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棺》


 序章-遥望

    2230年5月20日眼前一片黑暗
    我不断犹豫是否该给你知道将近百年的日子，这些我想告诉你的话。
    曾经多希望有一天你在未来甦醒，能听见我花一辈子说给你听的话。
    证明我一直没忘记跟你的承诺。
    直到今天，这一辈子就快画下句点，我却犹豫了……
    那些字句，换算成你在未来流下的泪，让我不敢想像。
    如果你能重生，我寧愿，你不再记住关于我的一切。
    更别说这一辈子的字字句句……代表寂寞的对话。
    看了你最后一眼，我笑了。
    因为我终于实现诺言，陪你过完这辈子。
    *
    七百年前，他终于在水晶棺前沉睡。
    七百年后，她终于从水晶棺里醒来。
    看着唤醒她的人，总算了解童话故事都是残酷的。
    受诅咒的睡美人几世纪后醒来，能怎么幸福快乐？

 -1-

    西元2890年，地球表面已经无法让人居住生活，大部分的人类选择移民到另一颗星球，儘管没人提出足以证明那颗新星真的可以住人，移民过去的人早已了无音讯。这种结果对那些人而言没什么大不了，因为决定移民的当下，就等于选择跟这颗星球脱离干係，为了生存，已经没什么大不了。
    留下来的人们大部分是不相信那颗新星真能住人，又或只是热爱自己出生的这块土地，平常要他们离开家乡去旅行都难了，更别说要离开这颗星球。小部分是一些坚信「方法是人想出来」的人们，为此致力于想出继续住在地球的方法。
    说起这个社会，比起从前资源丰富的年代，人们来的更团结，至少会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那就是「在这里，活下去」。
    可以住人的地方目前分成「陆上」及「陆下」二处。能住在陆上的人们较为富裕，因为那些特别的「高防御建物」不是那么容易建造，需要对抗基本的辐射、紫外线，暴尘、地震、海啸、烈日雨、大冰雹……等。此种建物成本甚高，大部分由身负重任的学者与其家眷拥有居住权，一方面也作为研究大楼用。
    一早，秦空从考古单位接获通知，今天要研究一批不可思议的发现。
    考古单位是「地下发展部」里的其中一个小单位，由于在「陆上」生存成本过高，现今致力发展地下建筑，为此增设考古单位，用来整理开发地下土层时的各种发现。
    顺带一提，自从百年前那批为求生存而移民外星球的人离开后，地球再没有「政府」这种毫无效益的单位，他们大多选择拋弃家乡，移民外星球，还愿意留在地球上的人类只好自立自强，丝毫没人想再成立所谓的「政府」，因为那种单位根本无力背负现今人类的「存活问题」。
    留下来的人，大部分是不想放弃地球的科学家、生物家、天文家……等，组成不同于政治团队，而是集结各种专业学者的「进化议会」，促使现代人类有效率的解决基本存活问题，人民以此为中心依赖着生活，无须所谓道德规范，为了生存，他们可以完全信任这些学家的决定并且配合行动。
    秦空是生物学的研究者，会被考古单位通知实在罕见。猜想或许又发现变异生物，需要鑑定是否会对地球仅剩的存活环境造成威胁。
    催促的讯息通知不断传来，秦空穿上全能大衣，带上缩成办公包大小的随身办公室，踏上磁浮盘到达极速通行站，搭乘通往陆上的极速列车。接近陆上会有广播提醒乘客将全能大衣帽拉起，每个乘客都像死神般拉起后方宽帽、拉高衣领、戴上半面镜，避免陆上的危害磁波、污染物等侵入且损害人体。
    或许是古早传说至今依旧留传，成为人们间暇之馀的乐趣，故而许多人避免购买黑色款式，就因为传说中的「死神」总穿黑色……。然而，只有进化议会的专业学者，才能穿着白色全能大衣，人们看见白衣学家都会特别礼让并给予热心帮助，确保他们能准时上下班，毕竟要是没有他们，人类就无法在这个几乎已成废墟的星球上存活。
    「快快快！」考古人员紧急的拉着他往前。
    「到底发现什么了，不能先说一下？」秦空快步行进边说。
    「要我怎么说！」考古人员似乎有些激动指着不远处喊：「你自己看！」
    「……。」秦空没多想的转头，这一幕却让他傻眼久久。
    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棺材，透明的水晶棺。
    里面躺着沉睡般的女孩，身边绕了一圈黄色扶桑、白色桔梗、紫色铃花，由厚厚一层粉色樱花办垫底，面容安祥且一身纯白棉纱长至脚踝的洋装，让人无法想像她已经这样睡了几百年……。
    「你看，这要怎么说……尸体？也不像！」
    「我们都不敢动到。」
    秦空似乎没听见他们再说什么，逕自向前细看这副水晶棺以及那位女子。
    目测年龄约二十至三十，身形纤细，面容苍白，五官秀气，秦空不自觉开始想像她活着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女孩，对眼前的她感到好奇。
    此时赶到这儿的老生物学家「杜鬱」也在一旁察看许久，理性的分析判断后，提出一项秦空绝对赞成的研究案：「我们必须了解它如何保存至今不腐不朽，甚至研究让她重生的方法，这比起看化石与歷史纪录影像还要更真实，或许还能让她告诉我们那个年代的一切，而我们说不定能找到让生命无止尽延续的方法，这比远古埃及的木乃伊更为精明……」老学家杜鬱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秦空此时盯着她发傻，心中疑问浮现不止。
    「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死？」
    「又是谁为你建造这副水晶棺？」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已经化为尘土了，你却依旧美丽，这不是很不公平？」

 -2-

    随后杜鬱派来一群人将水晶棺运往研究室，所有人小心翼翼的搬运，生怕毁了这个沉睡或许近千年的女孩。秦空也跟在身后，视线不离水晶棺，连他都分不清此刻心跳是为工作的热情，还是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
    在生物研究中心会议室里，透明屏幕后是放置水晶棺的隔离室，其他生物学家及研究者正在讨论该如何开棺才不会造成无可弥补的遗憾，首先便是推测这个人体是由什么物质保存至今。
    「我认为是在肌肤上涂了一层防腐药剂……」
    「或许是上膜。」
    「我认为也许只保存外层，并无脏器。」
    「可以扫描确定？」
    「水晶表面的切割与镀膜似乎能折射掉任何光线、射线。」
    「据第一目击考古人员的说法是：『挖开土层时，不小心让阳光照入却完全没遭受紫外线伤害，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替它盖上一层全能罩……』」
    「或许先确定她的生存年代背景，才能知道当时的科技究竟是什么程度。」
    「首先查询这几种花卉还没绝种的年代。」
    大家一言一语不停讨论，秦空一边扫录棺中画面后，随即在屏幕上显示粗略资讯：
    『距今七百年：扶桑花、桔梗花、风铃草、樱花瓣。选取花名进入详阅模式。』
    「七百年前……」秦空在嘴里嘀咕。
    「顶多只有智慧车的程度。」另一名年轻研究者「高明」，不以为意的发表意见，他对研究这种已逝物件显得有些不耐烦，不只是他……应该说当所有学者被召集来此，却发现只是要研究这名「亡者」，虽然嘴上没说，但表现的确非常敷衍，似乎只有秦空一人专注思考。
    经过一整天讨论，大家看似对开棺没什么头绪，所有人提早宣布解散，秦空也回到位于陆下的家也是他私人的研究室，继续思考开棺难题。
    「陆下」世界并非暗无天日，这里使用陆上光能发电传送到陆下的「仿日光机制」创造昼夜分明、四季如春的地底世界，毕竟现在陆上还能用的资源就是无止尽的阳光和紫外线。秦空就住在套房式的家中，环顾四周景象就像住在极地里，一片片透明的韧性玻璃犹如冰墙包围，不时看见韧性玻璃上有光点在跑，细看里面爬满了电路轨跡，一体成形的玻璃屋构造，彷彿将冰块塞在土层中让人居住。
    韧性玻璃是一种透明防御建材的通称，具有抗震、防水、延展性高，内可镶嵌的各种智慧电路，且智慧电路可以通过连线同步查阅刚才会议室里所有资讯，另外，只要输入指令就可自由移动韧性玻璃板，变换家中摆饰、位置、隔间，方便管理所有日常所需物品及生活空间等。
    在这个容易令人不安的地球环境里，人们要掌握各种情况才能适时应付所有灾害，才能安心生活，因此大部分建材都由镶嵌着智慧电路的韧性玻璃建成，外界有任何现象都会由内嵌智慧电路进行资料蒐整、分析，并且做出最佳反应调整。例如：今日紫外线强度过高，智慧电路将啟动韧性玻璃中的「抗射线涂层」，覆盖整栋建物，使建筑内的人不受任何伤害。
    大部分陆上建筑採用密度高且较厚的韧性玻璃建造而成，整栋几乎一体成形镶进土地里，随着各种灾害保护住宅中的人民，称之为「高防御建筑」。可惜花费造价与技术过高，陆上建筑并非普及，一般人民还是必须住在「陆下住屋层」的套房，另于住屋上层设置商业层，所有商业活动实体店面、仓库都在这层统一管辖。
    秦空在书桌前看着萤幕上光点发呆，脑海中不停思考究竟要用什么方式才能接触到水晶棺里的她，并了解她存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突然地震警示不停闪烁，家里所有东西都在智慧电路机制下维持平衡、保存完整，却有一样东西掉落！这不寻常的现象让秦空吓一跳，回视地上竟有一颗玻璃球在滚动。
    玻璃球里装着早已绝种的鲜花，考古人员在挖地的时候发现水晶棺附近埋了许多这种玻璃球，一半留给生物家研究，一半留在考古家那分析，这是几百年前存活在地球上的花卉，现今依旧停留在盛开状态让秦空百看不厌，同时也百思不解。
    当这玻璃球一落地，让秦空心中一震，差点失去宝物的心情……就像他发现家人嚮往天空，他们厌恶一生待在这片假天空下，不惜留下秦空一人，选择将生命耗损在陆上的废墟老家，短暂并深刻的活过，只剩秦空独活，因为他背负更多想活着的人的希望，不能随意浪费生命。
    轻轻捧起地上的玻璃球，球中的鲜花竟开始枯萎，秦空仔细查看发现玻璃球有一条细微裂痕，肯定是裂痕造成鲜花氧化凋零。
    「难道……」虽然有些遗憾，但他似乎发现一大线索。
    ＊
    2168年4月18日天空佈满泛红乌云
    你在院子里，看着那盆黄色扶桑许久，并不开心。
    你抬头告诉我：「有什么方法能让花永远停留在盛开呢？」
    我微笑告诉你：「每天都有盛开的花朵，每年都会再度盛开阿！」
    你却红着眼眶：「如果我是其中一朵，你也会这么想吗？」
    你指着凋零落土的扶桑花，爬满蚂蚁、渐渐被落叶覆盖……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是其中一朵，我将奋不顾身保存你。
    不计任何代价。
    ＊

 -3-

    隔天继续生物考古会议。
    「找出这位女性生存的时代背景可能增加判断此棺建造技术。」高明提议研究七百年前的大事件，得到一阵支持，似乎掩饰不了骄傲的神情，瞄了一眼他不太喜欢的秦空，却发现他又开始心不在焉，摇摇头对这种学弟感到可耻，并不知道秦空持续沉默的时候，心中正在思考那颗玻璃球的事。
    坐在他旁边的女研究员回头问了秦空：「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她是杜鬱在「优生学者再造计画」中產生的孙女，杜彩。
    近半世纪由于资源不足，因此不允许任何自主性的生產、育婴行为，现有资源要维持仅存人口生存就十分勉强，如果要传宗接代，必须通过层层优生筛选，确保每一个人的存在能带给地球最大利益，而杜鬱就是推动这项计划的首要人物。
    「阿？嗯……」秦空总是不善言词。
    「是什么？不如提出来给大家分析！」高明隐约鄙视的语气。
    「我还不确定，你们先讨论好了，杜彩我晚点跟你拿资料。」
    「好。」杜彩点头说。
    秦空迅速离开会议室，穿上全能大衣前往当时挖出水晶棺的地点。
    考古人员此时依旧进行地下开发的工作。
    「嗯，请问有什么新发现吗？长的像这样的东西还有吗？」秦空拿出玻璃球。
    「没有耶，目前除了塑胶製品以及有毒液体，其他都没进展。」
    「喔，如果有发现请马上通知我。」
    「是。」
    回到研究室里，调阅当时研究玻璃球中花卉的纪录：
    『水晶表层，花卉：玻璃菊，又名爱神箭，耐寒、喜向阳、雨季注意……详阅至下页图示＞＞』切换图示页面，经扫描分析水晶棺切构造推论为双层结构并有卡榫锁，吸去空气后自动卡死，形成两段式真空，就算外围破裂、空气渗入，也不至于马上影响到内容物。完全精细的切割打磨技术，将鲜花包裹在真空环境中永久保存，令人讚叹。
    「难道是真空……」
    「但这只是保存花而已……」
    秦空认为要用这种技术保存人体更为艰难，究竟是否按照这种原理保存，还必须仔细确认水晶棺的结构才行。好奇心驱使他即刻动身前往会议室查看那具水晶棺。
    一开门看见大家依旧在会议室里调阅七百年前的环境、科技、社会现象……等资料。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秦空逕自走往透明屏幕旁的研究室，那里可以操控隔离室里的各种机制。里面有足够的设备用来分析水晶棺。
    完整扫录水晶棺构造后，放大倍率察看水晶棺的细部结构，秦空发现果真有两层水晶板并且加厚，在每个转角接合处设有卡榫锁，分次进行空气抽离且啟动卡榫锁，甚至在最外围上了几层镀膜用来隔绝有害光、射线、湿气等。
    「有什么发现吗？」杜彩不知何时已在一旁观看许久。
    「嗯……」
    「外面在研究歷史快听不下去了，解个围吧……」
    「不行，还要再等等。」秦空难得如此积极谨慎。
    「好吧，那我把那些歷史整理一下，等等给你参考。」杜彩有趣的看着他的反应，以及认真的神情。
    「谢谢。」难得秦空连头都没回的认真。
    平常总是跟在比他聪明许多的杜彩身边问东问西，这几天反常的独自行动，关于水晶棺他倒是没想过要问杜彩，似乎一心只想靠自己将这些来龙去脉研究清楚。
    虽说已经找出水晶棺的秘密，秦空依旧动也不动的盯着棺里的她……
    「整个世界只留给你将时间暂停的权力，是什么原因让你被保存的如此完整？」
    「建造水晶棺的人对你又抱着什么期望？希望你復生？希望你永久安眠？」
    「我是否打扰到你的沉睡……」
    「不，都忘了你是听不见的，真空嘛！」秦空独自一人傻笑。
    此时整理好的歷史报告传进来，秦空开始查阅刚才没参与的讨论。
    『此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家「路云」，今早确定逝世，引发全球震惊！』七百年前的头条新闻，那张有着甜美微笑的照片就是水晶棺里的女孩。
    『年仅二十四岁的路云，至今改革能源浪费问题，发明智慧电能车、高速单轨列车……等重大发明，关于她患有心脏弱化症的消息从未曝光……』、『近日由她的长期竞争对手「崇山」对外发表路云已逝消息，并将风光大葬于自家土地，出于对这位伟大竞争对手的敬意，愿意贡献土地，十分令人佩服。』
    「查询，贡献土地：七百年前土地使用权极为珍贵，由于可住地区以外皆已严重污染，须建立隔离屏障，让尚且存活的生物与污染区隔绝，避免发生重大传染、污染蔓延。相关资讯：水葬式，详阅至下页图示＞＞」秦空就这样独自在研究室里查阅各种七百年前的纪录，在能使用的土地急遽减少的时代，墓园是一种奢侈的空间，所有逝去的生命，基本上都会统一被丢入污染区里，成为垃圾的一部分，就连烧成骨灰的习俗也早已取消，燃烧遗体所產生的污染及浪费的各种资源都已经不被接受。
    「是这个崇山造的水晶棺？对她这么好，还愿意建造墓园？该不会就是为了保存她吧……」秦空心想：「原来她是个发明家，这么年轻就拥有这么多改革年代的发明，根本是个天才，真是看不出来。」瞄了她一眼，纯真少女的脸庞一点都不像发明家。

