗?
赢城作为一个始作俑者,凭什么生气?凭什么来质问?
羡临渊的一脸漠视刺痛了赢城。
“羡临渊。”赢城抬起手,向羡临渊的脸颊探去。
“做什么?”羡临渊条件反射地将头偏向一旁。
感受到羡临渊对自己的躲避,赢城一怔。
“做什么?你说本王来做什么!那么多天了,你还没闹够!”
羡临渊的心中一阵刺痛,“赢城,我再说一次,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你住口!”赢城怒不可遏,“你说没有瓜葛就没有瓜葛?羡临渊,这个世上每天有多少人想破了脑袋想爬上本王的床,你怎地就这么不识抬举!”
羡临渊嘲弄一笑,不识抬举?他确实不识抬举。
高高在上的王爷,几次三番的过来跟他说软话,确实是他不识抬举了。
“林楚为何突然离开江城?”羡临渊突然道。
赢城冷冷地看着羡临渊,突然咧嘴一笑,阴狠至极。
“你做的?”
赢城挑了挑眉,“本王只是让他知道,本王的人,不是谁都可以随便碰的。”
羡临渊的神经一瞬间绷紧了,果然,他猜测的不错。
“放了他。”羡临渊沉声道。
“放了他?”赢城双手环胸,“放了他也可以,但是,你要跟本王回去。”
羡临渊无力地看向赢城,原来,这就是赢城的目的。
羡临渊沉默地低下了头。
“羡临渊,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本王回去?为什么?你不是每日都想与本王在一起吗?本王被关了宗人府的时候你不是可以连命都不要也要去救本王吗?你为什么要离开本王?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羡临渊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爱赢城啊,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他也在所不惜。
可是,事到如今,他又能说什么。
他好不容易做出了决定,想要重新开始。
赢城明明是那个赢得最漂亮的人为什么又要强拽着他不放?
他也曾想,若是赢城就那样死在了宗人府,他是不是现今早已获得了自由,不会将自己作弄的这样难堪。
可惜没有如果。
哪怕真的有如果,羡临渊依旧还是会抛了自己的命去。
只因为在宗人府的人是赢城。
赢城再也受不了羡临渊眼眸中的冷漠与疏离,他死死扣住羡临渊的手臂,双眸中的火炽仿佛要把人灼烧成灰,“你告诉我!”
羡临渊抬起头,不卑不亢地对上赢城的视线。
先是沉默,继而勾起了嘴角,羡临渊笑了起来,松松挽起的墨发因为赢城的摇晃松散开来。
这笑,越发肆意,带着嘲笑,带着疯癫,让赢城不寒而栗。
赢城被羡临渊激怒,拽着衣领便将人抵在一旁方柱上,钳上羡临渊的脖颈,咬牙道:“你笑什么!”
羡临渊的双眸渐渐染上一层血雾,“赢城,你让我告诉你,你让我告诉你什么,我不图你钱,不图你权,陪你睡了五年,任人辱骂,任你欺凌,你说我为了什么?赢城,你当真不知?”
赢城的心似乎被什么牵扯住,忘记了跃动,而后如积攒了数年的火山,在一瞬间喷薄鼓舞。
“你爱本王,羡临渊你爱本王,对不对,你是爱本王的!”
羡临渊无力的阖了双眸,身体的气力似乎被掏空,他只能拼了命的倚靠在身后的方柱上,才能确保自己不会摔落在地上。
他不想与赢城走到这一步,还要去承认自己对赢城的爱。
他的爱在赢城眼里一文不值,甚至是个笑话。
他不想连自己最后一丝尊严也被赢城撕裂,扔在脚下再践踏一遍。
赢城向前一步,腰胯抵在羡临渊的身上,双手捧住羡临渊的脸颊,“你爱本王,羡临渊你爱本王,你缘何不告诉本王?”
羡临渊爱自己,这是赢城没有料想到的。
他原以为羡临渊厌烦了他,想要逃离他。
他甚至做好了将羡临渊绑回王府的打算。
看着羡临渊微微颤抖的睫毛,赢城的心软成了一片,他用手指细细抚摸过羡临渊苍白的脸颊,手指滑落到羡临渊的薄唇时,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
赢城撬开羡临渊紧闭的牙贝,小心翼翼地探出舌尖,落下一个细腻温柔的亲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赢城垂头,与羡临渊额头相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羡临渊的脸颊上。
羡临渊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如同扒光了衣衫站立街头被众人围观般羞辱。
内心最后的一点自尊也被赢城扯开、撕裂。
“我怎地没有说过.....”羡临渊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哽咽。
“五年前,你曾对我说....”羡临渊话未说完,一行清泪便自眼角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赢城抬手,怜惜地将羡临渊脸颊上的眼泪拭去,“五年前,是本王不对。”
羡临渊侧了侧脸,躲开赢城的手,“赢城,你大概不明白一个仅仅与你见了一面的人,为何就心甘情愿的跟了你。”
第156章
羡临渊回想起五年前的自己,他发现赢城时的欣喜,那种飞蛾扑火的决绝,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没有了。
彼时的爱意,现在已经全部化成锋利的刀刃,一刀又一刀,将他的心刨开。
整整五年,他又何尝不知道赢城不爱他,赢城只是享受他的顺从,仅此而已。
赢城对他的好,也不过是他哄人的把戏。
时至今日,在这段感情中,迷失的始终是自己。
赢城将羡临渊紧紧搂进怀中,“对不起。本王以前真的做了许多混账之事,从今以后不会了,你要本王怎样,本王便怎样,你别走,本王离不开你.....”
赢城像一个摇尾乞怜的宠物,黏腻在羡临渊的身上。
这样的话,是羡临渊做梦都不敢想象的。
羡临渊却只是觉得心更冷。
赢城不愿意放他走,不是因为爱,是因为——他在赢城身边久了,赢城离不开他,只是依赖,仅此而已。
羡临渊疲惫的睁开双眼,“赢城,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以后,会有人比我更温顺,也比我更会哄人心悦,放了我吧。”
“本王不放!”赢城将羡临渊搂抱的更紧了。
赢城本以为羡临渊只是闹闹别扭,以前他也曾惹怒过羡临渊,不过三言两语便哄了回来。包括让他亲眼撞见兰以州,他不也是自己就回来了。
可是这一次,羡临渊屡屡将他拒之门外,不见他,不应他,他才知道,这一次,羡临渊真的不要他了。
赢城怕了,第一次为失去感到害怕与恐慌。
他不能没有羡临渊。
但凡想到羡临渊以后要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就心如刀绞。
羡临渊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赢城,你为何不放我走?”羡临渊瞪着空洞的双眸望向房梁。
“本王爱你,本王不让你走。”赢城将头埋在羡临渊胸前,似乎这样,他才能汲取到只有羡临渊才能带给他的温暖。
“爱.....”羡临渊苦笑一声,“赢城,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赢城哽了一下,沉默地将头埋得更深。
“赢城,你不知道什么是爱......你知道我每每看你与旁人一起厮混,我是什么心情吗?”羡临渊轻轻闭上双眸,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赢城,我也是人,也会心痛。你就,放了我吧,你不缺我一个的.....”羡临渊只觉的自己好不容易缝补好的伤口,再次被自己亲手撕裂。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赢城曾经的荒唐,桩桩件件,一下又一下,将他残破的心再次击打的溃烂。
羡临渊知道赢城的性子,他每日都在说服自己,赢城只是玩玩而已,只要赢城还知道回来,他就都可以接受,可是现在,赢城要成亲了,有属于自己的孩子,要他亲眼看着赢城一家三口,幸福嬉笑,他做不到。
他没有那么伟大。
爱情,是自私的。
心死了,便死了。
赢城再次扣住羡临渊的脸颊,迫使羡临渊与自己对视:“本王可以,不再碰任何一个人,本王欠你的,全部都会偿还你,羡临渊,你就不能同本王回了王府吗?”
赢城的话多有诱惑力啊,这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吗?可事到如今,他竟觉得这话如此的讽刺。
“羡临渊,你爱本王,你想与本王在一起,对吗?”
对吗.....对.....羡临渊有片刻的失神。
他每日里想的,不就是与赢城在一起吗?
若是在以前,羡临渊听了这话,大抵是要高兴的疯掉,可是如今,他的心里却是毫无波澜。
他垂眸看着赢城,仿佛不曾认识这个人一般。
羡临渊眼眸中的疏离,深深刺痛了赢城。
“本王说到做到,从今以后,本王只有你。”
羡临渊的脑海混乱一片。
往日的凌辱还在眼前,可赢城现在却告诉他,以后,只有他。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明明自己已经被赢城伤的遍体鳞伤,可他还是动摇了。
这是他一直想要的东西,现在赢城双手奉到他的眼前,他真的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不去触碰吗?
羡临渊痛恨自己的摇摆不定,只是因为赢城的几句话,便动摇了自己的心思。
“你给我点时间。”羡临渊怅然道。
赢城眼看羡临渊松了口,哪能就此放过他,趁羡临渊失神的空档,将人拥进自己怀中,落下细碎的轻吻。
“临渊,你别怕本王了。”
柔情蜜语,将羡临渊的精神击个溃败。
赢城的手滑过羡临渊光滑的脊背,衣襟不知何时,也被赢城挑开,身上蓦然一凉,激地羡临渊猛地回了神。
“松开。”羡临渊猛地敛上自己的衣服,愤怒地看向赢城。
赢城蹙起眉,不悦道:“你到底干什么?”
羡临渊苦笑一声:“你来,就是为了这事吗?”
羡临渊突然清醒了,赢城怎么可能会突然之间醒悟?
他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不自持。
“本王.....不是....”赢城有些慌张。
“赢城,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你一撩拨就张开腿等着你|上的妓子吗?”
“闭嘴!”赢城怒斥道,“本王不是那个意思,你休得自轻自贱!”
自轻自贱,赢城说的没错吗,自轻自贱的向来是自己。
第157章
“羡临渊,你不是爱本王吗?你为什么不能继续爱本王?你到底在别扭什么?你究竟要怎么样才愿意和本王回王府!”
羡临渊疲惫地阖上双眼,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精神上的压迫,颓然摔落在地上。
“赢城,我求求你,你便放过我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2
羡临渊双手覆住整个面颊,他一直极为看重的“爱”,就这样被赢城挂在唇边,像是在说一件再是平白无奇的东西。
也是,对于赢城来说,爱算什么。
赢城这一生拥有的爱太多,所以在赢城的眼里,爱该是最廉价的东西。
羡临渊的心像被锥刺一般的疼,疼的他不能呼吸。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该拿什么样的情绪去面对赢城。
他重视的,几乎掏空了自己的爱,在赢城的眼里,分文不值。
赢城问他为什么不能随他回王府。
他该怎么回答,赢城永远不会明白。
直到这一刻,羡临渊才明白,横跨在他与赢城之间的,不是王爷与男宠天差地别的地位,也不是暴戾与温顺的性格。
是内心那团炽热的情感。
哪怕羡临渊将这几年的爱意用最婉转动听的话语诉说给赢城听,赢城都不会明白。
因为赢城,根本没有爱。
羡临渊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把一腔爱意看的如此重要的。
羡临渊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可悲。
小时的经历让他体会不到爱,于是他迫切又渴望得到爱。
在感受到纪斯明给予自己的爱是如此温暖的时候,他将爱这个情感捧到了至高无上,甚至超越自己生命的地位。
五年前,他怀揣着这一腔无处宣泄的爱意,扑向赢城,以为这是最昂贵的报答。
可这爱,在赢城的眼中竟是这样的低贱不堪。
“临渊,”赢城将头贴在羡临渊的脖颈上,“本王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是本王.....离不开你.....本王会学着爱,你,别走。”
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事到今天,赢城都未对自己道一声爱。
可笑至极。
好,不走。
羡临渊这五年来,唯一想从赢城身上得到的,现在赢城不是已经捧到了自己眼前来了吗?
他为何不要?
羡临渊抬手抚上赢城的头来,一个月,最多一个月。
他要亲眼看着赢城成亲。
他要看看赢城所谓的爱,能持续几时。
这一次,他断不会让自己再沉沦。
这一次,他要认真的享受赢城所谓的爱,认真的将赢城玩弄股掌。
羡临渊抬起赢城的脸,“那你告诉我,林楚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赢城面色一僵,而后露出一副委屈之色:“本王讨厌任何接近你的人。”
羡临渊定定地看着赢城:“你若不想我走,那便唤了无忧回来。”
赢城闻言,眸中一闪,“好!本王答应你。”
“还有,你刚刚说过的话,一旦你违背了今日你所说的话,这辈子,你都休想再见到我。”羡临渊的双眸透着一股不可违逆的压迫来。
赢城欣喜地搂住羡临渊的腰,将自己的脸扑在羡临渊的身上,“本王,说一不二。”
话音落,修长的双手扣上羡临渊的脖颈,吻上羡临渊有些薄凉的唇。
带着试探,带着欣喜和克制,细细在羡临渊的口腔中翻搅。
赢城的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
他知道羡临渊爱他,他就知道羡临渊离不开他。
带着胜利者的自傲,直到二人喘不过气来,赢城才松开了羡临渊。
他迫不及待的想将羡临渊融进自己的身体。
“你先回王府。”羡临渊抬眸看了一眼楼上道。
“本王不回。”赢城搂着羡临渊腰的手,再次紧了紧。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也不再与他争辩,抬手拍掉勾住自己腰腹的手,转身向楼上走去。
“你做什么去?”赢城急忙道。
“回寝室。”
赢城愣了一下,赶忙跟了上去。
二人一夜无话,赢城就这样静静地抱着羡临渊睡了一夜。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投进室内时,羡临渊抬眸打量起闭目酣睡的赢城。眸子里尽是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赢城永远不会安分守己。
最后一个月权当为自己十年暗恋和五年爱恋做一场完美的告别。
到了赢城成亲的时候,便是他离开的时候。
羡临渊的手,轻轻触碰了赢城长而翘的睫毛。
皇命不可违,只要赢城成这亲,是与不是,赢城都违背了自己的话,这心机道道,赢城怎地就没想明白呢。
赢城感受到睫毛处的不适,伸手揉了揉眼睛,而后将手搭在羡临渊的腰上,继续阖着双眸睡觉。
“起了。”羡临渊道。
赢城没有应声,将头向羡临渊脖颈处又婻鳳凑了凑。
“今日我还有事。”
闻言,赢城总算是睁开了双眸,仰起头来看着羡临渊道:“做什么去?”
“我将医馆转卖了。”羡临渊淡淡道。
“嗯。”赢城垂下头。
“你知道?”羡临渊见赢城反应,心里有种猜测。
第158章
“今日的买家是你?”羡临渊平静地问道。
“嗯.....”赢城阖上眼,再次将头埋进羡临渊的脖颈里,耍赖着不肯起。
罢了,羡临渊卸了力。
有什么消息,是赢城打探不到的。
既然没了访客,羡临渊索性也静下心来,任赢城抱着自己。
直至孟童敲了门来,才抬过赢城的手臂起了身。
“公子.....”孟童端着铜盆,一进来便看到赢城半坐在羡临渊的床榻上,阴郁着一张脸看着自己。
孟童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津液,端着的铜盆险些摔在地上。
“王....王爷.....”
孟童没想到目前最不该出现在医馆的人,竟然出现在医馆,还出现在了羡临渊的床榻上。
小小的脑袋一时反应不过来,茫然的转头看向羡临渊。
见羡临渊神色淡然,孟童心中的疑问当着赢城也不好发问,只得咽回肚里,默默将铜盆放下,有些拘谨的侍候羡临渊浣洗。
孟童背对赢城,却总感觉身后有道审视的目光在自己后背游走,惊了他一身薄汗。
羡临渊看出孟童的局促,朝着赢城看了一眼,却未说什么。
冲孟童摆了摆手,便将人遣了出去。
孟童会意,连忙奔了出去,活像逃命的兔子,惹得羡临渊勾起了嘴角。
赢城不知何时下了床,自身后圈住羡临渊的腰,将下巴垫在羡临渊的肩膀上。
“笑什么?”
羡临渊闻言,敛去脸上笑意,轻轻道一声:“没什么。”
赢城未在医馆多做停留,直接去了军机处。
羡临渊见赢城走远,当先便寒了脸。
“公子,师父传了话来,林公子在祁阳。”
羡临渊点点头,看孟童欲言又止的模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分寸,去备马车吧。”
孟童点点头,没有多言语,羡临渊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看着孟童瘦小的身影,羡临渊心头有着说不出的酸楚。
二人备好了衣物干粮,便准备出发去祁阳。
缰绳刚刚解开,便被一人拦了去路。
第一百二十九章 祁阳追妻
羡临渊撩开车帘,竟是齐鸿。
小小少年,身后背了一把乌剑,颇有侠骨道义之感。
“公子,齐鸿要随您一道去!”齐鸿的双眸因为兴奋闪动着。
羡临渊有些迟疑,齐鸿并没有身契压在王府,论理是不受王府辖制的,可是齐峰怎么会同意齐鸿跟着自己远行呢。
“齐鸿,你来医馆,可有经过爷爷同意?”羡临渊淡淡道。
“公子,是爷爷让我来的!爷爷说米叔叔不在了,让我来医馆寻了公子,以后公子在哪,齐鸿便在哪。”齐鸿的小脸涨的通红。
“当真?”
“当真!”齐鸿用劲地点点头,唯恐羡临渊将自己丢下。
“你爷爷是怎地知道我要出远门的?”羡临渊疑惑道。
齐鸿挠了挠头,“爷爷不知您要出门,他只是让我来医馆寻了您,听您差遣。”
羡临渊点点头,轻吁一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公子,咱们是要去哪?”齐鸿一跃便登上了马车,将孟童向旁边挤挤,兀自坐了下来,扯过孟童手中的缰绳,熟练地遣起马来。
祁阳路远,自江城到祁阳也是需要多个时日,三人未多做休息,孟童与齐鸿二人轮流驾马,到了祁阳,也已经是三日后了。
羡临渊直接到了摘星阁,据洛青云的消息,林楚就住在距摘星阁不远处的一所宅院里。
林楚先一步得到洛青云的消息,早已派了巴提努耶在摘星阁等候,一见了羡临渊便将人引进宅院。
林楚早已没了曾经的意气风发,身形消瘦不说,面色更是憔悴。
“林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羡临渊担忧道。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可以让林楚连告别都来不及,就要连夜出逃。
林楚垂下头,轻叹一口气道:“赢城将我所有生意全数折断,向所有同我有生意往来的商家放出消息,说我货物有杂......就连我大哥那处,都搅得不得安生......”
羡临渊没想到赢城竟会做到如此地步。
突厥与赢启多年来一直和平相处,每年朝贡不断,赢城想要给突厥施加压力,单是他一句话,便能做到。
而在生意上想断了林楚财路,更是简单。
“抱歉。”羡临渊道。
林楚抬眸看向羡临渊,眼眸中有些怜惜和愧疚:“哪来你同我道歉,说抱歉的,该是我才对。”
当林楚发现追杀自己的人突然之间撤去的时候,他就想到了。
羡临渊怕是已经回了赢城身边,否则以赢城的性格,怎地没达到目的就收了手。
“你与赢城.....”林楚攥了攥衣角,抬眸看向羡临渊,似是想求证什么。
羡临渊的眼神有些躲闪,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都是聪明人,结果再明显不过。
“林大哥以后有何打算?还是要回突厥?”羡临渊问。
林楚点点头,经历这一遭事,他也想要回突厥了。
只有突厥壮大了,才不能任人鱼肉。
“你呢?”林楚抬眸。
羡临渊讪笑两声:“他既说愿意拿出心来,同我重新开始,姑且看他能到几时。”
第159章
林楚面上有些担忧:“你可是刚刚才从那深渊逃了出来。”
“放心吧林大哥,死了一次的人,又怎么会轻易的再让自己死一次呢。”羡临渊轻声道。
林楚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能同羡临渊说些什么?他又有什么资格说羡临渊?
若非是他,羡临渊今日就应当已经远离了江城,快意江湖,纵情山水了。
二人相谈至日暮时分,林楚本想邀约羡临渊住下,却被羡临渊婉言谢绝了。
不是驳了林楚好意,祁阳归属赢城管辖,耳目众多,不与林楚有过多接触,也是为了保护林楚。
告别了林楚,羡临渊带着孟童与齐鸿外出找了个客店住下了。
既然看了林楚无恙,羡临渊便打算休整二三日便回江城去。
客店开了两间房,齐鸿与孟童一间,羡临渊自己一间,三人在客店一楼用完膳食,就各自回了房。
孟童对祁阳充满了好奇,几番试探想要出去,见羡临渊心思沉重的模样,又不好意思开口。
倒是齐鸿心细,一眼便看出了孟童的心思。
“公子,我可以带着孟童出去走走吗?之前与爷爷住在沧州时,也时常回来祁阳转转,很是怀念。”齐鸿走到羡临渊面前,抬着眸子,满怀期待地问道。
羡临渊看了看齐鸿,方才想起,这儿也算的上齐鸿的故乡。
“孟童可是想去?”羡临渊看向孟童。
得了孟童的许肯,羡临渊也未阻拦,只是嘴下不免啰嗦两句注意安全。
目送二人蹦蹦跳跳地出了客店,羡临渊才怀揣着心事回了房。
转身将房门扣上时,房门却蓦地被人敲响。
“谁?”羡临渊警惕道。
“公子,小的送吃食来的。”
羡临渊双眸一颤,这人......
他想的赢城会打听到他的消息,只是没想到赢城竟能追上来。
房门一开,赢城挑着眉,一脸玩味的看着羡临渊,“惊喜吗?”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怎地就跟着来了祁阳?”
赢城撇了撇嘴,带着些许委屈的腔调:“怎地就不能跟着来了祁阳了。”
嘴上说着,手也未闲着。
赢城向前一步将门反锁上,倾身将羡临渊搂入自己怀中。
“本王回了医馆便不见了你踪影,找不到你,便只能寻着你踪迹来了。”
羡临渊看着赢城脸上沾染的浮沉,心中溢满了些许道不清的情绪来,这样的赢城,让他生出许多不真实感。
他从未想过,赢城会这样追着他的脚步,突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赢城问他惊喜吗?在赢城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是有片刻的悸动的。
“本王好想你。”赢城将羡临渊搂抱的更紧,双唇轻轻贴到羡临渊的额头上,而后滑落至耳垂、脖颈、锁骨.......
羡临渊呆滞地任赢城亲吻,没有任何反应。
“你自己来的?”羡临渊看了看房门,赢城上来时,他确实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
“嗯....”
“不带着人很危险。”
“一般人伤不到本王。”赢城嗤笑一声,撒娇道:“本王这一路可是片刻未曾歇息,一路疾驰,累死本王了,比行军还累。”
羡临渊轻轻推搡了一下赢城,道:“那你便快些休息去。”
赢城闻言,止下动作,起身定定看着羡临渊,目光灼灼。
“陪本王沐浴。”赢城将嘴唇移到羡临渊耳畔,呼吸有些粗重。
羡临渊沉默一下,还未反应,便被赢城褪去了衣衫,塞进了浴桶中。
第一百三十章 彻夜的荒唐
赢城洗的极快,搂着羡临渊的腰身不愿放手。
羡临渊面无表情的看着赢城在自己身边耍赖,心中却激不起一点波澜。
赢城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不等羡临渊将头发打湿,便粗暴地将人抱起,三步跨回了床榻上。
“临渊.....”赢城将羡临渊压在床上,既急切又克制地将羡临渊亲吻个遍。
“临渊....”赢城迷离地呓语着,“你身上的药味,还是那么让人心安。”
说着, 伸出舌尖将羡临渊的耳尖整个裹进自己的口腔中。
因着常年练剑而长满剑茧的手,粗糙的滑过羡临渊的胸膛,让羡临渊的身体止不住的战栗起来。
两二人已经许久没有这般耳磨厮缠,一个小小的抚摸,便能将二人投入欲望的深渊,万劫不复。
羡临渊配合地勾住赢城的脖颈,既然抛弃了感情,那便尽情地感受这个人带给自己身体的快乐,愉悦自己罢了。
权当自己,找了个妓子,便如赢城那般,也是不错。
感受到羡临渊的主动,赢城心中似是受到了鼓舞般,一腔浴火仿佛将他的理智尽数吞噬。
赢城今夜与往日不同,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心思去挑拨羡临渊的情欲,直至将人挑拨到意乱情迷才罢休。
在这个世界上,赢城是最了解羡临渊身体的人,二人还未真正地融|合,羡临渊便沉溺在赢城的抚慰中,无限沉沦。
帷帐飘荡了整夜,室内的春意犹在,羡临渊就在赢城的带动下,一次又一次,冲向欲望的高峰,最终迷失在快意的黑暗......
次日一早,羡临渊醒来时,浑身酸痛的不能自己,一整夜,赢城都保持着同样的动作,将他圈在自己怀中。
第160章
羡临渊的手臂有些麻木,艰难地动了动身子,惹醒了赢城。
“醒了?”赢城眨了眨眼,伸了手臂,又将羡临渊圈了回来。
“嗯。”羡临渊应道。
赢城的双唇温柔地落在羡临渊的脸颊上,直到羡临渊有些厌烦,才依依不舍的挪开。
“要不要用膳来?”
羡临渊阖上双眸点了点头,整夜的折腾,着实让他身体到达了极限。
赢城砖头冲门外唤了无忧一声,吩咐了无忧端了膳食来。
羡临渊闻言,浑身一僵,瞪着双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赢城:“无忧同你一起来的?”
赢城转过头,将自己埋进羡临渊的胸腔里,慵懒地应了一声:“无忧一直在门外守着。”
羡临渊只觉的脸颊烧的滚烫。
难怪已经是如此时辰,孟童和齐鸿还未唤了门来叫自己起床。
若是无忧一直在门外守着,这彻夜的欢爱,岂非都让无忧听了去。
羡临渊的身体如坠冰窖,寸步难移。
“你竟然骗我。”羡临渊疲惫的脸上着了怒色。
“本王没有。”赢城急忙将人揽进自己怀中,一下又一下抚摸着羡临渊的如墨的头发,竭尽可能地安抚着怀中人的情绪。
“无忧在外执行任务,回王府得知本王追你来了祁阳,这才半路折返。”
羡临渊挣开赢城的怀抱,负气般想要起身,却在起身时扯动了身下难以言说的某处,疼地咬紧了嘴唇,才抑制住即将一处唇口的痛吟。
赢城坐起身来,怜惜地将人拉回锦被里,“你还未告诉本王,来这祁阳是做什么。”
羡临渊敛了表情,推了推赢城贴近自己的胸膛,面无表情道:“见林楚。”
赢城面上一寒,他猜的羡临渊来祁阳是为了林楚,却不想羡临渊竟然是连隐瞒都不得隐瞒,直言不讳地告诉了他。
“谁让你来见林楚的。”声音里的不悦压迫着羡临渊的神经。
“赢城,我早前便说过,你想让我随你回王府,那你就要尊重我的生活。”
“尊重你的生活,便是让你来见林楚?”赢城咬牙道。
羡临渊对上赢城探究愠怒的目光,赢城,一点没有改变。
“你不能干涉我的生活。林楚是我的朋友,我关心他,没有任何问题。”
看着羡临渊坚定又疏离的眼神,赢城刚要发作,暗自里咬了牙,忍下了自己即将爆发的戾气:“你找他做什么?”
“那自是要问你做了什么。”
赢城闻言,怕自己再惹怒了羡临渊,像个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孩子,“本王那不是一时被嫉妒鬼迷了心窍。”
羡临渊长吁一口气,忍着身上的不适,强撑着想要起身。
赢城有些慌乱,伸手握住羡临渊的手腕:“你要做什么去?”
羡临渊无奈道:“沐浴。”
赢城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轻柔地将羡临渊裹进被子里,“别折腾了,夜里本王给你清洗过了。”
赢城边说边用手指卷起羡临渊的头发,细细把玩着。
羡临渊浑身一颤,赢城竟会给自己清洗。赢城,哪时这般待过自己。
羡临渊出神的刹那,赢城的手已经由把玩羡临渊的头发,顺着肌肤滑到后腰。
羡临渊一惊,条件反射般想将赢城的手推开。
赢城也未生气,温柔地吻了吻羡临渊的额头,贴了耳畔耳语:“别怕,本王不做什么。”
粗糙的手覆在羡临渊的腰肌上,慢慢揉搓着,缓解着羡临渊的不适。
“你不必如此。”羡临渊道。
这样的赢城,让他陌生。
“本王想待你好。”赢城淡淡道。
羡临渊默不出声,本该兴奋激动的心情并没有如想象中出现,心中只有一片寒凉。
迟来的深情,比狗贱。
“临渊,当时本王在宗人府的时候,你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闯了宗人府?”
赢城按在羡临渊腰腹的手重了重。
当时他只怪羡临渊坏了他的计划,被怒火吞噬了大脑。
过后便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若不是前几日无忧将此事重新提起,他竟不知道他在宗人府的那几日,羡临渊在外竟是彻夜不眠。
他竟是忘了,羡临渊与自己不同,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儿,胆敢集结了一众人,劫了宗人府,需要多大的勇气。
心中不免溢满了温暖,羡临渊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如此掏心掏肺待自己的人。
羡临渊没有说话,什么样的心情,已经不重要了。
“本王知道,你生气,也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是你,你从来不会去表达.....”
赢城的声音有些哽咽。
“羡临渊,只有你对本王好。”
“羡临渊,你以后怎么想的能不能告诉本王。”
“只有你,肯为本王舍了命来。”
赢城的声音愈说愈小。
“这么多年,都是本王的错,你忘了吧.....忘了本王曾经做过的荒唐事,从此以后,你还如以前一般待本王,成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昨日是你缠着本王不放的
羡临渊失神地望着房梁,他该如何说于赢城。
他做不到。
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太多了。
曾几何时,羡临渊每夜都想附耳于赢城,满怀雀跃地想将自己的想法说与赢城,可赢城,总是不耐烦的挥手堵住了他的嘴。
第161章
赢城根本不在意他的想法,赢城在意的,只是他是否洗干净婻鳳了身子,如许而已。
心中纵有千千话,又能说与何人听。
日子久了,他也知赢城疲累,便慢慢地不再多说话,赢城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唯恐惹了赢城厌烦。
五年,岂是一日二日便能改变的。
况且,他已经懒得再为赢城去改变。
就像岔开的路口,行至一半,才惊觉发现,二人已是背道而驰,终将形同陌路。
无忧适时地敲响了房门。
得了赢城允许,便要推门进来。
羡临渊闻声,折身用被褥将自己裹了进去。
他始终无法像赢城一般,坦然裸|露着身躯面对众人。
看着羡临渊的动作,赢城心中一阵动容。
无忧刚刚将膳食放下,转身还想备了水侍候赢城起床,却被赢城挥手斥退。
待无忧退下,羡临渊蹙了蹙眉:“训斥无忧做什么,他又未得做了错事。”
赢城也未生气,笑着将折身坐起,一个翻身下了床。
“自是不愿让他看了你的身子去。”赢城俯身,抬手想将羡临渊抱下床来。
“放手。”羡临渊涨红了脸,“我自己会下。”
赢城嘴角噙着笑意,拉开了身子,去一旁拿了羡临渊的里衣来。
趁赢城转身的空,羡临渊急忙起了身,双脚将将触地,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向下摔去。
眼看要跌坐在地,被赢城一把勾住了腰身。
赢城炽热的呼吸喷吐在羡临渊脖颈后,“这可怨不得本王,昨夜可是你缠着本王不放。”
羡临渊的一张脸羞红的能滴出水来。
赢城将人放回了床上,动作轻柔的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
细心地在羡临渊腰后多垫置了一个软枕,起身端了粥食来。
赢城一手端粥,一手持勺,小心翼翼地将粥喂到羡临渊嘴中。
看着赢城这番模样,羡临渊心中不免新添一番苦涩。
赢城真的是情场浪子手段颇丰,想要疼你的时候,便会让你溺死在他的柔情里,若是厌烦你的时候,便会将你剥骨抽筋,万劫不复。
倘若赢城能早些如此,二人何至于到了这番田地。
“现在朝堂风声如何了?”羡临渊道。
“还就那样,几个老臣非要父皇抓紧立太子。”赢城有些厌烦。
“你是如何想的?”
赢城持着汤勺的手一顿,他不知该如何讲于羡临渊听。
“你是何时笼络了张根生?”羡临渊好奇道。
赢城挠了挠头,“也非笼络,你不是交代我将他提拔成户部侍郎了么,自然关系尚好些。加之太子不作为,朝堂分营站队他倒是学的快。”
羡临渊沉默一阵,心下有些唏嘘。
朝堂人心多变,人人步步为营,哪得如此事事顺遂。
赢城此计,碰巧成了而已。
但凡张根生有变,赢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羡临渊看人眼光向来毒辣,张根生怯懦,但为人正派,只要所谋之事符合他的主张,他一般不会轻易拒绝。
加之赢城于张根生有知遇之恩,这人一旦认了主,便不会轻易改变了阵营。
得知林楚无恙,羡临渊也不想在祁阳多做停留,于是歇息到第二日,便启程回了江城。
无忧骑马在侧,赢城非要与羡临渊同乘马车,左右腻不过赢城,羡临渊也便默允了。
只是出了房门对上孟童的双眸时,羡临渊还是一阵心虚。
齐鸿见着赢城与自己一同出来,双眸中倒是显着兴奋的模样。
上了马车,孟童看着羡临渊欲言又止。
羡临渊未得说话,他知道孟童在担心什么,伸手拍了拍孟童的肩膀,便被赢城一把拉进了马车中。
看着孟童心事重重的模样,齐鸿探长了脑袋凑到了孟童耳边,用仅有两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怎地不开心?”
孟童头也不抬,甚至将头埋得更深。
“可是看见王爷?”齐鸿试探道。
孟童点点头。
“为何看了王爷便不开心了?你不喜欢王爷与公子在一起?”
孟童抬了眸子,他不是不喜欢王爷与公子在一起,他只是担心羡临渊再如前日般。
“公子他.....”话一出口,便红了眼角。
齐鸿学着羡临渊的样子,也拍了拍孟童的肩膀:“公子心中自有分寸,你莫要多做思量。大人的事情,我们小孩子就别想那么多了。”
孟童不满地瞥了一眼齐鸿,“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啊,看你倒是乐的自在!”
齐鸿嘿嘿一笑,他不懂羡临渊与王爷的感情,羡临渊于他有救命之恩,王爷于他有教养之恩,两个人在齐鸿心中,同样重要。
他心里自是希望赢城与羡临渊能够携手并进,可大人的感情是复杂的,又岂是他们两个小小孩童左右一二的。
齐鸿望着孟童的侧脸,心中突然悸动一下,怕孟童看了异样,便匆忙将头别了回去。
其实他希望羡临渊与赢城和好如初,还有一点私心,那便是,孟童不会走了。
日后哪怕王爷要他回了王府,他也能时常见着孟童了。
马车行了两日,赢城便坐不住了,揽着羡临渊便总想寻了某处去。
羡临渊哪里还会如曾经般容得他胡搅蛮缠。
第162章
一连被拒绝了几次的赢城,不满地拱在羡临渊怀中,“你以前都不拒绝本王的。”
羡临渊的面颊上有些尴尬,“孟童与齐鸿还在外边。”
赢城突然双眸泛了光来,“我们小声点。”
羡临渊颇感头疼地揉了揉额心,前日的胀痛感还未消散,加之连续两日的舟车劳顿,他的身体属实吃不消。
而今端坐着,也不过是硬挺着,不想再让赢城笑话了去。
见羡临渊不语,赢城翻了个身,伸了手臂摸向羡临渊脊背。
赢城猝然起身,瞪大了双眸看向羡临渊:“你怎地出了这么多汗?”
时值春末夏初,天气并不炎热,况且羡临渊穿的又淡薄,一身细汗竟是将身后衣衫浸透了。
羡临渊略有尴尬地敛了敛贴在脸颊上的发丝,“马车内太过闷热。”
赢城不信,马车并非全数封闭,窗口都已经打开,只是用了绸布掩映着,遮挡些光线,风虽是暖风,吹了身上仍是有些许凉意,又怎地会闷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到夫君怀里来
“可是哪里不适?”赢城面露紧张。
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耳尖却是红了起来。
看着羡临渊略有怪异的坐姿,赢城恍惚明白婻鳳了来。
勾着嘴角,一把将羡临渊抱起,横斜着抱进自己怀中。
羡临渊先是受了惊吓,他未想的赢城会突然将自己抱起。
“你做什么?”羡临渊蹙眉嗔道。
赢城揽着羡临渊的手紧了紧,垂下头,正好将脸埋在羡临渊的小腹上,偏了偏脸,正好对上羡临渊的双眸。
“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直言。早些到夫君怀中来,岂非少受了苦痛。”
羡临渊被赢城一句“夫君”弄了个满脸通红。
“胡说些什么,放我下来。”羡临渊挣扎几番,连赢城的一根手指头都未挣开。
既然赢城愿意抱着,那便抱着,减轻自己痛苦,何乐而不为,反正累的不是自己。
想清了这一点,羡临渊干脆放弃了挣扎,心安理得的任由赢城抱着自己。
三四日的时间说快也快,很快五人便到了江城。
“王爷、公子,我们现下去哪里?”齐鸿的声婻鳳音自马车外传来。
赢城垂眸看了一眼怀中熟睡的羡临渊,抬头轻声道:“王府。”
“医馆。”
羡临渊的话同赢城一齐说出。
赢城听了声音,诧异地盯向缓缓挣开双眸的羡临渊。
齐鸿与孟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听得马车中有些争执,索性将马车停了路旁,等着吩咐。
“你没睡着?”赢城道。
“睡了,恰巧醒了而已。”
“去什么医馆,你不都答应本王回王府了吗?”
“何时应了你?”羡临渊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疏离。
“你.....”赢城一下不知如何回应,羡临渊似乎确实没有答应他回王府去住。
“回医馆。”羡临渊不再理会赢城,抬起如玉般的手指挑起门帘,对着齐鸿道。
“不行!”赢城如小孩子闹起了脾气,伸手握住羡临渊的手腕。
“医馆又吵,布局又局促,为什么非要住了那儿去!不许去!你要当真不愿意回王府,我们回竹园。”
羡临渊默默抽回自己的手,看向赢城:“赢城,你先前既然说了,要与我重新开始,你就要学会尊重。我不是你的男宠。”
赢城一哽:“本王也未说你是男宠,本王只是想回了王府便能看到你,这又有什么错?”
“你没什么错,赢城,我同你那些男宠不一样。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不可能一直围绕着你团团转。曾经我只是怕惹了你心烦,不愿言语这些罢了。”
“米淮不在了,医馆需要有人打理,我抽不开身。”
赢城蹙了眉,“那本王便买了你这医馆!”
“你若是买了这医馆,也不过是强逼着我离开江城。”羡临渊冷声道。
“你.....”赢城被羡临渊憋得说不出什么话来,生着闷气,甩了衣袖跳下了马车。
羡临渊微闭了双眸,抬手掀了车窗上的帘子,见赢城站了树下正踢着脚下的石子生着闷气。
赢城不明白,羡临渊为什么总是在拒绝自己。
曾经自己无论说什么,羡临渊都会温柔的应允。
他总感觉羡临渊不再是曾经的羡临渊,羡临渊变了。
但是他又说不出羡临渊哪里变了。
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还是这个人,可是心似乎不在自己身上了。
他不喜欢羡临渊拒绝自己,不喜欢羡临渊对自己的疏离。
心中的不安在赢城的身上转变成了暴虐,童年的经历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发泄心中的异动。
羡临渊就像一只风筝,那风筝的线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这风筝的启停涨落,而如今,这根线似乎是断了。
赢城突然感到茫然无措,他不知道究竟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将羡临渊留在自己身边。
这个人,似乎在准备离开自己。
想到这一点,赢城的内心一阵窒息。
良久,赢城感到身后站了一个人。
微风乍起,裹挟了一股清淡又苦涩的药香拂过赢城的鼻尖。
“怎地下来了。”赢城垂手闷声道。
第163章
“起风了,上去吧。”羡临渊伸手牵住赢城的手。
“本王只是想多与你在一起 。”赢城闷闷道。
“嗯。”羡临渊应了一声。
“你就非要住在医馆吗?”赢城不死心地问道,“那医馆药味太重,本王不喜欢!”
羡临渊垂了垂眸子,“那便少来。”
“你......”赢城再次被羡临渊堵得说不出话来。
让他少去,做梦!
赢城气哼哼地环着手臂,没有回了马车,反倒是抬着修长的步子向街巷走去。
“做什么去?”羡临渊问道。
“饿了!”
羡临渊无奈地摇摇头,看赢城使着性子,心中还是有些许放心不下,便也跟了上去。
“吃什么?”羡临渊环顾了一圈,正值午时,街上倒是热闹的紧。
赢城没有应答,找了个卖小笼包的铺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商贩极有眼色,一看二人穿着打扮便知不是寻常百姓,急忙放了手中活计凑了上来。
“二位客官可是要吃些什么?”
“来你这铺子你说什么!”赢城没好气的嚷道。
不能对着羡临渊发火,他便只能将心中这团火气发了其他人身上。
商贩被赢城吼得莫名其妙,又不敢多说什么话来,扁着嘴悻悻转身拿了食物去。
羡临渊见状,起了身行至商贩旁,自袖口掏出银钱放了商贩面前,歉意地笑了笑:“抱歉,两笼包子,两碗汤茶,余下的银钱不用找了。”
商贩见着银钱,双眸立刻闪了光,连连道了几句“多谢公子。”
赢城见状,不满地哼了一声:“为何要与他道歉!”
他不明白,为什么羡临渊对着一个商贩都可以笑脸相迎,对着自己却是连个笑脸都不愿意施舍。
心下更觉委屈。
包子很快便拿了上来,商贩看着赢城不甚好的脸色,也不敢多言语,摆下碗碟便匆忙退了下去。
赢城看着面前的肉包,“怎地买了这么多?”
“孟童与齐鸿也未吃饭,待会给他俩带着。”
闻言,赢城内心的不满更甚。
“你时时想着他人,怎地就不知道想想本王!”
羡临渊疑惑地抬起眸子:“怎地没有想你?你这不是正吃着了?”
赢城气不打一处来,羡临渊仿佛是故意针对他似的。
“不许你用这种语气同本王说话!”
羡临渊未作声,拿了竹筷自顾自的夹了一个肉包咬了一口。
“你不愿回王府不回便是,为何如此咄咄逼人。”赢城低声道,仿佛受了什么委屈般。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房顶赏月
“我怎地就咄咄逼人了?”羡临渊道。
看着羡临渊不解的模样,赢城心中仿佛堵了一块石头,负气地将手中的竹筷拍在桌案上。
“以往本王说什么你便听什么,现今本王说什么,你却总与本王作对。”
“我说了,医馆忙,并非是故意拒绝你。”
好一个“忙”字,赢城竟无力反驳,曾几何时,他对羡临渊也是用一个“忙”字堵住了他所有的期待。
“本王只是想让你夜里睡的舒心些。”赢城鼓着脸颊。
赢城没错。
羡临渊医馆的那间寝室,因着常年累月的浸泡药浴,整个房间弥漫着药味不说,房柱常年累月遭着雾气的侵袭,潮气很重。
夜里寒凉,反了潮气,羡临渊本就体弱,潮气入了体,腰腿总是要疼个几日,待天晴日朗才会渐好。
羡临渊没有理会赢城的话,将面前的碗碟向赢城面前推了推:“快些吃了吧。”
赢城不满地将头别向一旁,“羡临渊你就是针对本王!”
“哪里针对你了?”羡临渊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赢城面上总是端了一副冷血无情、暴戾无常,心性却如顽童一般,不能与他多做计较。
看着赢城的模样,羡临渊不觉扯起了嘴角。
“竟然敢笑弄本王!”赢城被羡临渊的笑意惹得有些羞怒。
抬手便向羡临渊的脸伸去,触上羡临渊皮包骨头的皮囊,手上也未敢多下了力,轻轻扯了一下。
佯怒道:“还不快快侍候夫君用膳!”
羡临渊缓缓止了笑意,敛起袖口夹起一个肉包便递到了赢城唇边。
“太大了,本王要吃你吃的那个。”
羡临渊迟疑了一下,又重新夹起自己咬了一口的包子。
包子一递到嘴边,赢城便急不可待的一口吞如口中,末了,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道:“甚是美味。”
占了便宜的赢城,心情大好,脸上总算扬了笑意。
一连几天,赢城都宿在医馆。
赢城早上起的早,要去上朝会,下了朝会往往正赶上医馆最为忙碌的时候。
刚开始赢城直接奔了医馆来,惹得一众病患吓得伏地行礼。
羡临渊见状,不免蹙起了眉,病患本就身体不适,见了赢城又是畏惧又是行礼的,身体怎地吃得消。
于是便要赢城日后性下了朝会不要再过来,忙过了军机处的事务再来。
赢城自是不满,可又怕羡临渊连医馆都不让他去了,便只得吞了气焰,点头同意了。
许是到了换季,这几日生病的病患骤然增多。
羡临渊往往要忙到日落月升,才方得休息。
第164章
赢城每每早早离了宫,便直奔医馆,看得羡临渊还在忙碌,便只得寻了医馆附近的茶社静候着。
有时候等的急了,就一遍一遍地派遣无忧前来催促。
催的急了,无忧便是两头挨着骂。
羡临渊看着无忧受挫的模样,轻叹一口气,便也同意了赢城的提议,回了竹园去住。
自从羡临渊搬到了竹园的第一日,便后悔了。
赢城圈着羡临渊不让他下床去医馆便罢了,他更是连朝会都不去了。
非得是哪日将皇上逼急了,才不情愿地回了朝堂露了个面。
赢城真的同以往不同了。
羡临渊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熟睡的赢城,心中不免有些苦涩。
赢城若是想对一个人好,是真的会让对方沉迷地恨不能将自己剥皮脱骨的将自己献给他。
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如此这般,掉进了赢城的温柔乡里,越陷越深,将自己陷入了这般境地么?
羡临渊不知道赢城是否是真的改变了。
真也好,假也罢,他都不敢再要了。
而今,他只想好好的去感受自己曾经舍了命也要得到的东西。
虽然他现在,对这东西已经不在意了。
“怎地还未睡?”赢城揉了揉双眸,艰难地睁开双眸。
“嗯,睡不着。”羡临渊翻了个身,不再看赢城。
赢城用手臂支撑起上半身,俯了头贴向羡临渊,轻轻吻了吻羡临渊的额头:“有心事?”
“没有。”羡临渊道。
赢城沉默了一阵儿,将羡临渊拉起。
“做什么?”羡临渊一惊。
“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赢城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羡临渊,起身穿了一件外衣,连系带都未系,又拿过一件披风,将羡临渊裹上,将人一卷,扛在肩上便出了门。
“放我下来。”羡临渊拍了拍赢城的肩膀。
“别动。”
关了门,赢城单脚点地,人便腾空而起,接着房檐凸起的砖瓦,一个接力,便跃上房顶。
竹园的房顶是倾斜向下的,羡临渊单坐着心里有些害怕。
“你别怕,有本王在,不会摔下去。”赢城一手搂着羡临渊的腰,一手撑在身后,将头靠在羡临渊的肩膀。
“你看,好不好看。”赢城仰起头,看着夜空道。
“甚美。”羡临渊听了赢城的话,抬眸向上看去,不由赞叹。
当真美。
羡临渊本以为这竹园在深山里,周围又都被植被竹林包裹着,应当是见不到如此宽阔的天空的,竟不想,这竹园所处正是整个深山的一处高地,从外看,被竹林植被掩映其中,自内却不会被遮挡了阳光。
赢城是会挑选地方的。
“你倒是会挑地方。”羡临渊笑道。
赢城咧嘴一笑,“这还不简单?便如行军打仗,这可是本王最拿手的本事。”
羡临渊一愣,心下了然,分析地势,确实是赢城的本事。
羡临渊忽然就想到书房中看到的沙盘,心下顿觉有些疑惑:“书房中的沙盘可是这山的地形?”
赢城像是被戳破了心思般,轻轻清了下嗓子,“习惯而已。”
羡临渊心中有些异样,倘若是几个月前,他要是知道赢城为了这竹园费了这些心思,怕是早就感动的痛哭流涕了。
而今,竟是心如止水了。
这便如摔破的瓷器,一旦打碎,纵使你拼尽一身的本领将这瓷器粘好,复原,裂痕犹在。
虽是表面上看得模样与平日一样,其实内里早就粉碎破败。
只得远看,不得近观。
诚如羡临渊一般。
他面上接受了赢城,可是内心对待赢城却再不似曾经一般。
第一百三十四章 桃花水暖,美人伏浴
赢城被皇帝吵得烦了,索性直接以身体不适,请了长假,惹得皇帝大怒,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
寻不得赢城,便派了军机处的人将王府围了整整五日。
赢城回不了王府,就以此为借口,肆无忌惮地将羡临渊留在竹园,不让他去医馆。
一应吃喝用度都由无忧送来。
五日里,二人足不出户,行尽了荒唐。
二人每日睡到午时才懒懒起身。
起了身,便粘着羡临渊做膳食去。
用了膳食,赢城要么随着羡临渊侍弄花草,要么让羡临渊看自己舞剑,要么便是牵着羡临渊在这山林深处四处寻了野趣。
无忧不得命令不敢近身,便将就着宿了 马车上。
羡临渊几次欲要无忧搬了竹园住,却被赢城厮磨着耳朵道:“你想让无忧看到你同本王欢|好的模样么?”
羡临渊的面颊惹了一阵燥热。
竹园处在这样一个地势,园后还有一汪温泉,幕天席地,无人前来,二人夜里休息时,连房门都不曾关闭。
闲暇的午后,赢城甚至开始教羡临渊用剑。
羡临渊并不排斥赢城对自己的好,可赢城的这番作为,确实让羡临渊有些难以自持。
这样的赢城,是他从未见过的。
练完剑,二人皆是一身黏|腻的汗渍。
赢城收了剑,抱起羡临渊便向温泉走去。
羡临渊也累了,他从未想过,练这一个时辰的剑,竟是比在医馆忙碌个一天,还要疲劳。
第165章
身体刚刚浸入温泉,一身的酸痛瞬间被温热的泉水驱散了。
羡临渊微闭上双眼将身体靠在岸边岩石上,尽情地享受泉水带给身体的松弛感。
赢城打的这池温泉是口活泉,温泉周边种植了成片的桃花,正值春末,桃花开的正盛。
映的羡临渊双颊绯红。
真是“桃花暖水处,美人伏浴出。华清池,洗凝脂。萝枝水滑卿芳颜,青溪逐水醉春宵。”二人只着了一身白色里衣。
泉水浸湿了里衣,服帖在二人肌肤上,随着泉水的流动,衣角在池水中虚浮飘动。
里衣紧紧包裹着羡临渊瘦劲的腰身,虽是瘦弱,大腿处的肌肉却是恰到好处的丰盈,小腿更是修长曼妙。
赢城精壮的胸膛上下浮动着,同羡临渊不同。
赢城常年舞刀弄枪,一身的肌肉沟|壑分明,健康又勾人。
羡临渊忽然抬了手臂,轻轻捶砸在肩膀处,似是在缓解肩膀处的酸痛。
“怎么了。”赢城忽而贴了上来,双手摸向羡临渊的腰腹,声音有些嘶哑。
羡临渊摸了一把额上细汗,“老毛病了。”
羡临渊小时为了采摘草药,跟着洛青云满鬼医谷的攀爬,双肩落下了毛病。
羡临渊猛地觉得肩头一痛,刚想转头,下颌便碰上的赢城的脑袋。
“做什么呢?”羡临渊抬了手,摸向肩膀,伸了手回来,指尖上竟是沾了血渍。
羡临渊蹙了蹙眉,“咬我做什么?”
赢城没有说话,低头咬住羡临渊的喉结,迫使羡临渊不得不将头后仰。
羡临渊察觉到赢城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心下一慌,挣扎着手脚想将赢城推搡开,却反被赢城扣住了手脚。
“赢城......”羡临渊艰难地自喉咙中挤出赢城的名字来。
“无忧,一会儿要来......”
“不会的。”赢城着了魔般撕咬着羡临渊的脖颈,像是急切的想要将这个人烙印上属于自己的标记。
“别在这.....”羡临渊低声祈求着。
赢城没有应答,伸着手向泉水深处探|去......
羡临渊颤栗着身体,紧紧扣住赢城的肩膀,一张脸因为泉水的蒸腾,红的异常。
赢城将人拦腰抱起,半伏在岩石上,暖风过隙,吹乱了一池桃花。
此时无忧正拿着自街里采买的食材向园子走来,刚把食材放了厨房,便听了温泉处二人谈话的声音。
端了茶水,本想送了去。
却在行至桃花边缘时,看得赢城正欺身其上。
霎时红透了脸。
端着茶盏,默默退了出去。
待泉水平歇,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赢羡临渊失神地瞪着双眼,呼吸有些混乱。
赢城将羡临渊抱了下来,满意地舔了舔嘴唇,极有耐心地为羡临渊清洗身上的每一处。
眼见天色渐晚,才勾着嘴角抱着羡临渊起了身。
傍晚的风,依旧是有些凉意,赢城伸手拿了披风裹在羡临渊身上,丝毫未在意自己身上还挂着水渍。
待羡临渊缓过神来,才见了赢城的头发还滴着水,伏在自己身侧睡的正熟。
看着无忧在园中站着,羡临渊轻声叫起了赢城。
“做什么?”赢城揉了揉双眼,茫然看着羡临渊。
“无忧在等你。”
赢城将头拱进羡临渊怀中,撒娇道“不想起。”
羡临渊无奈地起了身,寻了布帕擦拭着赢城湿漉漉的头发。
赢城的头发又多又柔软,羡临渊情不自禁地多摸了两下。
“无忧,进来。”收拾好赢城,羡临渊起身着了一身里衣便唤了无忧。
无忧除了进来送些二人需要的物品或是赢城唤他来做事以外,都是静静在园外候着。
今日在园中等了许久,定是有事。
见无忧进来,羡临渊推了推赢城,应是将赢城从被褥中拉了起来。
“做什么。”被强行拉起来的赢城,满脸阴郁地看着无忧。
看无忧欲言又止的模样,羡临渊拿了件袍衫披了赢城肩头,便起身去了厨房。
羡临渊不知无忧说了什么,正洗着菜时,听得房内传来桌椅倒地的声音。
紧随着就是赢城的一声怒斥。
羡临渊拿着菜的手一顿,而后又事不关己地洗起菜来。
赢城的事,好与不好,都已与他无关了。
无忧只是将头垂的更低,赢城显然是动了怒气,扔在地上的杯盏接连发出一声声脆裂的声音,更有一个碎片,迸溅到无忧的脸颊上去。
羡临渊蹙了蹙眉,拿了锦帕擦了擦手,解下袖带便向房内走去。
“好端端地又生了什么气来。”羡临渊自橱柜里拿了伤药出来,看了看无忧脸上的伤口,虽是不深,却足有一指长。
羡临渊面无表情地打开瓷瓶,手指上抹了药膏就想向无忧脸上抹去。
无忧身子一僵,急忙将身体撤开。
羡临渊瞥了赢城一眼,将瓷瓶扔进了无忧怀中,自己则出去拿了扫把来,将房内碎掉的瓷片笼了起来。
“着什么脾气呢,拿茶盏撒气。”羡临渊冷声道。
面对赢城如此,羡临渊早已见怪不怪了。
倘若赢城这几日里便能收敛了性子,那才是真的可怕。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月见草,折花赠佳人
第166章
赢城额角的青筋还在突突跳着,羡临渊也未再说什么严重的话来。
搁置了扫把,看了一眼赢城,道:“把这桌椅扶起来。”
无忧一怔,匆忙放下手中瓷瓶,想要去扶桌椅,却见赢城阴沉着脸,极其配合地同羡临渊一起将桌椅放回了原处。
无忧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赢城的动作,仿佛是做梦般。
归置了桌椅,羡临渊轻轻捶了捶后腰,兀自坐了下来。
沉默良久,羡临渊开了口:“因着何事?”
赢城冷哼一声:“礼部几个人,上书弹劾本王!”
羡临渊轻笑一声,“弹劾?你被弹劾的还少?”
赢城在这朝堂之上,向来树敌颇多。
“老玩意儿竟敢说本王目无尊上,向父皇提出要降爵收回封地,让本王镇守边疆!”
赢城越说越气愤,抬了手欲将手下的桌子掀开,却被羡临渊一个眼神制住了。
只得咬着牙,猛地向桌子捶了一拳,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怒。
“朝会你不去,一日二日还可,现下你整日不去,怨不得旁人说你目无尊上。至于让你镇守边疆,礼部怕是倒戈到了三皇子那了。”
“王爷,要不明日您还是去朝会吧。”无忧低声道。
“去什么去?不去!”赢城暗骂一声,“这群老不死的,成天搅和。”
羡临渊不想再去掺和赢城这些官场中的勾心斗角。
赢盛纵然有夺位之心,却比太子看的明白。
赢城现下手中握着兵户二部,再加上卜东梧,朝中再是动荡,暂时也威胁不到他。
见着赢城气鼓鼓的模样,无忧也不敢再多言其他。
“起来。”羡临渊站起身,让无忧拿了外衫来。
“做什么去?”看着羡临渊穿着外衫,赢城赶忙起了身。
“去山里。”
“爬山?”赢城虽是迟疑,却也接过了无忧递来的衣衫,静静地穿了身上。
羡临渊抬眸看了看月色,淡淡道:“月见草这个时日应是要开了。”
听了羡临渊的话,赢城默不作声地加快了穿衣的速度,着了鞋靴便挤到了羡临渊身旁,拥着人便向山野踏去。
无忧呆愣在原地,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一时还有些恍惚,朝中事务,难道还比不上羡临渊看花重要?
山中的路算不得难走,比较平缓,但因为行走的人少,行走的时候路面杂草较多,一不小心便会绊了脚。
又适逢夜晚,只能靠着一丝月光看着路。
羡临渊起先走了赢城前面,却在两次差点被伸出来的藤蔓缠住了脚后,被赢城强硬的拽到了身后。
习武之人的五觉本身就比普通人来的敏觉,有着赢城在前面带引,伸出的藤蔓坚石都被赢城驱之一旁,羡临渊行走省了不少事。
赢城今日未穿外袍,找了一件上衣,下身穿了一件长裤,没了平日里的潇洒恣意,反倒多了几分干练。
羡临渊看的有些出神,这还是赢城第一次如此穿着。
感受到身后人的视线,赢城转了身过来。
“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赢城拂了拂羡临渊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
羡临渊别扭的将头转向一边,轻声道:“没什么。”
“没什么?”赢城邪魅一笑。
“看本王看得如此入迷?”
羡临渊被赢城戳中了心思,浅浅呼出一口气,没有言语,甩开赢城的手,兀自向前走去,声音清幽如管竹:“再不走,赶不上花期了。”
赢城蓦然回了神,看着羡临渊的身影勾了唇角,快走两步自身后揽住羡临渊的腰身:“你若是喜欢,本王日后天天穿与你看。”
羡临渊的心,久违的“噗通”跃了一下。
那颗已经沉如死水的心,像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变得炽热与狂热。
月亮已经半悬了天边,倾洒下来的月辉像扯下来的一抹轻纱,笼盖了整座山野。
赢城的双眸突然闪现了异样的神采,像是稚幼的孩童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
“你看!”赢城压抑着激动轻声唤了羡临渊一声,小心翼翼,生怕破坏了此时的美好。
羡临渊抬了眸。
眼前的一片墨黑的草丛,被月光笼盖了一层轻薄的白纱,白纱下似乎是掩映了一群小精灵,得了号令,一个接着一个,蹦跳着,在一瞬间,张开了翅膀,粉白一片。
月光洒在花瓣上,像是涂抹了一层鎏金珠粉,熠熠生辉。
赢城将羡临渊拥在怀中,恨不能将自己粘在羡临渊的身上。
“这便是月见草?”赢城抱住羡临渊坐了下来。
羡临渊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月见草的花瓣,用仅自己能听得的声音道:“沉默的爱。”
风起,带走了羡临渊的呢喃。
赢城垂下眸子,看了一眼羡临渊,见羡临渊神情专注的模样,摇了摇头,随手摘了一朵,别在了羡临渊的发簪后。
“摘它做甚?”羡临渊收回了手。
“折花赠佳人。”
羡临渊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情景温馨的让他感到不真实。
赢城又在竹园与羡临渊腻歪了两日,最后实在是抵不住皇帝的威压,一早便去了朝会。
羡临渊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不真实的梦。
第167章
他甚至开始抱着侥幸的心理去想,若是赢城真的就此改变,或许,他愿意接受赢城。
羡临甩了甩头,想将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脑袋。
随后定了定心神,起身着衣去了医馆。
见了羡临渊来,孟童兴奋地跑了过来,围着羡临渊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好了。”羡临渊摸了摸孟童的头,柔声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孟童连连摇头。
一旁的李郎中开完了方子,趁着无人的空档站起身来,凑身过来,笑道:“公子是不知,孟童可是咱们医馆的小能人了。”
羡临渊面露惊讶:“怎地?如实说说。”
孟童闻言,垂首羞红了脸。
李郎中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缓缓道:“孟童虽小,能耐却大,公子当真是慧眼识人!咱们这医馆,孟童小至药材晾晒,大至药材进收,可都是孟童一手操办。”
羡临渊看向孟童,“真是如此?”
孟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轻轻点点头。
羡临渊感到不可思议,他未曾想到孟童小小年纪,竟能思虑如此周全。
虽说每日里都是这些事情,按部就班的做个几日,倒也能理清了头绪,可难就难在药材种类多,事务杂。
“以前看米淮叔做的多了,就记了心里了。”孟童讪讪道。
羡临渊拍了拍孟童的肩膀,脸上着了笑意,“好样的。”
得了羡临渊的赞许,孟童猛地抬了双眸,眼眸中的兴奋如何也掩盖不住。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水轮流转
“公子,师父前日传了书信来。”孟童眼见羡临渊要去了后院,急忙唤住了人。
“师兄?什么事?”羡临渊蹙了眉。
洛青云不轻易给自己书信,但凡传了书信,定是有事。
听了孟童的话,羡临渊这就让孟童去后院喊了齐鸿来,准备备上马车前去仲春堂。
齐鸿刚刚应了声,脚还未动,一声再为熟悉不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不必了。”羡临渊猛地转身,正看到洛青云踏了步子进了医馆。
“师兄!”羡临渊向前两步迎了上去。
洛青云点点头,伸手拍了拍羡临渊的肩膀道:“婻鳳去你房间。”
羡临渊会意,安排了孟童照看医馆,便与洛青云上了二楼。
“你说赢盛找你?”羡临渊蹙起眉头。
洛青云点点头,“向我打听了你的近况,我不知他要做什么,你自己要略有防备。”
羡临渊点点头,猛地抬起双眸,“师兄你找我,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你...”洛青云迟疑一下,“你与赢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青云因为遣人与羡临渊劫了宗人府,导致米淮等人的死亡,惹怒了鬼医谷的一众管事。
这一段时日来,只是与这几人周旋,便是耗费了所有心力,根本无法顾及羡临渊。
羡临渊也未遮掩,平静道:“与他....分开了。”
“好事。”洛青云顿了顿,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那你这几日又是与谁在一起?”
“赢城。”
“胡闹!”洛青云一掌拍在羡临渊桌子上,“你当是寻常儿戏?赢城这人,既然与他断了关系,为何又要纠缠不清。”
羡临渊的双眸暗了暗。
“你究竟知不知道,现在朝堂不知是谁放出了风声,道你劫宗人府带领的人是鬼医谷的人,现在皇帝正暗地里大肆调查。”洛青云怒道。
“赢城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
羡临渊的身体一僵,双眸止不住的震颤。
“他不知。”
赢城不知,可是赢盛知道。
羡临渊虚脱般地看向洛青云,缓缓启唇:“是赢盛。”
洛青云狐疑道:“赢盛?三皇子?他怎地知道!”
羡临渊苍白着嘴唇,缓缓闭了闭眼,“他与林楚交好,从林楚口中得知。”
洛青云沉默许久,给自己倒了杯水,沉了眸色:“这事,闹了大了。”
鬼医谷地处两国交界处,三不管地带。
向来不过问各国事宜。
一旦此事牵连到鬼医谷,势必引起各国恐慌,那么起兵攻了鬼医谷也不是什么不可作为的事。
羡临渊抿了抿嘴唇,这事既然由赢盛挑起,自然也要由赢盛止息。
“我去找赢盛。”羡临渊沉声道。
“我同你一起。”
羡临渊摇摇头,拒绝了洛青云的提议。
赢盛既然能前去仲春堂寻了洛青云,他便一定有自己的意图。
只是,赢城是否也知道了自己鬼医谷少谷主的身份?
如若赢城知道,那么这些时日的花言巧语、温柔细致,是否也只是笼络人心?
思及此,羡临渊的眼眸抹上一层寒意。
赢城今日回来的极早。
羡临渊刚将洛青云送走,还未来得及收拾了杯盏,赢城便推了房门进来。
羡临渊的思绪还在与洛青云的对话里未能抽离,也未多搭理赢城。
赢城本身在朝堂上受了弹劾,心情极差,来了医馆又见得羡临渊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模样,心下更是窝上了一团火来。
“跟你说了,下朝会早,不要到医馆来。”羡临渊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赢城,将寝室的用品归拢了一番。
第168章
赢城蹙了眉:“怎地,本王就不能来这医馆了?”
听了赢城语气不好,羡临渊也不想与他计较,收拾好了桌案上的物品便想下了楼去。
“怎地不说话。”赢城问道。
“说什么?”羡临渊抬了眸。
赢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本王是哪里又做的不好,惹到你了?”
羡临渊一愣,他未想到赢城会如此问他。
“这几日未到医馆,杂事较多,处理的有些头疼罢了。”
赢城闻言,没有应答,闷声坐了椅子上,想倒杯水喝,抬手便触到了两个杯盏。
“为何倒了两杯茶?”赢城的声音低沉下来。
羡临渊回眸看了一眼,将床榻上的被褥折叠好收进橱柜中,“师兄。”
赢城眼下的一个小小的青筋不易让人觉察的跳动了两下,“又是洛青云,又是洛青云,你不跟他接触能死!”
羡临渊面色一寒,兀自走了赢城面前:“我早就说过,洛青云是我师兄,你若是要同我在一起,也理应恭恭敬敬唤他一声师兄。”
赢城瞪着双眸看向羡临渊:“他不配!”
羡临渊定定地看向赢城:“你若是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你既要与我在一起,就要学会尊重我。”
“你明知道洛青云对你抱有什么心思!”赢城咬紧了后槽牙,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暴动。
“他对我抱有什么心思这是他的事,我们只是商量了一下药材的收取罢了。赢城,你既说要尊重我,那么就要尊重我日常的交友,我是独立的,诚如你一般,我们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
“放屁!”赢城一把将桌案上的杯盏扫落在地,“朝堂上人人数落本王过错,来了这医馆还要再听你数落过错,你是翻了天了?”
羡临渊冷了口气:“赢城,你不要无理取闹,我讲了事实而已。”
“事实?事实不就是你与洛青云二人独自在这寝室里做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勾当!”
“赢城!”
“你现在是与我在一起,只身与其他男子在一起,就不允许本王乱想吗?女子尚且从夫纲,你呢?”赢城突然像受了委屈的孩童般,别了脸去。
羡临渊看着赢城的模样,心下有种苦涩感溢上心头。
曾几何时,他也是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夜夜为赢城留那一盏灯。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或许是对这种心情太过感同身受,羡临渊软了语气,应了一声。
见羡临渊收了棱角,赢城也放下了架子,将羡临渊扑坐在了床榻上,自己则侧躺了下去,将头紧紧贴着羡临渊的腹部,像讨要主人爱抚的宠物般。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真是,要了本王的命了
赢城委屈的在羡临渊的身上蹭了蹭,“朝堂上一个为本王说话的都没有。”
“是你自己做的过了。”
羡临渊摸了摸赢城的头发,此番赢城占不着理,纵使张根生同兵部站在赢城一侧,也未必会为赢城说话。
赢城冷哼一声,抬手猛地掐了羡临渊后腰处一下,埋怨道:“你也不知道安慰本王,还在哪说着风凉话。”
羡临渊吃痛,微皱了眉头,叹了一口气:“哪里是说风凉话,只是弹劾你便罢了,皇上若是当真要处罚你,现下就要禁你足了。”
听了羡临渊的话,赢城也不再出声,静静地躺在羡临渊身上,蓦地说了一句:“羡临渊,你怎么不像以前那样爱本王了。”
羡临渊覆在赢城头发上的手一顿。
似乎感受到了羡临渊的动作,赢城伸手搂紧了羡临渊的腰,“你还继续像以前一样爱本王好不好。”
羡临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赢城的问题。
如果是曾经的自己,面对现今的状况他会怎么做?大概是竭尽所能的哄着赢城开心吧。
可是他现在真的没有力气再去逗弄一个长不大的孩童了。
他爱赢城。
九岁那年赢城像一束光救他于黑暗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与赢城牵扯到了一起。
他是靠着对赢城的执念,拼了命的活了下来。
遇到赢城之前,羡临渊从未想过原来爱是那么强大的信念。
直到遇到了赢城,他才知道,爱可以把人追捧到天上,也可以将人践踏到深渊里。
羡临渊清楚的知道,他这余生都不会再爱上其他人。
单是赢城一人,就已经将他这一生的爱意耗费个干净,谈何有力气再去爱别人。
赢城的爱意来得太迟。
他拼了命想要的时候,赢城连个许诺都不肯给他;当赢城带着满腔爱意将心捧给他的时候,他,不需要了。
他答应赢城,不是因为他回心转意,而是他想看看,赢城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现在,他知道了。
赢城的爱,也不过如此。
没有他的热烈,没有洛青云的隐忍,甚至没有林楚的坦然......
他在赢城身上,已经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了。
两个月的时日过的很快。
赢城从未提起过知念的事,下了朝会也是直奔竹园,哪里也不去,就连张根生喊着他出去吃了酒,他也是阴沉着脸拒绝了。
城中渐渐开始传起了赢城要娶王妃的闲话来。
自医馆回了竹园,羡临渊的脸色一直不太好。
第169章
赢城以为羡临渊因着医馆的事忙,也未在意,搂着羡临渊便沉沉睡去。
羡临渊听到赢城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才睁开了双眸,看着面前俊秀的人儿,羡临渊的手情不自禁的伸了上去,却在即将触及赢城的脸颊时,畏怯的收了手。
这一夜,羡临渊看着房梁,一夜未睡。
天刚蒙蒙亮,羡临渊便起了床,今日赢城休沐。
他已经很久没有给赢城亲手做了膳食,自赢城恢复朝会以来,二人除了晚膳能在一起用以外,几乎是一整日都见不到面。
这个季节的患者较多,羡临渊每日也是忙的脚不沾地,每日的晚膳也是让无忧自王府带来。
也许这是,他为赢城做的最后一顿膳食了吧。
羡临渊看着空荡荡的厨房,除了米面,再无其他,轻叹一口气,解了袖带,启门去了山里。
老一辈常说“靠山吃山”,自是不假。
住了山里,唯一的好处便是,漫山遍野尽是采摘不尽的山珍野果。
不消片刻,羡临渊便自山上下来,下山时借着泉水将竹篮里的野菜一道清洗了个干净。
待膳食快要准备好时,赢城却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环着手臂看着羡临渊的背影出神。
袖带将羡临渊宽大的袖口束起,露出白皙纤长的手臂,如玉藕般让人禁不住想去抚触一番。
羡临渊为了做膳食方便,只着了里衣里裤,上山时为了浣洗野菜时卷起的裤脚还未放下。
玉笋般的脚踝,引得赢城只想将人狠狠揣进自己怀中。
羡临渊的思绪全在赢城即将成婚的消息中,连人何时站了自己身后都未察觉。
直到腰腹被赢城圈起,才惊醒过来。
“你真是,要了本王的命了。”炽热的呼吸灼烧在羡临渊的耳根。
“松开。”羡临渊浑身一颤,冷声道。
羡临渊的衣着上还带着山野带回的凉气,加上羡临渊冷冰冰的语气,将赢城内心的一点躁动,浇了个透彻。
“大早上的你又发什么脾气?”赢城颇为不满地埋怨了两声。
羡临渊没有说话,将冒着热气的锅盖掀开,灭了炭火,拿了碗筷,准备将煮好的膳食盛了来。
看了羡临渊的反常,赢城摸不着头脑,伸了伸懒腰,将无忧唤了进来。
无忧面对赢城的疑问,有些吞吞吐吐,在赢城的逼问下,无忧咬了牙,含混道:“街上在谣传您即将.....大婚。”
赢城一怔,这段时日,沉溺于与羡临渊的感情里,他竟是将这事抛了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回了房舍,赢城一把搂住羡临渊的腰,连同自己将羡临渊甩上了床榻。
羡临渊也未拒绝,静静地任赢城耍混。
“可是听说了什么?”赢城躺正了身子,将下巴贴了羡临渊头顶,细细嗅着羡临渊的发丝。
羡临渊连发丝上都充盈着淡淡的草木药香。
“嗯。”羡临渊沉沉应了一声。
“可是生气了?”赢城含着笑意,心中却止不住有些雀跃。
羡临渊若是因此生了气,就证明着羡临渊是在意自己的。
羡临渊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远处。
赢城略有了怒意。
“你这是何态度?”
“是何态度?”羡临渊将目光移到赢城脸上。
“你问本王?”
“那我应是何态度?”
赢城有些恼怒的挠了挠脑袋,“人人传本王要成亲,难道你不生气?”
羡临渊推开赢城起了身,将袖口放下,整理一番,径直走向餐桌,平静道:“那便祝王爷儿孙满堂。”
赢城失神地看着羡临渊端坐的笔直的身影。
他总觉得羡临渊很奇怪,曾经的羡临渊最起码会质问他,甚至是发些小脾气来。
心情好的时候,他也总是乐意去哄一哄,只当是二人之间的调剂。
而今,他再是如何对羡临渊好,羡临渊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
他此番是当真对羡临渊上了心的,不是以往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
整个赢启,断然找不到第二个让他赢城如此这般的人了。
但是羡临渊却总是想将他拒之千里。
羡临渊,究竟是为何如此?
第一百三十八章 王爷能否为我违抗圣命
赢城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抬了步子,握住羡临渊的手腕,一把将人自木椅上拽起,“起来!”
羡临渊蹙了眉。
“本王要娶王妃了,你便是这般?”赢城提高了声线。
羡临渊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一下挣开了赢城的手,带着甩开手的惯性,将桌面上的粥碗也一并甩打在地,汤渍溅了一地,也溅了二人身上。
“不是迟早的事吗!”羡临渊攥紧了手,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是迟早的事吗?为何要一遍一遍说与自己听。
可笑,自己差点就被赢城这段时日的温柔蒙骗了去。
竟然还生出想与赢城这般走下去的荒谬的想法,当真是疯了。
“你不想本王成亲?”赢城呆怔着看着羡临渊。
羡临渊颤抖着闭了闭眼,他不知道赢城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到底是为何,一遍一遍的在他身上剜下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蓦地,羡临渊睁开了双眸,咬牙道:“是,王爷是否能为了我违抗圣命。”
第170章
赢城瞪大双眸看向羡临渊,一闪而过的惊喜在眼眸中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羡临渊看不懂的情绪在赢城的眼眸中反复流转。
羡临渊轻笑一声,转身出了房门,拿了扫把默默地清理地上的粥渍与碎裂的瓷片。
赢城一动未动,静静地站在一旁,盯着羡临渊的动作,不做言语。
羡临渊静静地清扫干净了地面,正欲出门,被赢城扣住了肩膀。
“本王——”赢城张张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羡临渊不想让他成亲,他内心是有一点喜悦的。
可是.......
羡临渊没有动,拿着扫把的手沁出了一层薄汗。
赢城极为僵硬地从身后抱住了羡临渊,声音里带着些祈求的意味:“我们这样不好吗?你别在意这个。知念会住了西院,东院会一直留与你住。”
羡临渊觉得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战栗,赢城简直比恶鬼还要可怕,他用着最甜的话,对他做着最恶毒的事。
羡临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王妃入府,住了西院不合规矩。”
赢城听了话音,将羡临渊搂的更紧:“那本王便与你宿在这竹园。”
只要羡临渊不离开他,宿在哪里又如何。
羡临渊顷刻间觉得这世界极为安静,安静到他的耳边只能听到赢城的声音、赢城的呼吸。
他自己的心跳呢?自己的呼吸呢?
全部听不到了。
心死的人,又怎么会有心跳呢。
羡临渊垂下头,极力压抑着胸口处的恶心,平静地应了一声:“好。”
赢城惊喜的夺下羡临渊手中的扫把,将人横抱到床榻上,紧紧搂在自己怀中,满足地将头埋在羡临渊胸口。
羡临渊只觉得胸口被赢城压得喘不过气来,可是他却提不起任何力气将赢城从自己身上推开。
他甚至享受赢城压迫在自己胸口上,带给自己的窒息感。
这种窒息感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从未想到,他这一生,竟然能有一天,心甘情愿的离开赢城,甚至是想要马不停蹄的离开。
第一次,他对留在赢城身边感到的是苦涩与抗拒。
赢城成亲的日子愈来愈近,城中的讨论声也愈发热烈。
江城各处似乎都在洋溢着喜悦,就连来医馆的病患都少婻鳳了许多。
偶尔来了个病患,嘴里谈论的也是赢城的婚事,知道羡临渊与赢城关系的人,便总是匆忙戳戳说话人婻鳳的胳膊,再偷偷看了羡临渊的脸色。
这患者便如做了错事的孩童般,低垂了头,不再言语。
羡临渊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赢城大婚将至,王府也是异常忙碌,裕妃将赢城扣了王府,让他专心等着大婚。
羡临渊在医馆待得也是无聊,也不想去感受来往的病患投来的审视的目光,索性躲懒日夜宿了竹园。
这竹园本就只有他、赢城与无忧三人知道,当裕妃敲了门的时候,羡临渊还是惊讶了一下。
不过,随后也就理解了,应该是从无忧口中打探出来的。
“裕妃娘娘安。”羡临渊启门,行了礼。
裕妃依旧是风姿绰约,许是赢城要成亲了,面上更是添了几分喜气。
裕妃将随行的几个宫女与侍卫留在了园外,随着羡临渊一同进了竹园。
看着被打理的风雅干净的院落,裕妃不住的点头。
“这竹园,当真是打理的极好。”
羡临渊垂头,“娘娘过赞了。”
裕妃收了目光,“竹园再美,也不能时时沉溺其中,偶尔赏玩游行一番,自是放松了身心。”
羡临渊自是有听得懂裕妃话中意。
“娘娘放心,王爷心中自是有度。”
裕妃端坐了身子:“城儿心思都在你这,何不搬回了王府?”
羡临渊抬眸看了一眼裕妃,继而将头转向一侧:“王妃入府自当入住东院。”
裕妃以为羡临渊是使了性子,“西院本宫可让人按着东院重新打理一番。”
羡临渊摇摇头,道:“娘娘,临渊宿在这竹园极好。王爷那儿,临渊会多多规劝,不会让人道了王爷脊背。”
裕妃还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规劝。
羡临渊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做了决定,是如何也改变不得。
不过,羡临渊既是说了这番话,她也便放心了。
娶妻与纳妾不同,娶妻了再经常留恋宿外,一定是要被朝堂与百姓诟病。
现下朝堂上没了太子,只有赢城与赢盛,谁人不想自己孩子能搏得一番天地。
可怜天下父母心,裕妃也不能被这世俗幸免。
裕妃自是知道赢城的性子,抿了抿唇,抬起的手又搁置,最终像是下定决定般,抬手覆上羡临渊的手背:“临渊,你知时势,懂轻重。城儿与你一起,本宫放心。希望你万事以城儿为重。”
羡临渊点了点头,默默抽回自己的手,恭敬道:“娘娘放心,临渊自知。”
见羡临渊有些漠然的模样,裕妃也未多说什么,既然已经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了,她也不在此地多做久留。
临走多番打探了羡临渊一眼,得了羡临渊点头,才总算放下了悬起的心,踏实离去。
羡临渊转身回了竹园,看着满园葱翠,明明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在他眼中却是灰暗一片。
第171章
与竹园相反的,六王府内,红绸帷帐,灼灯明烛,一片喜庆祥和......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人为悦己者容
入夜,羡临渊早早熄了灯窝在了床上。
明日便是赢城大婚之日,羡临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过是再过一日而已。
忽然一阵风吹过,吹开了房门,钻进了寝室内。
羡临渊翻了个身,也未去将门关上,任由它开着。
床榻突然着了重量,不得羡临渊反应,便被拥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羡临渊没有挣扎,这般熟悉的气味,除了赢城,再无他人。
“睡了?”赢城轻声道。
羡临渊动了动身子,“你怎地出来了?”
听了羡临渊的问题,赢城顿觉委屈:“母妃派了人看着,本王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你便如此冷淡。”
羡临渊转了身来,借着月光,细细打量着赢城,从他的发丝,到眉眼,再到鼻尖、嘴唇.....看的认认真真。
赢城被羡临渊打量的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将人拥入怀中,“看本王做什么?”
羡临渊也未遮掩,“今日,娘娘过来了。”
赢城猛地拉开自己与羡临渊的距离,脸色蓦地一冷:“母妃来做什么?”
“没什么,娘娘要我劝解王爷日后要懂得分寸,王爷以后便少来这竹园吧。”
赢城拉着一张脸,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多管闲事。”
边说边将羡临渊拉入自己怀中,“你莫要听母妃言语,本王以后会经常来竹园陪你。”
“那王妃那呢?娘娘那要如何交代?”
赢城一愣,暗自咬了牙。
“你放心,本王答应你的便定是会做到的。她不过是有个名分,待她生下孩子,本王.....”
是啊,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看着赢城为难的模样,羡临渊一笑,“我没关系,你做安排便是。”
一击毙命,不过如此。
自己现在连男宠都算不得,说的好听了,不过是赢城养在城外的外室。
羡临渊总觉得这一次将自己的心思收敛的足够彻底,这一次,他总该可以体面的离开。
但是心,还是一如既往的会痛。
原来,只要是接近赢城,他便永远做不到全身而退。
终究是自己高估了自己。
羡临渊只觉得自己的脑海中空荡荡一片,整个身体似乎轻飘飘的不是自己的一般。
赢城看着羡临渊的模样,莫名的恐慌起来。
“你放心,”赢城急切的将羡临渊揽紧,他害怕看到羡临渊如今的模样,“临渊,本王心里只有你,只有你。”
羡临渊没有说话,他深情企且麻木地看着赢城,赢城身上那股淡淡的檀木香将他团团围住。
他眷恋地将自己埋在赢城的怀抱里,赢城终究还是要娶了知念。
再过一晚,这人,便再也不属于自己了。
羡临渊甚至感受不到难过,原来,心死了,是连难过都不会有的。
床幔上的珠帘,摇晃了整整一夜。
羡临渊从未如此的放肆过自己对赢城的感情,他的爱如炽热的火焰,将赢城团团裹挟。
赢城对于羡临渊的主动感到不可思议,不等赢城深究,欲望便攻破了理智,占据了高峰。
二人抵死了缠|绵,恨不能将对方与自己融为一体。
直到月落阳升,直到鸡啼狗吠,二人才恋恋不舍的拥抱着彼此,阖眼而眠。
羡临渊从未睡过如此踏实的一觉。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那年元日,灯光璀璨处,有一少年,眉眼如炬,冲他一笑。
他道一声:“王爷,别来无恙......”
一大早,两人仿佛有默契般地一齐睁开了双眸。
赢城温柔的亲吻了羡临渊的额头,“今晚,本王便不过来了。”
羡临渊轻轻应了一声:“好。”
二人起了身,相对无言。
赢城正欲唤了无忧进来更衣,被羡临渊抬手止住了。
赢城狐疑地看着只着了一身里衣的羡临渊,脖颈处的那一抹红色令他顿感愉悦。
羡临渊拿了赢城的衣服,一件一件,细细为赢城着了装。
“不必穿的如此仔细。”赢城淡淡道。
确实不必穿的仔细,这衣服,回了王府,便要被换下了。
赢城本就长的俊朗,若是穿了一身红喜服,定是惹人着迷。
羡临渊嘴上应着,手却没有止住动作,仍是仔仔细细,连一个折痕都没有放过。
眼看时日不早,无忧进了院子催促着:“王爷,再晚要误了时辰了。”
“知道了。”赢城有些不耐烦。
“别气,大好的日子。”羡临渊道。
“若是今日娶的你,本王定是喜笑颜开。”赢城抬起羡临渊的下巴,轻轻烙下一吻,“最迟后日,本王便来。”
羡临渊有些失神,对于赢城的话,反应了许久,才麻木地点点头。
直至看不到马车的影子,羡临渊才折回了房内,沉默地浣洗完,开始着手收拾自己在竹园的物品。
羡临渊的东西并不多,两三件换洗的衣物,除此之外,竟再无其他。
羡临渊将衣物折叠整齐,包了起来,将竹园里外打扫了一遍,甚至连橱柜的边角都擦拭了个干净。
他晾在园中晾干的药材,也细细收了起来,园中的花木皆一一浇了水去。
第172章
园中晒的几味药材,有养胃的,有治疗胃痛的。
羡临渊将这药材分类归纳好,放了瓷翁中,标了标签及用法用量,归置到了寝室桌案显眼的位置。
看着满院子的海红豆,羡临渊有一瞬间的恍惚。
曾经赢城带着他来看着园子时,内心的那份惊喜,仿若昨日。
“入骨相思,他,不知。”
羡临渊垂了眸子,拿上包袱,头也不回了出了竹园。
时隔许久,看羡临渊终于来了医馆,孟童高兴的围着羡临渊转了好几个圈。
羡临渊笑着按住了孟童的脚步,唤了齐鸿与孟童一起到了二楼寝室。
孟童自然地接过羡临渊手中的包袱,眼眸中的兴奋怎地也掩盖不去,“公子,您将这衣物拿来,可是日后不走了?”
羡临渊没有直面回答孟童的话,只是让孟童将那包袱放下,扬了扬下巴,示意二人坐了自己面前。
“孟童,虽然你年纪小,但是对于医馆的日常管理是没有什么难处了,若真是遇到了难处,你便找你师父来,他会帮你的。 ”羡临渊认真道。
孟童略显幼态的脸皱了皱,“公子,您这是何意?”
羡临渊抿了抿嘴唇,转头看向齐鸿道:“齐鸿,你若是愿意留在医馆,便留在医馆帮忙吧,免得医馆来了会惹是非的人,孟童招架不来。你若是不愿留下,便回了王府去吧。”
听着羡临渊的话意,孟婻鳳童与齐鸿对视一眼,羡临渊这话里意思,明显像是在交代医馆未来的后事。
“公子,您要离开医馆吗?”孟童焦急道。
羡临渊摇摇头,“不是离开,我有些事情还未处理,只是暂时没有精力来管理医馆,所以只得将医馆暂时托付给你们。”
“公子是去处理什么事?带着孟童一起!”孟童急声道。
羡临渊怔了怔,有些为难该如何开口,孟童向来懂事,不多言语,羡临渊着实没有想到孟童会问这个问题。
好在齐鸿及时的扯了扯孟童的衣袖,看着孟童轻声道:“公子定是有要事,我们就不要添乱了。”
羡临渊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齐鸿这孩子眼明心细,能留在医馆,也是好事。
第一百四十章 悦己者不悦己
安排好了医馆的事务,羡临渊将孟童和齐鸿遣了出去,关了房门。
羡临渊怔怔地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倒影出身。
镜子中的人,面容枯瘦,一夜未得好好休息,眼下染了一层乌青,却依旧未能掩盖其五官的清俊。
羡临渊拆下发簪,拿着 檀木梳仔仔细细地将如墨般的长发梳理平整。
人为悦己者容。
悦己者不悦己。
羡临渊敛去脸上愁绪,自妆奁里拿了只白玉簪子,将长发松松挽起,无心悦者,如此便好。
日暮西沉,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丝竹舞乐响彻了整个江城。
羡临渊知会了孟童一声,便出了门。
“公子去了何处?”孟童轻声道。
齐鸿看着羡临渊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孟童,大概是因为练武的原因,原本两个身高相近的人,现下他竟比孟童高出小半个头来。
“公子.....大约是去了王府吧。”齐鸿也学着孟童,将声音压得低低的。
孟童先是惊讶地看向齐鸿,在看到齐鸿双眸里认真的神色后,双眸里染上一层哀伤,“公子他.....该是很伤心吧。”
齐鸿没有回答,只是牵起孟童的手,在他掌心轻轻捏了两下,以示安慰。
两个少年默不作语,孟童看了羡临渊离开的方向,带着些许不确定道:“公子会回来的吧。”
“会......吧.....”齐鸿道了一句,他不想惹了孟童难过,却也不想说了谎,他只是隐隐觉得,羡临渊这一走,大抵不会再回这江城了。
六王府门前,锣鼓喧天,大红的喜轿,没有寻常人家嫁娶的吵闹,皇室的婚礼更显的肃穆些。
王爷成亲,本该肃清场地,可赢城却独独下了命令,允许百姓观礼。
红绸铺了满地,娇艳的新娘一身凤冠霞帔在喜娘的搀扶下,于王府门前跨过马鞍。
随着喜娘一声拉长了语调的“新妇跨马鞍,王爷王妃一生平安——”,引了府外一众百姓连连叫好。
羡临渊隐匿在人群中,冷眼看着这场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婚礼。
府内喜娘的声音再次响起:“新妇过火盆,王爷王妃生活红火——”
不等百姓欢呼,府内的锣鼓便先敲响了来。
不消片刻,整个王府都安静了下来,府外的百姓不知发生了何事,也都闭口不言,探长了脑袋往王府内瞧去,可却是什么也未看到。
一声洪亮的男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上承天缘,下顺人意,王爷王妃安康吉祥,一拜天地.........”
...........
随着礼生一句“礼成——”整个王府再次热闹起来,欢呼声掩盖了府外百姓的喝彩声。
羡临渊看着府门打开的王府,颤抖着嘴唇,无声道了一句。
“吾愿有四,一愿吾君身体康健,二愿佳人常见,三愿顺心如愿,四愿与j君死生,不复相见。”
唇合,双眸已是模糊不堪。
赢城行完了礼,不合规矩地跑出了府门,道了一声:“多谢诸位前来观礼,稍下让侍女分了糖酥大家带回去,沾沾喜气。”
第173章
惹了百姓齐声叫好。
赢城再不顾及其他,向四周张望着,似是在急于寻找着什么,良久,也未见到自己想见的身影,落寞地回了王府。
而此时的羡临渊,已经踏上前往仲春堂的路上。
离开王府大门的那一刻,羡临渊的心早已麻木。
他本以为自己的心会痛,以为自己的精神会承受不住这一切而溃散。
他料想的一切都未发生,他甚至在身上带好了鬼医谷特制的定神的药来。
羡临渊自嘲的笑了笑,明明已经不在意了,却还是不争气的流了泪来。
他已经不在乎赢城娶了谁,亦或者纳了谁。
从此以后,赢城这个名字,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羡临渊极为豪壮的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渍,从小到大,他从未怯懦过,这次,就让他做一次胆小鬼吧,将自己裹得结结实实。
他愿意做地下的鼠蜥,永存于黑暗,换得一生的自由。
“师兄。”羡临渊踏步踏进仲春堂,一眼便见了正在整理药材的洛青云。
“怎地这时得了空来了?”洛青云见了羡临渊,又诧异又惊喜。
“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你。”
洛青云察觉到羡临渊微妙的情绪,惊然察觉到,今日——是赢城的大婚之日。
“没事吧?”洛青云放下手中的活计,掸去身上的浮尘,引着羡临渊进了后院。
“能有什么事?”羡临渊笑了笑。
见羡临渊不愿提起,洛青云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
二人坐定,“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羡临渊笑了笑,抿了口茶,淡然道:“医馆我交给孟童了,他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烦请师兄过去帮衬一二。”
洛青云蹙起眉头,“你要离开江城?”
羡临渊点点头。
得了应答,洛青云反而舒展了眉头,起身拍了拍羡临渊的肩膀:“也好,踏遍山河,悬壶济世,倒也是替师父完成他的夙愿了。”
洛青云打量了一下羡临渊,迟疑道:“你便是准备如许出去?”
羡临渊轻笑道,“赢启遍地都是鬼医谷铺子,你还怕我没了钱粮。”
洛青云拍了一下额头,展了笑颜:“这倒也是。”
“父亲那边,也有劳师兄了。”
“你且放心去便是。”洛青云说着,便唤了人来备了膳食,“走之前,再陪师兄喝一杯。”
“好。”
羡临渊没有拒绝,此去不知何年能归。
再次相见时,愿师兄已有良人在侧。
羡临渊看着洛青云忙碌的身影,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曾经那个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少年,如今变得更加沉稳内敛。
如果他先遇到的是师兄,是否就没有这么多年的心酸忐忑。
可惜没有如果。
羡临渊兀自摇摇头,他需要尽快离开这里,离开江城。
他怕赢城不日便会将这江城交了底朝天,到那时,即便他想走,便也走不了了。
饭菜已上,二人对酌几杯,便放了杯盏。
“师兄,保重。”
洛青云点点头,眼眶一热,哽咽一声,只道了一句“常来书信”便再无其他。
辞别了洛青云,羡临渊并未急着离开江城。
在游山踏河之前,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彻底解决。
第一百四十一章 离别前的交易
辞别洛青云时,将将亥时。
羡临渊独自驾了马车去了皇宫宫门处等待。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急需要解决牵扯了鬼医谷婻鳳风言风语的人。
看着不断喷吐气体的棕马,羡临渊探身抚了抚它的鬃毛。
他不禁感觉有些好笑,饶是赢城曾经怎样耐着性子教自己骑马,这么多年,他依旧没有学会。
或许他天生就不适合骑马。
或者,他天生就驯服不了马匹。
等了不多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可是临渊?”
羡临渊闻声抬眸,灯火昏暗,看不清来着面容。
不过羡临渊闻声识人的本领倒也拿的出手。
羡临渊跃下马匹,向前一步,静等来人的靠近。
“三殿下安。”羡临渊俯身行了一礼。
赢盛并未露出惊疑之色,仿佛早有料想般点了点头。
“怎地如此晚了,可是在等本宫?”
羡临渊起了身,抬眸对上赢盛,“不知三殿下可有时间一叙?”
赢盛点点头,偏头对着轻歌耳语两句,转头看向羡临渊。
“天色已晚,临渊可是愿意同本宫入了承雍宫细作商谈?”
羡临渊看了一眼天色,有些迟疑,二人站在宫门处,确实不妥。
“那便打搅了。”羡临渊作揖道。
看守宫门的卫兵见是赢盛,也未多做阻拦,三人亦步亦趋到了承雍宫。
赢盛似是有意靠近,身上的酒香若有似无的飘进羡临渊的鼻腔中。
“殿下吃酒了。”羡临渊淡淡道。
赢盛嗤笑了两声:“赢城大婚,怎能不庆祝一二,不留神吃的多了些。”
听得赢盛的话语,羡临渊沉默了下来。
赢城新婚,举国同庆,不开心的,仅自己一人。
二人都未再说话,月亮投射下来,将羡临渊的影子拉得很长。
第174章
“你找本宫何事?”赢盛将轻歌端来的醒酒汤喝了个干净,半倚靠在软枕上,有些醉态地看着羡临渊。
“三殿下心中想必是很清楚。”羡临渊垂眸看着面前的茶盏,淡青色的茶汤宛如他的内心一般平静,没有丝毫涟漪。
“本宫心中窝的事太多了,不知道临渊指的是哪一件?”
“说劫狱之人是鬼医谷的人,是您吧。”羡临渊的扫向赢盛的双眸蓦地一寒。
赢盛神色淡然,显然不想回答羡临渊这个问题。
于是拿了桌案上的一颗橘子,慢条斯理地剥开了橘皮,连同上面的丝络都摘了个干净。
“三殿下摘去的是橘络,与橘肉一同食用甚好。”羡临渊淡淡开口道。
“哦?这橘络可是有何作用?”赢盛面露喜色。
“橘络可以缓解食用橘子上火的现象,适量食用还可以增强食欲,辅助肠胃消化。”
“哦——”赢盛伸手捏起放置在桌上的橘络,抬手举在自己眼前,打量许久,邪魅一笑,看向羡临渊。
“那可真是个宝贝。”
看向羡临渊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一句话,意有所指。
羡临渊不自在的将脸偏向一旁,视线虚无地飘向窗外的一株合欢花。
见羡临渊看着合欢出神,赢盛脸上的笑意更浓:“临渊可是也喜欢这合欢?”
羡临渊有些失神的视线这才慢慢聚拢来:“谈不得喜欢,寓意倒是极为动人。”
赢盛追着羡临渊的视线看去,“偏劳采赠佳人手,怨愤都蠲好合欢。”
“三殿下可是有了心上人?”
赢盛看向羡临渊的目光变得灼热了些,“只可惜,心上人的心,不在本宫这。”
羡临渊一怔,嘴角浮起一抹苦笑,“那殿下可真与临渊同病相怜。”
天色昏暗,大殿内烛火通明,晃动的烛焰交相辉映,交叠出来的明暗侧影使得羡临渊的五官更为立体。
赢盛一时看的有些失神。
“你可愿意与本宫做一笔交易?”
“交易?”
赢盛放下手中被摘了橘络的橘子,又自盘中拿了一颗,细细剥了皮,这次,他没有剥去橘络。
手指轻轻一分,一颗橘子,一分为二。
赢盛将一半橘子放了羡临渊手中,轻声道:“本宫会将这些莫须有的消息解决掉,从此以后也保证,朝中事断不会与鬼医谷牵扯上任何联系。”
羡临渊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一半橘子,沉默许久,“殿下想要得到什么呢?”
赢盛将手中的橘子轻轻掰下一半,填入口中,细细咀嚼几下,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着。
“你。”
羡临渊的手,控制不住的抖动了一下。
“殿下莫要说笑。”
“本宫是认真的,这合欢,也是看了洛青云在院子里种植了两颗,想来,是为你而种的吧。”
羡临渊拿着橘子的手微微握紧,手中的橘子被挤压的破了皮,汁液滴在羡临渊的手上,一股橘子特有的酸涩清香味道弥漫开来。
“殿下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自是知道。”赢城放下手中剩余的橘瓣。
“这算是要挟么?”羡临渊道。
“自然不是。本宫只是想告诉你,在这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不是只有赢城一人。”
“殿下。”羡临渊端直了后背。
“我无意你们之间的争权夺谋,此时是我一人所为,与鬼医谷无关,殿下若是执意如此,那么我们便也没有什么好谈的。”
看着羡临渊着了怒意,赢盛即刻转了话题。
他还有很长的时间,他不着急。
总有一天,他要将羡临渊的身体与心,一并都留在自己身边。
“本宫只是单纯欣赏你,不知临渊可否给个机会?”
羡临渊是如何也未料到赢盛竟是对自己怀揣了这般心思。
“殿下说笑了。”
“本宫从不玩笑。”赢盛忽而认真起来。
“羡临渊,本宫着实对你有意。”
“鬼医谷的消息本宫自会料理干净,此事你权当本宫任性了,只是想引了你来见本宫而已。”
“三殿下的任性可真是令人担当不起。”羡临渊道。
“你便好好考虑一下本宫的话来,赢城如此待你,你还要为他守身如玉?”
羡临渊的脸色顿时变得青白一片。
赢盛这番话便是在羞辱他,与当着众人的面扇他两巴掌有何异。
羡临渊看不透赢盛,自然也不知他的话里究竟有几分真假。
他自诩自己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若论美貌,这世上长相俊美的人多的如是;若论才华,朝堂之上文武双全的才子更是挤破了脑袋,哪有他显山露水之处。
那么,羡临渊眸色一凛,若不是为着人,那便是为了鬼医谷而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火烧竹园,你逃不掉
“临渊,你不必着急回复本宫心意。”
赢盛一双上调的桃花眼流连的看着羡临渊:“本宫随时等你回来。”
羡临渊本以为赢盛会与自己谈条件,甚至会以此来要挟鬼医谷,没成想,竟是如此解决了问题?
羡临渊总觉不妥,张了张嘴,也未说出什么话来。
赢盛婉言留下羡临渊,却被羡临渊不着痕迹地拒绝了。
第175章
他不喜欢赢盛,与赢盛在一起时,羡临渊只觉得后脊发凉。
他看不懂赢盛,赢盛与赢城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赢城的情绪全部写在脸上,他的不悦他的暴躁,你都可以观察的到。
而赢盛,你窥探不到他的心思,纵然嘴上说着爱你,可能心里想的只是如何利用你。
羡临渊挥起马鞭,自嘲地笑了笑,一个玩弄感情,一个玩命利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出了皇宫,羡临渊一时也未想好要去哪里,只是想着离开江城,越快越好。
王府内,夜已深,一身华服的新娘在红烛的映衬下,醉里迷人。
赢城挑开了新娘的红盖头。
知念双手覆在已经隆起的小腹处,起身褪下赢城外衫:“王爷,歇息吧。”
东院寝室的烛火熄了。
次日赢城带知念跪拜帝后与裕妃,自皇宫回来后便独自策马去了竹园。
自皇宫到竹园的距离算不得太远,回了王府将朝服换下是能赶在日落前到达的。
赢城却还是将知念送了马车上,自己一人抄了近路。
他迫切的想见到羡临渊,想用行动告诉羡临渊自己并没有食言。
王爷成婚,可休沐九日。
赢城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的上扬起来,他开始期待羡临渊看到他出现在竹园时满脸惊讶又欣喜的表情了。
不等马蹄停下,赢城便飞身下了马,手中缰绳一甩,缰绳“啪”的一声摔在竹园门前的一棵合欢树上,打了一个圈,便缠绕了个结实。
赢城瞥了一眼这合欢树,竟有了小臂般粗细,这还是第一次带羡临渊来此地时,羡临渊种下的,一转眼,竟长的那么大了。
“怎地还未回来?”赢城推了推门,意外发现,门竟是上了锁的。
竹园周围没有围墙,是用了一圈竹子围成的篱笆。
他知道羡临渊最近是没有去医馆的,心里有些狐疑,以为羡临渊又是去了山上摘药材去了。
蹙了蹙眉,心中总有种莫名的不安。
他还从未尝过等待的滋味,羡临渊也从未让他等过。
不论是在王府还是在任何一个赢城需要他的地方,只要赢城需要,羡临渊永远都在。
似是想保持这份寂静,赢城难得的靠着合欢树坐了下来,闭眸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忧轻轻将赢城唤醒。
“几时了?”赢城看了看已经开始西沉的夕阳,心中的不安又添了几分。
“酉时了。”无忧毕恭毕敬的答道。
伸手将赢城扶起,打开了竹园的竹门。
赢城有些暴躁地推开无忧,“出去。”
无忧应了声,看着空落落的竹园,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同样觉得不对劲的,还有赢城。
竹园有一片空地,被羡临渊架了棚架,晾了药材。
如今,药材也没了,棚架也没了。
整个院落,干净又整齐,成片的海红豆很明显也是被人精心照料了。
虽然以往也是被仔细照料着,但总是有些不同。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充斥了赢城的胸腔。
心中似乎有根弦,骤然收紧,继而绷直,仿佛下一刻便要断裂。
赢城抬步走向厅堂,推开门,木质的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木架上被剪去花蕊的狐尾百合安静地支在瓷瓶中,柔嫩带着细微波浪翻卷的花瓣,微微打了卷,慵懒的垂了下来。
赢城呆愣住了,聚焦的瞳孔集中到了内室的床榻。
被褥被折叠起来,床榻上的褥子绸缎绷的极度平整,没有一点折痕。
“羡临渊.....”赢城的嗓子像卡了什么东西,有些微哑。
他鬼使神差般的打开了衣柜。
空空荡荡的衣柜里,只有他的衣服,平整安置在里面。
赢城转身了身,脚下的步子不觉有些快,奔向了厨房。
他希望看到羡临渊系上袖带,窝在厨房围在锅炉旁忙碌的羡临渊,他一定会耐心地替他拭去额上细汗。
可厨房空无一人,灶台上除了一口被盖上盖子的铁锅外,什么有没有了。
赢城不死心地将整个竹园翻了个遍。
明明哪里都有羡临渊的身影,可哪里都没有羡临渊。
“去哪里了......”赢城失神地站在厅堂里,喃喃自语。
羡临渊竟然敢不经过他的同意,离开了竹园,不可原谅!
惊慌在被挑衅了威严后顷刻间变成了愤怒。
“无忧!”赢城咬牙道。
“搜山。”
园外的无忧一怔,“王爷,公子是否在医馆?”
赢城闻言,扯了缰绳便向医馆直奔而去。
看着浑身散发着阴郁气息的赢城,孟童艰难地维持着镇定。
齐鸿见气氛不对,赶忙将孟童拉到身后,恭敬地向赢城行了礼。
“王爷,您是来寻公子的吗?”齐鸿看了一眼赢城,似是早有预料。
“他去哪了。”声音低沉压人。
齐鸿顿了顿,攥紧了双手,“公子,昨日来了医馆,便匆匆离去了,并未说去了哪里。”
好,很好。
赢城没有言语,折身甩手离去。
羡临渊前日里温顺地伏在他胸口一遍一遍唤他“赢城”的模样还在眼前。
赢城一手拽着缰绳,一手痛苦地捂着胸口,强忍着内心的那股暴动,浑身如冬日被雨水打透了全身一般冰凉。
第176章
从小到大,他赢城要什么得不到。
这大概第一次体会到了被抛弃的滋味。
一座山,整整一夜,亮如白昼。
无忧顶着疲惫的身躯跪到赢城面前,深吸一口气:“王爷,已经搜了三遍了,没有公子的身影。”
赢城浑身散发的戾气,灼的一众人不敢动弹分毫。
“羡临渊,你以为你逃得掉吗?”赢城瞪着猩红的双眸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竹园。
继而自身旁一名侍卫手中拿过一把火把,没有任何迟疑地将火把扔进了竹园内。
霎时间,火光四起,篱笆爆裂的噼啪声在这山谷中起伏回荡。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通缉
整整两日,羡临渊未敢停留,他不知道赢城何时会发现自己已经离开。
按照赢城的手段,找到自己不过是时间长短的事。
天下之大,竟无他容身之处。
一夜醒来,羡临渊牵了马车想要在客栈用写膳食时,却看到了客栈里小伙计看向自己躲闪的目光。
“这位小哥,缘何如此看我?”羡临渊不带着不失礼貌的笑意问道。
小伙计上下打量了一下羡临渊,放下手中的水壶,轻轻凑了过来。
“公子, 你快些走吧,我见你不像坏人,官府通缉您的布告都已经张贴了城门口了。”
羡临渊一愣,“通缉布告?”
小伙计点点头,眨了眨眼,“布告并未说您犯了什么罪来,只说提供了线索有重赏,公子可是有得罪了当官的人来?”
羡临渊扯了个苦笑,得罪当官的人......他还真是得罪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多谢小哥。”羡临渊向小伙计道了谢,连着膳食也未食,在餐案上搁置了一定银子,便牵了马来,快速离去。
赢城竟然张贴布告来寻他,这是羡临渊没有想到的。
看来,自己的不辞而别,确实将这尊贵的王爷惹恼了。
羡临渊一边驾着马车,一边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城都肯定是待不下去了,他又不愿回鬼医谷去,能去的便只能是山野乡村这种生活圈子极为局限的地方了。
再不济,他便去北漠。羡临渊苦笑一声。
羡临渊脑海中曾无数遍的想过赢城是如何将自己抛弃的,却万万没想到,赢城竟然有一天会找他找的如此疯狂。
不过是咽不下被玩弄的愤怒罢了。
羡临渊摇着马鞭,借着鬼医谷医馆的布局图搜寻着避世的小村庄。
忽而一个叫做牛牛山的地方,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有地标,没有佃户。
羡临渊苍白疲惫的脸颊上,终于挂了笑意。
牵着马车的马儿嘶鸣两声,似是也感受到了羡临渊的喜悦,撒开四蹄,直奔而去。
越是接近牛牛山,四野便是愈加荒芜。
起初还有连绵不绝的村庄,行至天黑,周围只有零零散散的住户。
羡临渊没有寻住处,将马找了处空旷的地方拴了起来,马车中有他准备的干粮,寻了水脉,支了口锅,烧了热水,便在马车中休息了去。
天刚微亮,羡临渊四下看了一眼,灭了火,便又直奔牛牛山而去。
临到终点时,竟是许久都没有再见到一户人家了。
羡临渊满意地看了看面前的山野。
初夏的季节,漫山葱翠,虽无人烟,倒也乐的清净。
他并非是不回江城了。
孟童还在江城,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孟童独自丢在医馆的。
况且,江城是赢启都城,鬼医谷许多铺子都铺设在江城,他是如何都逃脱不掉的。
他只是想,出来走走,直到有一天,他能坦然面对赢城的时候,再回去。
牛牛山山路平坦宽阔,羡临渊驾着马车也不是什么难事。
行至半山腰,羡临渊突然听了一声呼救。
“姑娘,可是伤到哪里?”羡临渊下了马车,探身一看,山崖下有一女子正紧贴着岩壁跪坐在岩石上。
一身粗布青衣的少女抬起水汪汪的双眸,“腿脚没了知觉,使不了力气。”
羡临渊闻言,急忙找寻了一根藤蔓,丢了下去。
“姑娘,将这藤蔓缠了身上。”羡临渊边说,边将藤蔓找了棵粗壮的树拴了上去。
羡临渊虽然身体早已亏空,但终究是男子,虽然颇费了些力气,也是将女子拉了上来。
羡临渊查看了女子伤势,并无大碍,只是伤了脚踝,无须特意治疗,慢慢休养就可。
“公子怎地只身一人到了这牛牛山?”女子看着羡临渊好奇道。
牛牛山人烟稀少,鲜有人来。
“出来寻个安静地儿。”羡临渊也未隐瞒。
“牛牛山虽说荒远,却倒是真安静。”
“还未问了公子名字。”女孩忽闪着明亮的双眸道。
“羡临渊。”
“陆溪禾,公子叫我溪禾便好。”陆溪禾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羡临渊点点头,看了陆溪禾的脚踝一眼,道:“你家在哪?要不要我送你?”
陆溪禾看了一眼羡临渊,又看了一眼山路,有些犹豫。
“你若是怕,也可告诉我你家地址,我帮你去叫了人来。”
羡临渊见了女孩犹豫,并不强求,但是若要把这样一个女孩独自丢在山里,他也实属不忍心。
第177章
看着羡临渊并不像坏人,陆溪禾摇了摇头,“那便给公子添了麻烦,送我到山脚下吧。”
羡临渊点点头,看陆溪禾站都站不起来,急忙伸手架住了陆溪禾的胳膊。
“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陆溪禾红着脸将头埋在胸前,轻轻点了点头。男女有别,这样的道理,陆溪禾自是懂得。
有了女孩指路,羡临渊很快便驾着马车到了山脚下一所小院前。
出门迎接二人的是一个发须花白的老人。
得知了来龙去脉,老人热情地邀请羡临渊宿下。
羡临渊有些为难,几番推脱,却没能推脱过老人的热情。
他本就不擅长拒绝,于是便勉强同意宿在这儿一晚。
看着老人着手做晚食,羡临渊急忙挽起衣袖,熟练的处理起食材。
老人惊讶地看着羡临渊。
羡临渊一身穿着并不像穷苦人家的孩子,会做饭的男子本身就没多少,会做饭的富贵人家的男子几乎是没有的。
老人也未多言,只是静静地观察着羡临渊。
一顿膳食做完,羡临渊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缓解了肩膀的酸痛。
陆溪禾看着面前的菜肴,惊讶地瞪大了双眸。
“想不到羡大哥做饭也如此厉害!”
羡临渊勾了勾嘴角,“寻常便饭。”
一顿饭不似与赢城吃饭吃饭那般死气沉沉,爷孙两人偶尔斗斗嘴,惹了羡临渊笑意连连。
到这顿饭结束,羡临渊都还有一种不真实感,他就这样离开了江城,离开了赢城。
不带一丝留恋,甚至没有半分悲伤。
羡临渊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他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让自己放松一下,忘了赢城吗?
很明显不是,他只是为了逃离赢城。
为了逃离赢城,他甚至都不在意自己如此狼狈。
与其说是逃离,倒不如说他害怕,他害怕自己留在江城,看到赢城与知念琴瑟和鸣的模样,自己会不会发疯,以至于撕破了脸去干了什么出格的行为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千里追妻
羡临渊帮着收拾了碗筷,打了一盆井水,用锦帕湿了水,敷了溪禾的脚腕上。
看着羡临渊认真仔细的侧脸,少女的心,怦然悸动了一下。
溪禾拉着羡临渊聊了很多,直到夜深,才被爷爷催促着回了房间。
这间院子不大,却是恰巧有着三间住房。
一间是陆爷爷的,一间是陆溪禾的,剩下的这间羡临渊所住的,是陆溪禾哥哥的,十几岁便从了军,一走便是好多年。
听了陆溪禾的话音,她哥哥最初走时还常常来信,后来战事越来越严峻,常常一年才得以见得一两封,如今,更是两年未接到书信了。
羡临渊垂了眸,现下战事已经结束,大军早就返城。
二年未得消息,怕是早已.....
羡临渊没有说话,只是配合着做一个倾听者,不想去打碎爷孙二人的期待。
或许,他们也早就想到了,只是给自己留一点寄托。
次日一大早,陆溪禾便瘸着一只脚,半走半跳的敲响了羡临渊的房门。
羡临渊天初亮便起了身,听了敲门声立刻踏了步子过去。
陆溪禾换了一身洗的有些褪色的朱红色衣裙,白皙的脸颊上展露明媚的笑容。
“羡大哥,爷爷叫你吃早饭呢。”陆溪禾眨了眨圆圆的眼睛,有着花季少女的俏皮。
羡临渊笑着点点头,随着陆溪禾一同出了房屋。
“临渊啊,”陆爷爷开了口,“溪禾同我讲了你的事,你若是不嫌弃便住了我这里,待你什么时候想离开了随时可以走,也算是报答你对溪禾的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哪里谈的救命之恩。”羡临渊推辞道。
陆爷爷笑了笑,“你若是再推辞,可就是嫌弃老头这地方寒酸了。”
话已至此,羡临渊也不好再拒绝。
他很喜欢陆爷爷和陆溪禾,爷孙二人都是很热情心善的人。
与他们相处时,羡临渊说话随性的多,不用考虑哪句话惹了人不快。
“爷爷您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陆爷爷哈哈笑了一声,一边收拾了碗筷一边道:“你要真是坏人,就不会将溪禾安然无恙的送了回来,”
“别看老头子不识字,却也是知善恶的,你便安心宿下。”
羡临渊没有再说什么,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意,着手帮着陆爷爷收拾了碗筷。
陆溪禾因为脚腕受了伤,不便再去山上,于是便带着羡临渊到了山脚下汇聚的小溪边拿着竹篓网鱼去。
羡临渊从未用竹篓网过鱼,只听得陆溪禾的指挥,站在溪水里费劲地将竹篓卡在溪水中央。
溪水打湿了羡临渊的袍摆,时而被鱼儿溅起的水花溅了一脸。
晶莹的溪水顺着羡临渊乌黑的发丝缓缓低落到了小溪里,漾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陆溪禾看着羡临渊狼狈又俊美的模样,止不住笑了起来。
十七岁的少女,双眸闪烁着别样的光芒。独属于少女银铃般的笑声,感染了周围的一切。
羡临渊听着陆溪禾跟他讲,她与哥哥如何在溪水中用鱼肉捉了螃蟹,回去是如何挨骂的。
也讲了她与哥哥如何在山上遇到了棕熊,九死一生之际,哥哥是如何救了她的。
第178章
羡临渊学着陆溪禾的模样坐在河边的卵石上,眼含笑意,静静听着少女的讲述。
“羡大哥。”陆溪禾突然认真地看着羡临渊,“在某一个瞬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哥的影子。”
羡临渊的心颤动了一下,犹豫着伸出了手,轻轻拍了拍陆溪禾的肩膀。
“你哥,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羡临渊躲在牛牛山悠闲捕鱼的时候,赢城早已在王府急反了天。
九日的新婚休沐早已过,陆十带着皇帝的口谕来了十几趟,愣是连赢城的面都没有见到。
“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赢城寒着一张脸,疲惫地窝在书房的坐榻上,昔日神采奕奕的人,如今颓废地宛如濒死的恶狼 。
“王爷!王爷!有消息了!”无忧快步走进书房。
“王爷,有人在会暨县见过公子。”
赢城猛地弹身而起,一把扯过无忧手中的信函。
“他去了会暨。”赢城的眉头蹙在一起,盯着手中的信函看了一会儿,甩手按了按太阳穴。
“着人,备马。”赢城道。
“王爷,断不能行。”陆十踏着步子走了进来,扯了扯刚刚与门口侍卫厮打时被扯得有些凌乱的衣衫。
“皇上下了几次口谕,催促着您上朝会,王爷您不能违抗圣命!”
赢城丝毫没有理会陆十,恶寒着双眸看着无忧:“即刻备马!”
无忧应声,转身之际却被陆十拽住了衣袖。
“王爷,若是真的惹恼了皇上,您——”
“无忧!”赢城怒斥一声,“愣着做什么,备马没听到!”
无忧与陆十对视一眼,一个轻叹了一口气,一个默不作声抽出了衣袖。
赢城像是浑身抽空了力气,颓然倒在坐榻上。
透过窗户的阳光有些刺眼,赢城无力地抬起胳膊,将手背虚覆在眉骨上。
他从未想过羡临渊会真的离开,明明那日羡临渊答应的好好的,说在竹园等他回家........
当他怀着兴奋的心情,迫切的想要见到羡临渊时,他看到了被收拾的一尘不染的房间。
干净到,似乎羡临渊从未来过。
在等不到羡临渊的那一刻,他真的怕了,他从未想过羡临渊有一天真的会离开他。
他迫切的想要见到羡临渊,迫切的想要将羡临渊拥入自己怀中。
成亲的那天晚上,赢城一夜未睡,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羡临渊。
他想羡临渊为什么没有来看他成亲,他又想羡临渊是不是看到他成亲生气了。
他终于体会到了担惊受怕、患得患失的感觉。
羡临渊真的不要他了。
连句告别都没有。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江城。
赢城从未担心过找不到羡临渊,他担心的是,羡临渊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离开的江城。
他早就察觉到了羡临渊的疏远,他以为他收了心就将羡临渊哄了回来。
他以为羡临渊接受了他的这桩婚事。
可终究只是他以为。
羡临渊仿佛一直都是这样,不论遇到什么事,或是有什么想法,都是独自一人憋在心里。
或许,不是羡临渊不愿意说,而是他从未愿意听。
赢城懊悔自己犯过的错,挺起后背,一拳砸在坐榻上,檀木上精美的雕刻被砸穿。
他想羡临渊!他要找到羡临渊!他要把羡临渊绑回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担得起一声好将军
赢城将拦在自己面前的陆十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王府。
到达会暨时,天色已晚。
赢城按着书信里提供滴的地址寻了那家旅店,才得知,人已经走了许多时日了。
无忧要了两间客房,将失神的赢城拖进了房间。
赢城如一滩烂泥一样躺在床上,双眸虚望着房顶。
他很累。
自羡临渊失踪的那夜起,他几乎没有合过眼。
他不敢睡,他怕自己错过了任何关于羡临渊的消息。
他怕羡临渊真的寻了哪处山野乡村或是就此离开了赢启,自己纵是掘地三尺,怕也难将人寻了回来。
就像是烈酒浇了火,热水灼了喉,烟火沸了年。
他终于失去了理智。
只要一想到羡临渊那晚与他的抵死缠|绵,他的心就仿佛千疮百孔一样的疼痛、风鸣。
原来,那便是羡临渊对自己最后的告别。
他怕他的世界再也没有羡临渊。
无忧已经派了人去以旅店为中心,分了四路去寻找羡临渊的蛛丝马迹。
而赢城唯一能做的,只有惶惶不安与等待。
天色渐晚,羡临渊熟练的收了竹篓,抬起手臂颠了颠,冲着陆溪禾微微一笑:“看来今晚可以加餐了。”
陆溪禾兴奋地挽起裤脚,跳进了水里,激起的水花宛若二人此时的心情。
“羡大哥你真是厉害!竟然捕到一只鲈鱼!”
陆溪禾压着羡临渊手中的竹篓,一把从竹篓里捞起一条鲈鱼,毫不吝啬对羡临渊的赞美。
羡临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鲈鱼装回了竹篓,二人说说笑笑,回了小院。
住在牛牛山的这几天,大概是羡临渊这几年中最快乐的时光。
陆溪禾就像一个小太阳,时时刻刻温暖着羡临渊一颗冰封的心。
第179章
“羡大哥,你知道六王爷吗?”
吃了晚饭,陆溪禾拉着羡临渊爬上了小院的旁的一处高地。
从这可以看到整片星空。
羡临渊面色一紧,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奇怪:“你说哪个?”
陆溪禾丝毫没有注意到羡临渊的变化,挠了挠脑袋,就着草丛躺下了。
“就是.....嗯....赢城。”陆溪禾说到赢城的名字时,特意将声音放的很小。
庶民直呼王爷名讳,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掉了脑袋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陆溪禾脖子猛地一缩,而后缓缓摇了摇头,猛地坐起身,对上羡临渊的眼睛。
“羡大哥,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叫了六王爷名讳。”
羡临渊点点头,“自是不会。”
陆溪禾松了一口气,再度躺在草从上,身下的小草被她压倒了一小片。
“羡大哥,你难道不知道六王爷吗?”陆溪禾狐疑地看向羡临渊,“咱们赢启谁不知道六王爷的大名啊!”
羡临渊沉默一会儿,也学着陆溪禾的样子躺了下来:“听过一点。”
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陆溪禾突然激动起来,“我特别崇拜他。”
羡临渊闭上了双眸,感受着初夏有些燥热的风穿过发梢。
“传闻六王爷可是个暴戾之人。”
陆溪禾急忙坐起身子,看向羡临渊,争执道:“才不是呢,这些人只是看到了表面。”
羡临渊睁开眸子,有些警惕地看向陆溪禾:“你认识他?”
陆溪禾闻言抬头看向羡临渊,连连摆手 :“怎地可能!”
“我哥哥啊,以前在书信中,提到的最多的人便是六王爷。”
陆溪禾顿了顿,似是在回忆。
“哥哥跟我说,大军压境的时候,别的将军都赶忙夹着尾巴逃走了,置将士的性命于不顾,而这六王爷,总是会手持刀剑,披甲上马,一次又一次带着他们杀出重围。”
“两军交战,粮草断绝,哥哥说,六王爷带领一路小队攻打了敌军驻地,将大部分兵马吸引了出去,又暗地里派了另一队小队,劫了敌军的粮草。 ”
“敌军没了粮草,又被六王爷断了后路,最后只能灰溜溜的逃走了。”
陆溪禾说了很多,有些是羡临渊知道的,有些是羡临渊不知道的。
战场是何等地方,牵一发而动全身,是把命拴了刀柄上。
羡临渊疲惫地卸下了浑身的力气,心中忍不住涌起一股苦涩。
怎么他走哪都能听到赢城的名字。
“羡大哥,你说这六王爷厉不厉害!”陆溪禾双目炯炯地看向羡临渊,眼眸中的期待羡临渊如何看不出来。
“挺厉害的。”
“是吧!”陆溪禾扬起笑脸,转个身又躺回了草地上,她将双手枕在脑后。
“羡大哥,我不相信大家口中说的,我就信我哥说的。”
羡临渊沉默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他不想打破赢城在陆溪禾心中的美好印象。
在战场上,赢城的所作所为真的让人挑不出毛病,担得上一个好将军的名头。
“羡大哥,其实我哥,不会回来了吧。”陆溪禾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
白皙的清纯的小脸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意:“我和爷爷,不过是自欺欺人。”
羡临渊心中某处突然被触动了一下,柔软了一片。
他任凭陆溪禾将脸埋在自己肩膀。
听不到任何声音,却感到肩膀冰凉一片。
羡临渊拍了拍陆溪禾的肩膀,不知道如何安慰。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失去亲人和抛弃的滋味。
“溪禾,你想不想到山下去玩一天?”羡临渊道。
静默良久,陆溪禾扯扯噎嗦地疑惑地看向羡临渊:“山下?”
羡临渊点头:“对。”
陆溪禾一把抹去了眼角的眼泪,“爷爷经常去赶集市,卖些编制的竹篮,可从不带我去。”
语音里竟是掺杂了些埋怨与委屈。
羡临渊笑了笑,“那明天跟爷爷说声,我们一起去。”
陆溪禾终于破涕为笑,重重点了点头。
“那我们今天就要早早休息了!”说着,将羡临渊拽了起来。
看着羡临渊肩膀上被自己眼泪浸湿的一小片,陆溪禾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走吧。”羡临渊笑了笑,满不在意。
陆溪禾蹦跳着走在了羡临渊的前面,少女活泼开朗的性子像沉痛哀鸣的解药,感染了羡临渊。
天上的晨星似乎都明亮了许多。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沙尘偶获通缉令
得了陆爷爷许可,羡临渊驾着马车带着陆溪禾到了会暨的市集。
二人如亲兄妹般逛了市集一圈又一圈,直到羡临渊的手再也拿不下其他物品,陆溪禾才恋恋不舍地跟着羡临渊回了马车。
看着装了近半马车的物品,陆溪禾有些不友好意思,“羡大哥,让你破费了。”
羡临渊笑着摇摇头,“哪里破费,柴米油盐,难道我就不吃吗?”
一番话,缓解了陆溪禾内心的不安。
东西虽然多,但真正买给陆溪禾的,只有羡临渊强制买给她的衣裙,以及一串糖葫芦。
两人跑了一整天,又饿又累,看着需要的生活用品买的差不多了,便驾了马车准备回家去。
第180章
从集市回来,陆溪禾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羡临渊在马车外听了个清楚。
眼见前面到了羡临渊曾经宿过的旅店,便打算停了马车,吃了饭食再回去。
羡临渊刚将马车停下,就见无忧带着四五个穿着了便衣的侍卫自对面走来。
察觉到羡临渊的一样,陆溪禾探了头出来,“羡大哥,你怎么了?”
羡临渊浑身僵硬,宛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溪禾,我们回去吃饭,你若是饿了,便在车里先吃了干粮。”羡临渊的声音有些沙哑。
溪禾好奇地探出脑袋:“怎么了羡大哥?”
羡临渊抿了抿唇,自车厢中扯出一条锦帕将自己的面颊裹上。
“坐稳了。”说着,将陆溪禾推进了马车内。
陆溪禾心中有许多疑惑,但是也未敢多说什么。
接着被风掀起的车帘,陆溪禾看到了往返在旅店的侍卫,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她心头。
无忧看了一眼擦肩过去的马车,若有所思的追着目光看了一会儿,而后又缓缓摇了摇头,启步进了旅社。
棕马拖着马车行驶的并不快,羡临渊不觉挥快了手中的缰绳,想尽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不知道赢城究竟想做什么。
为什么要紧追着自己不放。
他都已经被赢城逼到了这个份上,赢城为何还不放过自己。
车行半路,夜已深,羡临渊却是丝毫不敢耽搁。
赢城已经追到了这里,他怕自己稍作停歇便有可能被赢城的人发现。
夏夜的风,没了春风的幽柔,多了些侵略的意味,带着些潮湿的气味,卷起了风沙,裹挟了整个大地。
棕马被迫放缓了行驶的速度。
车上的布帘被风卷起,打着旋。
“羡大哥,怎地起了如此大的风?”
感受到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陆溪禾不安地掀开了门帘,头才刚刚探出来,便被扑面而来的风沙封了五官。
“你进去,风沙太大,下雨的前兆。”羡临渊抬起一只手,将门帘绷直,压在自己身子下,防止被风卷起。
陆溪禾透过车窗,看着外面剧烈晃动的树影,风声嘶吼,仿若坠入炼狱般令人心悸。
“羡大哥,你先进马车里吧?外边风沙太大了。”陆溪禾担忧道。
“无妨,你坐稳便好。”
羡临渊的声音自门帘外飘了进来。
他的声音不似寻常男子的声音一般浑厚,更细腻柔和一些,却又不似女子一般尖锐娇柔,似鸣琴弦,婉转悦耳,极富安抚力。
陆溪禾攥着衣角的手不觉紧了几分。
她担心这样恶劣的天气二人走了山路怕是不安全,又怕如此大的风沙羡临渊在马车外受了伤。
窗外的风丝毫没有停止的意味,反而愈吹愈烈。
陆溪禾不得不伸手去扯被风卷起的窗上的布帘。
手刚刚悬在窗边,想要去扯住那被风卷的肆意纷飞的布帘时,窗外似是有什么东西拍到了她的手上。
陆溪禾艰难地将手抽了进来,马车上黑乎乎一片,在黑暗中,她只能靠手摸索着。
似乎是一张有些残破的纸张。
接着被风沙笼盖的近乎虚无的月光,陆溪禾看到,纸上似乎是一副人像。
这人,陆溪禾的心似是过了电般,漏跳了半拍。
看着轮廓,这人竟有几分像羡临渊。
陆溪禾怔怔地看着被风吹起的鼓鼓囊囊却没有掀起的门帘,一时竟失了神。
陆溪禾虽常年住在山中,但偶尔也随着陆爷爷出来,见过告示上的通缉令。
倘若这人真是羡临渊......
陆溪禾急忙甩甩头,“不会的,不会的,羡大哥人如此好。”
窗外的风似乎吹得更加猛烈了,树影晃动的更为剧烈,透过车窗映照在车厢上,像极了张牙舞爪的妖兽。
陆溪禾敛了心绪,将手中的纸张折叠好,小心翼翼藏进衣袖中。
马车行驶至牛牛山附近时,风沙已经小了许多。
似乎是被牛牛山遮挡住了,二人到了小院时,几乎已经感受不到什么风的流动了。
陆爷爷一直在远门口坐着等着,一杆老汗烟枪的枪杆隐隐有些发烫,可见等了许久了。
见着马车靠近,陆爷爷将烟杆放了地上磕了磕烟渣,起身向马车走去。
“怎地如此仆仆的模样。”陆爷爷匆忙牵住棕马的缰绳,看着羡临渊一身沙尘,已经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的头发,蹙起了眉头。
“路上忽然起了风沙,看样子似是要下雨了。”
二人谈话间,陆溪禾已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面色恢复如常,挽起开陆爷爷的手臂摇晃着:“爷爷,你都不知道,我和羡大哥买了多少东西。”
待羡临渊将马车停在院子中,掀开车帘时,陆爷爷的脸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哎呀,怎地如此花费!”说着嗔怪的看可一眼羡临渊。
“临渊啊,老头知道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但是这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怎可如此花费啊!”
羡临渊扬了扬嘴角,“这里不过是米面粮油,我总也要吃的。”
“那也要不得这么多呀。”
“爷爷便当是临渊的住宿费用了。”
“你.....哎......”
“东西既已买了回来,也无法退了,爷爷便少说些,下次定然注意。”羡临渊像个聆听长辈说教的孩子,微微俯下上身,站在陆爷爷旁边。
第181章
陆爷爷见状,也不得再说些什么,只是赶忙帮着两个人将马车中的东西搬了屋去。
好不容易将物品归置了,羡临渊便将棕马牵到了陆爷爷新搭建的一个马棚里。
等到陆溪禾沐浴完,羡临渊才得以匆匆进了浣洗室匆匆将自己冲洗了个干净。
待到人疲惫地摔在床榻上时,天边都已微微放亮。
羡临渊怔怔地看着窗外发呆,却是如何也睡不着了。
他不知道,赢城究竟还有多久就可以查到这里。
牛牛山,他也住不了多久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他怎地和女子在一起!
夜半,自会暨城中寻人的侍卫突然敲响了赢城的门。
赢城此时正斜靠在床榻上,双目爬满了血丝。
“进来。”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掩盖不住的疲惫。
赢城的耐心几乎快要被消磨殆尽,他从未如此上心的找过一个人。
愈是等待,赢城心中的不安愈是强烈。
侍卫擒着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中间男子一并进了来。
侍卫见了赢城,抬脚踢了男子膝窝一脚,勒令道:“跪下。”
男子张慌无措的匍匐在地上,惊恐地喃喃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侍卫不满地冲男子屁股上踢了一脚:“什么好汉,这是六王爷!”
男子便慌忙改了口,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了,小命不保。
赢城不耐烦地按了按鼻梁,“做什么的?”
他实在是没有心情管任何与羡临渊无关的事。
侍卫单膝跪地,双手合拢垂首道:“王爷,此人是会暨街上一家米行掌柜,今日他说见了与画像上相像的男子和一名女子到米行里买了许多米面。”
赢城半阖的双眸蓦然睁开,猛地弹起身子揪住男子的衣领,咬牙道:“什么时候?”
“申.....申时左右.....”男子害怕地看着赢城,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撤去。
无忧匆忙将赢城扶起,听了男子的话,身体一僵。
申时......那岂不是他从外边回来时.......
女子?赢城的目光一寒,羡临渊怎地会和一个女子一起?
握紧的拳头在颤抖,昭示着主人的愤怒。
羡临渊与一个女子在一起,他怎地与女子在一起!
赢城遏制不住地怒吼一声,抬脚踢翻了一旁的桌椅。
想到羡临渊竟然与别人一起,他的心中就难受的像憋了一团火,将他所有的器官活活堵住,连喘息都费尽心力。
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他都不允许。
此时的赢城,只恨不得想将羡临渊身旁的女子千刀万剐。
察觉到赢城的异样,无忧也不敢隐瞒,将自己下午所遇的事说与赢城听。
换得的是赢城更为暴躁的一番摔砸,“给本王查!找不到人,本王要了你们命!”
赢城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
羡临渊不要他了。
羡临渊在逃离他。
曾经围绕他身边,事事以他为先,体贴入微的羡临渊,怎地就被他弄丢了。
赢城挥空了浑身的力气,跌躺在床榻上,泪水顺着眼角一滴一滴滚落,并且逐渐汹涌,汇成一条断不开的线来。
他明明知道自己错了,他明明道歉了,他不知道为何羡临渊还要离开他。
他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羡临渊为什么不要他了。
赢城从未如此的懊闹自己的愚笨,他恨自己缘何没有注意到羡临渊的变化。
他以为羡临渊接纳了他,便是原谅了他。
原来,这一切不过是羡临渊给他制造的假象。
他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他想要羡临渊回来。
他会好好对他,会关心他,会问他心中想法。
只要羡临渊回来,他一定不再出去惹弄是非。
去他|娘的皇位王权万世千秋,他只想守在羡临渊的身边,陪他上山采摘那些他看不懂的药材,陪羡临渊在厨房蒸煮膳食,陪羡临渊侍弄那些形色各异的花草.......
只要羡临渊回来,他愿意用余生去弥补他五年来的亏欠。
羡临渊一觉醒来,已是午时。
听了外边已经有了砍柴的声音,羡临渊急忙起身着了衣服,向门口走去。
一开门,便见陆溪禾歪着头带着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怎地了?”羡临渊被陆溪禾打量的浑身不自在。
陆溪禾转头看了一眼正在院子中劈柴火的陆爷爷,欲言又止。
羡临渊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昨日他们去了集市,或许寻找自己的告示,被陆溪禾看到了也说不定。
于是侧了侧身子,让出了路来,“想问什么便问吧。”
陆溪禾瞪着圆圆的双眸,堂而皇之地进了羡临渊的房内。
房屋极其简陋,仅是靠墙放了一张床,一个衣柜,房间中间的一张方桌和两张方凳还是陆爷爷临时从自己房间搬了进来的。
他见了羡临渊马车里搬下来许多书籍,想着搬个桌凳来,羡临渊看书方便。
二人落座,羡临渊也未讲话,定定地看着陆溪禾,等着陆溪禾张口。
“嗯,羡大哥。”陆溪禾顿了顿,自袖口将那告示拿了出来。
第182章
“这是你吧。”
羡临渊一怔,他未想到,陆溪禾竟是将这告示揭了下来。
“是。”回了神,羡临渊并未遮掩。
“你若是怕了,我这便走。”羡临渊说着欲要起身。
“别,别啊羡大哥。”陆溪禾面色微变,急忙起身拽住了羡临渊的衣袖。
两人拉扯间,将放置在桌面的告示蹭到了桌下。
陆溪禾顾不得捡拾,生怕自己松了手,羡临渊便走了。
“羡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羡临渊伸手拂下陆溪禾的手,淡淡道:“溪禾,你可知,这是通缉令。”
陆溪禾点点头,双眸中放射出异样的光彩来:“羡大哥,我相信你!发布这通缉令的人,一定是陷害你!我才不信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羡临渊的面色软了下来,俯身捡起地上的通缉令。
打开通缉令的那一刹那,羡临渊的心还是止不住颤抖了一下,这画像,竟是去年书画绘试赢城同他一起绘的那副.......
陆溪禾坐了下来,双手托腮。
看羡临渊看这通缉令出神的模样,她顿感好奇:“羡大哥,这通缉令上是因为何事通缉你?”
羡临渊闻言,收回了视线:“失踪。”
陆溪禾一愣:“失踪?”
羡临渊点了点头,“这不是通缉令,这是寻人启事。”
陆溪禾恍然大悟,难怪在知道城中张贴了通缉令的情况下,羡临渊还敢明目张胆地带自己去市集。
“羡大哥,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吗?”陆溪禾双眸亮了凉,“是不是你家人待你不好?”
羡临渊的心抽痛了一下,对他来说,赢城,是家人吗?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索性应了一声。
陆溪禾知道能够用印着官印寻人的,岂是寻常人家。
门外传来陆爷爷唤二人出去吃饭的声音。
两人心照不宣的不再言语,对视一笑,一前一后起身向房门走去。
陆溪禾刚走到房门,突然转过身。
羡临渊没有防备,撞到陆溪禾的身上掬起一个踉跄。
“怎地了?”羡临渊道。
陆溪禾冲羡临渊笑了笑:“羡大哥,你在这安心住下,溪禾永远相信你,如果真有人追查到这里,我和爷爷也一定帮你逃出去。”
羡临渊有些感激地看向陆溪禾,这是这段时日以来,他受到的第一份暖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 山中解惑
二人吃了饭,羡临渊便被陆溪禾拉了出去。
“去哪里?”羡临渊追着陆溪禾的脚步,累的气喘吁吁,他未想到牛牛山上还有一条这么陡峭难行的路。
陆溪禾转头神秘兮兮地看了羡临渊一眼,道:“待会到了你便知晓了。”
继而又看到羡临渊满头是汗的模样,止不住连连摇头叹息:“羡大哥,你这体力也太差了吧,还不如我一个小女子。”
羡临渊有些尴尬的笑笑,他的体力,确实还不如陆溪禾。
“不过呢,”陆溪禾话锋一转,“羡大哥是我见过最善良温柔的人!”
羡临渊止不住含了笑意,“你这张嘴啊,是真甜,若是上了学堂去,定是要得理不饶人了。”
陆溪禾干笑两声:“羡大哥,你成亲了吗?”
“没有。”
“那你有心上人了吗?”
羡临渊顿了顿,连同脚下的步子也忘了抬。
“曾经有。”
看着羡临渊淡漠的模样,陆溪禾自觉自己说错了话题,连忙张口道:“羡大哥长的如此漂亮,是哪家的姐姐如此不开眼来,日后我羡大哥定会寻了比她优秀百倍的人来。”
羡临渊被陆溪禾逗笑了,抬手摘去陆溪禾头上不知何时挂上的一根松针:“漂亮是用来形容女子的。”
陆溪禾“哦”了一声,带着长长的尾音。
现今已是过了初夏,太阳过了正午也是愈发毒辣,幸得二人脚下步子快,不消片刻便到了陆溪禾说的地方。
羡临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景色,陆溪禾竟然带他钻进了牛牛山的内部。
牛牛山内部竟然有个湖。
这湖清透异常,岸边砂砾清晰可见,深处确实宛若翡翠一般幽深。
湖面掩映着上方牛牛山的缺口,倒映着蓝天,似是绘出的一副流金炫彩的水墨画。
“羡大哥,你在城中没有见过这等景观吧!”陆溪禾颇为得意道。
他着实没有见过这番景色。
城中人烟聚集,见不得山,哪怕是在鬼医谷,也是没有这番景色的。
鬼医谷地处北漠,几乎在赢启的最北方。
而这牛牛山则处在江城偏南,只怕是南方特有的景色。
陆溪禾双手合在唇边,对着湖面忽然大声唤了一声。
声音回荡在幽谷中,触及到湖面,引起轻微的涟漪,再将声音回弹,如此反复,直至声音愈发缥缈,才渐渐息止。
羡临渊被陆溪禾这一嗓子惊吓了一番,惹得陆溪禾捧腹大笑。
“羡大哥,你也试试,很好玩的。”陆溪禾拽了拽羡临渊的衣袖,用眼神鼓励他。
羡临渊看向面前的水潭深吸一口气,学着陆溪禾的样子喊了一声。
声音在山谷中迅速铺开,在两人耳畔炸裂开来。
听着山谷中自己的回声,羡临渊止不住笑了起来,一直以来绷紧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尽情的释放出来。
第183章
“怎么样?”陆溪禾激动地看向羡临渊。
“每次我被爷爷骂了,都要偷跑来这里,喊几嗓子以后,心情就顺畅多啦!”
陆溪禾边说边将扯起羡临渊的衣袖,趁其不备,一把将人拖进了湖水中。
羡临渊双腿刚一入水,便被冷地一个激灵。
“这水竟是如此寒凉?”羡临渊惊讶道。
陆溪禾没有回应羡临渊的话,躬身自湖中捧起一捧水,便向 羡临渊泼去。
“羡大哥,你那眉头都快拧成一团麻花啦,高兴点,既然逃离了你想逃离的地方,那便重拾了心态,往后的日子,都由你自己做主。”
羡临渊似乎被陆溪禾的话感染了,是啊,陆溪禾说的没错,自己为什么出来,不就是为了忘记过去。
从此以后,他只是羡临渊,不再为了谁而活。
两人在湖水中互相泼水,肆意玩笑,甩掉了满脑的忧愁。
不知过了多久,玩的累了,便一起跑回了岸边。
羡临渊捡拾了几根柴火,在这山谷中寻了两块火石,在陆溪禾惊奇的目光中,引燃了柴火。
“羡大哥,你是如何让这石头着火的?”
羡临渊将火石递到陆溪禾的手中,“这叫打火石,在岩洞中,很是常见。”
陆溪禾小心地将两块石头捧到自己面前,仔细打量着,不禁感叹,自己对这石头见怪不怪,甚至曾厌烦这石头挡了自己路,没成想竟还有这般作用。
“羡大哥,你为何懂得这么多?”陆溪禾满脸崇拜地看向羡临渊。
羡临渊笑了笑,道:“你要是能够去了学堂,一定也能学如此多的知识来。”
陆溪禾神色暗了暗,自古没有女子进学堂的说法,何况她又处在这穷乡僻壤。
“羡大哥,如果有朝一日,女子也能进学堂学习,同男子一样考取功名,男女身份平等该多好呀!”
羡临渊看着陆溪禾眼眸中奕奕的闪光,不忍打破她的向往。
“会的,有朝一日,一定会的。”羡临渊淡淡道。
如果真的有一天,人人平等,不再受男女之别,等级之差来将人分门别类,是不是要比现在好得多。
到了那时,是不是他一直渴望的“执一人,共白首”也可以顺理成章?
羡临渊看着面前的湖水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这样的渴望,大抵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实现了。
陆溪禾看着羡临渊出了神,乖巧地用双手圈住双膝,将头垫在膝盖上,偏头看向羡临渊。
“羡大哥,你说你曾有过心爱的人,你能跟我说一说,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羡临渊不知道该如何告诉陆溪禾爱是什么样子的,他不想用自己卑微的爱误导了陆溪禾的爱情观。
爱情应当是两个人的双向奔赴,应当是两个人的惺惺相惜,应当是两个人双眸只看得到对方。
爱,应当是克制与绝对忠诚。
他没有资格去告诉陆溪禾什么是爱,因为他从未得到过爱情。
赢城在这场感情里,永远是那个贪得无厌的感情强盗,你只能臣服在他的脚下,但凡妄图从他身上奢求一点爱来,都会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深渊。
羡临渊有些庆幸,他在二十五岁的年纪,看清了赢城,并且成功地脱身而去。
他有些感激知念的存在,若不是知念,也许他现在还在自欺欺人的留在赢城身边,继续麻木的欺骗自己。
他最初找到赢城时,渴望着赢城能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阅尽繁花的赢城怎么能做到呢?
赢城的每一句甜言蜜语都像束缚住他的枷锁,一次又一次将他牢牢铐住。
面对赢城,他一次又一次的让步,甚至为了赢城一时兴起施舍给他的温存感激涕零。
整整五年,他明明早已将赢城看的透彻,眼睁睁地看着赢城的荒唐,他怎地不会心痛。
心痛又如何?他应该拿着什么名义去要求赢城对他一心一意?
他也是会心痛的,但他只能将自己伪装起来,显示着他的大度。
可是真正的爱情,需要大度吗?
爱情应该是自私的。
他不敢去见知念,因为他怕内心残存的嫉妒侵蚀他最后一丝理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他管不住赢城的心,但是他可以及时的收回自己的心,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
第一百四十九章 告白
“羡大哥?”陆溪禾看着羡临渊发呆,按捺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唤回了羡临渊的思绪。
“爱情应该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可是我没有守住它。”羡临渊牵强的笑了笑。
“羡大哥,你别笑了,你笑的难看死了。”陆溪禾佯装嫌弃道,边说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
天气本就热,加上炭火的烘烤,两个人的衣服很快就干了。
“羡大哥,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人总要往前走。”
羡临渊仰头看了一眼陆溪禾,穿透山谷的夕阳折射到湖面上空,晃得羡临渊眼前一阵眩晕。
是的,人总要往前走,过去的事,便是过去了,人不能将自己困在回忆的原地挣扎不前,否则永远逃不出自己画的牢笼。
没想到,他竟是被一个大字不识的小姑娘上了一课。
陆溪禾在下山的时候被一段枯枝拦了脚踝,摔倒在羡临渊的怀中。
第184章
羡临渊紧张地将人扶起来,细细查看身上是否受了伤。
手触碰到陆溪禾的手肘时,陆溪禾疼地深吸一口气。
“没关系,应该就是蹭破了皮。”陆溪禾轻轻推开羡临渊的手。
羡临渊没有迁就陆溪禾,拽过陆溪禾的胳膊,卷起袖子,伤口处隐隐渗出血丝。
羡临渊微微蹙了眉头,半跪在地上,拿出锦帕,熟练的拭去陆溪禾手肘处的血渍,这清理伤口的事,他曾为赢城做了无数遍。
赢城每次打仗回来,身上总是要添了许多伤口,有大有小,纵使军医处理过,他也要细细清理干净,重新给赢城上了药,再包扎好才能放下心。
不打仗的时候,赢城的身上似乎也总是没有断了伤。
有时是惹怒了皇帝,被皇帝赏了鞭刑;有时是练武时或是与人对打时,不慎划伤。
羡临渊似乎总是在为赢城处理伤口。
伤口蓦地被触碰,疼的陆溪禾嗷嗷哭喊了几声。
血慢慢凝固,陆溪禾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认真为自己止血的人,双眸闪现着灼人的目光。
羡临渊一抬头,四目相对。
一股难言的氛围弥漫其间。
陆溪禾问羡临渊,“如果对一个人突然莫名的心跳加快,是不是爱情?”
羡临渊伸手将陆溪禾从地上扶了起来,转身便抬步向山下走去。
“这只能说这个人身上的某一点很吸引你,不是爱情。”
陆溪禾歪了歪头,突然对着羡临渊纤瘦的背影喊了一句:“羡大哥,我曾经有两次看着你,心跳的很快,这也不是爱情吗?”
天边的夕阳又暗了几分,闷热的风吹过山谷,山谷呜咽地诉说了自己的孤独,最后随着飘柔的微风飞向了天际,消散于天际。
羡临渊转过头,清风的尾巴扫起羡临渊的发丝,飘扬在空中。
“也许在那两个时刻,你从我身上看到了你想看到的影子。”
陆溪禾微微一愣,脸颊涨的有些红,鼓足了勇气道:“那我能不能喜欢你?”
少女强撑的勇气分外迷人。
“我们可以喜欢很多人,甚至喜欢路边的一棵花草,但那不是爱情。”
“那你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
羡临渊将萦绕在自己脸颊上的发丝笼络到了耳后,淡淡道:“是一个偏执的男人。”
他说的云淡风轻,像是在说一件陈年往事,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陆溪禾跑到羡临渊的面前,仰起脸来:“那你从现在开始,能喜欢女孩子吗?”
羡临渊将头偏向一旁,缓缓摇了摇头,想要离开,却被陆溪禾攥紧了衣袖。
“溪禾,”羡临渊一顿,“我喜欢男人,喜欢男人的人是不会喜欢上女孩子的。”
陆溪禾固执地不肯松开手:“我小,我等得起,我可以等到你喜欢女孩子。”
“你等不到我,我不属于这里,再过几日我便要去更远的地方。”
“没有关系,”陆溪禾拥住了羡临渊,“如果你在走之前喜欢上了我,我可以跟着你走。”
“但你现在可以试着喜欢女孩子吗?”
羡临渊垂下双眸,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清秀的小姑娘。
陆溪禾的长相算不得出众,但却长的异常清秀。
他从心底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他像喜欢一束花、喜欢一个慵懒的午后一样喜欢这个小姑娘。
但喜欢不是爱,他分得清。
在这俗世里,没有什么直白的定义,只要心会动情,岂会管那男女之分。
陆溪禾符合任何一个男人对少女身体的渴望,天时地利人和,他似乎不应当拒绝这场突如其来的暗恋。
他不应当被赢城再牵绊住所有的感情,赢城也不应该是自己拒绝新生活的借口。
他从江城逃出来的那一刻,就应该放弃了所有的一切,去寻找新的生活。
外边的世界总是勾引的赢城不舍得回家,他想看看外边的世界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当陆溪禾踮起脚尖想要亲吻他的唇角时,羡临渊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
此时的他应该像赢城一样搂住陆溪禾,回应她一个缠绵温柔悱恻的吻。
可是他做不到,他痛恨赢城曾经给他虚伪的承诺。
他甚至连虚伪的承诺都给不了陆溪禾,也给不了陆溪禾想要的两情相悦。
所以,他在少女恬淡的幽香扑入鼻腔的那一刻,狠心将少女推离自己。
一个感情的懦夫却在最后变成了豁达的英雄。
他对关于赢城的一切都感到恶心,包括这种不负责任的感情。
“溪禾,你还太小,喜欢男人是没办法喜欢女孩子的。”
“你以后,会遇到一个让你只看一眼便移不开眼的男孩子,一个让你一刻钟不见便想的快要发疯的男孩子。”
陆溪禾抬起双眸,“你也是如此喜欢那个男人的吗?”
羡临渊沉默一阵,而后抬起双眸,坚定地看着陆溪禾道:“曾经是,现在不喜欢了。”
“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陆溪禾忐忑道。
“当然。”
“和以前一样?”
“比以前还好。”
陆溪禾突然就笑着挎上了羡临渊的胳膊,“好,比以前还好!”
金色的夕阳镀上羡临渊俊朗的侧脸,投下来的侧影使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
第185章
“羡大哥,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更好的男孩子。”
“有多好?”
“一个满眼都是你,一刻钟见不到你便会发了疯的男孩子。”
羡临渊止不住笑了,侧脸看了一眼身边宛若山间精灵的陆溪禾:“你这嘴巴,若是进了学堂啊,断要将学堂的男儿郎拐了个干净。”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山谷,久久盘旋不去。
山崖的另一边,群马腾起的扬尘咄人地向牛牛山逼近。
第一百五十章 捉捕
“羡大哥,你说你要走了?去哪里?不在这里多呆一段时间吗?”
羡临渊抬眸看了看远处的夕阳,赢城已经追到会暨了,前几日他路过旅店,不知被无忧看到没有。
无论有没有被无忧看到,赢城查到牛牛山也只是早晚的问题,他不想给陆溪禾和陆爷爷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羡临渊有些头疼地收回视线,他不明白赢城为何要纠缠着他不放。
他只是出来散散心,也不得安宁。
“我打扰的够久了,这世界还有许多地方等着我去看呢。”羡临渊笑道。
“那又如何?爷爷和我都不觉得羡大哥打扰啊。”陆溪禾颠了颠手中的打火石,又自路边捡起一根枯枝,在空中挥舞几下,向前面的树枝上一顶,撑住了即将倾倒的鸟窝。
“况且,羡大哥走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陆溪禾有些不舍。
陆溪禾虽然没有读过书,该懂的道理却都懂的。
她向来是一个豁达自信的姑娘,无论什么事都很难让她入了心。
她只是真的很喜欢羡临渊,羡临渊说的没错,她不爱羡临渊,她只是在某个瞬间,从羡临渊的身上看到了哥哥的身影。
对亲人的思念以及悲痛在羡临渊的身上得到了寄托。
羡临渊看着小姑娘不舍的眼神,心下一软:“我会经常回来看你和爷爷的。”
“那是多久呢?”陆溪禾瞪着圆圆的双眸,期待的看着羡临渊。
“不会太久。”
羡临渊抬手摸了摸陆溪禾的脑袋,想到陆溪禾带给自己的温暖,心中也是有些许难过。
“那你说话要算数的,可不能等我成亲了还未看到你。”
“算数的。”
陆溪禾突然跳到羡临渊面前,截住了羡临渊的去路,“羡大哥,你可以做我大哥吗?”
羡临渊看着陆溪禾满怀期待的目光,认真地点点头:“荣幸之至。”
陆溪禾高兴地一把抱住羡临渊,眼角含了一丝泪滴:“太好了,我又有哥哥了。”
羡临渊这次并没有将陆溪禾推开,任凭陆溪禾抱着自己。
想到要离开牛牛山,羡临渊还是有很多不舍。
陆爷爷和陆溪禾给了他这五年里不曾感受过的家人的温暖。
在决心离开赢城的那一刻,他想过回鬼医谷。
到了鬼医谷,任凭他赢城是天王老子,也奈他不得。
可是他不敢,他当初为了赢城不惜和纪斯明闹翻了天,如今若是再因为赢城而回去,他哪有脸面回去。
留在赢启,四面都是赢城的人,他不知道自己又能躲到什么时候。
他并不是畏怯赢城,他只是不想再去面对赢城。
赢城那些虚伪的甜言蜜语让他恶心,他也不想再去迎合赢城的喜怒无常,也不想再去面对赢城的暴虐。
陆溪禾松开羡临渊,“羡大哥,你说我和爷爷要是想你了怎么办?我可以带着爷爷去找你吗?”