 -4-

    「你看到了吧！是心脏弱化症。」杜彩站在门边说。
    「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这用维生晶圆就能解决，这样你可以提出你的见解了？」
    「可以。」秦空转头微笑说。
    「太好了！」
    两人走回会议室，大家睁睁等着秦空有何发现，尤其是高明。
    「大家可以先看看之前考古的资料……」秦空调出玻璃球花卉研究结果。
    「这只不过是以前的玩具，有什么好看的！」高明不屑说。
    「研究显示保存原理是真空环境，这层水晶细看可以发现有两层构造。」
    「这些我们都知道。」杜鬱说。
    「是，水晶棺的构造似乎出自同一种建造工法。」
    「可以看见细部显示两层……」秦空放大水晶棺局部构造。
    「请说重点。」高明看秦空的眼神总是藏着瞧不起，或许是因为他也想得到杜彩这个优生人类的关注，秦空却老是拿一堆无聊的问题去抢走他能跟杜彩相处的时间。
    「此棺同样由双层真空水晶板製成。」
    「真空？就这么简单？」高明轻蔑的笑。
    「你说得有道理，但……」杜鬱面有难色。
    「虽然我也觉得似乎没那么简单，不过……」秦空见状，话声更小。杜鬱藉机匆匆下了结论，「不过此推论可以保留，我们再想想有无其他可能。」瞄了大家一眼又说：「今天也讨论很久了，先到此为止，散会吧！」其他学者们纷纷点头，起身离场，高明嘴角对他不屑一扬，也跟着转身离开。
    只剩杜彩对他的意见有些兴趣。
    「我同意你的看法，七百年前能复杂到哪去！」
    「嗯……」
    只是此刻秦空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过于简单，心中难掩失落。
    失落的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智慧电路感应到他的行走习惯，自动开啟照明系统，办公包随手一丢，电路光点產生反应自动将其归位，一旁的「锭食机」不停闪示红光提醒秦空晚餐时间到了，他无力的走到锭食机旁，食指一伸，札了细细一针不痛不痒，仪器立即从血液中判断身体缺乏的养分，并且压缩成三片圆形小饼，晚餐出来了。
    随口塞塞就结束晚餐补给，换下全能套装，走进「补水室」按下开关，细小的水分子穿透皮肤到达细胞，进行深层补水，不浪费丝毫人体不需要的水分，走出补水室虽然外表彷彿焕然一新，心里却依旧落寞黯然。
    「不简单吗？那位叫做『崇山』的人究竟想的有多复杂？七百年前能有多复杂呢？」坐在萤幕面前，秦空开始找寻线索，任何有助于证明他这项理论的线索。
    「或许他们不相信七百年前人类的惰性，不可能使用如此精细的工法？」于是他开始着手调查崇山这号人物。
    『查询，崇山：替代能源开发者，曾在一场世界发展辩论会，输给主张「改革能源浪费」比「开发替代能源」更为重要的路云，从此两人从合作关係变成敌对竞争者，分别积极使用各种方法证明自己的理论……』
    「敌对？」
    『世纪发明家路云逝世后，崇山宣佈提供自家土地作为葬地，并打算着手接续她的重大开发案，此后并无葬地相关纪录……』故事般的资讯经过整理，由语音功能加上拟真画面构成一部动画播映，让秦空看得目不转睛，播放的同时也在另一个屏幕纪录所有不合理、可疑之处，方便进一步解析。
    『同时，路云未婚夫「尧望」，是矿物学家兼宝石设计师，在资源匱乏的时代开发出各种美仑美奐的人造宝石，在上层社会累积一番名气，但他不在意名气利益，在忙碌之际着手准备两人婚礼，打算在路云二十五岁生日那天举办婚礼……』
    「差一点呢……二十四岁就离开了。」秦空不禁有些感慨，这才发觉：「矿物学家、宝石设计？难道……他才是建造水晶棺的人？」
    『查询，尧望：年轻天才发明家路云之未婚夫，七世纪前末日浩劫倖存者，由路云父母抚养长大，对宝石情有独鐘，一手巧夺天工切割技术无人能敌，并在资源匱乏的年代开发各式绝美人造宝石，致力于保护仅存天然矿物……』
    「非但有製作水晶棺动机，也有技术，应该就是他了吧。」秦空下了结论。明明找到线索应该值得开心，他的心思却停在七百年前的故事里，他无法体会期待二十五岁的婚礼，却再也无法完成的遗憾，那是什么心情？极想了解尧望的一切，关于他的资讯却少之又少。
    『尧望为人低调不爱露面，时常待在路云家中研究室开发宝石及切割技术，从不外传的技术今日必然绝跡……』
    「嘖，这傢伙真是小气！明明有这么好得技术为什么不流传？」
    「既然他致力于保护天然矿物，又怎会用水晶打造真空棺……」
    「不流传是怕人们知道保存人体的方法后，争相抢夺水晶矿物？」
    「难怪关于葬礼的资讯不了了之，是不想让人们知道还有这种方法吧。」
    秦空似乎解读出尧望这个人的心态，不禁佩服自己，浅浅一笑。
    ＊
    2168年4月27日夜里天空一片紫黑
    我把我们的回忆存进我们发明的黑色水晶板里。
    一点一点的微光闪烁，像你嚮往的星空一样美。
    给了你一朵宝石雕花，替代会凋零的扶桑……
    你生气的拒绝了。
    『你会爱上一座像我的宝石雕像吗？』你气愤地喊。
    就算宝石雕像再美再耀眼，都不会是你……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

 -5-

    一早，秦空已经在研究室里分析水晶棺。
    製作水晶棺的动机已经有了，现在只需要确定水晶棺里的成份，或许他为了保存人体，填入某种惰性气体，但说不定也就这么纯粹的只是彻底真空，还有关于水晶棺内外层镀膜总共有多少种物质……等。
    直到锭食机闪示红光，他才离开研究室进行体力补给，站在会议室隔着屏幕拿着压缩餐锭看着那副水晶棺。关于七百年前的故事……如果是关于这个天才女孩的故事，他没来由的很想知道。
    今天会议室里只有秦空一人，因为其他学者都对「存活」议题比较感兴趣，对于水晶棺这种象徵死亡或是针对「復生」的议题，不太想花时间关注。对这年代的学者来说，未来难料、过去已逝、唯有当下。
    昨天整日花在探讨歷史已经让他们觉得虚度，纷纷申请调回原本的单位执行任务，就连杜彩也得到陆上出勤，生物及考古单位纷纷传说水晶棺是个烂摊子，根本没人想知道七百年前的地球是如何，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学弟！」高明听到传言之后打算来消遣他一番。
    「嗯？」秦空回头，还咬着餐锭。
    「你对这案子这么认真？」高明双手插在口袋，看着屏幕后的棺说。
    「嗯，听说没人想研究这个案子。」秦空早在五分鐘前就收到杜彩的通知。
    「你也知道了？」高明藏不住的鄙视的嘴角：「他们正烦恼要怎么处置这个……」有些厌恶的指向水晶棺，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个早该丢弃的垃圾。
    「所以结论是？」
    「你很想研究的话，我建议你去申请专案负责，如何？」高明只是出于讽刺。
    「有道理，那还比较方便。」秦空却觉得这主意非常好，毫不犹豫的当场将申请资料传到生物与考古单位，随即很有效率的传来同意回覆，秦空开心的微笑了，高明想消遣他的目的这下没能达到，只好等着看好戏。
    「那你打算把这副棺运回家里？」
    「应该吧，可以弄个研究室放。」
    「……那你加油吧。」高明看来一点都不想了解细节，转身就走。
    秦空回家之后，果真将研究室整理一番并且花了一些储蓄升级设备，就为了研究这个水晶棺。两天后，水晶棺已经停放在他家刚扩充的新研究室里，他就这么看着棺中的女孩，时而思考开棺作业，时而猜想她活生生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又过两天，考古单位传来新消息，这次没有催促通知，秦空已经提早到达现场，急着想看有什么新发现。在水晶棺出土的周边，稍微深半层楼的地方藏着一处地窖，秦空站在一旁等待考古人员把地窖打开，大家全体戒备，深怕是一些不知名的污染物。
    打开瞬间，秦空全能大衣高领之下微张着嘴，映入眼帘是难以计数的玻璃球，里面装着一朵朵七百年前的鲜花，大部分保存完整，可见这个主人是何等细心的保存它们。
    「看来这些可能都要交给你了，dr.秦。」
    「好，还有其他相关的东西都送到我研究室。」
    「恐怕那几箱也是……你研究室放得下？」
    「没问题，你就送来吧。」秦空自信满满，他心想家里空旷的很，在墙上设置几个柜子应该够放这些东西。
    才刚入夜，难以计数的玻璃球花已经送到秦空家中，另外有一个盒子装着跟球花全然不同形状的东西，考古人员将初步扫描的表层物质标示在外：「内容物：黑水晶板。发现地点：地窖深处，置于许多玻璃球之下。用途：不明，待议。」以及工作人员附加的讯息：「上级命令暂与玻璃球一併交给你处置。」
    秦空看了一眼就把黑色水晶板放到一旁，此刻他只想细数这里总共保存了几种花卉，一个人坐在地上观察起一颗颗水晶球，莫名开心，就像个孩子。
    途中他想起上次那颗摔坏的玻璃球，里面的花已经乾枯，他突然对开棺之慎重感到紧张，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能够唤醒棺中人，否则棺中的女孩就会像这朵花一样……随着氧化、蒸发，化为枯骨，七百年前他的用心都将在自己手中成为垃圾。
    所幸他看着难以计数的玻璃球，燃起一线希望。他可以利用这些类似水晶棺打造手法製成的玻璃球，来实验出最低风险的开棺方式。
    秦空研究玻璃球构造之后，试着使用比韧性玻璃更具精细智慧电路的「全能玻璃」，仿造玻璃球环境，包住整个玻璃球同时在全能玻璃表面接上细小机器手臂来拆开玻璃球，再观察一朵花移至全能玻璃复製的玻璃球环境下，能被保存多久，只要维持原样的时间越长，开棺容错率越高，至少可以争取挽救的时间。
    在他反覆实验之中，也利用精细的机器手臂进行基因採样，另一面与培养场合作，希望能重现这些美丽的植物，最好能发现这些花对现今人类有所贡献，否则进化议会恐怕也不会对这些植物採取復生计画。
    连日下来，秦空已经确定利用全能玻璃仿造水晶棺环境，再进行拆解水晶外壳是可行的，藉由各种扫描发觉她除了血液凝固，及心脏弱化的部分当年经过多次手术，以至于復原难度较高，需要较多资源，其他看来并无外伤损毁，心底不禁佩服当初造棺的人……到底多用心在保存这个女孩！是否真希望她在未来醒来？
    每晚经过研究室，秦空都会瞄一眼水晶馆，虽然明知她不可能自己甦醒，但不知为何他心底百般期待棺里的女孩醒来！或许是多年来期望家人还在的心情，都寄託到棺里的女孩，他想说服自己相信……逝去的人说不定会回来。
    ＊
    2168年5月2日晴
    真难得的艳阳高照。
    我陪你在外面看着花朵盛开，你浅浅笑着。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一起在庭院里，那天我终于愿意踏出门外。
    那时候你问我：
    『你很讨厌晒太阳吗？还是怕光啊？』
    我只是看着天真的你笑了笑。
    我不希望你知道我躲在黑暗里的真相，
    只是不想面对我已经失去一切的事实。
    在黑暗里，看不到的并不代表不存在，
    所以我只能在黑暗里，才能欺骗自己……
    或许他们一直都在，只是我看不见而已。
    ＊

 -6-

    秦空推测七百年前的尧望希望未来的医疗能够让她重生，所以尽力保存人体的完整度，而他的製棺技术只有他自己懂，又没打算外传，自己只能随着时光流逝化为尘土，无法在未来看见她重生……如果她醒了，知道世界已经不一样了，会是什么心情？
    除了技术问题，秦空猜想许久，眼角瞥见那块被他间置的黑水晶板，细看发觉上面密密麻麻犹如太空星点微弱闪着光，秦空一个人在昏暗的房里细看这个黑水晶板的光点，猜想这或许跟现在的全能玻璃一样，将智慧电路镶进水晶板中，光点大小不规则却隐藏着某种顺序，经过扫描比对后，似乎可以与天文图得到对应。只是七百年前并没有量產这种储存装置，想解读它必须再花费一番功夫。
    推测当年的尧望是将黑色石英重新压製成硬度较高的水晶板，其中保留星空般的孔隙作为储存槽，只是如何解读……应该有他特定的方法，毕竟这如同水晶棺，是他不想外传导致消耗天然矿物的技术之一。
    花了两天，秦空终于发觉路云的生日，也就是巨蟹星座，正好可以连出畅通无阻的线路，那一刻黑水晶板闪着和煦光芒，随即一幕幕画面投映出来，秦空诧异，立即将玻璃墙面黑化才能看清那些画面……。
    画面里的人，那张脸那么面熟，秦空甚至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颊。
    「他是谁？」秦空忍不住困惑，甚至感到一阵发毛，赶紧关掉那些画面，呆坐在桌前。过了许久，锭食机的提示声总算让他回过神，他再度想方设法查了一个人名：「查询：尧望生平……」出来的详细结果让他不敢置信。
    『尧望家族：尧家歷代守护并适度开发矿脉，唯一收入来自贩卖、切割宝石，末日浩劫来临时，被归类于劳力层级的矿物商，即便除了开发矿物以外，尧家也拥有高超的切割技术，依然被判定无法进入高级避难所，所以只能躲在一般避难所，一种通称「防空洞」的旧建筑翻建而成。』
    『七世纪前，末日浩劫来自细小陨石群，太空观测单位早有预知，砸下重金研发并且建造高防御建筑，建筑团队之中即有路家，因此路家拥有进入高级避难所资格，陨石群落地后造成的损害比预估严重，尧家所在的避难所被陨石群击毁崩塌，全体避难者惨遭活埋……』
    『当日尧望原因不明便离开避难所，因此逃过一劫，成为那一区避难所唯一倖存者。』
    「唯一倖存者……」秦空感到一阵低温从心脏开始扩散，直到四肢末端。
    秦空被全家人拋下，独活；
    尧望却拋下全家人，独活。
    心底没来由地同情，无论过程如何最后他们都成为独活的人，只有经歷过才能理解那种孤独……他都懂。抱着满怀同情的心态，他似乎开始了解尧望为什么会打造水晶棺，费尽一切也要保存着他深爱的人，心中下定决心，唤醒这个女孩的任务绝对要成功！
    隔天，秦空开始忙进忙出，他用全能玻璃打造大于水晶棺的复製棺，并将水晶棺完全包覆，再执行精细的拆棺动作，同时打算给她镶入「维生晶圆」啟动器官毁损修復，至于器官能否重新运作就得看毁损程度是否严重。
    杜彩替他找来六片「最高维生晶圆」，最高维生晶圆的特性是能复製、再造细胞，修復无生命跡象或跡象微弱的病患之受损器官与伤处，目前仅用于延续重要智慧学者的生命，其造价、技术皆是最高规格，用在生命跡象稳定的人身上有些浪费，常人顶多使用「普型维生晶圆」。
    在开棺后随即由精细机器手臂镶入她四肢掌心处、额头、心口，微细的光点闪烁游移表示开始修復运作，加上生命监测仪，真空状态的全能玻璃棺只要一侦测到生命跡象就会立即供氧并开始监测分析。
    此后，秦空每天都在期待她甦醒的那一刻，却迟迟没有消息。
    随着一天天过去秦空甚至怀疑自己做错了其中某个步骤，懊恼的不断反省检视、思考弥补方案，但放在眼前曾经破裂的玻璃球花早已凋谢，再度证明他仅有一次机会……未来几天也只能继续在等待、观测、懊恼的循环中度过。
    秦空在夜里，看着黑水晶板里的一幕幕画面，猜想执掌镜头的人或许就是沉睡七百年的她，一开始尧望总是闪躲，只留下匆匆的侧脸、不耐烦的神情、隐约难察的羞涩、眉头紧皱的瞬间。但是随着时光流逝，尧望逐渐正视执掌镜头的女孩，会对她笑，会跟她闹……但镜头里总是看不太到这个女孩的身影，偶尔女孩将镜头面对自己，才能看见她天真雀跃的神情，在她过世后的岁月，却不见尧望为她拍下一张水晶棺的画面。
    「这些记忆里只有你的话，你该拿什么去怀念？」秦空不禁疑惑，想起水晶棺才恍然大悟……原来阿，他用双手与双眼守护这个女孩，直到自己化为尘土为止，看来尧望才是先离开的人，未来陷入思念与绝望的人……是路云。

 -7-

    长叹几声，消极三天无法闔眼的秦空关上水晶板里的画面，终于趴在桌上疲惫睡去。
    此时生命监测仪悄然產生反应，路云停止七百年的心脏在最高维生晶圆修復下开始微幅振动，凝冻已久的深色血液缓速通过心脏，到达全身，维生晶圆在感应到生命跡象后会发挥最高效能，即时修復所有可能损坏、病变的细胞。
    从路云心脏开始微幅振动那一刻起，晶圆最高效能让陈旧血液通过的瞬间，回归艳色，细胞宛如新生，短短几小时路云的循环系统已经逐渐正常，灰白色的四肢末梢也逐渐恢復血色。
    昏暗的房里，沉睡的秦空丝毫没察觉生命监测仪的警示和萤幕上不停输出的分析数据。
    大半夜一片寂静，只有警示灯不停闪动发出细碎声响，就像一大早的闹铃一样讨人厌！路云缓缓睁眼，伴随有些不耐烦的皱眉，彷彿大梦初醒。眼睛转动观望四周寻找扰人清梦的声音来源，缓缓爬起盯着生命监测仪看。
    她发现自己躺在水晶棺里，外面又有一层稍大的玻璃棺爬满微细电路的光跡，外面昏暗伴随冷色的光线让她感到有些害怕，心底猜想：「这里是医院吗？」还算冷静的起身到处看看，首先来到生命监测仪前，她现在只想关闭那种扰人的细碎声响。
    虽然相隔七百年，但她只是看了几眼就找到正确的开关，制止了探测仪运转，连带分析工作也暂停输出。看着眼前这片玻璃门就像身后那副玻璃棺一样爬满光跡，路云猜想应该需要这房间的主人才能开啟吧！
    「指纹感应？虹膜辨识？」路云轻拍玻璃板试试，没想到玻璃门瞬间解锁开啟！
    由于这年代没人会拍打韧性玻璃，遇到危险或反锁时「轻拍」啟动解锁功能，重拍数下则会开始崩解碎落，当然不是所有东西碰撞一下就会造成这种结果，只有在分析确定为人体常温力道下且侦测到其他求救信号才会啟动这些紧急功能。
    解锁之后，路云开心的走出研究室，到处间逛，看到锭食机上的设定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桌上一体成形的全能玻璃办公桌，包含电脑功能及各种家电管理中枢系统，随意触碰一个光点都可能改变家里的摆设，这一切都让她惊叹不已，开始疑惑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补水？」路云站在补水室门口，以为里面会是完善的滤水设备。没想到门一关上就开始產生烟雾，那些烟雾都是细小的水分子。
    「哇！」路云当年曾想过这个点子，目的是为了延缓肌肤受到紫外线伤害而老化的现象，现在竟然自己亲自体验这种设备，让她不禁讚叹这里住的肯定是个天才中的天才。
    来到秦空的房门前，路云依然用轻拍的方式解锁，甚至认为这就是开门的方法。
    路云傻傻站在熟睡的秦空身旁，目光被桌上的黑水晶板吸引，伸手拿起水晶板，熟稔的在上面划上几笔连接几个光点，突然所有光点集在中间，回旋式放射投映出水晶板里的画面，但玻璃墙面的光点让她看不清楚那些画面，不知道怎么去除那些光点的她，只好默默收起黑水晶板，悄悄走出房门。
    回到刚才的客厅，动手研究起那片玻璃板状的电脑，直到窗外的仿日光机制昇起一丝曙光，她似乎已经摸透现代科技运作模式，也发觉不同于韧性玻璃，全能玻璃较为精细多用于室内科技设备，外加各种仪器的组成构造、智慧电路的系统运作模式。
    甚至发现只要在这间住屋的住户名单里，新增她的活动资讯，就能感应她的行为，并且自动计算、调整环境，不需要这样「亲自」碰到韧性玻璃，虽说韧性玻璃可以抵御外来物撞击，属于防御型建材，但防御机能多半仅限建物外层，从内部拍打极有很有可能造成电路毁损。
    随后她把自己在这间住屋里的活动资讯输入完毕，不会绝不容许自己再做出拍打玻璃的愚蠢动作，这才满意地笑了笑。
    只是有件事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关于「路云」的资讯是远在七百年前的人物，她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过这马上被另一个事实覆盖她的低落情绪，是她正十分得意自己只花一个晚上就摸透七百年后的科技！
    「嗯，只有这样？」路云看看周围，视线正在寻找其它有趣的东西。起身走到窗边向外一看，街道如棋盘工整，布满电路光跡，抬头那片天空有些说不上的怪异。
    照理来说，又过了七百年不应该有这么清澈的天空才对，为何这片天空看起来十分晴朗？路云猜想或许是他们已经找出让地球復生的方法。
    这时秦空手腕带出现微震，进食的提示灯闪着橘色细光，他才从座位上惊醒，刚才他梦见那个女孩醒了，在他眼前开啟那片黑晶板，出现了一幕幕有如影剧般串起七百年前的记忆……醒来发现只是梦境，长叹了一口气才起身走出门，先进入补水室又经过锭食机拿了两片餐锭后，感觉到旁边有个人在注视他的背影，回头……傻了眼。

 -8-

    「那个东西真的是这样用啊！」路云看他在锭食机扎了一针，小屏幕上闪过各种营养素代号随后就出现两片餐锭，在那之前她只是推测锭食机的用法，因为不想平白无故被刺一下就没亲自操作。
    「你……！」秦空先是看她一眼，又奔到研究室确认那副水晶棺。
    此时路云偷偷扎了一针，发觉没什么刺痛感还松了口气，正期待锭食机会给她什么食物，只见小屏幕闪过不少营养素代号，过了一阵子竟开始不停跑出餐锭，让她有些错愕！不过再想想自己已经空腹七百年，缺少这么多营养素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欸，你！」秦空从她手中抢过餐锭，按下暂停，才制止餐锭不断输出，简直都要发送故障讯号了……
    「尧望？」她本想恶狠狠瞪视秦空，却指着他鼻尖说：「真的是你？」藏不住的喜悦，还伸手拥抱了他，心想：「原来尧望的计画不是说说而已，他实现了当年的约定！」
    「啊！」突然被拥抱的秦空楞在那，表情十分惊恐。
    拥抱这个行为早在三世纪前一场空前绝后的「末日病毒」扫境，造成死伤无数之后就被禁止，其中包含握手、牵手等表示亲切的动作也一併禁止。事隔三百多年，拥抱的意义早就被遗忘殆尽，查起资料甚至会看见定义是「病毒传播途径之一」，是一种有害无益的行为。
    对路云来说却是代表相隔七百年后再度相见的思念，珍惜有机会再见一面的喜悦，就算这么活着只是暂时的也没关係了……
    躺在铺满花朵的水晶棺里七百年，那些花香彻底融入路云的皮肤里，真实的花香包围了秦空，手腕带又出现了警示符号，显示他的心跳频率异常，让他赶紧推开路云，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可控制的大事，例如病毒传播之类。随即推着路云到研究室里，打算给她彻头彻尾的检查一番。
    打开生命监测仪的分析数据，十分详细的交代从心跳开始到甦醒的过程，一直到仪器被她关闭为止看来并没有异常，经过各种光波扫描之后也的确没有什么恶性病毒，关于她身上的花香只能说是「入味」了，并无异常。
    打开研究室就飘来淡淡花香，路云简直是个行动花瓶。一踏出研究室她就自动拉起秦空的手，少女般爱慕眼神投射，让他手腕带又出现心跳异常的警示，秦空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就要进医院了。
    殊不知这年代已经没有「恋爱」这种感情用语，基于「优生学者再造计画」婴儿都由基因良好的父母在育婴试管中培育，并在人造温室里孕育成形，十个月后再交给育婴专家抚养，接着受专业知识教育，才能确保在将来这个新生儿能为人类存活贡献己力。
    「互相欣赏」优秀能力的两人，或两方结合利益大于单独生存时，可以申请结婚并且迁入同住，经基因检验符合优生资格就能用科学的方式培育自己的后代，就是所谓的「生產权」，简单来说这是人类已经进化到极理智的时代，心跳异常的现象除了病毒入侵或器官毁损以外不会发生，更别说是对任何地球现象都处变不惊的专业学家。
    秦空甩开她的手闪得很远，这举动反倒让路云感到困惑。
    「怎么了？」路云天真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我叫秦空，你认错人了……」
    「你明明是尧望阿！」路云指着他喊。
    「你说的尧望是七百年前的人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那我是什么？」路云天真无辜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坚定的理智。
    「你……就是我负责研究的案例。」
    路云话没听完就转身奔向他房间，秦空以为是讲话太直接了，毕竟她现在也是活生生的人，不能把她当成一个标本看待，怎知路云一点都没放弃证明他就是尧望的念头，拿出黑水晶板点开那些画面，顺手关上玻璃墙上的光点让画面投映上去。

 -9-

    黑晶板投射出的立体画面生动让他就像置身梦中，尧望的确跟秦空长得十分相似，连孤单抑鬱的神情都那么相像，秦空一开始也感到惊讶。但他为了反驳路云，早就准备好这年代的「证据」，关于「秦空」这号人物的出生、就学、就业证明，以及歷史上的资料显示尧望并没有向外留下製造水晶棺工法，因此肯定随时光一同逝去，化为尘土的尘土，虽然秦空很不愿意提起这个残忍的事实，但还是必须釐清。
    「原来你跟尧望一样阿……」路云似乎不再主张他就是尧望。
    「又一样了？」
    「对阿，他的父母也只留下他一人。」
    「……。」一语道破秦空心中的痛处。
    「你听过古老的故事睡美人吗？」路云微笑问。
    「没有，基本上我们这些学家主张放眼未来、把握现在，所以很少特地回顾过去，尤其是你说的『故事』，基本上我们只会调阅各年代有用的『纪录』……」
    「那你干麻让我重生，基本上我是这个年代不应该存在的，活生生的『过去』。」基本上三个字还特地大声了点。
    「我……我只是刚好负责这件考古案。」
    「原来我被归类在化石类吗？」路云不禁一笑，觉得挺有趣的。
    「所以睡美人是什么故事？」秦空看她眼底一丝落寞，心中不安催促他转移话题。
    「你不是主张放眼未来、把握现在，还想听古老的故事阿？」
    「多知道一些知识，有利无害吧。」
    「那还是算了，睡美人没有那么大的效益。」
    同时，秦空从手腕带唤来一面屏幕，点几下就搜寻到「睡美人」的相关资讯。
    「你睡了七百年，足足是她的七倍，赢了！」秦空边看边笑说。
    「嗯。」路云却笑不出来。
    所谓的「瞬息万变」就发生在她身上，闔眼、睁眼之间已过七百年，跟她有关的过去几乎消失殆尽，连当年的墓碑都早已风化的程度，眼前人跟她最爱的人如此相像，却不惜一切也要反驳这个说法，所以她也没必要继续坚持。
    「那你现在打算要把我送去解剖分析再做成标本是吗？」路云低落的问。
    「怎么会呢……你放心吧！就算他们打算这么做我也不会同意的。」秦空见她低头失落的神情，对刚才的玩笑话感到有些愧疚。
    「你是说他们真的可能正在计画这种事吗？」路云一点都不意外，接着又说：「你让我在躺回水晶棺里，把我身体的维生科技都取回吧。」说完就逕自往研究室走。
    「等一下！」秦空伸手想拉住她，指尖划过她的掌心没能拉住，却突然被电到似的弹开。
    「怎么了？」路云停下脚步回视，又看看自己的掌心，网状小光点是运作中的维生晶圆。
    「我就是靠这个活着的吗？」路云摸摸掌心的光点嘀咕。
    「嗯，这是最高等级的维生晶圆。」为了让她了解，秦空特地唤出维生晶圆的资讯给她参考，人造细胞加上微电路组成的晶圆，一面自行仿造、复製细胞、修復器官，再刺激人体细胞自行增生，达到迅速修復人体毁损区块的效果。
    这六个「最高维生晶圆」都是杜彩自行製作，以实验品为名携出使用，否则最高维生晶圆都必须经过申请才能得到，只能用在延续濒死且还有存活价值的学家生命，或需要断肢再生的高阶技术人员，装上维生晶圆无副作用，但不可重复装卸。
    至于一般人用于修復坏死、病变细胞的「普型维生晶圆」只有刺激人体细胞再生的效用，并没有直接仿造、复製细胞增生的修復功能，于是一般人如果身体復原能力异常，或者过度老化无法自行修復，就只能瀟洒与世界道别，来生有缘再见了。
    「那我能活到维生晶圆坏掉为止囉？」
    「可以这么说。」
    「很容易坏吗？这东西……」
    「怎么会呢，坏一个就补一个囉！」
    「我并不是还有存活价值的学家吧，七百年前或许还是……」
    「我看你都在我家输入自己的活动资讯了，天才的大脑还在阿。」
    「呵呵，」听到这个久违的称讚，路云还是很开心的笑了，「但你什么时候才要给我食物？」空腹七百年的她都开始有些晕眩了。
    「噢……你等我一下。」秦空进研究室，过了一阵子才拿着一罐液体出来。
    「要我喝这个？」
    「嗯。」
    「可是……」路云一脸为难，不时悄悄望向锭食机，比起手中不自然的蓝色液体，她更想吃长的像饼乾的东西啊！
    「喝吧，我可是优秀的生物学家，绝对不会害你的。」
    「你不会拿我当实验品吧？」
    「虽然是有点想，但是不会。」秦空很老实的说。
    「那好吧。」路云喝掉手中不自然的蓝色液体，以为会很噁却毫无味道。
    「之后你可以定时领餐锭了。」
    「现在只有这种东西能吃了？」
    「嗯，所有营养品都从植物萃取，因为地球上没有多馀的资源畜养人类以外的生物，有培养场专门种植具有高营养价值的作物。跟你生活的年代不同，现在不允许地球资源有一丝浪费。」
    「以前也不允许，只是没有作到这种程度的觉悟和技术……」路云从前就是讲求改革能源浪费问题的学家，自然是想过类似的方案。
    「我在想……还不能让他们知道你復生的消息，我怕他们真的会拿你去作研究，人类已经很久没有那种贪心了，怕这种能让生命无止尽延续的消息传出去会让他们再度变得贪婪。」
    「功劳都是维生晶圆有什么好怕的？」
    「维生晶圆并不是万能，尧望的水晶棺才是重点，七百年前就没有土地资源能作为葬地，大部分都拋向海里作为葬式，现在也一样，即使海面已经乾枯大半……」
    「现在还有水晶吗？」
    「现在有技术合成矿物，要做出水晶不是问题，只是你想想那画面……」秦空神情一丝担忧：「到处都是想永久保存的水晶棺，期望地球环境改善那一天能重新活过来？到最后活人先被水晶棺逼死了！」
    「哈哈，也是。」路云思考了一下又说：「你把水晶棺销毁不就好了？」
    「那不是你未婚夫替你打造的？」
    「那你会宝石设计吗？把它们切割成饰品好了。」
    「我……是生物学家。」
    「那你清理一下水晶棺，我拿来当床好了。」
    「你要睡里面？」
    「都睡七百年了，有什么不行的？」
    「嗯……」
    说到做到，秦空把之前花钱扩充的研究室一部分改装成她的房间，将水晶棺里的花全数乾燥收藏，路云发现玻璃墙面其实可以藉由智慧电路设定成其他花色，不解秦空为何要把家设定成冰冷有如住在冰块里的色调。
    「我要选白色，不透明的。」
    「不行！不能不透明。」
    「为什么？」
    「这是我家，你本来就应该遵守规则。」
    「你会不安啊？」从小跟尧望一起长大，一眼就能读懂他的心思，眼前这个名为秦空的人也出现一样容易解读的神情。
    「不安？哈哈，我不安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怕我被谁抓去做标本，要不就是怕我佔据你家，偷偷更改所有设定……之类的吧。」
    「就当是那样吧，至少留一面墙透明可以看到你。」
    「好吧。」路云微笑妥协，惯性的挽起他的手。
    秦空总是一脸不自在的默默抽离退开，但是每当退开就会看见路云落寞的神情，心里渐渐说服自己或许可以不要退得那么快又远，又怕这样下去会让路云把他当成尧望，矛盾的心情每天都要上演好几次。