“可以啊。”羡临渊笑了笑。
“那我和爷爷不知道你住的地方啊”
羡临渊轻轻拍了拍陆溪禾的脸颊,笑道:“江城城南,仲春堂。若是想我,便去那里寻我。”
陆溪禾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一把拽住羡临渊的衣袖:“羡大哥你是大夫啊!难怪你懂的那么多。”
羡临渊笑了笑,抽回自己的手:“快走了,爷爷等急了。”
两人吵吵闹闹的下了山,宛若一双真的兄妹般。
二人刚刚回了小院,就见小院内多了几匹马。
一股不祥的预感自羡临渊心底升起。
整个小院寂静无声,陆溪禾寻不得陆爷爷的身影有些着急,求助般的看向羡临渊。
小院地处牛牛山脚下,地处偏僻,向来无人到访。
突然见了几匹马匹,陆溪禾的心瞬间紧张起来。
羡临渊定了定神,伸手握住陆溪禾颤抖不止的手,欲向正堂走去。
还未抬步,正堂中便先行走出一个壮硕高大的身影。
赢城一脸阴郁地看向羡临渊,双眸锁定在羡临渊与陆溪禾牵着的双手上,久久不能移开。
羡临渊浑身如触电般颤抖不止,握着陆溪禾的手紧了又紧。
赢城一脚踹倒了面前的方凳,向羡临渊逼近。
浑身散发的戾气压抑着整个院落,让人动弹不得。
羡临渊向前一步,将陆溪禾挡在身后。
身后忽然匆匆闯入十几个穿着布衣的侍卫,将小院木门堵得严严实实。
陆溪禾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脚软,躲在羡临渊身后,胆怯地看着凶神恶煞的赢城。
赢城看着羡临渊如此护着一个女人,心中的怒火如何也压抑不住。
他想羡临渊想的快要发疯了。
第186章
他想把羡临渊拴起来带走,再也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
他不允许羡临渊的身边有任何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
他想牵起羡临渊的手,告诉他,他很想很想羡临渊。
可是当赢城的手即将触碰到羡临渊时,羡临渊看向他的眼神里除了厌恶与疏远,再无其他。
赢城的心猛地刺痛。
羡临渊不要他。
羡临渊在抗拒他。
为了身后这个女人?
赢城强压着身体的狂暴,沉声道:“跟本王回去!”
“不回。”
羡临渊坚定地对上赢城的双眸。
他怎地不怕,他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可是他不能软弱,他甚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支撑着自己不在赢城面前倒下。
赢城的暴虐已经刻在他的骨血里,他绝不能在赢城的面前显示出自己的怯意。
“跟本王回王府!”赢城逼近羡临渊,一把钳住羡临渊的手臂。
羡临渊惨白着脸,挣开赢城钳着自己的手:“赢城,当年是你说的,我想离开的时候你便放我离开。如今,我想离开了,你又追着不放是什么意思!”
话一出口,赢城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躁动。
他畏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羡临渊厌烦他了,不要他了。
内心的不安顷刻间冲破钳制,宛若一双无形的大手遏制在赢城的心脏,猛地收紧,撕扯了个鲜血淋漓。
“你想离开便离开?没有本王的允许,你敢!”
“赢城,你我本就没有任何牵扯,我们既无婚约也无媒妁之言,你有什么理由留下我?”羡临渊冷声道。
“当然,你若是硬要拿王爷的身份来强压了我,倒也是可以,不过。”
羡临渊顿了顿。
“你带回去的是人还是尸体,就不一定了。”
赢城的内心仿佛安置了一颗炸药,羡临渊的一番话,就像引线,在这一刹那,火焰顺着引线燃爆了炸药,在心脏处炸开了绚烂的血花。
“赢城,从此以后,你与我再无瓜葛,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
赢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惨白。
“你敢如此对本王说话!羡临渊!”赢城咬牙,一字一顿道。
羡临渊毫不畏怯,眼眸中的决绝刺痛了赢城的眼睑。
羡临渊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也可以这么坦然地面对赢城。
虽然几乎已经拼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她从未想过,那个曾被他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爱着的人,却是那个伤他最深的人。
赢城一次又一次用最锋利的刀刃将他的心搅得稀碎。
他的心上全是刀子,可他的身上没有刀口。
第一百五十一章 跳崖
羡临渊曾以为,自己至死都走不出赢城给自己套的枷锁,可是如今他做到了。
纵使体无完肤,他终于逃离了赢城给他画的囚笼。
感受了自由的燕子,宁愿创死在树桠上,也不会再做回金丝雀。
赢城被羡临渊一番话激地失去了理智,他暴躁地扣住羡临渊的脖子,一个推搡将羡临渊压在地上,双目充血,他不允许羡临渊如此跟自己说话。
“你是本王的,你是本王的,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羡临渊,你就算是死,你也要死在本王怀里!”
无忧看着赢城失控的模样,暗地里焦急,眼看羡临渊一张脸肉眼可见的变得绛紫,抬步欲上前,却被一旁的陆溪禾抢了先。
“你松开羡大哥!”
缓过神的陆溪禾眼见羡临渊即将失去意识,也不知那哪里来的勇气,飞身向前,双手扣上赢城的手臂,使出浑身的力气向后拽,“你这个混蛋,你松开羡大哥!”
赢城侧眸看了一眼瘦弱的陆溪禾,额角的青筋暴起,脑海突然闪过羡临渊与她嬉笑的画面,胸腔中的戾气又涨了几分。
“啪”的一声,赢城松开扣在羡临渊脖子上的手,挥手将陆溪禾甩在地上。
赢城狠戾地盯着匍匐在地上剧烈颤抖的陆溪禾,声音恶寒的让人不寒而栗:“本王的人,也是你能碰的。”
陆溪禾此时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满眼惊恐地看着赢城,不知所措。
羡临渊缓过一口气来,看见赢城如鬼魅般的模样,挣扎的站起身,他见过赢城失控的模样。
“溪禾,离开那里!”羡临渊边说,边向陆溪禾的方向跑过去。
赢城听了羡临渊的话,脑子里好像燃起了火焰,将理智焚烧殆尽,他只觉得眼前猩红一片。
羡临渊竟然护着这个女人!
羡临渊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违抗自己!
赢城抬起一脚想要踹在陆溪禾的身上。
一脚下去,只听见羡临渊一声闷哼。
赢城匆忙收回脚,发现自己一脚踹在了羡临渊的后腰上。
羡临渊为了保护这个女人,竟然甘愿自己承受自己这一脚。
羡临渊愤怒地吼道:“赢城!你做什么!”
赢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向脑袋上极速地冲去。
他像失了控的魔鬼,抬手将陆溪禾从羡临渊身下拽了出来,眼眸中的杀意如何也挡不住:“你算个什么,你竟然敢挽着羡临渊?本王的人也是你敢碰的!”
羡临渊胸膛中的怒气也被点燃:“赢城,你把手松开!”
第187章
赢城此时哪里还听得羡临渊的话,满心满眼都是陆溪禾,在他眼中便是陆溪禾与羡临渊有了肌肤之亲,她玷污了羡临渊。
“本王要了你的命!”赢城怒吼一声,抬手想要将陆溪禾摔在地上时,身后猛地遭到撞击,蓦地松了手。
羡临渊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撞在了赢城的后脊背上。
赢城吃痛,神志恢复了几分清明,他反身便将羡临渊扣在地上,跨在羡临渊|腰胯上,钳制着他的双手:“羡临渊,你打本王!你为了这个女人你打本王!”
羡临渊挣扎几下,想要挣脱赢城的掌箍,却怎么都挣脱不开。
“说,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说!”
“赢城....”羡临渊咬牙:“你他妈是个男人吗?你连女人都打!”
赢城像没有听见羡临渊的话似的,扣着羡临渊的手又紧了几分:“回答本王!不说,本王就杀了她!”
匍匐在一旁的陆溪禾满脸恐惧地看着赢城,泪水沾着尘土滑了满脸。
羡临渊绝望地闭上双眼,他感受到了从来没有感受到的屈辱。
而这一切的来源,都来自这个曾经被他刻在骨子里的人。
羡临渊心中一直绷着的一根线,突然之间像是断了。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眼眸空洞无神,声音平静地让人听不出任何感情。
“放开我。”
“本王不放!你跟本王说清楚!”赢城固执道。
羡临渊浑身卸了力气,淡淡道:“我与她没有关系。”
赢城一怔,“本王不信,你为何与她如此亲昵!”
羡临渊突然扯起一抹自嘲的笑:“不信,不信缘何又要来质问我。”
仿若想到什么一般,赢城突然噤了声,松开羡临渊的手,将头窝在羡临渊的胸口:“本王想你,你跟本王回去好不好。”
声音里满是祈求与委屈。
羡临渊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无力地推开了赢城。
起身扶起陆溪禾,确认陆溪禾没有伤到筋骨,转头看了一眼正堂,让赢城将陆老爷子放了,自己便跟他回去。
赢城闻言,即刻让无忧将人放了出来。
“从此以后,你不允许再来打扰陆爷爷和陆溪禾。”羡临渊淡淡道。
“好!本王应你。”
陆溪禾抬步向前想唤羡临渊一声,却被陆老爷子按住了手臂。
“爷爷你做什么!”陆溪禾急促道。
“别追了,别辜负了临渊一番心意。”陆爷爷垂下眼眸,看着凌乱的院子失了神。
羡临渊不愿上马,也不愿乘马车,赢城就这样亦步亦趋的跟着。
一步一步跟在羡临渊的身后。
刚刚爬上牛牛山,羡临渊 向远处望了望。
“赢城,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赢城的眼角蓦然红了。
“你答应本王,在竹园等着本王,你缘何要自己偷偷跑出来。”
“是你先不要本王的。”
羡临渊顺着山背坐了下来,心脏已经疼的麻木,没有知觉了。
身体经过一番争执,加上跑了一天的山路,也早已累的没有知觉了。
“是你先不要我的。”羡临渊淡淡道。
赢城看着羡临渊落寞的背影,抽涕了两声,他总感觉羡临渊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个人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可是却感觉间隔了十万八千里。
明明伸手就能触摸到的距离,却感觉如何也拥抱不到怀中。
“羡临渊,你回来,本王只要你回来。”赢城受不了内心的这份恐惧。
他只想将面前的人紧紧拥抱在自己怀中。
羡临渊抬眸看了一眼天上悬挂的月亮,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最终只是抓了一团空气:“赢城,你给的爱,我不敢要了。”
赢城的心一颤,“为什么不敢,本王以后只爱你,你不要本王娶妻,本王便不娶。你回来好吗?”
羡临渊收回了手,拍了拍赢城的手背,起身站了起来,抬起手臂指向月亮,转头冲赢城一笑。
公子明媚的笑颜在被月光披上一层银光,如玉琢的雕像,美丽又神圣。
“天亮了。”
话音落,赢城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羡临渊——”
第一百五十二章 羡临渊是他的光
羡临渊跳崖了。
从牛牛山的山顶,不带一丝留恋。
赢城发了疯般地嘶吼着羡临渊的名字,向前探出的身子被无忧自身后抱住。
“王爷!来人,将王爷捆住!”无忧急忙唤了人。
“松开本王!”赢城撕心裂肺地吼道。
无忧深吸一口气,“王爷,您冷静!您跟下去根本救不了公子,现在救人要紧。”
赢城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满脑子都是羡临渊冲他微笑,然后跳下去的画面。
泪水毫无征兆的流满脸颊。
“羡临渊,羡临渊.......”赢城失魂落魄的喃喃叫着羡临渊的名字。
无忧见状,急忙遣了两队人下山寻人。
一队直奔谷底,一队沿着山路向下攀爬寻下去。
赢城突然揪住无忧的衣领,阴沉道:“找不到羡临渊,你们都去给本王陪葬!”
无忧垂首应了一声。
看着赢城空洞的双眸,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急忙派了人向宫里报了信去。
第188章
待裕妃赶到会暨时,已是三天后。
赢城将自己深深陷在被褥中,蜷成一团。
墨黑的长发凌乱的遮掩住满是疲惫的脸颊。
“城儿。”裕妃看了赢城的模样,颤声唤了赢城一声。
裕妃心疼的看着赢城的模样,她的城儿曾经是多么的意气风发,现今怎地就成了这般模样。
整整三天,一整个牛牛山都被翻了四五遍。
却连羡临渊的一根发丝都未寻到。
“城儿,随母妃回去。”裕妃压着内心的心痛,覆上赢城的后背。
赢城闭了闭眼,没有说话,只是将身子蜷缩的更紧。
这大概是赢城这一生中最难熬的时日。
他整个脑袋里像是手艺人拨弄皮影戏般,一幕幕都是羡临渊跃下山崖的那一幕。
为什么还找不到羡临渊。
他去哪了。
山崖那么高,他还活着吗?
他一定活着。
要不怎么寻不到他的尸骨呢?
那么高,会不会将他摔碎了?
他那么脆弱。
赢城的心像是空了一块,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少了什么。
他甚至感受不到难过,他开始胡思乱想。
他想着羡临渊是不是碰巧抓住了一根树枝,便顺着树枝逃走了。
羡临渊要离开他,宁愿死也要离开他。
他的心痛了一下,真好,他的心还在。
他还想,羡临渊活着去哪里呢?
回去找陆溪禾?还是回去找林楚?亦或者找洛青云?
都行。
他只要羡临渊活着。
赢城的内心突然又闪过一阵惶恐。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羡临渊?羡临渊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他不要别人想着羡临渊。
他要找到羡临渊,他要把羡临渊关起来。
赢城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有进食,也几乎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
他变的敏感,一点点细微的声音都可以将昏昏沉沉的他猝然惊醒。
他不敢睡,他怕羡临渊突然回来看见他睡着了,羡临渊会跑,他就再也找不到羡临渊了。
赢城开始不安,他开始惶恐地在房间走来走去。
走累了就吵着要去牛牛山等羡临渊。
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疯子,将自己困在了一个走不出去的怪圈。
羡临渊就像掀翻这个怪圈,带他逃离黑暗的一束光。
他迫切的想要得到这束光。
不,他一定要这束光,没有这束光,他会死。
他要羡临渊回来,他要羡临渊抱着他,他要羡临渊陪着他。
他好生气,羡临渊怎么可以不要他,怎么可以让自己爱上他,却又将自己丢弃一旁。
他想告诉羡临渊,自己再也不出去沾染任何人。
羡临渊不喜欢他成亲,他这辈子都不成亲了。
羡临渊不喜欢他生气,他就不生气了。
他就想羡临渊现在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可是羡临渊说他不爱自己了。
羡临渊不要他了。
赢城的头又开始疼了,他开始疯狂的撕扯自己的头发。
他摔完了裕妃端进来的所有膳食,将寝室里的所有物品都砸断、砸烂。
他想他这样,羡临渊一定因为他犯了错回来训斥他,替他收拾这一地烂摊子。
羡临渊不喜欢看他摔东西,他又开始不安,于是他弓着身子颤抖着双手开始收拾房间。
嘴唇被咬破,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他却浑然不知。
他要将房间收拾干净,这样羡临渊就不会生气了。
门外的侍卫听了动静,想要进来收拾,却都被赢城猩红着眼赶了出去。
直到赢城失控地打断了两个侍卫的肋骨以及折断了一个侍卫的腿骨时,裕妃才意识到,赢城的状态出了问题。
“城儿,你想临渊吗?”裕妃遣退了赢城房间内所有的侍卫,蹲在地上,拢了拢赢城脸颊旁的碎发。
“我想羡临渊。”赢城将自己缩在角落,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那你觉得临渊想你吗?”裕妃定定地看着赢城。
赢城的双眸有些失神,羡临渊想他吗?
羡临渊不想他。
赢城原本浑浊的双眸变得更加灰暗。
“母妃,你知不知道羡临渊在哪里?”赢城凄声道。
裕妃摇摇头,“临渊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无忧他们反复搜查了这么多遍,连个苍蝇尸体都没有放过,至今都未找到羡临渊的尸身,说明羡临渊要么自己跑走了,要么被人救走了。”
赢城的双眸亮了亮。
“母妃,羡临渊还活着,我要去找他。”
“母妃,你让我出去,我想找羡临渊,我一定可以找到他。”
裕妃心疼地看着赢城,“城儿,你为什么要去找临渊?”
“我想他。”赢城的声音低了下去,像个犯了错的孩童。
“城儿,临渊宁愿跳崖,都不愿意跟你回来。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找到他之后呢?再让他跳一次崖?”
赢城眸子一凛,“母妃,他会回来的,羡临渊离不开我,他离不开我!”
“羡临渊爱我,他爱我,他告诉我的,他爱我。”
“他就是闹了脾气。”
“他不舍得我。”
裕妃既心疼又无奈地看着赢城,“城儿,临渊爱你。他曾经爱你,母妃也知道他爱你。可是现在呢?现在他还爱你吗?”
第189章
“你一次一次伤了他的心,城儿,人心都是肉长的啊,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临渊的心扔在地上,残忍地蹂躏,他也是会疼的。”
羡临渊也会心疼。
赢城忽然就想起自己曾经数次羞辱羡临渊,他还当着羡临渊的面去和别的人厮混,他还成了亲.......
可他做的这一切,他觉得都是理所当然。
他只是觉得好玩。
他觉得羡临渊永远都会等着他。
赢城感觉自己的心在慢慢缩紧,紧的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以为羡临渊永远不会生自己的气......
可是羡临渊真的生气了。他想跟羡临渊道歉,他想羡临渊回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失忆
赢城以为羡临渊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他,他从未想将羡临渊从自己身边赶走。
曾经他让羡临渊走,都是说的气话。
他没真想羡临渊走,羡临渊怎么就当了真呢。
羡临渊走了,他要把羡临渊找回来,这样他们就又能在一起了。
羡临渊似乎永远都安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他,他似乎从来没想过羡临渊有一天会离开他,他仗着羡临渊的爱,肆无忌惮。
他被太子陷害的时候没有害怕,他下牢狱的时候没有害怕,他要被砍头的时候没有害怕,敌人杀到他眼前时他没有害怕,弹尽粮绝他只身诱敌时也没有害怕。
羡临渊走了,他害怕了。
他仗着羡临渊喜欢他,所以他万花丛中过,片片摘一朵。
哪个男人不花心。
他觉得羡临渊和后宅的女人一样,可以坦然的接受自己的荒唐。
他一点一点消耗着羡临渊的爱,消耗的理所应当。
他不想回应羡临渊的爱,他觉得麻烦,他只想享受。
羡临渊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不就是最好的证明,纵使他不回应,羡临渊不还是站在他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深情地等待他的临|幸。
羡临渊是不是也知道他这般自私,所以羡临渊走了。
赢城的心好像被撕碎般的疼。
他不敢再去想,这几天他想了很多,想了他与羡临渊的曾经,想了他与羡临渊的现在,想了羡临渊再也不回来。
他不想去想了,他越想越害怕。
裕妃的心又何尝不痛,她与皇帝二十多年风风雨雨,膝下只有赢城一个。
曾经自己遭人陷害,疯癫的模样给赢城留下了这么大的心理阴影,她怎么可能不愧疚。
“城儿。”裕妃张了张口,抚摸着赢城的头发:“造成你这般性格,是母妃的错,可是母妃未曾教你践踏人的爱意 。”
“城儿,你小的时候不争不抢、赤诚、对万事万物都怀揣着慈悯,为什么你现在变得如此自私冷漠?你在沙场尚且知道护百姓周全,怜惜每一条生命,临渊也是人啊。”
“一个陌生人你都可以为其挥刀斩棘,为什么临渊这样一个恨不能撕开了自己的胸膛将自己的心捧到你面前的人,你却可以这样残忍?”
赢城茫然地看着裕妃,双眸聚不到焦。
是啊,他为什么独独对羡临渊这么残忍。
“临渊现在生死未卜,即便是他活着,他也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了。一个为了逃避你一心赴死的人,你缘何让他回心转意?”
“城儿,倘若你是临渊,你还愿意再接纳现在的你吗?”
赢城闻言,心脏像是被利刃刺穿,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将自己包裹的更紧,将头深深地埋在膝弯里:“母妃,他舍不得丢下我,他舍不得。他爱我,他说过的。”
裕妃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赢城的脑袋:“母妃会帮你寻找临渊,如果临渊不愿意回来,你断不得强求。”
赢城抬起头,看着裕妃,面上总算露出了这么多日以来,唯一的一抹喜色。
“谢谢母妃。”赢城将头抵在裕妃的手心,宛若儿时犯错那样。
只要找到羡临渊,他发誓,他一定不会让羡临渊再逃了。
羡临渊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
他挣扎着起身,浑身却使不上一点力气,费尽了力气才挪动了一下手指。
痛,入骨的痛。
痛的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止不住颤抖。
他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恐慌。
突然,耳边传来“嘎吱”一声,门开了。
有人进来了。
烛火黄晕的光有些刺眼,让他看不真切来人的模样。
来人将烛火放了桌案上,慢慢引燃了房间内所有的烛火。
羡临渊渐渐适应了光线。
他正着了一身白色里衣,仰面躺在床榻上,身上缠满了锦带。
“你是谁?”羡临渊张了张口,长时间没有被水源浸润的嗓音有些嘶哑。
赢盛坐在床边,伸出手,摸了摸羡临渊苍白的脸颊,轻声道:“你不识得本.....我了?”
羡临渊迷惘地看着赢盛,漆黑的双眸蒙上一层灰蒙。
赢盛的双眸突然颤抖了一下,轻声唤了轻歌:“轻歌,请大夫来。”
羡临渊有些不安地看着赢盛。
“别怕。”赢盛俯身捧住羡临渊的双颊,“你可还记得你是谁?”
羡临渊茫然地摇摇头。
赢盛的内心突然悸动起来,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他将羡临渊轻轻拥入怀中,小心地避开羡临渊身上的伤口。
第190章
“别怕,你叫羡临渊,我是你的.....相公。”
羡临渊瞪着一双空洞无神的眸子,盯着赢盛出神,喃喃低语:“相公?”
赢城点点头,将羡临渊扶起:“你仔细看看我的脸,有没有感觉到熟悉?”
羡临渊顺从地抬起眸子,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
脑海中一个模糊不清的人脸逐渐与面前的这个男人相重合,俊朗的五官在脑海里逐渐消散,面前的人像雨后新笋般叱咤了他的脑海。
羡临渊有些痴迷地抬起手,轻轻抚向赢盛的脸颊,空洞的目光开始变得炽热,这张脸,莫名的熟悉,像是刻在记忆里的,不能忘记的。
可是心口为什么会那么痛。
羡临渊猝然收回手,紧紧扣在自己的胸口,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他吃力地喘着气。
心脏的抽疼,一下一下,刺激着他的神经。
脑海中快速的闪过一些杂乱的,模糊的画面。
羡临渊痛苦的捂住脑袋,他越是想看清楚,头就越痛,脑袋中的记忆在飞速的消逝。
脑袋像要炸裂一般,羡临渊将自己蜷缩一团。
赢盛蹙了蹙眉,心疼地将人揽入自己怀中。
宽大的胸膛给了羡临渊无限的安全感。
后背被赢盛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抚顺着,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像焦虑的小猫,终于躲进了觅食回来的猫妈妈怀中,找到了归宿。
“大夫怎地还未来!”赢盛的声音有些暴躁。
“公子,大夫到了。”这边说完,轻歌便领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进了寝室。
赢盛将羡临渊放下,细心地为其掖了掖被角。
“别怕,我在。”赢盛看见羡临渊眼眸中的慌乱,拍了拍羡临渊的手,轻声安抚着。
“董大夫,请。”轻歌侧了身子,让了路出来。
董大夫点点头,坐了轻歌搬来的凳子上,打开药箱准备把脉。
手触摸到羡临渊手腕上的那一刻,羡临渊仿若受了惊的兔子,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再次将自己蜷缩起来。
“这.....”董大夫一脸为难地看向赢盛。
赢盛冷眼看了一眼董大夫,继而站起身,一脸柔和地抚上羡临渊的头。
脸色转变之快,令人咂舌。
赢盛褪了鞋靴一步登上可床,将羡临渊拥入自己怀中。
羡临渊突然伸出手臂,紧紧抱住赢盛的腰,将头深深埋在赢盛的胸膛里,虚弱而急速的鼻息喷吐在赢盛的胸膛上。
赢盛上下抚摸着羡临渊颤抖不止的手臂,内心如被一片拂柳轻轻刮过,酥痒磨人。
漫步白雪中的温润如玉,深陷囫囵中的沉稳若山,深邃的双眸,挺拔纤弱的腰身,如陨落的星辰,震撼了冰冷的雪下顽石。
羡临渊颤抖的身体,急促的呼吸无一不在昭示着自己内心的畏怯与无助,如此的人,竟是让赢盛一颗尘蒙已久的心柔软了些许。
似乎养了这么一个人儿,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是你的妻子吗?
坐在一旁的大夫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赢盛会意,头也未抬,抚摸了一下羡临渊的头发,柔声道:“莫怕,只是摸脉而已,不会伤害你。”
羡临渊抬头无声地看了一眼赢盛,畏怯地将抓着赢盛的手紧了紧,摇了摇头:“我不想摸脉。”
“你乖,摸脉才能知道你伤到了哪里,大夫是来为你疗伤的,不会害你,别怕。”赢盛耐心的哄慰着。
羡临渊抿了抿唇,看着赢盛的侧脸,惊悸的心渐渐平缓下来,怯生生地向大夫将自己的手伸到大夫面前。
不过一会儿,见大夫抬起手,羡临渊收回手臂的速度比大夫还要迅速。
赢盛见状,不觉哑然失笑,想不到一向沉稳冷峻的羡公子还有如此一面。
“少爷,这....”大夫看着将头埋在赢盛怀中的羡临渊,一时不知如何称呼。
“如何了?”
大夫一顿,“这位公子脉象并无不妥,只是受了惊吓。”
“那缘何会失了记忆?”赢盛道。
“看这位公子的样子,似乎是受了重伤。可是伤到了脑袋?”大夫抬手掀起羡临渊的衣袖,看了看已经包扎好的伤口,点了点头。
“伤口处理的极好。”末了又补充了一句。
赢盛道:“出去游玩时,不慎自山中跌下。”
大夫闻言又观察了一下羡临渊的头,发现有几处鼓包淤青,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应是冲撞了头部,导致了失忆。”
对此,赢盛并未有太大的反应,当看到羡临渊醒来的样子时,他便有次猜测。
“可有治愈的可能?”
“这...”大夫蹙了蹙眉,“这老朽不敢保证,有人伤的轻,也许三五日便可恢复,有些伤的重了,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恢复,更有甚者,一生都未恢复。”
赢盛点点头,心道:若是一生都不能恢复,似乎甚好。
待大夫开了些安神的药后,赢盛便安排了轻歌将人送走。
临近盛夏,经过大夫一番折腾,羡临渊身上覆满了汗渍。
看羡临渊有些烦躁地抹了一把手臂上细密的汗珠,赢盛忙叫人端了一盆热水来。
赢盛小心翼翼地避开羡临渊的伤口,轻柔地将裸露的肌肤擦拭一遍。
“为何不能洗洗?”羡临渊道。
第191章
“你身上有伤,万不能触碰了水。”
羡临渊乖巧的点点头。
待轻歌将铜盆端下去后,赢盛贴心地为羡临渊盖好了被褥,起身欲要离去。
“你要去哪?”羡临渊惊恐地拽住赢盛的衣角。
白皙修长的双手,青筋微微凸起。
“你不想让我走?”赢盛坐了下来。
“你不应该宿在这吗?”羡临渊的纤长的双睫翕动,宛如振翅的蝴蝶。
赢盛突然起了身,侧躺在羡临渊身侧,一手揽过羡临渊的腰,将羡临渊拉进自己的胸膛,下巴自然地贴上羡临渊的头。
他轻轻吻了吻羡临渊的额头,道:“我自是宿在这,睡吧,不走。”
羡临渊的头在赢盛的颈窝里拱了拱,好容易仰起头,却也只能看到赢盛的侧脸。
“我是你的.....妻子吗?”羡临渊疑惑道。
妻子这个词,他说出来总感觉到有些怪异,他是男子,印象里,似乎男子与男子是不能成亲的。
赢盛伸出手握住了羡临渊藏在被褥下的手,攥了攥,有些想要回避这个问题,压低了声音道:“不是。”
羡临渊的心似乎沉了一下,他再次看向赢盛的侧脸:“那我是你的谁呢?”
赢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将羡临渊的腰搂的更紧一些:“你是我的....心上人。”
“我是,登不得台面的是吗?”
赢盛低头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下羡临渊的嘴唇,“不是。”
“你不喜欢我?”羡临渊躲开赢盛的亲吻。
记忆中的这张脸,似乎永远都是冰冷的,带着厌弃的。
“没有。”赢盛轻轻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总是在摔东西?”羡临渊显然是不相信。
“那是你。”赢盛对上羡临渊的双眸。
“我?”羡临渊挣脱了赢盛的怀抱,坐起身来,“我在摔东西?”
赢盛点点头,起身将被褥往羡临渊后背披了上去。
“我为什么总是在摔东西?”
赢盛突然就笑了,“你怎么那么多问题?”
“你不耐烦了?”羡临渊有些局促的惶恐。
不知道为什么,悸动的心似乎很害怕面前的男人生气。
“没有不耐烦。”赢盛摸了摸羡临渊的头发,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窗外,“天色太晚了,我困了,明个儿我们再谈好不好?”
“那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赢盛看着羡临渊,缓缓道:“赢盛。”
羡临渊点点头,看了看赢盛很是疲惫的样子,心中有些心疼。
于是听话的躺在了赢盛的怀中,将身体紧紧贴着赢盛火热的躯体。
这种感觉,让他不觉得自己是独身一身,哪怕赢盛身上的灼热让他有些烦躁。
他应该是很爱赢盛的吧,要不怎地会心疼,羡临渊心道。
头颅情不自禁的又向赢盛怀中挤了挤,他喜欢这种被拥入怀中的感觉。
赢盛感受着羡临渊的动作,没有言语,嘴角却抑制不住的上扬。
如此的宝贝,赢城却不知道珍惜,倒是叫他捡了便宜。
羡临渊很快就陷入了深睡眠,勾着赢盛腰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借着微透的月光,赢盛看着羡临渊绝美的睡颜,脑海中开始想起赢城气急败坏的模样。
若是让赢城知道羡临渊此刻正宿在自己怀中,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还真是令人期待。
环绕在自己腰腹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赢盛轻轻地将羡临渊的手移开,起身出了寝室。
房门外静候已久的身影听了动静,顷刻便消失于窗前,几乎与赢盛同步,出婻鳳现在寝室门前。
“殿下。”一袭黑衣裹身的男子见了赢盛行了礼。
“查到了?”赢盛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
“查到了。” 男子起身,“带回来了吗?”
月光潋滟,本该溢满柔情的桃花眼此刻却是覆上一层寒霜。
“嗯。”赢盛冷声应了一声,“下去吧。”
男子点点头,一个弹跳,消失在黑暗中。
隐身于夜色中的竹丛,发出“沙沙”的细碎呢喃,赢盛抬头望向天边的一轮弯月,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
第一百五十五章 葱黄救人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寝室时,羡临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呆愣许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慌忙地翻身去寻找身旁的那一份温暖。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羡临渊陷入了一瞬间的恐慌。
一股熟悉的孤独感自心底溢出,将他吞噬。
他将自己蜷缩起来,身体止不住瑟瑟发抖。
一直侯在房门外的轻歌听了动静推门进来,看到羡临渊的模样,连忙向前:“公子醒了,少爷有事出去了,小人先伺候您洗漱。”
羡临渊点点头,心中的不安减缓了些。
他打量着这个小院,记忆中,似乎对这宅院有些熟悉,却又有些陌生。
看着正堂,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自己同一名男子在此饮茶的场景,就是不知,这男子是不是赢盛。
赢盛回来的时候,羡临渊正盯着院子里的一片竹丛发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赢盛蹑手蹑脚地贴在羡临渊身后,趁人不备,搂住了羡临渊的腰肢,将人圈入自己怀中。
第192章
羡临渊摇摇头,垂下了眸子,转过身也搂住了赢盛的腰身,将头埋在赢盛的肩膀上:“去了哪里?”
赢盛轻笑一声:“自是去了铺子里,咱们还要生活,铺子的生意自是要照顾着。”
羡临渊好奇地看着赢盛:“做的什么生意?”
“自是医馆。”
赢盛顿了顿,俯首看向羡临渊:“善慈堂,想去看看吗?”
羡临渊有些迟疑:“我以前会和你一起在善慈堂吗?”
赢盛腾出一只手勾了羡临渊的鼻尖一下,道:“你经常自己去善慈堂。”
“那你呢?”
“我要去谈药材。”
羡临渊点点头,赢盛说的似乎没错。
善慈堂距离宅院并不远,步行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也能到。
羡临渊虽是瘦弱,又因为受伤脸色更是显得苍白的有些可怕,可人们的视线还是不自觉的被吸引了过去。
感受了在场人的目光,羡临渊浑身有些不自在,后退两步想要躲在赢盛的身后。
察觉到羡临渊的异样,赢盛冷了眸子,在铺子里扫视一圈,所有人立刻胆怯地垂下了头。
“少爷,”说话的是昨日前来为羡临渊诊治的董大夫。
“公子颅内有伤,现下是不适宜在铺子看诊的。”
赢盛眼眸一凛,正欲说话,却被羡临渊揽了去。
“董大夫担心不无道理。”羡临渊道,“我身子尚未痊愈,自是不适合在铺内看诊。”
站了董大夫身后的几名较为年轻的医者看着羡临渊细皮嫩肉的,面露鄙夷之色。
羡临渊倒是未在意,抬了步子向药柜走去,纤长的手指轻轻滑过药柜上的鎏金字体,他虽然失了记忆,可是这些药材却像刻在骨子里,如何也挥不去。
看羡临渊在一味马钱子的药柜前停留住,身后的一个人止不住嗤笑一声:“可是不知这药材作用?”
董大夫立即训斥道:“马原,不得无礼。”
羡临渊蹙了蹙眉,并未太过在意那人的话,他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药材于他而言似乎有着什么特殊含义。
赢盛自是看到羡临渊的迟疑,走了两步到羡临渊身边,看到‘马钱子’三字后,浑身一僵,克制着声音道:“怎地了?”
羡临渊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这味药材,总觉得很重要。”
赢盛道:“这马钱子也算得上常用药,许是你用的多。”
羡临渊点点头,也未再多做思量,赢盛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
见羡临渊未有想走之意,赢盛便亦步亦趋的跟着,董大夫似是善慈堂的管事,也只得跟在赢盛的后边,恭候吩咐。
羡临渊正看的出神,马原以为羡临渊是想攀上东家的高枝的新人,便生出欺辱新人之意,嘴中仍旧说着令人生厌的话来。
“大夫,大夫,救命啊!”善慈堂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求救声。
医馆一众人急忙围了过去,马原跑的最快,似乎急于在赢盛面前立功似的,但只是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人,即刻便嫌弃的起了身。
“救不了了,晚了。”
女人闻言,呆愣一下,继而是一声更为惨烈的哭嚎。
董大夫得了赢盛授意,过去看了一眼,也是缓缓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道:“救不活了。”
说话间,周围已是围了一众人窃窃私语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是上吊了。”
“这不是徐老五吗?”
“这可是个好人,只可惜啊,徐老六不作为,欠了赌坊好多钱......”
谈论声不绝,羡临渊蹙了蹙眉,摒开众人,向躺在地上的男人走去。
男人面色发青,唇色绛紫,脖子上的一道红痕甚是鲜明。
羡临渊蹲身将妇人拉开,叫轻歌去善慈堂旁的铺子上拿了根大葱来,自己则将男人平卧。
看着是救人用,铺子的老妇也未敢耽搁,不待轻歌向前,自己便拿着一根大葱走到了羡临渊面前。
“多谢。”羡临渊边道谢,边剥去葱皮。
身后的马原嘲笑几声:“呵,上气淤堵,第一次见拿着大葱救人的,可笑。”
羡临渊置若未闻,取了葱心黄塞入男子左鼻腔处七八寸。
一众人止不住惊讶地看着羡临渊此番动作,满脸困惑,“这,当真能救人?”
马原冷哼一声,双手环胸嘲讽道:“自是不能,花拳绣腿,丢了善慈堂的名声。”
羡临渊不做声,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直到男子鼻腔中有缕缕鲜血渗出,才轻轻舒出一口气来。
“行了。”羡临渊将葱心黄缓缓拿出,骤然起身,一阵眩晕袭来,几步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赢盛见羡临渊脸色不好,急忙向前,勾住羡临渊的肩膀,将人揽入自己怀中。
“怎地了?”语气中的关怀如何也遮掩不住。
羡临渊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无妨。”
二人说话间,地上的男子猛烈地咳嗽一声,弹身坐起,大口呼吸着空气。
围观的众人先是一怔,在妇人一声带着喜悦的痛哭中回过神来,扬着笑意鼓起掌来。
称赞之声不绝于耳。
站在一侧的董大夫若有所思地看着羡临渊,捋了捋胡须,心中不免惊叹。
而一直咄咄逼人的马原,脸色就不甚好看,眼眸中的幽怨如何也敛不去。
第193章
轻歌不知何时走到了马原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听轻歌耳语了些什么,脸色瞬时苍白的毫无血色。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伤人出逃
醒来的男人,看了看在一旁痛哭的妇人,自己竟也是跟着痛哭起来。
羡临渊靠在赢盛身上,眩晕感逐渐消失,便唤了二人进了善慈堂。
一众人见人已无恙,也便慢慢散去。
羡临渊回眸看了看赢盛,有些局促的看了一眼身后铺子上的老妇。
赢盛会意,冲轻歌抬了抬眼角便揽着羡临渊进了善慈堂。
羡临渊转身,侧头看轻歌给了老妇一锭银子后,才放心的随赢盛回了善慈堂。
被救的夫妻二人见羡临渊进来,当即跪在地上,羡临渊忙将人扶起。
为男子摸了脉确定无事后,便将二人送出了善慈堂。
刚刚还在讽刺羡临渊的马原突然就跪在了羡临渊面前,将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公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吧。”
羡临渊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你尚还年轻,为人医者,怎可心气如此盛傲。”
听了羡临渊的话,马原连连应是,“小人记得了,小人记得了,还望公子饶了小人一次。”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仅此一次。”
而后看了一眼赢盛,道了一声自己累了,便同赢盛一同离开了善慈堂。
“善慈堂是何时开的?”羡临渊狐疑地看着赢盛,若真如赢盛所言,为何这铺子的医者不认识自己。
“那人是董大夫新招来的,自是没有见过你。”赢盛将羡临渊扶上床铺,动作极为轻柔的褪去羡临渊的鞋靴。
看着对自己如此温顺的人,羡临渊的内心总觉的有些许不妥,却又不知缘何。
第二日,羡临渊大葱救人的消息即刻便在江城传扬开来。
人人皆道善慈堂有位羡大夫,妙手回春,可治百病,传的神乎其神。
“你可知,你现在可是神医了。”赢盛剥了橘子,塞了羡临渊口中。
羡临渊收起手中的医书,笑了笑,“玩笑话罢了。”
“你又何必自谦,咱们善慈堂的名声,可是让你打响了。”赢盛的面上掩不去的喜悦。
羡临渊看着赢盛的笑颜,似乎也被感染了,轻轻扬起了嘴角。
他总觉得这一切像一场梦,美好的不够真实。
脑海中一张冰冷的脸,同赢盛的脸断断续续的重叠又分开。
到底哪个是梦,羡临渊不知。
他总觉得,赢盛以前不是这样的。
江城街道,一匹棕马正策马飞驰,掀翻了路旁占了道路的摊子,身后追随了一群身着玄衣暗色花纹软甲的兵卫。
赢城抬手用牙咬下缠绕在手腕上止血的锦带,侧眸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握紧缰绳,驱使棕马快速隐入小巷内。
耳边的风如丝绸般抚过耳畔,赢城突然想起曾经他一时兴起要教羡临渊学骑马,羡临渊执意不肯,却仅仅为了不惹他生气,强逼着自己上了马。
顽马难训,赢城只顾着自己骑马驰骋,将羡临渊忘在脑后,导致羡临渊自马上摔下,断了三根肋骨。
看羡临渊倒地不起,他还嫌弃羡临渊无能。
后来才知道,羡临渊惧高。
御医来给羡临渊诊治时,他嘴中还在一口一口的吐着鲜血,却应是扬起一个笑脸,告诉他:“王爷,下次我定能学会。”
他不用他学了。
赢城猛地勒紧缰绳,棕马一声嘶吼,腾空而起,越过一堵矮墙,步入另一条街。
他不用羡临渊为了迎合自己再去学任何东西。
只要羡临渊愿意回到自己身边,他什么都用羡临渊学。
他不愿骑马,他就陪着羡临渊坐马车。
他只要羡临渊回来,回到他身边来,一切就都足够了。
羡临渊自牛牛山回来就被裕妃关在王府,派了军机处一众士兵守在王府门前,就为了防止赢城偷跑出去。
没成想,赢城竟伺机打伤了七名侍卫,抢了一匹马逃了出来。
离开王府,便直奔善慈堂。
他早日便听齐鸿道江城新开了个医馆叫善慈堂,还出了个神医,据说这神医身量纤纤,玉树临风。
他倒是要看看,这神医究竟是何模样。
整整一天,直至赢城被侍卫捉回去,他也未见到这传闻中的羡大夫。
寝室的门被推开,羡临渊着了一身里衣,头发还未擦干,发梢还滴着几滴水滴。
赢盛急忙向前一步,快速将人拉进房内,按着羡临渊的肩膀让人坐在木凳上。
自羡临渊手中接过锦帕,细心地为羡临渊拭去头发上的水渍。
羡临渊呆愣片刻,睁大眼睛看着赢盛。
“怎地了?”赢盛含笑望着羡临渊。
看着面前一张柔情似水的面庞,羡临渊呆滞的双眸渐渐有了光彩。
几日的相处,让他心中的防备渐渐卸下。
赢盛与梦中的人不同,这个人的温柔,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你一向如此温柔吗?”羡临渊忽而开了口。
赢盛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边为羡临渊梳理头发,边道:“只有对你如此。”
羡临渊愣了一下:“对别人呢?”
第194章
“你是不同的。”赢盛抿嘴笑道。
俯身轻轻吻了羡临渊的双唇,将羡临渊腹中的话一并堵在口中。
轻歌目不斜视地将饭菜布在桌案上,看着赢盛神清气闲的模样,倒是惹了羡临渊红了脸颊。
羡临渊自然地夹起一片竹笋放了赢盛的碗中,静静地看着赢盛。
赢盛盯着面前的这片竹笋为难地笑了笑,“临渊,我不喜欢吃。”
羡临渊一怔,脑中的记忆力,他应该是爱吃的。
赢盛看着羡临渊眼中的茫然,苦恼地将竹笋夹起,放进自己嘴中,咀嚼好大会儿,极其不悦的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道:“你总是让我吃这竹笋,说是对身体好。”
羡临渊一怔,脸颊上终于挂了笑意。
原是如此,看来是自己的记忆有了问题,只是将这重要的片段记得了。羡临渊心道。
“嗯,”赢盛突然放了碗筷,“临渊,我想带你回家一趟,你可是愿意回去?”
羡临渊蹙起眉头,“回家?”
他没有家的记忆,从自己醒来,他便是在这里。
赢盛点点头,他要将羡临渊带回鬼医谷。
“你父亲是很厉害的大夫,我想,说不定可以恢复你的记忆。”赢盛诚恳道。
羡临渊有些茫然的看着赢盛,他对于父亲,没有一点记忆,心中不免又开始不安起来。
赢盛的手覆上羡临渊的手:“别怕,我遵从你的想法,你若是不想去,我们便不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会温柔的
羡临渊看着赢盛的眸子,一时拿不定主意。
“让我再想想好吗?”
赢盛抬起羡临渊的手,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好,都听你的。”
羡临渊的心,如鱼儿吻水拨动了了。
二人漱口浣手后便熄了烛火。
夜半,怀中的人突然蜷缩起来,身体微微颤抖着,惊醒了赢盛。
看着羡临渊痛苦地按着白皙纤细的小腿,赢盛猛地起身,抱住羡临渊的腿缓缓按揉着。
“抽筋了?”
羡临渊应了一声,想要将腿从赢盛手中抽出。
“别动。”赢盛固执地不肯放下羡临渊的腿,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止。
这是赢盛第一次见羡临渊的腿,也不知是长年累月的浸泡药浴的原因还是身体弱的原因,一双腿,要比女子的双腿还要光滑白嫩,连细小的汗毛几乎都看不到。
手上按揉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羡临渊听得到,赢盛的呼吸越发粗重。
羡临渊以为赢盛是按揉的累了,想要将腿从赢盛手中抽离,挣扎中不慎触碰到赢盛腿间,一片灼热。
同为男子,又岂会不知。
羡临渊苍白的脸瞬间滴血般的红了一片。
月光透光纱质的帷幔,映照在床榻里,交叠着帷帐的重影,影影绰绰,似陨落的星河。
赢盛将羡临渊的腿缓缓放下,火热的胸膛覆在羡临渊身上。
温热柔软的唇在黑夜中寻到那两片冰凉颤抖的唇瓣。
“临渊.......”赢盛的声音有些难耐的嘶哑。
羡临渊的身体一颤,双腿|已经被赢盛屈|起。
这一吻,粗重地碾压过脖颈,锁骨,一路滑下........
借着斑驳的月影,羡临渊看着赢盛光洁的胸膛,记忆似乎变得混乱,模糊又清晰。
他记得他脑海中的男人没有这么温柔,他记得脑海中的男人胸膛没有这么光滑。
记忆里的男人,胸膛上布满了伤痕,有刀伤,有鞭刑......
那个男人没有这么贴心,不会在他的身上落下这么温柔的吻,只会粗暴的占有他。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是赢盛吗?
羡临渊失神的双眸里突然溢出一丝迷茫。
那个男人,不是赢盛,但是他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似乎感受到羡临渊的出神,赢盛恶趣味地在羡临渊身上重重咬了一口,落下一个很深的齿痕。
羡临渊闷哼一声,敛回心绪。
赢盛起身,再度覆上羡临渊红肿的双唇,放肆地探进羡临渊口中,炽热的爱意,如山洪般咆哮着冲进单薄的躯体,在筋脉里肆意横行,最终冲向心脏,绽开一朵璀璨斑斓的礼花。
羡临渊紧紧抓着帷帐,弯起的后脊,止不住的发抖。
放肆的爱像诱人的鸦片,让人欲罢不能,乐此不疲。
羡临渊觉得心口像被什么撕裂一般,痛。
心中的痛很快就被身体极致的愉悦驱逐,压抑在心中的那份爱而不得,被人玩弄股掌的鲜血淋漓,在这一刻,快要将他逼到深渊。
泪水混着破碎的口申口今,双眸失去了焦距。
就让他沉沦在这混乱的月夜里,忘记所有的一切。
忘掉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忘掉那些触之遍体鳞伤的残梦。
全部都忘记吧。
赢盛将羡临渊拥进怀中,细细吻去羡临渊眼角的泪水。
“我会温柔的。”
他轻轻咬|住羡临渊的耳尖。
轻柔地将人溺死在波翻浪涌的浪潮里。
赢城被裕妃下令捆住双手双腿禁足在了寝室中。
他蜷缩在床榻上,没有一声言语,谁与他说话都得不到回应。
他时常盯着房梁发呆,一双眸子早已爬满了血丝,使他看起来分外狰狞。
第195章
他的心似乎被撕裂成了碎片,鲜血顺着筋脉滴落,而后变成锋利的针尖,深深刺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不能入睡,因为闭上眼,他看到的就是羡临渊浑身是血的模样,看到羡临渊哭着让他去救他,眼泪混着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将他淹没。
他看到羡临渊一遍又一遍决绝地在自己眼前跃下山崖,他的心脏好疼。
赢城将身体越蜷越紧,羡临渊,你在哪?
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床榻上,浸湿一片。
他要把羡临渊带回来,他要好好对待羡临渊,他再也不会让羡临渊伤心了,他要把西院里的人全部赶出去。
他这一生,冷漠自私,从未考虑过别人。
对别人的爱嗤之以鼻,甚至于不屑。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放肆的言论与张狂,真的会将人伤的遍体鳞伤。
他像一只浑身是利刃的刺猬,只有羡临渊愿意剖开炽热的胸膛拥抱他,可是他却把羡临渊刺的浑身是伤。
他亲手将一颗炽热的真心,粉碎到了尘埃里。
羡临渊,本王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入夜,房顶传来异样的声音,一个身影迅速落入房内。
“王爷。”无忧向前,伸手解开赢城手脚上的麻绳。
“有什么消息?”赢城沉哑的声音响起。
无忧的手一顿,“找到公子了。”
赢城的身子一颤,“在哪?”
他急切地看向无忧。
无忧低垂下眸子,抿了抿嘴唇,生涩道:“公子.....被三殿下藏在私宅里。”
赢城的喉咙仿佛被一双手扼制住。
“你说.....什么......”
无忧艰难地深吸一口气,看着赢城缓缓开口:“公子......”
“碰——”
不等无忧说话,赢城一拳便将身下的床板砸穿,整个拳头上,沾满了鲜血。
他像感受不到疼痛般,任凭鲜血自手背处流出。
无忧匆忙按住赢城的手,轻声道:“王爷,冷静,这样是无法救出公子的。”
他从未见赢城这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爷,出什么事了?”门口传来侍卫有些焦急的询问。
赢城的语气出奇的冷静,“无事,退下吧。”
听了侍卫渐渐远去的脚步,无忧悬起的一颗心渐渐放下。
赢城盯着自己流着鲜血的手呆愣一会儿后,慢慢将刺入皮肉的木屑拔出,而后自帷幔上扯下一段锦缎,将拳头细细的包扎一番。
他不能再在身上留下伤疤了,羡临渊会心疼的。
他见不得羡临渊心疼。
“走吧。”
待赢城将手包扎好,抬眸看了一眼无忧掀开的瓦片,一脚踏在桌案上,出了寝室。
他要去找羡临渊,他要把羡临渊带回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他宝贝的玉器被灰尘玷污了
羡临渊醒来时,赢盛正屈起手肘撑着头看着他出神。
“醒了?”赢盛道。
羡临渊点点头,身下撕扯的疼痛无一不在告诉他昨夜的种种。
他不着痕迹地将被褥向上拉拢,企图盖住自己布满红痕的锁骨。
赢盛在看到羡临渊一双流转的美目时,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了一番。
他的脑海中恨不能将羡临渊捆在木枷上,这一身雪白的肌肤若是烙上满满的鞭痕,一定诱人的很。
看着羡临渊有些局促的模样,赢盛强压下心中的恶意,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样的小白兔,他一定要好好调养着。
“起身吧,今日带你出去转转。”赢盛勾起了嘴角。
慵懒的阳光斜斜映射在赢盛的身上,羡临渊看着赢盛的嘴角,心中像塞满了蓬松开的羽毛,温暖又娆人。
街上的一切,对于羡临渊来说都新奇的很。
当他扬着笑意将赢盛给他买的一碗豌豆黄塞到赢盛的口中时,暗楼的角落里一道凌厉的眼神恨不能将赢盛五马分尸。
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暗处的目光,赢盛抬眸看了看四周,却未见到什么异常,只是伸手搂住羡临渊的腰,将人向马车上带去。
看着二人亲密的背影,赢城的内心如同被反复锤炼的铁块,最终在烈火中淬成了一滩铁水,再无任何棱角。
借着雅间中的铜镜,他看到自己满眼的疲惫,视线渐渐模糊了去。
他突然想起,曾有一年的七夕,羡临渊满怀期待的在王府等他出去看灯会,他却夜宿在了添香阁。
他忘不了第二日他迈着虚浮的步子彻夜宿醉的模样出现在羡临渊面前时,羡临渊极力隐忍的模样。
羡临渊似乎一直都是那么纤瘦,恍惚中,他只能看到羡临渊在寝室里忙碌的身影,他开始痛恨自己。
如果现在羡临渊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在七夕那一天,连朝会都不去,就窝在王府等着晚上陪羡临渊看灯会。
江城所有的街道,只要羡临渊愿意,他可以陪羡临渊看完每一条。
他甚至可以把这些灯买下来,挂了王府里,让羡临渊从七夕看到除夕。
赢城深吸一口气,默默地退回雅间里,窗户上的牡丹雕花被指甲抠断了一片花瓣。
木雕的牡丹被赢城用手折断,他终究还是踩上窗台,将身飞了出去。
“临渊。”
一声急促的呼喊,吓得羡临渊猛的转过身。
第196章
赢城顶着一张惨败疲惫的脸颊,挤过汹涌的人潮向羡临渊和赢盛走去。
那一双眸子,像是被撕碎的水墨画,晕染的是楚楚悲凉。
羡临渊狐疑的看着他,又不安的转身看了看赢盛,眼眸中的茫然无措甚是清晰。
“这人是?”
得不到赢盛的回应,羡临渊略有歉意地看了一眼赢城。
这人长的有些像赢盛,只是看起来有些疯疯癫癫的模样,真是可惜了一张盛世俊美容颜。
赢盛仿佛早有预测般,上下打量了一番赢城,不怀好意的扬起了嘴角。
想不到,风流倜傥的六王爷,现在竟然会如此狼狈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是真想让满朝文武看看赢城的模样。
赢盛对上赢城满是怒火的双眸,挑衅般的搂紧了羡临渊的腰身,轻轻在羡临渊的额头落下一吻。
他原本是想吻了羡临渊柔软的双唇,可是却被羡临渊不着意的躲开了。
无妨。
赢城一样受不了的。
眼前的场景宛如被闪电劈开了天际,黑暗铺天盖地而来,卷了赢城一个猝不及防。
赢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宝贝的玉器被人用泥泞地灰尘玷污了。
赢城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炸裂了。
若是在以前,他赢城的东西,宁愿是毁了也不会让别人触碰了去。
而今,他却只想着,羡临渊是否是被赢盛欺骗了,亦或者,羡临渊只是生气了,想用这种方法来故意气他。
羡临渊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歉意地对赢城点点头,而后牵起赢盛的手,欲要登上马车。
“你要做什么去?”赢城见羡临渊踩上了步梯,又见二人双手相扣,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赢城抬起手,想要挽留,却被赢城抬手打下。
“六弟是要做什么?”赢盛开了口,语音里的嘲笑与愤怒怎么也遮掩不掉。
听了赢盛的声音,赢城内心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下,抬起拳头就向赢盛的脸上砸去。
拳头从羡临渊的耳边擦过,卷起的风流带起了他耳边的碎发。
“羡临渊,你.....”赢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羡临渊挡在了赢盛身前。
赢盛冷哼一声,将羡临渊揽进自己怀中,一个横抱,将人塞进马车中。
马嘶鞭起,马车在车夫的驱逐声中一骑绝尘。
“羡临渊.....”赢城悲怆地看着马渐渐消失在了人流中,脚下突然失去支撑,颓然蹲坐在了地上。
羡临渊看向他的那种充斥着狐疑、陌生、甚至在最后一眼的厌弃的目光,一幕幕充斥在他的脑海。
这种眼神,让他的心慌作一团。
仿佛羡临渊,从未来过他的世界。
眼前出现了一双脚,站在他的面前。
赢城抬起头,是孟童。
“王爷。”孟童顿了顿,犹豫着将手伸到赢城的面前,摊开。
是一枚,麒麟玉佩。
孟童咬着下唇,艰难地开口:“这玉佩,公子曾让我丢掉,我没舍得丢,现今,便由孟童替公子还给王爷吧。”
赢城机械版的自孟童手中接过玉佩,玉佩拿在手中依旧是温润的。
赢城看着手中的玉佩发了许久的呆,连孟童何时离开了都不知道。
耳边传来无忧的呼喊声,才一下扯回了他的思绪。
赢城起身夺过无忧手中的缰绳想要去追那疾驰而去的马车,身体却颤抖的如何都翻不上马,最终无力地垂下的双肩。
他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青色的,是羡临渊的。
赢城用锦帕小心翼翼的将玉佩包裹起来,像是在保护什么奇珍异石。
他将包裹好的玉佩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却怎么都补不上心中落下的一块空洞。
眼前的街景开始模糊。
赢城的脑子一抽一抽的疼。
他不知道怎么了。
羡临渊为什么会和赢盛在一起。
他也不知道赢盛究竟有什么目的。
羡临渊为何对他这么冷漠。
为什么为什么....
羡临渊真的不要他了?
不......
羡临渊不会不要他。
他要找羡临渊问个清楚。
他不要再因为自己的荒唐与莽撞再度失去羡临渊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你把他,还给我
回了宅院,羡临渊以身体疲乏的理由没有陪同赢盛用晚膳。
寝室内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羡临渊侧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闭上眼,便是赢城那悲怆的双眸。
一连几日,羡临渊都没有再出宅院,他时常坐在院子里看着那一片竹丛发呆,偶尔被风垂落的两三片叶片,也被他捡拾起来。
于是,视线便由竹丛转变到了竹叶上。
白玉般的指尖划过细长的竹叶,看不见脉络,竹叶的边缘不甚光滑,生涩甚至有些划手。
那人究竟是谁。
脑海中再次闪过赢城的面容,羡临渊只觉得脑子一阵抽痛,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痛,心口好痛。
他条件反射般的捂住自己的胸口,蹲在地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迫切的想要见到赢盛,却被轻歌告知,赢盛外出谈药材还未回来。
第197章
羡临渊有些烦闷,脑海中那些碎片般的回忆,赢盛话音里的隐瞒,总是让他惴惴不安。
轻歌看出羡临渊无处喧嚣的狂躁,道:“公子,如若不然,我们出去走走?”
羡临渊迟疑片刻,看着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竹叶,欣然点点头。
没有赢盛跟着,羡临渊的身心似乎格外轻快。
轻歌缓缓跟在羡临渊的身后,夏日的太阳着实炽热,烤的人心燥不满。
街边叫卖的小贩,扯着衣角嬉笑吵闹的孩童,无一不让羡临渊觉得熟悉。
现实的喧嚣和脑海中的某些情景开始交叠,像悬空烧红的铁球,飘摇要空中,最终碰撞在一起,四射出灼人的火星,轰炸了耳膜。
不知何时,二人走进了一个幽深的巷子,羡临渊不知道这巷子通向哪里,只是觉得莫名的熟悉,心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催促他向前走。
轻歌跟在身后迟疑一下,欲要伸手向前制止,在手指即将触碰到羡临渊的衣角时,忽而脖颈猛地一阵剧痛,继而双眼一黑,不省人事。
羡临渊转身看着面前的几个身高体壮的卫兵,心中一紧,“你们要做....”
话音还未说完,羡临渊的腰上突然攀上一只手臂,身体突然失去平衡,向身后的人怀中跌去。
后背肩颈紧紧砸在身后的一堵肉墙上,羡临渊急忙稳住脚下步子,抬眸向上看去,竟是赢盛。
“出来吧。”赢盛道。
羡临渊疑惑的向对面的巷子看去,几个侍卫自动分列两侧,让出一条路来。
看着自黑暗中慢慢走向前来的人,羡临渊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是你!”
赢城抬起脸,对上羡临渊的双眸。
这双眼睛,流露着不甘、愤怒、悲伤,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赢城,你想做什么?”赢盛的声音是羡临渊从未听过的冰冷。
赢城。
羡临渊的心猛地一颤。
心似乎被撕裂开了一个小孔,伤口顺着这个小口,一寸一寸的碎裂开来,慢慢延伸到了整个心脏。
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心会那么痛?
眼前的人,慢慢与脑海中的那个残影慢慢重叠,却又在即将融合之际,像水中浮萍坠落冷石,四散开来。
“你把他,还给我。”赢城面露冷色,让人不寒而栗。
赢盛冷笑一声,搂着羡临渊的手更加肆意:“还你?凭什么还你?”
“凭他是我的人。”
“你的人?”赢盛挑挑眉,“他都不认识你,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你的人?”
赢城冰冷的眸子突然荡漾起波澜:“你对他做了什么!”
声音里听得出来的克制与隐忍。
“你以为本宫会像你一样?本宫疼他还来不及。”赢城挑衅地勾起羡临渊的下巴,在他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松开他!”赢城再也克制不住内心喷薄而出的戾气。
发着抖的拳头还未伸出,羡临渊便先前一步挡在赢盛身前,挥开双臂冷冷看着赢城。
看着羡临渊眼中的陌生与疏离,赢城的心再次被瓜分的七零八碎。
羡临渊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赢城。
他感到奇怪,为什么看到这个叫做赢城的人满眼的悲伤,他的心会如此的痛。
撕心裂肺的痛。
明明是一个才见了两次面的人,为什么心脏快要痛的窒息。
双方对峙期间,围墙外突然射出了许多羽箭,箭箭皆避开人的要害,冲着脚边射去。
赢城看着一地的箭羽,愤恨地看了一眼赢盛,突然弹身向前。
已经立在半空的羽箭笔直地向赢城身上射去,利刃擦过脸颊,划破身前衣衫,露出精壮的胸膛。
狼狈又耀眼。
羡临渊眼看着赢城站在自己面前,抬手擦去脸颊上没来得及躲过去,被羽箭划破的一刀血口。
裸露出来的伤痕深深刺痛着羡临渊突突跳跃的神经。
这些伤痕像有了灵魂一样,钻进他的脑袋,与自己残存的画面纠缠。
围墙外不知道何时跳进了一群身着黑色衣衫的人,与一群暗衣侍卫厮打开来,刀光剑影,惨叫不休。
赢城抬腿一脚踢向赢盛,重创之下,赢盛将人向前一推,羡临渊只觉得脚下一轻,眼前便是天旋地转。
挥刀喊杀,血红一片。
羡临渊转头看了一眼将自己推开的赢盛,脑海中像被投入一颗炸药,沉入脑海的漩涡,轰然炸裂,大脑最深处的魔盒被打开,所有的美好像崩塌的河山,吞噬了尘间。
羡临渊没有做出任何自卫的动作,任凭自己的身体向地面跌去。
他任命地闭上双眼。
从来没有人会珍惜他。
需要时便捧如珍珠,不用时便弃如敝屣。
他,又被扔下了。
他的心,早就该麻木到没有痛感了才对。
越是这样捧着一颗心对待别人的人,越是渴望得到珍惜。
可是,为什么他遇到的人,总是对他的好,不屑一顾。
总是一次又一次伤害他。
羡临渊的身体僵硬着,膝盖磕在地面上,他感受着四肢传来的痛意,他恨不能将头摔在石棱上,让坚石穿破自己的脑袋,一了百了。
下一刻,脑袋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痛感。
一双宽厚温热的双手托住了他的脖颈。
第198章
赢城抬了手臂,将羡临渊拥进自己怀中,翻身踹翻几个黑衣男子,冷冷看了一眼赢盛,便带着身后的几名侍卫,抽身离去。
翻过几个围墙,赢城双脚落地,踩碎了脚下几块砖瓦,他踉跄几步,稳住身形,羡临渊被赢城慌的眼前昏花,一股熟悉的檀木香钻进了他的鼻腔。
“赢城......”羡临渊低声呢喃。
第一百六十章 他的身子是别人的了
待羡临渊醒来时,橙红色的夕阳快要将人融入温暖的光芒里。
他抬起手,半遮住眼睑,睫毛投下深深的叠影,像合翼的蝶羽。
记忆像泉水一样像他裹挟来。
羡临渊麻木地看着陌生的房间,心中说不出的悲凉。
他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直至太阳褪去最后一丝暖意,寝室内再无一丝光亮。
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赢盛亲吻他的画面,进入他的画面,一幕幕,像爬山虎的枝条,紧紧攀附在他的脑海,如何也甩不掉。
不知何时,房门被推开。
月光顺着推开的门缝钻了进来。
羡临渊没有提不起一点力气去看来人是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房梁发呆。
沉重的脚步声走到床边便停下来。
羡临渊空洞的眸子一动未动,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他感到床沿有些凹陷,似乎来人坐了下来。
“临渊....”嘶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落在羡临渊的耳朵里却是那么缥缈,仿佛来自天际。
赢城看着羡临渊麻木的神情,嘴唇蠕动了两下,低下了头颅。
良久,得不到羡临渊的回应,赢城起了身,不知去了哪里。
羡临渊闭了闭眼,无力地坐了起来。垂首呆愣了一会儿后,起身下了床。
赤着双脚踩在地面上,虽是盛夏,却遍体生凉。
羡临渊打开窗户,一眼便看到了几座笼罩在月夜下的山脊。
他半坐在窗台上,茫然地看着远处天边的几颗闪耀的星,燥热的风吹过脸颊,内心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感。
兔子是他,狐狸也是他。
“羡临渊。”一声低沉暗哑的声音自左侧传来。
羡临渊微微侧头,寻声望去。
左侧靠墙是一排书架,上面放了慢慢的书籍竹卷,书架前放置了一张檀木质地的书案,书案旁是一个极大的瓷罐,放了许多卷起的画轴。
而赢城就窝在书架与瓷罐中间,背靠墙壁,颓然的坐在地上。
他一腿屈膝,手慵懒的搭在膝盖上, 拎着一个白玉质地的酒壶,另一条腿就这么随意的放在地上。
那酒壶的耳把被赢城用一根手指吊着,就这么在空中没有规律地晃啊晃,细听下,似乎还有酒水荡漾发出的碰撞声。
赢城的头,就失去了支撑似的,无力地垂靠在书架上。
“嗯。”
听了羡临渊轻声的应答,赢城缓缓抬起头,偏过头看着羡临渊。
赢城的发冠未摘,发丝凌乱的披散在身上,一双眸子冷艳却无神。
月光斜斜映照在赢城身上,带着醉酒的颓然,宛若一副醉人的画卷。
羡临渊的心,蓦地猛烈地激跃了一下,呼而又快速恢复了平稳。
赢城抬手握住酒壶,仰头一酌,酒水灌进口中,崩溅的酒水顺着嘴角流到下巴,最后消匿衣襟里。
他晃了晃酒壶,似是没了酒声,抬手便将酒壶丢弃在一旁,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向羡临渊走去。
赢城上次醉酒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迫切压抑下的记忆瞬间掀开了镇压在封印上的铜钟,跃进羡临渊的脑海,让他心惊胆战,身体不自觉的向后躲闪。
脊背碰撞到身后的窗台上,退无可退。
“你要去哪?”赢城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羡临渊,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寝室内安静的可怕,羡临渊缓缓转过身,怔怔地看着赢城。
是啊,他拖着这一副残破生厌的身子逃到哪去?
赢城垂婻鳳首走向羡临渊,抬手按住羡临渊的肩膀,将人推到墙壁上。
不等羡临渊回神,俯身便烙下一个炽热的吻,混着浓重的酒味。
羡临渊没有拒绝,麻木地任凭赢城啃噬嘶咬自己的双唇,直至口中充斥了血腥味。
得不到回应的赢城,挫败地将头埋在羡临渊的颈窝里,“羡临渊.....你为什么不喜欢本王了....”
为什么?这个问题赢城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喜欢了?羡临渊也不知道。
只是因为赢城的荒唐?似乎也不是。赢城的荒唐是他的无限纵容,是他的无限退让,是他下|贱的无限付出造就的。
就像一个闭环的恶性循环,当锁链再也承载不了齿轮的重量,就会分崩瓦解。
他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错误的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现在,他恢复了理智,想将那个早已脱离轨迹的齿轮在分崩瓦解之前,回到正轨,仅此而已。
赢城的手揽住羡临渊瘦的不堪一握的腰,恨不能将人紧紧融入自己的身体。
“你再喜欢本王一次行吗?”赢城的声音有些颤抖,他贪婪的嗅着只有羡临渊身上的那种淡淡的让他心安的药香。
“羡临渊,你不喜欢本王在外荒唐无稽,本王以后再也不出去随便碰别人。你不喜欢本王成亲,本王.....将知念送出王府,再不与她来往....你,继续喜欢本王行不行。”
第199章
羡临渊无力地闭上双眸,嘴唇轻轻蠕动一下,“赢城,我们回不去了。”
赢城微微抬了他额头,“为什么?”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嘴唇贴在赢城的耳边道;“我现在是赢盛的人了。”
赢城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般,伏在羡临渊身上一动不动。
“什么意思....”声音低沉而又压抑。
羡临渊冷冷地将赢城从自己身上推开,将后脑勺抵在墙壁上,良久,勾起嘴角,冷笑一声,将身体从墙壁上弹起,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
看着羡临渊胸膛上的紫红的吻痕,赢城的拳头控制不住的在缩紧。
“赢城,你们赢家,惯会的就是趁人之危么?你和赢盛没有一个好东西。”羡临渊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羡临渊!”赢城猛地向前,将羡临渊压在地上,揪住羡临渊的衣襟,暴力地撕扯开,拼了命地用手去擦羡临渊脖颈处的吻痕,“本王要杀了他!本王要杀了他!杀了他!!!”
赢城控制不住的嘶吼,手下的力气却越来越重,将羡临渊的皮肤擦得通红一片,却也只是将那吻痕衬托的更加明显。
“赢城。”羡临渊无力地唤了赢城一声,“放我走吧。”
赢城闻言,手中撕扯涂擦的动作突然停顿,心脏像被利剑刺穿,深入脊背,而后在心窝里反复翻转。
他浑身好像失了力气,将头埋在羡临渊的胸膛。
“羡临渊.....”赢城的声音有些沉闷,像是蒙在了被褥里,“羡临渊....羡临渊....曾经的你,去哪里了.....”
羡临渊觉得自己胸前有些潮湿,有些凉意。
双眸怔怔地盯着房梁,赢城哭了吗?
他不知道。
赢城问他,曾经的他去了哪里?
曾经的他,死了。
死在了赢城成亲的那天晚上,死在了牛牛山,死在了与赢盛的那一夜缠|绵上........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囚的住身,囚不住心
羡临渊觉得自己应该感到生气,感到委屈,甚至可以在听到赢城的这番倾诉衷肠感到雀跃激动。
可是他没有。
他就这样任凭赢城抱着自己,像抱着一滩没有感情的肉泥。
他感受到赢城的恐惧,感受到赢城的伤心,可是他却无法做出回应。
哪怕是压抑在胸腔里的那一份对死亡的渴求,都在此刻销声匿迹。
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也不知过了多久。
羡临渊从浑身的酸楚,到浑身麻木像被蚂蚁啃食,再到最后四肢失去知觉,赢城都没有再动一下。
像是睡着了,就这样静静趴在他的身上。
直到月落日升,赢城在他身上沉沉睡去,羡临渊才铆足了浑身的力气,将赢城从自己身上移下去。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羡临渊感到压抑喘不过气。
他有些自嘲,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什么?
看了看赢城微微蹙起的眉毛,羡临渊起身向寝室外走去。
看了看陌生的院落,羡临渊心中有些怅然。
他不知道赢城将他带到了哪里。
哪里又如何,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不过是这一副躯壳。
无忧见羡临渊出来,一直静静的跟上身后。
“无忧,你不必跟着我,我不会再跳一次山崖。”羡临渊冷声道。
“公子....”无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担心羡临渊是真的,却又不能违抗赢城的命令。
“这是哪?”羡临渊打量了一下环境,心下一沉。
“公子,这是....北漠。”无忧咬了咬嘴唇,轻轻道。
果然。
羡临渊微微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双眸里连绝望的情绪都不曾再有。
北漠,蛮荒流放之地。
羡临渊没有再理会无忧,抬了步子向花园走去。
北漠夏季极热,冬季极寒,动辄干旱。
万里覆盖,全是砂砾。
可这宅院的花园中,却是种满了鲜花竹松,肆意张扬,生机勃勃。
看着这样的花园,羡临渊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
没有想象中的不知所措,也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他只是突然失去的方向。
不知道赢城带自己来这里有什么意义,不知道赢城哭喊着让自己回去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他和赢城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
可是他又不想去想,因为所有有关赢城的一切,都不再值得他去浪费自己的脑力。
羡临渊抬眸看了看远处,静静地坐了下来,赢城将自己囚禁了起来。
不过,无所谓。
他也不会逃跑。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人或事,若非说要有,大概就是他愧对纪斯明的养育之恩。
赢城的思维与常人不同,他要做的东西、要得到的东西,哪怕豁出去命也要得到。
所以,他注定不开这宅院。
身后传来一声声沉重的脚步,羡临渊转身回望了一眼。
一张苍白的脸在四周藤萝花帐的映衬下,更是增添了一抹病态。
赢城衣服有些凌乱,发冠也不知掉到何处,双眸充血,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人撕咬成碎片。
羡临渊静静地看着赢城,“你要将我囚禁到什么时候?”
“跟本王回王府。”
第200章
羡临渊扯了扯嘴角:“我不会回去。”
“你要找赢盛是吗?”赢城眯起双眸,危险的气息在一瞬间将羡临渊裹挟。
羡临渊笑了笑,“赢盛喜欢我,对我也不错,我有千千万万个理由选择回赢盛身边,而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回王府?”
“凭什么?凭你喜欢本王!”赢城向前一步,犹如愤怒暴躁的狮王,恨不能在下一刻咬断人的头颅。
“你喜欢本王,你想和本王在一起,你必须和本王在一起!”
羡临渊扬了扬下巴,像听了一场笑话,“赢城,谁说喜欢就要在一起?我喜欢了你五年,得到了什么?现在我腻了,不想再去劳心费力的喜欢一个人了。”
赢城抬步向前,扣住羡临渊的双肩:“本王不允许,羡临渊,你是本王的,你只能跟本王在一起!”
羡临渊敛起嘴角的笑意,眸子里充满了寒意:“赢城,你没有任何资格要求我只能和你在一起。我不是你的男宠,我想去哪是我的自由。”
羡临渊感觉胃中一阵翻滚,他对赢城的话感到恶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赢城如此的自私。
明明是自己不要的东西,宁愿扔在地里任其腐烂,也断不会归还自由。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因为他是赢启战无不胜的六王爷?因为他是赢城?
“去你娘的自由!”赢城松开羡临渊的肩膀,棱角分明的脸庞因着愤怒而有些扭曲,“羡临渊,你还要本王怎样?本王对你还不好吗?你要本王尊重你,本王做到了,现如今呢?你连个屁都没放就把本王扔在王府,你还想要自由,怎么,好跟赢盛双宿双飞?做梦!”
看着赢城失控的模样,羡临渊的脸寒了下来:“跟赢盛双宿双飞?”
“对!你跟赢盛的苟且之事,本王.....真他娘的想杀了你!”
“我与赢盛的苟且之事?”羡临渊阴郁地盯着赢城的眼睛:“赢城,我与赢盛的苟且之事,怪谁?全他妈|的拜你所赐!”
“你说你尊重我,尊重我就是将我藏在竹园?眼睁睁看你娶妻生子?你还要不要脸?要不要我祝你夫妻恩爱两不疑?赢城,你从未为别人着想过,你的眼中只有你自己。别人是什么?你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物!”
“曾经,我把你看作我的一切,你要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你不喜欢什么,我便誓死也不去触碰。我换来的是什么?赢城,我只想离开你,去过属于我的生活,天下听话温顺的俊男多的是,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这么多精力?”
“浪费?”赢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什么叫浪费!”
赢城伸手指向羡临渊:“你厌烦本王西苑的莺莺燕燕,本王便将他们遣散了,你要本王眼中只有你一人,本王下了朝会便守了你眼前,你不愿本王成亲.....本王说了,会把知念送走,你到底还要本王怎样.....”
“你说你不干净了....是本王错了....是本王没有保护好你,你跟本王回王府吧,羡临渊,本王什么都不要了,什么也不在意了,只要你愿意回到本王身边......”
羡临渊阖上双眸,心中像是炸裂开来,震颤了五脏六腑:“赢城......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我回到你身边.....”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本王错了!
赢城咬了咬唇瓣,颤声道:“羡临渊....你走了,什么都变了。”
他抬手覆在胸口上:“这里,很空....”
“你,回到本王身边,行不行....”
羡临渊怔怔地看着赢城,许久,淡淡地吐出一句话:“赢城,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赢城茫然的看着羡临渊,“羡临渊,爱是什么?没有人教过本王。可是你走了,本王很难过。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离去,能让本王如此难过。你是不同的.....”
听着赢城的话,羡临渊觉得胸膛里似乎堵了一团什么东西,他曾经梦寐以求的想要听到的、得到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地出现在他的耳畔的时候,他竟然觉得心痛。
他曾想用自己一步步的退让,让赢城学会爱。曾想用自己的绝对服从唤回这个离家的浪子。面对赢城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他不停的给自己编织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以为终有一天,赢城能幡然醒悟。
可是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的美好幻想。
现在,赢城却告诉他,这个浪子,回头了,他学会了爱。
可笑。
多么可笑。
他舍了命也想得到的东西却在他宁愿舍了命也不愿要的时候,上天悲悯的赐给了他。
他不要了。
赢城改不了的。
倘若跟赢城回了王府,不过是过重蹈覆辙的生活。
曾经赢城不也信誓旦旦地说只爱他自己吗?可是呢,转脸就成了亲。
他的一腔爱意早就被折磨的只剩下痛苦和绝望了。
他会永远爱赢城,只是,他再也不想去经历那挫骨扬灰的五年。
“赢城,”羡临渊按了按鼻梁,声音有些喑哑:“我不会再回王府了,你若是不甘心,便杀了我吧。”
赢城压抑许久的愤怒在这一刻爆发:“你说什么!羡临渊,你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羡临渊冷静地对上赢城的双眸:“赢城,我们,回不去了。”
“羡临渊!”赢城一把揪住羡临渊的衣襟,瞪着猩红的双眸:“什么回不去,怎么会回不去!你到底要做什么!羡临渊.....”