 -10-

    「我叫什么名字？」秦空虽然不退开但总是这样提醒她。
    「秦空阿。」路云理所当然的口气，在她心里这些称谓早就都不重要……
    「嗯。」秦空安心的点点头，又皱眉问：「你以前都这样黏着他吗？」
    「很少。」路云还是没放开手。
    「那为什么现在……」
    「因为后悔没这样黏着他吧。」路云平静叙述遥远的过去：「他总是躲在地下室研究怎么让我多活一点，放我一个人在院子看花开、凋谢、入土……」
    「嗯……」秦空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她平静的叙述听起来明明感伤。
    「现在又让我一个人独活，看来他的研究真了不起。」
    「是我让你醒来的，或许错不在他……」
    「既然如此，你怎么就不能心甘情愿替补他的位置？」路云抬头，聪明的双眼像侦测仪扫读他的心思。
    「我没他那么伟大，哪能替补他……」
    「你想说的其实是你没他那么爱我吧。」路云自动放开手。
    这句话说中了秦空的心，但有一些错误，只是他自己也说不上是哪里错了，迟迟不语是不知该如何反驳她的话。路云无所谓的笑了，转身走进房间背对着他，无法看见她的情绪。
    眼泪，早已不是这个年代的人类会產生的情绪反应，留下的泪，包含的水分都是奢侈的浪费，但她真的很想哭，摸摸两颊是乾的，让她更悲伤了。
    「让我独活，现在连偷哭的资格都没有了吗？」路云心想，眉头紧蹙。
    ＊
    2168年5月10日夜空不停飘雨
    你不停哭泣。
    无论我怎么安慰你都没用，只好拥着你。
    「我还有好多事没完成……我不想死……」你哽咽的说着。
    我的心就像门外被极酸雨水侵蚀的石头，痛，却看不出来。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我们不是说好要组一个热闹的家庭吗……」
    你在我怀里轻轻点头，总算不再哭泣。
    但我知道，你只是忍着，因为你知道，我的痛不比你少。
    我没告诉你，我开始着手计画婚礼的那一刻起……
    也开始打造一副……
    能让你永生的水晶棺。
    ＊
    隔天一早，秦空穿着全能大衣匆匆出门，出门前还留了语音给她。
    『别乱现身，等我回来。』
    「哼。」路云拿着两片餐锭，不屑的瞄了一眼。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熟练地开啟黑晶板，想把这些档案复製到现代科技里保存，虽然当初用黑水晶打造记忆板就是为了「永久保存」但对路云来说能多个备份也比较保险。
    路云顺手整理了一下档案，七百年前的记忆其实她都忘得差不多了，此时翻阅影像纪录才想起有那么几号人物……。
    「虫山。」路云冷眼看着画面里难得来家中作客，不慎入镜的男人。就是因为这个崇山老是跟她作对，才让地球变成现在这副德行，要是当初按照她的方法有效使用能源，也不至于让地球坏死的这么快速。
    「如今看看是谁对了吧！」路云说完，才发现自己很蠢，崇山这号人物根本化为尘土的尘土，早就不復存在了……就像她的尧望。
    「唉……」路云长叹一口气，心底觉得真是了无生趣，看了看桌上连支笔都没有，猜想这个年代还会有所谓的「绘画」活动吗？
    「该不会连艺术活动都绝跡了吧？」她看看自己身上的纯白洋装，真是很希望能换另一件比较繽纷的款式，随即又点选查询怎样才能换装。
    『服饰区：全能套装，顏色请选择＞＞』
    「丑！」路云看着这所谓全能套装，根本就是异材质的紧身衣！
    殊不知现今因为长期控制人体所需养分，以及调整分子大小配合人体吸收效率，排泄系统早已退化，穿紧身衣更是方便，全方位防御环境中的有害物质，进入室内才能换下自己平日惯穿的衣服，那多半是宽松透气的设计。
    『服饰区：全能大衣，顏色请选择＞＞』
    「死神？」路云看着黑色款式，不禁掩嘴一笑，就决定买这件了！
    用秦空的积蓄下单，从帐户里扣除所需费用，随即没多久，商品就从锭食机旁边的传送口送达，屏幕显示「黑色全能大衣」字样，路云将黑色全能大衣放在一旁又逛起线上商城。
    『居家服饰区：全长裙装，顏色请选择＞＞』
    「嗯……」路云看这全长裙装长度应该可以覆盖到她的脚背了，布料看起来跟全能套装差不多，只差在反光程度，全能系列是为了防止陆上的有害光射线才有一层镀膜，至于这款长裙装到是没有全能的抵御功效，想必应该是归类在居家装。
    看了一眼分类，果真这款适用于生活在陆下环境，不会受到有害光及污染物的威胁，若要前往陆上就必须穿上全能系列，否则难以预防各种突发状况。
    「有卖镰刀吗？」路云刚选完黑色洋装，不死心的找其他道具，毕竟她已经决定要扮演死神来吓吓大家了。只是……这年代当然没有在卖那种多馀的东西，就连种植作物的培养场里也不用那种工具，生產线都由智慧电路加上机械手臂完成，从培养到採收的过程，只需要一人看管开关、监测流程顺畅，其他顶多是由植物学家负责研发更高营养价值的品种而已。
    过一阵子，路云总算放弃寻找镰刀这种绝跡產品，兴致勃勃的拆起黑色全长裙装和全能大衣，全长裙装就是一件高领长袖的长洋装，裙襬合身却不难行动，按照路云输入的资料裁切出来的长度正好是覆盖脚背，如果再穿上全能靴就可以出门了。路云戴上全能大衣的帽子，看看玻璃墙的反射画面，满意的笑着，心想此刻正准备进门的秦空，见到这一幕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11-

    「哇哈……」秦空掩嘴，吓得退一步，还以为是某种使者。
    「嗯？你回来啦！」
    「你哪来的……」秦空看到帽簷下的脸，指着她是想质问哪来一身新装。
    「我来自过去……」路云装腔怪调的说着。
    「呵，你哪来的黑色服装……不会是用我的钱？」秦空越想越不对劲，往桌面记录一查，果真都是用他的帐户下单。
    「你！」秦空突然表情严肃地看着她。
    「嗯？」
    「我们这些『进化议会』的学家财產都受到透明化监控，你这样……」秦空顿了顿说：「不怕被发现抓去做成标本吗！」他实在不想这样讲，但这是很有可能的。明明独身的他却订购女装，资料不一会儿就送入心理研究中心，那里专门评估学家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用以决策是否有资格担任进化议会的成员。
    「那怎么办？」路云没所谓的笑说。毕竟今天她脑海中只有「了无生趣」四个字不断环绕，自己的存在非但对这个年代毫无贡献，反而还造成这位生物学家生活上的障碍？这让梦想毕生为人类贡献的她，深感沮丧。
    「唉……」秦空想着是否该替她偽造身分，只是一旦被发现，他就会终身失去学家资格。还来不及思考，随即跳出一个对话影像，通知他必须限时内交代这笔不明意图的交易。当下，秦空想都没想就连络杜彩……
    『如果，我送了一套全黑装给你，帮我个忙！』
    「如果」是他们俩个私下协定的暗号，代表情势紧急，需要合作。
    『可以帮你，再送一套红的给我就行。』杜彩回应。
    『没问题。』
    如此，秦空在调查回应栏当中填入「赠与杜彩」，红色警示隔一阵子才消失。看来是通过同步对质了，秦空总算松一口气。
    「没事了。」
    「喔。」路云没趣的转回自己房里，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在干麻。
    「我跟杜彩会想办法帮你的。」
    「不用了，看要解剖还是标本的，都无所谓。」路云回头微笑，微微苦笑。
    「我说过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秦空坚定的眼神有些恼怒。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或许是不想看到她那双无助的眼。
    「哼，你是秦空吧。」
    「是阿。」
    「那就别学尧望说话。」路云不屑的别过头。那句话她可深刻了，无论是一辈子的承诺或是延长生命的承诺，都那么没价值，寧愿他能放下手边工作多陪自己一天，也好过那些让她现在感到无比孤寂的徒劳。
    那一年，至少还能走进厨房想着替他煮碗宵夜，这一年，没有所谓厨房、针扎一下就是一块冷酷无情的饼；那一年，至少还能泡杯热可可进地下室找他赖着不走，这一年，没有所谓热可可，更别说水分子以外的饮品都是用来给病人补给的浓缩营养分子。
    真难想像这个年代的人到底为什么而活？为生存而活？没有爱情、亲情、感情的活着，只有理论、研究、分析的活着，比那些在陆上探测环境的人造人还更冰冷。
    「你还好吗？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晶圆坏了……」秦空见她脸色不好，十分关切。
    「算了吧，我不过是一件珍稀的考古物品，你就放眼未来、把握现在就好。」
    「你生气了？」这年代的人也不常生气，毕竟大家都很理智。
    路云不想解释，一把将他推出去并且将玻璃墙白化，还窜改电路程式从外面无法控制。站在门外的秦空拿她没辙，只好回到座位上，此时杜彩正在等他的解释。
    「发生什么事了，突然间？」
    「明天有空来这一趟好吗？」
    「没问题，记得欠我一套红的！」
    「嗯。」秦空打开商城下单，不一会就到货，这次下单理由的确是「赠与杜彩」。
    路云在房里早就知道他是买给杜彩，看着和自己深爱过的人如此相似的他，竟然买衣服送给别的女人，想来就更气，心脏的频率似乎有些不稳定，晶圆连接生命监测仪闪着红光。秦空抬头一看，立即走向房门轻拍两下解锁，路云就像玩偶缩在角落，两眼失焦。
    「路云……路云！」秦空焦急的呼喊，在不知道哪里出了异状之前，不能随意碰触，如果真的迫不得已，就只好啟动紧急模式，直接将这个房间改造成医疗室。
    「嗯？」在秦空啟动紧急模式之前，失焦的双眼渐渐凝聚在他脸上。
    「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心痛。」
    「心痛？」秦空以为是心脏弱化症恶化，焦急的说：「还能动吗？可能要……」话没说完，就看见她欲哭无泪的哀伤……原来这就是一直藏在她背影里的神情，称之为「心痛」的情绪。
    比起泪腺早已退化的秦空，路云只要多摄取一些水分，还是会凝出眼泪的。一滴带着盐分的泪水从脸颊滑下，秦空从来没见过这种画面……导致他手腕带的警示不停闪烁，他的心跳紊乱，血压也频频浮动，心揪在一起的感觉就是心痛吗？
    「我真的不需要活着，因为他早就不在了。」路云诚恳的请託，更让人心痛。
    「你还有我……」秦空不自觉脱口而出，连他都不明白这句话的含意是什么。
    「我的存在只会害了你，甚至伤害这个新世界的平衡。」
    「不会的，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骗子！」路云瞪着他，忿忿的说。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尽最大的力量保护你，真的。」
    「我不需要结果！」
    因为她现在经歷的一切就是七百年前所谓的「结果」，是那么痛苦。
    「……。」秦空困惑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欸。」路云突然睁大眼，像是想到了什么。
    「嗯？」
    「你为什么叫秦空？」路云说完心想：「那么爱保证，不乾脆叫尧望算了。」
    「因为……我的父母热爱天空的风景，尤其是晴天。」
    「喔。」路云没有感到同情，因为她现在自认比这年代的任何人类都惨。是个化石般的存在、准备当标本的生物、年纪大到不可思议的女人。真的很悲惨。
    「还心痛吗……」秦空依然觉得有必要精密的检查一次。
    「痛死就算了。」路云没所谓的说，心想：「就像当初一样。」
    ＊
    2168年6月20日晴空万里
    你……离开我了。
    在我们的婚礼，你生日的前三天。
    那一刻，我分不清你是因为心碎还是心痛而流下眼泪。
    「我也爱你……」看着你渐渐闔眼、布满泪水的脸庞，我说。
    真的，这辈子最爱的，只有你了。
    我连自己都不爱了，只爱着你……
    为了深爱的你，我必须继续活着。
    即便那比跳进地狱还要痛苦万分。
    ＊