第201章
“赢城,我对你的爱已经被你消磨干净了,现在,我只想要一个随心所欲的生活,仅此而已。”
“羡临渊,你让本王爱上你,现在却说你不爱本王了,你让本王心处何处....”赢城垂下头,哽咽着道。
羡临渊抬了抬眸子,看了看天空,喃喃道:“赢城,你说你爱我,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你所谓的爱,不过是不甘和占有。”
“真正爱一个人,是时时刻刻将你放在心上。担心天冷你未加衣,天热你未减棉,病痛恨不能替你病痛,你难过我便比你还要难过,你开心我便比你还要开心,你生气我便耐下性子任你发泄,见你与别人厮混,我却还要大度地为你备好早膳,你在朝堂上惹了麻烦我便要费尽心力为你谋划,只为你能平安顺遂.....”
“赢城,放过我吧。”
话到最后,羡临渊颓然无力地坐在地上,双手置于双膝上,孤独,却又无声的拒绝着别人的靠近。
听着羡临渊的话,赢城的心被撕裂开来。
他不知道,羡临渊为他做了这么多。
他只知道,羡临渊听话温顺,心疼他,对他好。
原来,羡临渊付出了那么多。
“赢城,对你好,是我本意,而今我想要自由,你若是还对我有那么多一点点的怜悯,放我走吧。”
“本王不放你走,羡临渊,以后本王会好好对你,是本王错了,临渊,临渊,你别走.......”赢城俯下身将羡临渊拥入自己怀中,浑身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对羡临渊的伤害如此大,他现在只想将羡临渊拥在自己怀中,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疼好疼,不是因为羡临渊要离开他,而是想到羡临渊的这五年,他想好好的补偿他。
“赢城,你改不了的。”
“本王改的了!”赢城紧紧将羡临渊搂在自己怀中,“本王改的了,本王以后只有你,只有心,你信本王一次。羡临渊,就再信本王一次好不好。”
羡临渊半垂了眸子,抬了手,将赢城推离:“赢城,放过彼此吧。”
“不要!”赢城怒吼一声,将羡临渊拉回自己怀中,他感受到了羡临渊的决绝,感受到了羡临渊的抗拒,他不敢松开手,他怕自己松开手,就再也找不回面前的人儿了。
“羡临渊,本王不会让你离开的,绝不!”赢城钳住羡临渊的下巴,一字一顿地咬牙道。
羡临渊看向赢城的目光里,除了无可奈何便只剩下了疲惫。
“赢城,心没了。”羡临渊淡淡道。
赢城怜惜地将羡临渊的头扣进自己怀中,垂首附耳:“羡临渊,你没有心,本王会还给你一颗心,你会回来的,一切都会好的。本王不会再伤害你,不会再松开你了。”
羡临渊无声地阖上双眸,余光里一片寒凉。
没有人限制羡临渊的行为,因为他插翅难逃。
整个宅院,围墙内外赢城足足围了两圈甲卫。
宅院里的侍女仆从并不多,还不及王府一半,却保证在院落的每一处都有一人留守。
赢城也不返回江城,朝会也不去,就这么守在宅院里。
羡临渊去哪,他便去哪,偶尔会等无忧回了宅子去书房。
其实赢城大可不必如此,他不会逃,他也逃不出去。
他在宅院里,除了用膳食就是睡觉,偶尔会在花园里发一会儿呆,几乎哪里也不去。
赢城每次与无忧从书房出来,有时候面上是平静的,有时候是带着喜悦的,有时候也会愁眉不展,不过在看到羡临渊的时候,统统都会换上一副笑颜。
羡临渊根本不在乎,看到赢城,也不过是淡淡扫过去一眼,这便是对赢城最大的恩赐了。
赢城每日都讨好地跟在羡临渊身后,总是伺机找着话题想多跟羡临渊说些话。
从朝政讲到齐鸿孟童,再讲到晦涩难懂的医书。
却没有一样能勾起羡临渊与他对话的欲望,留给他的永远是一个沉默的背影。
时间久了,赢城也失去了耐心,只是静静地跟在羡临渊身后。
羡临渊去花园,他便站了身后拿着伞为羡临渊遮阳光;羡临渊窝在床榻上,他便小心翼翼躺了羡临渊身后,偶尔也会强硬地搂住羡临渊的腰身,闭上眼假寐。
羡临渊仿佛将他当做一个透明人,日复一日,他没有生气,也不是刻意,他只是觉得赢城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赢城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皇帝一定不会允许他在这逍遥自在。
边疆战事有隐隐起义的苗头,总归是要走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费心讨好
赢城每日晚上睡觉前,会给羡临渊洗脚,哪怕是沐浴后,也要再捏着羡临渊的脚细细的清洗一遍。
羡临渊没有拒绝,面无表情地任凭他作弄。
反正,他说什么,赢城也不会听。
赢城生来便是被人侍候的,哪里晓得如何侍候人洗脚,打了一盆热水,拽着羡临渊的脚就往水盆放。
滚烫的热水,烫的羡临渊猛地将脚抽回。
玉白的脚红灼一片,甚至烫出了两个透明的水泡。
羡临渊皱了皱眉,拿了锦帕正想拭去脚上的水渍,却被赢城扣住脚踝,拽进自己胸膛里,用衣襟擦干。
赢城小心翼翼地托起羡临渊的脚,仔细端详地看着他脚上的水泡,不知如何是好。
第202章
羡临渊腿上使劲,将脚从赢城手中抽回,自橱柜里拿了针灸用的银针,在烛火上轻轻带过,针尖轻轻触及水泡,那水泡便即刻瘪了下去,变成皱皱巴巴的一层薄皮,紧紧贴服回脚上。
看着羡临渊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赢城局促地凑到羡临渊身边,拿了一方锦帕想要给羡临渊将患处包扎上,却手笨的系了几次都未系上。
“本王....不知道水这么烫....抱歉。”赢城捧着羡临渊的脚,垂着头不敢去看羡临渊的表情,像做错了事的孩童。
羡临渊抽回脚,转身躺在床榻上,“恩”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羡临渊。”赢城顾不得脚下水盆,跪在床榻边沿,伸手附上羡临渊的手臂,轻声道:“本王不是有意的,曾经,你经常帮本王洗脚,本王只是想,你曾经对本王的付出,本王也可以....”
良久,羡临渊轻轻拂去赢城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头也不回地道:“你无须如此。”
赢城抿了抿嘴唇,心中泛起一股酸涩。
那个整日笑意盈盈围绕在他身边的羡临渊,那个对他嘘寒问暖的羡临渊,再也回不来了。
是他亲手毁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
都是他。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怪不得羡临渊。
他会把曾经的羡临渊找回来。
次日一早,羡临渊醒来时,赢城不知跑去了哪里,他翻了个身,一手按在肩膀处捏了捏已经发麻的肩颈,起身到书架上拿了本医书。
整整一天,赢城都没有再出现在寝室。
当他想要去花园里散散心时,却被无忧堵在了房间内。
羡临渊也未多想,面无表情的转身回了床榻睡觉去了。
直至房内掌了灯,赢城才顶着一身臭汗进来沐浴。
“起来。”赢城甩了甩还在滴水的头发,兴奋地到床榻上将羡临渊拽起来。
羡临渊看着赢城,抽出自己的手,折身又躺了回去。
赢城丝毫不在意,眨了眨眼,俯身将羡临渊从床上打横抱了起来。
勾着嘴角轻轻吻了吻羡临渊的额角,“有惊喜给你看。”
“放我下来。”羡临渊顿了顿,冷声道。
赢城抿了抿嘴唇,有些委屈的盯着羡临渊许久,最终还是认命地将羡临渊放了下来,牵起他的手。
羡临渊皱着眉头被赢城拉了出去。
一出寝室,羡临渊怔了一下,院子两侧拉满了各种各样的灯笼,灯笼上写着字谜。
赢城松开羡临渊的手,将人按在木椅上,拍了拍手。
从正堂里钻出了一群舞狮团球的人,争抢着跑到了院子中央,表演起了双虎争霸。
一红一白两只舞狮纠缠舞弄,加上锣鼓阵阵,若是放了集市,现下应该是喝彩声不绝于耳了。
赢城抬了腿,一屁股坐在羡临渊旁边的椅子上,托着腮看着羡临渊聚精会神的模样,双目中流露出一丝温柔与欣赏。
“你让人安排的?”羡临渊目不斜视道。
“恩。”赢城微微点头,“喜欢吗?北漠地处偏僻,这些杂耍艺人本王可是找了许久。”
羡临渊没有回答,不动声色的看着两只舞狮。
两只舞狮一个神龙翻身,一个虎啸九天,各不相让,最后同时一跃,叩开了悬在空中的绣球。
绣球炸裂开来,露出一条红绸,写着“祝王爷与羡公子长长久久”。
赢城紧张地看向羡临渊,见羡临渊的神色没有变化,才缓缓出了一口气。
“结束了么?”羡临渊站起身问。
“还没。”赢城急忙挡在羡临渊面前,“随本王来。”
说着,牵过羡临渊的手,冲院中众人挥了挥手。
不消片刻,院子中的人全部退下,连同桌案舞架,只留下满院的红灯。
“你可知这是何意?”赢城将羡临渊拉到一盏红灯下。
谜面:飞蛾扑火虫已逝,学友无子留撇须,偶尔留得一人在。
赢城满眼期许的看着羡临渊,明亮的眸子像是天边璀璨的繁星,亦像闪烁昂贵的宝石,熠熠生辉。
羡临渊躲过赢城的目光,转身欲走,被赢城扯住了衣袖。
“猜猜嘛。”
“有意思吗?”
赢城扬着笑意道:“那本王猜,你看本王猜的对不对?”
羡临渊抿唇不语。
赢城从无忧手中接过毛笔,在红灯下写上“我心悦你”四个字,深情的看向羡临渊,却被羡临渊偏头躲过去。
“这红灯,都是本王亲手所做。”赢城边说边将手伸到羡临渊的面前。
本就布满褐色伤痕与剑茧的手,此刻关节与虎口处多了许多殷红的血印。
“你不心疼本王吗?”
“没人让你去做。”
赢城瞪着羡临渊,心中的委屈无处发泄,这几个灯笼他做了整整一天,每一根竹条都要反复弯折,全靠一双手。
到现在,他手掌中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细细密密的竹刺。
赢城垂下了头,连同伸出的手,也慢慢卸了力,垂回身侧。
“你....连句关怀也不肯施舍给本王吗?”
羡临渊没有一丝犹豫,依旧是冷着语气:“找个大夫上药。”
赢城即刻面露欣喜,扣住羡临渊的双肩:“你就是大夫,不用上药,你亲本王一下,马上就好。”
第203章
羡临渊抬手想要从赢城的手中挣扎出来,却被赢城扣住双手,钳背在身后,吻了上去。
赢城一手扣着羡临渊的手,一手按住羡临渊的后颈,急切又温柔的含住羡临渊的双唇,撬开羡临渊的双唇,霸道的索取着。
他像一头捕猎的狼,终于扑到了心爱的猎物,他享受着这一吻,这是羡临渊的味道,这味道让他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羡临渊呼吸一紧,用尽全力也未将赢城推动半分,匆忙下,冲着赢城的嘴唇便咬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鱼水之欢时,是否恢复记忆
“羡临渊!”赢城吃痛,将人松开,啐一口血,“你敢咬本王!”
羡临渊伸出手指,轻轻擦过嘴角,自怀中拿了锦帕擦掉指尖上那一抹鲜红的血渍,而后,抬手将锦帕扔在赢城身上。
“你.....”赢城强压着心中的怒意。
“你一言不发就走,与那女子不清不楚生活这么久,又与赢盛....本王现在连一个吻都不配得到吗?”
羡临渊淡淡道:“赢城,你已经成亲,有些事,还是要顾虑一下皇家颜面吧。”
赢城一张脸憋得通红,最终也是没有说出什么,冷哼一声,拿着手中的锦帕擦了擦嘴上的血迹。
“咬那么狠,你一点不心疼吗?”赢城小声埋怨道。
心疼?羡临渊心中止不住冷笑。
当年赢城受了伤,他独身一人回了鬼医谷,背着纪斯明偷来了鬼医谷概不外用的伤药。
为了能让赢城带着这伤药去战场,他连续一月有余,几乎彻夜不眠研究那仅剩的一点药膏。
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金钱,最后制作出来的伤药还被赢城嗤之以鼻。
为了赢城,不惜背上骂名,去违反鬼医谷的戒条。
爱就像装满了水的瓷器,有人细水长流,百年好合。有人喜欢倾盆覆之,不留余力。
羡临渊便是后者。
赢城榨干了他身上最后一丝爱意,却还要他如河脉源泉,生生不息。
世情凉薄,人心易变,雨落花残,却还要问一句,缘何?
“赢城,你做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曾经,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现在,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情,你强留我又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另寻新欢。”
“哪里就没有意义!羡临渊,本王要的是你!”赢城固执地看着羡临渊。
“从前都是本王的错,是本王不知珍惜。羡临渊,本王要你,要你陪在本王身边,以后,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踏踏实实留在本王身边就好。”
“哪怕是个废人。”
赢城浑身猛地一僵,将搂住羡临渊,将头埋在羡临渊的颈窝:“是,哪怕是个废人,本王也要把你留在身边。只有你在,本王才能活下去.....”
羡临渊沉默地抬起头,双眸中没有一丝光彩。
得不到回应的赢城并没有气馁,拉着羡临渊看下一个谜面。
“鸟飞鹅跳,月上中梢,目上朱砂,已异非巳,勺旁傍白,万事开头,工戈不全,雨下挚友,称断人和。”
羡临渊看着这谜面,顿觉一阵讽刺。
“你爱人的方式便是囚禁?”羡临渊低声道。
赢城面色一变,道:“本王没有。”
“没有?那你为何还要将我留在这北漠?”
“不将你留在北漠,放任你去找别的男人吗?”赢城阴沉着声音道。
羡临渊眯了眯眼,他不想再与赢城讨论这个问题,转身向寝室走去。
“羡临渊。”赢城站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羡临渊,“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羡临渊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赢城。
赢城紧握的手,手心已经渗出了汗。
他知道羡临渊的失忆是他造成的,他知道两个人现在这样都是他的错,可是他还是想知道,羡临渊与赢盛行鱼水之欢时,羡临渊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
“告诉本王。”赢城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带着颤音。
如果羡临渊是失忆,他可以当做羡临渊是被迫;可是如果那时,羡临渊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羡临渊仿佛从赢城的目光中探索出来什么意味,嘲讽一笑,头也不回地回了寝室。
“你笑是什么意思?”赢城抬脚抵住羡临渊关上的房门。
“没什么意思。”
“怎么没意思!”赢城趁羡临渊分分神的空儿,跻身进了房门。
羡临渊松开手,也不再看赢城,将自己缩进被褥中,他不想回答赢城的问题。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把自己逼走的人是赢城,把自己逼到绝境的是赢城。
甚至导致自己.....的,还是赢城。
现在这个人竟然反过来在意他是否干净,可笑。
赢城在门前像是入定了,目光一直追随着羡临渊上了床榻。
许久才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踢掉鞋靴,钻进了被褥,将羡临渊紧紧揽在怀中。
“松开。”羡临渊冷声挣扎着。
“不松。”赢城将头埋在羡临渊的后颈上。
羡临渊挣扎几番,连同被褥都踢到了床下,都没能挣脱开赢城。
“临渊....你怎地不是个女子.....你怎地就不是个女子.....”赢城沙哑带着哭声的声音响起。
第204章
“你若是个女子.....就好了..... ”
羡临渊的心猛地向下一坠,像沉石落入水潭。
所以,这便是他一厢情愿付出五年,还要搭上性命,搭上清白,最后还要被囚禁在这北漠的原因吗?
就因为他不是女子?
多么可笑。
“羡临渊,本王真的知道错了。你好像不爱本王了,你怎么才能重新爱上本王.....本王要怎么做,你才愿意,重新与本王在一起...”
赢城的声音到最后小的几乎听不出来,揉碎在喷涌而出的啜泣里。
羡临渊茫然地看着前方,淡淡道:“赢城,我可以忘记你做的一切,只要你让我离开。”
“不要。”赢城的手臂收的更紧,将脸颊紧紧贴在羡临渊身上,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羡临渊不会离开他。
“什么条件本王都能答应你,单单这个不行。临渊,临渊,你回来吧,本王改,什么都改。”
“王妃是你的,中馈是你的,王府是你的,本王也是你的,临渊,别丢下本王......”赢城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觉得好冷,明明是盛夏,却觉不出一点暖意。
羡临渊伸出手指,缠住面前的帷幔,淡淡道:“赢城,你知道吗。曾经我把你视作我的一切,无论你如何践踏我,我都不放在心上,毕竟是我一厢情愿。后来你入狱,米淮死了,我也没有怪你。再后来,你说你错了,你要我重新接纳你,可是呢,转脸你便成亲迎了王妃,还有了孩子....我也不怪你。谁让我是个男子呢,皇家不能断了皇嗣不是。”
“可是,赢城。”羡临渊阖上双眸,一行泪无声地顺着眼角滴了下来。
“我放你回归人海,你偏要再追回来。我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浪荡人间,你偏要打碎我唯一的释怀。你知不知道,当我恢复记忆的那一刻,赢盛将我按在床榻上的一幕幕冲向我脑海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赢城无声地将羡临渊圈的更紧。
“我们,回不去了。”
赢城紧紧咬着嘴唇,血液混着泪水,浸到羡临渊的衣衫上,“对不起...对不起....你怪本王吧....这一次,本王不会再松手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亲本王一下
皇帝的圣旨终于在立秋这一天下到了北漠。
赢城派了无忧收拾了返回江城的必需品,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在羡临渊身边。
他怕自己一眼未看到,羡临渊便又会消失在自己眼前。
其实赢城大可不必如此。
羡临渊不会走,也不会再逃。
他已经逃到牛牛山这样的穷凶僻壤,都能让赢城查到,自己又还能逃到哪里去呢?不过是给别人徒添烦恼罢了。
看着静候在院外的马车,赢城伸手将羡临渊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等待无忧将步梯放下。
“你身子不好,本王抱你。”赢城说着就要弯下腰。
“不必。”羡临渊冷声甩开赢城的手,兀自踏上步梯。
见门帘放下,赢城也不敢耽搁,两步便踏进马车内,刚刚坐下便自然的搂过新羡临渊的腰。
羡临渊挣扎几下,没有推开赢城,心中不禁有些烦闷,尤其想到要在这马车中与赢城相处十几天,羡临渊心中更是堵上一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见羡临渊不再抗拒,赢城将头轻轻靠在羡临渊肩膀上,他能感受到羡临渊身体的僵硬,可是却依旧固执的不肯将头抬起来。
马车内极为安静,除了偶尔感受到车轮压过石子的震颤外,没有任何动静。
赢城享受这样的安静,这个车厢内,只有他和羡临渊,小小的狭窄的空间,很快便充满了羡临渊身上的草药香,他不禁贪婪的深嗅了几口。
一抬头便能看见羡临渊白皙小巧的耳朵。
羡临渊浑身泛着一种病态的白,唯独耳垂,偶尔是可以见到一点血色。
此刻也不知是马车闷热还是缘何,羡临渊耳垂上的一抹淡粉,在苍白的皮肤上,甚是诱人。
赢城的呼吸骤然一粗,条件反射的仰头将那粉色的耳垂含入口中,舌尖勾过耳垂边界,卷入舌中,细细吮|吸一下,不舍的松开了唇。
羡临渊身体僵了僵,没有理会他。
“又在看医书。”赢城垂眸看了羡临渊摊在膝盖上的书籍,嗔怪道。
“马车晃荡,光线昏暗,伤眼睛。”
赢城边说边抬起手臂,指尖一勾,便将医书合上,放置一旁。
羡临渊没有出声,挑了车窗上的纱帘,向外看去,入目全是荒漠。
若是再往北走一段,就要到鬼医谷了。
羡临渊的心沉了沉,这么多年,不知道纪斯明身体如何了。
看羡临渊出神的模样,赢城钳住羡临渊的下巴,强制将他的脸与自己对视。
“想什么呢?”赢城瞥了一眼窗外,感受到凌冽的目光,对着车窗的侍卫向马车望了一眼,正巧对上赢城的目光,吓的勒紧了缰绳,急忙将头转了回去。
羡临渊松开勾着纱帘的手,无所畏惧地对上赢城的目光,等着赢城无理的问询。
出乎意料的,赢城没有生气,只是轻轻的在羡临渊唇上烙下一个浅浅的吻,然后便松开了手,向自己的衣襟里摸去。
“临渊。”赢城顿了顿,从怀中摸出一个方形黛蓝色的锦袋。
看了锦袋,羡临渊蹙了蹙眉头。
第205章
赢城面上有些尴尬,“这锦袋你那日给了本王,这到底是什么?”
“你未打开?”羡临渊问道。
“恩。”赢城抬手挠了挠头发,又看了看锦袋,一脸不明所以。
羡临渊看了看那锦袋,伸手想要从赢城手中接过来,却扑了个空。
赢城将拿着锦袋的手高高举起,笑着对羡临渊道:“你亲亲本王,本王便交于你。”
羡临渊迟疑一下,看了一眼那锦袋,张了张嘴,将头转向一边,轻声道:“随你。”
赢城见羡临渊再次陷入沉默,默然将手放了下来,将头贴在羡临渊肩膀上,“里面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
“本王能拆开吗?”
羡临渊的心脏一颤,垂下眸子,犹豫间,只听赢城狐疑一声。
“这是什么?”
羡临渊抬了眸子,那是一张已经泛了旧的纸张。
纸张工工整整的折叠成四方块,微黄的颜色无不昭示了年岁之长。
赢城好奇的打量着,没有注意到羡临渊眼眸中的异样。
“这是?”
纸张被赢城展开,折叠的印痕已经破碎,断断续续连接着,不至于碎成细碎的小块,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的看不清到底写着什么。
赢城轻轻用手抖了抖,瞪着眼看向羡临渊,“这是什么?”
羡临渊背对赢城,透过被风扬起的纱帘,看着车窗外飞速闪去的树丛,吞了吞口水。
“答案。”羡临渊轻轻道。
“答案?”赢城附和一声,目光再次回到这张纸上,眼中的不解更甚。
羡临渊的目光虚望向远处,这是他的卖身契。
九岁那年,赢城替他赎身的那张卖身契。
这便是羡临渊的执念。
上元佳节,翩翩公子,入郎梦弦。
不是说赢城救了羡临渊,他就要报恩,而是自他见到赢城的那一刻,你说一见钟情也罢,你说命中注定也行,他的一生似乎都将与赢城拴在一起。
纪斯明从阎罗殿把他救回来的那一天,他心里默念着的,是赢城。
那是他的一生挚爱,是想要见到赢城的那份期望,是他猝不及防落了一场空梦的青春。
若非赢城,他活不到现在,也成不了羡临渊。
他是为了赢城,才成为了羡临渊。而这个羡临渊,却又被赢城亲手打碎。
赢城打量许久,还是看不出这纸张究竟写了什么,只是觉得羡临渊曾经日日戴在身上定是什么重要之物。
“这纸张上究竟是什么?”赢城看向羡临渊,一脸好奇的模样。
“卖身契。”羡临渊淡淡道。
“谁的?”
羡临渊没有出声,转过头伸手将那纸张夺了过来,团成一团,丢出了窗外。
“你干什么?”赢城怒道。
“无用了。”
看着羡临渊失魂落魄的模样,赢城的心一阵抽疼,强压下心中的怒意,也不再敢问询这纸张,双手攀上羡临渊的肩膀,将下巴搁在羡临渊的肩窝处。
“临渊,跟本王回去,王府的一切,都是你的。欠你的,本王统统双倍补偿与你。”
羡临渊摇摇头,“不用再浪费时间了,没用的。”
“哪里没有用?你付出五年,本王便付出一辈子。本王要对你好,让你再也容忍不了任何人。”
“行了,到此为止吧。”羡临渊有些烦躁的打断了赢城的话。
这样的话,赢城每日都在在他耳边说个上百遍。
“你,厌烦了?”
“恩。”
赢城委屈的缩了缩身子,将头埋的更低:“那本王便不说了,本王,自会证明给你看。”
羡临渊看着赢城手中的黛蓝色锦袋出了神,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第一百六十六章 马车表心声
赢城松开羡临渊,将头枕在羡临渊腿上,侧躺在马车上。
“朝局动荡,赢盛表面上端着与世无争,不贪念皇权,背地里笼络朝臣,勾着外邦,一样未曾落下。本王并不喜欢行军打仗,什么封赏封底都是狗屁,本王根本不稀罕。”
羡临渊没有说话,抬着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曾经他有多么渴望听到赢城能跟他敞开心扉,听听他的真实想法。
而今当赢城真的讲给他听得时候,他已经不是那么想知道了。
“皇家的孩子,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一生。就像太子,利欲熏心,可他从皇后肚子里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他是太子,高高在上。本王呢?”
赢城垂下眸子,伸手勾住羡临渊的发丝,“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十几岁,便被太子一党的大臣推到了战场。本王也不过是个孩子,怎能不怕。”
“人人都说 ,本王神勇无比,可他们又怎么知道,铁刀血剑压在脖子上的那一刻,本王能做的只能是拼了全力的反抗,哪有那么伟大,只是想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仅此而已。”
羡临渊的心,止不住颤抖了一下。
“一城数万百姓的性命全部压在本王的肩上,临渊,本王也会怕,也想退缩。可是呢,转头便是那千千万万双期待又恐惧的眼神盯着你,逼着你,你不得不向前去。”
赢城闭了闭眼,似乎在平息内心的翻涌。
“不是所有人都会感激本王做出的牺牲。有人认为本王救了他们,心怀感恩;有人却认为这是本王应该做的,嗤之以鼻;还有些人,看你论功行赏,还要背地里说三道四,甚至是手足兄弟,都要背后插你一刀。”
第206章
赢城侧了侧头,将脸贴在羡临渊腹部:“五年前,本王大胜归来,一路走来,所有人的目光有敬仰,有畏惧,有好奇,也有厌弃....”
“唯有你,看着本王的眼眸中全是心疼。别人张口而来的都是‘恭喜王爷凯旋而归’。只有你,你说‘王爷边塞苦寒,受累了’那一刻,本王觉得这个世界上,总算有一个人能知你冷暖。”
“见多了阳奉阴违和忘恩负义,本王也渐渐学着用冷血无情来作为保护自己的铠甲。”
羡临渊的眼眸一闪而过的心软,他抬手将赢城自自己双腿推了下去。
将坐凳下的被褥拉开,侧身躺下,闭了双眸不想再听赢城的话。
他知道赢城的过往,也心疼赢城的曾经。
他也曾答应过裕妃好好对待赢城。
或许赢城真的知错了,可是他赌不起了。
赢城已经将他的信任消磨个干净,在他的心上插满了刀子。
他也是人,他也会痛。
他还有大把的年华,他已经错了五年了,余生他不能再在赢城的身上孤注一掷了。
他可以抛弃一切、奋不顾身的爱赢城,也可以抽筋剥骨、薄情少义的抽身离去。
他对赢城的爱已经刻在了骨子里,他不会忘记赢城,往后余生,他也许会在某个深夜将深埋在心底的爱意掏出来暗自缅怀,但他绝对不会再回头。
“临渊?”赢城见羡临渊转身不再理自己,悻悻然地将另一半被褥铺开,侧身躺在羡临渊身旁。
“本王知道你没睡,你不能同本王说说话吗?哪怕....骂本王一句也是好的。”
羡临渊依旧没有睁开双眸,淡淡道:“你我本就没什么话可说。”
赢城匆忙将身子贴了过去:“怎地就没有话说了。”
羡临渊不再说话,他与赢城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二人身份地位不同,一个每日周旋朝堂,一个每日混迹医馆,缘何能有什么话题。
“赢城,你累吗?”羡临渊淡淡道。
赢城眨了眨眼,一时未能理解羡临渊个中意思。
“何意?”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道:“在我面前委曲求全,温顺讨好,克制自己,你不累么?”
赢城内心一紧,紧忙圈住羡临渊腰身,“与你一起,怎地会累。”
“你不必为了我改变自己,做回你潇洒恣意的王爷,不好么?何苦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怎地会浪费时间!”赢城急道。
“你真的了解我吗?”羡临渊翻过身,与赢城四目相对。
“了解!怎地会不了解!”
“那你便说说,你都了解我什么?”羡临渊审视着赢城。
赢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羡临渊。
他真的不了解羡临渊。
他甚至不知道羡临渊喜欢吃什么。
“你喜爱青色.....”赢城思索许久,迟疑低声地说了一句,匆忙垂下眼眸,不敢去看羡临渊。
羡临渊轻轻吁一口气,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不爱青色。是你说我穿青色好看,你爱看我穿青色衣衫,所以这颜色,我一穿便是五年。你既说五年前,你第一次见我时,我与旁人不同,那你可还记得那年我穿了什么颜色衣衫?”
赢城沉默不语,他只顾着看羡临渊了,哪里会关注羡临渊的衣衫。
羡临渊突然一声轻笑:“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要同我重新在一起,可你甚至都不了解我,你爱我什么?”
“你爱我的温顺,爱我的服从,爱我的恬不知耻......”
“没有!”赢城骤然提高声音,打断了羡临渊的话。
“赢城,我才是真的了解你,了解你的所有喜好,了解你的脾性,甚至了解你周围所有的人。”
羡临渊顿了顿,伸手抬起赢城的下巴,迫使赢城对上自己的双眸。
“可你呢?你口口声声说你了解我,那你说,我父亲是谁?我喜欢吃什么?这医馆开了许久,我在江城没有宅院,家乡在何处?”
赢城双眸闪烁不定,“本王以后一定会了解你,你所有的喜好,所有的一切,本王都会烂熟于心。”
“缘何让自己如此?像我一样低贱。放了我吧,你继续做你的潇洒王爷,我自快意人间。”
赢城攥了攥拳头,忽而抬头看向羡临渊:“这是本王的事,是本王自己要做的决定,本王说做到就一定会做到。羡临渊,你是本王的,你逃不掉。”
赢城不喜欢羡临渊这样,他喜欢那个为他失去理智的羡临渊。
赢城觉得自己二十多年,从未因为一个人这样失控过。
面对朝堂,他不想说话时便闭耳不闻,心情不好时,便骂不绝口,任他是谁。面对敌军,他向来也是随心所欲,既可招降纳顺,也可赶尽杀绝。
可羡临渊呢?他像个老夫子一样,若是讲通篇为人处世的道理便罢了,却句句离不开拒绝自己。
他觉得自己变了,他再也不是曾经的自己了。
羡临渊让自己爱上他,又抛弃了自己。
在羡临渊眼里,自己究竟算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他是鬼医谷的少谷主?
羡临渊没有再理会赢城,抽回被赢城握住的手,环胸而眠。
赢城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抿上嘴唇,眼眸中的难过与委屈怎么都掩盖不去。
第207章
赢城从未想过有一天羡临渊会离开自己,他甚至笃定羡临渊离不开他。
可是,在这一刻,他才真的意识到,羡临渊真的离开他了。哪怕此刻羡临渊就睡在自己身边,这个人,也已经不属于他了。
是他亲手将羡临渊从自己身边逼走了。
他痛恨曾经自大狂妄的自己。
他怎么,就把羡临渊逼走了呢。
他想念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羡临渊。想的撕心裂肺,却无计可施。
马车缓慢地行走在算不得平坦的乡野大道上,路旁的树叶沙沙作响,夏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穿过了浓郁的林荫道溜走了。
闻着羡临渊身上熟悉的药香,赢城的双眼仿佛灌了铅一样,怎么都睁不开。
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这么一个踏实的觉了,哪怕是在颠簸拥挤的马车上。
迷蒙中,马车骤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一阵混乱。
赢城警觉的起身,看了一眼羡临渊,而后起身掀起门帘才发现,马车已经被随行的侍卫围在中间。
站在马前御敌的正是无忧。
无忧听了动静,微微侧头,“王爷,有刺客。”
赢城阴郁着脸看着面前的一众人,心中的烦闷不言而喻。
“守好马车。”
赢城放下一句话,还未等无忧回应,便抬脚自空中腾跃而起,稳稳落在路正中。
“你可知你等劫持的是谁的马车?”赢城冷声道。
对面的人见了赢城向前,丝毫不畏怯,反倒是将刀反手背于身后,起身下了马。
“哦?”赢城看着面前的人,疑惑的挑了挑眉。
“王爷勿要多做猜疑,今日兄弟们前来,并非是来刁难王爷,只是来寻一人。”
为首的倒是很客气的走到赢城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这倒是出乎赢城的意料了,见此人穿着,并非宫中之人。
“这路队中人都是我王府的人,想必没有阁下要找的人。”赢城见人不像是来找茬的模样,说话倒也客气了几分。
“米洋。”
不待来人说话,羡临渊的声音便自身后传来。
“少谷主。”
面前的人见了羡临渊急忙单膝着地跪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赢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二人。
“起来吧。”羡临渊在无忧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缓步向前走去。
“你们认识?”赢城蹙了蹙眉。
羡临渊回眸看了赢城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继续向米洋走去,随即抬手将米洋扶起。
“少谷主,谷主命尔等回来接您回谷。”
羡临渊点了点头,刚抬起步子衣袖便被人拉住。
羡临渊抿了抿嘴唇,转过头看着赢城,“做什么去?”
“回家。”羡临渊淡淡道。
“回谁的家?”
羡临渊嗤笑一声:“自是我的家。”
“我们现在不就是要回江城!”赢城瞪圆了眸子。
“谁告诉你我的家在江城?”
赢城忽而想起在马车上二人的对话,他对羡临渊确实不了解。
“他是谁?”
“米淮的弟弟。”
“为什么叫你少谷主?”
羡临渊看着赢城,没有说话,他的身份,赢城不需要知道。
“米洋,走。”羡临渊甩开赢城的衣袖,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眼见羡临渊隐入人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来将羡临渊接走的,当下便急了。
“不许走!”赢城急吼一声,他好不容易才将人找回来,怎么可能轻易将人放回去。
米洋眯了眯眼,执刀横挡在赢城面前。
“王爷,我不想与您发生什么冲突,我们谷主思子心切,不能因为您是王爷,便阻碍人家父子团聚吧?”
“思子心切?”赢城挑了挑眉,“本王若是不允呢?”
米洋笑了笑道:“那便只能得罪了。”
话音落,米洋自衣袖中甩出一颗拇指大小的圆球,圆球滚落在地,升腾起一阵烟雾。
几乎是瞬间,烟雾如狂风一般将人裹挟其中,待烟雾随风消散后,地上已躺倒一片,连马匹都未能幸免。
羡临渊与那一众人,早已没了身影。
赢城卧在草丛中,看着羡临渊消失的方向,双目猩红,浑身麻痹,连舌头都失去了知觉。
嘴中呜咽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色都暗了下来,几人才算渐渐恢复。
“无忧,给本王查,看这些人到底什么来头!”赢城咬牙道。
看着赢城阴郁的想要活吞了人的脸色,无忧转身从地上捡起圆球的残壳,端详起来。
“王爷。”无忧用手拿着残壳,双手恭敬地奉到赢城面前。
“这是何物?”赢城拿起来,蹙眉看了一眼。
这圆球的残壳是用厚重的纸浆包裹而成,中间不知是放了什么药粉,竟可以将人麻痹如此长的时间。
无忧迟疑了一会儿,道:“这应是鬼医谷的暗器。”
“鬼医谷?”赢城暗暗心惊一番。
“你可曾见过?”
无忧点点头,他不随从赢城打仗时,便游历在外,曾有幸见过一次,这药丸唯有鬼医谷的曼陀罗花能做出如此大的药性。
“那人口口声声叫公子少谷主,公子一身医术又异常精湛....”
第208章
无忧抬眸偷偷看了一眼赢城,没有再说下去。
赢城仍旧是沉着脸色,盯着脚下的一丛花草出神。
无忧的话再明显不过,精湛的医术,又有这等暗器傍身,毫无疑问的,羡临渊便是鬼医谷谷主的儿子。
羡临渊年纪轻轻,便有一身令见惯世面的老大夫都望而却步的医术,如若真是鬼医谷谷主的儿子,倒也说得清了。
只是.....
赢城蹙了蹙眉,倘若羡临渊真是鬼医谷的少谷主,五年前怎么会如此自降身份无名无分地跟了自己五年?
看刚刚几人对羡临渊的态度,他倒是用不着在意羡临渊的安全了。
比起羡临渊的人身安全,他更在意羡临渊为何要接近自己。
赢城单手撑着下巴,双眸也不知看向何处,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忙将无忧唤过来。
无忧得了命令即刻便离开队伍,孤身一人消失在道路深处。
赢城看了看远处,咬了咬牙,竟然当着他的面将人劫走,他才不管什么鬼医谷活人谷的,劫了他的人,他定要人付出代价!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还知晓你有个爹
“你还知晓你有个爹?”纪斯明斜靠在正堂的锦榻上,懒懒的半抬了眸子,看了羡临渊一眼。
羡临渊愣了一下,他以为纪斯明会歇斯底里训斥他一顿,亦或者像儿时犯了错罚他跪在谷底一夜。
“不敢忘。”羡临渊压低了声音,朝锦榻上偏了偏头。
“哟,还有你不敢的。”纪斯明仿佛听见了多大的笑话,猛地坐直了身体,像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盯着羡临渊。
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五年前,羡临渊成宿的不睡觉,暗地里帮他清理鬼医谷那些想要夺权的叛贼的时候,鬼知道他有多心疼自己这个捡来的儿子。
所以当羡临渊提出要和洛青云一同出谷的时候,他再是不舍得也点头同意了。
可他没想到,羡临渊到了江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去做了赢城的男宠。
自己耗尽毕生所学救回来的又倾其所有养育的儿子,不为他分忧解难就算了,竟然做了低贱的男宠!
这换谁,谁能接受!
那时候,他真的快要气疯了,恨不能与羡临渊断绝父子关系。
可这关系愣是没断成,要问原因,是因为羡临渊压根不给他见面的机会。
羡临渊那是一如既往的懂事,知道给自己脸上抹了黑,五年都没回鬼医谷看他一眼。
他肺都要气炸了!
可是,父子哪有隔夜仇。
这几年,他见惯了人走茶凉,便愈发想念羡临渊。
对自己这个便宜儿子的愤怒慢慢被年岁消磨成了思念。
当他从米淮口中断断续续了解了羡临渊的生活时。
那老父亲心中压抑的最后一点愤慨,最终也泯灭在了对儿子的打报不公中。
五年,他恨不能将赢城咬碎了喂狗,吞下去他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五脏六腑。
羡临渊“恩”了一声,眸光不经意的扫过纪斯明。
僵持了许久,纪斯明绷着的脸终于还是败了下来,挺着脖颈走到羡临渊面前,自身后抽出来一根藤条。
“跪下。”纪斯明道。
羡临渊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终究是将话抿在了肚子中,认命地跪在地上,微垂下头。
羡临渊人虽然瘦弱,但跪着的时候,身姿依旧挺拔,能让颇为讲究坐像的夫子都赞赏不止。
“打吧。”羡临渊单手解开衣襟前的盘扣,褪去外衣,挺直了脊背。
以往,谷中的人犯了错,纪斯明也是这么惩罚他们的。
“你....你...你这个臭小子,别以为我真不舍得打你!”纪斯明伸着手点着羡临渊的额头,瞪圆了眼。
从小到大,纪斯明从来不舍得打羡临渊一下。
唯有一次,他与洛青云瞒着他偷偷跑谷底落了毒株阵里,中了毒,险些丢了性命。
也唯有那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罚他在谷底跪了一天一夜。
羡临渊一夜未睡,他又何尝敢闭上双眸,夜里子时终是没忍住,偷偷起了身,在羡临渊看不到的地方,陪他在谷底熬了一宿。
这一次,他是既心疼又生气。
他纪斯明的儿子,赢城凭什么这么糟蹋!
纪斯明抿了抿唇,挥起手,一鞭下去,雪白的里衣上霎时晕出来一道血痕。
鬼医谷的藤条,与寻常百姓家吓唬顽劣孩童的不同。
这藤条往往是寻了藤蔓最贴近根部的粗壮藤条,经过阴干保留其韧性,再浸泡在由几种毒株混合制成的毒液里,再送去阴干。
如此往复。
直至这藤条,触及皮肤,皮开肉绽,蚀骨的阴毒也便顺着伤口钻进肌肤中。
先是疼痒难耐,一夜过后,伤痕化脓生蛆,不消二日,便能耗尽人的精气神,若不能及时涂抹解药,便会被这剥皮剔骨之痛,活活折磨死。
“错了没!”纪斯明扬起一鞭,怒斥一声。
羡临渊紧闭着双唇,闷哼一声,豆大的汗滴顺着脸颊滑落。
“你气消了没?”
纪斯明被羡临渊这一句反问,憋红了脸,甩手扔下手中的藤条,看着羡临渊瘦削的肩背,只感受到了揪心的疼。
他这么小心翼翼将养着的儿子,竟是被折损成这般,他恨不能将赢城五马分尸。
第209章
“你倒是走的爽快,五年,连个屁都不放一个!”纪斯明噘着嘴,没好气地道。
“师兄不是每隔一月便传了书信回来?”
“哟,你还知道青云每月给我传个书信?”
“.......”
纪斯明的脾性向来古怪。
生人面前一副谦谦君子、不近人情的模样,私下里却俨然一个蛮横不讲理的顽童。
羡临渊看着甩在地上的藤条,感觉背后火辣辣的疼。
纪斯明虽然疼他,但有时候罚起来也是不讲情面的,就比如现在。
羡临渊强忍着背后宛如万蚁蚕食般的疼,依旧倔强的挺直着身子。
自己的儿子自己疼。
纪斯明仿佛又看到了羡临渊儿时的模样,不足十岁的孩子,坚强的让他心疼。
看向羡临渊的双眸,蓦地红了眼角。
“你就不想知道米洋怎么找到你的?”纪斯明轻叹一口气,拿出一匕首来。
手起刀落,羡临渊的里衣便被带起的风刃划开,碎成了几片,孱弱无力的掉在了地上。
“鬼医谷耳目众多,我又不是刻意避开,缘何查不到。”
纪斯明拍了一下羡临渊的肩膀,“你以为我多在乎你的行踪,若不是有人上赶着过来卖情报,老子才不管你死活。”
说话间,纪斯明自锦榻后面的木架上,拿来一罐药膏,按住羡临渊的肩膀,指腹沾取了药粉,覆在了那狰狞的鞭痕上。
“嘶。”
纪斯明故意在翻起皮肉的伤口处猛按了一下。
“这知道疼了,嘴不是挺硬的。”
嘴上再是得理不饶人,手也未闲着,依旧是仔细着将药粉敷在了伤口处。
这药是昨夜他亲自调的,药效要比往日存储下来的效果好的多。
挥下藤条的时候,他并没有刻意收住手劲,他这些时日的担忧,又有谁能了解。
羡临渊的肩胛骨因为疼痛,快速的弓起,一身病骨,让纪斯明眼角一热。
羡临渊自小便是这样,无论遇到多大的事,亦或受了多大的委屈,从不愿对别人说,总是自己默默承受。
“是不是好奇我怎么找到你的?”纪斯明软了语气。
“恩。”羡临渊轻声应了一声。
“赢盛,赢启的三皇子。”纪斯明涂完最后一点药粉,站起身来,拍掉了手上的药粉,伸了个懒腰。
米洋不知何时拿了件新的上衣,恭敬的披在了羡临渊的身上。
羡临渊回眸看了一眼,冲米洋点了点头,而后陷入了沉思。
他不知道赢盛是如何知晓赢城与他的行踪的,也不知道他来寻找纪斯明又有什么阴险的目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你不过是他的影子
“赢盛为什么来找你?”羡临渊拢了拢即将滑落肩膀的衣衫。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纪斯明喝了一口水,用手撇去嘴角残留的茶水,一屁股坐回了坐榻。
“米洋,将人请上来。”纪斯明懒洋洋的看了米洋一眼,端坐了身子,恢复了以往的冷峻之感。
羡临渊静静地看了一眼纪斯明,将披在身上的衣衫仔细穿好。
纪斯明正大光明地偷瞥了一眼,摸了摸鼻尖:“这倒知道丢人了。”
“你请了谁来?”
“你猜?”
“......”
羡临渊没有再理会纪斯明,兀自坐在右侧檀木椅子上,僵挺着伤口隐隐发麻的后背。
“纪谷主。”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赢盛一身玄衣,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持一把绘了墨竹的扇子,颇有贵族闲散公子的势头。
纪斯明点点头,摊手一挥,请赢盛入了坐。
羡临渊静静地看着赢盛入了坐,与赢盛相处的那段他刻意不想想起的记忆,顷刻间涌上了脑海。
看着赢盛含笑的眼眸,羡临渊的一颗心早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恨赢盛吗?
谈不上恨,只是觉得赢盛是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他摇了摇头,似乎想将这些不堪的回忆甩出脑海,权当自己吃了一顿酒,学了赢城的样子,纵容自己荒唐一夜罢了。
“多谢三殿下,我才方能将小儿带回。”纪斯明冲赢盛行一揖。
“谷主客气了,若非是本宫无能,又怎能让临渊涉了险。”赢盛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懊悔。
“三殿下不必自责,若不是三殿下出手相助,在下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说着,纪斯明将目光投向羡临渊,那番心疼的模样,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这是一位沉稳的慈父。
羡临渊并没有看二人,静静的喝着茶水。
“不知三殿下寻到鬼医谷有何目的?”羡临渊放下杯盏,打断了二人的寒暄客套。
“临渊,不得无礼。”纪斯明冷了脸,颇有深谙为人处世之道的模样。
“无妨,”赢盛勾起嘴角,宠溺的笑了笑。
“谷主,本宫心悦临渊已久,此番前来,也是想讨一门亲事。”
羡临渊握住衣角的手猛地收紧,看向赢盛的目光中带着探究。
纪斯明干咳一声,“三殿下,我家临渊是男子。”
“男子又如何?”
“本宫可以一生不娶妃不纳妾,视临渊为本宫唯一的妻子。本宫会一生待他好,疼他、怜惜他。”赢盛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第210章
一时间,整个正堂鸦雀无声。
纪斯明不知在想些什么,端了茶盏抿了一口茶水,让人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出来。
“三殿下,你不介意临渊的过去?”
赢盛看了一眼羡临渊,静默地转了一下左手上的玉扳指,“每个人都有过去,倘若是一直流连在过去里,那人岂不是要残废了?我想,江城也没有什么值得临渊留恋的了,何不放过自己,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纪斯明盯着赢盛的眸子一沉,“临渊,你是如何想的?”
羡临渊沉默片刻,“父亲,您能回避一下吗?我想与三殿下单独谈谈。”
纪斯明看了看羡临渊又转头看了看赢盛,将手中茶盏放下,站起身来,“待会谈完记得到凉亭用膳。”
说完,不等羡临渊回话,便挺直了身板,像只开了屏的孔雀,高贵的向外走去。
羡临渊的目光追着纪斯明的衣角消失在院子里,才侧过头看向赢盛,“三殿下,您能告诉我,您喜欢我什么吗?”
赢盛一笑:“喜欢你便是喜欢你,本宫喜欢你所有的一切。”
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爱一个人,怎么可能没有理由呢。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赢盛只会花言巧语的诓骗,若不是赢城半途将他劫持,他大抵就真的在记忆混沌的时候,相信了赢盛的话。
一个心中只有自己的人,谈何爱人。
赢盛幽幽的盯着羡临渊瘦弱的身躯,“何意?”
羡临渊起身走到赢盛面前,为赢盛的水杯填满了茶水,“三殿下,自宫宴前你刻意的接触我开始,就是抱有目的的,还非要我在此刻揭穿吗?”
“不是宫宴前,是自沧州开始。”赢盛收起手中折扇,站起身,与羡临渊齐肩。
“哦?”
“你去摘星阁见林楚时。”
羡临渊点点头,“原来那日你是在的。”
“本宫承认,刚开始是想利用你,可随着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本宫开始欣赏你。临渊,赢城根本不爱你,前段时日,我们不是相处的很开心吗?你为什么这么着急着拒绝本宫呢?”
羡临渊微微眯起双眼,“三殿下, 假如没有赢城,我也不会爱上你。”
“缘何?”赢城双手背于身后,问道。
羡临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赢盛这个问题,他已经爱过赢城,所以,所有的假设都不会成立。
“你失忆的时候,难道没有爱上本宫?”
羡临渊低下头,“三殿下,我爱上的,不过是赢城的影子。”
他从来没有爱过赢盛,失忆里脑海中浮现的,让他牵挂的人,都是赢城。
赢盛,不过是他茫然无措时揪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赢盛深吸一口气,颇为深情的看着羡临渊道:“影子也好,替身也好,临渊,你难道不想同本宫一起,看看赢城颓丧的模样?”
羡临渊摇了摇头,他知道赢盛野心颇大,对自己的一点执拗也许只是基于自己这重身份。亦或者-----赢盛只是想从精神上瓦解赢城。
“三殿下,无事您就请回吧。”
赢盛也是感受到了这份尴尬,面上总有些挂不住,眉头不可控制的蹙了起来。
“你可是想好了,不会后悔?”赢盛一张脸紧紧绷着。
羡临渊不但面皮长的俊俏,骨子里的傲气与执着也是他所欣赏的。
“自然不会。”羡临渊双眸微颤,声音有些暗哑。
他不该自责,他和赢城早已没了关系,他与谁在一起,为何要有负罪感。
赢盛抿了抿嘴唇,没有再说话。
院落里的梧桐树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赢盛不禁想起国子监里的那棵梧桐。
也是这样一个傍晚,皇上开了特例让骠骑将军亲自教导赢城。他有些嫉妒赢城,明明同是妃嫔生的孩子,父皇却总是高看赢城一眼。
现在他们长大了,明明都是皇子,赢城却能得到羡临渊这样好的人,却不知珍惜;而他,小心翼翼捧着,都还未留住。
他想要的,总是要自己费尽心力才能得到。
他对王权并没有特别的渴望,朝中维护了几位大臣,也不过是自己的谋生之策。
可太子死了,横稳的天平倒了。
野草般不可遏制的欲望,终于在某一个深夜,肆意疯长。
第一百七十章 回城
二人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纵使纪斯明极尽挽留,赢盛也没松口,连顿午饭都未吃,就带着轻歌回了江城。
纪斯明没吃几口,便搁下碗筷,拧着眉头。
“今日怎地吃的这样少?”羡临渊见纪斯明对食物索然无味的模样,也停下了银筷。
“没心情。”纪斯明说着便一抬胳膊,将面前堆砌的碗筷扫到一遍,腾出好大一块空地,俯身将下巴垫在了桌子上,嘴里哼哼了两声。
“刚刚不是还挺高兴?”
“高兴个屁,老子差点绝后了你知不知道!”纪斯明蓦地睁开了双眸。
羡临渊呆怔了一下,垂下了头,从容地往嘴巴里扒了两口米饭。
“羡临渊,我看你眼里压根就没有我这个爹!”看着羡临渊事不关己的模样,纪斯明的是气不打一处来。
“腾”地站起身,边指着羡临渊的脑袋,边骂:“你知不知道老子多担心你!老子就你这一根独苗苗,你要是死外边了,我这鬼医谷传给谁!”
第211章
“.......”
羡临渊没有理会纪斯明,闷不作声的吃自己的饭食,等到纪斯明骂累了坐下来时,羡临渊碗中的米饭也刚好用尽。
“骂累了?”
“没有!”
羡临渊轻笑一声,将碗筷搁下,夹了几块藕夹放了纪斯明饭碗里,“吃吧。”
看着泛着金黄光泽的藕夹,纪斯明吞了吞口水,冷哼一声,闷头吃了起来。
羡临渊摇摇头:“是我当时不懂事,惹你生气。后来是怕你担心......”
“放屁!”纪斯明的头从碗中抬起,“你就是害怕赢城那狗崽子生气!才不是担心老子生气,你少来哄我开心。”
“我并没有.......”
“行了。”纪斯明粗暴地扒了两口饭,打断了羡临渊的话。
“你在外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纪斯明的儿子自是卓尔不群。”
纪斯明匆忙瞟了羡临渊一眼,停下了筷子,认真的让羡临渊有些不适应:“这世间有许多美好的事,不是只有爱情。临渊,离开赢城,你会更好。”
羡临渊沉默两晌,“儿子记住了。”
纪斯明一贯的打诨耍赖,偶尔认真起来,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他比任何人都懂赢城。
“分开了。”末了,羡临渊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却摸了个空。
“要我帮忙么?”纪斯明冷着脸,粘在脸颊旁的两粒米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用了,我会处理的很好。再容我两年,我便回来,哪也不去了。”
夕阳被树叶切割的七零八落,影绰在羡临渊微垂的头颅上,纤细的睫毛下,投射了一片浓密的阴影。
这一刻,纪斯明仿佛又看到了九岁那年的羡临渊。
十几年,兜兜转转,他终于又将当年那个小乞丐养了回来。
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失了责。
“临渊。”
“嗯?”
“你会好起来吧?至少我不会那么失败。”
羡临渊笑笑,“你是最好的父亲。”
父子二人没有再说话,默契又安静的吃完了这一顿膳食,各自回了房间。
羡临渊没有问纪斯明有关卜东梧的事,他想着,总有一天,纪斯明也许主动愿意同他说一说他曾经的过往。
月光透光纱窗照进床榻上,羡临渊在意识朦胧之际,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儿时的自己被纪斯明抱在怀中,纪斯明对他说:“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四海为家。”
那一刻,羡临渊鼻子一酸,眼泪浸入了方枕中,无人看见。
羡临渊在纪斯明的软磨硬泡下,勉强在鬼医谷住了几日,正欲想着要如何摆脱纪斯明回江城去时,没成想他还未走,纪斯明便先不见了踪影。
天刚蒙蒙亮,羡临渊便听得门外吵吵开来。
羡临渊将手背压在眉骨下,努力将双眸睁开一条缝隙。
等到羡临渊浣洗完毕出了房门的时候,鬼医谷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看着米洋懊恼吃瘪的样子,羡临渊讪讪一笑,上前拍了一下米洋的肩膀道:“怎地,父亲又出门了?”
米洋幽怨的看了一眼羡临渊,头刚侧了一半,立刻瞪着双眸转了过来:“少谷主,您不会再走吧!”
羡临渊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今日我便要回江城了,你......好好看家。”
米洋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羡临渊轻笑两声,再度拍了拍米洋的肩膀,“走了,回头跟父亲说一声。”
米洋点点头,极为不舍地拽了拽羡临渊的衣袖,诚如他幼年时。
羡临渊拍了拍迷米洋的头,他的头发很软,同米淮......一点也不一样。
朝阳下的少年,总是穿过了光阴,沾染了炽热的光。
羡临渊无法想象,见到米淮尸首的那一刻,米洋是怎么过来的。
“公子,”米洋抿了抿唇,腹中藏了许多的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多多保重。”
羡临渊笑着冲米洋挥了挥手,拿了包袱便出了谷。
这一次,他没有什么害怕的了,他要回江城了。
孟童和齐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告别了米洋,羡临渊驾了马车便直向江城奔去,那里除了赢城,还有许多关心他的人,他要回去,也必须回去。
回到医馆的第一天,午夜子时,羡临渊医馆寝室的窗户被人敲响。
羡临渊微微一颤,狐疑地向窗子看去,烛火照应了一个高大宽厚的身影。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本想装作没有看到,刚要吹熄灯盏,窗户又被人敲响。
羡临渊内心涌起厌恶如何也压不住。
听着愈来愈强的敲门声,羡临渊担忧地向房门口看了一眼,轻叹一口气,拉开了窗子。
“你来做什么?”羡临渊冷冷地看着赢城,面上带着倦容。
“齐鸿说你回来了......本王想来看看你。”
此时的赢城脚尖站在窗沿上,猫着身子,加上小心翼翼的模样,有几分滑稽。
“看到了,你可以回去了。”羡临渊冷着声音,抬手就要将窗子关上。
“别呀。”赢城急忙伸手挡住被羡临渊关了一半的窗户,手指刚巧卡在了窗子的缝隙里。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他堂堂六王爷啥时候如此憋屈
赢城疼的倒抽一口气,急忙将手抽了回来,指腹被夹成细长的一条,配上赢城此时的表情,甚是狼狈。
第212章
“你怎么对本王这么冷血。”赢城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惹人生出几分怜爱出来,“本王都受伤了,你作为大夫,不该救死扶伤吗?”
“救死扶伤,你这活的好好的,不用救。”
“羡临渊....”赢城噘着嘴,不满地埋怨道:“本王为了见你一面,堂堂王爷,深夜爬窗子,你便如此绝情啊。”
羡临渊强压住内心的暴躁,轻缓一口气,抬手将窗子关上,熄了灯。
赢城一点防备没有,鼻子猝不及防的磕到了窗子上,瞬时一股酸涩感自鼻尖传来,直冲天灵盖。
“........”赢城一边注意着脚下的平衡,一边伸手捂着鼻子,缓解着鼻子的不适。
待鼻子的酸涩感过去后,赢城伸手戳破了窗子,两手一勾,便撬开了窗子的锁扣,伸手一推,人便猫着腰滑了进来。
羡临渊听了动静,即刻从床榻上坐起,双脚还未沾地,便被赢城抵回了床上。
羡临渊闭上双眸,大口的舒缓了几口气,才将心中的暴躁疯狂按压进胸膛里。
“你别撵本王走,本王就是想你了,抱一下就行。”赢城的声音有些闷。
“你口口声声说尊重我,便是这样尊重的?”
赢城眨了眨眼,“本王见不到你,你那师兄整日在医馆里不走,本王压根没有进来的机会。”
“出去。”
“不去。”赢城急忙伸出手,讨好的将羡临渊指向自己的手指包进自己宽大的手掌里。
“最后一遍,出去。”羡临渊厌烦地将自己的手从赢城的手中抽出来。
赢城耸耸肩,借着月光,再次点燃了蜡烛,仿若没有听到般,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成的四四方方的包裹,自顾自的坐在了椅子上。
纸包上面已经被油渍浸透,晕染出一块一块的油斑。
“你尝尝。”赢城自顾自地说着。
“没有什么好吃的了,本王去的太晚,只剩下这样几样了。”
羡临渊一动未动,冷眼看着赢城。
“你吃吧,吃两口我便走。”赢城垂下头,将灯盏拿到了桌案上。
羡临渊定定地看着赢城将那包裹点心的纸包铺开摆放好,又急匆匆的往杯子中倒好了茶水,面无表情的走到了桌子前。
只有两份甜点,还不是自己爱吃的。
羡临渊微垂了双眸,努力平复自己内心的渐渐又要腾起的暴躁。
“本王去的晚了,就这两份,还是本王求着掌柜的卖给本王的。”赢城扬起嘴角,看着羡临渊,活像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
羡临渊看着面前的点心,抿了抿嘴唇,有些迟疑着在赢城期待的目光中抬手,捏起了一块点心。
这点心入口酥脆,内里软绵,搋的棉烂的内馅入口即化,还是原来的味道。
羡临渊怕点心的残渣掉落在衣服上,微微向前探出头,细细咀嚼着。
烛光摇曳,看着羡临渊不甚分明的的侧脸,赢城的内心闪过一丝苦涩。
曾几何时,羡临渊便如他一般,站在他的身边,为他递着点心,蓄着茶水,可是那时的他太过混蛋,一点不知道珍惜。
赢城端着杯盏灌了自己一大口水,才勉强将心中的那份苦涩咽回了肚子里。
“这几日,沧州新上任的知府有些不太安生,父皇派本王过去取证,可能要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你.....你要不要随本王走一趟?”
话一说完,羡临渊的脸肉眼可见的寒了下来。
赢城吓得急忙摇摇手:“你若是不愿意去,便在江城等本王。你只要在江城便好,那里也不要去,只要你在江城,本王才能放下心来。”
羡临渊安静地看着手中剩了半口的点心,静静的发呆了半天。
“本王听点心铺的老板娘说,掌柜的要出门学学手艺,回来就要做新样式的点心了。等本王回来了,我们买回来一起吃好不好?”
羡临渊依旧没有说话,看着手中的半块点心出神。
“你还记得那只簪子吗?本王这次去,再给你买只新的过来行不行?”赢城坐直了身子,定定看着羡临渊,却迟迟等不到羡临渊的回答。
赢城的耐心似乎已经被磨到了极限。
他粗暴的抓起一块点心,胡乱填进自己的嘴巴里,身子向后猛地一靠,将椅背撞得吱吱乱响。
似是在借此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与不安。
羡临渊头也不抬,将手中剩下的半块点心,静静地放回了桌子上,拿出锦帕拭去手上的油渣,终于舍得看了赢城一眼,最终却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赢城一直以来被压抑的怒火在一瞬间被点燃。
他有些愤怒地丢下手中正端着的杯盏,陶瓷质地的杯盏被甩在木质的桌案上时,发出颇为清脆的碰撞声。
“羡临渊,一整晚,你对本王这是什么态度!本王为了你,大晚上的跑到点心铺子,屈身降贵的祈求老板将这两块点心卖给我,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净,可是你呢?你连句话都不肯跟本王说。”
羡临渊平静地看着赢城,薄唇缓缓张开:“这是你自愿去做的,没有理由要求我怜悯你。”
看羡临渊独自清高的模样,他恨不能将羡临渊甩在地上,恶狠狠的打上一架。
太憋屈了。
他堂堂六王爷,什么时候如此憋屈过!
第213章
“赢城,你记得吗,也是这样的一个深夜,你说你嫌热,要我去书房睡。”
赢城呆滞一下,面露凝重,似是在努力思索这样一件事,不消片刻,赢城过分沉稳的眸子,突然泛起了浪花。
“你说你热,要我走,我穿了一身薄衣,穿过长廊,刚刚睡下,身子还未暖热你便又将我唤去,非要我躺在地上,说你自己一人在房内不习惯。”
羡临渊顿了顿。
“入秋的天,你能有多热?”
“让我就着那一身衣衫在地上睡了一夜,地上寒凉刺骨,我足足烧了三天。”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你好奇,人在地上睡了一夜,是否真的会受风寒,仅此而已。”羡临渊冷冷地说完了这件事。
这件事,即使到现在,他想起来也是剜心的疼。
赢城抿了抿唇,不敢应声。
“赢城,你做事,只是凭着自己的一时冲动。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我不是想和你翻旧账,也不是想让你内心谴责,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你生来高贵,骨子里的顽劣你是改不了的。你挥挥手,便有一群人等着任你鱼肉。何苦折磨自己?放了我吧,你心里憋屈,我也束缚,不如我们各自安心,各生欢喜。”
赢城沉默了许久,红了眼圈,嘴唇被牙齿咬破了一点血口,“本王曾经.....顽劣不做人,对吧。”
羡临渊冷冷睥睨了赢城一眼,昏黄的灯光映的他更显阴沉:“对。”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赢城不喜欢羡临渊这样,这样的羡临渊让他感到陌生。
他宁可羡临渊像他一样,尽情的发泄自己的愤怒,骂他也好,打他也好,哪怕把这房间拆了,他都不会说一句不是。
他不喜欢看羡临渊这张冷冰冰的脸,没有一丝温度。
“临渊,本王以后会改,真的会改。本王答应你,你想要的样子,本王都会做到。”赢城低垂着头,有几分落寞。
“不需要。”羡临渊道,“你变成什么样子,与我无关。”
赢城的身子不可细察的轻晃了一下。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羡临渊面无表情地打开房门,冷眼看着面前打扰自己清梦的罪魁祸首。
赢城僵硬的走到羡临渊的身边,嘴唇有些干裂,趁羡临渊一个不注意,将人抱在自己怀中。
那股熟悉的药香,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腔,“一下,一下就好。”
羡临渊没有挣扎,空洞的看着倒影在地面上的月光。有多少个日夜,他曾想着就这样拥着赢城,什么也不想。
“临渊,本王对你说过的话,本王都做到了,没有食言。西院的人本王都遣散了,也没有再去添香阁厮混,本王是干净的,现在如此,以后也是如此。临渊,你抱抱本王吧......”
羡临渊嗤笑一声,干净?呵。
得不到羡临渊的回应,赢城僵硬着松开了羡临渊,俯身在羡临渊的头顶落下一个吻,“本王很快就会回来,别走。”
他看了羡临渊许久,恨不能将人钉在自己眼前,可是他不能,他既答应了羡临渊给予他尊重,他就要做到。
他不是受不了羡临渊的忽视,他只是害怕羡临渊再一次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找不到羡临渊的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那种恐慌害怕与无助,生生将他折磨的快要疯掉,那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他真的会死。
送走了赢城,羡临渊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窗户未关,夜晚的晚风总是透着些许的凉意,却怎么都吹不散羡临渊心中的烦闷。
一连几日,都没有再见到赢盛的身影,羡临渊紧绷的神经,总算放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在医馆见到了另一个人。
赢盛自赢城走后每日准时的出现在医馆,日日如此。没有昂贵的礼物,却也从不空手。
皇宫外的小笼包、城南的豆花、闹区的薄饼子.......
时间久了,总是要引起人的注意。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在铺内伙计和患者的面前应承下赢盛的邀约。
羡临渊不是抗拒与赢盛在一起吃饭,他与赢盛之间的那些有些不堪入目的过往,也并非是他抗拒赢盛的主要原因。
他只是受不了赢盛如此热烈的爱意。
昔日的过往,早已让他遍体鳞伤的他包裹上了厚厚的铠甲,他不喜欢这种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的爱情,会让他浑身不自在。
赢盛却是丝毫未想到这一点,他似乎爱的更为坦荡。
当赢盛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医馆外静静等着羡临渊的时候,满街的梧桐树都落满了树叶。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的身上没有烙印下赢城的名字,他去接纳一段正常的感情,并没有什么错。
于是,羡临渊深吸两口气,带着众人探究的目光,上了赢盛身后的马车。
赢盛带着羡临渊走到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小店,吃了膳食,聊了几句医馆的现状,便起身登上马车。
马车行至一条小巷里,赢盛邀请羡临渊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熟悉的街景,羡临渊才猛然想到,这是赢盛在皇宫外的私宅。
羡临渊看着面前的宅院,喃喃道:“原来是你把林大哥的宅院买了下来。”
这宅院,是林楚曾经的住宅。
第214章
“林楚走的匆忙,曾经帮我不少,我怕他什么时候回了江城再后悔,便买了下来。”
羡临渊沉默一阵,轻轻摩擦了一下门上的那把铜锁。
这宅院曾是林楚跑了多少天买下来的,宅院的布设都是林楚亲自带着下人和工匠,一点一点布置的,费了许多心思。
他本以为林楚这宅子会一直留着,偶尔问询才知道这宅子卖人了,他还惋惜了许久。
轻歌打开铜锁,急忙侧身立在门口候着。
赢盛做了“请”的姿势,将羡临渊请进了宅院里。
院子里的布景未变,同以往一模一样。
“你没有改变布局?”羡临渊淡淡道。
“没有,林楚的眼光向来不错。”
羡临渊看了赢盛一眼,见赢盛眉目含笑的看着自己,心中有一些小小的不自在。
他能明白赢盛为何要带他来这宅院里。
睹物思人,大抵是最动人心弦的。
后院摇摆的秋千,挺立的竹丛,汩汩的溪流......这宅院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唤起了他那段不属于羡临渊的记忆。
那时的他确实很快乐。
赢盛一直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陪着羡临渊坐在宅院里。
整个院落寂静无声,没有仆从,只有他们二人,风卷起院子里的落叶,打起几个旋儿,有些胆怯的张扬。
赢盛与羡临渊说了许多他与林楚的往事,却刻意规避了羡临渊失忆的那段过往。
说得多了,羡临渊渐渐放下了心中的防备,赢盛也没有做错什么,纵使自己当时失去了记忆,赢盛也没有强迫自己,他又何必死揪着那股别扭不放?
赢盛没有提起赢城,羡临渊也刻意避开,两个人的谈话,总算没有闹出什么不欢而散。
“临渊,你会怪我当时没有追上去吗?”已是入了夜,二人下了马车,赢盛拦住了抬步想回医馆的羡临渊。
羡临渊没有避讳,坦言道:“三殿下, 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但是那段记忆并不属于真正的羡临渊。”
赢盛笑了笑,“那我们便重新相识可好?”
羡临渊有些无奈,失去记忆的那段时日,他的世界只有赢盛,说对赢盛没有好感是假的。可是他是羡临渊,失忆的那段依托,终究不属于完整的羡临渊。
他对赢盛的感情,总是一片空白,甚至带着一丝厌弃。
赢盛抬起手臂,本想拂去羡临渊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头发,羡临渊却条件反射的躲开了脑袋。
赢盛的的双眸中有些落寞,那悬在半空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回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再见孟天
“歇息吧,陪本宫了一整日。”
羡临渊有些不自在的偏过脸,应了一声。
看着马车疾驰而去,羡临渊的内心突然感到很累。
他第一次感觉到和人的相处是那么耗费精力,年少时,他总想着离开鬼医谷,回到赢启,感受人间烟火。现在才明白,鬼医谷才是人间的净土。
他甚至开始羡慕流浪在街边的猫狗牲畜,因为它们只需要思考温饱,该少却多少烦恼。
赢盛真的下足了劲儿,他与赢城虽然长得相像,但是性格上却完全不同。
对比赢城的急躁,赢盛显然更加稳重。
他不急于羡临渊的态度,每日坚持在下了朝会后来医馆给羡临渊送膳食,休沐了便约着羡临渊游山玩水,知道羡临渊对药材有些执着,便四处托人搜罗那些奇珍贵药。
赢盛极有分寸,他不会将羡临渊逼得过紧,但是也不会松散的过分。他用一个恰到好处的相处,努力挽留着羡临渊的心。
羡临渊时常用忙来推脱赢盛的邀请,但总会有懒不掉的时候。
羡临渊并不想与赢盛有过多牵扯,尤其是赢盛知道他的身份,他很难不去揣度赢盛是否有私心夹杂在里面。
他就以一种疏离的态度对待着赢盛,想着有朝一日,磨掉了赢盛的耐心,他终会把目光投向别处去。
再次见到孟天,是在赢盛的外宅中。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夏天最后的暑热也被这一场酝酿了许久的秋雨卷走了。
赢城并未按照走时说的时日返回,羡临渊倒是落了个清净,只是偶尔还要收到几封情意绵绵的飞鸽传书。
不过也都被羡临渊折叠了,放了火烛上燃烧了去。
再次来到赢盛的外宅,还是林楚回来。
缠绵了几日的秋雨,总是姗姗不肯离去,雨水打落堂前的小塘处,淅淅飒飒之声柔绵不绝。
羡临渊随着轻歌的步子走到正堂里,门窗打开,阴天室黑,堂内点着火烛。
羡临渊走进去时,林楚和赢盛正伏在桌案上,拿着毛笔不知在点涂些什么。
“殿下,林大哥。”羡临渊含着笑意向二人走去,步子有些急促。
二人闻声抬了头,见了来人,略有严肃的面堂上骤然化作一缕清风。
“来了。”赢盛含着笑意上前迎了上去。
羡临渊“嗯”了一声,探出头看了看桌案上的宣墨,好奇道:“这是?”
林楚毫不掩饰道:“地形图。”
“地形图?”
“对。”林楚点头,“我回了突厥,发现大哥已经接管了部族,暂时也不需要我再去帮衬什么,于是便被大哥赶了回来。”
第215章
羡临渊脸上着了笑意:“如此甚好,咱们兄弟二人,以后又可时常见面了。”
林楚将手中的毛笔丢在桌案上,赞同道:“时常见面是不行了,不过总归见面是不困难了。”
“缘何?”羡临渊蹙眉。
“此番回来,我可不是为了做生意。”林楚眨了眨眼,将面前的地形图拿起,展开在羡临渊的面前,得意道:“我准备将赢启游历一遍,再回突厥,免得到老了,走不动了。”
羡临渊眉眼上扬,“也好,记得常来书信。”
林楚点了点头,细心地将手中的地形图折叠放好,“若是遇到好玩的赏物,我定会给你们带了来。”
一番哄笑后,三人入了席,准备一起用午膳。
知道羡临渊身体孱弱,赢盛特意嘱咐了厨子做了些清淡易于消食的菜肴。
看着面前清汤寡水的饭菜,林楚不满地叨嚷了两句:“此番膳食,当真是为了为我接风洗尘而用的?”
赢盛笑笑,“你风尘多日,吃些清淡的甚好。”
林楚冷哼一声,百无聊赖的夹食了几口,便兴趣缺缺的放下了银筷。
看着林楚受挫的模样,赢盛似乎心情大好,“怎地会亏待了你,上膳。”
话音落,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躬身端着餐食进来,平稳地放置在林楚面前。
羡临渊与林楚对面相坐,从他的角度,刚好看到男子的侧脸。
“孟天?”羡临渊蹙了蹙眉,语气中带着迟疑。
男子身形一僵,仍旧是低垂着头。
倒是赢盛,面色骤然变得严肃起来。
“临渊可是认识?”
听了赢盛的问询,林楚也是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羡临渊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道:“抬起头来。”
男子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手心却是已经渗出汗渍来。
赢盛见状,寒了脸色,怒斥道:“公子让你抬起头来,你是没有听到吗?”
孟天抿了抿嘴唇,服帖在裤缝的手攥起了拳头,慢慢将头抬起。
二人四面相对,羡临渊看到了孟天眼眸中的隐忍。
“临渊怎地认识孟天?”赢盛问道。
羡临渊搁置了银筷,方要张口,却被孟天截了话去。
“前几年病重,承蒙公子不嫌弃,救了属下一命。”孟天侧了侧身,恭敬地半垂下头颅。
“谁准你说话了。”赢盛嗔怒道。
羡临渊道了一声“无妨”后,便将视线从孟天身上收了回来。
见孟天刻意的疏离,羡临渊也未追寻其缘由,想着孟天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便施施然笑着点了点头:“是了,颇费了一番心力,自然印象深刻了。”
赢盛见羡临渊如此说来,回眸再次打量了一下孟天,抿了抿唇,冷声将人遣退了下去。
自这一番小插曲后,赢盛的话明显少了下来,林楚与羡临渊面面相觑,玩笑了几句后,便让人撤了膳食,准备告辞。
见羡临渊要走,赢盛连忙收了心绪,派人送了林楚,便要拉着羡临渊上马车。
羡临渊本想拒绝,但思及孟天,他想要探出一些风声出来,也就点头欣然应允了。
孟天是孟童的哥哥,他不理解,为什么孟天到了江城却不来见孟童,连带着自己也装作不熟识的模样。
马车内,羡临渊有意将话题引向孟天,但看到赢盛闭口不谈的模样,也便不再追问,怕惹了赢盛怀疑。
二人说笑了几句,马车便停到了医馆前,暴雨初歇,路面湿滑,秋风秋风带着空气中的湿润吹开了马车上的窗帘,车窗对面不知何时听着的马,嘶吼一声,吸引了坐在马车内二人的视线。
还未看的仔细,一道熟悉的身影穿过人流走到了马车前。
纵使一闪而过,羡临渊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个熟悉的身影,这人,是赢城。
赢盛自然也是看出来了,他忽而闭上了唇,敛去脸上的笑意,抬手掀开了车帘。
“出来!”赢城冷着一张脸,阴郁的双眸死死盯着羡临渊。
羡临渊条件反射的呼吸一滞,他太了解赢城,现在的赢城,已经在癫狂的边缘。
他抬手刚要阻止赢盛下车,回过头却发现赢盛已经下了马车。羡临渊垂了垂眸子,怕赢城做出什么事来,急忙跟了下去。
“赢盛,你到底想做什么?”赢城沉声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再纠缠他,本王弄死你
赢盛扬了扬下巴,挑衅道:“怎地?临渊已经和你断绝了关系,本宫与临渊做什么,哪里容得你过问?”
赢城的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他突然一步跨向前来,揪起赢盛的衣襟,咬牙道:“再纠缠羡临渊,本王弄死你。”
赢盛面不改色的对上赢城的双眸:“弄死本宫?赢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纠缠羡临渊?我与临渊是故友,你算什么?他早就不是你那宅院里任你欺凌的男宠,究竟是你在纠缠还是本宫在纠缠?”
“赢盛!本王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道,带上你的人,滚回皇宫!”
“你的事轮不到本宫说道?”赢盛嗤笑一声,“于亲,本宫是你皇兄,于理,你堂堂王爷在这大家上公然为难寻常百姓,有损皇家颜面,你说轮不轮得到本宫说道?”
赢城的一张脸涨得通红。
第216章
羡临渊见形势不对,以为赢城要出拳打人,刚想喝止,却不成想,一道残影从眼前挥过,竟是赢盛先出了手。
赢城怒骂一声,一个回身躲了过去,趁赢城翻身的间隙,赢盛飞起一脚,直冲赢城后脊。
赢城猛地吃痛,双目骤然变得猩红,再不顾及其他,一手扯住赢盛手臂,向前一拽,将人按压在地,雨点般的拳头直冲赢盛面堂上砸去。
二人身上裹满了泥泞,混着血渍,污泥浊水,乱作一团。
二人打斗的动静须臾之间便吸引了一大片的人围拢过来,羡临渊心中郁闷无比,声音阴冷如冰,“你们随意。”
说完,头也不回的回了医馆。
羡临渊的声音虽然谈不上大,却字字入了二人的耳中。
二人看着羡临渊离去的身影,恶狠狠地瞪着对方许久,瞥了一眼围拢的人群,暗骂一声,各自起身,追了上去。
“羡临渊。”赢城喘着粗气,拽住羡临渊的手臂,疾言厉色:“你为什么会与赢盛在一起!你忘了吗!他对你做了什么!”
羡临渊的脸色在一刹那变的惨白,他机械般的转过头,咬牙道:“与你何干!”
赢城一怔,“羡临渊,你爱本王对吧?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气本王对吧?你就是想让本王知道看着你拈花惹草的滋味对不对!你不过是想惹着本王气你,是不是,是不是!洛青云也是,林楚也是,那个女孩也是,赢盛也是,是不是?是不是?你告诉本王!”
赢城猩红的双眼加上嘴角的血渍,使他看起来分为恐怖。
赢盛自后边追来,一把扯住赢城的后颈,向后一拽,将赢城拽了一个踉跄:“赢城,放手!”
赢城转过头,啐出一口血水,看了一圈医馆中的人,冷声道:“全部滚出去。”
看病的病人,见了这样的架势,一个个僵硬着身子尽自己最快的速度,挪出了医馆。
医馆的伙计自是认识赢城与赢盛,一个个站了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孟童与齐鸿听了动静,以为是有人来闹事,急忙扔下手中的草药,奔了出来。
“公子!”孟童看到眼前的阵仗,微微一怔,看向羡临渊的眼神中带着慌乱。
“全部去后院。”羡临渊沉声道。
孟童一怔,看了看剑拔弩张的兄弟二人,又看了看羡临渊,“那公子呢?”
羡临渊整了整被赢城拽的褶皱的衣襟,摇了摇头道:“都出去。”
见羡临渊发了话,一众人也不敢耽搁,匆匆自西门出去,向后院涌去。
医馆前堂,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赢城冷冷地看着赢盛,趁人不备,一脚踹在赢盛的腹部,不等赢盛回过神来,抬手将医馆的铺门关了个结实。
赢盛被关在门外,锤砸着医馆的铺门,木质的门被砸的吱吱作响,响声不断回荡在医馆,刺激着一众人的耳膜。
赢盛狠命地踹了一脚铺门,咒骂几声,看着渐渐围拢过来的百姓,顿时觉得面上挂不住,撂下一句狠话便上了马车,直接回了皇宫。
烦躁的捶门声终于静止下来,羡临渊面无表情的看着赢城道:“你也出去。”
赢城假装没有听到,一把握住羡临渊的手腕,将人往二楼上拽。
“赢城,你松手!”羡临渊用尽了全力想要挣脱赢城,可是赢城的手却像是焊在自己手腕上一样,怎么都挣脱不开。
赢城突然停住脚步,猛地转过头看了羡临渊一眼,呼吸极为粗重,定定地盯着羡临渊许久,什么也未说,只是将握着羡临渊的手,收的更为紧实。
羡临渊手腕上吃痛,眉心轻轻拧了拧,随着赢城进了寝室。
赢城抬脚踢开寝室的门手上一用劲,将羡临渊甩进了寝室中,反手关上了门。
羡临渊浅呼一口气,被赢城握住的手臂隐隐泛着火辣辣的疼。
赢城不知所措的看着羡临渊:“本王,没想伤害你。”
羡临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眼看着赢城。
“你被这样看着本王。”赢城有些不自在,“你让本王看看你的手腕。”
说着,赢城向羡临渊走去,手指即将触碰上羡临渊的手臂时,却被羡临渊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赢城一僵,“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羡临渊粗哑着声音吼道,“赢城,你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你.....不要本王了.....”赢城的双眸有一瞬间的涣散。
羡临渊侧身从赢城身边走过,从几案上倒了杯水,灌入口中,企图压下心中的怒意。
“赢城,我们结束了。”
“结束?”赢城木讷地转过头,盯着羡临渊片刻,涣散的双眸渐渐覆上一层癫狂,“羡临渊,你再说一遍!是不是赢盛逼你的?或者是洛青云?还是林楚?是他们,是他们!”
赢城越说越激动,双目瞪得滚圆。
羡临渊看了赢城良久,将脸偏向窗外:“赢城,与谁都无关。我只是厌烦了,仅此而已。你不爱我,我不怪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现在我腻了,厌了,想分开了,也是我的选择。”
羡临渊转过头,对上赢城的双眸。
赢城愣了愣,他的羡大夫眼中再也没有了初见他的秋水熠熠。
羡临渊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剑,无声的戳进他的五脏六腑。
第217章
他一直以为,羡临渊只是恼他的荒唐,他改了、哄了,人就能回来了。
再不济,他低个头,认了错便是。
于是,他不再端着那份王爷的矜持,他愿意追他、哄他、放下身段,将自己贬在卑微里,他始终都坚信,羡临渊一定会被自己打动,一定不舍得离开自己。
毕竟羡临渊亲口说过,他爱自己。
他信了,羡临渊说什么他都相信。
可是现在呢,羡临渊说他厌了、倦了、不爱了........他该怎么办?
羡临渊用爱将他包围起来,现在却要收回所有的羽翼,将他狠狠丢掷在深渊里。
羡临渊怎么能如此狠毒?怎么能对此对他?
羡临渊是骗他的,对,骗他的,一定是骗他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许你自由
赢城没有办法接受羡临渊的话,他不相信。
羡临渊爱了自己这么多年,为了他煞费苦心的谋划,为了他不惜豁出命去。
你让他如何相信这样的一个人,说不爱他,就不爱了?
他儿时养了一只小狗,淹死的时候,他尚且难过了一月有余,羡临渊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羡临渊,你骗我的对不对?”赢城僵硬着身子凑到羡临渊的面前,萎靡地伏在羡临渊的身上,紧紧搂住羡临渊的腰。
只有这样,他才能听到羡临渊的心跳,他才能确定羡临渊没有离开自己。
“以前是本王的错,本王让你伤心,让你难过了,都是本王的错。本王知错了,你总得给本王一点改错的时间不是?”
“羡临渊,”赢城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你别不要本王......本王做的还不够吗....你再等等好不好,会改的,真的会改的.....”
羡临渊的嗓子哑的发不出声来,胸腔里似乎被什么压抑着,他挣脱了许久,才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句:“赢城,你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你说你改了,可是你只是换了一种方法将我推向绝路。”
赢城的身子不可控制地抖动起来,他将羡临渊抱的更紧:“本王没有,本王只是害怕你离开,本王没有办法了,羡临渊......你可以平和的对待任何人,和他们吃酒赏玩,却不愿意和我静静的呆上那么片刻,你不想想,本王心中是何滋味.....”
羡临渊无力地闭上双眸,“赢城,你永远都学不会爱。”
“怎么学不会?”赢城将头从羡临渊的胸膛里抬起,看着羡临渊苍白的脸色,伸出一只手,拢了拢他鬓角凌乱的碎发。
“羡临渊,你知不知道你躲着本王的那段时间,本王是怎么过来的?你不在的那段时间,什么都是灰暗的。”
赢城俯下头试探的亲吻上羡临渊的嘴唇,低声呢喃:“本王求你,求求你了羡临渊,你别走。行不行,行不行.....”
“赢城,你还会找到第二个、第三个羡临渊。”羡临渊麻木道。
找不到了。赢城想。
世界上只有一个羡临渊,全世界最好的羡临渊就在他眼前。
他再也想不到有什么方法能将羡临渊留在自己身边。
“你如何才愿意回来?”赢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回不来了。”
赢城的眼角被泪水浸染的红了一片,脸上的戾气早已不在。
看着赢城颓废的模样,羡临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手遏制住,不断的收紧。
他终究还是做不到漠然置之。
赢城永远都是他内心深处的那根刺,心脏的每一次跳跃,那根刺便向里钻刺三分,谩骂、耻笑、侮辱都不能让他退却,他也从不畏惧。
他把所有的情绪偷偷同那根刺一同掩埋进心脏的最深处。
靠着这一份炽爱,他不要尊严的陪在赢城身边这么多年。
如今,这根刺仍旧在。
可是,他不会再让这根刺继续向他的心脏深处刺探去。
他也是人,他也会痛,也会累。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赢城看着羡临渊麻木的表情,胸口仿若压了一块巨石,眼神中的悲凉变得狰狞。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羡临渊才愿意回头,或许无论怎么做,羡临渊都不回头了。
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挫败,原来是这么难受。
他没有办法坦然的面对羡临渊的离去。
羡临渊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他不要了,也不会让给别人。
鬼知道,他看见羡临渊与别人在一起时,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嘶吼,他恨不能将那些人剁碎了喂狗!
看着赢城异常的冷静,羡临渊的心骤然慢了一拍。
他太了解赢城了。
“你想做什么?”羡临渊强撑着,将自己内心的那份怯意伪装起来。
“羡临渊,你要自由,本王给你。从明天起,你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赢城冷声道。
羡临渊吞咽了一口唾液,死死盯着赢城,生怕他下一刻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赢城没有再看羡临渊一眼,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衣袖,骨节泛着青白。
“所有妄图接触你的人,一个都好不了。”
羡临渊的心,一瞬间如坠冰窖。
赢城侧身走过羡临渊身边时,停顿了一下,声音轻柔又细微。
他说:“羡临渊你和他们一样,根本不爱本王。”
直至赢城走了许久,羡临渊才慢慢折下身子,他颓然的坐在地上,后背紧靠着墙壁才不至于让自己毫无支撑的倒下去。
第218章
寝室内寂静无声,唯有秋风钻过窗纸的瑟瑟声,羡临渊仰起头,单手覆盖在眉骨上,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崩撒满地。
羡临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一夜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总之这一夜,他就这样静静的睡了地板上,一夜无梦,睁眼天亮。
这一日,赢盛没有再过来。
医馆的病人似乎也变得格外的少。
世界都安静了。
窗前的梧桐树偶尔发出的窸窣声提醒着羡临渊,他还活着。
孟童已经对医馆的事务处理的游刃有余了。
羡临渊蜷缩在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从日光清明到晦暗朦胧。
街角的繁杂吵闹似乎都与他无光,耳朵好像被包裹了什么,连孟童过来给他送饭,他似乎都听不太清楚。
他茫然的看着孟童在桌前忙碌,看着孟童到自己眼前,脸上似乎挂着焦急,他听不清孟童对他说了什么。
只知道孟童最后垮下了肩膀,低垂着头颅静静的走了出去。
他扯了扯嗓子,想唤了唤孟童留下陪自己说会儿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张不开口。
每个人似乎都按照自己的生活轨迹运行着,只有他的生活,似乎被时光定格了。
他感到了无边的寂寞和孤独。
就这样在床上颓丧了许多时日,在某一个清晨,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再这么下去了。
现在的局面,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想要的,为何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又接受不了了。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一生过的真失败,自己过的一塌涂地也就罢了,甚至拖累的其他人也不安生。
在这个深夜,羡临渊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放任自己如此颓废下去。
他掀开了被褥,轻步下了楼,后院漆黑一片,只有风吹过时带起的各种草药的清香。
闻着这样熟悉的味道,羡临渊的头脑瞬间清醒开来。
他缓缓走到晾晒架上,纤长的手一一抚过竹箩里被切割好的药材,药材还未完全晒干,带着些许潮气,沾染在他的指尖上。
他将盖布细细拉好,转身向一口的正堂走去时,看见一人正向他走来。
羡临渊微微蹙起眉头,看这人走路平稳的模样,倒是不像窃贼,可是这身形,他又陌生的很。
“你是谁?”羡临渊冷声道。
这人身形一怔,僵硬的停留在原地,月光照不到房间里,羡临渊看的不真切,抬步走向正堂时,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羡临渊的眉头拧的更深,许久没有进食的胃,再闻到这股味道时,像针扎一般疼起来。
“公子。”这人看到了羡临渊,轻声唤了一声。
羡临渊盯着这人,只是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
他一手轻轻按揉着腹部,一手从柜面里寻找火折子。
灯光燃起,羡临渊将火烛放了桌案上,男子的脸一瞬间清晰开来。
“孟天?”羡临渊惊讶道,“你受伤了?”
孟天穿了一身黑色夜行衣,身上似乎沾染了血渍,黏腻一片,手中还握着一柄沾满了血渍的弯刀。
第一百七十六章 疗伤
“坐下。”羡临渊覆上孟天的肩膀,将人按在凳子上。
羡临渊仔细打量了一下孟天,才发现孟天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脸颊上手臂上,后背胸腹甚至于腿上都有被利刃划破的痕迹,最致命的是后脊背上一道露骨的剑痕,皮肉露着不正常的暗红。
羡临渊的心揪起来,这等伤势若是放了普通百姓身上,怕是还未来到这医馆,便昏厥过去,可是孟天却还能意识清醒的出现在医馆。
这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
孟天被羡临渊打量的有些不自在,想要伸手遮挡身上的伤痕,可是伤痕太多,遮都遮掩不过来。
在羡临渊审视的目光中,他有些慌乱,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
“你去了哪里,受了如此重的伤?”羡临渊道。
孟天垂下眸子,许久:“公子, 我想见见孟童。”
“你这一身伤如何见孟童?不怕吓到他?”
孟天一怔,看了看浑身的血渍,有些不知所措的盯着羡临渊的脸良久。
羡临渊别过脸,起身去了一旁的木柜中拿了剪子、布帛以及,一个小瓷罐。
“不能劳烦公子.....”孟天刚想拒绝,触及羡临渊冰冷的目光时,畏下了言语。
羡临渊没有说话,拿着剪刀将孟天的上衣剪开,露出整个后脊背。
新叠旧伤,千疮百孔。
这样的肌肤,羡临渊只在赢城的身上看到过。
“你去突厥了?”羡临渊问道。
孟天闻言,浑身的肌肉一僵。
“突厥的半边月,见日光则死。”羡临渊看了一眼,淡淡道。
孟天咬了咬毫无血色的嘴唇:“公子,别麻烦了。”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赶来见孟童最后一面。
“罢了。”羡临渊轻叹一口气,“中毒不深,能解。”
说着,羡临渊起身回了二楼寝室,拿回一个黑色圆形瓷瓶。
“又给您添麻烦了。”孟天翁声道。
“你知便好。”羡临渊处理了孟天身上的伤口后,打开瓷罐的罐口,一股难以形容的异香幽幽飘散到空中。
第219章
“有些疼,你忍着。”
孟天轻轻摇了摇头,“无妨。”
这样的疼,对他来说算的了什么。
“替赢盛卖命?”羡临渊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刺杀的谁?”
孟天猛地回头,满目震惊与慌乱。
“看我作甚?”
孟天抿了抿嘴唇,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想说便罢了。”羡临渊浣洗了手,将器具一应收好,手中的黑色瓷瓶顿了顿,塞到了孟天的手中。
“公子.....”孟天看看瓷瓶,又抬头看了看羡临渊。
“你拿着吧,我这还有。”
羡临渊边说边将挽起的衣袖放下,月光从敞开的堂门口穿透进来,羡临渊玉盘般的脸颊映在自己眼前,秋水般的眸子流光璀璨,真是动人心弦。
“不去看孟童吗?”羡临渊察觉到了孟天的目光,转过身来,看孟天没有要起身的意味,便向前两步,坐在一旁。
“公子灿若朝光,静若温风,真是很难不令人心生爱慕。”孟天低垂下头颅,言语中却听得一丝羡慕。
羡临渊静静地看着孟天,语出惊人:“你与赢盛睡了。”
孟天浑身一颤,惶恐的看向羡临渊,刚想矢口否认,却被羡临渊抬手指了指胸膛。
冰凉的指尖划过炽热的胸膛,孟天条件反射的伸手去遮挡。
羡临渊淡然的将手收回,“说说吧,还有孟童。”
见孟天面露难色,羡临渊起身打开了门栓:“回去吧。”
“公子?”孟天不明白羡临渊为何不继续问他,反而要放他走。
“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你想说的时候,自会说。”羡临渊拢了拢身上的衣衫,秋夜的风,不入骨却刺肤,“回吧。”
孟天点点头,将衣衫匆匆掩盖了身上,便隐于黑暗。
他不是不想告诉羡临渊,而是不能。
母亲去世,留下孟童一人,他迫不得已逃离赢盛,隐身于市井。
他不想让赢盛知道孟童的存在,不想孟童像他一样成为一个冰冷的杀人工具。
他只想自己唯一的弟弟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在他消失的这些年里,赢盛一直没有放弃找他,他遇见羡临渊的时候,赢盛的人其实已经探进了村落。
见羡临渊人善,干脆咬牙将孟童托付给了羡临渊,自己则远走北漠。
却没成想,兜兜转转,还是没有逃离江城。
所幸,孟童生活的很快乐。
只要孟童能平安快乐的生活,他深陷沼泽泥潭又如何。
羡临渊看着孟天的身影许久,面无表情的关上了医馆的大门。
回了寝室,羡临渊匆忙拿出笔墨纸砚,快速书写了些什么,拿着笛哨唤来信鸽,趁着夜色,目送这自由翱翔的鸟儿向仲春堂的方向而去。
他需要洛青云打探清楚孟天的身份,也需要打探清楚孟天究竟去突厥做了什么。
羡临渊内心总是隐隐不安,提到突厥他能想到的便是林楚,可是思及赢盛与林楚的关系,他又实在想不出,赢盛要害林楚的目的。
那么,唯一的便是冲着突厥而去。
边塞生异,动荡的是整个朝局。他不在乎赢启与突厥的生死存亡,他只是不想战事牵连无辜,仅此而已。
次日一早,冷清了几日的医馆,突然又热闹起来。
羡临渊被嘈杂的声音吵得睡不着觉,干脆起了身。
下床着衣时,正巧碰上孟童推门进来。
见羡临渊已经起身,孟童脸上难得露出一方喜色:“公子今日怎地起的这样早?”
羡临渊看了一眼孟童,继续低下头整理衣衫:“下面怎地如此喧哗?”
听了羡临渊的问话,孟童兴奋的脸颊上都团上两团粉红的云霞,“公子不知,医馆来了个姐姐,说是来找您的。”
“找我?”羡临渊疑惑的看了一眼孟童,倾身坐在妆案上,捡了一只白玉簪子,随意地将长发挽起。
“嗯嗯,那姐姐说认得公子,是公子好友。”孟童边说边将铜盆置于梳洗架上,侍候羡临渊浣洗。
“什么样的姑娘?”羡临渊自问自己并没有认识什么关系较好的女子,若是鬼医谷的师姐,定然是会提前给他通了书信才是。
“形容不上来,挺漂亮的一个姐姐。”孟童一手拿着锦帕,一手托腮,拧着眉思考许久,也未能找出具体向的形容。
羡临渊接过锦帕,看着孟童的模样不禁打趣道:“若是丢了人让你去报官,怕是猴年马月都寻不到人来。”
孟童闻言,红脸嗔怪一声:“公子惯会取笑我。”
羡临渊止不住扬起一抹笑意,看的孟童心中一软。
圆圆的眼眸差点覆上泪来,这是这些时日里,羡临渊露出的第一抹笑意。
“走吧,看看你口中的漂亮姐姐是何许人也。”羡临渊将锦帕放在铜盆里,转身下楼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姑娘来了
“羡大哥!”
羡临渊刚刚下了楼,还未转过楼梯角,便听得后院里传来一声欢快柔和的声音。
“溪禾?”羡临渊一怔,“你怎地会来这里?”
陆溪禾扬起脸,少女稚嫩的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艳如夏花。
“当然是来找你啦!”
见二人真的熟识,医馆里的伙计向羡临渊打了招呼便各自忙碌开去,只有孟童追着问陆溪禾与羡临渊是何关系,把站在一旁的齐鸿看的嘴唇撅的很高。
第220章
羡临渊唤了孟童去收拾药材,冲陆溪禾挥了挥手,将人带到后院凉亭坐下。
“自己跑来的?”
“嗯!”陆溪禾应了一声,将背上的包袱放了身旁的石凳上,左右打量了一下这院子。
“爷爷怎地放心你来?”羡临渊叹了口气,他在恢复记忆后,却是很担心陆溪禾与陆爷爷的安全,但一直因为赢城的纠缠,未得抽开身亲自去一趟。
“洛大哥将我送来江城便匆匆离去了,他让我转告你一声,书信看到了。”
羡临渊点点头,没有在洛青云的身上过多纠结。
“怎地跑来江城了?”羡临渊很好奇这个一辈子长在大山的姑娘,竟然会突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江城。
“当然是想你啦!”陆溪禾眼眸里闪着亮光,兴奋的看着羡临渊,明媚的笑容绽放在陆溪禾的脸上,生动活泼,让人止不住跟着心情愉悦。
羡临渊止不住的扬起嘴角,“小姑娘胆子愈发大了,不怕羡大哥将你发卖给了人牙子。”
陆溪禾站起身,轻轻捶婻鳳打了一下羡临渊的肩膀,道:“羡大哥才不会,就算是卖给人牙子,也是不卖人的人牙子。”
“哪里有不会卖人的人牙子。”羡临渊被陆溪禾的话逗弄的止不住笑了起来。
陆溪禾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脑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羡临渊努力止住了笑意,“好了,你来这儿到底是来做什么?若是来玩的话,那便多留些时日,羡大哥带你好好玩一玩。”
“不是来玩。”陆溪禾匆忙摇了摇头,圆圆的大眼眨了眨,神秘道:“我是来上学堂的。”
“学堂?”羡临渊一怔,忽然想起,他曾经是跟这小姑娘说过学堂之事。
“其实是来找个女工活计。”陆溪禾淡淡道。
“你是怎地说服爷爷的?”羡临渊记得曾经陆爷爷连城镇都不让陆溪禾去,又怎么会放心小姑娘一个人来江城如此远的地方。
陆溪禾嘴角的笑意渐渐被脸上的忧伤代替,“爷爷去世了。”
羡临渊呼吸一顿,陆老爷子身体素质一向很好,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导致的?陆溪禾自幼与爷爷相依为命,这个小姑娘又是如何一个人熬过丧礼的?羡临渊不敢去想象。
“溪禾。”羡临渊只觉得嗓子发紧,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
陆溪禾将头抬起,眼角的那抹悲伤已经化去,再次恢复了笑脸:“羡大哥,爷爷的身体早就不行了,走的很安详。”
原来,陆爷爷去镇上是为了到药馆买药,不带陆溪禾是怕陆溪禾知道了担心。
得知陆爷爷的去世与赢城无关,羡临渊不觉松了一口气,却又在心底暗自责怪自己的大意,同陆老爷子在一起生活这些时日,身为一个大夫,竟然是毫无察觉。
医馆里暂时已经没有什么空闲的房间,羡临渊只得唤了孟童,带着陆溪禾找了医馆附近的客栈,暂时先宿下。
陆溪禾的到来,让羡临渊有些措手不及。
赢城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还要分心照顾陆溪禾,他实在有些分身乏术。
三人进了厢房,羡临渊见陆溪禾的包袱内仅有两三件衣物便再无其他,便唤了孟童去隔壁的街巷去给陆溪禾准备一些常用的东西来。
二人入了座,陆溪禾自然的倒了两杯茶,放了羡临渊面前,像从前一样。
“羡大哥,你与家人和好了吗?”陆溪禾迟疑一下,问道。
“没有。”
“那你现在是自己一个人住了吗?”陆溪禾的心突然有些紧张,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到现在为止还时时出现在她的梦里。
羡临渊被带走后,她直接失去了羡临渊的消息,每日担心却是毫无头绪。
“在医馆。”羡临渊道。
“那......那日带你走的那人呢?是不是还在为难你?”
羡临渊苦笑一声,揉了揉陆溪禾的头,“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要操心了。”
陆溪禾瘪了瘪嘴,小声道:“爷爷也很担心你。”
听了陆溪禾的话,羡临渊的心揪了一下。
“好了,不要再去想这些事情了。你说想来找个活计?准备做些什么?羡大哥可以帮你看一看。日后要是留在江城,羡大哥与你也有个照应。”
陆溪禾感激的望着羡临渊道:“谢谢羡大哥。”
看着陆溪禾懂事的模样,羡临渊觉得这个小姑娘似乎在短短的时日内,长大了许多。家人的离世,真的会让人快速的成长起来。
羡临渊有些心疼陆溪禾,伸手接过陆溪禾手中的茶盏:“既然来了,不着急找活计,羡大哥先带你玩一玩,你看如何?”
喜悦的情绪一下便跳上了陆溪禾的眉梢,“真的吗?”
羡临渊含笑点了点头,这样的陆溪禾才是他所熟悉的。
带着陆溪禾在客栈用了晚饭,羡临渊再三叮嘱了陆溪禾不要夜间出门,才心事重重的带着孟童回了医馆。
他放心不下陆溪禾一个姑娘独身宿在医馆,准备这几日便将米淮的房间收拾出来,留与陆溪禾住。
至于陆溪禾想找个活计,这才是让羡临渊最为头疼的。
未出阁的女子向来禁忌抛头露面,非说要找个活计,又有哪里愿意招女子呢。
羡临渊属实怕陆溪禾误入歧途,寝室内的灯亮了许久都未熄灭。
第221章
“公子是在烦恼溪禾姐姐的事情吗?”孟童一边剪着火烛的烛芯,一边向羡临渊看了一眼。
“不如让溪禾姐姐来医馆帮忙?”
羡临渊思忖许久,孟童的提议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若是陆溪禾留在医馆,自己也能时时照顾她,小姑娘年岁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寻个如意郎君嫁了,便也算了却陆爷爷的一桩心事了。
唯一让他为难的便是赢城,陆溪禾明显对赢城有恐惧感,二人在客栈谈话时,他便感受的出来,也不知若是赢城日后再到医馆来,看见陆溪禾又是什么反应。
思及此,羡临渊轻叹一口气,事情已经堆到了眼前,避无可避,也只能硬着头皮解决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他的原则
次日一早,羡临渊早早唤了孟童起来,早膳都未来得及吃,便直奔客栈。
因为赢城闹事的原因,医馆连续几日的病人都少了许多,羡临渊索性把齐鸿留在医馆看着,自己带着孟童和陆溪禾去江城转转,还招惹了齐鸿不满。
“溪禾姐姐,你起了吗?”羡临渊刚刚踏进客栈,孟童便先一步窜到了二楼厢房,拍了拍陆溪禾的房门。
“来啦来啦。”这边应着,厢房的门便打开了。
看二人相熟的模样,羡临渊止不住打趣:“孟童,怎地才见了溪禾两面,便与人姑娘如此相熟了?可是喜欢溪禾貌美。”
一番话羞得孟童满脸通红,撅了撅嘴道:“溪禾姐姐长相甚美,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你是学了一点词就乱用,爱美之心岂是用在这里的?”羡临渊抬了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蒙童的额头。
惹得陆溪禾哈哈大笑,“没关系没关系,我也听不懂。”
听了陆溪禾的话,蒙童挠了挠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着二人嬉笑打闹的模样,羡临渊不知不觉也被二人的情绪所感染。
赢城前日里带来的不快,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暂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孟童的带领下,三人驾着马车到了城西的鼓山上。
看着直穿云际的山,陆溪禾只觉眼前发黑,拉着脸幽怨道:孟童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在家就天天爬山,来了江城,你还带我爬山,怎么着,我是猴子啊!”
听了陆溪禾的话,羡临渊“噗嗤”一笑,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陆溪禾双手叉腰,佯怒道:“好啊,你们俩一起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孟童以为陆溪禾真的生气了,急忙向前两步,谄媚道:“别呀溪禾姐姐,你是猴子也是漂亮的猴子,猴子一枝花!”
“孟童!你就是故意的!”说着,陆溪禾扬起手就要冲孟童挥去,孟童哪里会等着挨打,匆忙转身一股烟的溜走了。
看两个人打闹追逐的模样,羡临渊脸上的笑意从未停下,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直到两个人大汗淋漓,身上的衣衫都要被汗水浸透了,方才停下。
看着满头大汗的两人,羡临渊向山脚下挑着担子的老汉挥了挥手,买了三份绿豆粥,才让二人安静下来。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索性登山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个住在山脚下的农户上来大柴,像他们三人特地跑山上来玩的,倒是一个人都没有。
孟童和陆溪禾似乎永远有着使不完的劲,一路上追追打打,像是认识许久的伙伴。
好不容易走到了半山腰,孟童看着漫山的野草,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惊喜的向草丛扑了过去。
“公子你看!”不多时,孟童手中举着一块沾满了泥土的块状物。
羡临渊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定睛看了看,扬起了笑意,“独麻还是窝麻?”
“独麻!”孟童惊喜道。
陆溪禾好奇的凑了过去,有些嫌弃的看着孟童满是泥土的手,转头看向羡临渊道:“什么毒?”
“野天麻。孟童,你跟溪禾解释一下。”羡临渊淡淡道。
“野天麻分两种,只长一个的叫独麻,长一窝的叫窝麻。”说着,孟童将手中的独麻展示给陆溪禾看了看。
“这草药很难寻吗?为什么你如此兴奋?”陆溪禾好奇道。
“倒也不是难寻,只是这野天麻通常都是长在深山野林里,没想到在这等地方也轻易寻到了......”
陆溪禾还想说什么, 转头见羡临渊一脸疲惫的模样,凑到孟童耳边,小声道:“羡大哥昨日没有休息好吗?怎么看他很疲惫的样子?”
孟童歪了歪头,看了羡临渊一眼,拽了拽陆溪禾的衣袖道:“公子身体一向不好,咱们在这多停留片刻吧。”
得到了陆溪禾的同意,两人知会了羡临渊一声,便冲着野草堆跑去。
羡临渊见二人跑远,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撑在石头上,微闭上双眸,任凭丝丝缕缕的风从自己身体中穿过,汗水被清风带走,留下一丝清凉,沁入心底。
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在这一刻,似乎也得到了抚慰,心如止水,无暇其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羡临渊感觉到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衫,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陆溪禾与孟童放大的脸。
“做什么呢?”羡临渊笑了笑,直起了身子。
“公子你且看。”孟童像献宝一样侧开身子。
看着面前一堆的草药,羡临渊的嘴角扬了起来,“倒是没有摘错。”
第222章
得了表扬的孟童得意的看了一眼陆溪禾,见羡临渊脸上有了笑意二人伸出双手,互相拍了一下,“耶”了一声,似乎是做了什么伟大的事情一般。
看二人兴高采烈的模样,羡临渊勾着嘴角,淡淡的笑着。
他羡慕孟童和陆溪禾,可以活的如此无忧无虑。
如果他没有遇到赢城,他是不是也会像孟童和陆溪禾一样,平淡快乐的过一辈子。
如果上天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还是会爱上赢城,但是他再也不会费尽心力的去陪在赢城的身边。
赢城就是那天边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否则就会分不清现实与梦幻,跌入深湖,不可自救。
眼见太阳快要落山,三人不再停留,匆忙下了山,本意就不是来采摘草药的,看着晾晒在石头上的草药,孟童止不住的心疼,最终也只是拿了那棵独麻下了山。
下了山,三人直接在客栈用了膳食,看着陆溪禾进了厢房,羡临渊才放心的带着孟童回了医馆。
“公子,溪禾姐姐很好。”孟童驾着马车,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传入羡临渊耳中。
“嗯。”羡临渊淡淡应了一声。
“公子,溪禾姐姐其实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看得出来,溪禾姐姐很喜欢公子。”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我也很喜欢你。”
车厢外的孟童震惊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公子....我是说.....”
“好了,驾车吧。”羡临渊阖上双眸,他知道孟童想说什么。
他曾经也想过,离开赢城,开启一段新的感情,用一段感情去冲淡另一段感情,不论于谁而言,都是不负责任的。
他做不到。
他宁愿在这段感情里将自己溺死,也不会去祸害别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被撵出门儿
整整一日,爬了一座山,羡临渊的体力也是到了极限,回到医馆上楼梯时,步子都有些虚伐。
回到医馆,齐鸿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孟童挥手止住了。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公子累了。”说着, 孟童将手中的独麻抛进了齐鸿手中。
上了楼梯,一转就是羡临渊的房间。
看着敞开的房门,孟童蹙了蹙眉,羡临渊的房门向来是关着的,现下怎地会开启?
正疑惑间,二人进了寝室,一个身影趴在桌案上。
孟童即刻将羡临渊护在身后,“你是谁!”
趴在桌子上的身影听到声音,猛地起身转过头,脸上还带着刚刚惊醒的茫然无措。
“你来做甚?”羡临渊推开孟童,向前一步。
赢城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慵懒道:“你去了哪里,本王等你许久。”
孟童见是赢城,面色当即变得难堪。
“孟童你出去。”羡临渊道。
“公子!”
“出去。”
见羡临渊坚持,孟童也不敢再争持,满怀担忧的下了楼。
他只知道今日好不容易在羡临渊的脸上见了笑颜,而今赢城一来,羡临渊又要郁结不断。
“你也出去。”羡临渊冷声下了逐客令。
“本王等你一天了。”赢城有些委屈。
“我让你等的?”羡临渊挑了挑眉。
“不是,本王自愿的.......本王一早才从沧州回来,向父皇复了命就直奔医馆,哪想你不在.....”赢城咬了咬下唇,声音愈发的小。
“出去!”
“本王不出去!”赢城急了,“本王就是想来看看你,刚见到你,你便撵着本王走!”
羡临渊轻吁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赢城抿了抿唇,从怀中掏出一根银簪来,“本王特地去了一趟祁阳,你看这银簪,是否与那只相似?”
羡临渊没有回答,将办掩的房门推开,站在一侧,道:“出去。”
赢城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挪到羡临渊身边,抬手想将羡临渊头上的玉簪拿下来,被羡临渊伸手挡住,反手一推。
赢城被推的猝不及防,向后踉跄两步,才将将稳住身形。回过头来时,羡临渊“砰”的一声,将门用力的甩上。
赢城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关上的房门,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门框上。这是羡临渊,第一次将自己关在门外。
羡临渊疲惫的瘫倒在床上,他不知道赢城到底想做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去想关于赢城的任何事情。
门外传来轻微的碰撞声,羡临渊微微蹙了蹙眉,心中不免猜度,难道赢城还未走?
这一想法刚刚冒出心口,便被羡临渊掐在心窝里。
赢城怎么可能会在门口等着,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早就甩袖走人了才是。
他翻了个身,想要将赢城从自己脑海中抛去。
明明身体很累,脑袋也是一片混沌,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王爷。”
门外传来齐鸿的声音,“您回去吧......”
羡临渊猛地睁开双眸,他刚刚没有听错,赢城.....还守在寝室门口。
“地上寒凉,伤了身子。”齐鸿还在劝说。
羡临渊的心却是百感交集,曾经,他也是如此在门外等着赢城开门,没有赢城的吩咐,他也不敢擅自离去,一站便是一夜。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第223章
羡临渊不免苦笑一声,心中像是被细密的针扎了遍,把他的心脏碎碎割裂,无法立身,痛入心扉,不知道是为谁。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几声愈来愈远的沉重的脚步声,羡临渊才起了身。
他靠在方枕上许久,等到孟童敲了门,才收回了心绪。
“公子,我给您打了热水,您洗洗再休息。”
羡临渊转头看了一眼抬着木桶的孟童,木讷地问道:“走了么?”
孟童脚下一顿,缓缓点了点头,“走了。”
羡临渊绷紧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静静的看了看窗外。
“公子。”齐鸿跟在孟童身后,走到羡临渊床边,轻声道,“您是如何想的?”
“想什么?”羡临渊的声音透露着爬山后的疲惫感。
“王爷。”
羡临渊顿了顿,没有回答。
“王爷他.....等您许久。”
“嗯。”
“他......很爱您。”
羡临渊将头偏向床榻内侧:“他爱很多人。”
齐鸿一哽,他不明白该怎么样做才能让羡临渊原谅赢城,他不明白为什么羡临渊和赢城不能和好如初,只是吵架,道歉了不就好了?大人的世界为什么这么复杂?
接下来的几天,赢城都没有再到医馆来,医馆的病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当然,同病人一并多起来的,还有羡临渊的书信。
每日三封,准时准地。
每一封信,都是千篇一律的“只心悦你。”
没有署名,没有来处。
羡临渊看着被他丢弃在一旁的堆的比碗高的书信,轻轻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赢城竟然可以做到这份上。
赢城一向自持高傲,可是现如今所做的行为,又怎能谈得上高傲?他有些看不懂赢城了。
齐鸿说,赢城心悦自己,真的不是挽回自己被抛弃的尊严吗?
羡临渊收回视线,缓缓摇了摇头,他不想再让赢城占据自己的生活。
心悦与不心悦,又有什么关系。
窗外的鸡鸣不知啼叫了多少次,羡临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起了身。
这两日医馆繁忙,加上陪陆溪禾爬了整日的山,今天才算将身体养了过来。
“公子,公子,溪禾姐姐出事了!”
孟童着急的冲进羡临渊的房内,连房门都未来得及敲。
“怎地了?”羡临渊刚刚穿好外衫,头发都还未来的及挽起,便被孟童拽去了客栈。
二人匆忙进了厢房,陆溪禾正闭着双眸虚弱的躺在床榻上,眉头紧紧拧着,面色潮红,任凭羡临渊唤了许多声,都未清醒。
“什么时候发现的?”羡临渊寒着一张脸。
“今早我来找溪禾姐姐吃早膳,怎么都敲不起门,便冲破了门,一进来便是如此了。”孟童哽咽道。
羡临渊没有应声,朝着床榻看了一眼后,用被褥将陆溪禾整个卷起,抱在怀中便向马车奔去。
第一百八十章 瘴气
早上的江城,总是分外热闹,马车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堵住了去路,医馆到客栈一条街的距离,愣是两炷香都未走过来。
羡临渊在马车上探了陆溪禾的脉象,心下愈发着急。
是瘴气。
陆溪禾不曾出门,怎地会得了瘴气?
羡临渊看着陆溪禾烧的毫无意识的模样,不停的掀了门帘催促着。
好不容易到了医馆,羡临渊顾不得其他,将陆溪禾扛在肩膀,在医馆中一众人惊讶探究的目光中,直奔二楼寝室。
孟童来不及停下马车,将缰绳扔给齐鸿,便从正堂拿了针灸用具去寻了羡临渊。
几针下去后,羡临渊轻轻拍了拍陆溪禾的肩膀,轻声道:“溪禾,溪禾,醒一醒。”
陆溪禾呓语了一声,嘴中呢喃不清的唤了一声:“羡大哥。”
羡临渊轻吁一口气,坐在了椅子上,摸了摸陆溪禾的头道:“睡觉吧,没事了。”
听了羡临渊的声音,陆溪禾头一歪,沉沉睡去。
看着陆溪禾逐渐平稳的呼吸,羡临渊揉了揉酸疼的手臂,微微勾起嘴角,他没有想到,看起来如此纤弱的小姑娘,竟是如此重。
不等手臂上的酸麻感消失,羡临渊将陆溪禾的手臂拿出,将银针全部取下后,又从柜子深处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塞进了陆溪禾的口中。
而后立即将陆溪禾翻转过来,叫孟童拿个木盆来。
中了瘴气,需要借助银针封住穴脉,再借用鬼医谷特制的清毒丸,将瘴气逼出就可以了。
孟童应声,还未来的及将木盆拿上来,陆溪禾的嘴角口鼻处便开始向下流出血来,刚开始如悬崖凝结的水滴,一滴一滴,不间断,后来便像开了闸的洪水,羡临渊疾声唤了孟童一声,却也终究晚了一步,鲜血流了满地,也沾染了羡临渊一身。
孟童进了房间,看了满目的黑红,吓得嘴唇都没了血色。
“别愣着,拿锦帕和温水来。”羡临渊道。
等将陆溪禾脸上的血渍擦洗干净后,羡临渊唤了孟童备了热水,将自己好好冲洗了干净。
羡临渊出来时,孟童已经将地上的血渍清理干净,只是房屋内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刺的人阵阵干呕。
“公子,您的衣物?”
羡临渊抬眸看了一眼被鲜血浸满的衣袍,无奈的叹了口气,让孟童包好丢了去。
第224章
往身上披了件外袍,羡临渊便坐在椅子上,看着躺在床上安稳睡着的陆溪禾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一番折腾,身体本就没有恢复的羡临渊,只觉得脑袋沉重,闭上双眸,脑海里浮现的却总是赢城自牢狱中出来的模样。
浑身是血,怎么都止不住。
脑中混乱不堪,他半阖着双眸,怎么都甩不掉那萦绕在眼前的喧杂。
挣扎之际,走廊突然出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羡临渊瞬间惊醒,身上的外衫因为自己的动作掉落在地上。
能上二楼来的,只有齐鸿与孟童,其他人未得羡临渊的同意,没有人有胆量上来。
羡临渊猛地起身,还未站起来,房门便被人一脚踢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是瞬间移到了自己面前。
羡临渊回过神来时,赢城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赢城!”羡临渊嗔怒道。
赢城看着陆溪禾潮红着脸躺在羡临渊的床上,又见了羡临渊一身里衣,湿漉漉的头发似是刚刚沐浴后的模样,呼吸骤然粗重,浑身的止不住的颤抖。
羡临渊看着赢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狰狞,紧紧攥成拳头的双手,青筋环绕在肌肤之上,随着血液的流动,紧绷着。
赢城的双眸,不知何时爬满了血丝,阴狠、冷蚩。
羡临渊的心,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寝室的门,被赢城重重摔上。
“砰”的一声,像攻城的号角,一瞬间将羡临渊拉回了现实。
“你来做什么?”羡临渊站起身,条件反射的想要挡在陆溪禾的身前。
赢城闭口不言,伸手拽起羡临渊的衣襟,将人整个人拖到了地板上。
“赢城,你......”羡临渊话还未说完,便被赢城扣住了脖颈,身上的里衣像糟烂的布匹,被赢城一把扯烂,扔在一旁。
羡临渊浑身赤|裸的躺在地上,一瞬间,羞耻与愤怒占据的胸腔。
赢城沉默不语,钳制着羡临渊的四肢,仔细的审视着,像在审视案板上一直被剖膛开腹的羔羊。
“赢城!”羡临渊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赢城的名字,费力的从赢城手下挣脱出一只手,直直向赢城的面门捶去。
这一拳,打的赢城 猝不及防,正中鼻骨,几滴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到了羡临渊的身上。
鲜血,落在羡临渊苍白的肌肤上,宛若盛开在玉石上的红牡丹,妖冶、迷人。
赢城抬起一只手,抹去脸上的血渍,冷冷地看着羡临渊,一言不发。
听了动静的孟童与齐鸿,疯狂的锤砸着寝室的门,直至被身后追赶来的几名侍卫拖走,整个寝室才又恢复了安静。
静的只能听到赢城粗重的呼吸声。
羡临渊吞咽了两口津液,“别伤他们。”
赢城冷声道:“他们?还有心思管别人?羡临渊,你还敢说你和这个女人没有关系?不远千里将人接到江城,还将人送到了客栈里。陪吃陪玩,高兴的很?怎么。本王满足不了你?这贱|婊|子能让你找回男人的尊严是吗?”
羡临渊怒叱道:“把你的嘴放干净点!给我滚!”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抬眸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着的陆溪禾,心中的担忧放下了一些。
偏偏就这一眼,让赢城气翻了天。
“羡临渊,你关心她?”赢城扣住羡临渊的下巴,迫使羡临渊与自己对视,“本王这段时间对你这么好,求你哄你,连自己的尊严都不要了,你连个好脸都不给本王,你口口声声说着你心悦本王?这就是你的心悦?羡临渊,本王看你是被男人上够了,想寻找点刺激了是吧?还指责本王荒唐乱世,你呢,你又好的哪去!”
羡临渊的脸扭曲着,他的心仿若被挖空一般,只剩下了疼痛和麻木。
看着这样的赢城,他已经不想与他再多说一句话。
赢城将羡临渊的头向上拽起,迫使他与自己四目相对,一双猩红的眸子,像深渊攀爬出来的洪水猛兽,将人拉入诡地。
“羡临渊,你将这女人卷着被褥从客栈出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本王?本王当着全江城人的面散尽了西园众人,将王妃送到了西园,避而不见。连添香阁都被本王遣散了不许再开,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羡临渊!”
“你在往本王的身上捅刀子,你在当着全江城的百姓往本王的身上泼脏水!”
羡临渊冷漠的看着赢城暴怒狰狞的模样,忽而缓了一口气,“然后呢?杀了我?”
“本王真他妈的想杀了你!”赢城咬牙怒叱。
羡临渊突然就笑了,几近癫狂的笑,笑的让人不寒而栗:“那就杀了我,杀了我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碾碎了揉进自己的身体
赢城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一张脸涨的猩红,“羡临渊!”
怒到极致,没了声响。
赢城将头埋进羡临渊的颈窝里,“你到底要本王怎样.......要本王怎样......”
话到最后,声音被吞进泪里。
感受着颈窝处的湿润,羡临渊颓然的摔倒在地上,眼泪顺着眼角一滴接一滴的滑落,他的嗓子阵阵发紧,几欲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总以为,自己狠下心摆脱掉了赢城,自己就再也不会难过。
他以为,这一次,他将自己保护的足够好,以为自己足够理智没有再陷入赢城的甜言蜜语。
第225章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会感到心痛。
爱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难。
难道爱一个人,他就要付出这么多?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折磨他?
“赢城,”良久,等到眼角的泪水干涸,羡临渊嘶哑着声音道:“我不爱你了。”
赢城浑身一僵,将头从羡临渊脖颈处抬起来,他的眼圈红肿不堪:“你不爱本王了?你不爱了?”
赢城冷笑一声,“羡临渊,这些时日,本王做的还不够多吗?本王为了你,连皇位都舍弃了,最终换来你一句,你不爱了?那你为什么给本王希望?一次又一次,本王以为,只要本王改,你就会回到本王身边,可是现在你却告诉本王,你不爱了,羡临渊,你怎么这么残忍。”
羡临渊双眸空洞地看着赢城,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他又怎么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他的心早就在这五年里被赢城折磨的奄奄一息,就差这临门一脚,终于让赢城挖干取尽。
赢城固执的以为,只要付出了,就会换回他的心。
可笑,当真可笑。
如果付出就能换回人的心,那么他呢?
他五年的付出呢?
缘何没有人给他?
五年的卑躬屈膝,五年的提心吊胆,五年的一心一意,谁来还他一个完整的心?
赢城死死扣住羡临渊的脖子,“羡临渊,你根本不爱本王,你根本不爱!你就是想要离开本王,你的爱就这么下贱!你不配,你不配!”
赢城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这一生,从未感受过什么叫挫折,羡临渊,第一次让他感受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他动动手指,就有一群人匍匐称臣,他赏个瓜果梨枣就有人感激涕零,为什么他拼上命都不能唤回一个人的心。
羡临渊惨白着一张脸,面无表情,低声道:“是啊,我的爱就是这么廉价,配不上。所以,你别要了。”
地板太凉,冰的羡临渊像落进了没有底儿的深潭,像被榔头击中了脑袋,万念俱灰。
羡临渊转过头,无神的看着赢城,扬起了嘴角,是的,他的爱,就是这么下|贱。
赢城看着羡临渊勾起的嘴角,只感受到了痛,撕心裂肺的痛。
他俯下身子吻上了羡临渊的唇,下了狠的吮吸厮磨着。
口腔中充满了血腥味,直至两个人快要喘不过气来才分开。
看着羡临渊异常红肿的双唇,赢城起身扯去自己的衣衫,双腿死死压住羡临渊,恐惧瞬间向羡临渊袭来。
他从赢城的双眸中看不到一丝感情,只有将他吞噬殆尽的欲望。
“羡临渊,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你逃不掉的。不爱本王了,那更好,本王会让你留下的,得到你的身体,比得到你的心,容易的多。”
羡临渊挣扎着想要从赢城身下逃出,却被赢城死死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赢城......你这个....畜生......”
“是,畜生。”赢城一口咬住羡临渊的肩膀,像要咬穿他的脊骨。
他蛮横的闯进|羡临渊的身体,将自己内心的一腔愤恨全部发泄在羡临渊的身上。
汗水顺着羡临渊的额角滴落到地上,痛!痛的不能呼吸。
牙齿把嘴唇咬破,他浑然不知,指甲扣在地板上,鲜血顺着甲缝流出,他也感受不到。
身边便是沉睡的陆溪禾,耻辱与悔恨将他包裹。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这样一个人。
他恨,恨自己的不自持,恨自己为什么要长了一颗心来。
羡临渊麻木的看着赢城,他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像一个濒临死亡的困兽,溺死在绝望的沼泽。
突然,脸上似乎落下了什么水渍来,赢城.....在哭?
他为什么哭?他有什么资格哭?该哭的不是自己吗?
赢城看着羡临渊惨白的一张脸,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和羡临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日思夜想的人,他想要好好对待的人,他想要揉碎了碾进自己身体的人,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残忍。
当轻歌带着嘲弄来了王府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的心有多痛。
他亲眼看着羡临渊抱着这个女人从客栈出来。
满大街的人!
闲言碎语冲击着他的耳膜,他避之不及。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也不在乎被人的嘲笑,他在意的是,羡临渊宁可去睡一个山野女人,都不愿意回到他身边。
羡临渊彻底丢下了他,像丢弃一个玩够了的玩物。
他后悔也自责,他想弥补。
可是羡临渊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倘若老天爷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发誓他一定豁出去命的对羡临渊好,他再也不会让羡临渊离开自己。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羡临渊爱自己的那五年,也如同自己一般无助吗?
泪水充斥着赢城的眼眶,怎么都流不尽。
他明明和这个他爱到骨子里的人做着最亲密的事,可是他的心却是撕心裂肺的痛。
他们明明拥抱在一起,却仿若隔了一个世界。
看着羡临渊眼眸中的空洞,赢城颓然的停下了动作,他无力的伏在羡临渊的身上,任凭泪水肆意的流在羡临渊的身上。
第226章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羡临渊抬起手臂,遮住窗外探进的刺眼的阳光。
他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知觉。
明明阳光就在眼前,可他却好像身处黑暗。
死了吧。
他听到了血液静止的声音。
赢城看着瘫倒在地上的羡临渊,浑身战栗不止。
他想要将这个人抱在怀里,伸出了手,却被羡临渊狠狠的拍掉。
羡临渊拿开了手,看向赢城的目光里,全是恨意。
这眼神,刺痛了赢城。
恨吧,恨也行,只要你记得本王,哪怕是恨。
第一百八十二章 帷薄不修
赢城觉得自己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看着羡临渊,嗓子像是卡了什么东西,堵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说,“羡临渊,你会回到本王身边的,你会的。所有靠近你的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羡临渊绝望的看着赢城,漆黑的双眸里,再没了光芒。
赢城走了,寝室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浑身的酸疼,让羡临渊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在地上躺了很久,直到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才挣扎着起来,拿着滑落在地上的外袍裹在自己身上。
羡临渊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任凭泪水无声滑落。
他甚至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期望这辈子,他再也不要见到赢城。
脚步声在寝室门前突然止住,门外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声音忽远忽近,他听不清楚,也不想听。
直到洛青云走到了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泪水才忽然决了堤。
洛青云轻叹一口气,用外袍将羡临渊裹好,看了一眼仍旧昏迷在床上的陆溪禾,静静地将羡临渊抱进了米淮的房间。
房间已经收拾好,本来是打算今晚便将陆溪禾接了过来。羡临渊开始后悔,如果早些将陆溪禾接过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是他又有些庆幸。
这一次,让他彻底看透了赢城。
他以为赢城真的改了脾性,可是赢城就是赢城。
赢城怎么可能会改变,不过是将调情的手段发挥到了极致。
他不该对赢城还抱有一丝期待。这才是赢城,一个吞人不吐骨头的混世魔鬼。
羡临渊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他竟然爱着一个这样的人,还陪在他身边整整五年。
可悲,可笑,可叹。
那个他曾经舍了命也想得到的男人,如今却是他想舍了命也要离开的人。
赢城将他的一生,都变成了笑话。
洛青云满脸愁容的看着羡临渊,既心疼又难过。
他像儿时一样,摸了摸羡临渊的头,低声呢喃:“睡吧,睡醒了,一切都好了。”
羡临渊听着洛青云的声音,将自己蜷缩在被褥中。
眼皮像灌了铅,沉重的睁不开眼。
这一觉,睡了一个天昏地暗。
羡临渊醒来时,已经是两日后的中午了。
他艰难的睁开有些酸涩的眼,浑身的胀痛还未退却,洛青云坐在床边,依靠在床围上,闭目养神,眼下的一片乌青,看的羡临渊眼眶一热。
这个对自己最好的人,他没有珍惜。洛青云明明没有比自己大多少,却异常的成熟稳重。
午后的阳光倾洒在洛青云的身上,让他平添了几分柔和。
他闭了闭眼,如果当时他听了纪斯明的话,和洛青云留在鬼医谷,或许会过的很幸福。
可是没有如果,他也不会再去接受任何人。
在他没有能力让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一个人身上时,他不会再去轻易的接纳任何一个人,这对所有人都不公平。
“师兄。”羡临渊一张口,把自己吓了一跳,声音沙哑的几乎喊不出声儿来。
洛青云猛地睁开了眼,看着羡临渊呆愣了片刻,匆忙起身伏在羡临渊身旁,“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羡临渊强扯着一抹笑意,“水。”
洛青云点点头,应了一声,起身端了茶水来。
“饿不饿?”洛青云关切道,“厨房里一直煨着粥,我让孟童端上来。”
羡临渊无力地点了点头,支起胳膊费力想要起身,上身还未抬起,便被洛青云架了起来。
羡临渊看着洛青云,抿了抿唇,不知从哪开口。
“想问什么便问吧。”洛青云垂下头,为羡临渊掖了掖被角。
“溪禾怎么样了?”
“好了,现下在正堂跟着孟童在识药。”
“那日,赢城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和轻歌有什么关系。”羡临渊淡淡道。
“轻歌跟踪你。”
“然后呢?”
“那日,轻歌找上赢城,告诉赢城......”洛青云迟疑一下。
“告诉他什么?”羡临渊沉声道。
“帷薄不修。”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眸,难怪。
“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洛青云看着羡临渊,问道。
羡临渊与他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向来没有过多的书信往来,但凡有了书信,定然是出了事。
当齐鸿满脸泪痕驾马急匆匆赶到仲春堂的那一刻,他的心都快要窒息了。
这段时日,羡临渊没有与他联系,他以为温润少年郎正快意江湖,谁知竟过的水深火热。
第227章
这几天里,他无尽的指责自己怎么没有发现羡临渊的异常。
羡临渊的喉结动了动,张了张嘴,他想跟洛青云说自己这段时日的遭遇,可是话到嘴边,他却是张不开口。
孟童将粥端了上来,看了看羡临渊,一瞬间,红了眼眶。
看孟童欲言又止的模样,羡临渊抬了抬手,摸了摸孟童的脑袋,“想说什么?”
孟童猛地抽吸了一声鼻涕,道:“公子,王...王爷被禁足了。您,听了这个消息会不会好受一些?”
羡临渊在听到有关赢城的字眼时,心脏依旧会漫不经意的抽疼了一下。
“缘何?”
“他......烧了三皇子的外宅,又去了皇宫大闹了一场,将轻歌打成重伤,怕是这一生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皇上盛怒.......”
孟童偷偷抬了抬眼角,怯声问:“公子,这样您心情是否好一些?”
羡临渊轻笑一声,拍了拍孟童的脑袋,示意他出去。
心情是否好点?谈何心情好与不好。
这些事情,还真是赢城能做出来的,你看,混蛋终究是混蛋,永远改不了。
之后的几天,羡临渊再也没有听到有关赢城的消息,不知道是因为禁足,还是洛青云刻意向他规避了这些消息。
倒是赢盛,下了朝会便向他这来。
他从来不喜欢赢盛,这个人比赢城还要虚伪。
接连被羡临渊拒绝几次后,便也不再来了。
羡临渊让洛青云调查的事,一直没有着落,他怀疑和赢盛有关,却怎么都找不到突破口。
孟天倒是趁着夜色来了两次,不过次次都是浑身的伤。
今夜格外的黑,月亮被云朵遮藏起来,虚蒙中透着些冷色的光晕,窗户“嘎吱”一声,窜进来一个黑色的身影,暗红色的血,流了一地。
第一百八十三章 隐疾不讳医同为男子怕什么
“公子。”
“孟天?”
羡临渊翻身下床,下了脚踏着手引燃烛火时,脚下一滑,差点折摔在地上。
接着昏黄的光,羡临渊止不住倒抽一口气。
血红一片。
发丝上的血渍已经干涸,粘婻鳳连成块。
“怎地受了这么重的伤?”羡临渊匆忙从柜子中取出伤药来。
为孟天处理过几次伤口后,羡临渊估摸出了孟天的身份。
对于暗卫来说,受伤再是正常不过。暗卫大多见不得光,像无忧这样被赢城随身带在身边的都是少数,所以暗卫受了伤,大多是自己处理。
若是重伤,死在了哪里,甚至连副棺木都得不到,能得就地掩埋,不被抛尸荒野都算得上是好的归宿了。
“你已经回了江城这些时日,还不愿见孟童吗?”羡临渊边说边将匕首过了白酒,刀尖没入皮肉之中,刮下孟天后脊背上一块漆黑糟烂的肉泥。
“公子,有朝一日,我若是突然消失了,孟童便烦请您多多照料了。”
羡临渊的手一顿,“上次给你的药膏用完了?”
孟天点点头,颤抖着手自怀中掏出一瓶青色瓷瓶,低头看了一眼后,匆忙又塞进怀中,掏出一个白色圆瓷瓶,置于羡临渊手心处。
羡临渊冷冷地看着孟天,没有收回手:“青色那瓶给我。”
孟天面露尴尬,久久没有动作。
羡临渊的手就这么在他的面前僵着,摊开的手像是催命符一般,让他止不住恐慌。
明明是一个久病缠身不堪一击的弱骨病人,甚至连他一拳都抵不住,可是在羡临渊的面前,他竟是连一点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羡临渊的手动了动,冷眸没有丝毫退让的意味,孟童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将那药膏拿了出来,放在羡临渊手上。
羡临渊打量一下, 揭开瓶口,只是靠近鼻子嗅了一下,便是知道这是何物。
看着羡临渊紧紧蹙起的眉头,孟天不自觉的握紧了衣领。
“松开。”羡临渊将手中染了血的匕首扔在桌案上,“当啷”一声,甚是刺耳。
浸了血的衣襟被羡临渊扯开,腰腹上全是青紫的咬痕,有些甚至是咬穿了皮肉,结了红褐色的痂。
“他便是如此待你?”羡临渊骤然提高了声量。
孟天像是被窥看了内心深处的秘密,羞耻的敛起衣襟,连耳尖都灼的通红。
“孟天,你到底与赢盛是什么关系?”
“公子,人人都有一些不想要人知道的事,你便不要再追问了。”孟天扯起一抹苦笑。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的药还给了孟天。
这药是给女子初次侍夜用的,孟天怀揣着这药,不用多思,便知道是用在何处。
“褪下裤子,我看看。”羡临渊冷声道。
孟天的脸瞬时红的比脸颊上干涸的血渍还要艳上三分,一时羞耻与惊讶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公......公子......”孟天攥着瓷瓶的手一时不知该放向何处。
“隐疾不讳医,这样的道理你不懂吗?再说你我都是男子,怕什么?”
孟天猛地站起身,低垂着透露不敢直视羡临渊的双眸,猛地站起身,向羡临渊鞠了躬,道一声:“多谢公子。”便一跃出了窗台。
羡临渊看着手中的白瓷瓶,恍然发觉,竟是忘了给孟天拿一罐新药来。
秋风顺着打开的窗台灌进寝室中,冲淡了寝室内浓重的血腥味,却怎么都冲不走羡临渊心中的一腔愁绪。
第228章
孟天与赢盛的关系匪浅,可是如果感情真的要好,孟天为何在此前却又要逃离江城?孟天三天两头的重伤是去做了什么?是受了赢盛的派遣?所中的突厥的毒难道是与突厥有关?
前些时日第一次见孟天时,他便拜托洛青云去查询孟天行踪,却是如何都查不到,不知道是他怀疑的方向不对,还是孟天隐藏的太深。
羡临渊心中像是一团乱麻,怎么也找不到头绪。
次日一早,洛青云一脸严肃的进了羡临渊的寝室。
“师兄,发生什么事了?”羡临渊疑惑道。
能让洛青云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洛青云看了看面色灰暗如土的羡临渊,几欲张口,最终却是沉默的低下了头。
见洛青云反常的模样,羡临渊的心猛地一紧,沉声道:“说。”
洛青云抬眸对上羡临渊的双眸,眼眸中闪烁不定,作为鬼医谷的少谷主,羡临渊比任何人都有知情权,在这样的事情上,他没有权利去隐瞒。
倘若真的隐瞒了,日后若是羡临渊知道了,怕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事情波及鬼医谷,很复杂。
凡是江城与沧州辖区挂出鬼医谷名头的铺子,全部被查抄,铺面医药都被查封,按上一个大量售卖假药的罪名。
不仅有流通账单,还有人证与物证,滴水不漏。
还有证据证明药铺走水路走私外邦药材,哄抬药价。
更有甚者,有人指证鬼医谷在疫情泛滥之际,私藏药材,高价贩卖给其他商铺,使得许多百姓得不到及时的救助,造成大批百姓伤亡。
羡临渊的心,越听越沉。
鬼医谷向来不做这些勾当,这是纪斯明的禁忌,可是前些年,鬼医谷出了叛乱,这些事情,究竟是不是他们那群人犯下的,羡临渊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鬼医谷向来独立于世,几乎个个番邦国度都有药铺,这是鬼医谷的经济来源,也是鬼医谷的信息网,更是鬼医谷立足的资本。
可是这些事情一旦被证实,那么所有的番邦都会借此深入调查,一旦开了头,那么鬼医谷这么多年的心血都会功亏一篑,随便一个部族都可以将鬼医谷吞灭。
能查到这些事情的人,一定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而且极具目的性。
羡临渊缓缓闭上眼,呼吸有些粗重。
洛青云满脸愁云的看着羡临渊,从身份上来说,他需要羡临渊的指令。
这件事,并没有扩散开来,常人只知被封了几家铺子,却不知是什么缘由。
而这具体的原因全部写在了这封不知是谁,用羽毛箭钉在了羡临渊的房门口的书信上。
只是这书信,碰巧让洛青云先行取了下来。
书信的目的性很明确,是羡临渊。
“临渊,你是如何想的?”洛青云淡淡道。
羡临渊轻吁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虚望向窗外,淡淡道:“是赢城。”
医馆被查抄的区域都是赢城的辖区,查封医馆,不过是赢城一句话的事,而要搜集到这些证据,除了军机处以后便是赢城养在外围的暗卫。
赢城这几年,培养了两支队伍,一支搜集番邦信息,一支是他自己训练的暗兵,这些都是他知道的。
暗兵是他害怕太子戕害赢城,让赢城暗地里组建的。而那支搜集番邦信息的队伍,则是赢城为了战场上能第一时间截获信息而组建的,没想到,有一天竟然用到了自己身上。
第一百八十四章 要挟
羡临渊捏着被褥的手止不住的在颤抖,“父亲知道了吗?”
洛青云一顿,咬牙道:“知道了。”
一瞬间,羡临渊的脑海空白一片。
难怪他自鬼医谷回来后,他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纪斯明都没有来江城看他一眼,若是按照纪斯明的性子,一早就飞了过来。
羡临渊垂下头,攥起的拳头猛地砸向床榻,骨肉碰撞在床板的刺耳声伴随着羡临渊的嘶吼一并充斥在洛青云的耳中。
他为了赢城,几乎脱离了鬼医谷,就是怕有朝一日将鬼医谷牵涉其中。现在倒好,鬼医谷几十年的基业,即将毁于一旦,毁在他的手里。
这是纪斯明拿命换来的,他怎么能容忍。
想起纪斯明一夜之间几乎白完的头发,想起纪斯明对自己的疼爱,想起纪斯明不顾一众管事的阻挠,固执的将自己收做义子,他的心就钻心的疼。
是纪斯明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给了他家的温暖,他不但没有尽到一个孩子应尽的责任与义务,却还要为他增添烦忧,都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
不知过了多久,羡临渊张了张嘶哑的嗓子沉声道:“我要见赢城。”
洛青云浑身一颤,猛地站起身,“不行!”
“缘何不行.....”
“谷主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不需要你插手!”
羡临渊抬了抬眼皮,苦笑一声:“你以为这件事能这么轻易的处理好吗?”
赢城一定是做足了把握,否则绝对不会将这书信送到自己面前。这件事,因他而起,就要由他结束。
他已经拖累了纪斯明的前半生,他不能再毁了纪斯明的下辈子。
羡临渊不再理会洛青云的劝阻,掀开被褥,下了床,唤了孟童,着了一身素衣。
第229章
“别去。”洛青云握住羡临渊的手腕,低声道。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资格去阻止羡临渊,可是他真的看不得羡临渊再次陷入赢城的圈套。
五年,差点要了羡临渊一条命,若是再来一次,他怕下次见到的,就是羡临渊的骨灰。
羡临渊扬了扬嘴角,抽回了自己的手,让孟童备上马车直奔王府。
孟童知道事急,不敢耽搁,不过须臾,便到了王府。
羡临渊独身站在王府前,看着这熟悉的宅院,恍如隔世。
秋风卷起,这一身素衣,明明才是新裁的,此时穿在羡临渊的身上,却是空空落落,宽大的袖口被风灌起,露出纤细的手臂,纤纤身量,仿佛风一吹,便能将人吹散了似的。
满目萧瑟,诚如现在的自己。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踏上石阶,立在两侧的侍卫俯了俯身,齐声唤了一声:“公子”,并未阻拦。
一如从前。
刚进了院子,便见了无忧。
“公子,王爷等候多时了。”
羡临渊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随着无忧进了东院。
二人一路无言,正门进入东院,需过花园。
花园一如从前,还是他从前的布置,看来修整花园的匠人不甚心细,秋日了,竟是没有换上彩菊供人赏玩。
腊梅未开,满目的青绿,使得这秋日更显凄凉。
“公子,王爷在寝室等您,无忧便不跟随了。”无忧侧开身,向羡临渊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临走,将东院的门一并带上。
羡临渊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表。抬起敲门的手,如何也放不下去。
当羡临渊内心挣扎之际,门却突然被打开。
是赢城。
赢城瘦了,没有了曾经的意气风发,整个人没有一点精神气,像是重病未愈的病患。
羡临渊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愤怒,双眸死死盯着赢城,恨不能将赢城碎尸万段。
“你来了。”赢城张口,声音像是铁锹磨石一样喑哑。
羡临渊顿了顿,悬着的手一把推开赢城,兀自进了寝室。
赢城被推得猝不及防,向后倒退两步才稳住身形。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羡临渊,满目中的委屈与迫切。
羡临渊被赢城的目光看的心烦,“你想怎样?”
“坐。”赢城坐到圆凳上,伸手倒了两杯茶,推到羡临渊面前。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将面前的茶盏挥手扫到地上,双手按在圆木桌上,盯着赢城,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赢城端着壶盏的手悬在半空,蓦地又拿过一个干净的杯盏,倒满了水,再次推到羡临渊面前。
“本王要你,留在本王身边。”
羡临渊的眼前猛地一阵昏花,心口像是撕裂般,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他怒目而视,“赢城,你为什么非要纠缠着我不放!我被你羞辱的还不够吗!”
赢城垂下头颅,高高耸起的肩膀显得单薄又无助:“本王只要你留下.....”
“你知不知,一旦这些事情被揭露,会发生什么?”羡临渊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这种事情,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赢城抬起头,麻木的看向羡临渊。
羡临渊拍在桌子上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他恨不能在这一刻将赢城砸死在自己的面前。
“你以为鬼医谷会坐以待毙吗?”
“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
“你就不怕鬼医谷鱼死网破!”
赢城突然扬了扬唇,眼眸中有着挑衅的意味:“鱼死网破又怎么样?羡临渊,哪怕是死,你也要同本王死在一起......”
羡临渊被赢城眼眸中的癫狂激怒了,他倾身向前,一把攥起赢城的衣襟:“赢城,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知道。”眼眸中的挑衅,因为羡临渊的贴近揉成了春水,“只要你留下,一切都不会发生,你若是不愿意留下,那么本王愿意和你共赴黄泉,整个赢启和鬼医谷都会为我们陪葬。”
“赢城!”羡临渊攥着赢城衣襟的手在发抖。
他确信,赢城没有开玩笑。
赢城做的出来。
“你不要逼我。”
赢城将头偏开,他不敢去直视羡临渊的那近乎绝望的双眸,“只要我一个命令......鬼医谷就会处在风口浪尖......”
“你不怕我杀了你。”羡临渊低吼道。
赢城面色一怔,缓缓转过头,他有些茫然的看着羡临渊,似乎未曾料到羡临渊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怕了?”羡临渊道。
赢城抿了抿嘴唇,继而勾起一抹笑意:“如果死在你手里,我会含笑九泉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等我坟头草两米高再哭
羡临渊猛地将赢城推开,他僵硬的站在原地,窗外的阳光斜斜映照在木桌上,将羡临渊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少年一身素白的衣衫是如此孤独,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变成了灰白色。
“临渊。”赢城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考虑考虑,鬼医谷的死活,全在你手里。只要你留下来,只要你不再逃走,本王发誓,绝不动鬼医谷一下。”
羡临渊低垂着头,麻木的看着地面,“赢城,你连死的权利,都不愿意施舍给我。”
赢城的心,骤然一停:“本王不逼你.....本王给你时间考虑。”
第230章
羡临渊呆滞的看了看遮掩了半扇的窗户,机械般的向房外走去。
看着羡临渊渐渐消失的背影,赢城突然浑身发软,再也支撑不住,伏在桌案上,眼眶里早已噙满了泪水,他蠕动了两下嘴唇,无声地道了一声:“抱歉。”
羡临渊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王府,孟童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看着羡临渊失魂落魄的模样,孟童急忙跳下马车将羡临渊扶上马车。
“公子,回医馆吗?”孟童担忧的看着羡临渊。
羡临渊半伏在马车上,浑身没有一丝力气,“鬼医谷。”
看出羡临渊的状态不对,孟童没有丝毫犹豫,驾着马车便直奔医馆,征得了洛青云的同意后,带上齐鸿个,三人直奔鬼医谷而去。
山高路远,并不好走,马车颠簸起伏,羡临渊伏在马车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
可是他却一声不吭。
他需要这些疼痛来麻痹自己,需要这些疼痛让他清醒。
赢城变了,这样的赢城是他所不认识的,也是让他恐惧的。
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固执的人了,没想到,比他还固执的人,近在眼前。
赢城清楚的知道,他最怕的是什么,于是便用尽了手段来威胁他,固执的将他困在牢笼中。
他躲不掉,逃不了。
他甚至连死的权利都没有。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人怎么就走到了这样一步,非要事及生死?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会活下来,如果当时死在了悬崖下,那么他就不会面临现在的绝境。
他更恨赢城,是赢城毁了一切。
泪水似乎早已经流尽了,羡临渊死死的咬住嘴唇,唯有疼痛才能让他保持理智。
他想要逃离所有的一切,他想一死百了。
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可以舍弃赢城,可是他不能舍弃纪斯明,不能舍弃鬼医谷。
他犯下的错,不该由别人替他承担。
羡临渊疲惫的闭上双眼,光怪陆离,恶煞入梦。
那些和赢城曾有过的幸福与温馨,在此刻,被他一并扼杀在心底。
到达鬼医谷时,已是过了十日有余。
羡临渊拖着沉重的步子到了鬼医谷的时候,纪斯明正在正堂内与几名管事争持不下。
他垂下头颅,站在房外,听着纪斯明撕心裂肺的吼声,早已被赢城伤的七零八碎的血再一次血崩。
等到争吵完,羡临渊的双腿和心一样都已经麻痹。
出来的管事一出门便看见了羡临渊,均是一怔,继而眼眸中便升腾起一股恶意。
他们认为羡临渊是灾星,自打纪斯明将羡临渊捡回来,鬼医谷就没有肃静过一天。
先是内讧许多年,继而清理门户,死伤过半。如今又担上这样的名头,谁人不恨。
羡临渊敛了敛心绪,强撑着走进了正堂。
纪斯明还未敛去脸上的愁容,看到羡临渊进来,心下一惊,“哟,你怎么舍得回来了?”
羡临渊张了张口,视线突然就模糊开来,他宁愿纪斯明看见他骂他一顿或者打他一顿。
“嘿,”纪斯明突然就笑了,“哭什么?等我坟头草两米高的时候再哭也来得及。”
羡临渊垂下头,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永远都做不到在纪斯明面前收敛自己的情绪。
“我都.....知道了。”
纪斯明的笑声,突然就停止了。
他抿了抿嘴唇,强撑着笑意拍了拍羡临渊的肩膀:“臭小子,你担心什么,天塌下来有老子呢!”
“哪里这么容易!”情绪失控的如此突然。
“你总是把所有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你能不能别这么死扛着.....我长大了,可以帮你分担了。”羡临渊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从一开始的低吼变成了哽咽。
“从小,别人说我是灾星,你偏不信,将鬼医谷的元老管事得罪了个干净,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将鬼医谷大换血,纪斯明,你累不累,为了一个捡来的没人要的孤儿,你值得吗?”
“我不需要你保护,也不需要你对我付出什么,我活着就是你的拖累,没了我,你会活得更好。”羡临渊嘶吼着。
他讨厌自己,都是自己的错,是因为自己,纪斯明才会如此劳累;是因为自己,鬼医谷才遭此灭顶之灾,是因为自己,全是因为自己。
纪斯明安静地将羡临渊抱住,像儿时一样,一个大男人,在此时,红了眼眶。
“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什么,鬼医谷的桩桩件件,本身就已经是隐藏的祸患,今日不出,明日、后日、终有一日,会被人揭露,曝于天下。”
“临渊,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孤儿,从我救下你的那一刻,你便是我的儿子。你看天下儿子犯错的那么多,老子不都顶下来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这件事,你不需要操心,既然决定离开赢城,留在鬼医谷也好,云游四海也好,去做你想做的事。”纪斯明拍了拍羡临渊的后背。
“这件事,没有你想象中的麻烦,他想借此扳倒鬼医谷,还是太嫩了。周围各邦国与鬼医谷的情谊不是他赢城一个小憋崽子三言两语便能挑拨的,你放心回去,最起码在我死之前,留给你一个里里外外、透彻干净的鬼医谷。”
第231章
羡临渊对上纪斯明炯炯的目光,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平日里不甚着调的男人,总是会莫名的给他安全感。
一份独属于家人的安全感。
也许番邦与纪斯明的交情真的匪浅,但是赢城手中的证据足够摧毁这份夹杂着利益的友情。
他做不到袖手旁观,也做不到苟活于世。
纪斯明为了他,几乎耗尽了前半生,他又怎么能容忍自己的自私。
但是想到从此要被赢城囚困一生,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不过是要这副皮囊
纪斯明看着羡临渊惨白的脸色,扬唇一笑,伸手拍了一下羡临渊的头,“不用担心了,臭小子。”
羡临渊说不动纪斯明,也不愿在鬼医谷多浪费时日,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就是——赢城手里的证据,都是真的。
他不可能将这件事让纪斯明一个人背负下来。他一人做事,一人当。
既然他已经深陷泥潭,又为何要将别人也拖下水?
羡临渊在鬼医谷呆了不足两日,三人略做休憩便直奔江城。
赢城的耐心向来不大,再耽搁下去,他怕覆水难收。
一路上,羡临渊几乎没有吃任何东西,全靠几口水吊着命,整个人病恹恹的,提不起一点气来。
孟童与齐鸿看着心里着急,却不知道怎么宽慰,只想着手下的马儿跑的再快一些,能快点回了医馆。
马车刚停下,齐鸿与孟童便傻了眼,医馆的铺面紧闭着,门板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像是许久都未得打理的样子。
见二人迟迟没有拴马,羡临渊撩开门帘问道:“怎地了?”
孟童支支吾吾指了指铺面,道:“公子,医馆缘何闭着门?”
闻言,羡临渊探出了身子,医馆每日都有当值的郎中,从未闭过门,哪怕是除夕、初一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都要安排一个大夫当值,就怕哪家有了急症,不得地方看诊,耽误了病情。
三人面面相觑,总有种不好的心绪。
“羡大哥!”陆溪禾的声音自马车后传来。
孟童将羡临渊搀下马车,迎上陆溪禾,“溪禾,铺面怎么关上了?”
陆溪禾撇了撇嘴,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羡大哥,你终于回来了。”
随后,终究是没有控制住情绪,扑在羡临渊怀里哭了个痛快。
听了陆溪禾的话,羡临渊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洛青云,昏迷不醒。
羡临渊匆忙推开陆溪禾,直奔二楼。
空荡的寝室没有一丝声响,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羡临渊看着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怎么会这样。”羡临渊探了洛青云的脉,冷声质问道。
陆溪禾抽噎着道:“洛大哥是被打成这样的。”
“谁打的!”
“是六王爷。”
“六........”赢城?
羡临渊一怔,赢城为何会与洛青云发生冲突。
“羡大哥走后有十日,六王爷便带人来了医馆,嚷嚷到要找您,那些穿着黑衣的兵卫,将医馆围了个干净,洛大哥告诉他,您不在医馆,六王爷不信,非要上来找您,洛大哥不让,就.......”陆溪禾止不住泪水,捂着脸哭了起来。
“六王爷身边的侍卫,就对洛大哥出了手,洛大哥想还手,却被一群人围了起来,直到洛大哥没了声响,才散开......”
羡临渊感觉自己的胸腔都被怒火灼的滚烫。
洛青云已经昏睡了十几日,除此以外,浑身上下全是跌打伤,肋骨断了三根,两条腿的腿骨也被折断。
赢城.......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一言不发,任凭孟童在身后如何追喊,也未作回应。
他要去问问赢城,要为洛青云讨一个公道。
王府前,侧立两旁的侍卫齐装威正,羡临渊看着这一个个高大的,红了双目,他不敢相信,要下多重的手,能徒手折断人的骨头。
“公子。”一众人,一如从前行了敬礼。
羡临渊却不似从前,仿若没有看到,径直走进王府。
他本就打算自己解决与赢城的这段已经畸形的感情,他可以任凭赢城羞辱、糟践,可是他也有他的底线。
听了脚步声的无忧,敏锐的行到东门前,见来人是羡临渊,一时竟有些吃惊。
“公.....公子,您怎么来了?”无忧惊讶道。
羡临渊阴沉着脸,冷声道:“赢城呢?”