 -12-

    路云半推半就一阵子才愿意接受检查，因为她实在无法抵抗那张跟尧望相似的脸孔，就连声音的频率都那么接近，一字一句语气即便天差地，却让她不得不倾耳细听。
    「嗯……晶圆没坏，心脏功能正常。」秦空点点头说。
    此时躺在水晶棺里的路云早就睡着了，那画面就像她刚「出土」时一样「安详」，不禁让秦空浅浅一笑，那滴泪……的泪痕还在。
    从小到大他从没见过人类流汗、流泪，那些功能现代人类早已退化消失，没想到眼泪这种区区含有盐分的一滴水，竟然造成他剧烈的生理变化，看着自己手腕带的资料纪录，锯齿状的血压数据和高落差的心跳频率那么异常，却找不出什么病理。
    查了老半天，除了生理构造之外的介绍，关于人类眼泪的缘由还是谜。让秦空不禁感叹人类真是谜样的生物，当地球上的生物都灭绝了，人类还能勉强存活下来了，而这造成生物灭亡的壮观污染也是人类製造出来的，人类可以说的堪称最神奇的一种生物了。
    ＊
    2168年6月23日看不见天空的地下室
    除了爸妈，没有人知道你就在我身边沉睡着。
    再等一会儿，水晶棺就快完成了……
    陪伴着你入睡的，是你最爱的花。
    我在花落前就收藏起来，原谅我无法陪你，只好让它们代替。
    希望未来你醒来那一刻，不会那么孤单。
    今天是我们本该相约廝守一辈子的日子，我不怪你失约。
    你也不能怪我即将守着水晶棺，直到我死去为止。
    无法在未来见你，但我会在黑水晶的星空里，用我最爱的、你最熟悉的巨蟹星图开啟，就能看见我为你保留这一生的所有记忆，请让这些代替我陪你。
    ＊
    隔天，杜彩穿着蓝色全能大衣前往秦空家，没穿上白色大衣，看来是不想被认出是学家。
    站在秦空家门，第一道脱下全能大衣、靴，收柜净化，经过第二道，进行全身扫描、消毒后才能踏入室内，每一间室内屋都须经这几道手续才能进入，保证室内零污染、无威胁的安全状态。
    「这是你要的红色全长裙装。」秦空微笑递过。
    「找我有什么事？该不会跟水晶棺有关吧……」杜彩四处探头观望。
    「嗯……算是吧。」
    「你搞砸了？想毁尸灭跡吗？」
    「呃……」
    杜彩见他支支吾吾，只好逕自走往研究室看看，映入眼帘就是沉睡中的路云。
    「你已经开棺了？」杜彩惊讶地回头。
    「嗯。」秦空傻笑说。
    「她没腐败吗？」杜彩没犹豫的打开研究室的门，想亲自确认。
    「不……」秦空压低音量，伸手拦截。
    「怎么了？」
    「嘘……」
    「嗯？」杜彩看她额上的微小光点，就知道晶圆已经植入了，说：「到底怎么了？」
    「出来再说……」秦空只是怕吵醒哭累睡着的路云。
    「你还怕吵醒这个标本？你找我来不是因为植入晶圆也没办法唤醒她吗？」
    「唔……」路云睁眼，坐起，在水晶棺里瞪着这两个吵醒她的傢伙。
    杜彩指向她，一回头，再回头，看了两眼……
    「呜哇！」吓的躲到秦空身后说：「醒……醒了！」
    「嗯……」秦空无奈的说。
    「这么吵能不醒吗？」路云没好气的说。
    「你会说话……」
    「标本说话很奇怪吗？」
    「我……」杜彩还不太能适应活化石的生动程度。
    「我找你只是希望你想个办法……」秦空皱眉说：「我怕她被抓去解剖什么的。」
    「是有可能。」杜彩撑着下巴思考。
    「能不能偽造身分？」
    「你傻了！连出生人数都被严格控管，突然多个人类还不被怀疑？」
    「那……」秦空这下真的面部纠结的苦思。
    「你真的那么希望我活着？」路云看着他皱眉也有些不捨。
    「当然啊！」秦空的回应一点迟疑都没有。
    「呵，那很简单啊。」路云跨出水晶棺，杜彩还是觉得那画面诡异。
    「嗯？你有办法吗？」秦空期待的看着七世纪前的天才。
    杜彩倒是看好戏的眼神，等着她会说出多惊人的点子。
    「只要证明我有存活的价值不就行了，就像你们一样。」
    「你要像我们一样？」杜彩质疑的眼神一点都没隐藏。
    「嗯。」路云走到锭食机去扎了一针，虽然不痛，但她还是很讨厌扎针，回头咬着餐锭一脸自信的说：「说吧！你们这年代有什么困扰？」
    「哈，我们这年代困扰可多着呢，处理一千年都处理不完。」杜彩有些讽刺的语气。
    「那我存活的机率更高了，不错。」路云拍拍秦空的肩说。
    「主要是海的问题。」秦空认真的说。似乎是认同证明她存活的价值是目前最有用的方法，开始认真找起资料，杜彩也只好一起帮忙，她实在也想见识这位七世纪前的天才，至今还能发挥多大效用。
    「目前海就像一个大型废弃桶，所有垃圾、废弃物、污染物甚至死亡的生物，都往里面丢，早已不是能净化的程度，这连带影响到陆下的土质，怕是再过几十年连陆下也无法住人……」
    「顺带一提，臭氧层早在三世纪前就消耗殆尽，现在恶性臭氧在空气中是严重的污染物，加上气候剧烈变迁，早上可能是你那年代所谓的夏天，晚上可能就变得如同极地寒冷。」
    「唉……」路云不禁长叹口气，没想到自己会亲身经歷所谓的瞬息万变，还是拍拍裙子，振作说：「海洋是最初孕育生命的地方，净化是首要任务。」
    「你可能没听懂，凭我们现有的人力与资源根本不可能办到所谓的净化。」杜彩立即反驳：「你知道要让现今存活的人维持生命就要消耗多少资源吗？更别说什么净化了……」
    「我们用的是脑力，人类当然是无法接近那些污染物……」
    「所以你想做什么？」
    「或许可以用人造人进行净化。」
    「但目前人造人负责的工作就是制式的开关、监控，一个单位顶多拥有三到五位人造人，没有足够的资源製造你所谓的人造人大军。」
    「我想那些污染物应该也是一种资源……」路云不太确定这年代的污染程度究竟如何。
    「呵，你想用废弃物製造人造人？」
    「是循环！我想将单向物质鍊转回循环，才能渐渐解决所有问题。」
    「真是异想天开，没有学家会支持你的，大家只不过是苟延残喘。」杜彩不是故意说出这么消极的话，因为这些理论她也想过，只是始终不敢提出，就怕被她的爷爷杜鬱全面驳回……谁知道这七世纪前的人竟然有跟她一样的想法，突然五味杂陈，不知该佩服七世纪前的人有跟她一样的想法，还是惭愧自己的想法竟跟她一样「老旧」。

 -13-

    「目前讲这些当然无法得到支持。」秦空总算开口：「但如果在有些进度之后，就会比较容易被理解接受，提高说服力。」
    「你赞同我的想法？」路云好笑的看着他，其实她只不过是讲讲而已。
    「嗯。」秦空天真的坚定眼神，说：「在你被发现之前，我们闯出一些成绩吧。」他坚信的眼神让这两个女人心中哭笑不得。
    「算了，需要帮忙跟我说一声吧，如果我有空的话。」杜彩挥挥手，打算离开。
    「杜彩。」
    「嗯？」
    「谢谢你。」秦空微笑挥手。
    杜彩就是无法抗拒他总是不耻下问的跟在她身边，在得到答案之后又总是这般天真向她道谢，或许是杜鬱不允许她有一丝这样的天真，秦空的眼神才变成她的嚮往。
    「你喜欢杜彩？」路云没所谓的走进补水室，边说。
    「我喜欢杜彩？」秦空心想：「是不讨厌阿……」直到路云走出补水室，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问题。毕竟这个年代顶多是「欣赏」对方的能力，爱不爱、喜不喜欢，已经不是这年代该有的消遣。
    「有空可以带我去看一下现在的海是怎么回事吗？」
    「你要去陆上？那有点危险，我不确定……」
    「不确定什么？」路云似乎很讨厌他总是欲言又止。
    「我不确定你的身体可以承受陆上的环境。」
    「那有什么关係。」路云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命状态。
    「你怎么能这么说……」秦空眼里一丝难见的悲伤。
    路云差点忘了，他的家人也是因为不在意自己的生命状态，硬是在陆上生活，结束短暂却自由的生命。留下他一个人……再也不知道是为了守护谁而活。
    「好啦，看你要检查什么，还是穿什么配备都依你。」
    「嗯。」秦空这才有些笑容，眼里的悲伤却没比较少。
    「穿黑色真的会很显眼吗？」路云拿起昨天买的全能大衣说。
    「呵呵，当然阿，这年代已经不如你那个世纪繽纷，所以大家尽量避免黑色。」
    「好吧。」
    仔细想想，秦空似乎还没让她出去看看这个世界现在的面貌，心想或许可以先让她去陆下逛逛街，虽然那根本就是些置物仓库，没什么好逛的。
    「你今天没有研究工作吗？」
    「有阿，但我已经申请负责水晶棺专案，其他工作自然少被分配。」
    「这样啊，那水晶棺专案不用交代进度吗？」
    「你不用担心这些，我都处理好了。」秦空心想：「况且他们也不是很关心这件事。」
    「喔。」路云只是觉得一直待在这个冰块般的建物里很无聊。
    「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秦空犹豫了一会儿才说。
    「去哪？」路云随即露出雀跃的神情，奔过来挽着他。
    「啊！」路云已经很多天没这样黏着他了，突然有些难适应。
    「干麻……我又不是异形。」路云见他僵硬的表情，没好气的自动退开。
    「我又没说什么……」
    「有些事实不需要用说的。」路云转过头去，淡然的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换上黑色全长裙装，转头看见秦空订了一件白色的全能大衣，是他自己的尺寸。
    「这件给你吧。」
    「太大了吧。」
    「大才安全啊，才能把你整个人包住。」
    「那我怎么看路阿……」路云推了推过大的衣帽，几乎盖住整个视线范围。
    「呃……」秦空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样好了。」路云牵起他的手，说：「你牵着我走就好了！」可想而知，秦空手腕带上的警示又闪了，心跳频率异常的问题又出现了。
    「唉……我可能是病了。」秦空拍拍胸口看着手腕带说。
    「病？牵个手就病了？」
    「你不知道……三个世纪前的病毒浩劫就是……」秦空显得十分恐惧。
    「好吧，不牵就不牵。」路云看他怕成那样觉得愚蠢，但也没办法，只能入境随俗。
    穿上全能大衣，踏出门外的第一步，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搭着全体透明的磁浮盘前往有商店的陆下街区，位于陆下住宅区的上层，依然有仿日光机制，四季如春的控温，路旁还有两排假樱树造景，飘往地上的花瓣竟然只是投影……害路云白高兴一场。
    走在铺石砖的街上，路云低头发现这些石砖的纹路也是假象，几乎都是经过光影设定的韧性玻璃……假象的多样化让她觉得更空虚，当然这里本地住民早就习惯一切，有总比没有好，人类变的很容易满足，只要能在地球里好好活着就好，其他的慾望几乎变的微小，就连对感情的需求也十分低迷。
    人类在面临生存的威胁，感情变的很没必要，理智才是求生的利器。路云虽然明白这点，但实在让天生多爱的她无法适应，谁叫她生在多爱的家庭，能在七百年后完好如初復生也是因为有个疯狂爱护她的男人，想将她像不凋花那样保存着。
    「你别乱走……」秦空老是回头担心她的身影消失，不自觉拉起她的手。
    「喔。」路云只好乖乖跟在她身边，低头不再乱瞧、乱想、乱跑。
    秦空走进一间全白的店，购物清单都是复杂的字母、化学式等，看来都跟工作有关，路云也就没多插嘴，顾盼一圈她比较好奇这个年代有没有所谓的咖啡馆？
    眼前就有一处看起来像咖啡馆的店，外面坐了几桌人，都是穿着非白色的全能大衣，看似在聊天，桌上并没有放着饮料之类的东西，更别说是松饼之类的点心。
    「他们在干麻？」路云好奇的凑到他身边问。
    「他们……间聊吧？」他们都是非学家的人类，能这么悠间的背后都有一些代价。无非是贡献自己的身体试药、试验污染物质对人体的影响程度与变化……就因为他们没有当上学家的能力，但也必须对这个社会有所贡献，只好选择贡献自己的身体。
    用对社会的贡献，换取维持生存的基本需求，直到他对社会再也付不出任何贡献为止，在这年代，这就是「职业」的一种，所有的贡献换来的代价大部分不是金钱，而是生存的必需品，像是餐锭机，或是一栋陆下套屋，甚至是生產下一代的生產权，都必须靠贡献换取资格，而且没有人认为这种贡献是残酷的，他们的价值观早已是能活多久是多久，就这样度过一代又一代。
    秦空见过她的眼泪，也了解七世纪前的价值观跟现在大有不同，所以不敢告诉她这些真相。就因为如此，秦空才同意她所谓「证明自己存活价值」的计画，的确只有这个办法能让她安然活着，否则真不知道进化议会会怎么处置她。
    ＊
    2168年6月27日晴天
    你的葬礼，没人同意要在那傢伙的土地上办。
    于是我们私下提前办了，没有人知道你在水晶棺里睡着。
    这个祕密我将带着离开人世，直到未来有人再度发现你为止。
    我们打算三天后再公开办个追悼会，毕竟爱你的人不只我们。
    但我实在不喜欢他们假悲伤的眼泪，为自己难过的成分更多。
    那不是因为失去你或遗憾你的梦想没能完成而感到心痛……
    他们只是可惜不能再利用你了。
    根本没资格见你最后一面。
    ＊