无忧指了指寝室:“王爷在寝室。”
待无忧说完,羡临渊踏步便向寝室走去,看着羡临渊状态不对,无忧匆忙跟上,“公子,王爷现下身子不适,您.....”
无忧话未说完,便被羡临渊关在了门外,连同他未说完的话。
赢城身子不适?呵!
挨了打的人还重病在床、昏迷不醒,这罪魁祸首还打人打出毛病了?
床榻上——
赢城惨白着一张脸,嘴唇毫无血色,紧闭着双眸躺在床上。若不是胸口随着呼吸有着轻微的起伏,羡临渊还以为这人没了呼吸。
“你.....来了.....”赢城艰难的睁开了双眸,偏了偏脑袋循声看了过去,眯了眯双眼,漆黑的眸子似乎怎么都聚不到焦。
羡临渊行到赢城面前,伸手拽住赢城的衣襟,咬牙道:“你不是说给我时间考虑么,为什么对师兄动手!”
第232章
赢城无力的抬起手,覆在额头上,勾了勾嘴角道:“为什么?羡临渊,你来了不问问本王为什么在这床榻上躺着,张口便来质问本王为什么对洛青云动手?”
羡临渊用劲甩下赢城的衣襟,冷声道:“我看你能说能笑的,六王爷不知又去哪里逍遥快活了。”
赢城覆在额前的手僵硬的滑了下来,双眸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不可置信的盯着羡临渊:“你便是这样想本王?”
“赢城,何必在这里装痴情,你做的这样的事还少吗?”
“羡临渊!”赢城被羡临渊一番话气的重咳两声,“整整十日,本王未得你消息,去医馆想寻你,有什么错!本王不过问了一句你在何处,洛青云一言不发便向本王投了毒,谋害亲王,株连九族,本王不该将他打个残废,迟早将他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羡临渊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良久,他轻声道:“好,我留下便是。只要你承诺再不对鬼医谷和师兄下手,你要我怎样就怎样。”
赢城咬紧后槽牙,猩红着双眸,“洛青云于你便如此重要!”
羡临渊瞪着空洞的双眸看着赢城,一言不发。
“好,本王要你取悦本王。”
羡临渊闻言一怔,麻木地向前一步,俯下身不带一丝感情的吻上赢城的嘴唇,两片薄唇,蚀骨的凉。
蜻蜓点水的吻,星星点点顺着下巴向下滑去。
赢城用了全身的力气将羡临渊推向一旁,本就弱不禁风的身体根本禁不起这一推,羡临渊直接摔在地上,后背砸在衣柜上,发出刺耳又沉闷的碰撞声。
羡临渊擦了擦溢出嘴角的血丝,冷冷看着赢城:“你到底要怎样?羞辱我么?”
“本王要的是你的全部,你的身体,你的心,你的一切,本王要你眼中全是本王!”
他不想要羡临渊这一具空荡荡的躯壳,他要一个完完整整的羡临渊,一个活生生的羡临渊。
羡临渊冷笑一声:“赢城,你真是足够虚伪,你要的羡临渊早就被你杀死了。你想要的,自始至终不过是这副皮囊。”
赢城挣扎的坐起身,痛苦的看向羡临渊:“本王不是.......”
羡临渊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身来,浑身散发的冷气,让人不寒而栗。
“赢城,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你要这副皮囊,全部都给你,直到你玩烂了,厌了。”
羡临渊缓缓向赢城逼近,手中不知何时捏着一根钢针。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戴上这镣铐的人不正是你吗
赢城面色一寒,条件反射般想要将羡临渊反扣在地上,却在触及到羡临渊含恨的眼神时,止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的喉结急速的上下滑动一下,怔怔的看着羡临渊。
羡临渊会杀了他吗?赢城暗暗的想。
如果羡临渊真的想杀了自己,他应该怎么做?
羡临渊抬手将银针对准了赢城的脖子,冷声道:“赢城,我们的事你若是再敢牵扯到鬼医谷,牵扯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身上,我一定会杀了你。”
赢城苍然的看着羡临渊,他闭了闭双眸,心如刀绞。
“羡临渊,只要你陪在本王身边,本王绝不牵连任何人。”
羡临渊甩手将银针钉在床头上的雕花上,银针泛着光亮,像是开了刃的利剑,破开两个人的骨骼。
赢城放羡临渊回了医馆,在羡临渊的用针下,洛青云很快转醒,身上的伤基本都是皮外伤,只是断的两条腿骨怕是不好恢复。
洛青云睁开双眸,看见的便是羡临渊,他抿了抿唇,低沉着嗓音,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悲伤:“你怎地回来了。”
羡临渊默不作声的到桌案上倒了一杯水,一手扶起洛青云,一手将杯盏递在他的手上,“我没说不回来,只是回鬼医谷去确认一些事情。”
洛青云垂下头,手还有些生理性的颤抖,呆呆的看着茶水因为手的颤抖泛起的小小水晕。
“赢城.....还活着吗?”
“活着。”
洛青云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咬牙道:“早知道他命如此硬,当时就该直接毒死他。”
“师兄,”羡临渊顿了顿,“以后莫要再做此般事情了。”
洛青云抬起头,低吼道:“他不死,死的便是你和鬼医谷。”
“师兄,你向来理智,怎地到了此番,却是表现的像个孩子了。赢城若是死了,你便是行刺亲王的大罪,难道不会牵扯鬼医谷?”
“你以为我会如此愚蠢,不会做全准备?”
羡临渊敛了眸子,“师兄,整条街的百姓亲眼看着赢城进了医馆,你就算杀光了医馆所有的人,你能杀光整条街巷所有的百姓?你能堵得上悠悠众口?”
洛青云沉默的偏过头,这事,他自知理亏,是自己行事莽撞了。
本意他想将赢城以及这一种侍卫先毒晕,待医馆所有众人自后院出逃后,他便一把火将医馆烧个干净,届时骨灰一捧,任谁去查。
“你去......见了赢城。”
羡临渊点点头,“见了。”
“鬼医谷的事如何说?”
“他会放手。”
羡临渊端坐在凳子上失神的望向窗外,手中还捧着一杯茶盏,袅袅的烟雾氤氲了他的双睫。
洛青云心中骤然抽疼,十几年来,他的一腔爱意给了羡临渊,他这一生做的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有将羡临渊留在鬼医谷,若是他当年没有因为一时心软将羡临渊带离鬼医谷,一切是否都会和现在不一样?
第233章
赢城就是羡临渊的枷锁,而亲自给羡临渊戴上镣铐的人,便是他。
他纵容着羡临渊,以为自己那掩藏于心、小心翼翼的爱意永远不会被人发觉。
可是他却忘了,对一个人的爱意,永远都掩盖不住。
“他....提了什么条件.....”洛青云迟疑一下,颤声问道。
羡临渊依旧虚望着窗外,淡淡道:“陪他。”
洛青云的手一抖,茶水倒了被褥上,湿了一片,连带着洛青云隐忍的眼泪。
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毁了羡临渊的一生。
他不敢再去看羡临渊一眼,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一切都迟了。
二人一个凝视着窗外,一个低头沉思,都未再说一句话。
羡临渊忽而站起身,放下手中茶盏,行至窗台边,望向天空。
他在窗台边站了很久很久,像是一尊雕像,一动不动,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直至陆溪禾上了楼,送了饭菜来,他才折回身来,昔日常常挂着温柔笑意的脸,只剩下了木讷。
陆溪禾看着房间内僵硬的气氛,轻轻咳了咳嗓子,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羡大哥,马上就中秋了,孟童说关于中秋还有故事呢,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要不孟童总是笑话我。”陆溪禾攀上羡临渊的胳膊,来回的摇晃着。
“好啊。”羡临渊一怔,点了点陆溪禾的手背。
“以后不得再做这些动作了,以后要被婆家诟病的。女孩子,当要知晓男女授受不亲。”
“羡大哥,你怎地又如老夫子一般,啰啰嗦嗦,我看你是被洛大哥传染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羡临渊无奈的看了一眼陆溪禾,脸上总算有些些许笑意。
“羡大哥,孟童说了,我们这几日晚上要一起做些月饼来,你同我们一起吧。”
羡临渊摇了摇头,“不了,你们做吧,我晚上还有事。”
洛青云闻言,浑身一僵。
陆溪禾转眸与洛青云对视了一眼,抿了抿唇。
“羡大哥,你才刚刚回来,怎地晚上又要出去?晚上需要看诊吗?”
“见一个人。”
“谁?”陆溪禾撇了撇嘴,幽怨道。
羡临渊没有回答,端起面前的瓷碗,喝了一勺粥。
“羡大哥你能不能不去。”陆溪禾央求道。
“不能。”
“那你明日,还回来吗.....”陆溪禾小心翼翼问道。
“回的。”
“那你要说话算数,不然我会想你想的吃不下饭的。”
羡临渊没忍住,轻笑一声,“还有你吃不下饭食的时候。”
陆溪禾佯装生气道:“好啊好啊,你又笑弄我。”
羡临渊拍了拍陆溪禾的脑袋,道:“不笑弄了,快些吃些饭食吧。”
陆溪禾点点头,“明日你回来时,记得给我带来城中的包子。”
羡临渊应了声,给洛青云扎完最后一针银针,才起身离开医馆,唤齐鸿驾了马车,去了王府。
羡临渊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对赢城既没有恨意,也没有怒意。
一路上,他心平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也许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发现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时候,反而会冷静下来。
羡临渊现在便是如此。
害怕没有用,愤怒没有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那便拿着一颗平常心去面对。
这才是他羡临渊。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他可以腐烂很久
马车行驶的并不快,反而像是故意在拖延着时间。
羡临渊也未催促齐鸿,快一些慢一些又如何,这一生是这么漫长,他可以腐烂很久很久。
这个世界上,最难横跨的难题便是感情。难怪千古名颂谈及家国友情皆是咏唱赞叹,触及爱情时,总免不了落泪叹息。
这感情的千转百回,赢城与他,却是透透彻彻的一同度过了。
他有时候挺恨赢城的,为什么赢城非要将两个人的感情推到这一步?
如果这段感情就结束在这五年中的任何一刻,他们也不至于成了现在的样子。
也许很多年后,他依旧会记得自己曾经撕心裂肺的爱过一个人,他会只记得赢城的好,记得这份爱情带给他的温暖。
但是细想下,似乎也不是赢城一个人的错,当他在竹园抱着玩弄的心态,再一次接受赢城的时候,他与赢城又有何区别?
他们都是这场感情的推动者,就像雪崩时的第一粒雪花,当他们共同撒下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现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埋葬一片苍茫。
后悔吗?
后悔。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们各自溺毙在自己的固执里,让爱意在身躯里堕落,溃烂,发臭,流脓。
到了王府,还未等羡临渊敲门,便有侍卫将他迎了进去,像是等候已久。
羡临渊没有言语,径直走向东院。
进了寝室,赢城整窝在坐榻上,听了开门的声音,懒洋洋的抬起头。
“怎地来的这样晚?”
羡临渊转身关上房门,走到赢城面前,道:“给师兄用针。”
赢城看了看羡临渊,撇了撇嘴,将羡临渊拉进自己怀中,将自己的头颅埋进羡临渊的脖颈里,“本王等你好久,身上都还好疼。”
第234章
“我去给你叫御医。”
赢城蓦地圈紧羡临渊的腰身,“你便是大夫,叫什么御医。”
羡临渊木讷道:“我给你把脉。”
“不用了,药都喝过了。”赢城将头在羡临渊的脖颈里拱了拱,“鬼医谷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处理掉,人证、物证都会从这个世界消失。”
羡临渊麻木的看着桌案上的灯盏,橙红色的火烛在他眼中轻轻的跳跃着,却怎么都映不亮那一汪黑潭。
“羡临渊,本王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伤。本王会爱你护你,保你一生无虞。只要,你永远留在本王身边。”赢城几近祈求。
羡临渊呆怔良久,应了一声。
明明羡临渊已经答应了自己,明明羡临渊此刻就与自己在一起,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就像飘摇在风中的一叶扁舟,没有一丝安全感。
这个人似乎,随时都会离自己而去。
赢城疯了,他早就知道自己疯了。
当羡临渊从他的身边消失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疯了。
他终于理解了裕妃。
羡临渊在他身边陪伴了五年,他在哪,羡临渊就在哪,目之所及,全是羡临渊的影子。
羡临渊就是他全部的生活。
在那些不经意的细节里,羡临渊早已经在他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可是他却没有发觉。
当他以为羡临渊只是一颗依附在他身边的浮萍想要一捧泉水冲走的时候,他才发现,叶片下攀枝错节的根脉早已将他的心牢牢锁住。
当羡临渊离开的时候,那枝丫被连根拔起,连同他的心。:
没了心,他便是没了命。
人生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他不能离开羡临渊。
他只知道,只有羡临渊在他身边,他的心脏才能跳动,他才能按压住脑袋里那个嗜血没有理智的恶魔。
羡临渊麻木的任凭赢城抱着自己。
他不知道赢城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曾经以为自己特别了解赢城,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才发现,他根本不了解赢城,一点也不。
他已经被赢城伤的麻木了,无所谓了,他怎么样都无妨。
只要赢城不再伤害任何一个人就够了。
反正他这具躯体,也早已经破烂不堪。
熄了烛火,羡临渊将赢城搀扶到了床上。
整整一夜,赢城环着羡临渊的腰,一刻也未松开。
这一夜,赢城睡的很沉。
羡临渊转过身面对细细打量着赢城,眉目五官,依旧是他曾经偷偷打量都欣喜不已的模样。可是现在在他眼中,却是让他恶心。
那根被他插在床头上的银针还在,就悬在他们中间,羡临渊看着那根银针出了很久的神。
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心中腾然而起的邪念,也许,只要这一针,便能结束他现在所有的痛苦。
他对赢城说着最狠的话,却做不了最狠的事,他下不了手。
所以,自作自受怨得了谁呢?
天还未亮,羡临渊便轻身起了床。
他要赶回去给洛青云用针。
治疗的效果很好,身上的外伤也很快愈合了,唯一难医治的便是洛青云的双腿。
断骨再接,纵使拼尽一身医术,怕也要落了残疾。
将洛青云身上的伤处理好后,二人正在探讨孟天的事,不想林楚却找上了门来。
“赢城这人,是当真不做人。”林楚看了一眼洛青云的伤势,愤恨道。
羡临渊失神的看向窗外,你看,所有人都知道赢城不做人,只有他不知道,像个蒙住眼的傻子,爱了一个畜生那么多年。
“临渊,京中盛传赢城遣散了王府的女姬男宠,可是因为你?”
羡临渊沉默一会儿,抿了抿嘴唇。
“你吃的教训还不够吗?赢城是什么样的人?他真能善待与你吗?”
“我自有分寸。”羡临渊转过头,追上林楚的目光。
林楚轻叹一口气,他与羡临渊相处多年,又岂非不知羡临渊脾性。
该说的话早就已经说过了,再说便显得他迂腐。
“临渊,我今日前来,其实是来告别的。”
“怎地又要走?”
“嗯,部族出了点事,皇兄唤我快些回去。”林楚道。
羡临渊蹙了蹙眉,林楚向来在外闲散惯了,突厥部族的事他从未插过手,而今却火急火燎的让他回去,一定不是什么小事,也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孟天那日所中的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见林楚并不想多说的样子,羡临渊也未再深问,只是拍了拍林楚的肩膀道:“林大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传个口信来。”
林楚点点头,看着羡临渊的目光依旧炽热,“临渊,好好照顾自己。”
“嗯,会的。”
洛青云静静的看着二人的谈话,遥想三人初遇,挥鞭飞扬,若是想到如今三人经历沧桑,定不会大言不惭的渴望成长。
林楚似乎感受到洛青云的视线,转头看向洛青云,他们在彼此的眼眸中都看到了沧桑和苦涩。
眼见天色渐晚,林楚起了身,纵然千般不舍,总也免不了告别。
“林楚,一路顺风。”洛青云淡声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 病骨缠身
医馆外——
“临渊,”林楚转身看向羡临渊,欲言又止的模样,“林大哥真心希望你能遇一良人,厮守终身。”
第235章
羡临渊点点头,思及自己现在的处境,一番话,他竟是觉得有些讽刺。
“重新开始吧临渊,亦或者你愿意跟我去突厥?我突厥好男儿多的是。”
“林大哥,”羡临渊打断了林楚的话,摊开双手,无奈道:“你看我现在,哪得空闲。”
林楚深吸一口气,盯着羡临渊的双眸道:“你是不得空闲,还是放不下赢城?”
羡临渊一怔,将头偏向远处:“提他做什么。”
“我并无意探听赢城的事,但是最近事关赢城的消息实在是闭着门都要传到了我的我耳朵里。江城人人谣传赢城变了性子,临渊,我希望你不要再重蹈覆辙。赢城这个人,在沙场上善用谋略,你万不能再着了他的诡计。”林楚道。
羡临渊定定的看着林楚,他又是如何不晓,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赢城的,便是他羡临渊。
“临渊,赢城永远不会改变,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手中的权利与财富,永远都有人渴望、盘算着爬上他的床榻,你斗不过他的。你是男子,自然也是懂得。寻常人家妾室的日子尚且难熬,何况你是不能有嗣的男子,你靠什么留住他的心?”林楚的拳头紧了紧,他知道这些话失了分寸,但是他还是想将心中的想法说与羡临渊听。
“临渊,鬼医谷的事情突然之间就被压了下去,我就料定这是赢城的手段,你与赢城,我也不想多说,但是你一定不能再被蒙骗,你相信林大哥,赢城他要不了多少时日,一定会原形毕露,现在的痴情,不过是情场浪子惯用的把戏。”
羡临渊嗤笑一声,催促着林楚上了马车。
林楚看着羡临渊此时憔悴的样子,心中如被刀刃细细刮过般刺痛了一下:“临渊,林大哥只希望你这余生,幸福安乐。”
闻言,羡临渊心头一热,伸手放下林楚嫌弃的车帘,郑重的点点头道:“林大哥,来年鬼医谷,对酒当歌。”
送走了林楚,羡临渊正欲折身返回医馆,却见医馆对面的窄巷里靠墙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向街对面走去:“你来做什么?”
赢城闻言抬起头,看向羡临渊:“一早醒来便不见你,担心你,便出来寻你了。”
“担心我?担心我做什么?担心我自缢?”羡临渊嘲笑道。
“本王没有.....”赢城急忙反驳,声音里有些慌乱。
羡临渊没有再理会赢城,转身向医馆走去。
“跟着我做什么?”羡临渊偏了偏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赢城,冷声道。
“在王府无聊,想多与你待一会儿。”赢城见羡临渊主动与自己说了话,垮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还有那日,将洛青云打伤,是本王不对,应该来赔个不是。”
羡临渊心下一阵恶寒,师兄身上跌打伤不算什么,单是那两条腿,竟是可以用一句不是来赔罪的?寻常百姓的姓名,在他们这些皇亲贵胄的眼里,究竟算的了什么。
“刚刚走的人,是林楚吗?”羡临渊问道。
“是。”
赢城的脸上稍显不悦,抿了抿唇,终究是强压下了心中的怒意,没有张口。
“公子,您太慢了,准备的药浴都要凉了。”孟童见羡临渊进了医馆,匆忙向前拽住羡临渊的衣袖。
羡临渊轻拍了一下孟童头颅,“知道了。”
赢城站在羡临渊身后欲言又止,默默注视着羡临渊的身影隐进二楼寝室中。
“孟童,公子怎地又要泡药浴?”走廊上,赢城一把拽住提着水桶正欲进寝室的孟童。
“公子身体一直未好,这一年来,更是未得好好将养,病骨缠身。”孟童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您若真是心疼公子,便别再折磨他了。”
赢城的心猛地一颤,拽着孟童的手缓缓滑落。
待羡临渊沐浴出来后,就见赢城颓然的坐在木凳上,失神的望着窗外。
羡临渊擦了擦发梢,视而不见,自赢城身前走过,想要到院中去。
“羡临渊。”赢城站起身,大步走到羡临渊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羡临渊看着赢城有些阴沉的表情,心中了然,将手中的锦帕转身放到了铜盆中,抬手去解身上的衣带。
“你做什么?”赢城呼吸一骤,眼眸中的炽热像要将羡临渊扒光了吞入腹中般灼热。
羡临渊冷声道:“你来这儿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这个?现下又装的什么风度?”
赢城被羡临渊这话一激,面色骤然一变,“本王来这,不是为了这事,本王从此以后,都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去做的事来。”
“哦?”羡临渊挑了挑眉。
还真是稀奇。
自己与赢城折腾这么久以来,赢城都没有再去找别人,对于赢城这样一个时刻精力旺盛的人来说,还真是令人唏嘘。
“你不相信本王?”
羡临渊静静的看着赢城,不是不信,是不敢再信。
赢城的每一句话,他都不敢再去相信。他曾经那么的信任赢城,可是赢城却一次次的将他的这份信任踩在脚下,蹂躏践踏,让他如何再敢敞开心扉。
“羡临渊,你到底要本王怎样,你才能相信本王的话?”赢城有些委屈的贴近羡临渊,却被羡临渊条件反射的推开。
他的身体在本能的排斥赢城,每一寸肌肤,甚至是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赢城接近他的那一刻,疯狂叫嚣。
第236章
原来他的身体已经对赢城反感到了此等地步。
见羡临渊不说话,赢城有些焦急。
羡临渊越是抗拒他,他便越是想将羡临渊揉碎了揣进自己的身体里。
赢城抬手将羡临渊 打横抱起。
羡临渊只觉眼前一阵昏花,回过神来时,已经被赢城欺身其上。
“为什么不论本王做什么,你都没有任何回应?”赢城的双眸染上一层悲伤,仿佛他才是这段感情的受害者。
羡临渊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赢城。
他在赢城的身上付出了太多感情和经历,最后获得的是什么?耻辱与背叛。
这是他一生都不愿再想回想起。
赢城失落的垂下头,许久,他轻轻的吻了吻羡临渊的额头,淡淡道:“你究竟要本王做到哪一步,才愿意回到本王的怀中?”
这一刻,羡临渊的心有那么一瞬间感到难过。
他不知道要对赢城说什么,或者,他已经没有什么话能对赢城说。
世间 伤人最深,莫过爱人相拥,心中无爱。
赢城就这样紧紧圈着羡临渊躺在床上,他已经不敢再奢望什么了,只要羡临渊能这样留在他身边,他就已经知足了。
正在羡临渊思考如何从赢城怀中挣脱时,寝室门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第一百九十章 见红
敲门的是王府的侍女,羡临渊记忆力极好,这侍女他在王府曾见过几次。
“王爷,不好了,王妃见红了。”侍女没想到门会突然打开,身体向前猛地一栽,险些摔在地上。
赢城闻言,脸色一变,一把拽住侍女的衣袖,怒吼道:“你们是怎么照顾的!”
侍女被赢城吼得瑟瑟发抖,颤声道:“王.....王爷,御医已经在往王府赶了,还请您速回。”
此时的赢城更像是一头被激怒了的猛兽,猛地甩下自己的手,焦急的挠了挠头。
“回去吧。”羡临渊淡淡道。
赢城忽而顿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羡临渊,眼眸中的不舍让羡临渊心中一阵烦闷。
听了王妃身体不适,明明着急的要死,偏偏在此时,却又对他装出一副情痴的模样,赢城,真是让他恶心。
“你等着本王,本王很快回来。”赢城双手扣住羡临渊的肩膀,犹豫一下,缓缓道,“你......不要走。”
羡临渊应了一声,不着痕迹的侧开了赢城的手。
赢城张了张口,咬了咬牙,款款看了一眼羡临渊才转身离去。
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踏步声,愈来愈远,羡临渊轻吁一口气,瘫坐在了床榻上。
他回味着赢城那匆匆一瞥,羡临渊竟是才从那一眼中,看出了赢城的难过,像是受了万般的委屈。可是,这一次,不还是他将自己丢下了?为了一个女人。
他又有什么资格流露出那种眼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台山的一株月见草都被染上了一层霞光,羡临渊的思绪才恍然清醒过来。
已是傍晚时分,他差点误了洛青云用针的时间。
洛青云身上的伤口淤青几乎已经恢复的看不出什么痕迹来,虽说双腿依旧是不得动弹,但洛青云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不再这么阴郁,竟是翻出了医书,细细的看了起来。
“师兄。”羡临渊嘴角终于扬起了笑意。
“看的什么医书?”
洛青云抬起头,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书——《黄帝内经》。
“怎地有心情看书了?”羡临渊道。
“心中高兴啊。”洛青云将书摊放在腿上,书中夹了一张展开书信。
洛青云将书信拿起,在羡临渊眼前晃了晃,“鬼医谷无事了。”
羡临渊顿时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松弛了下来。
他知道,这是赢城所为。
鬼医谷所部署的医馆铺子全部恢复了营业,不仅如此,连同供给的外邦草药都给了鬼医谷优先的便利。
赢城十几岁便在沙场征战,与各个番邦再是熟悉不过,归顺的番邦基本全是由赢城收拢,想要他们提供药草的优先供给,实属易事。
小小举动,虽是看不出什么,但若是赶在季节交替之时,便能体会到此番作用。
优先供给,就是这味药材,若是鬼医谷要,足可以凭借一句话,直接垄断。
羡临渊其实并不想让赢城做到这份上,他也不想让鬼医谷与赢城或是皇家扯上什么关系。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如此一来,确实省却了不少事。
羡临渊命孟童拿来了针灸,准备为洛青云下针。
“不必了。”洛青云轻吸一口气道。
“怎地?”见洛青云如此模样,不觉有些好笑,“洛大夫这是怕了?”
“胡闹,哪得怕了,只是这腿依旧是毫无直觉,不要白费这力气了。”
“不去试试又怎地知道是否白费力气,难道你想一辈子就这样残废在床榻上?”羡临渊正色道。
“自是不想。”
“那便听我的。”说着,羡临渊掀开被褥,卷起洛青云的裤腿,用上了针。
“临渊,你当真决定了还是要回王府去?”
“师兄,是命吧。”羡临渊垂下头思考了许久。
“你是认命的人吗?”
“不是。可是现下鬼医谷的事情摆在我面前,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此番事情由我而起,也理应由我结束。”
第237章
“那你便如此作践自己?”
羡临渊抬起眸子,认真打量了一下洛青云,“师兄,若非如此,你可是有什么方法?”
洛青云躲开了羡临渊的视线,他确实想不出再好的方法。
“所以,只能如此。”
“临渊,”洛青云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你可愿跟我走?天涯海角,总有你我容身之处。”
羡临渊勉强笑了笑,“师兄,天涯海角,容不下一个羡临渊。哪怕我逃至北漠亦或番邦各国,也逃不出赢城的羽翼之下。”
“你不试试......”洛青云还想劝解两句,却被羡临渊打断了话。
“师兄,赢城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我都这么过来了,如今此番,还能更差吗?”羡临渊勉强笑了笑,“我自己心中有度。”
话已至此,再多说也毫无意义。
洛青云见羡临渊态度决绝,考虑仲春堂还有事情要打理,便动了返程的念头。
“临渊,你让我查的事,应该要有着落了。”洛青云掀开窗帘,轻声道。
羡临渊点点头,俯身行一礼,“有劳师兄。”
洛青云挥了挥手,道:“多说见外了。”
自洛青云走后的这几天,赢城一次都未再来医馆,羡临渊倒是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直到赢盛找上门来。
“临渊,许久不见,”深夜,赢盛挂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脸敲响了医馆的房门。
“夜深露重,不知三殿下此时找临渊何事?”
“鬼医谷的事我早先便听闻了,前几日我着人探查一番,又听闻你回了王府,想必此事是赢城所为?”赢盛问道。
“三殿下如此聪慧,不执权谋政委屈了。”
“呵,临渊依旧是巧舌如簧。”赢盛顿了顿,“你就如此心甘情愿的跟他回去?”
羡临渊看了看天色,毫不畏怯的对上赢盛的双眸:“三殿下,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想来您也无权过问。”
“你.......”赢盛提高了音量,蹙起眉看着羡临渊,“羡临渊,你跟本王不好么?为什么非要跟着赢城?赢城能做到的,本宫照样可以做到。”
“况且——”赢盛伸出手,挑起羡临渊的下巴:“本宫不会为难你,只要鬼医谷愿意同本王合作,两全其美,岂不是更好?我想,纪谷主,也会欣然同意的吧。”
“三殿下,我自己的事情,与鬼医谷无关。”
“哦?那你便同意了赢城的条件?又回到了王府?心甘情愿的做他那下|贱的男宠?”
羡临渊暗自咬了咬牙:“赢盛,你若是没有什么别的话要说,请你离开离开!”
“别急啊,”赢盛挑起嘴角,“临渊,本宫可是极其喜爱你的身子,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怎地就忘了?本宫怎地都比赢城要来的温柔。”
羡临渊的手紧紧攥起了拳头。
“临渊,”赢盛背过身,邪魅一笑,“你可知,城王妃是如何见了红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见红2
闻言,羡临渊全身宛如电流滚过般,猛地一颤,“你——”
赢盛回过头,单指贴于嘴唇上,小声道:“这是本宫送你的礼物,你看,本宫甚至不用一句话,便能让赢城离开你身边。”
“下作小人!”羡临渊咬牙道。
赢盛阴笑两声道:“下作小人?临渊啊,你太嫩了。王储之争,你以为赢城就干净?”
“王储之争,赢城确实不干净,可是他却没有牵连无辜!”
“没有牵连无辜?羡临渊,众人常夸你聪慧,想不到你竟如此天真。王侯世子,没有一个人的手是干净的。”
羡临渊一时竟是无话可说。
他不能否认赢盛,因为赢城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他也不知道赢城究竟做了什么。
“临渊,跟着赢城也不过是如此,说不定有一日他还会拿了鬼医谷来威胁你,到时你要怎么办?倒不如,以鬼医谷的名义同本宫联手,你看如何?你既能摆脱赢城,本宫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我们各取所需。”
赢盛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是羡临渊做不到,纪斯明也绝不会同意。
鬼医谷向来不与任何藩国牵扯上关系,一旦答应了赢盛的条件,那才是鬼医谷万劫不复的开始。
眼见羡临渊不松口,赢盛也不再强求,冷笑几声,转身走时,别有深意的看了羡临渊一眼道:“你会来找本宫的。”
送走了赢盛,羡临渊浑身虚脱般的伏在桌案上,缓缓闭上双眸。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的累,看着赢盛那种酷似赢城的脸,羡临渊无力地闭上了双眸。
他忘不了赢城走时的那一瞥。
赢城的改变是很大,可是他却再也不敢将自己的心从那三尺冰冻的极地放下。
想到这,他忽然想起赢盛的话,王妃见红不是意外。
他猝然起身,刚抬起脚,又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缘何要如此慌张。
王妃重病,宫中自然有最好的御医前来医治,哪里用得着他。
可是想到此前宫中的情境,羡临渊一颗心却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来。
他固然憎恨赢城,可孩子到底无辜,王妃也不过是赢城恶暴下受难的金丝雀。
而且距今已经过了多日,一点消息都未有,他心中确实不安。
正当羡临渊在内心挣扎之时,医馆的门再次在这个不甚平静的夜晚,响了起来。
第238章
“公子,公子,快开门!”门外传来无忧急切的呼声。
“怎地了?”羡临渊瞧着无忧满头大汗的模样,心中顿时生出一阵不祥之感。
“王妃......不行了.....王爷请您前去一趟。”无忧边说,边用袖口拭去滴挂在眉尾上的汗珠。
羡临渊见状也不敢耽搁,张口正欲唤孟童,却是迟疑一下,“溪禾,下来。”
陆溪禾听了声音,揉了揉眼睛,自楼梯口探出了脑袋:“羡大哥,什么事啊,困死了。”
“穿好衣服,现下就跟我出去。”羡临渊边说边去了木柜里,找出了药箱,看了一眼药柜,准备了一些药材,便匆忙随着无忧的步子上了马车。
“王妃身体如何了?”羡临渊问道。
“王妃一直在出血,宫里来了御医,用了几味药倒是止住了,可是今夜忽然之间,便血崩了,御医束手无策,王爷这才派属下前来。”
羡临渊点了点头,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测,只是到了王府摸了脉,才能确定。
马车停在王府前,羡临渊在无忧的指引下来到了西院。
再次来到西院,羡临渊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他为数不多的温馨的记忆里,不甚美好的西院却给他留下了一段深刻而又温暖的回忆。
那时候兰珺瑶还在,因为账簿对他诸多为难。
那时候他并未将兰珺瑶的种种把戏放在心上,只是惊讶于赢城竟是会护着他。
那时候的两人,总归还是有一些美好的感情在里面,也许那个时候,赢城说不定对他也是有一点点的喜欢的。
弹指一挥间,竟已是一个春秋。
他自觉自己已经彻底将赢城从自己的心中剔除,也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再也不让赢城探足自己的内心,一切感觉都在变好,可是缘何,现在的情况却比曾经更糟糕了?
自恃将心束之高阁的自己,怎地就在这漩涡里挣扎不起了。
推开西院的门,院内除了端着铜盆匆匆忙忙进进出出的侍女外,再无一人。
入了西院寝室,床榻前已经竖起了屏风,屏风外跪着三个愁眉苦脸的御医。
羡临渊环视一圈,并未看见赢城的影子,心中忍不住嘲讽,赢城果真是个自私冷漠的人,王妃为了给他诞下子嗣,生死未卜,他竟是不见了踪影。
眼见端出的血水越来越多,房屋内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羡临渊也不敢耽搁,唤来陆溪禾进了屏风内,将丝线系在王妃的手腕上,把起了脉。
毒已侵入五脏六腑,神仙难救。
羡临渊闭了闭眼,松开了丝线,看向无忧:“王爷呢?”
“王爷进宫了。”无忧道。
“进宫?人命关天的时候他进宫?”羡临渊瞪圆了双眼。
“番邦出了加急文书。”羡临渊沉声道。
羡临渊一怔,加急文书,那便是战事将起。
可现如今王妃的状况,已经耽搁不得了。
出血量太大,再拖下去,只会落了个母子俱亡。
羡临渊踌躇间,屏风内传来一声虚弱的女声:“外面可是临渊?”
羡临渊对着屏风行了一礼,“回禀王妃,在下羡临渊。”
知念轻咳一声,轻声道:“进来吧。”
羡临渊迟疑一下,未做挣扎便起了身,人命关天,礼节仁义可暂时抛弃一边。
倒是身后的几个御医轻轻扯了扯羡临渊的袍衫,小声道:“羡大夫,女子产子,这男子是不得入产房的,事及王妃,哪怕是你,出来也是要砍头的。”
羡临渊点了点头,“临渊心领了,患者为大。”
羡临渊抬步进去,床榻上的女子闭着双眸,脸色苍白,面容枯瘦,高高耸起的被子,甚是扎眼。
听了脚步声,知念睁开了 双眸,一双圆眼在这张不足凹陷的脸颊上越发大的有些让人心惊。
“临渊公子。”知念说话时伴随着略有粗重的喘息。
“王妃还是莫要说话了。”羡临渊探了脉,转头让陆溪禾准备了催产药来。
知念缓缓摇了摇头,胸脯随着呼吸轻轻的起伏着。
“临渊公子,我有些事想说与你听,其实前几日知道你来了王府时,我便想去见你,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到了东院才得知你已经走了。”
羡临渊点了点头,“医馆事务忙,王妃唤我临渊便是。”
知念缓了口气,柳眉轻拧:“临渊,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着急唤你前来有些唐突了,抱歉,我只是怕再不见你一面,日后怕是见不得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见红3
羡临渊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与知念仅有一面之缘,交情未得如此之深。
而听知念这话中意,两人倒像是多年故友。
“裕妃娘娘的事,你可知晓?”知念问道。
“听闻过。”羡临渊点点头。
“王爷他,心性纯善。小时候的王爷,温润如玉,若不是经历裕妃的事,王爷他断然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羡临渊沉默片刻,道:“难道此事全怪责于裕妃娘娘?赢城便是一点错都没有?他今年已二十五,自己犯下的错误,缘何非要推脱到二十多年前一个受伤的母亲身上?”
“母妃同我讲了许多有关你的事。”知念的声音有些哽咽,“抱歉,你与王爷发展成现在的局面,与我也脱不了关系。”
第239章
羡临渊很想说一句“与你无关”,可是他说不出口。
知念眼眸中的歉意不是做作给他看的。
他有些同情知念,第一次见到知念时,她并不想生下这个孩子,也许是赢城那次的醉酒惹出的祸事。
他不知这对于知念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嫁给赢城,空顶一个王妃头衔,却得不到夫君的爱。
想想几月前,赢城不惜与皇帝撕破脸面也要求娶知念的模样,是多么的讽刺。
羡临渊或多或少的听说过有关知念的事,这女子身处柳巷却将自己置身事外,不甘心堕入俗尘,若不是这个孩子,知念大概还是那个犹抱琵琶的多情美人。
她追崇自由,洁身自好,却在最灿烂的年纪被人泼满了脏水。
她也许曾像万千少女一样向往着美好的爱情,而今却对自己夫君的混账无能为力,她的内心该是受到了何等的煎熬。
“公子,”知念忽而红了眼眶,“王爷他没有食言,他是真的爱你。我不是来做王爷的说客,也不是想要说些好听的哄你开心,我只是觉得王爷太可怜了。”
羡临渊垂下头颅,他觉得知念的话有些好笑。赢城可怜?这样一个自私冷漠,将别人的感情玩弄于股掌的人,她竟然觉得可怜?那么心被赢城踩在地上肆意践踏的他呢,是作茧自缚,不配得到同情是吗?
“王妃,您说赢城爱我?他知道什么是爱吗?”
“他知道。”知念急促的深呼吸了两次,“自我们成亲以来,王爷每日的焦虑不安我都看在眼里。临渊,也许你觉得对你不公平,你受尽了苦楚,受尽了折磨,但是现在王爷他不也在经历你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吗?”
“他自小便是与行军为伍,见得最多的便是鲜血与尸首,他的一点柔情都在沙场上磨出了棱角,唯有这样,他才能百毒不侵。爱与付出这种感情对于王爷来说是陌生的,你总要给他一些时间。”
羡临渊轻声道:“他永远都不会舍得对别人付出自己的爱意。”
知念眉头蹙起:“你怎地知道?你都没有给他机会,你都没有让他去尝试......”
羡临渊见知念极力隐忍疼痛的模样,心下不免产生一阵悲悯,他恨赢城,却无法恨知念。
现在的知念,在他眼中只是一个病患,心中哪怕有再多的不满,也要抛到脑后。
看着知念额前因疼痛渗出的细汗以及渐渐虚弱的脉搏,羡临渊轻蹙了眉头,直到陆溪禾将药端来,眉宇间的神色才渐渐恢复如初。
指挥里陆溪禾将汤药喂入知念腹中,羡临渊的心罕见的紧张起来。
他行医多年,却从未亲自接触过接生这种事,为了避免出现什么意外,征得了知念的同意后,陆溪禾还是将稳婆请了进来。
看知念渐渐变得扭曲的脸,羡临渊失神道:“王妃,你为何非要我原谅赢城?试问这世上有哪一个女子愿意将自己的相公亲手推到别人怀里?”
知念的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她忽然深吸一口气,咬牙道:“那你呢?你付出了五年的时光,你怎地就舍得将他拱手让给别人!”
羡临渊一怔,他的心似乎被锐爪刺穿,连根拔起,掏离出躯壳,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血窟窿。
稳婆隔着被褥摸了摸知念的肚皮,抬眸看了一眼羡临渊,将人撵了出去。
屏风外,羡临渊呆呆的跪在正堂里,知念的话在他耳边久久不息。
他为什么要将赢城拱手让人?为什么?因为他太累太害怕了,他爱不起了,等不起了。他明明可以像曾经一样悄无声息的暗地里喜欢,可他偏偏没有听师兄的劝告,把自己最珍贵的五年浪费在了赢城的身上。五年啊,褪下他一身的血肉,要了他一条命。
他还怎么敢再在赢城身上再赌一个五年?
若是这一次,他再赌输了,那便是修罗地狱。
侍女端出的血水越来越多,知念痛苦的呻吟声越来越虚弱,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鸣,再也没了女子痛苦的呢喃,整个寝室,死一般的寂静。
待羡临渊回过神来时,眼前是陆溪禾放大的惨白的脸。
“羡大哥,羡大哥,你快来,稳婆说血止不住了。”知念焦急道。
羡临渊浑身一颤,双膝已经跪的麻木,若不是陆溪禾扶了他一把,下一秒就要摔在地上了。
手指覆上手腕,羡临渊闭了闭双眸,缓缓摇了摇头,道:“气数已尽。去叫无忧进宫,唤王爷回府。”
陆溪禾闻言,霎时瞪大了双眸,匆忙向外跑去。
羡临渊看着陆溪禾消失在房门的身影,心中止不住焦急:快些,再快些,迟了,便是再也见不到了。
“公子......”一声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羡临渊浑身一颤,僵硬的转过身。
知念额前细发都被汗水浸湿,美人即使病之将死,却依旧是挡不住清丽容颜。
羡临渊不觉有些惋惜,知念不似其他女儿家矫揉造作,她豁达明理,若是他能早些认识这个女儿郎,也许二人会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思及此,羡临渊看向知念的眼眸不觉柔和了几分。
“临渊....公子.....王爷与我有恩,你就当我求您,给王爷一次机会吧.....”知念的声音时断时续,眼圈红了一片。
羡临渊抿了抿嘴唇,他不敢答应知念,哪怕是哄着将死之人的玩笑话,他也说不出口。
第240章
知念等了许久,没有等到羡临渊的回答,看向羡临渊的目光里满是悲伤,她缓缓抬起手,拽住了羡临渊的衣袖,几乎是用祈求的目光看向羡临渊:“公子,有些话,我若是再不说......便再也来不及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解释、孩子的身世之谜
王妃新丧,王爷自世子诞生之日起至今未归,整个王府一片死寂。
楠木的棺椁安置在王府正堂二日,才得皇帝下令,命羡临渊着手料理。
下葬之日,漫天黄纸,无人哭坟。
羡临渊回了医馆,缩在床榻上三日,滴水未进。
他就这样一夜又一夜,枯坐到天亮。
一闭上眼,便是知念浑身是血的样子。
那天,知念遣退了所有人。拉着他的衣袖,哀求他,让他替她守住一个秘密,一个赢城和她共同的秘密。
知念,是骠骑将军的嫡女。赢城的师父,陈如是的女儿。
陈如是死了,赢城照拂了她十几年。
孩子是别人的。
赢城与她,一清二白。
羡临渊闭了闭双眸,他不敢相信知念的话。
赢城这么自私的一个人,会为了一个女子的名声,心甘情愿的背上娶一个歌女的名声?
他不相信。
他想去找赢城问个明白,可是他又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逼问赢城?
最关键的是,赢城失踪了,没有人打探到他去了哪里。
齐鸿担心赢城。
对于齐鸿来说,是赢城教会了他舞剑,教了他一身本领。在齐鸿心中,赢城便是自己的师父。
最初时,齐鸿还常常试探性的向羡临渊打探赢城的消息,问询的多了,见羡临渊愈来愈阴沉的脸色,便再也不敢问询了。
鬼医谷的事情几乎已经处理的很干净了,纪斯明难得的来了一趟江城。
许多年没有离开鬼医谷,纪斯明被江城各处的管事争抢着拽了去,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以至于来了江城七八日,还未来得及见羡临渊一面。
赢盛不知道为何,突然又向羡临渊献起了殷勤,适逢休沐,亦或宫中无事,便跑来医馆,总想着见羡临渊一面。
可羡临渊总是躲在房中不出来,偶然一次适逢羡临渊下楼来拿东西,也只是得了一个冷脸。
羡临渊的反应,渐渐让赢盛失去了耐心,来医馆的次数渐渐减少,直至后来足足一月,没有见到赢盛的影子。
同赢盛一起失踪的,还有赢城。
赢城仿佛在那一天,销声匿迹,没有任何人知道赢城的消息。
倒是纪斯明不知从何处带来了消息,说赢城北下处理叛乱了,就是不知为何,此事处理的极为隐蔽。
羡临渊心中窝着的那个问题,随着时日的增加,渐渐淡忘了,是与不是,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很是享受这样的生活。
一切都回归了正轨,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与纪斯明一起回鬼医谷了。
羡临渊包上手中最后一份药材,去了后院,入了秋的天空,湛蓝湛蓝的,没了燥人的蝉鸣,没了刺眼的日照,一切都美的刚刚好。
羡临渊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纪斯明骂骂咧咧的走进来。
“怎么了?”羡临渊看着纪斯明,将手中的药渣轻轻拍打掉。
“龟孙子竟然敢装作不认识老子,老子要掀了他的宅子!”纪斯明嘶吼着,高扬起的手臂不小心蹭倒了身旁晾晒草药的箩筐,呼呼啦啦落了纪斯明一身。
见纪斯明气的直发抖,羡临渊无奈的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将纪斯明头上的草药一一掸落下来。
“谁又惹你了,发那么大脾气?”
“当然是.......”纪斯明咬牙切齿的正欲发火,一抬头看见羡临渊的脸时,突然噤了声。
“咳咳咳,没谁。”说完,摆了摆手,自己逃也似的跑上了二楼。
明明这一个半月里,纪斯明早已将江城医馆查询了一遍,可仍旧是每天见不着人影,偶尔见到一次,也是生着闷气回来。
知念的孩子被接到了皇宫中,交给了裕妃抚养,羡临渊亲自送过去的。
那孩子出生时皱皱巴巴,将养了二日脸蛋上的皮肤像是展开了来,瞧着五官,像极了知念。是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再次见到赢城,是羡临渊突然接到突厥部族被攻破城楼、林楚下落不明的消息的那一天。
将近两个月没有在江城现身的六王爷,此时正身披铠甲,骁骑悍马,带着一众黑甲兵卫自城门处缓缓进入江城。
振奋人心的消息总是传的飞快,突厥部族突然异变,潜伏六万将士蛰伏北漠向赢启进发,攻陷临近北漠两座城池。
六王爷夜深露重,趁天黑人寂,带领一万精锐快马北下,排兵布阵,一月之内,收回两座城池,反将突厥部个个攻破,突厥部新首领被迫臣服赢启,并且以年幼小皇子为质子被带往江城,四皇子穆叶尔帕(林楚)在混战中不幸受伤,下落不明......
此番一战,快准狠,赢的叫一个漂亮,创造了又一个神话。
赢城用自己的实力再一次证明了自己不是个闲散王爷。
天降王者,说的便是赢城。
赢城返城的当天晚上,医馆的门便被敲响。
羡临渊听着动静,心中便有猜想,来人定是赢城。
第241章
他并不想见赢城,但想到赢城的性格,羡临渊免不了长叹一口气,若是他今夜不开这个门,怕是整个医馆都要被他拆个干净。
“羡临渊......”赢城的声音有些嘶哑,也不知是天色暗的缘故,还是背对着月光,羡临渊只觉得赢城似乎黑了一些,瘦了一些。
听得赢城的声音有些沉闷,羡临渊心中有些不快,“你怎的了?”
赢城忽而栽到羡临渊的身上,闷声道了一句:“本王,念你。”
赢城粗重的呼吸喷吐在羡临渊的脖颈上,有些灼热。
“你若是无事,便回王府吧,医馆现在.........”
羡临渊还未说完,便被赢城拦了话音:“你别撵本王走.......羡临渊,本王求求你了.......羡临渊,本王真的想你的紧,王府里面好空荡,没有一点人气,羡临渊,你别撵本王走,本王就呆一会儿,就一会儿......”
羡临渊攥起了手,想将赢城推开。
双手触碰上赢城的胸膛时,一阵不正常的灼热传到羡临渊的掌心。
羡临渊蹙了蹙眉,将赢城自自己身上推开,抬手覆了赢城额头上,道:“你病了?”
赢城点了点头:“几日未得阖眼了,连吃干粮都是在马背上,就是想快一些见到你。”
羡临渊抿了抿嘴唇,“你回王府吧,自有人照料你。”
赢城忽而向前抱住羡临渊道:“本王走之前,知念同本王说了许多话。”
赢城顿了顿,“知念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你所爱,痛你所痛。羡临渊,知念说的没错,原来爱一个人得不到回应是这么痛苦。”
“是本王的错,是本王爱而不自知。这些时日来,本王想了许多,本王做了太多错事,做了许多伤你的事,做了许多不可原谅的事,所以,你才走的这么决绝。”
羡临渊的心,钝钝的疼。
他攥紧了手,妄图用指甲嵌进肉里,想要用肉体上的疼痛来麻痹心上的疼痛。赢城说,爱一个人得不到回应,原来这么痛苦。这痛苦,他足足受了五年。
“羡临渊,”赢城红了眼圈,“知念的孩子不是本王的,本王没有骗你,本王与她是清白的。羡临渊,你想要本王做什么,本王都愿意去做,本王愿意为你的五年去赎罪。皆是因为,本王.......心悦你。”
羡临渊的心,像迸溅了火焰,在胸膛中炸开。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险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不得不垂下头来掩盖自己通红的眼眶。
“你,回去吧。”羡临渊转过身,淡淡道。
一切都有了答案。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祭天
羡临渊折身回了寝室,纵使知念的事着实让他震撼,可是他依旧不能重新接纳赢城。
这样一个身高位重,站那不动便有千千万万的人前赴后继的向他床上扑的人,真的能抵得过这些诱惑?
一辈子那么长,羡临渊不敢赌,他也赌不起。
就算赢城真的收敛了脾性,真的爱上了自己,他的爱又能坚持多久?人总会有疲倦期,赢城身为王爷,现今太子虚位已久,赢城真的能为了自己不娶女子延续皇嗣?
纪斯明飞蛾扑火般的抛弃了鬼医谷也要与卜东梧在一起,最终又落得了一个什么下场?孤身一人,草草了余生。
皇帝与裕妃爱的干柴烈火,最终不也是分道扬镳,差点生死不见?纵使现在恢复裕妃身份,那也不过是源于内心的愧疚罢了。
他们都曾相爱过,情意绵绵,海枯石烂,可是最终不也是相看生厌,劳燕分飞?
他们每个人都看似活的自在,可是心中的那份苦楚怕是只有夜深人静时,自己舔舐伤口。
若是真的放得下,为什么纪斯明会在无数个深夜独身一人坐在谷峰对月长吟箫?一首《凤求凰》又是吹给谁听?卜东梧位及大理寺卿,缘何四十的年龄一生未娶?
皇帝每日对裕妃的赏赐羡煞旁人,任谁人艳羡裕妃宠冠六宫,可是闻了裕妃寝宫中燃尽的檀香便可知,若真是情到深处,又何需在皇帝临幸时焚香留人?
这其中,怕也只有皇帝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你叫羡临渊如何能不怕?两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放在他的面前。
年少的情意绵绵终究抵不过人心易变,羡临渊已经从这四人身上看到了自己与赢城的未来。
如果真的到了纪斯明的年纪再次面对二人如今这般局面,他断然不会像现在这般委曲求全。
对于羡临渊来说,如果赢城做不到一心一意,他宁愿刚开始便不接受。
此后的几天里,除了齐峰偶尔到医馆来看望齐鸿以外,赢城再也没有过来。羡临渊也开始着手寻找林楚的下落,可一连几天,皆是得不到一点消息。
“公子,王爷此战又是大胜,你可是听说了,皇上说要封赏呢!”齐鸿一张脸因为兴奋涨的红彤彤的。
羡临渊轻轻点了点头。
“公子,此番一战,皇上龙颜大悦,宫中有人盛传要立王爷为太子!”
“知道了。”
“听闻王爷明日要随从皇上到灵溪禅寺一同祭天,祭天后便要昭告天下了。”
“嗯。”羡临渊忙着手中的活计,轻声应了一声。
“公子,您不去看看吗?听闻全江城的百姓明日都要赶到灵溪禅寺去仰慕一番王爷风姿。”齐鸿激动道。
第242章
“不去。”羡临渊冷声道。
“那我与孟童能去吗?”齐鸿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羡临渊顿了顿,淡淡道:“医馆这几日却人手,溪禾还要孟童跟着教导,哪里有的空闲。”
“那......我能去街道中去看看吗?”
羡临渊迟疑一会儿,点了点头,并未反对。
收拾好缺少的药材,羡临渊便起身开了医馆的铺门,齐鸿兴奋地跟在羡临渊身后给羡临渊打着下手。
门铺一开,一辆极为豪华精致的马车便出现在医馆门口。
齐鸿一眼便看到马上的图腾,兴奋道:“公子,公子您快看,是王府的马车,是王爷!王爷来啦!”
羡临渊脸色一僵,反手想要将医馆的门关上,却正好被齐鸿的身体挡住。
齐鸿狐疑的看着羡临渊的动作,好奇道:“公子您怎地了?”
羡临渊被齐鸿一问,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他的身体几乎是在下意识的躲避赢城。
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侧开身向后院走去。
住在后院的郎中与伙计都已经起了身,羡临渊眼见退无可退,又回了前堂。
马车已经安稳停靠在了路旁,无忧安置了步梯,赢城正负手踏在步梯上向下走来。
“王爷!”齐鸿见赢城向医馆走来,激动的急忙唤了一声。
赢城见了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是有些暗哑与疲惫:“临渊,本王有事与你相商。”
眼见医馆门口来了患者,羡临渊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楼梯,道:“随我来吧。”
齐鸿眼见二人向楼梯走去,急忙拦在前头,他还未向赢城证实自己探听到的消息的真实性。
羡临渊拍了拍齐鸿的肩膀,轻声道:“齐鸿,去后院寻孟童,给他帮忙去。”
齐鸿见羡临渊态度坚决,有些怅然的垂下了头,慢吞吞的转过身向后院挪去。
片刻,到了二楼寝室,羡临渊坐在圆凳上,两杯茶盏都已做好,却迟迟不见赢城过来,止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的赢城正背靠在门上,轻喘着粗气,短短两层步梯,硬是累的满头大汗。
二人四目相对,赢城的脸似乎比前些时日更为瘦削,也更为苍白一些,那昔日里硬朗的面容此时竟有了几分柔和。静默良久,羡临渊蹙了蹙眉,别开了视线。
“临渊......”赢城似乎是缓了口气,走了过来,“明日父皇会与本王一起到灵溪禅寺祭天,你同本王一起去吧。”
羡临渊别过脸,看向窗外,寒声道:“不去。”
“这次祭天,会一同到后山赛马,齐鸿他们定然也是想去看看的。”
“医馆事多,人手不够,抽不开身。”
“这次赛马,朝中权贵都会参与。”赢城望着羡临渊,“以前你不是很喜欢与本王一同骑马吗?”
“很可惜,我至今都未学会骑马,届时再丢了王爷颜面。”
赢城面色一寒,瞳孔中漆黑一片,无措的垂下了头,低声呢喃:“抱歉......”
羡临渊不会骑马,那年赛马,赢城执意要带羡临渊一起,马儿受了惊,将羡临渊自马上折摔而下,赢城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羡临渊的伤势,反而盛怒,责怪羡临渊无能,将他一人丢弃至荒野,自己扬鞭远去。
那一次,羡临渊身上断了三根肋骨,伤了腿骨,若不是洛青云及时赶到,羡临渊这条命便是折在了那深山野林。
第一百九十五章 祭天2
“你无需如此。”羡临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水,淡淡道:“如果你是来说这事,便回去吧。既是生病,回王府静养吧。”
赢城见羡临渊又要赶自己走,情急之下握住了羡临渊的手,随口扯了个借口:“王府也未有人照料。”
羡临渊一怔,面无表情的将自己的手从赢城手中抽了回来,“若是没人照料,你将齐鸿带走便是。”
赢城手下一空,伸到羡临渊面前的手,僵硬的杵着,一时不知到底是该将手收回来还是继续这般放着。
赢城的双眸自进了折医馆,便是一刻钟都不舍得从羡临渊的身上离开,这一次征战,他急于求胜,险些丧了命。
他不敢告诉羡临渊自己并非是寒症,是因为身上中了箭伤,导致了伤口恶化,引起的高烧。
他只是渴望羡临渊能陪在自己身边,似乎只要羡临渊在,他身上的苦痛便也会减轻了许多。
羡临渊便是医他的良药。
看着羡临渊起身欲走的模样,赢城心中焦急,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样,才能将羡临渊挽留下来。
他不敢再去强制羡临渊留在自己身边,执念同他说的话还声声震耳。
他不想一辈子都活在失去羡临渊的痛苦中。
知念告诉他,爱一个人要先学会尊重,要予他自由,要平等待人。在他未能做到时,他不配得到羡临渊。
“鬼医谷的事现下如何了?”赢城道。
“处理好了。”
“洛青云的伤......”
“父亲已经将人送回鬼医谷治疗了。”
“那本王还有什么可以为你做的?”
羡临渊蹙了蹙眉,似乎已经没了什么耐心。
“临渊......”赢城鼻头一酸,也不知是生病了还是他内心的不安,他迫切的希望将羡临渊拥进自己的怀中。
看赢城猛地起身,羡临渊几乎是在一瞬间,本能的向身后躲去。
第243章
羡临渊防备的模样深深刺痛了赢城的心,他将头偏向一边,泪水酝酿在眼眶里,强迫着自己不能落下泪来。
感受到二人之间尴尬的气氛,羡临渊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道:“你若是无事,便回去吧,医馆缺少人手,我下去帮忙了。”
说着,羡临渊便要转身下楼,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手腕被人猛地握住。
“临渊......你便是如此厌烦于本王吗......”
羡临渊垂下双睫,他并不是厌烦赢城。他只是,不想再与赢城有任何瓜葛。
与赢城在一起的每一刻,空气似乎都像凝滞一般,狠狠扼住他的喉咙,恨不能让他窒息。
“.......放手.....”
赢城的心猛地抽疼,强忍着眼眶中的眼泪,良久,缓缓抽回了手。
羡临渊感受到手腕上的钳制消失的那一瞬间,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楼。
赢城看着羡临渊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手掌中似乎还残留着羡临渊温热的体温,他木讷地将自己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似乎这样便能与羡临渊更近一些。
直至双手变得冰凉,赢城才颓然的坐在地上,他将手深深的垂下,眼泪打湿了地面。
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伤透了羡临渊的心,是他爱而不自知,是他亲手毁了两个人的感情,一切都是他的错。
羡临渊下了楼,并没有去前堂,他怕赢城下来时,再度与赢城碰上,索性唤了孟童一声,出门去寻纪斯明。
找到纪斯明的时候,却是见到了一个让羡临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羡大夫,许久不见。”卜东梧看着羡临渊,含笑点了点头。
这一刻,羡临渊才恍然醒悟,原来纪斯明这阵子每日见不得踪影,都是在与卜东梧在一起。
“怎地,医馆要倒闭了?你这东家就这么闲?”纪斯明扁了扁嘴。
羡临渊一哽,“你刚回来江城,每日醒来便不见了踪影,关心你倒是我的不是了?”
纪斯明倾身向前,鼻尖几乎抵到羡临渊的鼻尖上,探出手勾了勾羡临渊的发尾,挑着嘴角嗤笑道:“小子,你还满地爬着哭鼻子的时候,你老子我就已经混遍江城了,用得着你关心我,哼!”
“哦,那这一月以来,到底是谁日日生着闷气回了医馆?你若是在这江城混的风生水起,缘何要去我那小小医馆夜夜屈居?”
羡临渊挺直腰杆,抬手拍掉纪斯明卷着自己发丝的手。
“你这臭小子,敢这么说你老子,你皮痒了是吧!”纪斯明护着自己那只被羡临渊拍的通红一片的手背,咬牙切齿道。
“照你这么说,看来今晚是不用给你留门了。”羡临渊惋惜的摇了摇头。
“嘿,我说你,你就在这么对待你老子!早知晚年如此凄惨,老子当年就该把你扔了谷底,真是苍天不开眼啊!”说着,纪斯明撩起衣袖,做作的抹了两下眼泪。
卜东梧强忍着笑,双肩止不住的抖动。
“行了,不闹了。”羡临渊无奈的看了纪斯明一眼,轻叹一口气,他是没有料到纪斯明会和卜东梧在一起,不过,这倒是省了他去找卜东梧了。
见羡临渊认真的模样,纪斯明罕见的没有再打搅二人,一言不发的侧躺在一旁的坐榻上,浅浅假寐。
“如此说来,林楚当真是失踪了?”羡临渊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疙瘩。
“是,至今没有任何下落。”卜东梧摇了摇头。
羡临渊抬眸看了一眼纪斯明,见纪斯明仍旧是那般慵懒的模样,当真以为他是睡着了,刚一将头转回,便听得他缓缓道:“已经打探了几日,没有下落。”
羡临渊斜斜打探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敢问卜大人,赢城......”羡临渊欲言又止。
“是。此番是皇上旨意,东宫悬位已久,皇上身体虽说康健,但精力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后宫之中唯有三殿下与王爷二人可以争得一二。”
羡临渊端坐了身体,手指不知觉的摩擦着手中的杯盏,若是根据性格而言,赢盛定是要比赢城沉稳百倍,要比被脾气左右的赢城情绪更为稳定。
可是,皇位岂非儿戏,皇上要的是当机立断、足智多谋的君王,而不是一个沉稳内敛的傀儡。
纵使羡临渊深知赢盛的为人并不似表面看起来如此谦逊温和,但是,赢盛这么一个善于伪装自己的人,恐怕皇帝也被他蒙蔽了。
这场征战,也许就是皇帝刻意为之。赢城若胜,便着立太子;若败,则着立赢盛。成王败寇,历来如此。
眼见天色渐晚,羡临渊也未再久留,明日,便是赢城随皇帝到灵溪禅寺祭天的日子。
想到这个自私残暴的人未来要承继赢启大统,真不知是赢启百姓之福还是祸。
第一百九十六章 灵溪禅寺
天刚微亮,街道上便响起沉闷整齐的脚步声,羡临渊闭着双眸微微蹙着眉头,被这声音吵的是如何都睡不着。
他的浅眠曾在遇到赢城后有些好转,现下又变的严重起来。
太阳穴在突突的刺痛,兵刃与铁甲的碰撞声,伴随着群马的嘶鸣,整个街道渐渐热闹起来。
羡临渊抬手覆与前额,轻叹一口气,起了身。
他夜里时常失眠,往往要到天刚微曦时才沉沉睡去,现下也不过将将睡了一炷香的功夫。
第244章
一向爱赖床的齐鸿今日倒是起了个早。
羡临渊穿上外衣时,便听得走廊里响起了孟童压低了声音的训斥声。
“齐鸿,你莫要吵闹,公子还在休息。”
“休息啥呀,叫了公子去看祭天,若要使睡到太阳晒了屁股,那便只能站在最后,还看什么去。”
“齐鸿,你怎地如此!”孟童的声音突然提高一些。
羡临渊听了不觉有些想笑,他甚少见到孟童生气的模样。
“哎呦 哎呦,我错了孟童,你别揪我耳朵呀!”齐鸿求饶的声音响起。
羡临渊嘴角含着笑意,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打开了窗户。
凌晨的风已经带了些凉意,清风一扑,脑袋里的那点混沌,一下便被冲散些许,清明了许多。
羡临渊半倾了身子,向楼下望去。
街道里已经被侍卫开出了道路,侍卫身后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来。
看来,大家多多少少都是听得了些风声,都想来一睹未来君主的风采。
当然,更多的是想看看这未来太子妃,究竟是花落谁家。
在羡临渊关上窗户的刹那,房门也被推开来。
“公子!”齐鸿高声嚷道,“我们快些去吧,晚了便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待羡临渊说话,齐鸿的脑袋上便吃了孟童一巴掌,“医馆如此忙,你眼里是长了茅草看不清明吗?”
羡临渊看着两个活宝,心情不知不觉也缓和了许多。
三人吵吵嚷嚷下了楼,行至前堂。
街道上已经围满了人,侍卫一个挨着一个,留出足够宽敞的道路来,以防马车通行时,误伤了人。
自太子废除后,赢启已经一年多没有如此大的喜事了,加上赢城刚刚赢得胜仗,一时间也是笼络了不少民心。
曾经那些口中嚷嚷着赢城不作为的人,现下也凑着热闹,探出头颅来,跟着人群一起欢呼着。
“你们俩不要跑的太远。”羡临渊道。
“公子不与我们同去?”齐鸿有些失落。
赢城前两日晚上特意传了他出去,便是交代他祭天几日要将羡临渊带去,如今看羡临渊没有一丝想去的动作,齐鸿现下有些焦虑,没有完成任务,不知道王爷会怎么惩罚他。
想想自己练功时扎的那三个时辰的马步,他便心中生怯。
街上突然喧闹一阵,随即又立刻安静下来。
伴随着沉闷的踢踏声,一声“吾皇万岁万万岁”此起彼伏。
羡临渊知道,这是皇帝的车马行过来了。
羡临渊看着面前伏跪了一地的人,心中说不出有什么情绪。
赢城一生都是如此狂妄,也是。
二十又五的年纪,靠着自己坐上东宫太子之位,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都有这狂妄的资本。
羡临渊嫌这楼下太过压抑,转身回了楼上,他想看些医书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窗外马蹄铮铮,人声鼎沸,嘈杂的声音如乱流一样闯入他的脑海。
羡临渊轻叹一口气,只要有赢城在的地方,他向来得不到安宁。
他至今都没有办法面对如烈阳一般绽放在众人面前的赢城,他永远都忘不了十五年前灯火通宵的夜晚。赢城就像一束光,照进他溃烂泥泞的深渊。
窗外的嘈杂声渐渐消失,手中的医书渐渐变得沉重,最终无力的滑落到了地上。
羡临渊从未睡过这么一个甜腻的梦,梦里的赢城一如少年模样......
“公子,公子。”齐鸿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羡临渊睁了睁困乏的眼皮,一觉醒来,竟是将近午时。
“回来了?”羡临渊道。
“公子你快些来。”
入目便是齐鸿焦急的模样。
“可是出了什么事来?”
见齐鸿少见的无措,羡临渊心中不由一紧。
“公子别多问,快来便是。”齐鸿拽着羡临渊的胳膊,将人从床榻上扯了下来,直往楼下奔。
马车上——
“齐鸿,你究竟是要带我去哪?”羡临渊问道。
齐鸿像是没有听到一般,马鞭挥的更紧了。
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羡临渊心中依然有了猜测,这是去灵溪禅寺的路。
“停下!”羡临渊撩开门帘,怒斥道。
“齐鸿!”
齐鸿依旧一言不发,小小少年固执又坚决。
阳光跌进马鞭的破风声里的那一刻,羡临渊仿佛在齐鸿的身上看到了赢城的影子。
十五年前的少年,也是这么恣意张扬。
“城儿,可是有心仪之人?”皇帝捋了捋胡子,静静地看着看台下的一众娇俏女儿家。
赢城的目光却是一直在这群姑娘家身后漂浮不定。
羡临渊被齐鸿拽到灵溪禅寺的后山时,那张足以刻到骨子里的脸如绽放在夜空的烟花般,盛放在了羡临渊的眼前。
赢城的脸上还有些病后的苍白,秋后的阳光温柔了许多,虚映在赢城的脸上,棱角分明的脸少了些许锋芒。
“公子,今日除了祭天之外,其实也是为了给王爷选未来太子妃。”齐鸿悄声道。
羡临渊的眼前一阵昏花。
“你不喜欢,本王不成亲便是。”
“本王改。”
“你再信本王一次。”
第245章
“羡临渊!”
“本王知错了....”
.............
赢城的话在这一刻,像汹涌澎湃的激流,前仆后继的一齐冲向他的脑海。
骗子。羡临渊心道。
原来不过是在他面前上演了一出苦情计。
羡临渊庆幸自己能在赢城的糖衣炮弹下依旧保持着清醒,他庆幸自己没有因为知念的话而产生动摇。
否则岂非是重蹈覆辙,他一定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皇帝见久久得不到赢城的回应,心中不觉有些着急,“城儿,你可是看了许久了,怎地这些姑娘们没有一个能入了你的眼?”
当皇上挥了手,欲要让这几个姑娘下去时,突然看见赢城双眸发了光,像是发现了什么珍贵的宝物。
“父皇,儿臣找到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公然表心意
羡临渊即使站在远处,也感受到了赢城投向自己的目光。
在那一瞬间,他的双腿似乎失去了知觉,定定的站在原地,不能挪动半分。
赢城站起身,无视掉皇帝与裕妃异样的眼光,直直向前走来。
所到之处,立在前面的人都主动避让开来。阳光突然炸裂开来,充斥了整个天地。
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周围似乎渐渐被黑暗包围,羡临渊只能看到眼前的一束明亮的光,离他越来越近。
世界都失去了声音。
羡临渊疯狂跳动的心,在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时,突然平静下来了。
像伸手不见五指的泥潭里,得了一方光亮。
近了,更近了。
这束光飘到了他的眼前,羡临渊努力的睁开双眼,却被光线刺红了眼圈。
赢城含着笑意抬起羡临渊的下巴,将人轻拥入怀,道:“羡临渊,谢谢你能来。”
衣角被揪的皱成一团,瞳孔渐渐溃散成一个点,再闻的赢城身上熟悉的气味时,脑中划过一道惨白。羡临渊的视线渐渐清晰,周围阵阵窃窃私语也愈发清晰。
赢城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羡临渊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他一手揽着羡临渊的腰将人扣在自己怀中,一手拢了拢被风吹的肆意飞舞的头发,声洪如钟:“父皇,儿臣只心悦一人。”
整个后院顿时鸦雀无声,皇帝的脸色铁青异常。
“从前儿臣不懂事,荒唐无稽做错了许多事,对不起您与母妃的厚望,对不起天下百姓的期待。”赢城的声音有些哽咽。
“更对不起他。”
羡临渊浑身一僵,他能感觉到,赢城搂着自己的手,在渐渐收紧。
“父皇、母后,儿臣生在皇家,自幼被皇宫的条条框框所拘束。整日背负着皇子的担子,厮杀于疆场。为了赢启,为了父皇,为了百姓,为了自己,却独独没有为了他。”
赢城垂下了头,眼神炽热又悲伤,“儿臣总是习惯性的把家国天下挂在嘴边,从来不去考虑他的感受,将他当作是发泄压力的宣泄口。直到现在儿臣才明白,原来他不是谁都可替代的玩物,他同父皇母后和家国百姓,一样重要。”
皇帝的脸渐渐由疑惑震惊变得阴郁恶寒。
“他爱儿臣最深,儿臣却总是伤他最狠。父皇,儿臣这一生,除他之外,再也容纳不了别人。”
赢城挺了挺后脊,抬眸对上皇帝的双眸,坚定的牵起羡临渊的手,“父皇,儿臣要十里红妆求娶羡临渊,册封六王妃,执掌王府中馈。”
禅寺后院安静的只能听见阵阵风鸣,不过须臾,皇帝寒着一张脸掀翻了面前的桌案,瓷器哗哗啦啦摔了一地。
“放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皇帝盛怒,抬手指着赢城,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
裕妃瞪着双眸,她知赢城顽劣,却从不担心赢城能闯出什么过分的事端来,因为她太过了解自己的儿子,赢城的心中有把衡量的尺度。
可是自从羡临渊离去,这把尺子,似乎失去了平衡。
她没有想到赢城竟是当着这世家小姐的面,将他对羡临渊的感情在这等场合公之于众。
裕妃悄悄看了一眼皇帝,不禁捏了一把汗来,今日祭天的目的就是为赢城选妻,探问天命,待姻缘命定,回了皇宫便是册封大典,赢城怎地会在此时出了乱子。
羡临渊呆怔在原地,一时竟时转不回思绪。
他的脑中混乱一片,浑身像是被蚂蚁蚕食一般,麻木无力。
赢城究竟想做什么?他到底在做什么!
十里红妆娶自己?他疯了!
羡临渊的瞳孔骤然放大,在皇家,皇嗣便是国事。
赢城若是娶了自己,那么,便是自愿放弃了皇位,一个不能生子的男人,怎么堵得住满朝文武的悠悠众口?
他这么多年的未雨绸缪是为了什么?赢城一次又一次的建功立业是为了什么?俩人差点舍了命也要扳倒太子又是为了什么?
他亲眼看着赢城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的位置有多么的不容易,而今竟是在这样的关头,向天下宣告,他要娶一个男妻!
羡临渊抬了眸子,对上赢城那双饱含情意的双眸,浑身的血液像是沸腾一般,他用尽了力气将赢城推开,逃命似的向院落外奔去。
赢城被羡临渊推了一个踉跄,脸上立刻担忧起来,刚刚停稳了身形便要抬步追上去,却被几名手持利剑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第246章
皇帝怒目圆睁,斥退了一众女子后,扯过太监总管的拂尘,抬手就向赢城扔去,“将这个逆子给朕扣押皇宫,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齐鸿见羡临渊匆忙跑了出来,怕出事端,急忙跟了上去,索性羡临渊没有失去什么理智,随着齐鸿上了马车。
羡临渊的手死死拧着衣襟,呼吸无论如何都平复不下来。
赢城当着皇帝以及世家小姐的面公然要求娶自己,历朝历代,只有男宠,哪来男妻之说,有违天理!
一个皇子,上违天意,下抗皇命,这便是硬生生断了自己承继大统的路。
赢城他.......为了自己,真的将自己的王权之路斩断的一干二净吗?
羡临渊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恐惧。
赢城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永远的困在他的身边。
羡临渊浑身都在发抖,赢城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羡临渊不知自己是如何回了寝室的,当他瘫倒在床榻上时,闭了眼便是赢城宽阔的胸膛,鼻尖处似乎还残留着赢城身上淡淡的檀木香。
孟童见了羡临渊失了魂的模样,心中担忧,站了寝室门外许久,都不敢离去。
夜色渐晚,整整一下午,没有任何人来清扰他的思绪,让他得以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好好梳理自己的思绪。
羡临渊想了许多,自从和赢城在一起后,他先是与纪斯明闹僵了关系,再是疏远了洛青云与林楚,后来为了赢城还丢了米淮性命,现在赢城又将自己逼到绝境,差点让鬼医谷身处险境。
他曾想逃离这里的一切,兜兜转转才发现,他根本逃不出赢城画的圈。
曾经他怕赢城离去,现在他怕自己离不开。
真是可笑。
羡临渊躺在床上,盯着房梁许久。
他本以为自己这颗心已经死的透彻,可是今日在听了赢城的那些话时,自己又缘何要逃跑,那急促的呼吸,控制不住的颤栗,都是因为赢城响彻在耳边的那些话。
这是赢城,一个他心甘情愿将自己陷在里面整整五年的人,你叫他如何做到无动于衷........
羡临渊偏了偏头,茫然的看着窗外,月亮很圆,着了秋凉,这样的深夜,再也听不得蝉的聒鸣。
他第一次觉得,黑夜真的孤独又冗长.....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谣言四起
一夜昏昏沉沉,似梦非醒,羡临渊一早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唤醒。
羡临渊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双眸酸涩异常。
“羡临渊,开门!”纪斯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声刺耳的砸门声。
“来了。”羡临渊轻叹一口气,起身开了门,该来的迟早回来,他倒是感谢纪斯明没有当夜寻来,倒是让他过了一个肃静的夜晚,虽然,并没有睡好。
“羡临渊,你是不是傻!我纪斯明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傻儿子!”纪斯明挥着拳头冲进了羡临渊的寝室,一屁股坐在了床榻上。
“他还当着皇帝老儿的面说要迎娶你,怎么着啊,真当他是情圣啊。”
纪斯明顿了顿,“狗儿子,你不会被他打动了吧?”
羡临渊不知该如何回应纪斯明的话,他确实被赢城的话所打动,毕竟这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
纪斯明虽说平时不着调,其实只是善于将心思掩藏起来,羡临渊的迟疑,让纪斯明感到无力。
“羡临渊,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因为这个狗玩意儿差点丧了命,老子养你这么大,不是给他送命儿玩的!”
羡临渊站在窗台边上,颇为头疼,抬手覆上太阳穴,轻叹一口气道:“我自有分寸。”
“你有分寸?”纪斯明嗤笑一声,“你真有分寸你去那破寺庙?你真有分寸你这么大人拧不过齐鸿这一小屁孩?羡临渊,你少给老子找借口,你就是自己想去!”
羡临渊实在不想与纪斯明过多争执,背身轻声道:“我会处理好的。”
纪斯明心中窝着火,嘴上还想说些什么疏散疏散自己心中的怒气,却在看见羡临渊那异常瘦削的身形时,顿住了。
身上的袍衫套在羡临渊的身上,过分的宽大,松松垮垮的垂在身上,纪斯明眼眶一热,他明明是想来安慰人的。
想想十几年前的自己,他也没什么资格去谴责羡临渊。
纪斯明吸了吸鼻涕,还是将呼之欲出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耳边突然清静下来,羡临渊紧绷的心终于也松了松。
末了,羡临渊的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话语。
“别怕,天塌了有你老子在。”
羡临渊心头一动,匆忙转身,却是已经不见了纪斯明的身影。
自那日起,羡临渊再也没有见过赢城。
齐鸿还是担心赢城,顶着乌青的眼圈到王府寻了五忧多次 ,也未探到什么消息来。
大街小巷,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流传出一些不堪入耳的童谣。
讲的是太子龙阳之好,赢启后继无人.....
讲的是男宠狐媚惑主,祸国殃民......
医馆是开不下去了,每日一早开了铺面,门前便是成堆的菜叶汤饭,后院里每日深夜也会被人泼了污秽之物进来,满院的草药被毁了个干净。
陆溪禾夜夜吓得不得安眠,每日顶着乌青的眼圈也不敢让羡临渊看见。
纪斯明见状,着了命将医馆中的伙计分散到了其他铺子,因为齐峰尚在王府,羡临渊便要齐鸿回了王府暂住。自己则带着孟童、陆溪禾随着纪斯明去了仲春堂。
第247章
也不知是仲春堂地处偏僻,还是消息闭塞还未传到京外来。在仲春堂的这些时日里,几乎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赢城那日的闲言碎语。
羡临渊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了下来。
打破羡临渊短暂的宁静,是齐鸿的一纸书信。
齐峰病了,这次不是诓骗羡临渊的手段,真真实实的病了。
因为身处王府,赢城又被皇帝禁足,没有大夫愿意冒险为齐峰诊治。
羡临渊看了信,几乎是没有迟疑的让孟童备了马车,委托了陆溪禾给洛青云留下口信,二人带了草药便匆忙向王府赶去。
突发的心病,看着齐峰缓过来的脸色,羡临渊的心还在隐隐后怕,自己若是再耽搁些许时日,迎接他的大抵便是齐峰的尸骨了。
“公子,我好害怕。”齐鸿抱着羡临渊,闷声流泪。
偌大的王府,除了爷爷与赢城,只有羡临渊能给他安全感。
羡临渊拍了拍齐鸿的头,轻声哄道:“不怕,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温润的话语比任何安神药都来的有效刚刚还趴在羡临渊身上痛苦的小少年,此刻已经沉沉入了梦乡。
羡临渊在王府呆到露重才出门去寻孟童。
一出王府,就见马车翻仰,马儿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窄巷里传来阵阵怒吼,中间夹杂着几声痛苦的哀嚎。
羡临渊一怔,匆忙向窄巷中奔去,一群黑压压的人群中,匍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羡临渊侧身挤进去,将孟童死死抱了起来。
“哟,这不是羡大夫?”一个男子笑了笑,眼角的一道长疤有些骇人。
“长的是真俊俏,怨不得把当今王爷迷得神魂颠倒。”
“真想尝尝这王爷吃过的美人的味道啊。”
“哟,你不怕王爷要你狗命。”一人骤然提高了声量。
“切,王爷这会儿扣在宫中,哪里顾得上他呀。”
一声声愈来愈肮脏难听的话充斥在小巷中,羡临渊抱着孟童想要离开这里,可是无论他如何躲避,最终都被人推挤回来。孟童的意识已经渐渐溃散,无力的在羡临渊怀中蜷缩着。
就在羡临渊后退的一瞬间,旁光瞥见一个什么东西飞快的向他的脸砸了过来,身体本能的将孟童护在怀中,一声闷响,羡临渊的脸颊猛地吃痛,紧接着,口鼻中一股血腥味弥漫上来,鲜血顺着嘴角缓缓低落。
羡临渊稳住了身形。
就在那一瞬间,不知是谁拽住了他的衣衫,“嗞啦”一声,肩膀被一股力气绷紧,而后骤然一松,后背发凉,衣衫被人扯烂了去。
身后毫无遮掩的后背,就这样裸露在风中,让他遍体生凉。
“哟,还真是白!”刀疤脸“啧”了一声,嗤笑道。
“也不知道这男人的滋味什么样,这六王爷还真是会享受。”
“今天哥儿几个也尝尝鲜。”
几乎是在一瞬间,羡临渊只觉得无数的手攀附在了他的身上,撕扯的他的衣衫,羡临渊强忍着内心的恶心,赤红着双眸,将孟童紧紧护在怀中,马车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可是他却如何也绕不出去。
面前都是虚晃的人影,突然腿下一凉,他的双腿被人钳住,向两边分去,这样羞耻的动作,让羡临渊浑身颤抖不已,心中的抗拒达到顶峰,他抄起拳头,重重挥向面前的人影。
“砰”的一声,不知砸到了哪里,拳头没有想象中的疼,似乎是锤在了肚子上。
羡临渊的手腕突然就被人握住,继而他被拥进一个宽厚的怀抱中,这怀抱是如此的令他心安。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本王的人
纵使看不到来人的面容,羡临渊也猜的到,这人一定是赢城。
这个怀抱,他拥有了五年,就算赢城化成了灰,他都会记得。
赢城将羡临渊护在自己身后,转身的空档飞起一脚,将站在羡临渊身后的人踹飞在地上,那人身体承受不住惯性,最终撞在墙壁上,嘴中吐出几口鲜血,便不省人事了。
就在那一瞬间,羡临渊整个身体再度被温暖包围,赢城将他包裹在自己的风披之下,羡临渊听到拳头击打在肉体上发出的沉闷的撞|击声,但是他却没有感觉疼痛,这些拳头全部都落在了赢城的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赢城那有些嘶哑的嗓音在他身旁响起,声音极轻,却安抚了他那颗惶惶不安的心,他说:“本王在,无事。”
羡临渊的心,在这一刻瞬间平静下来。
赢城护着羡临渊,将人挤进窄巷的缝隙里,他转过身,背对着羡临渊,张开手臂拦在羡临渊的前面。咬牙道了一声:“敢碰本王的人,找死。”
刀疤见赢城孤身一人前来,眉角突突跳了几下,原本跟随着他叫嚣的几个人,见了赢城,顿时没了气焰。
殴打王爷,不,现在应是.....太子。重则,怕是要拖累全家。
“呸,怕什么!”刀疤脸嚷嚷道,“王爷太子又如何,他只身一人,咱们兄弟几个还打不过他一个?若是让他跑了,咱们才是死路一条!”
“倒不如——”刀疤脸的表情忽而阴沉起来,手放在脖子上,虚空一划,“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谁人知道是我们兄弟所为!”
失了分寸的几人,听了刀疤脸的话,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第248章
刀疤脸的话没错,若是今夜让赢城逃脱了,明日死的就是他们了。
赢城暗啐一口,“商量好了?商量好了就来吧。”
赢城双手交叠,偏了偏头,只听得骨骼“咔”的脆响了一声,下一刻,哀嚎声响彻了整个街巷。
赢城抬起腿,一脚踩在刀疤脸的头上,勾着嘴角道:“就凭你们这些杂碎还跟本王交手?可真是个废物啊。”
跟着刀疤脸的几个人,已经被赢城打的失去了意识,这个刀疤脸,还能保持着清醒,正恶狠狠的盯着赢城。
“你可是哪里不服?”赢城将脚自刀疤脸头上挪开,用脚尖勾着他的下巴,迫使刀疤脸与自己对视。
刀疤脸定定的看着赢城,忽而放声大笑。
“王爷!”正在此时,无忧的声音自巷外传来,赢城放下脚,转身将羡临渊扶起。
赢城将孟童自羡临渊怀中接了过来,交给了无忧,自己则拿起披风裹在羡临渊的身上,拥着羡临渊想回了王府。
挑事的几个人已经被随从无忧前来的侍卫控制起来。
在二人路过刀疤脸的旁边时,赢城敏锐的捕捉到刀疤脸轻声说的一句话。
刹那间,已经收起杀戮之心的人,瞬间像是被触怒了逆鳞,松开羡临渊,躬身骑在刀疤脸身上,揪起刀疤脸的衣襟,一拳接着一拳朝着刀疤脸的头上招呼去。
刀疤脸的声响没有了好久,可赢城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赢城,住手。”羡临渊看着随着拳头自刀疤脸鼻腔中喷射出的鲜血,内心再次恐惧开来。
他是知道赢城的破坏力的,习武之人挨了赢城一拳,不是断了骨头,便是伤了内脏。
他知道赢城为什么生气,他听到了。
刀疤脸说:“不过是一个被人玩过的娼妓。”
直到被赢城带回东院,按在了浴桶里,羡临渊一颗绷紧的心才算彻彻底底的平静下来,只是浑身还是止不住的颤栗。
赢城轻轻抚摸着羡临渊的发丝,柔声道:“已经安全了,是本王的不是,让你受委屈了。”
羡临渊的心,此刻仿佛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他被人调戏,被人辱骂,被人作弄,他的害怕、羞怒与委屈在这一刻,全部化作炽热的火焰即将冲破胸腔,可是他又不能向赢城发泄出来。
此事,本就与赢城无关,是他在深夜还要出门来王府诊治,怨不得任何人。
羡临渊无声的洗洗清晰身上那些淤青的斑点,像是要洗掉什么泥泞的脏污般。
“临渊。”赢城粗了蹙眉。
直到羡临渊将那肌肤搓的通红一片,赢城才伸手制止了羡临渊的动作,“你在干什么?”
羡临渊低下头,沉默不已。
等到浴桶中的水都冷了下来,羡临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赢城的肩膀忽而就卸了劲,“临渊,你同本王说说话吧,求你了。”
羡临渊看着水面,呆怔良久,终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赢城轻叹一口气,伸手抬起羡临渊的下巴,二人四目相对,羡临渊在赢城深邃的眼眸里看见了狼狈的自己,他闭了闭眼,偏了头去。
赢城拭去羡临渊脸颊上的灰尘,心中像是撕裂了一道口子。
羡临渊僵硬的躲避赢城的手,他不想从赢城的眼中看到怜悯与施舍。
感受到羡临渊的躲闪,赢城也不生气,松开了羡临渊的下巴,自一旁拿了锦帕来,细细擦洗着身上的肌肤,从脸颊洗到他的印着青手印的脖颈,再到满是淤痕的脊背......
洗着洗着,赢城的眼角忽而浮起一阵酸楚,他颤抖的将羡临渊拥进自己怀中,沙哑着嗓子道一声:“是本王,没有保护好你。”
他这一生亏欠羡临渊太多,伤他太多,当他想要弥补时,却连该做什么都找不到头绪。
羡临渊木讷的直起身子,靠近赢城,让他浑身觉得不自在,他说:“我若是再晚到一步,孟童就死了.......”
羡临渊的心猛地一颤:“孟童不会死,本王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离你而去。”
“水凉了。”赢城将头抵在羡临渊的头顶,轻声道,“会着凉的。”
赢城伸手将羡临渊从浴桶中抱出,寝室内极静,只能听到溅起的哗哗啦啦的水声。
羡临渊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开,索性就任凭赢城将自己抱上了床榻。
“我要回仲春堂。”羡临渊快速的穿上了里衣。
“太晚了,明日一早,我便送你们回去。”
看了看夜色,羡临渊垂下双眸,轻轻点了点头。
看着羡临渊瘦削的后背,赢城的胸口像是淤堵了锐物,他就这样盯了羡临渊许久,可是羡临渊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哪怕是跟他说一句话。
彻夜无眠。
第二百章 你若愿意,本王嫁你为妻
次日一早,还未等天彻底透亮,羡临渊便掀开被褥起了身。
赢城被羡临渊的动作惊醒,睁开双眸看到的便是羡临渊正在更换衣服。
“羡临渊.....”赢城轻轻唤了一声,“怎地起的这样早?”
羡临渊没有理会赢城,熟稔的去了衣柜拿了一身干净的里衣过来。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赢城,你究竟想怎么样?祭天时当着世家小姐的面说你要娶我?你可是想过后果?”羡临渊站在一侧,褪去里衣道。
第249章
赢城看着羡临渊瘦削却紧致的脊背,身体不觉一阵燥热,他匆忙将视线移开,“你不是不愿本王 成亲?那便只有这个方法,彻底让父皇死了让我娶亲的念头,如此,我便只有你一人了。”
羡临渊闻言,系上最后一根系带,轻声道:“你做事依旧只是会考虑自己。”
赢城闻言,垂下了双眸,在羡临渊眼里,自己永远都是那个自私荒唐的人。
“你知道,我是怎么从皇宫里逃出来的吗?”赢城起身向羡临渊走去,伸手环上羡临渊的腰,他将头紧紧埋进羡临渊的后背上,“自被父皇扣留了皇宫的那日起,本王绝食至今。母妃没了办法了,迫不得已去寻了父皇将本王放了出来。临渊,只要能让本王陪在你身边,本王做什么都行。”
羡临渊一惊,赢城,果真是个疯子。
“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本王什么都可以舍弃。倘若父皇愿意接纳你,那么整个江山,便是本王的聘礼。如果不能,那本王就割了黄带子,嫁你为妻,同你四海为家。”
羡临渊着实没有想到赢城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赢城这么一个自小便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人,竟然真的愿意为自己弃甲归田,悠然于世。
羡临渊看着赢城颓然却又坚定的模样,内心涌起一股悲凉。
这么多年,赢城对他说了许多的甜言蜜语,却从未对他许下这样的誓言。
而今赢城的一番话,让他确认了赢城对自己的心意。
这件事,原是令他感到欢欣雀跃的,可是在此时此刻,羡临渊却觉得说不出的难过。
这个他五年来做梦都渴望得到的东西,在这一刻,轻而易举的就传到了他的耳朵。
对上赢城那双炽热渴望的眼神,羡临渊害怕的只想闪躲。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赢城。
若是曾经的他,听得赢城的这番话,他定是要高兴的将心都掏出来放在赢城面前,可此时,他却觉得这份感情,是拖垮自己的累赘。
赢城的自私、冷漠、绝情、花天酒地、玩弄人心......不论是哪一样,羡临渊都领教的彻彻底底,而今,在他遍体鳞伤的时候,赢城却告诉自己,他在意自己、心悦自己。
他和赢城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
赢城活了二十多年,性格脾性早已成了定局,他不相信赢城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性情大变。
他是男子,不像女子一般,能生儿育女。那么这摇摇欲坠的感情里,他究竟该用什么维系他与赢城这中间可怜的比蚕丝还要细上百倍的信任呢?
他真的不敢再相信赢城了。
五年的教训,已经够了。
赢城紧紧抱着羡临渊,闷声道:“羡临渊,你再信本王一次吧。”
羡临渊瞪着双眸,虚望向远处:“赢城,我赌不起。”
“你赌得起!”赢城忽而提高了声音,“羡临渊,赌不起的,是本王......”
羡临渊的心一颤,他轻轻推开赢城,“赢城,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心悦你?”
赢城茫然的摇了摇头。
羡临渊苦笑一声,“十五年前,江城元日灯会,你曾救过一个小男孩,为他赎了身,那个小男孩身体不好,出了宜春院便病倒了,被人捡回一条性命。是什么支撑着他活下来?是他还未来的及报的恩。”
“所以在这个小男孩遇见你的那一刻,他便觉得,只要你要,他连头颅都愿意扯下来送给你。”
赢城听着羡临渊的话,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在他的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段回忆。
“赢城,那个小男孩便是我。我感激你,自以为是的以为将自己送给你便是对你最好的报答。可是我错了,这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报答方式。”吸纳林园的双眸没有一丝波澜,沉静的令人后怕。
“赢城,”羡临渊深吸一口气,“在报恩的过程中,爱上你是我自作自受,我不怪你。可是现如今,帮你扳倒太子,助你登上太子之位,我欠你的情分,已经还完了。我是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以前将你视作我的一切,现在,我只想为自己而活。”羡临渊顿了顿。
“赢城,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自己做的事与说的话,应当自己去承担。倘若皇上因此废黜了你东宫之位,这也是你自己要去承担的。”
“羡临渊,本王不是为了让你承担责任......本王只是,想让你知道,本王心悦你,想让你留在本王身边......”赢城的声音有些沙哑:“本王知道自己曾经多么的荒唐,而今,你看,报应不爽。当本王死心塌地想要陪你一辈子时,你却不要本王了。”
“羡临渊,前几日是本王莽撞了。本王只是想这一生,能陪在你身边,仅此而已。如果你至今还是没有办法相信本王,本王不会强求。”
“本王可以用一生去向你证明,本王没有欺骗你。”
“羡临渊,本王愿意为你赌上皇位王权,愿意为你堵上悠悠众口,你却缘何还是不信本王对你的真心。”
羡临渊的心骤然颤抖起来,赢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使他锥心刺骨。
他虚脱的垂下了脑袋。
自赢城成亲以来,他便决定彻彻底底的让赢城从自己的世界消失,这段时日里,赢城体贴也好,囚禁也罢,他都不曾让自己的心撼动分毫,可是如今,在赢城对他说完这些话的这一刹那,他知道,自己那努力焊牢的心,终是被赢城撬开了棱角。
第250章
他到底能不能相信赢城的话?赢城这样的人真的能够掏出真心对待自己吗?
这些时日里,赢城囚禁过他,恐吓过他,你让他如何相信这样一个畜生!
第二百零一章 认错
羡临渊心烦的将赢城推开,“你出去。”
“临渊.....”赢城还想试图挣扎。
“出去!”
赢城抿了抿嘴唇,双眸里满是委屈,他看了看羡临渊,轻轻垂下了头颅,折身离去。
羡临渊感觉浑身上下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在地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赢城,脑海中像是拧了几团丝线,疙疙瘩瘩,如何也理不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羡临渊寝室的门再次被敲响时,羡临渊才惊觉已是傍晚时分,双腿因为长时间压坐在地上已经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怎地坐在地上?”赢城推门而入,见羡临渊瘫坐在地,急忙走来将人扶起。
“可是哪里不舒服?”赢城抬手覆在羡临渊前额,试了试温度。
“想事情。”羡临渊低声道。
赢城看着羡临渊揉捏了两下双腿,轻柔地将羡临渊的腿伸直了放在自己膝上,慢慢揉捏着,“什么时候回仲春堂?”
羡临渊略一沉吟,道:“明日一早吧,待孟童身上的伤再好一些。”
赢城颔了颔首,道:“那我今晚便命人准备好路途中所用的物件,你就不用再操心了。”
说着,赢城将羡临渊的裤腿向上卷起,看着羡临渊通红的膝盖,心中有些心疼:“日后若是想坐到地上,便拿着被褥垫上些。”
羡临渊一怔,“........”
“晚膳做好了,我让无忧端进来。”赢城将羡临渊的腿放了床榻上,拉过被褥覆在羡临渊的双腿上。
不等羡临渊拒绝,赢城便快步跑到了寝室门前,唤了人来。
羡临渊看着赢城的背影,如此为了他小心翼翼,忙前忙后的赢城,真是令他陌生。
眼看无忧将饭菜端了床边的几案上,羡临渊微微蹙了蹙眉,“怎地将饭菜端了这来?”
不等无忧答话,赢城匆忙赶了过来,止住了羡临渊翻下来的双腿。
“你身上有伤,不便下床。”赢城脸上含着笑意,挥挥手,遣退了无忧,自顾自的端起一碗白粥,拿了汤匙舀了一汤匙粥,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便推到了羡临渊的唇边。
羡临渊偏了偏头,浑身不自在,“我自己来。”
赢城偏是不依,将汤匙举得高高的,故意惹怒的羡临渊不悦。
“逗弄我,有趣么?”羡临渊冷声质问道。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赢城匆忙将手放下,再次举起汤勺,“你胳膊上有伤,需要静养,本王喂你。”
羡临渊不想与赢城因为这样的事有过多争持,于是便不客气的,一口将汤匙中的粥吃进了口中。
见羡临渊吃了粥,赢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欢快了起来。
“不吃了。”羡临渊将头偏向一侧,背对赢城,将自己蜷缩一团。
看着羡临渊的动作,赢城有些着急了,“你身子不好,这才用了多少膳食?”
羡临渊没有应声,侧了侧身子,漱了漱口,浣洗好双手后,掀了被褥将自己裹了进去。
见羡临渊不搭理自己,赢城洗漱完后,唤了无忧收拾了几案,侧身挤进了被褥中。
羡临渊蹙了蹙眉头,“你出去。”
赢城故意将头凑近羡临渊的后颈,低喃:“入秋寒凉,本王昨夜在书房睡太冷了。”
羡临渊闻言起了身,欲要下床。
“你做什么去?”赢城匆忙起身,抬手勾住羡临渊的腰。
“我去书房。”
赢城忽而将羡临渊的腰搂的更紧了,“你就如此讨厌本王?”
羡临渊垂下了头,沉默不语。
“羡临渊,你怨本王吧。”赢城揽着羡临渊的手松了松。
“扳倒太子那件事,确实是本王不对,本王应当同你商量,不该自作主张,导致米淮丢了性命,这是本王的错。将你囚禁起来,不顾你的感受,也是本王的错。可是你总是要走,本王也是没有办法了......”赢城将额头抵在羡临渊的后背上。
“还有......本王以前那些荒唐事.....”赢城的声誉愈发的含混不清。
羡临渊静静的听着,这些事,于羡临渊而言,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
他想起米淮死时,他内心的伤痛与自责;赢城将自己囚禁起来时,自己内心的茫然无措......
他又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老天便是要如此的折磨他?
“突然之间缘何讲起这样的事儿?”羡临渊疑惑道。
他并不想听这些事儿,这些事儿明明都是属于他的回忆,可是他却逃命似的想要忘记,明明在他即将说服自己将这些不愉快的事情踢出自己的记忆的时候,赢城总是会不合时宜的将这件本该保密的秘密,宣之于众。
“临渊,本王想就曾经做过的这等错事,祈求你的原谅。”
“ 知念说的对,你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人,你有自己的想法与思想,我不该如此的蛮横。”
“临渊,”赢城忽而认真道:“从此以后,本王断不会再如此,本王会尊重你的想法,希望你能原谅本王曾经犯过的混事。”
第251章
“还有......以前本王总是抱着玩乐的态度,对于.......”
“够了,闭嘴!”羡临渊头疼的按住前额,他不需要赢城的愧疚与歉意,伤害已经造成,如果认错有用的话,这个世界就不会有这么多纠葛。
赢城的双眸失去了昔日的神采,“临渊,本王一直以为,偶尔的来的一块珍宝,撒下的金银,番邦的稀罕物件......全部都送到你的手中,这便是本王心疼你,可是,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你想要的对吗?本王总是在向你发脾气,总是在伤你的心,也总是让你难做.......”
赢城不止一次的思考过他与羡临渊的关系。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赢城总是会想起他与羡临渊那些开心的亦或痛苦的片段。
每每这件事到了最后,处理的结果都快令他感到疲惫、感到崩溃。
他不知道羡临渊是如何在自己身边隐忍了这么多年。
他试图站在羡临渊的角度处理这些问题,可每一个问题,都让他处理到崩溃。原来羡临渊在两个人的感情里,一直都在承受着这样的折磨。
赢城看着羡临渊出神的侧脸,心中总是忍不住难过,是他将世界上最好的羡临渊,亲自从自己的身边逼走了。
第二百零二章 异动
次日一早,天刚放亮,孟童便饿醒了,蹑手蹑脚的敲响了羡临渊的房门。
看着孟童已经恢复了精神,羡临渊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为齐峰再次诊了脉,安排了齐鸿诸多的注意事项,一众人才收拾了行李准备启程回仲春堂。
“你做什么?”羡临渊冷眼瞥了一眼赢城。
“自然是要坐 马车上了。”赢城顶着满脸的疲倦,却仍是对羡临渊露出笑容来。
“后边还有一辆。”
“孟童受了伤,你怎么舍得让他骑马?”
“他同我一辆。”
“你怎地舍得让他一个伤患同你挤在一辆马车上?咱们俩挤挤,路程遥远,便让孟童好好休息吧。”赢城边说,便伸出手搀上羡临渊的手臂,想将人扶上马车。
羡临渊瞪了一眼赢城,抬手将赢城的手甩开,抬步上了步梯。
也不知哪里来的孩童甩了长鞭惊了马,一声嘶鸣,马儿扬起前蹄,马车掀起,连带着羡临渊一起翻折甩出。
“小心!”赢城自身后扑来,将羡临渊搂进自己怀中。
羡临渊方才缓过神来,若不是赢城将他接住,自己折摔这一下,断然也要伤筋动骨了。
“没事吧?”赢城将羡临渊放下,紧张的打量着羡临渊。
羡临渊一把推开赢城,平稳了一下情绪,道:“无妨。”
赢城见羡临渊无恙,刚刚张嘴想要训斥那路边瑟瑟发抖的孩童,就被羡临渊拦了下来。
马车上,赢城喋喋不休,“你还记得去年的时候,你被马儿踏伤,也是不要本王怪罪他人。”
“你说,你对别人都能如此宽容,怎地对本王就这么心狠呢。”赢城的脸上有些失落。
羡临渊也想起了那次事故,那年赢城说要离开他,他一时情急,便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恐惧着赢城的离去。
不止那日。
其实他日日都活在害怕赢城离去的恐慌之中,所以他对赢城的任何要求都来者不拒。不论他在做什么、身在何处,只要赢城需要他,他就一定会在第一时刻出现在赢城的眼前。
赢城便是他的一切。他就这样如蝼蚁一般爱着赢城。
如今回首再看时,羡临渊不禁自嘲,也不知赢城给自己灌了什么迷魂汤药,竟是让他如此神魂颠倒。
赢城就是扎在他心中的一根刺,至今,他都没有将这根刺拔出来,他只是将这刺悄悄隐藏了起来。
或许至死,他都拔不出这根刺。
“到了仲春堂,无忧会留下。”赢城整了整马车上的软垫,让羡临渊坐的舒服些。
“无忧留下做什么?”
“突厥有异动,无忧留在你身边,本王放心。”
“突厥?你可是有林大哥的消息?”
赢城内心一紧,“没有。”
羡临渊蹙了蹙眉,翻了个身,闭了双眼。
“穆叶尔帕自上次突厥之战以来,已经失踪许久了。赢盛上奏父皇说是要到江南暗访,但据陆十的勘察,赢盛根本没有行江南之路。赢盛与林楚,关系匪浅吧?”
“你说这话何意?”
“赢盛在北漠。”
羡临渊猛地起身,定定的看着赢城,“不可能。”
“你又如何知晓本王要说什么?”
羡临渊暗地里咬了咬唇,赢城确实没有说什么,但是就他将将所说的话,很难不让他有些不好的联想。
赢盛与林楚交好,现今林楚失踪,赢盛隐藏行踪去了北漠,赢城又说突厥异动.......
“他不敢。”
“谁不敢?”赢城挑了挑眉,“赢盛不敢还是林楚不敢?”
羡临渊一时语塞。
赢城冷哼一声道:“最好只是巧合。”
羡临渊猛地一口气,折过身躺了下去,他不敢想象,倘若赢盛真的说服林楚谋反,就赢城手里的那些死士,一定会将突厥踏平,届时突厥生灵涂炭,林楚便是十条命,都不够赢城绞杀。
马车行在山路上,路途本就颠簸,羡临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身后又感受着赢城炽热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
第252章
“可是身上不适?”
“累了。”
“那便睡会吧。”
赢城坐起身,抬手将车窗上的纱帘拉上,将光线遮挡了个严实,垂眸正好看到羡临渊的脸颊,那璀璨缱绻的目光径直落入了羡临渊的双眼中。
赢城身上独有的檀木香,萦绕在整个马车中,羡临渊不由地攥紧了衣角。
“睡吧。”赢城自身后扯过一条薄被,覆盖在羡临渊身上,抬起手臂将羡临渊的头笼在臂弯里,看着羡临渊微微颤动的睫羽,赢城忍不住倾下身子,在羡临渊的眉骨处落下一个浅吻。
马车行了半日多,总算到了仲春堂。
无忧自马车上卸下两箱行李来,羡临渊疑惑地看着赢城:“你不是要走么?”
他以为赢城到了仲春堂便要离开。
“本王又不着急,听闻纪谷主也在,自然是要拜访一二。”
羡临渊当即寒了脸:“你的人将师兄打成重伤,这儿没人欢迎你。”
赢城抿了抿嘴唇,有些失望道:“至少让无忧留下吧。”
羡临渊接了孟童下了马车,微微侧了侧脸道:“用不着。”
赢城看着羡临渊决绝的背影,无奈的轻叹一口气,眼见着羡临渊进了仲春堂,才带着无忧转身离去。
洛青云见羡临渊耽搁几日才回,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怎地耽搁这么些时日?”
“孟童受了伤,耽搁了。”
“严重吗?”
“皮肉伤,已经无碍了。”
洛青云点点头,眉眼之中的担忧依旧没有散去:“这几日是宿在了王府?”
“嗯。”
“赢城可是又逼你做了什么?”洛青云神色一变。
“没有,”羡临渊轻声道,“送了我便走了。”
洛青云头疼的捏了捏鼻骨,“临渊,赢城这人太过危险, 日后还是不要再与他有什么瓜葛。”
羡临渊内心又何尝不知晓。
“对了,”洛青云扬了扬嘴角,“有一人,你见了定是高兴。”
“谁?”羡临渊抬手将洛青云滑落下来的被角往里掖了掖。
“你去厢房看看便知。”
羡临渊点头,听洛青云又交代了几句便向厢房走去。
他刚抬手敲门,房门便被打开,二人四目相对,羡临渊脸上当即扬起了笑容。
“林大哥!”
林楚眼眸里都是笑意,张开手臂给了羡临渊一个拥抱:“临渊,许久不见。”
羡临渊大大方方的回拥了一下林楚,“见你平安,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林楚重重点了一下头,“突厥现在情况复杂,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愿打扰你。”
“林大哥,说此话便是与我生分了。”
林楚将羡临渊让进厢房,迟疑一下后,坦言道:“临渊,此番林大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
第二百零三章 舍命救人
林楚来的目的很简单,突厥被重创,林楚皇兄身负重伤一直未能痊愈,他们的身份又太过引人注目,迫不得已想请羡临渊走一趟。
羡临渊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应了林楚的要求。
纵使知道赢城现在与突厥冲突极大,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拒绝林楚的要求。
不论是从朋友的角度还是大夫的角度,他都没有拒绝林楚的理由。
“路上小心。”洛青云听了羡临渊的话,并未阻拦。
“知道了师兄。”
羡临渊收拾了两件换洗衣物便随着林楚直接北下,途中不知经历了多少弯弯绕绕,下了马车时,羡临渊才发现,竟是到了一座无名山上。
进了这简陋的茅屋,羡临渊并未见到林楚的皇兄,反倒是见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赢盛。
“临渊,好久不见。”赢盛扬了扬下巴,笑道。
茅屋不大,仅就一间房,羡临渊环视了一圈,这茅屋哪里像是住人的样子。
他轻吁一口气,面色平静如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凌厉的目光扫过林楚带着歉意的面容。
赢盛勾了勾嘴角,上前一步,极为熟练的勾住羡临渊的肩膀,将人按在凳子上。
“这话说的就有些见外了,我们谈一笔交易如何?”
羡临渊甩开赢盛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冷声道:“交易?你想谈什么?”
“前些日子,赢城动用自己的关系,差点陷鬼医谷于水深火热的地步,临渊,你也不想鬼医谷一直被赢城要挟吧?”
羡临渊眯了眯眼睛,“你想怎么做?”
“与本宫联手,让赢城消失,可保鬼医谷万世太平。”
“让赢城消失?谈何容易。”
“自然是不容易,可是若是有了临渊的帮助,倒是容易得多,想必纪谷主也承受不起鬼医谷再经历一次浩劫了吧。”
羡临渊蹙了蹙眉,“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你书信一封,将赢城请来共小酌一杯酒便可。其余的事情,自有人来料理。”
“三殿下口说无凭,我凭什么信你?再者,鬼医谷向来独身于世,你想要一举扳倒鬼医谷也非易事,我为何要参与你们的皇储之争?”
赢盛哈哈一笑,一手拽住羡临渊的头发,迫使羡临渊抬起头与自己对视,“我赢盛与赢城可不同,从不打无准备之战,临渊,五年前鬼医谷的内斗,若不是你插手,鬼医谷现今已经是本宫的囊中之物了。”
第253章
“不然你以为,本宫为何对你如此感兴趣?”
“你说什么?”
“不然你以为鬼医谷如此严苛的管理下,缘何会有人敢顶头犯案?”
羡临渊冷着双眸看着赢盛,攥紧了双手。
原来,五年前差点将鬼医谷拖入万劫不复地步的人,是赢盛。
“你说,就凭这一点,本宫有没有与你谈判的资格?”
羡临渊忽而就笑了,“就算是你有这个能力,现下的鬼医谷也不是五年前的鬼医谷了,你以为鬼医谷经历过一次背叛后,还不懂得防范未然?”
“所以,”赢盛倾身凑到羡临渊面前,勾起羡临渊的下巴道:“本宫要与你合作,只要扳倒赢城,本宫便与你鬼医谷签订条约,赢启所有医馆药铺全部委托于鬼医谷,你看如何?”
羡临渊挑了挑眉,“倒是十分诱人的条件。”
“你是聪明人。”赢盛松开羡临渊的下巴,意味深长的看着羡临渊的双眸。
赢盛开出的条件确实十分诱人,但是鬼医谷干的不全是生意,更是人情。
羡临渊虽然想与赢城断绝关系,可若是让他戕害赢城,他断然是做不出来。
赢城虽然暴戾无情,但不可否认的,赢城守住了一方百姓平安,他不该死。
“我若是不同意呢?你又当何如?”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赢盛嗤笑一声,向后两步,挥了挥手,一个黑影自羡临渊身后窜出来,一方锦帕突然覆在羡临渊的口鼻处。
一股刺鼻的味道在鼻腔中弥漫开来,还未来得及挣扎,羡临渊的身体便失去了知觉。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羡临渊看到的是赢盛那张恶寒的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羡临渊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摆脱不掉,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将他掩埋。
忽而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头皮一紧,窒息感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头发与头皮的剥离感,巨大的疼痛让羡临渊溃散的意识逐渐清晰。
眼前还是模糊一片,虚晃的人影,跳动地房间.......
面前的人是谁?
赢盛呢?
林楚呢?
林楚为什么要背叛自己?
不——
林楚一定是被要挟的。
头发似乎被人用手拽住了,羡临渊努力的想要睁开双眼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拽着自己的头发,可是眼前却阵阵发花,什么都看不清楚,朦朦胧胧,似在雾中。
耳畔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这是.....赢盛的声音。
羡临渊浑身一僵,是赢盛将自己拐骗到了这里!
他要离开!
他必须离开!
羡临渊铆足了劲想要甩开拽着他头发的人,可是浑身上下却像被从自己的身体上剥离一样,无力的瘫软在这椅子上。
耳边的嘈杂声不断,似乎是起了什么冲突,是赢城?
羡临渊内心忽然一阵惶恐。
他的头忽然被人砸摔在了什么坚硬的物件上,疼的他眼前阵阵发黑,额角上似乎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流进了他的嘴角。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羡临渊口腔中弥漫开来,羡临渊止不住干呕几声,换来的却是额头上更为激烈的撞击。
眼前一阵乌黑,羡临渊觉得自己的生命在随着时间流逝,而他却只能无力的感受自己的死亡。
“羡临渊,羡临渊,你醒醒。”
耳边传来一声清晰又缥缈的声音。
是谁在叫他的名字?
羡临渊努力的扬起头,侧着耳朵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又如此的让他心安。
他感觉自己的胳膊似乎是被人架了起来,身体贴上一个炽热的胸膛,熟悉的声音自头顶传了下来,羡临渊努力的睁大了眼睛,他想要看清来人究竟是谁,可是无论他怎么去睁,眼前始终是一片黑暗。
“赢城......是你吗?”羡临渊平复着呼吸,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不等听到回应,羡临渊身上忽然失去了支撑,折摔在地上。
那个熟悉的胸膛,一瞬间离开了他的身体。
羡临渊着急了,他费力的叫了赢城两声,后背却传来一阵刺痛,痛得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他听到了赢城的嘶吼,听到了拳头打在皮肉上沉闷的声响。
羡临渊怕了,他看不到赢城,入目全是黑暗。
身后的刺痛越来越强烈,羡临渊几乎是调动了全身的力量,抬手向自己身后砸去,只听得一声哀嚎,身后的刺痛感顿时减轻了许多。
因为疼痛的刺激,羡临渊的意识逐渐恢复,双眸中渐渐透进来一丝白色的光线,他着急的咬紧了后槽牙,接着一点光亮,他努力的撑起自己的身体。
眼前终于渐渐清晰开来,他现在依旧身处那间茅草小屋,羡临渊回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是一个身着黄衣服农民装扮的人,此人的头颅似乎是撞在了什么锐利、坚固的物品上,不多时,地上便滩了一汪红色的血痕。
屋外的嘈杂声唤回了羡临渊的思绪,他强忍着身上的剧痛与无力站起身来,慢慢挪到了房门前,平地上除了赢盛以外,还站着几个穿着黑色锦衣的壮年,每人手中持着利剑。
赢城藏蓝色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染成了墨黑色,发丝凌乱的匍匐在地上。
第254章
羡临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他的双眸模糊起来。
“赢城......”羡临渊唤了赢城一声,声音嘶哑沉闷。
可就是在这样身负重伤的情况下,赢城似乎是听到了羡临渊的声音一般,他的手指蜷动了几下,踉跄的站了起来。
赢城转过身,看向羡临渊。
就这一眼,让羡临渊禁了呼吸。
赢城满脸都是鲜血,胸腹处被利剑划伤了两道长长的血口,鲜血顺着衣角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
羡临渊的心都在颤抖。
“把他给本宫带过来!”赢城眯了眯双眼看向羡临渊,冷声道。
赢城闻言,抬起一脚将正向羡临渊奔去的男子一脚踹翻在地,飞快的跑到了羡临渊的面前,抬手将羡临渊推进了茅屋中,他背对房门,用身体死死守在了门前。
第二百零四章 舍命救人,为他而来
被踹倒在地的男人杀红了眼,挥着长剑便向赢城刺来,赢城飞起一脚,正中男子手腕,长剑应声掉在地上。
站在远处的赢盛看了动静,蹙起了眉头,牙咬道:“一群废物!都给本宫上!”
一众人得了命令,口中喊杀声不断,一齐向赢城刺来,刀刃刺破皮肉无声,鲜血自刀口出如喷涌的泉水,映红了羡临渊的双眸。
鲜血混杂着赢城的嘶吼,寂静的山野宛如人间炼狱。
羡临渊站在门口,心如刀绞,他撕心裂肺的喊着赢城的名字,话到嗓子边,竟是喊不出一丝声音。
他用尽了全力拍打着木门,赢城明明就在这扇门后,明明是一伸手就能将人拥在怀中,可是羡临渊能触摸到的只有厚重的门板。
赢城啐一口鲜血,趁人不备,一拳揣在了身旁的一个男人腹部,男人猝不及防挨了赢城一拳,口中喷吐出大口的鲜血,最后竟是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他就地打了一个滚,拾起地上的长剑,看准时机,个个击破。
眼见倒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多,胜利在望,可是赢城却直直站在原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羡临渊透过门上小窗眼睁睁看着赢城手中的长剑缓缓自他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当啷”声。
赢城仿佛一尊雕像,再也没有动弹分毫,不消片刻,他的身体骤然向下滑落,他单膝着地,费力的撑起身体,身上的刀口随着呼吸不断向外溢出鲜血。
羡临渊双目猩红,他拼了命的去砸这木门,忽而,木门戛然打开。
赢盛阴笑着反手将羡临渊钳制在了自己手中,将羡临渊带到赢城面前。
“赢城,你说刚开始你便挺听话,方可保临渊一条命,而今,啧啧,你俩黄泉路上,也算做对苦命鸳鸯了。”
赢城抬起头,阴狠的看着赢盛道:“你敢!”
“本宫缘何不敢?”赢盛抬手挑起羡临渊的下巴,“既然临渊无意合作,那边没有什么用处了,届时他这条命便是丧在你的手里,待本宫提着你的项上人头见了纪谷主,何愁不能与鬼医谷结盟呢。”
“赢盛!你要杀要剐冲本王来,放了羡临渊!”赢城吼道。
“想不到六弟还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你既如此喜欢临渊,皇兄又怎地舍得夺人所爱呢?”
“赢盛,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羡临渊冷声道。
“自是知晓。”
“赢城是你的亲弟弟!”
“你还真是天真,”赢盛嗤笑一声,“从古至今,哪一位皇帝不是踩着兄弟手足的尸体坐上皇位的?这皇位本该就是本宫的,偏偏被赢城夺了去。”
“本宫,怎么甘心啊。”
“放了他,本王这条命是杀是剐任你处置。”赢城道。
“哦?六弟,你是失血过多傻了吗?你还没看清楚时势吗?本宫可不是在跟你谈判,你和羡临渊,都得死。”
赢盛的双眸骤然变得阴狠,手中不知从哪里弹出一把匕首,抬手便要刺向羡临渊的脖颈。
电光石火之间,赢盛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开,匕首移位,直直插进赢城的后肩里。
赢盛回过神,抹了一把嘴角处溢出的血渍,暗骂一声,起身自地上捡起一把长剑就要向赢城二人刺去,赢城瞥了一眼,翻身将羡临渊死死护在自己身下。
羡临渊的眼泪再也止不住,顺着眼角一滴一滴溅落在地上,他颤抖着手抚上赢城瘦削的脸,用劲的摇了摇头,却是怎么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别怕...本王在.....”赢城的眸子,柔的像一汪池水。
赢城这一生,最不怕的便是死亡。十几岁披甲上沙场的那一刻,他便早早看淡了生死。
但在这一刻,他却是真的怕了,他还没有将羡临渊追回来,他还没来得及好好向羡临渊道歉,他还没来的及对羡临渊表达自己迟来的爱意......
他不舍得眼前的这个人,他还没有......看够。
刀剑刺入背脊的那一刻,赢城深情的看着羡临渊,轻声道:“羡临渊,你还爱本王吗.......”
鲜血浸染了羡临渊白色的袍衫,宛如盛开在大地上一朵妖冶的花。
赢城的头失去了力气,颓然摔在了羡临渊的胸膛上。
泪水忽而就决了堤,羡临渊的眼前模糊一片,他伸出双手将赢城紧紧的圈在自己怀中,暗哑的嗓子在这一刻,终于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第255章
他吻了吻赢城满是鲜血的额角,缓缓道:“爱。”
“既然你们如此相爱,那本宫便成全你们,黄泉路上做夫妻去吧!”赢盛阴笑两声,双手执剑,面露狠色,向羡临渊刺去。
羡临渊轻轻阖上双眸,赢城的体温还在,他的心从未有过的平静与踏实。
原来,自己从未放下过赢城。
既不能共长生,那便同赴死。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丢下赢城的手。
正在此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风鸣。
一声闷响过后,归于平静。
“公子。”无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羡临渊猛然睁开双眸,入目便是无忧挂满担忧的脸。
“属下来迟,望公子与王爷恕罪。”
羡临渊点了点头,来不及与无忧细谈,便匆忙观看赢城身上的伤势,一番查看,除了赢盛最后一剑刺伤了内脏,其他均不是致命伤。
羡临渊不禁松下一口气来。
将赢城安排进马车,羡临渊才看清楚,驾驶马车的人竟然是陆十。
羡临渊冲陆十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赢盛,却在赢盛的身边看到了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男子,当下心中一紧。
“公子勿怕,正是这位公子引着我们来这的。”无忧道。
羡临渊点点头,红着双眸催促着陆十将赢城送回仲春堂。
“公子,您怎地不上马车?”陆十蹙眉道。
“你且先回,到了仲春堂寻纪斯明,便说是我让去的。”
羡临渊拍了拍陆十的肩膀,目送马车远去,才回过身来。
此时,羡临渊的脑海里全是赢城浑身是血的样子,他不敢想像,赢城今日竟是独身前来,赢启尊贵的六王爷,竟是为了他,置生命于不顾。
羡临渊自有记忆起便是被发卖到宜春院,一个自幼在欺压与凌辱长大的人,纵使纪斯明给予他再多的关爱,却也始终弥补不了他隐藏于内心的孤独。
若非赢城,今日躺在血泊中的人便是他。
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赢城来了,为他而来。
他要为赢城,做一个了结。
羡临渊敛了心绪,看向眼前的人,这男子的背影说不出的熟悉,“你是......”
男子转过身,向羡临渊行了一礼,摘下了脸上的蒙面,“公子。”
“孟天!”羡临渊面露诧异,“你怎地.....”
不过诧异之色很快便隐了下去,思及赢盛与孟天的关系,他出现在这里不稀奇,稀奇的是,孟天为何要帮自己。
“公子,当年孟天说过,您遇到危险时,孟天定会救您一命,如今也算还了您的恩情。”
羡临渊一怔,“你是何意?”
孟天将赢盛扛在肩上,“公子,蒙童就托付给您了,从此,我与殿下,再也不会出现在您与王爷的面前。还望公子饶殿下一命。”
“你要去哪?”
“天下之大,自有我二人容身之处,公子大人大量,便当我与殿下二人死于这山崖之下。”
羡临渊心中一紧,“赢盛又怎地愿意就此罢手?”
闻言,孟天自怀中摸出一个靛青色瓷瓶,开了瓶口,将瓷瓶中的药水灌入赢盛口中。
靛青色的瓷瓶被抛置一旁,在草地上翻滚几圈,最后停在了羡临渊的脚边。
“他会的。”孟天艰难的扯起一抹笑意,“公子,山水无相逢,孟天祝您与王爷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咱们,就此别过吧。”
羡临渊俯身捡起这瓷瓶,只是放在鼻息处轻轻嗅了嗅,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轻轻颔首,道一句:“珍重。”
他忽而想起,孟天最后一次来找他要伤药时,柜中少的那瓶“断肠草”。
断肠草,愁断肠,一瓶尽饮,忘却千愁。
他不知道孟天与赢盛究竟有着怎样的感情纠葛,如果孟天真的给赢盛用了这药.....
他也便也无话可说了。
用了断肠草,前尘事尽忘,筋脉尽毁,形同废人,终日只得缠绵病榻。
违天逆命的代价罢了。
第二百零五章 昏迷与指责
告别了孟天,羡临渊便与无忧一齐回了钟春堂。赢城在纪斯明的照料下,终于捡回了一条命来。
赢城现下的身份已经不能以偶感风寒这等事糊弄皇帝,一行人只得连夜赶回王府。
羡临渊坐在床榻前,静静的看着赢城。
他不敢想,若是无忧晚来一步,他与赢城面临的是什么。
直到现在,他的心依旧在惶惶不停。
细看赢城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全是细细密密的剑伤。
等赢城醒来的每一刻,对羡临渊来说都如坐针毡。
他不敢睡觉,只要一闭上眼,便是赢城浑身是血的模样,他的心就止不住的抽疼。
两天两夜,羡临渊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着,他时而握着赢城的手,细细打量赢城手上的剑茧,时而抚摸一下赢城的脸颊,轻轻拨去赢城额角细碎的发丝。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这般仔细打量过赢城了。
赢城瘦了很多,闭着双眸的模样,掩去往日的戾气。
这一年来,他与赢城不是在争执就是在往对方的心上狠狠的扎上几刀。
他不敢去看赢城的双眸,那双眼,总是会让他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让自己沉沦其中,不可自拔。
第256章
他的爱,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起初找到赢城的时候,他想的仅是能够陪在这人身边,便已经知足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迫切的想要拥抱这个人,想要霸占这个人,想要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时间真的很可怕,它能在悄无声息的缝隙里静静的改变一切,甚至腐蚀掉人最真挚的感情。
他有多爱赢城,就有多希望赢城从最初爱上的便是自己。
倘若五年前,两人便是彼此相爱,他哪怕是豁出性命也会守护这份的感情。
可是,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的倘若.......
羡临渊扯起一抹苦笑,最讽刺的是,经历了这么多,他依旧是没有办法忘记赢城,诚如五年前一样。
在赢城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这一年的坚持都在顷刻间分崩瓦解。
院外忽而一阵骚动,无忧神色紧张的进了寝室,走到羡临渊身边,附耳轻声道:“公子,皇上、裕妃娘娘来了。”
羡临渊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行至门前恭迎。
“参见皇上万岁、裕妃娘娘金安。”
皇帝见着羡临渊,蹙了蹙眉,冷哼一声,大步流星的走进寝室内。
裕妃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赢城,止不住拿出锦帕不着痕迹的拭去眼角的眼泪。
皇帝掀了掀被褥,看着赢城身上隐隐透着血迹的里衣,咬肌上下滚了滚,脸色铁青,转身指向羡临渊 ,怒斥道:“都是你这个贱人!他同外敌厮杀都未曾受过这般严重的伤!你这个煞星!”
羡临渊没有言语,低垂下头,上身依旧笔直挺立着。
见羡临渊端着一副高傲的模样,皇帝气不打一处来,张口还要训斥两句,却被裕妃扯住了衣角。
“皇上,城儿还在休息,若是要罚,待城儿醒来后再处置也不迟。”
皇帝恶狠狠的剜了羡临渊一眼,转身走到床榻旁坐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裕妃看了羡临渊一眼,轻声道:“你且起身,随本宫出来。”
“娘娘。”羡临渊垂下双睫,内心的愧疚使得他无法直视裕妃。
“都是因为我,王爷才会受如此重伤。”
裕妃轻轻叹一口气,转身面向院落里一丛竹丛看了许久,“临渊,你看这竹丛,自你来后,城儿便栽在这里,如今已是枝繁叶茂,诚如他对你的心。”
秋风划过,竹叶哗哗作响,漾起绿色的波涛。
在这满院萧瑟中,更显生机勃勃。
“临渊,作为一个母亲,本宫是失职的,昔日病重,待本宫康复回宫时,城儿都已经披甲征战沙场了,有时看他雷厉风行的模样,本宫都会偷偷怀念他小时的那份天真温润。”裕妃顿了顿。
她抬眸看了看羡临渊,泛着红的眼圈,楚楚动人,徐娘年纪,依旧美的不可方物:“临渊,城儿唯有面对你的时候,才能展现他内心的那仅存的一份柔软。就当本宫自私一次,你能不能,留在他身边?”
羡临渊没有回应,只是将头垂的更低,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不要再同赢城重新开始。
他放不下赢城是事实,但是他不想再过曾经的生活也是事实。
赢城带给他的心酸苦楚,他是当真不敢再去承受一遍。
若说自私,他又缘何不想自私一次,为了自己自私一次?
见羡临渊没有应答,裕妃的心沉了沉,“临渊,是你改变了城儿,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本宫都尊重你。但是现在,本宫希望你能留在王府,直至城儿康复。”
羡临渊抬起眸子,轻轻点了点头:“应该的。”
“进去吧,皇上等的该着急了。”裕妃理了理情绪,端正了身形,向寝室走去。
皇帝依旧是坐在圆凳上一言不发,听了二人脚步声,皇帝忽然回了眸子,沉声道:“是赢盛?”
羡临渊一怔,当即便明了了,陆十是军机处的人,隶属皇帝,难怪无忧当时会带着陆十前去。
“是。”羡临渊半垂眸子,极为温顺的模样。
皇帝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起了身,抬步向寝室外走去,前脚将要踏出房门时,顿了一下,道:“照顾好城儿,否则,朕拿你是问。”
裕妃看着皇帝的身影迟疑一下,俯下身,不舍得摸了摸赢城的头。
“本宫还会再来的,城儿若是醒了,及时向宫中递信儿来。”
羡临渊应了一声,将皇帝与裕妃送上马车,便转身回了寝室。
接连几日,赢城都没有苏醒的痕迹,甚至身上的伤口都没有愈合的痕迹。
羡临渊心中不免有些着急,明明前一晚看着伤口将将止住了血,第二日一早上药时,伤口便又是溃烂开来。
羡临渊看着赢城愈来愈严重的伤口,整日里愁眉不展。
明明只是皮外伤,莫不是当日刺伤赢城的刀刃上沾了什么毒粉?
正当羡临渊焦头烂额欲要飞鸽一封换来纪斯明时,赢城的一声呛咳引起了他的注意.....
第二百零六章 皇帝的威胁
“砰”的一声,碗盏在桌案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羡临渊冷声道,“作弄我很有趣?”
见赢城依旧闭着双眸一动不动,羡临渊带着怒意,起身就向门口走去。
“羡临渊。”赢城沙哑着嗓子叫道。
第257章
羡临渊顿住脚步,缓缓回过身,瞪着赢城。
“你别生气啊。”赢城见羡临渊不说话,知道羡临渊生了气,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起身时牵扯了身上的伤口,止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羡临渊冷眼看着赢城捂着肚子的模样,“你继续。”说完,转身又要离去。
“你别走。”赢城急吼一声,紧接着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赢城!”羡临渊猛地转过身,一个箭步冲到赢城身边,将人扶起。
赢城双手捂着腹部,脸色苍白,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
羡临渊看着赢城的模样,着了急,伸手将赢城的手扯开:“松手,让我看看。”
新换的里衣晕染了一片血渍,羡临渊蹙了蹙眉头,“你究竟想做什么!”
虽是斥责,语气里却有着他未觉察的心疼。
赢城伸手揽住羡临渊的腰身,将头埋在羡临渊胸前,柔声道:“你别走。”
“松手,我看看伤口。”
赢城极为不情愿的松开手,委屈的看着羡临渊。
晨起上过药的伤口,现在又撕裂开来,鲜血将药粉冲开,羡临渊无奈的轻叹一口气,起身到了物柜中取了药箱来。
“这伤口经久不愈,可是你撕裂开来?”
“......”赢城垂首不语,算是默认了。
“你疯了!”羡临渊骤然提高的声量,上着药的手不觉加重了力气。
“嘶——”赢城倒抽一口气,“疼。”
“这便知道疼了,你每日将伤口重新划开时,怎地不嚷嚷了?”
“本王.....只是想多和你呆几日.....”赢城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见羡临渊不说话,赢城侧了侧身,将头深深的埋在羡临渊的腹部。
“你别走,”赢城颤抖着声音道,“本王....什么都不做,这样便好...一会儿便好....”
赢城内心的不安似乎通过这个怀抱传入了羡临渊的心里,看着这样的赢城,羡临渊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过了许久,羡临渊轻轻推了推赢城的手臂:“饿了么?我去给你端粥来。”
赢城摇了摇头,固执的抱着羡临渊,仍旧是不肯从羡临渊怀中起身。
“我饿了。”羡临渊轻声道。
赢城的手轻轻攥了一下羡临渊的衣角,又极快的松开,似乎下了多大的决心似的,终于抬起了身子。
他的双眸满是血丝,鼻尖泛着红,像是哭了许久的模样。
羡临渊的心猛地抽疼,他匆忙转过身去,不再看赢城,唤了无忧送膳食进来。
看着静静吃着粥的赢城,羡临渊的心五味杂陈。
“赢城.....”
听了羡临渊的声音,赢城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一句感谢的话,却是话到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是要感谢本王吗?”赢城调笑道。
羡临渊抿了抿嘴唇,心中到底是有些别扭。
“羡临渊,本王不会再逼你做人何必不喜欢做的事,曾经是本王不懂得珍惜,看不清自己的心意,所以落得今日的下场,全是本王活该。”赢城垂下头,轻缓片刻道,“无论你经历了什么,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本王爱的始终是你,不只是你对本王的柔情与顺从。羡临渊....”赢城突然哽咽起来,再度抬起头来时,脸颊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羡临渊呆站在原地,一时竟是无所适从。
“如果你死了,本王一定.....”赢城痛苦地将头埋在胸口。
羡临渊的手抖的差点连碗盏都端不住,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赢城,赢城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才能安慰赢城。
“你知不知道......当本王收到赢盛的书信的时候,有多崩溃....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本王如此惶恐的人.....”
看着赢城发抖不止的身体,羡临渊鼻尖一酸,起身将赢城拥进自己怀中,他轻轻拍了拍赢城的后背,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还安然无恙的活着。”
赢城的眼泪拍打在羡临渊的衣衫上,他用尽全力抱住羡临渊的腰,像是要把羡临渊嵌进自己的骨骼般,“羡临渊,本王这一生,只心悦你一人。哪怕今日你依然要走,本王也不会离开你,本王会用余生,护你周全。”
羡临渊浑身一僵,无力的垂下了双睫。
这样的赢城,如何让他放的下.......
赢城醒了,羡临渊即刻便安排了无忧向宫里报了信儿。
在赢城休养的几日里,皇帝派军机处的人全城搜查赢盛,却是如何都得不到消息,而赢城册封太子的典礼却迫在眉睫。
册封前三日,赢城身子已然大好,便拖着羡临渊同自己一起去皇宫复命。
看着眼前的巍峨城墙,羡临渊心中说不出的酸楚。
赢城拽着羡临渊的手,眼眸中的温柔让羡临渊一颗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在御书房见了皇帝,赢城便被裕妃唤去试册封之日的礼服,看赢城非要拉扯着羡临渊一起去的模样,皇帝的脸说不出的难堪。
赢城转身刚出了御书房的门,皇帝便叫住了羡临渊,羡临渊俯了俯身,“不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冷声道:“羡临渊,城儿是我赢启未来的天子,断不能娶一个男后。”
羡临渊一怔,勾了勾嘴角,淡淡道:“临渊一介草民,断然不敢高攀。”
第258章
“如此甚好,城儿现在心悦于你,心思总是不能放在朝堂之上。”
“陛下的意思可是让临渊劝谏王爷?”
皇帝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都说你聪明,可在朕看来,你怎地如此不够通透?”
羡临渊正了正身子,微微低下头颅,纵然内心对皇帝的态度再是厌恶,却也是将该行的礼节行到了,“临渊愚钝,还望皇上明示。”
“离开城儿,离开赢启。”皇帝冷声道。
“羡临渊,朕若是想让你消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现今太子已逝,盛儿下落不明,如今也只有城儿能担得起赢启,你不要以为朕在皇宫内墙便什么都不知晓。”
羡临渊捏了捏拳头,忽而抬了眸子:“皇上说这话是何意?若是要草民离开王爷,倒不如直接与王爷商谈。”
“羡临渊。”皇帝的声音透着几分阴沉,“你用不着调拨朕与城儿的父子关系,你若执意留在江城,纵使鬼医谷能耐再大,朕自有方法让鬼医谷成为众矢之的。”
第二百零七章 皇帝的威胁2
羡临渊眯了眯眼,他未想到皇帝竟然能探知他的身份。
不过转念一想,他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伪装的很好,可自从林楚入了京,他的身份似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连赢盛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皇帝能知道,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哦?皇上是在威胁草民吗?让草民离开赢启,那您说说草民能去哪呢?回鬼医谷?您不怕王爷追到鬼医谷去?”
皇帝看着羡临渊轻视的模样,咬了咬牙道:“除了赢启和鬼医谷,天涯海角,任你。但是城儿,你断不可再与他接触!曾经朕也想过,城儿能为你,召集了全城的画师绘你肖像,告示几乎贴满了江城,又为了你将自己折腾的没有人样,便想着留你在他身边继续做个男宠,倒也无碍。可是选妃之日,他竟是要娶你为王妃!不是朕容不下你,是这天下容不下你。”
“天下容不得我?皇上,临渊好大的脸面,竟做了天下都不能容纳之事?您不必拿鬼医谷威胁我,鬼医谷独立于世近百年,自有自保之法,您当真以为自己是这天下的王了?”
羡临渊自持自己一向温润有礼,但面对皇帝的咄咄逼人,他实在是难以忍耐。若非皇帝是赢城的父亲,现下,只怕是一拳就已经挥到了皇帝的脸上。
“羡临渊,你以为鬼医谷还是曾经的鬼医谷?五年前的一场内斗,鬼医谷已经被掏空了吧?若不是城儿,你当真以为,朕会允许你好生的站在这里同朕叫嚣?”
“那皇上,便来试试吧。”羡临渊冷声道。
“试试?呵,羡临渊,你记着你今日说的话,届时兵临北漠,你万不要哭着求降便可。”
皇帝说完话,甩了衣袖,转身出了御书房。
看着皇帝渐渐消失的背影,羡临渊咬了咬牙,他真恨不能现在就将这人毒残。
羡临渊深知,自己也不过是逞个一时之快,他没有任何能力去与皇帝对峙,他更不可能拿鬼医谷做赌注。鬼医谷几千人的身家性命,他赌不起。
赢城向来暴戾,但是却有一颗赤子之心,他知道孰是孰非。可是皇帝不一样,皇帝是一个以自己利益至上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一切代价。
羡临渊做不到,自己就像一只蝼蚁,皇帝甚至连句话都不用说,便可将他置之死地。
如果他走了,赢城要如何?赢城.....还在盼着他回去.....
羡临渊失神的离开了御书房,他看着站在远处回眸等着他的赢城,眼前一阵昏花,这个人明明就在自己眼前,明明一切都要好起来,可是,他却又要将赢城抛下......
赢城的呼喊打断了羡临渊的思绪,“在与父皇说些什么?怎地如此的慢?”
看着羡临渊有些苍白的面色,赢城不觉有些担心。
“未说什么,只是交代了要好生照看你的身子。”
赢城闻言点了点头,也未怀疑。
陪着赢城到裕妃那儿试了礼服,裕妃满怀期待的想要二人留下用了晚膳。赢城本想应下,却在看见羡临渊疲惫的神色时,一口回绝了裕妃的挽留。
羡临渊的心情极其复杂,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赢城,在这个深夜,眼见赢城熟睡,羡临渊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王府。
看着赢城熟睡的容颜,羡临渊的心说不出的心疼。
羡临渊回了仲春堂找了纪斯明,离开了赢城,他的人生第一次没了方向。
在自己茫然无措的时候,跟在纪斯明身边还会让他有一丝安全感。
“你可是想好了?万莫后悔。”纪斯明道,“鬼医谷没你想的这么脆弱,狗皇帝若是想攻打鬼医谷也是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与赢城,缘分已尽。我的事,不该拖累鬼医谷。”
“怎么谈得上拖累!你是我纪斯明的儿子,你的事便是鬼医谷的事。”
羡临渊摇摇头,看了看腰间的麒麟玉佩,这是赢城醒来后,交给他的,他没想到,赢城竟是将这玉佩留到现在。
“这玉佩从未见你佩戴过。”纪斯明迟疑一下,“可是赢城赠予你的?”
羡临渊的脸色变了变,轻轻颔首。
“.......”纪斯明抿了抿唇,起身离开,“既然决意离开,这等东西,不要也罢。”
羡临渊怔怔的看着纪斯明离开的背影,不要.....也罢.....
第259章
可是,这是他唯一能够留恋的东西了。
月夜清冷,他就这样拿着这枚玉佩,从天黑枯坐到天明。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羡临渊脸上时,羡临渊抬了抬头,阳光有些刺眼。
赢城应当是醒了吧,不知是否在四处寻找自己,不知.....找不到自己,是否又会恐慌的不知所措。
不知缘何,羡临渊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赢城那夜抱着他流泪的模样。他这一生经历了这么多分分合合,却是在这一刻不知道究竟该是去是留。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知道他那颗想要逃离赢城的心已经产生了裂痕。
这几日里,羡临渊都在强迫自己不去想赢城的事,他就这样宛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
他看庭前花开花落,看夜晚地白霜落,他将自己隔绝在自己的世界里,像个人间过客。
纪斯明与孟童看着如此的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待到洛青云可以离开床榻,坐上轮椅时,纪斯明决定带羡临渊回鬼医谷。
“走了,回鬼医谷。”纪斯明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扯上羡临渊的衣袖便要登上马车。
羡临渊被纪斯明突然的动作扯的一个踉跄,他木讷的看着纪斯明,道:“缘何要回鬼医谷?师兄身子尚未好,仲春堂哪的能离得开人。”
“青云眼下已经可以坐轮椅行动了,再者,不是还有孟童么?我离开鬼医谷太久了,谷内还有许多事务未处理,你跟我回去。”
“那,卜大人怎么办?”
纪斯明脸蓦地染上一层粉晕,“你提他做什么?老子想去哪去哪,跟他有个什么关系!”
羡临渊呆怔了片刻,眼神空洞的看着院门外的空地。
“你若是不想回鬼医谷,就随你去哪里吧,只要不把自己关在仲春堂便好。”
羡临渊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他似乎除了鬼医谷,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去了。
第二百零八章 鬼医谷追妻
纪斯明最终还是拖着浑浑噩噩的羡临渊回了鬼医谷。
鬼医谷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同从前一样。他向来沉闷,回了鬼医谷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发呆。
“少谷主。”米洋自假石后探出脑袋,伸手朝着羡临渊招招手。
“嗯。”羡临渊笑了笑,起身向米洋走去。
米淮与米洋虽说是亲兄弟,性格却是截然不同。一个沉稳内敛,一个活泼跳脱。
米洋见羡临渊走来,赶忙从假石后出来,纵身一跳,拍上羡临渊的肩膀,“少谷主,你怎的不高兴?谷主可是骂你了?”
羡临渊浅浅勾了勾嘴角,“没有。”
见羡临渊兴致不高,米洋挠了挠头,道:“少谷主,你随我去谷底玩吧,自你走后,谷主便把谷底封了,我都五年没去过谷底了。”
羡临渊看着米洋无忧无虑的样子,心中很是艳羡。
鬼医谷的谷底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只是少了人来,显得更为幽深。
这次回来,米洋似乎格外清闲,每日清晨向纪斯明汇报了谷外的情况后,便跑来羡临渊的院子,要么带着羡临渊出谷去玩,要么二人便跑到北漠寻了吃食,倒像是两个游手好闲的安逸公子。
米洋性格开朗,总是把羡临渊逗得开怀大笑,可是羡临渊的内心始终装着不可化解的愁绪,这笑意总会在黑夜降临后,被孤独无限放大。
赢城并没有羡临渊想象的发了疯一般的去寻他,洛青云的书信时常寄往鬼医谷,话里话外都没有赢城的影子。而鬼医谷,依旧是一片祥和。
他担心赢城,算算时日,赢城的伤应该是恢复的极好了。论理,他是应当回去探望一番。
可是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回去?皇帝那日的话还声声在耳,也许二人就此别过便是最好的结果。
突然一把折扇挡在羡临渊的面前,羡临渊蓦地回了神,转过脸便见米洋拿着一根发簪在他面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呢?看这发簪好不好看?”
羡临渊拿过发簪,抬手细细打量,是一支银簪,簪头是一朵小小的祥云。
羡临渊不自觉的扬了扬嘴角,天下之大,还真是巧。
他尤记得,他与赢城到沧州时,那只银簪。
见羡临渊盯着这发簪出神,米洋托着腮道:“少谷主可是喜欢?”
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将那发簪放回了小贩的摊位上,“没什么,看看罢了。”
米洋看了看被羡临渊放回的发簪吗,又转头看了看羡临渊离去的背影,总觉得羡临渊的身上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愁伤。
米洋更加黏着羡临渊了,常常要拽着羡临渊在北漠玩到天黑才匆忙折回鬼医谷。
每每回到鬼医谷,便是累的连身都直不起来,沐浴后便是倒头就睡。
这种每日放纵的生活,称得上纸醉金迷,羡临渊一向讨厌这种生活,但是这一次,他罕见的没有阻止米洋。
这种生活,确实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得以在虚妄的生活里暂且忘记赢城,暂时褪下精神上的枷锁。
只是在偶尔失眠的夜晚,羡临渊也会想起自己在牛牛山的生活。那时候,他与陆溪禾也是如此,每日游山玩水,不闻世事。
他羡临渊饶是再聪慧,也终究不过是一个凡人。他同这世间所有男女一样,终会困于情爱,不得解脱。
第260章
这一日,两人带着在北漠买的马蹄糕兴冲冲的回鬼医谷时,却在谷底处见到一团蜷缩着的身影。
羡临渊见着这身影,眼眶止不住一热。
“赢城....”
听得声音,赢城猛地抬起头,瞪大了双眸看了羡临渊良久,才缓过神来。
他踉跄着站了起来,没有言语,就这么远远的看着羡临渊。
赢城瘦了,他的身形有些佝偻,身上的衣服被风裹起,空空荡荡。羡临渊清晰的看到了赢城高高凸起的肩胛骨。
羡临渊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他不知道赢城到底怎么了,这样挫败颓废的赢城,让羡临渊不知所措。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赢城惨白着脸向后倾倒,羡临渊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待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将人接进了自己怀中。
米洋见状,匆忙赶了过去,背起赢城即刻回了鬼医谷。
来不及换掉沾满泥土的衣衫,羡临渊将赢城安置在自己的床榻上,一手搭上赢城的手腕,一手轻轻拂去赢城脸颊上凌乱的碎发。
失血过多?赢城受伤了?
羡临渊的心猛地一沉。
看着米洋后背处的血渍,羡临渊克制着颤抖不住的手去解赢城的衣衫。在衣衫摊开的那一刻,羡临渊的似乎被人扼住了呼吸。
那一刀刀剑伤的边缘,有着重重叠叠的割痕,这最新的一道,还粘着紫色的痂........
疯了!疯了!赢城一定是疯了!他究竟要做什么!
米洋见了这伤口,止不住倒抽一口气,匆忙取了伤药来。
看着米洋搁在几案上的药瓶,拿了几次,都未能拿起。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颤声道:“米洋,你来。”
米洋得了命令,清理了伤口便利落的将伤药涂抹在了赢城的伤口上。
这伤药效果奇好,伤口愈合速度极快,但是伤口会异常疼痛。有许多人在涂抹了这伤药后,生生疼昏过去。
整整一夜,羡临渊没有离开半步。他命人打来了一盆热水,拿着锦帕细细擦拭着赢城瘦削的脸颊,锁骨的骨头,有些咯手。
这样的情景,曾经他为赢城做过多次,每次都是赢城吃酒吃的醉了,迷迷蒙蒙的跑了他这儿来。
吃醉酒的赢城,敛去眼眸中的暴戾,醒来后,总是会在他的怀中腻上好一会儿,才愿意起身。
那真是一段,让羡临渊在许多年后回忆起来,依旧感到甜蜜幸福的时光。
那些赢城不经意施舍给他的宠爱,让他度过了无边黑暗。
“你终于舍得见本王了。”赢城半眯着双眼直直的看着羡临渊,声音嘶哑的宛若铁链刮磨岩石。
“什么叫舍得?我又没躲着你。”羡临渊怒道。
“没躲着?那你缘何要在夜里偷偷离开?”
羡临渊一哽,提高了嗓音道:“你又是在做什么?拖着这样的身体跑来鬼医谷,不要命了吗?”
赢城嗤笑一声:“本王又没死,你怕什么?”
“怕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伤口长久不愈合会要了你的命!你能活到现在,全凭运气好!还有,你这幅样子到底是想做给谁看?”
“给谁看?给你你看吗?你会心疼吗?羡临渊,你不要本王,还做出一副担心的模样来,假不假。”赢城偏了偏头,头发随着偏头的动作滑落下来,掩住了半张脸,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第二百零九章 人生尔尔,为他再赌一次
“你到底说什么胡话!”
“羡临渊,你能原谅任何一个伤害你的人,却独独不能原谅本王。你整日里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能狠下心让本王遍体鳞伤。”赢城微微扬起下巴,空洞的看着房梁,像是埋怨,又像是自嘲。
羡临渊觉得现在的赢城有些陌生,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伸手钳住赢城的肩膀,迫使赢城与自己对视,“你究竟想做什么?”
赢城抬手挣脱羡临渊,“本王想做什么?”他嗤笑一声,“本王能做什么?羡临渊,你便是如此厌烦本王么?与本王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让你感受恶心么?”
赢城低吼着,声音了带了些哽咽,“本王不会再将你囚禁在王府了,你至于么,怕的要逃来鬼医谷,连医馆都关了。你知不知道,本王找不到你,在没日没夜的在医馆等着你,等着你能回来看一眼.......”
像是受了极大地委屈,赢城的眼角滚落了大颗大颗的泪珠。
看着赢城的模样,羡临渊的心都拧成了一团。
明明做了错事的是赢城,明明受了委屈的是自己,可是事到如今,怎么仿佛他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赢城挣扎着从床上起了身,一把推开了羡临渊伸过来的手,带着哭腔道:“羡临渊,你不就是不想见到本王吗?本王走,不在这惹你心厌。明明这么厌弃本王,偏还要虚伪的救本王姓名。羡临渊,你为什么要救本王,本王死了不是正合你意了吗?”
羡临渊的心,像是被重物猛地击打了一下,他的眼眶止不住的酸楚,他想现在一拳砸在赢城的伤口上,最好打的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赢城竟然说他虚伪,说自己厌弃他。
他真想掰开赢城的心,让他好好看看,究竟虚伪的是谁,最早背弃这段感情的人究竟是谁!
“羡临渊,只要本王死了,你就高兴了,只要本王死了,你就解脱了。”赢城惨白着一张脸,毫无生气。
第261章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一把揪住赢城的衣襟,“赢城,你疯了是吗?我回鬼医谷来帮帮忙你便是这个样子,你究竟是想做什么!”
“回鬼医谷帮忙?”赢城勾了勾嘴唇,“你骗谁呢?回鬼医谷是为了跟纪斯明道别吧?你不是要离开赢启了吗?不是要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了吗?”
羡临渊蹙了蹙眉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若是要离开赢启,缘何要在鬼医谷住了这么多时日还未动身?你从哪儿的来的消息说我要离开赢启?”
赢城一怔,呆愣的看着羡临渊,眼角还挂着几滴泪珠:“你.....没想离开赢启?”
“我若是离开赢启,你今日还会在鬼医谷看到我吗?”
“那......医馆你为何不开了?”赢城迟疑一会儿,拧着眉头看着羡临渊,像是在求取一个合理的答案。
羡临渊不知道,在他离开王府的这些时日里,赢城就这样拖着一身伤,守在医馆的门前,一坐便是一整日。
皇帝派了陆十来,想要将他囚在王府,他便用匕首将伤口重新划开,逼迫陆十将自己放出去。
他总是妄想,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羡临渊一定会回来。
可是直至他伤口化脓,他也没有等到羡临渊。
一个已经坠在深渊的人,在羡临渊施舍给他一点温暖后,便再也不想回到冰冷的黑暗,他迫切的去寻找那个给他温暖的光源,当他终于快要触及到时,羡临渊却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他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像蒙蔽了双眼的盲人,跌落悬崖,摔的最惨。
“还不是你做的傻事!”羡临渊低吼道,“若不是你做的事,医馆我怎地能开不下去?每日里,医馆都要被人丢了菜叶臭蛋,你要我如何开铺子?”
“那你......为何连句话都没有留.....”赢城的声音闷闷的,看向羡临渊的双眸里满是绝望与恐惧。
羡临渊偏开头,“若是告诉你,我还能回得来吗?”
赢城垂下了头:“你,说的可是当真?”
羡临渊应了一声,想要起身去倒一杯水,手却被赢城紧紧握住。
“羡临渊......”赢城的肩膀止不住的颤抖着,他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羡临渊,本王真的怕你不要本王了......羡临渊,你别不要本王.......”
羡临渊无奈的看着赢城,伸手拭去赢城脸上滑落的泪珠,却不想这泪珠越擦越多,怎么都擦不净。
“好了,我不走。”羡临渊拍了拍赢城的后背,竭力的想要安抚他的不安。
赢城顺势搂住羡临渊的腰,紧紧的扣着,生怕下一刻羡临渊便从自己怀中跑掉了,就像溺水的人抱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羡临渊的眼眶有些湿润,见惯了赢城雷厉风行的样子,怎地就不知道赢城缠人的本事也是如此精湛。
“羡临渊,本王求求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赢城的声音暗哑的让人心颤。
“羡临渊.......你不在的日子,真的太难熬......”
看着赢城的模样,羡临渊觉得自己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无声,如晨露碾进枝桠,蒸腾在了天际。
也许,那是捆住他内心的枷锁。
他不敢去爱赢城,因为在赢城身上他跌的跟头太大,那些恐惧肆意在他身体里疯长,蒙蔽了他的五脏六腑,用自闭的方式,保护着自己。他宁愿这一生都活在赢城带给他的阴影里,他也不愿意再敞开一次心扉去接纳赢城。
这一年里,他不是没有动摇过。但是,他都极为冷静的将这种渴望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像一只摔碎了蛋壳的雏鸟,若是再经历一次坠落,便是一击毙命。
可是这世上,偏偏总是不尽人意之事居多。他心心念念渴望赢城的时候,赢城对他不屑一顾。当他拼了命逃离的时候,赢城对他念念不忘。造化弄人不过如此。
他为了赢城放弃了一切,而今他终于得偿所愿,赢城终于爱他爱到了骨子里,他缘何不要呢?人这一生,不过寥寥数十载,而今也过了小半。他为什么不能像五年前一样,拼着一腔炽热,再去爱一场轰轰烈烈?
纪斯明说的没错,人生海海,不过尔尔,别留遗憾。
皇帝拿鬼医谷威胁他,那他便与鬼医谷断绝关系。
若是赢城真心待他,他这一生便是死而无憾。若是赢城欺骗于他......那又如何呢?人活一世,大不了一死,他又有何惧?
与其苟延残喘闷闷余生,不如来一场酣畅淋漓。
这一次,他愿意赔上全部。
第二百一十章 随他走
羡临渊抬起赢城的下巴,双眸潋滟,内心千言万语想向赢城诉说,可话到嘴边,却是怎样都张不开口,他俯身吻了吻赢城的双唇,“赢城,我愿与你重新开始。”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赢城的奇经八脉都炸裂开来,最后汇聚在心脏,久久不能释怀。
“你.....再说一遍.....”
羡临渊双手捧起赢城的脸颊,二人四目相对,他认真道:“我说,我愿意和你重新开始。”
赢城睁着双眸,一脸的不可置信。
泪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他却浑然不觉。
这一年来,他经历了失去,经历了失而复得。
只有他自己知道,羡临渊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赢城伸手将羡临渊揽进自己怀中,他说,“羡临渊,你答应本王了,便不得反悔。”
第262章
羡临渊摸了摸赢城的头,眼角终于含了笑意,他用手抹去赢城眼角的泪滴,忍不住调笑:“因着这事哭了鼻子,倒是叫人笑话了去。”
赢城此刻哪得在意这些,他将头深深的埋在羡临渊的臂弯里,此情此景,美好的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看着赢城乱糟糟的脑袋,他的心似乎落下了一块重石。
整整一年,羡临渊的心已经被赢城折磨的麻木。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一年的时光里,他那些伪装的倔强与坚强,其实都是因为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放下过赢城。
这些被痛苦包裹住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冲破了枷锁,撕扯开钳固,如隐藏的珍珠再次呈现在了他的面前。这颗被他的敏感、怯懦小心翼翼筑起堡垒的心,在那些痛彻心扉的一年里,一直在固执的坚守着那份最初的心悦。
原来他对赢城的爱,从来不曾消失过。
那份爱就像一根引线,赢城便是那份火源,当引线被点燃时,那被隐匿在深处的火炽会在顷刻间变为绚烂盛大的烟花,驱散所有的黑暗。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而眠,这是羡临渊一年来,睡的最踏实的一晚。
清晨的阳光将他唤醒的时候,赢城还在沉睡。
羡临渊侧了侧身子,细细打量着赢城,赢城的脸与五年前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傲娇男子渐渐重合。羡临渊忍不住伸出手,触摸上赢城的脸颊,兜兜转转,他终归还是没有逃出他的神明画的圈。
羡临渊没有叫醒赢城,自己一人起了身,寻了纪斯明。
这个他这一生,最愧对的一个男人。
“想好了?”纪斯明鲜有的认真。
羡临渊微微垂下头。
“随他走?”