 -14-

    秦空又走进几间店买了些东西，大部分的货物都利用传送口直接送回家里，他悠哉地走在路上就像平常一样，学家不管做什么都能得到优先权及友善的眼光，他身旁的人却皱着眉，十分不自在。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秦空发觉她的脚步渐缓，转头问。
    「这个世界真冰冷。」路云在嘴里呢喃。
    一路走来，她察觉到一双双空洞的眼神，嘴角上扬的弧度是那么微小，这里几乎没有笑容，只有所谓的「友善眼光」，她从来无法想像没有笑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即便是愚蠢天真的笑也好，现在她却亲眼见到没有笑容的世界！
    干麻笑呢？能活着就是现在唯一能高兴的事了，还有什么值得笑的？偏偏杜彩喜欢的就是秦空稀有的笑容，他是极少数面对这个世界还能笑开怀的人。直到此刻，路云才发现……原来秦空的笑对这个世界来说简直讽刺，只会被讨厌。
    的确，这就是高明讨厌他，杜鬱也不太看重他的主要原因。
    「冷？这里的设定是人类适温，怎么会冷？是不是晶圆毁损……」秦空显得有些慌张，脑海里各种推论闪过，猜想会不是感知神经系统出问题……
    「可以回家了吗？」路云没所谓的打断他问不停的话。
    「嗯……买的差不多了。」秦空只是想带她出来逛逛，却发现她的脸色更差，心底有些内疚。
    回到家里，经过层层消毒踏入室内，穿上秦空替她订製的地板拖，这双地板拖也跟生命监测仪相连，有什么异状都会随时回报。路云直直走入房间，窝在她的水晶棺里，闭上眼睛多希望所谓的復生只是噩梦一场。
    「你……」秦空跟着进来，蹲在水晶棺边看着她，皱着眉不知该从哪问起。
    「我没事……」路云闭着眼说。只是太伤心了，本来以为地球还有希望的，怎知那些希望都建立在绝望之上。
    「你不好奇我刚刚买了些什么吗？」
    「生物研究的东西吧。」路云还是不想睁眼。
    「是给你研究人造人的材料。」
    「什么？」路云不但睁眼，还惊讶坐起。
    「我不是说在你被发现之前，要闯出一些成绩吗？」
    「但是……」路云心中一丝愧疚，从没想过他对这件事居然比自己认真。
    「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秦空微笑回应。
    「为什么？」
    「我不知道，或许……我家已经很久没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了，不想失去吧。」秦空的视线向下飘移，路云看见他原来有一对双眼皮。
    「好吧，我尽量活着。」路云手掌松乱了他的退色褐发，那也是这年代紫外线及各种污染物造成的色素变异。
    秦空只是惊讶的看着她，随即反射性地看了看手腕带，果然又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伴随警示灯在跑。
    「天啊，我真的需要去检查一下了，不是这个坏了就是我坏了……」
    「笨，如果失去感情，心才真的坏了……」
    「心脏吗？」
    「也不是。」也不是指器官而已，路云微笑说：「你改天就知道了。」
    「喔。」
    「如果我能成功的话。」路云心想。
    为了路云的开发案，秦空又藉着水晶棺专案申请扩大了自己的家，给她建造一个独立研究室。奇怪的是，在那次出门之后，路云都叫秦空去帮他记录陆上环境的细节、样本等，看似再也不想踏出房门一步。
    只愿意待在研究室里没日没夜的开发人造人，秦空只好帮她戴上一条旧的手腕带，才能提醒她进食、补水。虽然足不出户让秦空有些担心，不过如此一来她復生的消息被发现的机率也就降低很多，也不错。
    今天秦空又往她的研究室里走。
    「欸，」路云难得转头看他一眼，甚至拉住他说：「韧性玻璃可以抵抗任何污染？」
    「基本上是可以，低反应的稳定性、包覆内嵌智慧光能电路，很难毁损，但基本上要有电力维持才行，高阶光能电路还能感应到月光，只有一点光线就能储电。」秦空看着她微妙的笑容又说：「你该不会想用它做为材料？」
    「嗯……我想想。」路云想的可不只是韧性玻璃而已。用矿物镶嵌电路是最稳定的，她似乎把主意动到水晶棺去了，但她只打算拿棺盖来製作，并没打算把尧望留给她的唯一纪念品都给毁了。
    将水晶加工切割，炼造出星点般大小晶圆，再用电磁力重塑成电路网，构造如同黑水晶板的稳定技术，外层再套上一层韧性玻璃防污、抗撞击等，同时她用剩下的水晶板製作微小晶片，晶片里的设定从人造人的外型显影到中央指令一应具全。
    不会有人知道她把所有黑水晶板的记忆都输进晶片，连同七百年前的智慧心理分析功能也一併内建，她打算建造一批能拥有感情反应的智慧人，而不是工具般的人造人，为避免这些智慧人最后被「进化议会」拿去别有用途，秘密的中心指令是以尧望对她不可思议的坚定爱情为基准，保证忠心！
    短短七天内，路云製造的智慧人已经初步完成，命名「遥望1.0」，满意的看着几乎全透明的智慧人，光点从额头水晶片开始扩散，集中在心脏中枢，经判断分流扩散全身，光点宛如毛细孔佈满透明的身体，随后又利用光影设定渐渐变色，製造出尧望的外貌，除了空洞的眼神以外，其他都是那么相似……。
    「尧望……」路云不禁蹙眉，嘴里嘀咕：「怎么这么像！」
    「路云……」智慧人转动关节，过了几秒才顺畅一些。
    「音频不对……」路云皱眉，调了一下音频才说：「说说话。」
    「路云……」智慧人在讲出路云这个关键字，就会嘴角上扬。
    因为她不想看到不会笑的尧望，七百年前的尧望也不常笑，如今弥补缺陷似的，让长的跟尧望一模一样的智慧人笑了，即便眼神依旧空洞，未来随着记忆增加，内建智慧心理分析功能，会帮他归类出人类此时应该有的「正常」情绪反应。
    「可以叫你1.0就好了吗？」
    「可以。」遥望1.0微笑回应，多可爱的孩子。
    「你的任务是？」
    「净化海洋，守护路云。」
    「呵呵，谁教你的甜言蜜语！」
    遥望1.0不解哪句才是甜言蜜语，露出困惑的表情。
    「以后如果只叫你1.0就自动隐藏跟尧望有关的一切。」
    「没问题。」遥望1.0眨眨眼，已经隔离黑水晶板里所有资讯。
    「那……开始进行毒物测试。」
    「是。」遥望1.0伸出手掌。
    路云将秦空带回来的海洋污染物样本，蓝黑色的黏稠液体，经由真空管传输到他手心，测试耐污程度，没想到立刻闪烁警示灯，路云赶紧抽回真空管。
    「侵蚀了……」路云看他手心些微冒烟，皱眉很是不捨。
    「给你再镀几层……」她思考着该镀什么才能防止侵蚀。
    「路云！」秦空又要进来提醒她进食、补水，撞见刚啟动的遥望1.0，立即傻在原地。
    「你来的正好，你们高科技有什么物质可以防止污染物侵蚀的？像是陆上的建物建材？」路云皱眉问。
    「呃……他……」秦空心想：「跟我好像喔……」
    「你好，我是1.0。」遥望1.0向他自我介绍，不过并没有报上全名也没微笑。
    「1.0？这就是名字？」
    「嗯。」路云点点头，不想告诉他事实。
    「跟我长的好像，你该不会拿我当范本吧。」
    「你是秦空，他是按造尧望的外型做的。」路云没所谓的解释。
    「……。」秦空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但他的心有点异常反应，怎么好像有点痛。
    「全能大衣防止侵蚀？」
    「嗯。」秦空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那可以帮我找一下全能大衣的成分构造吗？」
    「嗯。」又只是点点头，视线往地面飘去。
    「你怎么了？」路云看他这般反应，猜想他只是累了，说：「不然你休息好了。」转向遥望1.0微笑着下指令：「你试试查给我。」
    「好。」遥望1.0每眨一次眼就扫描一片资讯，畅行无阻，一下就找到全能大衣的资讯，食指指向研究室的玻璃墙面，同步投射资讯。秦空见状不得不佩服路云，失落的走出房间，无力的坐回位置上。
    「因为我不是尧望，你就乾脆自己製造一个？」秦空在嘴里嘀咕。
    正好路云出来领餐锭，都听见了。
    「不只製造一个，还会製造十几二十个，甚至更多。」
    「你要建造尧望大军吗？真是疯了！」秦空不服气的说。
    「那片海洋不靠大军能整理完吗？」路云平淡的语气，显得秦空才胡闹。
    「你根本别有私心。」秦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介意那个智慧人。
    「嗯……」路云没反驳，更让他感到眼前一片万丈深渊。
    看着她悠哉的走进补水室，秦空恨不得分解掉研究室里那隻1.0，但只是想而已。补水室的门再度开啟，路云向他直直走来，光这样就让他的手腕带警示灯闪烁不停，前阵子至少也要有肢体接触才会心跳异常，现在竟然光看她那双眼就有这种症状。秦空转过头去，闪避她的身影，按着胸口猜想问问聪明的杜彩应该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对了！」路云站在他身后喊。
    「啊？」秦空有些不自在的转过头，眼神飘忽就是不想跟她对上眼。
    「你到底几岁来着？」路云想知道补水室的方式是否也有延缓老化的功效。
    「35。」
    路云微张着嘴，嘴角渐渐扬起，证实了补水室真有延缓老化的功效，似乎很开心。
    「嗯？」秦空不明白她这种表情该怎么解读。
    「没什么，你保养的真好。」
    「学家现在的平均年龄是180岁，35岁不算什么。」秦空说。
    「本小姐已经七百多岁了，详细算还懒呢！」路云甩了头发就骄傲走回研究室。
    「呵呵，这有什么好比的。」秦空似乎把遥望1.0给他带来的忧鬱拋到脑后了。
    路云在研究室里，决定把全能大衣的表层成分强化后再镀于1.0表层，而且要仔细的分层镀上，分别防止化学侵蚀、物理侵蚀等外力破坏。

 -15-

    花了三天才将遥望1.0加强完毕，此时她再度啟动晶片，半透明的遥望1.0渐渐变色、成形，睁眼，像是沉睡了三天。
    「路云……」1.0抬头微笑看着他的创造者。
    「毒物测试！」路云二话不说就兴冲冲的开啟真空管。
    随着蓝黑色液体传到他的手心，闪着安全通过测试的绿光，接着开始分析掌心所接触到的物质成分为何、威胁程度……等，所有调查结果同步传输到那路云眼前的屏幕。
    「喔！」路云坐在一旁悠哉的观看结果，不禁点头讚叹：「不错。」
    「谢谢路云。」遥望1.0微笑看向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你出任务。」
    路云说完似乎有点后悔，因为将来遥望1.0要跳入可怕犹如黑洞的海里，并且将可用、堪用的任何物质带回来。那真是一件高风险又辛苦的差事。
    「早知道就不应该把你做成尧望的样子！我真蠢！」
    「1.0的使命就是路云的梦想。」遥望1.0擅自翻阅黑水晶板里的资讯微笑说。
    「智慧心理分析啟动了？」
    「上次水晶片啟动后就开始运作。」
    「难怪。」路云想了想说：「你应该不会到处说起关于我们的记忆吧？」她另外把自己的记忆影像也同步输出给他，那些记忆连同情绪反应都建立在遥望1.0的水晶片之中，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也有感受到心痛的知觉。
    「不会，共同记忆其他人将无法任意夺取。」这是路云当初跟尧望打造黑水晶板时说过的话。
    「呵呵。」路云浅浅一笑，遥望1.0把七百年前的事记的比她更清楚。
    ＊
    2168年7月20日地下室以外的温度又创新高
    为了不让外面的气候影响到你沉睡，我在地下室建造另一个密室。
    这里没有人会打扰到你，除了我的视线。
    如果你还能感受到我炙热的视线的话……
    ＊
    一早，秦空出发前去研究室，反正这几天路云有1.0可以帮他，自己根本毫无存在感，于是提着办公包就来到生物研究室里发呆。
    「没研究案吗？」杜彩走到他面前，放着一份研究案。
    「有阿，海中毒物变异。」
    「那怎么这么有间发呆？」
    「我……是思考，哪是发呆。」
    「嗯，好吧。」杜彩没所谓的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开始研究变异案。
    自从路云提起净化海洋的主意，杜彩不自觉也开始找寻跟海洋有关的案件处理。反倒是秦空自从申请水晶棺专案之后，其他案件就进度拖延，以前他可是最爱衝锋陷阵的研究员之一，如今不是停摆就是错误一堆。
    「你再不认真一点，杜鬱又要念我没把你们管好。」杜彩抱怨说，虽然她今年才刚满十八，足足小了秦空一轮以上，但她是正宗优生学者再造计画的最佳成果，所以当然要放在上位者好好发挥功能，负责管理这些学者。
    「嗯。」秦空时不时就眼神空洞或皱眉，已经很少像以前那么笑了，连回答也不活泼了。
    「你最近很不像你……病了吗？」
    「是阿，我也这么觉得。」
    「那怎么不去检查。」
    「我不知道原因是她还是我……」
    「谁？那个标本？」
    「她哪是标本……」
    「喔，那个天才发明家？」
    「嗯。」
    「她闯祸了？」
    「我不知道……」
    「那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杜彩有些不耐烦，学家说话不应该一问三不知。
    「我只知道我最近变的易怒、烦心、忧鬱、胸闷、胃绞痛？」
    「毛病这么多……该不会是她造成的吧？」杜彩猜想他又要说不知道，连忙接着讲：「都建议你应该把她交给其他单位详细研究一番才对！你就偏不，现在出问题了吧！」
    「把她交出去？那太危险了！」秦空是指路云本人会陷入危机，并不是指全人类。但是照理说所有「进化议会」的学家，都应该以全人类的安危作为首要目标。
    「现在听起来危险的人是你。」杜彩指的是那些病徵。
    「我没关係。」秦空皱眉勉强一笑说：「再看看吧。」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决定了。」杜彩摆摆手说。
    「我先回去好了。」秦空心想：「在这里见不到她更做不了什么事。」
    「嗯。」杜彩点点头，心想：「早点回去休息也好。」
    明明没做什么却无比疲惫的踏入家中。
    「秦空！」路云一听到声音就蹦跳出研究室。
    「怎么了？」
    「我们1.0何时可以出任务？」
    「嗯……」秦空视线转到地板上思考一阵才说：「我可以用研究的名义带你去试试。」
    「真的？什么时候？」
    「我安排一下……」
    「好。」路云笑得开心，她心目中的英雄总算可以出任务了。
    在这之前，她再三测试遥望1.0的防护功能，深怕他一跳进深渊就被吞没回不来。此时她一点都没发现秦空的脸色极差，随即又回自己研究室去忙着製造更多遥望系列晶片。
    「秦空。」遥望1.0走出研究室，他近日已经能在室内自由活动。
    「你不是只会对你的路云微笑吗？」秦空看着他对自己笑，没很开心。
    「听说你病了。」1.0还是那么微笑着。其实是路云设定他对秦空也要微笑，毕竟他长得跟遥望差不多，也算是某种学长？兄弟？之类的。
    「你听谁说？」
    「路云。」
    「她还知道这个家的主人是我吗？我没允许你可以这样自由走动吧。」秦空瞥一眼，放下办公包，不太想理1.0。怎知1.0抓过他的手腕，擅自将手腕带的资讯全数读入、分析。这一切都是路云交代的，因为她发现秦空的表情就像吃醋的孩子一样，但这似乎不是这年代极致理性的人该有的情绪反应。
    连「爱」都不懂的年代，又怎么能诊断出他的病因。
    如果是爱，又怎么会是病呢？
    「秦空。」1.0分析完毕后，说：「你……喜欢路云。」
    「是不讨厌阿……」秦空没所谓的说。
    「不……」1.0又跑了一次更详尽的心理分析，说：「你，爱，路云。」
    「爱？怎么可能。」秦空深知这年代不存在这种远古才有的情绪名词。
    「是爱情，不是病。」1.0做出最后结论却不被秦空接受。
    「那代表我没有能力控制自己的理智，学家不应该如此失控，要是被发现的话，我说不定会被勒令退出进化议会，所以你最好别再乱说！」他似乎有些恼怒。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感情已经大于理智。
    「1.0算了，他不会懂的。」路云踏着轻轻的脚步，心想：「他不会懂，爱是多伟大的感情，没有爱才是造成世界崩毁的主因。」
    「你又懂了？你才到这个世纪多久而已？」秦空反驳，眉头紧蹙。他并不是故意这么刺激路云，只要面对她，就是控制不了那些善变的情绪。
    「还不是都一样。」路云对1.0招手，1.0随即微弯身躯等待指令。
    秦空眼睁睁看着路云轻轻吻了遥望1.0三秒！
    同时1.0身上退去所有虚拟光影，身上毛细孔般的星点晶圆像站在日光下闪闪发光，不过短短三秒却像接通电路般充电完毕，满格。
    那是路云创造的紧急功能，利用遥望1.0内建黑水晶板的记忆及经过智慧心理分析后建立的情感档案，让一个吻变成唤醒1.0的金钥，只有尧望深爱的人才有资格唤醒拥有相同记忆的他，即便只是个复製版的智慧人。
    「你……」秦空看傻了眼。
    「你不会懂，我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七百年前的爱。你不会懂，我还愿意活着是因为还爱着这个世界。你不会懂，爱不是一种病，不懂爱的人才有病！所以你的确是病了。」路云说完，没好气的回到研究室，关上门，连1.0都被隔绝在外。
    「那你懂吗？智慧人1.0。」秦空瞪了他一眼。
    「懂。」
    「你根本不算人类，能懂什么？」
    「你没有共同的回忆，关于七百年前。」1.0维持透明的模样一阵子。
    「……那又怎样。」
    「我有，甚至……」1.0突然闭嘴，阻止洩密机制啟动。
    「嗯？」秦空正好奇着。
    「没什么。」1.0换上原有的遥望光影形象，走回研究室去。
    只要挥动指尖他就能轻易开啟路云研究室复杂的密码锁，她改写了玻璃墙拍两下就能开锁的功能，连秦空都不能轻易进出她的研究室，简直反客为主。
    「怎么样？」路云问问1.0关于秦空的反应。
    「或许他没有尧望那么爱你。」1.0的语气听来只是分析结果，眼神却闪着不同光泽。
    「爱情不能这样衡量。」
    「但你不知……」1.0又说到一半，静止。
    总是有个指令在阻止他说出那些事，就连眼前的人是路云也不能开口。