羡临渊抿了抿嘴唇,突然双膝跪在地上,“随他走。”
“怎地突然改变了心意?可是他威胁你?”
羡临渊摇了摇头,道:“他没有威胁我,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将他彻底的放下,可是当他浑身是伤的来寻我时,我动摇了。我与他.....也许上辈子欠他太多吧,竟是要我这一生来偿还。父亲,这些时日,我想了许多,既是放不下,那便随心吧,生死有命。”
生死有命,感情这东西是这世间最没有什么保障的东西,谁知道什么时候,这感情便消磨的空空如也了呢。与其担忧未来,不如享受现在,世事无常,活好当下便是。
“罢了。”纪斯明讪笑两声,“不愧是老子的儿子,喜欢就去追嘛,畏首畏尾的你怕什么?天塌了有老子顶着!早就看皇帝老儿不顺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羡临渊抬起头,担忧的看着纪斯明,“父亲,我不想拖累鬼医谷,今日,我是来......”羡临渊再度抿了抿嘴唇。
这番话,他明明在来的路上演练了许多遍,偏偏在真的面对纪斯明的时候,张不开口。
“怎么着,要跟老子断绝父子关系?”
羡临渊紧张的手心冒出了细汗,他不知道怎么去回应纪斯明的问题。
“羡临渊,你九岁那年随我回鬼医谷的那股狠劲呢?”纪斯明冷声道。
他至今都忘不了那个夜晚,羡临渊手持一把匕首,面无表情的将那宜春院的管事投进了护城河的身影。
比起羡临渊现今的沉稳,他更喜欢九岁那年的羡临渊。
“我若是怕你招惹是非,十五年前我就不会将你救回来,你怕什么?老子都不怕你怕什么?你若是想与我断绝父子关系,除非老子死了!”纪斯明额角的青筋突突跃动着。
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不在乎羡临渊在外给他捅了多大的篓子,他生气的是,羡临渊至今都没有将他视为一个真正可以依靠的父亲。
羡临渊的身体克制不住的颤抖,二十五年的委屈似乎都在这一刻全部扑进了泪里。
是啊,他怕什么,没什么好怕的。
九岁前,他孤身一人,现今不仅有兄弟、有爱人、还有....血肉至亲....这一生,早就无憾了,从今往后所有的日子,都是上天给予的恩赐。
“孩儿知道了。”羡临渊颤声道。
纪斯明走到羡临渊面前,伸手将他扶起,“你只要记得你是我纪斯明的儿子,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鬼医谷撑着。”
羡临渊抬起头,眼圈通红。
“回去吧,时候不早了,他该醒了。”纪斯明看了看窗外,淡淡道。
羡临渊点点头,回了自己院落。
打开门,一个黑影便扑到了羡临渊的怀里。
“你去哪里了?”赢城搂着羡临渊的腰,呢声道,忽闪着眼睛,有几分孩童的天真。
羡临渊调整了一下心绪,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去见了父亲。”
“我以为你又要抛下本王。”赢城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患得患失的模样。
“我既答应了你,又怎地会再轻易离开。”羡临渊拍了拍赢城的后背,抬手架起赢城的手臂,将人扶到了床榻上。
“你真的不会再离开本王了。”赢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羡临渊,仿佛是做梦一般。
“真的。”羡临渊道,“你松开手,我去给你端了早膳来。”
赢城固执的握着羡临渊的手,不肯松开,看向羡临渊的双眸里,全是压抑不住的欲望。他恨不能将羡临渊碾碎了填进自己的五脏六腑里,再也不与他分开。
第263章
“去哪里拿?”
“厨房。”
“要多久?”
“就在前院。”
“本王同你一起去。”
“别闹,我很快回来。”羡临渊无奈的看着羡临渊,眼眸里满是宠溺。
赢城紧张的捏了捏手心,怯生生的看了一眼羡临渊:“那你拿了便来。”
羡临渊点点头,“你在这,我哪儿也不去。”
从现在起,赢城在哪,他便在哪,他不会再离开赢城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世界上最好看的羡临渊
赢城伸长了脖子看着羡临渊离去背影,心脏止不住的悸动。
直到他接过羡临渊递过来的碗盏,手指被灼烫了一下,才恍若找到了一种真实感。
“你身上有伤,用些粥食便好。”
赢城听话的点点头,朝着羡临渊撒娇道:“你不喂喂本王么?”
羡临渊没有言语,接过赢城手中的碗盏,拿起羹勺舀起粥,放了嘴边轻轻吹了吹,递到了赢城的嘴边。
赢城有些受宠若惊,他以为羡临渊会拒绝自己,当即将羹勺连同粥一并吞进嘴里。
“看我做什么?”半碗粥食进肚,赢城的目光一刻也未从羡临渊的脸上移开,羡临渊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看你好看。”赢城眨了眨眼,“全天下最好看的羡临渊。”
羡临渊被赢城一句话,惹得红了耳尖。
纵使经历了这么多磨合,他依旧会为赢城的一句话,闹得满脸羞红。
“待你伤好些,便回江城吧。”羡临渊将碗盏收拾好,放了几案上。
“你要赶本王走吗?”赢城忽而紧张起来。
“自是同你一起。”
赢城俯身抱紧了羡临渊,“你要永远陪着本王。”
羡临渊将身体从赢城的手臂中抽出来,“赢城,只要你能保持本心,我自不会先行离去。”
“会的。”赢城将头向羡临渊身上靠了靠,轻声道:“会的,从今往后,本王只有羡临渊。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若是想留在鬼医谷,本王便留在鬼医谷。”
羡临渊含着笑意看着赢城,抿嘴不言语。
在鬼医谷的这几天里,赢城的身体渐渐好转,身上的刀伤也结了痂,有些较浅的刀伤,几近痊愈。
羡临渊也不再同米洋出去游玩,每日窝在院里,侍弄他那些徒长的花草。
赢城不厌其烦的跟在羡临渊身后,给羡临渊递个铁铲亦或帮羡临渊修减个枝桠。
两人的生活,算得上和谐闲在,但是羡临渊总是觉得和赢城之间,似乎有一种道不明的什物隔在两人之间。
他本能的排斥赢城的亲昵。
赢城自是也有察觉,只是不敢言明。
羡临渊不着痕迹的疏离,总是让赢城心慌无措。
夜里,无忧突然到访了鬼医谷。
“王爷、公子。”
赢城见无忧来了,兴趣缺缺的窝进了被褥里。
羡临渊无奈的看了一眼赢城,转头对无忧道:“可是将消息传过去了?”
无忧点点头,“皇上和裕妃娘娘已经知晓王爷无碍,下了命令要王爷近日回京。”
“好。”羡临渊应道。该来的总归是要来。
安排了无忧宿下,羡临渊进了寝室,转身关上房门时,就被赢城自身后拦腰抱起。
转身便把羡临渊压在床榻上,两人鼻尖相贴,浅浅的呼吸喷吐在彼此的脸颊上。
二人四目相对,周边的温度似乎在不断的升腾。
赢城的呼吸骤然急促,他偏了偏头,凉唇刚刚贴近唇下的两片柔软,却被羡临渊扭头闪开了。
“羡临渊.....你为什么总是不让本王与你亲近?”赢城受挫的将头贴在羡临渊的胸膛上,几乎是将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羡临渊的身上。
“怎地就不让你亲近了?”羡临渊转过头,对上赢城的视线。
赢城抿了抿唇,秋水般的双眸熠熠生辉 ,他突然俯下身强势的吻上羡临渊的双唇,舌尖熟练的撬开羡临渊的牙贝,却又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一吻,让羡临渊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电流击过一般重重弹跃。
他僵硬在原地。
赢城垂下双睫,结束了这场得不到回应的亲吻。
“你.....还在抗拒本王......”
他并没有抗拒赢城,只是心中始终跨不过那道自己设下的坎。
羡临渊自持自己从不喜计较那些粗枝末节,但是感情上的负累积压的多了,内心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敏感多疑,已经不是他自己随便敷衍便能敷衍过去的。
“本王不逼你。”赢城深情的看着羡临渊,“你心里还有芥蒂,本王不怪你,本王会陪着你,直到你真的能够放下的那一天。”
羡临渊看着赢城,眼眸里氤氲了些许雾气。
其实谈不上什么芥蒂,只是他暂时还是无法忘记赢城发疯的那几次疯癫的索取。
心理上的阴影,总归是要靠他自己去解决的,既然已经决心回到赢城的身边,那么心理上的这道坎儿,就不该成为两个人之间的隔阂。
赢城将身子向旁边一倒,摔在了羡临渊身边,他将羡临渊搂进自己怀中,轻声道:“羡临渊,本王答应了你那么多,你是不是应该回报给本王一点什么?”
羡临渊抬了抬头,看向赢城:“你想要什么?”
第264章
“以后,本王若是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你可不可以告诉本王?”赢城偏了偏头,手指缠绕上羡临渊的头发,像是在埋怨,“你有什么事,总是喜欢自己憋在心里,从不愿意同本王说。本王那么愚笨,又怎地知晓你的心意?”
“所以,”赢城把玩头发的手,忽而停了下来,他认真道:“羡临渊,以后无论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本王,成吗?否则,若是再将你气走了,本王是真的没有第二条命来挽回你了。”
羡临渊捏了捏赢城翘起的衣角,他的确是这样的人。无论赢城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他向来都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在心里。他以为这些情绪会随着时间的变更,逐渐被他淡忘。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这些被一时积攒下来的情绪,就像塞进翁罐中的棉花,塞时轻飘飘的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可是一旦翁罐被棉花塞满,哪怕最后只是塞进去了一粒米粒,被压实的棉花接触了空气,最终也会无限膨胀,最终冲破翁罐,玉石俱焚。
羡临渊推开赢城紧凑过来的脸,应了一声。
听了羡临渊的应答,赢城心里才如释重负。这才是他与羡临渊之间最欠缺的东西。
“回了江城,医馆可是还要继续开?”
“看看情况吧。”羡临渊淡淡道。
他确实没有想好,皇帝那边若是知道他同赢城在一起,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思及此,羡临渊的心便要担忧几分,他对任何人都极为慷慨,不论是金钱亦或者感情,却唯独将自私留给了纪斯明。
第二百一十二章 重回江城
天一放亮,羡临渊也未耽搁,随着赢城动身回了江城。
“准备什么时候去宫里?”
“在王府多陪陪你不好吗?”赢城懒洋洋的躺在羡临渊的腿上,拉着羡临渊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按按。”
羡临渊自然的将手覆在赢城头上,明明才过了一年,却生疏的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册封礼是什么时候?”
“十日后吧,钦天监说是个好日子。”
羡临渊的手顿了顿,“行了册封礼,便是要宿在东宫了吧。”
像是感受到羡临渊心里的不畅快,赢城起身,紧张的握住羡临渊的手,“你若是不喜欢,本王便不做这太子,一生做个闲散王爷,随你游山玩水可好?”
羡临渊瞥了赢城一眼,“想什么呢?这岂是你能决定的。”
“怎地不能决定,为了你,本王什么都可以舍弃。从前每日往返朝堂,动不动便要外出征战,一年与你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若是不做这太子,本王便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你,夏天我们就去竹园,冬天便一路向南,南方温暖。这样的生活,难道你不喜欢吗?”
赢城的一番话,让羡临渊心中一动。
这样的生活,的确是他一直以来所向往的。可是再喜欢又有什么用呢?赢城的身份就注定他一生都要围困在皇宫这个囚牢之中。
看着羡临渊出神,赢城突然勾住羡临渊的腰身,羡临渊毫无防备的向赢城的胸膛跌去,赢城将人紧紧揽进自己怀中,吻上羡临渊的嘴唇。
羡临渊浑身一僵,缓缓闭上了双眸。
赢城呼吸一促,将羡临渊反身压在身|下,轻柔的吮吸着羡临渊的唇瓣,感受到羡临渊的放松,舌尖滑进口腔,留恋的舔舐他的每一颗牙齿,与他的舌头紧紧纠缠.......
羡临渊被赢城吻的浑身瘫软,脑海里空白一片,一呼一吸之间尽是赢城的味道,他的双手不受控制的攀上赢城的脖颈,一时之间,脑海里全是赢城的身影。
“赢.....城.....”羡临渊呓语着。
两人在即将窒息的最后一刻口唇分离,羡临渊的呼吸已经杂乱。
赢城深情的凝视着羡临渊,抚上他的脸颊,轻声道:“羡临渊,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羡临渊的瞳孔一颤,他伏在赢城耳畔用只有赢城一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我也是。”
我比你爱我,更爱你。
一夜,东院无人值守。
横在二人之间的隔阂,似乎也在这一夜的抵死缠绵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羡临渊意识溃散之际,脑海里全是赢城说不尽的情意绵绵。
他说,
“羡临渊,对不起。”
“羡临渊,本王以后全部听你的。”
“羡临渊,都是本王的错。”
“羡临渊,你失去的五年,本王一定用一生赔给你。”
“羡临渊,我.....心悦你。”
...........
赢城自皇宫回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羡临渊也猜的一二。但赢城不说,他也不想去问。
直到册封礼的前一日,赢城都未踏出府门半步。
太子行册封礼,是要提前入住东宫。
东院的仆从早前便被赢城撵了出去,院落里只有他们二人,平日里清静的很,院外骤然响起的嘈杂声就显得尤为清晰。
纵使院外之人说话的声音很低,羡临渊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转身看了一眼院门,进来的人,正是裕妃。
自上次一别,羡临渊便再也没有见过裕妃。
赢城回府,本应是欣喜之事,而裕妃此时却是愁眉不展。
“给娘娘请安。”羡临渊俯下身子,恭敬的行了礼。
第265章
“免礼。”
“王爷在寝室休息,娘娘在正堂稍等片刻,临渊这边唤王爷起身。”
羡临渊直起身,正欲转身前往寝室,却被裕妃唤住身形。
“且慢。”裕妃看向羡临渊的眼神有些犹豫。
“本宫今日,是来寻你的。”
“我?”羡临渊迟疑片刻,随即点点头,俯了俯身子,伸手做邀请状,将裕妃请到正堂。
“不知娘娘找临渊何事?”
“你可知,城儿为你与皇上起了冲突?”
羡临渊端直了身子道:“王爷未说,临渊如何知晓?”
“城儿入宫,寻了皇上便以推却太子之位要挟皇上,要娶你为妻!”裕妃的手紧紧攥着,竭力控制着情绪。
羡临渊早有猜测,赢城是要跟皇帝提到自己的事情,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赢城竟是用太子之位逼迫皇上。
皇帝膝下只有三子,太子死了,赢盛下落不明,便只剩下赢城。若是赢城执意不肯继任太子,皇帝会怎么做呢?
羡临渊不觉有些好笑,太子在世时,皇帝冷眼看着兄弟三人暗自较量,为这东宫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却视而不见,如今遂了他的愿,选出了他最满意的太子人选,这未来天下之主却撂下摊子不干了,还真是讽刺。
“那娘娘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呢?”羡临渊沉声道。
“临渊,你是聪明的,皇上曾经告诫过你,离开城儿,你缘何还要回来?”
羡临渊笑了笑,“我缘何回来,娘娘不知?”
她怎会不知。羡临渊离开后,赢城一蹶不振,她亲眼看见赢城拿着匕首将身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一刀一刀划开,鲜血染红了整床被褥。
是她,瞒着皇帝,私自将赢城放出了王府........
这是她的儿子啊,她怎地能不心疼。
“城儿为了你,顶撞了皇上,不愿承东宫之位。”
羡林渊睥睨了一眼裕妃:“不承东宫之位又有何不妥?难道非要因着政事忙的不可开交,为了城池血溅沙场才好?他半生纵横沙场,现下既愿做个闲散王爷,又有何不好?”
“娘娘,我一直以为您同后宫众位娘娘不同,想不到也不过是个为了皇位不惜将亲生儿子推上这头悬万刀的位置。”
裕妃脸色苍白,一脸悲悯,难得的失了控:“你懂什么!身为皇子,人生岂是自己可掌控的?东宫无主,朝局动荡,若城儿执意不肯承位,势必要从旁支过继,若真是到了这一步,你以为城儿可还有命陪你逍遥!”
“不等过继的世子动手,皇上便会为了笼络民心,给城儿按上一个足以诛九族的重罪……”
第二百一十三章 羡临渊的决定
羡林渊瞪大双眸,他不是不知道天家残酷,却不想对自己亲生儿子也会如此残忍。
他的捏了捏手心,淡淡道:“我会带他走。”
“走?你们能走去哪里?”
“天下之大,还能无我二人容身之处?”
裕妃冷笑一声:“你如此缜密,一人逃走,城儿都能将你寻到。你真当军机处的人只是巡城的普通侍卫?”
羡林渊脸色一寒,天下之大,竟真无他二人容身之处……
“那我便带他回鬼医谷。”羡林渊道。
“鬼医谷?”裕妃定定的看向羡林渊,忽而沉默下来。
察觉到裕妃的异样,羡林渊面露疑惑,“娘娘怎地不言语了?”
“临渊。”裕妃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娘娘有话直说便是。”
“皇上日前便发兵北上,围了鬼医谷。”裕妃轻轻闭了闭双眸,颤抖着双唇,“算算时日,现下应是已经安营候命了……”
羡林渊突然之间浑身发软,他向来不畏惧死亡,他这一生唯二的命脉便是赢城和鬼医谷。
现在,竟然都被皇帝牢牢握在手中。
羡林渊苦笑一声,“皇上想要我的命?”
“是。”
“他是皇帝,一道命令便能要了我的命来,何必作弄如此大的周折?”
“因为你的死只能是意外。”裕妃悲声道,看向羡林渊的眼眸里带着怜悯。
“只要我一条命?”
“还要你劝谏城儿承位东宫,他现在只听你的话。”
“我还真是莫大的殊荣,竟得皇上如此高看。”
裕妃自袖中拿出一个瓷瓶,轻轻放在桌案上,“临渊,你是聪明人。这药从服用至毒发需要十日。无色无味,探脉是探不出异常的,只会落了心力衰竭而亡。”
“城儿承位,方解鬼医谷之困。你细思量。”
羡林渊脸色铁青,转了头,好一句细思量。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外干净的院落,秋菊盛开,竟是深秋了。
只要他活着,赢城便不会娶妻,所以皇上要他死,他也必须死。
贪心不足,还要父慈子孝,所以他的死只能是意外。
千万只刀刃悬在鬼医谷几百人的头上,这便是皇帝的筹码,真是下得一手好棋,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给他留。
良久,羡临渊拂手将瓷瓶敛进手中,径直起身离开正堂,连个余光也未留给裕妃。
回了寝室,赢城还未起身,纤长的睫羽在他眼睑下遮掩出一道淡淡的阴影,他看着面前的人儿,俯身吻上赢城的唇。
青天白日,门户紧闭,赢城茫然的睁开双眼,双唇分离,两人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第266章
眼眸中对彼此的渴望,恨不能将彼此咬碎了吞进腹中。
羡临渊轻轻褪去赢城的衣衫,声音里带着轻喘:“赢城,你说你什么都听我的是不是?”
“是。”赢城呼吸骤然粗重起来,他惊讶于羡临渊对他突然而来的热烈,又害怕他的主动是否像竹园那日一样,在他一眼看不到的时候悄然离开。
羡临渊了一下嘴唇,坚定道:“明日册封礼,我要你做东宫太子。”
“可是——”
羡临渊伸出一根手指堵上赢城的唇,轻声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是男子怎地会在意名分这等俗物?”
赢城心中一阵抽疼,“可是本王想让你正大光明的同本王一起站在太阳下。”
羡临渊的瞳孔微微一颤,多么诱人的话语。
他俯身咬上赢城的耳尖,“我需要你护鬼医谷周全。”
赢城浑身一颤,“.........好”
他扣住羡临渊的腰,解去一身薄衫,加深了刚刚那个打断的那个吻.........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羡临渊便早早起身,唤了无忧备了热水,便将裕妃差人送来的礼服一一摆放齐整才将赢城从床榻上拉了起来。
赢城揉了揉双眸,似是还未从美梦中清醒过来,微微仰起头嗅嗅:“好香呀,是你身上的味道吗?”
“浴桶中给你加了香料,先沐浴吧,别误了时辰。”
赢城闻言,双眸散出异常的光亮,起身将羡临渊扛在肩膀上,“你同本王一起!”
“不得胡闹。”羡临渊瞥了一眼端着膳食正欲进房门的无忧,一张脸霎时间红的宛如能滴出血来。
“哪里胡闹,本王是让你好生替本王浣洗呢。”
话语虽是轻佻,好在赢城也知晓分寸,真的到了浴房便将羡临渊放下,老老实实做好让羡临渊为自己洗发、净身。
“紧张吗?”羡临渊为赢城着好里衣,仔细的擦着赢城的头发。
“你陪着本王,就不紧张。”赢城抬头看向羡临渊,眨了眨眼。
羡临渊勾了勾唇角,为赢城戴了发冠,轻声道:“我在王府等你。”
正衣冠,端品行,明是非,知荣辱。
羡临渊为赢城理顺衣衫上最后一道折痕,目送他出了王府后,遣退了东院所有人,给洛青云飞书一封,将裕妃给的药放在桌案上,凝视许久都不曾移开视线。
直至日落黄昏,羡临渊自信鸽身上取下书信。
他站在窗前,一袭墨发长长垂在身后,橙红的光散落一地,他像坠落人间的夜明珠,浑身发着光。
迎着满院萧瑟,他毫不犹豫的举起那瓷瓶,一瓶尽饮。
药水顺着他的嗓子滑过他的喉咙,混着满口的鲜血一同吞入腹中。
他无力的垂下双手,瓷瓶掉落在地面上,发出刺耳又清脆的“叮咚”声。
一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滴落,早就想到的结局,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难过。
许是不甘心,许是不舍得。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眼见就要过上自己一直以来渴望的生活,却要面临生离死别。
那种历经万难好不容易的失而复得在小心翼翼的窃喜下,被人拦腰砍断,堕入黑暗的悲凉,又岂是三言两语道的清、说的明的。
若是他死了,赢城会怎样?
会不会又像他消失的那段时日一样,发了疯?
羡临渊浑身失了力气,跌坐在窗台,他倚靠窗栏,鲜血抑制不住的自他嘴角缓缓流出,素色的衣衫染红了一片,映着霞光。
他半垂了双眸,沉下黑眸,面无表情的看向东院院门,倘若用他一命,换得鬼医谷百年太平,他总算是无愧于纪斯明。
至于赢城.......他们似乎总是在错过。
他不想让赢城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却又渴望赢城快些回来。
那年元日灯会,他还有话没对赢城说。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万里江山换不回我一个羡临渊
赢城衣冠齐整的参加了册封礼,次日宴会过后,赢城便匆匆赶回王府,看到的便是羡临渊无力的伏在床榻上,他以为羡临渊是睡着了,换下礼服,挤上床去,翻起羡临渊的身子,入目便是刺眼的猩红。
看着羡临渊毫无血色的脸,以及被鲜血染的异常红艳的唇,赢城浑身克制不住的在发抖。
“羡临渊......羡临渊.....羡临渊你不要吓本王....”赢城手足无措的将羡临渊唇上血渍用衣袖擦拭干净,眼眸里的慌乱怎么都掩盖不住。
“本王去找御医,你不要有事.....”赢城觉得自己的每一寸骨骼都在颤抖。
他匆匆忙忙反身下床,脚下不稳,踉跄着跌倒在地上。
“别走.....”羡临渊轻闭着双眸,垂在床榻边的手向前探出,拽住赢城的衣角。
“好.....本王不走.....不走.....”赢城来不及站起,侧过身子双手捧起羡临渊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你别吓本王....羡临渊.....”他将头抵上羡临渊的额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羡临渊抬起手抚上赢城的头,强撑着扬起嘴角,沙哑着嗓子道:“不怕...老毛病了....你陪陪我,便好。”
“好,本王陪你。”赢城强迫自己把眼底的泪憋了回去,手却是如何都控制不了的颤抖。
他害怕了,从未如此的害怕。羡临渊此时的模样,仿佛一张历经风吹日晒的宣纸,稍稍一碰便破碎如灰。
第267章
太子新封第三日便不上朝会,朝中人人议论纷纷,皇帝盛怒。
裕妃得了消息,匆忙赶去王府,见到的便是羡临渊形同枯槁的模样。
饶是知道这药磨人,却也不想短短三日,便将人折磨成这般。
中这蛊毒的人,大多挺不了十日,因为不堪身体的疼痛,早早便选择自尽结束余生。
裕妃见赢城寸步不离,便以请医的名义支开了赢城。
“临渊,你可是后悔?”
“后悔?现今后悔又有何用。”羡临渊淡淡道,气若游丝,“不知娘娘是否能探得消息,鬼医谷的营帐可是拔营了?”
裕妃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眸,“皇上还未下了命令。”
“太子已经承位三日,皇上金口玉言,断然不会自食其言吧?”羡临渊嗤笑一声。
“自是不会。城儿刚刚承位便不上朝会,皇上盛怒。城儿这边,你多多规劝。”裕妃道。
“娘娘是认识家父的吧?”羡临渊忽而问道。
裕妃一怔,“本宫与你父亲是好友。十六年前,你父亲从本宫父皇口中得知本宫病重,不辞万里来这京中就为了给本宫治病。”
“娘娘与家父关系定是匪浅,否则寻常友人,怎地能如此轻易请的动他。”羡临渊闭了闭干涩刺痛的双眸,缓缓道。
裕妃扯起一丝苦笑,抬起双眸看向羡临渊,道:“你知道吗?若不是皇帝要我南疆和亲,现在你该叫我一声婶母。”
裕妃微微扬了扬下巴,将脸别向一旁,眼中含了雾气。
“原是如此。”羡临渊闭上双唇,不再言语。
他知道谷底有处禁地,洛青云告诉他,那禁地里住着师叔。后来羡临渊偷偷进去过,那里除了及腰高的草药,便只有一座无碑冢。
他早先便觉得传言怪异,皇帝若是与裕妃两情相悦,怎地会在裕妃病重之时将她关入宫中,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不曾留下?怎会在裕妃被人陷害之时,连调查都不调查,便直接定了罪?现下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造化弄人,天下何其大,又是何其小。
“是本宫对不住你。”良久,裕妃哽咽着道了一句。
羡临渊轻轻摇了摇头,他不怪裕妃,为人父母,谁人不为自己的孩子做打算?他能理解。
“天色不早了,娘娘便回了吧,赢城这儿,你勿要担忧。”
裕妃抬眸看了羡临渊许久,终是没有再说什么,端正了身子即刻回了皇宫。
匆匆赶回的赢城,回到王府便见羡临渊一人安静的躺在床榻上,哪里都不见得裕妃的影子。
“娘娘回去了。”羡临渊道。
“回去这样快?”赢城道,“可是说了些什么?”
“问问身体安好罢了。”
赢城点点头,没有怀疑什么,“御医请来了,让御医好生诊看?”
“不看了,你忘了,我便是大夫。”羡临渊向里翻了个身,背对赢城。
“请都请来了,就看看?”
“我累了。”
赢城捏了捏羡临渊的衣角,还想再厮磨一阵,猝然听见羡临渊这样一句话,迟疑一下后,连忙起身将在门外候着的御医赶了回去。
他踢掉鞋靴,侧身躺在羡临渊身边,双手轻轻覆上羡临渊的后背。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羡临渊觉得自己的意识已经浑浊不清时,他捕捉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声音虽小,他还是听出这是赢城的声音。
他说,“你等本王两年,太子妃是你,皇后是你,废妾宠,执一人,万里江山换不来我一个羡临渊。”
羡临渊的心仿佛被捶了一拳,可惜,他等不到了。
赢城听了羡临渊的话,每日晨起便早早上了朝会,只是依旧不问朝中事务,下了朝会便直奔王府,陪羡临渊晒晒太阳,乐得被羡临渊差遣着修枝剪叶。
这样的日子温馨而快乐,羡临渊甚至想若是就这样死去,他也能含笑九泉了。
蛊毒的药性剧烈,羡临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为了不让赢城发现异常,每日趁赢城上朝会之时,他便服用双倍剂量的五毒丸,以毒攻毒,硬生生吊着一口气。
两毒在身体里交汇,面上看起来是日日见好,实则身体的筋脉早已溃烂。
这样悠闲温馨的生活,在孟童浑身是血的跌在王府门前时,彻底被打破。
“公子,公子,不好了,孟童受伤了!”齐鸿的声音遥遥自东院外传来。
羡临渊猛地睁开双眼,强撑着起了身。
齐鸿急匆匆的撞开寝室的房门,奔到床榻前,气喘吁吁的喊道:“公子,你快来看看,孟童受伤了!”
羡临渊一怔,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孟童先前便被他留在洛青云身边,难不成仲春堂出事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自戕
把了脉,摸了骨,羡临渊才暂时松下一口气来,只是惊吓与疲劳过度。
孟童身上的血渍着实骇人,虽然不是孟童的,单是想想也可知,身上沾染如此多的血渍,场面定是凶险万分。
齐鸿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一会儿低头看看孟童,一会儿看看羡临渊。
“公子,孟童怎地还不醒?”
羡临渊迟疑一会儿,道:“齐鸿,自寝室拿了银针来。”
齐鸿应了一声,不敢耽搁成,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第268章
孟童只是陷入昏迷,休息两日便可恢复,只是他等不了如此多的时日,孟童身上血渍总是萦绕在他的脑海,他乔急知道仲春堂是否出事。
一针入了人中、十宣、百汇,还未行第四针,孟童便缓缓睁开了双眸。
见到羡临渊的一刹那,孟童猛地坐起,扑进了羡临渊的怀中,紧紧抱着,忍不住放声大哭。
“怎地了?”羡临渊轻轻拍了拍孟童的后背,无声的安抚着他的情绪。
“公子.....”孟童抽泣着,声音断断续续,“鬼医谷.....出....事了....”
“你,说什么....”羡临渊一怔,心中好不容易松弛下来的的一根弦一刹那绷紧了。
“自公子从鬼医回来时,师父便得了谷主书信启程去了鬼医谷,您传信时,我们已经临近北漠。”孟童抽了抽鼻涕,“那时鬼医谷已经被人围困起来,师父传信让您勿回,书信传出没两日,谷外的人就开始强行入谷,是我愚笨,被他们捉住,师父.....师父为了救我.....”
孟童话音至此,抱着羡临渊便泣不成声。
难怪这些时日,没了书信,他以为一切安好,好一个金口玉言,将他戏耍股掌之中。
羡临渊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推开孟童站起身,踉跄着向外走去。
“公子,公子您去哪?”齐鸿见羡临渊状态不对,匆忙追了出去。
羡临渊此时哪的听得什么声音,满脑子都是纪斯明。
他要回鬼医谷。
“去哪?”
人还未出了东院,便在院中撞到了赢城身上。
看着羡临渊失魂落魄昏在自己怀中的模样,赢城不觉拧紧了眉头,一把将人抱起,抬眸看向齐鸿,厉声道:“怎地了?”
齐鸿双手紧紧攥着,随着赢城回了寝室。
“你说什么!”听了齐鸿的话,赢城骤然怒吼道。
“王爷,是真的,孟童现下就在书房,还在昏睡着。”齐鸿眼中噙着泪,低声道。
看着羡临渊紧闭的双眸,赢城的心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皇上围攻了鬼医谷?皇上为什么围攻鬼医谷?他忽而想起裕妃两次前来,都是避开他的耳目见了羡临渊,他母妃,一定知道什么。
赢城的紧握的拳头骨节泛着白,根根青筋宛如盘龙附着在肌肤之下,狰狞骇人。
“好生照顾公子,本王去去就回。”赢城看了一眼齐鸿,挥鞭向皇宫行去。
待赢城到了皇宫,整个后宫已经乱成一团。
“发生什么事了?”赢城扯住一个急色匆匆的宫女,低吼道。
宫女抬眸见是赢城,吓得瞬间软下身子,伏在地上连磕两个头,颤声道:“回禀殿下,裕.....裕妃娘娘....殁了....”
“你说什么!”赢城躬身一把揪起宫女衣襟,将人从地上扯起,怒目圆睁,“再说一遍!”
宫女吓得泣不成声,喃喃道:“裕妃娘娘....殁了......”
赢城脑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他一把将宫女甩开,抬步便向永安宫奔去。
他只觉得脑海混乱一片,鬼医谷出事了,羡临渊病了,母妃殁了.......这一桩桩一件件,似乎没有什么联系,却好像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像是陷入迷雾里,摸不到思绪。
“母妃.....”奔至裕妃寝殿,床榻上的裕妃面容姣好,身上的温度还未全然褪去,面色透着健康的红晕,让人觉得她仿佛只是睡着了。
赢城颓然摔跪在脚踏上,将脸颊紧紧贴在裕妃的手背上,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了下来。
“母妃,十五年前,你便丢下儿臣一次,如今,又要再丢一次吗......”
纵使心有芥蒂,终归还是血浓于水。
赢城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裕妃的尸身冰冷下来,才缓缓抬起头。
“殿下。”一声浑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赢城垂下头,定定的看着裕妃,颤抖着手系紧了裕妃腰间的玉坠,声音听不出一丝温度:“母妃是如何殁的?”
卜东梧四下看了一眼,见无外人,俯了俯道:“殿下, 娘娘是自戕,南疆蛊毒。”
赢城闻言,一拳砸在床榻上,“腾”地站起身,怒吼道:“自戕?卜东梧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妃嫔自戕是重罪,株连九族。
卜东梧挺了挺身子,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到赢城面前道:“殿下,这封信是娘娘一早交由我手中的,想必信内有您想知道的答案。”
赢城怔怔的看着卜东梧手中的书信,道:“你说母妃逝前交由你的?”
“是。”卜东梧抬起头来,与赢城四目相对。
赢城这才发现,卜东梧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很多,鬓边原先乌黑的头发,竟是全白了。
“你......”赢城粗了蹙眉。
卜东梧点了点头,将书信向上抬了抬。
赢城见状,将书信接过。
“殿下,皇上还等着微臣复命,先行告退了。”卜东梧俯身向赢城行了礼,缓步退出门外。
目送卜东梧出去,赢城看着手中的书信失了神,这信封上的字迹,确实是出自他母妃之手。
只是,为何母妃要将这书信交由卜东梧?最重要的是,母妃缘何自戕?
赢城看着裕妃逐渐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将一旁的白绸扯过,细致温柔的覆盖在了裕妃身上,最后看了一眼裕妃的脸后,缓缓放下了捏着白绸的手。
第269章
他浑身的力气似乎在这一刻被掏空,滑坐在脚踏上,他支起手臂,一手覆住双眸,一手紧紧捏着书信。
他迫切的要自己冷静下来。
赢城内心非常清楚,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他要弄清楚裕妃死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手中的书信被赢城捏的“哗哗”作响,他敛了情绪,深吸一口气,折开了书信。
第二百一十六章 他要赢帝狗头做红妆
吾儿赢城:
见字如面。
城儿,你见到这封信时,母妃已经不在了。你勿要悲伤,一切都是母妃咎由自取。
母妃本意想护你周全,却不想皇上不仁,背信弃义,围攻鬼医谷,现下纪斯明被人劫走,生死未卜;临渊身中南疆蛊毒,时日无多。这全然都怪母妃轻信了你父皇。
鬼医谷就是一座活的国库,他早就觊觎鬼医谷多年,是母妃没有发现。
坊间消息已经被人放出,事情败露,打破北漠百年的平静,引发暴乱,需要有人承担这罪责。母妃,便是你父皇撂下的最后一张替罪手札。
母妃这一生,身不由己。如今末了,还要被人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心有不甘。
母妃暴毙,南疆不会轻易将这件事掀过去的。这是母妃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愿能向你略赎一点儿时的亏欠.........
母妃绝笔
赢城的手不可遏制的在发抖。
原来,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他那假仁假义的父皇。他还未从裕妃逝世的悲伤中走出,便被书信上的一句话深深刺痛了心脏。
羡临渊,中了蛊毒.......
赢城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握住,不断地收紧,勒的他喘不过气来。
难怪羡临渊这些时日身体那么虚弱,他竟是轻信了羡临渊的话,他怎地就没有察觉!
一时之间,恐惧与懊悔充斥了他的胸腔。他已经失去了母妃,他不能再失去羡临渊了,他不能,他不能!
赢城惊慌的站起身,将书信胡乱的揣进怀中,急急向宫外走去,他要回王府,他要见羡临渊。
一路风尘仆仆,赢城骑马直接冲进了东院,翻身跳下马,一个箭步便冲进了寝室中。
羡临渊颓然的坐在床榻上,头颅紧紧埋在胸膛里。
“临渊....”赢城的喉结上下翻动了几下,声音有些嘶哑。
听了赢城的声音,羡临渊捏着一张书信的手动了动。
赢城小心翼翼的挪到羡临渊身边,垂眸看了一眼羡临渊手中的书信,书信上的内容很少,只有寥寥四个字。
“谷覆勿回。”
赢城顿时顿住了脚步,他静静的看着羡临渊,不知所措。
忽地,羡临渊抬起头,一双美目猩红一片,他道:“赢城,你可是心悦于我?”
赢城攥了攥拳头,沉声道:“是。”
“你可是愿娶我为妻?”羡临渊的声音平静的让人害怕。
赢城吞咽了两口津液,颤声道:“是。”
羡临渊忽而展了笑颜,他看着赢城笑的浑身颤抖,笑的几近癫狂,他坐直上身一把扯过赢城的衣襟,明明是在笑,眼眸中却满是仇恨与疯癫。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道:“赢城,我要你立足朝野,权倾天下;我要你江山为聘,你心为礼;我要赢帝狗头做红妆,铺我万里黄泉路。”
赢城心中一紧,他将羡临渊紧紧的抱在怀中,颤声道:“好!”
好,只要你想要的,全部都给你。
见羡临渊睡下,赢城一刻不敢耽搁,遣了无忧递了消息,便离开王府,不知所踪。
待到夜深,羡临渊睁开双眸,空洞的看着昏暗的房间。枕边床榻早已凉透,他知道赢城做什么去了。
寝室的房门在黎明破晓的那一刻被推开,羡临渊闻声睁开了双眸。
腰身被人自身后抱住,一股熟悉的气息扑入鼻腔。
“回来了。”羡临渊低声道。
“嗯。”赢城闷声应了一声,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梳理着羡临渊的头发。
“后悔吗?”羡临渊翻转过身子,直视着赢城。
赢城目光灼灼的看着羡临渊,眼睑下还有一团小小的乌青,他的手滑过羡临渊过分突兀的锁骨,笑了笑:“后悔啊,怎么不后悔。”
羡临渊盯着赢城,丝毫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赢城干笑两声,敛了神色,“后悔没有早日起兵。”
羡临渊垂眉敛眸,状若扶柳,看的赢城心中一阵悸动。
曦光中的美人,肤若凝脂,白皙修长的脖颈没有任何遮挡的裸露在他的眼前。
墨黑的长发垂在胸前,清俊仙姿,堪称绝代荣华。
“扶我起来。”羡临渊道。
赢城眸子沉了沉,“做什么去?”
羡临渊伸手扯松了衣襟上的系带,红樱如朱砂,看的赢城呼吸忽地急促起来。
“干嘛呀。”赢城边笑,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羡临渊的身上移开。
羡临渊抬手钳住赢城的下颌,迫使他与自己 对视,“我要你。”
赢城艰难的滚动了两下喉结,俯身吻了吻羡临渊的唇,“等我凯旋。”
一句等他凯旋,让羡临渊沉默下来。
赢城拢了拢羡临渊敞开的衣衫,“天冷了,小心着凉。”
“是我拖累了你。”羡临渊轻声道。
赢城将羡临渊抱进怀中,一手抬起羡临渊的脸,细细打量着羡临渊的清俊的容颜上的那一抹悲伤。
第270章
羡临渊眼角下有些湿润,眼眸潋滟,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赢城松开手,将人整个拢进自己怀中,笑道:“本王就喜欢被你拖累,拖累一辈子才好,让你一辈子愧疚,一辈子不舍得离开本王。”
羡临渊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他卸了浑身的劲儿,恨不能将自己融化在赢城的四肢百骸,“你要活着回来,我在王府等你。”
赢城心下一动,他啄了啄羡临渊的前额,轻声应了一声,“嗯。”
入夜,已是初冬。
赢城手持利剑,王府院外整齐的站了一众将领。
赢城回身望去,只见王府门前,羡临渊身着一身白衣,孤身站在府门前。天还未寒,他便已经裹了银狐披风,月光下,他宛如脱尘的冷玉,身后灼灼燃烧的火把在他身上映下了一层橙光,暖意融融,衬得他苍白的面颊似乎也有了一丝血色。
红唇明眸,潋滟勾人。
羡临渊深情的看着赢城,二人四目相对,羡临渊轻轻启唇,他道:“活着回来。”
赢城双眸一热,他忽而想起羡临渊在晨时入睡前对他说的话,羡临渊说:“你若回来,风光霞帔我嫁你为妻;你若不回,六王府便是我的墓冢。”
看着面前的瘦弱的人儿,赢城扬了扬嘴唇,翻身上马,挥了挥剑,调转了马头,对着无忧道了一句:“出发。”
赢城拉起缰绳之际,身后跟随着三千黑衣死士,浩浩荡荡却又悄无声息的离开这条暗巷。
赢城一走,便是再未回头看羡临渊一眼。
这一战,是胜是败,都有一人,等他归。
狼烟烽火起,马蹄铮铮,刀鸣剑舞,战旗蔽天,戎装铁衣。辞了荣辱拂衣去,怒发冲冠,负尽千古狂名百世贤。
从此浪得君子朝天阙,不负朝卿。夜里寒凉,孤床难眠,今夜身畔无人暖衾被。月圆琵琶脆,梦君郎,夜里千思泪,盼君凯旋,良人归。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为你起兵三千
不过几炷香的时间,在赢城凌厉的攻势下,宫门破。
一时间,喊杀声四起,狼烟高升,乱箭满地。
羡临渊孤身一人躺在床榻上,四肢冰凉,纵然唤齐鸿加了两床被褥,身子却是始终冰凉无温。
院外传来三更锣响,羡临渊轻咳两声,起了身。
他扶着床帏缓缓下了床榻,裹上冬衣,燃了烛火行到床前。
看着书桌上,赢城还未画完的肖像,羡临渊失了神,直至烛尽火熄,才幡然回了神,抬眸看向窗外泛了鱼肚白的天际,枯坐天明。
御书房内,赢城执剑斜在皇帝脖颈前。
“赢城!你这个逆子,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事!”皇帝瞪着赢城。
“自然知道。”赢城道。
皇帝剑眉攒聚,“这是谋反!你难道就不怕天下百姓谩骂于你。”
“托父皇的福,儿臣受的谩骂可还少?”
皇帝咬了咬牙,恨恨道:“朕已经册立你为太子,你竟这么急不可待?”
赢城道:“父皇,急不可待的是您。”
这御书房 ,是皇帝处理政事之地,朝臣提议,战事商讨都是在这儿进行。在御书房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决定了赢启百姓的生死存亡。
遥想过往,赢城站在这御书房内,从皇子到王爷,从来让皇帝检查课业到给皇帝述职,无一不是在这。
今日,他依旧是皇帝的皇子,赢启的王爷。可是,这是他唯一一次没有穿朝服站在这儿。
剑下的男人,是他的父亲,是他母妃的丈夫,是赢启的天子,却正是这个人,杀了他这一生最亲近的人。
御书房的大门打开,忽而闯进两个浑身是血的侍卫。
赢城睥睨一眼,厉声道:“出去!”
两名侍卫一怔,看向赢城的眸光里有些许为难,他们是军机处的人,隶属赢城,也是跟着赢城上过战场的人,一向对赢城忠心不二。
可是,现下赢城剑下之人,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赢城虽说是太子,可是现下的状况,小了说,是与皇帝比武,大了说,这是谋权篡位。
不等赢城再度张口,殿外忽然闯进一个身影,“殿下,这是大不敬之罪!你岂敢要挟自己的父亲!”
首领太监快步向前,想要夺走赢城手中利剑。
赢城咬了咬牙,挥出一剑,将首领太监向后逼退一步,缓缓道:“本王不愿伤及无辜。”
首领太监按住被剑锋划伤的手臂,尖声道:“太子殿下,军机处陆十陆大人已在御书房外,您带来的那三千死士已经被困大殿之内,快快束手就擒。”
赢城瞪着猩红的双眸,将剑锋向皇帝的脖子上又近了近,沉声道:“我问你,我母妃可是你逼死的?”
皇帝冷笑一声,“是朕。”
“是你给羡临渊下的毒?”
“是。”
“围攻鬼医谷是你早就设下的计谋?”
“是!”
赢城咬了咬牙,怒吼一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帝勾了勾嘴角,“城儿,就以你现在这优柔寡断的性子,做不得皇帝。”
“陆大人。”皇帝忽而冲门外唤了一声。
“臣在。”
赢城转了眸子看了门外一正大步走进来的男子,一身锦衣束腰,手持利剑,不是陆十又是谁?
陆十单膝跪在地上,垂头道:“微臣参见皇上。”
第271章
皇帝直勾勾的看着赢城,阴恻恻道:“太子藐视君上,意图谋权篡位,罪无可恕,依律当斩。”
陆十一怔,双手抱拳,“臣......领命。”
陆十站起身,看向赢城的眸光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他无法对赢城出手,他隶属赢城,一生追随赢城,不论是军机处还是沙场征战,他唯赢城马首是瞻。
可他又是军机处的统领,保护皇帝安全是他的职责。
见陆十犹豫不决,皇帝怒斥一声,“陆大人,身为军机处统领,你可是要同赢城这乱臣贼子一同谋反?”
陆十闻言,不敢抬头去看赢城,捏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终是对赢城挥不出这一剑。
“赢启三十年太平盛世,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父皇你偏要为了一己私欲挑起北漠动荡,你可有将百姓生命放在眼中?鬼医谷是何地?三番交好、部族联蒂之地,你将整个赢启置身何处?”
赢城顿了顿,“父皇,你正日君子之道,却净做卑鄙之事,当真是让儿臣看不起。”
皇帝脸色徒变,“朕一向以为你不善言辞,没成想,竟也有如此伶牙利口之日。”
赢城道:“父皇你莫要着急,孰是孰非,天下百姓自有定夺。”
皇帝气的浑身发抖,嘴中不住念叨着:“不孝子!”
“呵,”皇帝忽而笑了起来,“说到底,你满口仁义道德,不过是为了羡临渊吧?”
赢城收敛情绪,面无表情的看着皇帝。
皇帝忽而笑了起来,“果然!赢城,你竟然为了一个男子敢谋反?真是滑天下大稽。”
赢城瞥了一眼皇帝,“滑稽?总比您为了自己拿一国百姓的性命做赌注的强。”
“你.......百姓性命何如?不过是建国的牺牲品,为了赢启而死,是羡临渊和你母妃的无上荣耀。”皇帝敛了笑容看向赢城的眸光里,生了杀意。
殿外忽而一阵嘈杂,厮杀声再度响起。
趁赢城分心之际,皇帝自鞋靴内抽出一把弯刀,直向赢城的咽喉刺去。
这柄弯刀赢城看的有些失神,竟是裕妃的那把。
“把我母妃的刀,还给我!”赢城怒吼道。
皇帝扬了扬手中的弯刀,“你母妃的?整个赢启都是朕的,哪有你的东西?笑谈!”
赢城额前青筋突突跳动着,挥剑正欲向前,皇帝忽而背身滑入桌底,反向滑出后,举起弯刀直冲赢城胸腔刺去。
电光火花之间,房外飞进一剑,直冲皇帝执刀之手,在皇帝凝神之时,房门外蹿进一个身影,一刀刺入皇帝胸腔,鲜血四溅。
首领太监见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不敢言声。
陆十见状,张慌向前,手指探向皇帝时,已没了鼻息。
赢城站起身,蹙眉盯着林楚。
林楚笑了笑,用衣袖擦了擦刀刃上的血渍,将手中利剑摔在地上,双膝跪地,道:“罪人林楚,以下犯上,刺杀圣上,该当死罪。”
赢城沉声道:“你是何意?”
“太子殿下护驾未果,擒得反贼,按赢启律例,当承继大统。”
话音落,林楚起身扣住太监首领的脖颈,“咔嚓”一声,便没了声息。
林楚掸了掸衣衫,看向赢城,“当日我鬼迷了心窍听了赢盛的话,绑架了临渊,害你们差点丢掉性命。如今,算是还完了。”
赢城盯着林楚,淡淡道:“缘何帮我?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权倾天下,我心为礼
他不信林楚的话。
林楚讪笑一声,“我突厥宗亲性命全部折在皇帝手中,月前,他暗地里让赢盛派人潜入突厥,我突厥宗亲一个活口未留,倒是托了你追杀的福,迫使我不得不龟缩在祁阳,幸而躲过一劫。”
赢城静默不语,看着皇帝浸在血泊中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天窗破晓,陆十擒住林楚走出御书房,扣押所有突厥刺客。
赢帝薨逝,太子监国,不日即位。
陆十带领一队人马连夜北上,帮助突厥四皇子穆叶尔帕收复突厥。逆贼林楚连夜在天牢被处死,尸身当即焚烧化灰,无人相见。
日上竿头,整个皇宫被清洗一遍,所有血渍都被冲刷干净,赢城派了无忧快马加鞭回了王府,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羡临渊。
无忧到了王府,直奔东院,入了寝室,却未见羡临渊身影,不觉有些着急。
四处寻了一圈,终是在院落竹丛旁寻的了人。
“公子。”无忧看着靠墙而坐的羡临渊,不觉放低的声音。
羡临渊一袭白色衣衫,在这泥泞方寸之地,出落的像是不沾尘烟的仙人。
“公子?公子......”无忧连唤几声,都未将羡临渊唤醒,心中开始焦急起来,唤人的语速不觉提快了来。
“公子.....”无忧颤抖着手,将手指探向羡临渊的鼻翼,泪水一下便溢出了眼眶。
羡临渊的鼻息微弱的几乎探查不到,强弩之弓,已是油尽灯枯。
无忧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噙着泪将羡临渊打横抱起,轻声道:“公子,得罪了,无忧这便带您去见王爷。”
马车自王府一路疾驰而去,快速却平稳。
赢城看着无忧双目通红的将羡临渊抱来时,心脏像是被什么掐住了,他强忍着这突如其来的钝痛。
第272章
面前的人,清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衣袍裹不住身躯,松散的挂在身上。赢城慌乱的看着无忧,他想要逃避,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将头狠狠的垂了下去。
无忧看着赢城,抱着羡临渊跪在地上,哽咽道:“王爷.......”
羡临渊那张泛着灰白的脸,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赢城垂下的眼帘里。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羡临渊,他的双眸清明,眼睛也没有任何酸痛,当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羡临渊身上时,他自己都未发觉。
赢城木讷的弯下腰,自无忧怀中接过羡临渊,一言不发的抱着羡临渊进了金銮殿。
他要他权倾天下,他便起兵谋权篡位。
他要他江山为聘,他便将这龙椅任他做床榻。
他要赢帝头颅做红妆,赢帝的头颅现下就悬挂在御书房门梁之上........
羡临渊,你睁眼看看啊。
赢城将羡临渊平放在龙椅之上,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羡临渊,没有声响,没有拧眉,没有啜泣,就这样,面无表情的任眼泪滑落。
他的每一寸骨骼、肌肉、皮肤似针扎一般,泛起阵阵刺痛。
比箭羽穿透肩胛疼,比利刃划破皮肉疼,比用匕首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划开愈合的伤口疼.......
他好想扑到羡临渊的怀中,告诉羡临渊,他好疼。
落日裹挟着韶光,簌簌掀翻了桌案上的光阴,他温润的爱人躺在初冬深夜的长河里,青涩胜霜。
无忧端着粥食推开了金銮殿虚掩上的殿门。
赢城就这样,守着羡临渊守到第二日晨起。
他抱着羡临渊的手捂了一整夜,可是他爱人的指尖还是微凉,似乎怎么捂也捂不热。
他又给羡临渊加盖了一层棉被,依旧将羡临渊的手护在自己手中,怎么都不舍得放开。
他小心翼翼的探着羡临渊微弱的不可觉察的脉搏,确认他的爱人还能听得到他的呓语。
朝堂休沐无期,政事全靠王侯大臣递上来的奏折传达。
这日,赢城细细为羡临渊擦着手,忽而见羡临渊的手指动了动,他呆怔许久,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直到羡临渊缓缓睁开了睡眼惺忪的双眸,赢城才惊觉甩掉手中的锦帕,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将羡临渊轻轻拥进自己怀中。
“你都两日未进食了,可有什么想吃的?”
羡临渊依靠在赢城胸膛上,声音有些嘶哑,“想吃你那晚买的糕点了。”
赢城闻言,匆忙遣了无忧出宫,去那铺子买糕点。
“还想吃什么?用些粥吧?”赢城有些着急,他总觉得羡临渊许久没有吃饭,定是要将肠胃饿坏了。
羡临渊摇了摇头,他抬眸看向门外,轻声道:“我想出去看看。”
“好。”赢城点点头,掀开被褥,拿了雪狐裘衣把羡临渊整个裹了进去,而后俯身将羡临渊打横抱起,向殿外走去。
“你放我下来,倒叫人笑话了。”
“谁人笑话?无人敢笑话。”
羡临渊偏了偏头,同赢城一同站在金銮殿前,静静的看着台阶下的丹墀,空旷又威严。丹墀上没有什么人,只有两个宫女在擦拭台阶。
丹墀干净的一尘不染,任谁也不曾想到,就在几日前,这块丹墀上,血流成河.......
“帝后成婚是在这儿吗?”羡临渊淡淡道。
“不是,是在金銮殿后面的大殿,你想去看看吗?”
羡临渊摇摇头,“这儿挺好,空旷,看着舒服。”
赢城将下巴搁在羡临渊的头顶:“你若是喜欢这,我们日后便在这成婚。”
羡临渊轻笑两声,“你又要坏了规矩。”
赢城嬉笑两声,看着羡临渊困倦的模样,轻声道:“累了吗?”
羡临渊摇摇头,“将溪禾接进宫里来吧,日后寻个好人家嫁了。”
“明日便去。”
“今日吧,我想同她说说话。”
“有本王陪你还不行吗?你还要找别的女人。”赢城撅着嘴,小声抱怨道。
羡临渊勾了勾嘴角,抬起手,遮掩住双眸,宽大的袖口滑落下来,堆砌在手肘处,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臂。
“今天的阳光好刺眼啊。”
“那便进去,我派人接了陆溪禾来陪你解闷。”
羡临渊无声的点了点头,手臂无力的垂在脸颊上。
羡临渊躺了龙椅上,双眸一直未曾离开殿门外,他轻声道:“你让无忧快些啊.......”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为君着妆
金銮殿内,陆溪禾像只脱了欢的小鸟,叽叽喳喳,看什么都新奇,见了宫中宫女都要盯上许久。
羡临渊看着她的模样不觉轻笑出声。
陆溪禾挠了挠头,蹦跳着跑到羡临渊身边,好奇道:“羡大哥,你笑什么啊?”
羡临渊缓缓摇了摇头,他靠在赢城身上,似乎仅是呼吸就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赢城自陆溪禾来了殿内,便一直摆个臭脸,他总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与羡临渊独处的机会,现下竟然还要被这小丫头横插一脚,心里着实不甚舒爽。
见陆溪禾对宫女好奇的紧,羡临渊止不住打趣她:“你是喜欢女子么?怎地总是盯着这些宫女们相看?”
陆溪禾尴尬的笑了笑道:“羡大哥,我是看这些姐姐们脸上的妆容,好精俏啊。”
羡临渊扬了扬下巴,看向赢城,不用言语,赢城便能猜的他心中想的什么。
第273章
“知道了。”赢城伸手在羡临渊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便挥手换来一名宫女,“去,将你的胭脂拿来。”
宫女俯身行了一礼,应了一声便折身出去,不消片刻,便取来妆奁,双手奉在殿前。
陆溪禾看着这妆奁,连连发出惊叹,想不到这皇宫中的女儿家打扮上竟是如此精细。
羡临渊看着陆溪禾将一张脸涂得像从面缸中捞出来一般惨白的脸,不由得笑出声。
陆溪禾对着铜镜左右看看,被羡临渊笑的有些许不好意思,于是气鼓鼓的起了身,拿着胭脂便向羡临渊逼近。
“羡大哥,你看你这皮肤,比我们这女孩子还要白皙,若是上了妆,不知要多俊美呢。”
羡临渊止了笑,道:“胡闹,男子怎可着妆。”
陆溪禾撅了撅嘴,看向赢城,眨了眨眼道:“王爷也是想看的吧?”
赢城一怔,低头看了看羡临渊的脸颊,勾了唇角,羡临渊本就长的清俊,若是着了妆,不知又是何等风姿.......
羡临渊抬眸对上赢城那双恨不能将他吞掉的双眸,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陆溪禾道:“那便着吧。”
陆溪禾一边埋怨着羡临渊偏心,一边拿着胭脂点涂羡临渊的脸颊。
羡临渊这一生没有着过妆,虽是在烟柳巷见过不少男宠着妆,但他总觉怪异,对这胭脂总有些排斥。
但在看到赢城渴望的眼神,他还是心软了,想看便看吧。
男子不着浓妆,陆溪禾虽然并没有什么化妆经验,但在医馆的这些时日里,也总算跟着一些妇人们学了一二。
羡临渊的肌肤甚白,妆奁中的妆粉甚至都不如他的肤色白皙。于是陆溪禾干脆直接点了胭脂粉在了羡临渊脸颊上。
陆溪禾依旧是守拙,一个花钿画了几次,都未画好。
羡临渊仰头仰的累了,便挥了挥手,要来了笔,对着铜镜勾勒了寥寥数笔,便绘成了一个简单的花钿。
羡临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出神,不过是点涂了一点胭脂,画了一个花钿,整个人的气质便改变了,现在的他,仿佛就是一个即将新婚燕尔的新嫁娘。
赢城探着脑袋,凑到羡临渊的耳边,同他一起看向铜镜。
二人同时出现在铜镜里时,羡临渊才蓦然发现,自己清瘦了不少。
陆溪禾忽然起身,将羡临渊头上发簪取下,青丝如瀑,垂落在两侧,楚楚动人。
“王爷,公子,我回来了,掌柜的给做了新的,还热着呢!”无忧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不等赢城回应,无忧便奔了进来。
“王......”无忧边走边拆开糕点的包裹,行至殿前时,忽地怔住了。
“公.....公子?”
羡临渊闻言抬起头,一袭长发随意的散落在胸前,略一偏头,青丝便掩映了些许眉目,影影绰绰,甚美。
“糕点呢?拿来。”赢城大手向前一伸,无忧才反应过来,慌忙将手中点心放了赢城手中。
“想吃哪个?”赢城柔声道。
羡临渊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待会儿再吃吧。”
看了看时辰,羡临渊从赢城身上坐起,“赢城,我身上黏腻的紧,想沐浴换身衣服。”
赢城一怔,点点头,忙应一声,让无忧备了热水。
羡临渊让赢城派人将陆溪禾送了住处,才任凭赢城将自己抱到后殿沐浴。
赢城吵闹着要在一旁看着羡临渊,却被羡临渊厉声撵了出去。
无忧站了浴房外,垂着头,声音有些沉闷,“王爷,公子他.....”
“嗯。”赢城平静的点了点头。
战场上,太多受了重伤的将士,忽而在某一天精神变得异常的好,起初他们欣喜的以为是康复了,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回光返照。
赢城垂下双睫,静静的盯着地面,沉声道,“今夜除军机处巡逻外,不允许任何人出自己宫门。”
不多时,赢城听得水花溅落的声音,匆忙赶进去,亲自给羡临渊穿好衣衫。
“怎地是袍衫?”羡临渊看着这一身宽松外袍,扯了扯嘴角。
“宫中没有新衣了,只寻得这一件,可是不喜欢?”
羡临渊摇摇头,“衣服而已,无妨。”
“回金銮殿?”
“回寝殿吧。”羡临渊依偎在赢城的怀中,任赢城抱着自己。
“你不累么?”羡临渊眼含笑意看着赢城。
“不累,抱一辈子都不累。”赢城淡淡道。
他低下头颅,对上羡临渊的双眸。
月光下,羡临渊的双眸熠熠生辉,也不知是着了妆还是刚刚沐浴完的原因,羡临渊的肌肤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公子双眸清澈明亮,闪耀夺目,像是陨落了整个银河,顾盼生姿。
羡临渊的坐在床榻上,安静的像一幅画。他仿佛看到了五年前,那个温润自信的少年,截了他的马,行至他面前,对他说:“王爷,可曾遇良人?”
“临渊....”赢城眼眶微热,轻声唤了羡临渊一声。
羡临渊捂住胸口,似乎极为用力的在呼吸,缓缓转过头来,“噗嗤”一声笑开来,“你怎地也只穿了袍衫?”
赢城红着眼睛将头枕在羡临渊的腿上,“没有新衣了,明天便让尚衣局赶出新衣来。”
羡临渊顺了顺赢城还在滴着水的发丝,“怎地又没将头发擦干?”
第274章
“不想擦了。”
“会头疼的。”
“无妨,反正有你给我按头。”赢城道。
赢城看了看桌案上的烛火,起了身,“吃点东西么?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羡临渊想了想,“那便将无忧买的糕点拿来吧。”
一块糕点,羡临渊只吃了一口,便嬉笑着塞进了赢城口中。
见羡临渊歪着身子躺在被褥上,赢城内心一紧,“可是困了?”
第二百二十章 江山为聘,娶你为妻
羡临渊摇摇头,“不想睡,我想再看看你。”
赢城别过脸,红了眼圈。
这一夜,羡临渊伏在他身上,与他说了很多,说了他们的相识,说了他们的未来,说了孟童,说了齐鸿,最重要的,他要赢城一定要找到纪斯明......
赢城便顺着羡临渊的发丝,一下又一下,细细梳理着,静静听着羡临渊这些从未对他说的家长里短。
忽地,羡临渊止了声音。
赢城梳理着发丝的手一僵,匆忙坐起身,眼眸里止不住的慌乱。
“羡临渊——”
赢城手忙脚乱的去擦拭羡临渊的嘴角,可是那些血却像泉水一样从羡临渊的嘴里源源不断的流出,任他如何擦都擦不净。
羡临渊开始撕心裂肺的咳起来,鲜血在顷刻间染红了衣衫和被褥.....
“羡临渊....羡临渊....你别吓本王......”赢城哽咽的抱住羡临渊,任凭那血流进自己的衣衫。
也不知过了多久,寝殿内渐渐安静下来。
赢城抱着羡临渊不停的啜泣着。
羡临渊艰难的清了清嗓子,“赢城......”
“我在。”
赢城松开羡临渊,让他平躺在床榻上,眼中的泪依旧是不受控制的滴落。
羡临渊费力的扬了扬嘴角,颤抖着举起手,抚向赢城的脸颊,他道:“你怎地哭了。”
“本王没哭。”
“赢城,”羡临渊咬了咬牙,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我死了以后,你要好好活着。”
“本王不会让你死的,不会.....本王已经派人去寻纪斯明了,你不会有事的。”赢城抬起手覆在羡临渊抚着自己的手上,眼中噙满了泪水。
拼了命才追回来的人,他怎么可能就这样放手。
“好。”羡临渊勉强扯起嘴角。
他垂了垂眸子,看向自己被血浸染的素衣,“你看,衣服脏了。”
“本王这便命人拿干净的衣衫来。”赢城慌张着要起身。
“不用了。”羡临渊伸手拽住了赢城的衣角,“倒像是嫁衣了。”
羡临渊顿了顿,抬眸看向赢城,眼里闪着光亮,“我真的,好想嫁你一次。”
赢城的嘴唇颤抖起来,他俯身吻了吻羡临渊的嘴角,“好.....等你好了,本王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娶你为后....”
羡临渊艰难的点了点头,“赢城,我很想说,你还年轻,以后还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他会知你冷暖,懂你悲欢。但是.....”
他的情绪忽而起伏起来,胸膛细微的起伏着,赢城无措的抱住羡临渊的身体,伏在他的胸前,“你别说了,本王这一生,只有你,再也不会遇到别人了。”
羡临渊深吸一口气,静默许久,才颤声道,“不要忘了我。”
一行清泪顺着赢城的脸颊缓缓滑落,“不会,永远不会。”
这个人让他爱的刻骨铭心,他怎么能忘了呢。
“赢城......”羡临渊忽而提高了声音,他空洞的眼眸里忽而蓄满了泪,他说,“我真的好不甘心,我好不容易等到你.....”
赢城强忍着泪水,牙齿咬破了嘴唇,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无助的握着羡临渊的手,任凭眼泪打落在羡临渊身上。
赢城跪在地上,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无力。
羡临渊的呼吸越来越轻浅,抚着赢城的手缓缓滑落。
他的双眸忽而失了焦,“雪落了....”
“羡临渊,羡临渊.....你别睡.....你别睡.....”赢城惊慌的去握住羡临渊垂落的手,却终是没有握住。
那只纤细的手无力的摔在床榻上。
赢城将头紧紧埋在羡临渊手上,“我们不会分开,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羡临渊,不会再有别人了,再也不会有别人。”
“一个羡临渊就足够了。”
“一个羡临渊就要了我的命了.....”
“我只要羡临渊,世界上唯一的羡临渊。”
“你别丢下我.......”
赢城发疯般的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羡临渊的名字,却无论如何都唤不醒怀中的人,他无措的将头深深埋在羡临渊的手中,泪水混着鲜血,润湿一片。
他将羡临渊抱起,死死裹进自己的怀中,仿佛只有这样,他还能感觉到羡临渊的心跳。
可是不论他裹的多么紧,他还是感觉到羡临渊的身体,在他怀中越来越冰冷。
冷的他像三九寒冬坠入冰窖。
“羡临渊,你是不是好冷。”
“你身上怎么总是捂不热呢。”
“还是大夫呢,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的身子。”
“本王身上暖和吧。”
赢城扣住羡临渊的后脑勺,将他的头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你听,我的心脏,只为你而跳。”
半开着的窗忽而钻来一阵风,夹杂着几片雪花,赢城抬眸望去,轻声呢喃:“羡临渊,下雪了....”
第275章
我以江山为聘,我心为礼,凤冠霞帔,万里红妆,娶你为妻,许你白头。
...................................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嘈杂,还未等赢城起身,寝殿的大门便被人踢开。
“狗崽子,你把老子宝贝儿子伤成这样,老子不会放过你!”纪斯明甩了衣袖,怒气冲冲的冲到了床榻边,一把将赢城从床榻上拽起。
赢城瞪着双眸看着纪斯明将羡临渊从床上扛起。
“你做什么?你把他放下!”赢城失了控的吼道,他翻身而起,挥起一拳直冲纪斯明而去。
羡临渊是他的,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将羡临渊带走,绝不!
纪斯明侧身躲过一拳,瞪了赢城一眼,厉声道:“当然是救命!”
赢城再度挥出的拳头忽而停在了半空,他怔怔的看着纪斯明,“你....”
不等赢城说完,纪斯明转身一跃,飞快的带着羡临渊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一年后——
皇宫观灯楼,整个赢启最高塔楼。
一个身影纵身俯瞰,将整个京城美景,尽收眼底。
人潮如水,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美不胜收。
又是一年元日灯会,着了雪落,更添盛景。
“下雪了,小心着凉。”赢城自梯台处走上来,手中拿着银狐裘衣裹了那纤瘦的身影身上。
远处钟声响起,空中忽而升腾起许多孔明灯,将整个夜空映上一层暖色。橙红的光晕映照在高楼上那贵人的侧脸。
公子拢了拢身上裘衣,眼含笑意,美目流转。
赢城倾身将人圈在自己怀中,他轻声附耳,语气里有些委屈:“羡大夫,元日了,你何时愿意嫁朕为后?”
空中绽开了绚烂的烟花,整个江城人人脸上扬着笑意。
这一年,突厥归顺赢启,卜东梧请辞归隐去了北漠,齐鸿征战沙场册封“少年将军”。
鬼医谷书房,孟童看着手中账簿,焦头烂额,时不时抬了头看看窗外,嘴中嘟囔着纪斯明又将这一摊事务扔给了他,独自逍遥快活去了......
次年,皇帝新婚,改国号“赢渊”。
凭栏登高处,花月人依旧。丁香豆蔻玉梢头,与君心,细水长流。
————————正文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洞房花烛
先帝崩殂,新帝登基三年,成亲立后。
赢城意气风发站在大殿外的月台上,睥睨百官。一袭玄色衣袍上用金线绣着的沧海龙腾图案,在阳光的折射下隐隐闪着光。
他那乌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年少插羽般的发冠被取下,被冠上端庄的冠冕,细细的珠链流苏垂落额前,半遮眉目。
红艳的地毯自大殿内一路延展铺到皇宫正门,彩旗飘飞,房檐廊角处处点着红绸锦色,身着粉绸罗衫裙的宫女分列在红毯两侧,垂头顺眉看着手中的竹篮。
鼓声四起,大红凤辇行到丹墀处缓缓停下,齐鸿自马上翻身下来,走到凤辇前,双膝跪在凤辇前,“请皇后娘娘下凤辇。”
赢城负手站在月台上,见凤辇中的人探出身来,呼吸一顿,眼眸中的凌厉顷刻间柔成一汪水。
羡临渊折腰微步,头戴凤冠,凤冠霞帔衬得他白皙的皮肤如月光般皎洁。
他双手覆于身前,抬眸看向月台的那一抹玄色,四目遥遥相对时,勾唇一笑,伴着漫天扬起的花瓣缓慢、坚定的向赢城走去。
落日黄昏,高位之上的人仿佛发着光,向他探出一只手来,“羡临渊,星河寂寥,朕想邀你共揽青山云月。”
羡临渊目光闪烁,覆手其上,“盛情难却。”
携手度人间,白头赴余年,这是他多少年的梦里南山。
天子大婚,嘉礼初成,良缘遂蒂,祈国运昌盛。
随着小太监一声“礼成——”,赢城倾身将人一把横抱而起,急的小太监满头大汗:“皇上,不可啊,不合规矩,不合规矩。”
赢城像是没有听到般,“传令,朕新婚燕尔,文武百官但行礼乐,不必拘礼。”言罢,抱着怀中人儿大步流星向寝殿走去。
羡临渊发间六珠步摇叮咚作响,头上红纱垂落在他的面颊上,像是软玉上的嫣红云团。
“怎地没听到么,说你坏了规矩。”羡临渊看着赢城棱角分明的下颌,挑了挑眉。
“在这皇宫,朕便是规矩。”
“为君不尊。”
“今夜朕不是君。”赢城将人缓缓放在床榻之上,单膝跪在床榻前为羡临渊脱下繁琐华丽的婚鞋,用指腹轻轻揉着人儿的腿,“今日可是累了?”
羡临渊摇摇头,忽而抬起一只脚踩在赢城肩膀上,白皙的脚在玄色衣袍的映衬下更显无暇。
足尖顺着脖颈滑到赢城的衣襟前,勾起赢城的下颌,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不为君?”羡临渊眼角上扬,“那是想做什么?”
赢城呼吸一顿,捏着榻上之人纤细的脚踝,虔诚的在如玉脂的脚尖落下一吻,道:“做你的.......胯|下臣。”
红绸软榻,两个身影交叠相映。
赢城跪在床榻之上,在羡临渊冰凉的肌肤上落下轻柔细碎的吻,连呼吸都充满了小心翼翼。
“.......”羡临渊忽而向后扬起头颅。
他紧咬着下唇,克制着飘溢而出的呓语。
赢城起身向前俯去,用手轻柔的拨开羡临渊的嘴唇,指尖在他的唇上来回摩挲。
第276章
“别咬着自己,朕.....想听.......”
“以前不是不喜欢么?”
赢城将脸埋在羡临渊脖颈,闷声道,“怎地这样记仇?”
“若真是记仇,你以为今日和你成亲的人是谁?”羡临渊伸出手勾起赢城的发丝,在指间缠绕盘旋。
“是朕的不是,朕.....帮你忘了可好?”
烛火摇曳,温柔而炽热。
羡临渊的脸霎时惹上一层粉红。
时隔多年,他依旧会为赢城的一句话而悸动脸红。
像是抚摸易碎的珍宝,动作轻柔的快要将人柔化了。
“可以吗?”赢城哑着嗓子道。
羡临渊眸中潋滟,捧起赢城的头,四目交汇,眸中只有彼此。
正是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时,他伸出手圈住赢城的脖颈,落下一吻。
无声的邀请。
“别怕。”赢城将人圈在怀中,低声耳语:“朕以后,不会让你再疼了......”
帷帐轻摇,珠落玉盘,不知今夕何夕.......
殿外守门的宫人闻得脸红面焦,尴尬向外踏出两步,两只手局促的不知摆放在哪里是好。
金銮殿外歌声骤起,舞袖昭昭,盛大的烟花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中,人声鼎沸,灿烂炳焕。
次日,二人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不上朝会么?”
“皇帝新婚,整朝休沐,你是要让为夫累死在朝堂上么?”
“别休的久了,你刚即位,莫要叫人诟病了去。”
赢城忍不住偷亲了一下羡临渊的嘴角,“皇后娘娘是在关心朕吗?”
羡临渊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怎地越发学的油嘴滑舌。”
赢城罕见的安静下来,没有像平日一般说着不着调的情话。
“怎地了?”察觉到赢城情绪的不对,羡临渊想抬头看看人儿的脸,却被一双手按住了后脑勺。
“按我头做什么?”
赢城没有说话,只是将人搂的更紧。
“你在害怕?”羡临渊疑惑道。
“没。”赢城将脸埋在羡临渊发间,贪婪的嗅着羡临渊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味,这味道一如既往的让他心安。
“再不会让你受委屈了。”赢城的声音有些沉闷。
羡临渊浑身忽而卸了力,他将额头贴在赢城胸膛上,赢城的心跳就回响在他耳边。
一句“不让你受委屈”胜过千言万语,胜过含情脉脉的“我心悦你”。
已经足够了。
羡临渊缓缓闭上双眸,他要的,已经足够了。
这些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正真真实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似乎是感受到怀中人的小动作,赢城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羡临渊,谢谢你愿意回来。”
赢城恨不能将人嵌进自己的身体里,让他如何不窝心。
三年前,纪斯明将羡临渊从皇宫带走后,他惶惶不可终日。
那种得不到消息却还保有一丝希望的等待,在每个寂静的深夜都将他的不安无限放大。
他着了魔一般,将沾满了羡临渊鲜血的锦盖藏在床榻上,夜夜抱在怀中,唯有这样,才能稍稍安抚他心中的惶恐。
在得不到消息的那一个月里,他如同行尸走肉,在害怕得到消息与得不到消息中不断内耗自己。
当无忧将信鸽带来的书信交到他手中时,他手抖得几乎展不开信纸。
他永远都忘不了,看到书信上那吝啬的一个“安”字时,他哭的差点窒息。
赢城的夜不能寐在那一夜变成了辗转反侧。他开始担心羡临渊不愿再回到江城,不愿再回到他身边........
“赢城,你闷的我喘不过气来了。”羡临渊声音闷闷的,挣扎着想要从赢城怀中抽出身来。
闻言,赢城急忙松开手臂,紧张的端详着羡临渊微红的脸。
似是感受到赢城的不安,羡临渊扣住赢城的手,坚定的看着赢城道:“你是我的,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将你让给任何人,也断然不会再将你抛下。”
他目光灼灼,坚定不移。
犹记得,那晚冬未尽,适逢春寒料峭,正值人间最难熬。他赴身而来,郎君长饮欲眠,少见夜黑星稀,原是落入他深眸。
眼前人,酒后悲戚戚。云海山河,策马人间,凭谁去,都不及他醉里唤卿卿。
卿卿既来,便再也不去。
休沐已过,赢城在羡临渊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上了朝堂。硕大的寝殿因着赢城的离去,瞬时空旷下来。
桌案凌乱,奏本书簿堆砌如山。羡临渊淡笑上前,折了袖口,起身整理。
却见层层奏本下,有一未印玉玺的绢帛诏书。
上题:皇后羡临渊,才德兼备,经世致用,温文尔雅,逸群之才,国库兵符均由皇后持命。朕唯心悦其一人,封后宫,废选妃。若有负心、疾疚,背信奄民,宗社生民必有君主,着命皇后羡临渊即皇帝位,承继大统,抚绥万方。满朝文武,需齐心辅佐,不得有违。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看着眼前的诏书,羡临渊眼眶一热,出神之际,腰间忽而被一臂弯圈住。
“下朝会了?”羡临渊转过身,红着双眸看着赢城。
赢城俯身将他的眼泪吻去,“看到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
赢城抬起羡临渊的下巴,勾唇一笑,“我心为礼,江山为聘,这诏书便是朕的诚意。”
第277章
说话间,赢城自怀中取出玉玺,一手圈住怀中人儿,一手将玉玺扣在这诏书上。
“羡临渊,岁岁年年,朕邀你同度春秋。”
暮野合欢花又开,他终盼得浮叶归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