 -16-

    「你怪怪的，哪里出问题吗？自动侦测。」
    「……没有任何问题。」1.0没过几秒就回答。
    「侦测一下啦。」
    「是。」遥望1.0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只是说不出口。
    因为他在路云离开研究室的时候，擅自再次读取黑水晶板，并且在经过中枢资料夹时，发现里面藏着从路云生前到尧望生命终点的……尧望日记，写满了数以万计想对她说一辈子却再也没能让她听见的话。
    然而，这些日记内容让1.0建立出更像尧望的思考模式，这个思考模式就是阻挡1.0向路云报告这些事的主因，只有尧望的记忆能控制以他为基准製造的智慧人。
    ＊
    2168年7月25日红色扶桑摇曳
    路妈把黄色扶桑换成了红色。
    或许是不想再回忆起关于你的一切。
    不是因为讨厌你。
    而是讨厌这个没有你的世界。
    我坐在庭院，看着扶桑被日光蒸发枯萎。
    太像了，就像我的心，日渐乾枯。
    ＊
    关于自己的生命，自从製造出遥望1.0之后，路云总算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虽然她现在做的事情跟「活下去」有点出入。
    路云正在低头把自己脚掌上的最高维生晶圆取出，喷血的画面怵目惊心。她头上接着几条线路，暂时阻隔大脑感知痛觉，神情自若的模样任谁看到都会以为她想不开。
    取出最高维生晶圆后，她仔仔细细的分析晶片构造、原理，『最高维生晶圆：仿製细胞并修復毁损的人体器官组织，用于濒死急救患者，造价、技术皆是最高规格，依规定不得用于尚有生命跡象的一般人类。晶片在感应到生命跡象后会发挥最高效能，即时修復所有可能损坏、病变的细胞……』
    「喔喔。」路云看着萤幕讯息点点头。想着要怎么改造才能稳定、不易损坏，最好还要有强化细胞的功能，说不定就不会轻易被污染物伤害……
    「嗯……」不顾脚上血跡渗入连接生命监测仪的拖鞋，陷入沉思。
    「1.0快开门！路云发生什么事了！」秦空在门外不断大喊。
    手上第二圈手腕带跟路云手上是同步显示，此时不断闪烁火红的警示光，刚才甚至有警示声响，只是被秦空按掉了。要多紧急的见血事件才会啟动这种火红警示，秦空本来打算近日都不见路云的，无奈还是衝出研究室，焦急的站在门口徘徊。
    「嘘！去叫他别吵。」路云的思绪被喊叫声打断，只好叫1.0去应门。
    才一开门，秦空挥开1.0就看到血淋淋的画面，路云还如此淡定。
    「你在干麻！」
    「激动什么？你不是生物学家吗！」路云瞥了他一眼，冷冷说。
    「我……你……」秦空心里慌张的不知该从何说起，深呼吸几次才总算整好思绪：「你怎么能随便拿下维生晶圆！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问题！」
    「嘘……」路云决定塞住耳朵隔音。
    1.0忙着阻拦一直想靠近路云的秦空，过不去只好坐在一旁皱眉盯着。
    只见路云专注在1.0身上也有的水晶片改点东西，没多久就把新製并且小一号的维生水晶片镶进未復原的皮肤下，没想到水晶片闪着细微光点没过多久伤口就白皙透亮，像新的一样。
    「我才不要用什么最高维生晶圆，听说那是给死的差不多的人使用？」路云拿下耳塞，转头瞪着依旧呈现惊讶状态的秦空。
    「你刚刚换上去的是？」
    「我叫它『星光维生晶片』多好听！」路云笑说。
    「呃……」秦空到是不在意命名这回事。
    「效率比什么最高维生晶圆还高、更稳定、直接进入细胞核进行改造，让每个堪用细胞回归新生期，有效减少人体用于製造新细胞所耗的能量，简单来说就是不只復原伤处，还有永保青春、延缓老化的功用！」路云开心的说。看来她真的很在意老化这回事，毕竟已经七百多岁了，即便那些生日都没过过。
    「真的？没有副作用？」秦空一脸质疑。
    「没有，但限量，我用尧望的水晶棺盖做的，无法量產。」
    「嗯，那就必须保密了吧。」
    「如果换成全能玻璃，效能是有可能降低，成本还会提高，不如就用什么最高维生晶圆。」
    「那你打算把六个最高维生晶圆都换下？」
    「嗯，如果可以的话。」
    「不行，在还没确定没副作用之前，只能换三个。」
    「好吧。」路云瞄了他一眼，乾脆的妥协。
    接着又是一连串血腥的场面，让秦空第一次想别过头去，他明明是个生物学家，却对这种画面產生排斥感，只因为对方是路云。所幸这次很快速地换上晶片，没有血淋淋到导致警示声响起的程度。
    「好了！」路云抬头对秦空灿笑，他手腕带的心跳异常警示又亮了。
    「你能解释一下我这个到底要怎么处理……」秦空决定乾脆问这个天才发明家，展示手腕带的警示灯给她看。
    「处理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情感的问题，尤其是这种乱七八糟的……」秦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善变的心情，就像陆上恶劣至极的天气。秦空顶多只处理过无止尽的悲伤，就是家人都在自己面前倒下的那段日子，于是再也没有更悲伤的事能让他感到伤心，所以他总是在笑……。
    「有造成你什么困扰吗？」路云表情宛如諮询师。
    「我的研究案进度落后……」
    「为什么？」
    「因为……我在办公室就担心在家的你。」
    「是吗？」路云忍着笑意，像个专业諮询师，又问：「还有呢？」
    「我变得不理智，甚至易怒！」
    「怎么说？」
    「你怎么能……」秦空的视线转向一旁无辜的遥望1.0。
    「亲他？」路云忍着笑，僵硬的表情看是快忍不住了。
    「那种行为在三世纪前就已经被禁止，避免末日病毒扩散，虽然现在没有末日病毒了，我也不应该生气才对……」秦空困惑的碎碎念，似乎真的不明白。不明白这个年代没有的「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云看他碎念个不停，放下手里的小型水晶板，起身走近他，手掌轻覆在他的眼皮之上，轻轻的吻了他三秒，秦空顿时石化了三秒，脑袋似乎无法判断这瞬间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1.0身上发出警示声，才总算回神。
    1.0站在一旁观看，内建的正常情绪设定应该不会有负面反应，毕竟他并不是尧望本人，没有必要介入两个人类之间的感情纠葛，但是在他窥视黑水晶板的日记后，尧望本人的意识成分过多，人格完整，让他……感到气愤。
    所有电路集中在心脏中枢，瞬间提高电压造成毁损，导致警示声响起。
    「1.0在吃醋？」路云回头笑着看了1.0一眼，对这种结果感到有些不解却又觉得有趣。
    「不……」只见1.0开始啟动重整修復系统，警示声渐弱、消失，恢復正常。看来1.0的自尊心就跟他的创造者路云一样高，完美主义不允许一个智慧人变得跟人类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些人类千百年来避之唯恐不及的负面情绪反应。
    「那就好，有什么受损的自己找能用的材料修復，没问题吧？」
    「没问题。」1.0再度露出微笑回应。
    「还有……把他推出去。」路云指向呆滞傻笑的秦空，有些碍眼。
    「是。」1.0十分迅速的将他连同椅子推出研究室。
    「欸，你！」秦空突然回神，叫住1.0。
    「有事？」1.0回头，路云设定他对秦空微笑现在似乎失效了。
    「有电流通遍全身的感觉是正常的吗？我以为人类不会这样……」秦空边傻笑边问。
    如果1.0有白眼功能，或许现在可以用上了。
    「或许你该想想对路云的爱有多少，只是无论再多，都比不上尧望。」1.0语出惊人，彷彿替尧望本人呛声的语气和表情，那么生动。
    「但你并不是真正的尧望。」秦空似乎想警告他明白自己的身分，怕这个智慧人越界，以为自己真的是人类。不！1.0并没那么愚蠢，只是他见证了尧望本人对路云一辈子的牵掛、单独的对话，任谁都会感到这份爱有多不可思议。

 -17-

    「我是1.0，但肯定比你了解更多尧望。」1.0的语气不输路云那般理直气壮。
    「那你说说看，我还真想了解这个长的跟我相像的人究竟如何。」
    「总有一天会让你知道的。」1.0说完，没回头的走往路云的研究室。留下木然的秦空，他怎么可能知道要怎么评测那份爱有多少。那些都没公式可以计算，没有原则可论，该怎么评断「爱」有多少？这个问题难倒他了。
    「我都听到了。」1.0进门之后，路云回头说：「上次你话说一半，以为我没发现吗？」
    「我……」1.0无法辩解，路云可以掌握他的中枢资讯。
    「你藏了什么没让我知道？」
    「不是我藏的。」
    「有骇客？」路云心想：「那就更严重了。」
    「不是入侵者。」
    「说喔！」路云不耐烦的眼光，传递到1.0眼中。
    1.0不自觉回避她的眼光，低下头，从掌心浮现一叠残影。
    「这是什么？」
    「是日记……」
    「谁的日记？秦空？」
    「尧望。」
    「……。」路云看着那叠残影，不敢相信，说：「怎么会有？」
    「探索功能在黑水晶中枢破解寻获。」
    「我为什么不知道？密码不是巨蟹星云吗？」
    「最后他犹豫了，怕你看到会伤心。」1.0哀伤的眼神那么真实。
    「我要看。」
    「现在不行。」1.0反抗指令。
    「遥望1.0必须告知路云你所隐藏的一切资讯。」路云完整的说出指令，表示强制执行。
    1.0的眼神那么为难，彷彿在与另一个意识挣扎。
    「还是不说吗？」路云冷冷的语气，说：「无论七百年前的尧望，七百年后的复製人1.0，我都不擅长求你，决定不说就像决定建造水晶棺，让我在七百年后活下来一样残忍，如今你倒好，一点责任都不用承担。」
    「……。」1.0静默，眼中闪烁几排字句，字句从他的嘴里说出。
    「2168年8月3日多久没见到天空了」
    「我每天都把想告诉你的话写进水晶板里。」
    「总希望你有一天能听到，真的很希望有那么一天。」
    「2230年5月20日眼前一片黑暗」
    「我不断犹豫是否该给你知道将近百年的日子，这些我想告诉你的话。」
    「曾经多希望有一天你在未来甦醒，能听见我花一辈子说给你听的话。」
    「证明我一直没忘记跟你的承诺。」
    「直到今天，这一辈子就快画下句点，我却犹豫了……」
    「那些字句，换算成你在未来流下的泪，让我不敢想像。」
    「如果你能重生，我寧愿，你不再记住关于我的一切。」
    「更别说这一辈子的字字句句……代表寂寞的对话。」
    1.0趋近真实的哀伤，差点让路云忘了他只是……复製人。路云轻轻靠近，紧紧拥着遥望1.0，她没流泪，泪腺似乎为了适应这个年代而被维生晶圆改造退化，想哭却哭不出来的痛，原来像一把刀，在她心上画下一刀又一刀的残忍，除了拥抱1.0，她不知道该怎么离七百年前的尧望更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同样被时光侵蚀，在心上留下的巨大缺口。
    「我只能在未来的日子里，把他的一字一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1.0理智说。
    不愧是具有完善心理分析的智慧人，加上尧望日记以及拥有创造者的路云资讯，他判断出最适合路云理解日记内容的方案。让她不至于一下子独自承受那份被时光洪流遗弃的痛苦。那是否代表遥望1.0会在未来渐渐替代尧望的位置？
    不可否认的，1.0并没有这种判断，因为1.0从被製造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为创造者与全人类牺牲奉献。「陪伴」并不是1.0存在的意义。
    「我知道了……你决定就好。」路云脱离1.0的怀抱，勉强微笑说：「那就不能让你轻易毁损了。」
    「我是你的作品，是不会轻易毁损的。」1.0微笑说，眼神的光泽那么和煦。
    「说的也是。」路云渐渐从七百年前的回忆漩涡走出来，总算明朗的笑了。
    ＊
    2168年9月5日金星好近
    听说今天有陨石群会扫过地球上空，大家惊恐的躲在地底。
    我反而离开地下室，坐在这里看着难得寧静的夜空。
    在你离开的两个月后，世界都变了。
    崇山这傢伙推翻你从前所有的理论，按造他的计画走。
    我知道那会令他甚至这个星球走向毁灭之路。
    但不知为何……
    我不在意了。
    ＊

 -18-

    一早，秦空恢復笑容回到办公室。
    整晚脑海里不断反覆播送那个吻的触觉，电流不如说是从没有过的暖流，细细从心脏开始窜开，到达指尖、脚尖、毛细孔，在这个冰冷却高温的世界，那种感觉显得前所未有的珍贵，或许三世纪前或更早以前就绝跡了吧。
    「今天特别有效率啊？看过医生了？」杜彩站在他面前问，难得微笑。
    「呵，是阿，这医生可厉害了。」
    「谁啊？dr.5？」
    「总之……没事了啦，不用担心我被进化议会踢走。」
    「我才没担心你，只是像你这么有趣的人不多了，很稀珍而已。」
    「是吗。」秦空笑的傻。
    高明最近为了接近杜彩，申请到同一个办公室，刚进门就看见秦空傻笑，嫌恶的神情差点藏不住，匆匆抢在秦空之前选了杜彩旁边的位置坐下。他接近杜彩当然有许多原因，不乏是欣赏她的能力和爷爷是杜鬱这个大背景。
    「有新发现？笑的这么开心。」高明讽刺的语气，只是秦空听不出来。
    「很快就有了。」秦空正着手安排让遥望1.0跳进海里出任务。
    「是吗，那就期待你的表现囉！」高明显然是想看他笑话。
    「那就先这样，杜彩记得帮我採购清单。」秦空一抹灿笑就穿上全能大衣离去。
    「採购什么啊？他自己不能去？」高明在他离开后，有意没意的向杜彩打探，一方面也是为了开啟话题聊天，虽说他欣赏杜彩，却没察觉自己根本没才能让杜彩欣赏。
    「也没什么，顺便而已。」杜彩随意敷衍就藉故离开。
    秦空到达岸边准备现场勘查，还得拉上全能大衣，半面镜加上高领遮掉半张脸，隔绝从海中不断冒出的有毒气体，里面都是几世纪来积累的有机、无机、变异物、污染物等，身为生物学家的秦空甚至担心哪天会从里面冒出剧毒异形生物，且地球上再也没有能与他抗衡或净化的方案。
    但目前看来那里面不可能有生命跡象，各种剧毒加上炙热温度与紫外线等，现有生物光能活着就是一种奇蹟，更别说孕育新生命、新品种，这早已不是大海的功能了。
    杜彩这次所採购的材料都是进化议会高层才有名额购买的稀有產品，藉由杜鬱的孙女名义採购来的所有材料，经由传送口到达秦空家，杜彩也同时出现在门外，想进来看看这些材料会用在什么研究上。
    没想到路云禁止任何人进入，最后杜彩连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要看到1.0的存在，只好在附近等待秦空回来，打算问他是怎么回事。毕竟他们这些年同事一场，互相进出对方家里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为了全人类的存活议题，大部分学者不能私藏研究结果（研究过程不在此限），所以这种把自家研究室上锁的行为实在有点怪异。
    「这不是你家吗？」杜彩此刻站在门外指责秦空被反客为主，「她在里面？」
    「恩……。」
    「那她应该知道我来，还故意不开门？」
    「她……是怕打扰。」秦空没所谓的搔搔后发说。
    「我总得知道她拿那些高级材料去做什么了吧！」杜彩坚定的语气，只是想知道这名天才发明家的实力在哪，她根本一点都不在意那些材料要怎么使用。
    「那我跟她说说看好了。」秦空战战兢兢传送讯息进去。
    「你们去喝下午茶、约会什么的都好！别来吵我啦！」路云只是回传一些他们无法理解的「古文」。
    「下午茶？约会？」杜彩困惑的神情。
    「反正就是叫我们别理她。」秦空表情垮了下来。最近他热衷于七百年前的文化，还特地到考古单位找遍那年代的各种资讯，没想到此刻路云竟然把自己推给另一个不讨厌的女人，究竟是有多不在意他？想到自己甚至输给里面那隻智慧人就莫名火大。
    「那……」杜彩走向出口还不断回视紧闭的研究室。
    「很遗憾的，我控制不了她。」秦空只好替她披上全能大衣，推着她走出去。
    ＊
    2168年9月22日庭院的波斯菊
    你猜猜我最新的休间活动是什么？
    似乎很久没有打造宝石了……
    每当想起你，我就收藏一朵花。
    小心翼翼的将它放进真空水晶球里。
    花朵的水晶棺。
    努力克制想你的频率，还是已经装满一箱。
    又一箱。
    ＊
    秦空送走杜彩，独自站在门外，还在犹豫是不是真的要跟杜彩去「约会」。
    「你真的希望我跟她去约会吗？」秦空靠在门边，就算不确定她能不能听到。
    「喀斯──」玻璃墙开出一条缝隙冒着白烟。
    「天啊……」秦空反射性拉起高领。全能系列上衣的高领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形。
    「你怎么还在这？」路云走出研究室，故意这么问。她早就从研究室里的监控系统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是我家，我当然在这！」秦空总算对反客为主这件事总算有些不悦。
    「再忍一阵子我说不定就可以独立了。」
    「独立？」
    「是阿，等我证明了自己的存活价值，还需要窝在你这吗？」
    「你……」秦空听着这种话对比她看似无害又善良的脸，顿时语塞。
    「呵呵，开玩笑的。」路云扬起嘴角，拍拍他的肩说：「谢谢你帮我弄到这些材料！」
    「那为什么连一眼都不给我看？」
    「可以给你看啊，只是不想给你以外的人也看。」
    「你不喜欢杜彩吗？」秦空皱眉问。
    「那你喜欢杜彩吗？」
    「不讨厌啊……」
    「哼！」路云听到这个答案转身就走进补水室，懒的回话。
    秦空见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怎么有些慌张呢？脑海闪过一大堆辩解的话，受过专业训练的大脑随即整理出结论，等待她走出补水室的时候……
    「但是我喜欢你。」秦空认真不嘻笑，甚至有点皱眉。
    「那你知道七百年前喜欢我的人有多少吗？」
    「知道……」大约半个世界的人都喜欢她，不如说是崇拜。
    「那你知道我唯独喜欢的人是谁吗？」
    「知道……」除了父母，就只有尧望。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吗？」
    「知……呃，不知道。」
    「因为我知道只有他是真心爱我，而不是只爱我的大脑。」路云平淡的解释。
    身为天才发明家不会不清楚身边都是些什么人，覬覦她才能的财团企业、政府单位，甚至来自各国的高价挖角，为了靠拢她不惜恶性竞争的人不尽其数，崇山就是其中一个，敌人关係只是他想合作的藉口之一。
    崇山家族背后的财团，就缺少一个有脑的人。否则崇山根本不足与路云匹敌，当年那场世界发展辩论会的资格也是崇山用钱买来的，他那些烂理论根本登不上檯面，还自以为骄傲的跟路云称做「敌对」，那也不过是崇山花钱买通媒体写下的斗大标题。
    至于路云会这么讨厌崇山，就是因为他不断怂恿路云变心，不时恶意批评尧望一无是处，路云深知尧望并不是一无是处……只是自从末日浩劫带走他所有的家人，几乎整个家族只剩他活着，再也没有能让他认真用心守护的东西，成天就像行尸走肉。
    除了三餐会出现，拿走自己的餐点就躲进地下室。这让天生多爱的路云偏偏想把自己很多的爱分一些给他，「让他笑」是路云那时候生活的新挑战，比起发明新事物，对她而言这种挑战更艰难。甚至为了这个新目标，逐渐把各种研究室里的东西搬进地下室，搬到尧望隔壁的房间。
    直到他第一次笑了。
    那是路云十二岁生日，一句天真的愿望：『以后我想嫁给你！』即便那次尧望的笑是鄙视路云的过度天真。
    『但我不想娶你。』十三岁的尧望面无表情回应。
    『以后我会让你改变心意。』路云聪明的微笑说：『就像我今天让你笑了一样。』
    『……。』尧望知道以她的聪明才智，不是没能分辨那种笑是嘲笑她天真的无可救药，她却还是一脸的骄傲满足。
    路云只因为让他笑了几秒而开心好几天，尧望甚至认为这个女孩的智商根本未满一百，怎么可能是跳级受训的天才少女？更别说她的第一项发明「日能照明系统」已经量產出售。家家户户都在室外装上此系统，艳阳天透过光能、热能、紫外线集电，提供夜间照明、供电等用途。然而这项发明只是她受训期间尝试製作的「作品」而已，她本人并不觉得那是一种发明……

 -19-

    秦空看着路云的背影，始终沉默，在这个年代的确就像她说的「只爱大脑。」
    「不爱大脑还能爱什么？」秦空无法理解「爱」到底是要爱什么？
    只有路云发现这种现象，这年代的所有人对学家友善也是出于爱他们那几颗价值不斐、掌握人类生存关键的大脑，除此之外，没人关心所谓的「人格、善恶」，再多的善良要是没有聪明的大脑，也无法在这个世界存活，那些虚无飘渺的理论不再重要，就像爱情与拥抱一样没必要。
    于是路云暗自下定决心，要在她的有生之年，尽最大的力量改变这个完全变态的世界，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的生命该如何延长在这时代已经不难，要再活一百年也没问题。
    但她真的不想活在这个空洞的世界，连衣服都那么难看，也没有下午茶间聊的画面，更连爱情是啥都不懂，觉得拥抱牵手亲吻是病毒传播途径，毫无感情的活着还有什么乐趣？人类最繽纷的不就是那颗心吗。
    可惜现在都是黑白的。
    坐在研究室里，刚增加了抗重力悬浮功能的1.0盘着腿飘在半空中。
    『啟动：抗重力模式。』
    『啟动：平衡系统，稳定上升中。』
    『警告：上方障碍物，稳定下降中。』
    不断闪过1.0瞳孔的细小资讯，他正在测试自己的抗重力模式。
    同时，路云正在研究1.0瞳孔同步传影工具，改写类似玻璃墙的光影功能就能做到，只不过要增加防骇功能，免得未来有心人利用1.0作为监控工具。
    「该用什么加密呢……」路云撑着头苦恼。
    路云只要没灵感就会开啟黑水晶板里的记忆影像，想起七百年前跟尧望相视而笑的默契，猜想在这个没感情的年代「相视而笑」应该无法轻易破解吧？
    「同步对视传影，用来解密如何？」路云记下这个功能的基本想法，并且一天内就製作出一副镜片，用来与1.0交换同步传影画面，也就是能够隔空与1.0对视，同时也能调整成对方的视角，观看对方所在地的景物。
    『1.0开啟同步传影功能后，分为三方画面进行资讯处理。』
    『第一，透过同步传影确认路云虹膜解锁。』
    『第二，观看1.0的所在地的景象资讯并进行分析。』
    『第三，观看路云所在地的景象资讯并进行分析。』
    『经同步传影虹膜解锁后，才得以处理1.0所在地的景象资讯。』
    『其中包含毒物分析、发送指令、远端控制等……』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路云皱眉思考这些设定有无漏洞。
    「路云……」1.0的声音传来，似乎要回报抗重力模式结果。
    「嗯？」
    「抗重力模式耗电超过预算值。」
    「那……我再想想。」路云回头眉头皱得更紧一些。
    『强制通知新讯息，来自秦空：出来进食！』讯息字幕病毒入侵似的，伴随红光大肆的覆盖在路云的桌面。谁叫她把研究室改的密不透风，只好强制讯息送到她眼前，这点身为这个家的拥有者还是办得到的。路云看到讯息无奈的走出研究室，秦空就坐在锭食机旁监督。
    「你不用研究海中毒物变异吗？」路云拿着餐锭没好气的说。
    「要阿，但也不是像你这样废寝忘食。」
    「如果我是个没脑的笨蛋你还会这样关心我吗？」路云平淡的语气，只是随口问问。
    「会阿。」
    「为什么？」
    「因为你是标本、是活化石阿，当然要妥善保存。」秦空忍着笑说。
    「呵呵呵。」没想到路云竟然没生气，反倒让秦空有些惊讶。
    「你……」秦空猜想她到底是为什么笑，刚刚那句话明显是调侃。
    「那我就不用担心被你赶出去了吧？」
    「我比较担心你把我赶出去。」秦空万分无奈。
    「谁叫你要让杜彩进来，我不想给她看到任何计画。」
    「为什么？她说不定能帮到你。」秦空皱眉不解。
    「我不需要她帮。」路云吞下餐锭起身，不想再讲下去。
    「你这样是传说中的吃醋吗？」秦空抓抓下巴，努力思考他最近看的那些七百年前的心理分析论，似乎是有提到这种情绪反应。
    「是阿，谁叫你长的跟尧望一样。」路云跨出步伐，吞下没说完的话：「却不属于我。」
    「只是因为长的一样吗……」秦空眼底似乎有些失落，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回到研究室，1.0看着持续烦恼中的路云，突然开口。
    「路云想听听日记了吗？」
    「嗯，反正也想不出耗电怎么解决。」
    「好。」
    『搜寻，2168年相关讯息。』
    「2168年10月8日晴空万里」
    「我想起你曾经问我的那句话……」
    「你说：『如果我是个笨蛋你还会爱我吗？』眼神就像满月蒙上一层云。」
    「还记得我只是告诉你事实：『我本来就觉得你是笨蛋。』然后对着你笑。」
    「因为，只有你才会因为我笑了，而开心很久。」
    「因为，只有你才会说要嫁给我这个早已没有资格幸福的人……」
    「然后你笑了，我分不清那是不是因为我也笑了。」
    「我……很想念你的笑，你呢？」
    1.0看着路云，完整重现当下尧望这些想告诉她却没机会说的讯息，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天份，不该在这个欲哭无泪的年代，製造出一隻整天只想把自己弄哭的傢伙。
    「遥望1.0出去陪秦空吧，现在不想看到你。」
    「是。」1.0微微一笑，走出研究室。

 -20-

    秦空此时也在研究室里忙着处理「海中毒物变异」，把现今可以得知的有毒物质、毒性强弱一併列出，就为了能让路云把1.0的抗污功能做到最好，他可不想看到1.0跳进海里一去不回，连带路云也跟着伤心欲绝……毕竟那是她心目中第二个尧望。他是这么认为的，对于自己输给一隻智慧人似乎已经认命。
    「被赶出来了？」秦空头也没回的问1.0。
    「是。」1.0没犹豫的回，并没有羞愧这项情绪。
    「怎么会？」
    「她需要自己的空间。」
    「这样阿。」秦空双手没停止工作，随意回应。
    「如果杜彩不再来，你可以自由进出研究室。」1.0的语气跟路云倒是有点像，一样的反客为主还理所当然。
    「真的？」秦空立刻停止工作，转头扬着嘴角。
    「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必须时常对她笑，真心的笑。」
    「这是什么奇怪的条件……」秦空不解的问。
    「希望你跟我一样，扮演好尧望的替身。」1.0说得直接。
    「……我是秦空。」秦空皱眉，有些不悦。
    「既然如此，你不需要自由进出研究室，只有如同尧望的爱，我才同意你离她更近。」
    「你搞错了吧，她才是你的创造者，怎么说得好像你拥有她？」
    「我的任务是守护她改造这个世界的梦想，不允许所有可能阻碍她的人出现。」
    「那你说如同尧望的爱是什么意思？谁知道啊！」
    「愿意无悔的将一辈子时光奉献给她，保存到此刻依然不减的爱。」
    「……。」秦空不禁猜想1.0知道的到底有多少。当然是比他知道的少许影像纪录还要多，更多。
    「办不到的话，不勉强。」
    「笑就笑，那有什么问题！」秦空对1.0说的自信。其实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就算他独自一人想到路云也会傻笑……。
    「那好，以后你要进研究室我都可以放行。」
    「你放行？不是经过路云同意？」
    「当然是她给我的管理权。」1.0有些骄傲的抬高下巴。
    「不愧是路云创造的智慧人，一样没来由的自信语气。」秦空心想，看看研究案又问1.0说：「请问你已经准备好下海了吗？」
    「目前……抗重力模式耗电过量，还在想办法解决。」1.0看在秦空已经得到自由进出研究室的资格，告诉他事实或许可以帮路云想点办法。
    「恩……」秦空转过头思考。
    「抗重力模式啟动之后，另外开啟三视窗处理影像资讯及毒物分析传送等功能，耗电量过大，无法关闭任何环节达到节能。」
    「对！」路云从刚刚就一直在研究室里偷听对话。
    因为她一直沉浸在尧望日记里的哀伤，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好窃听这两个傢伙。听着听着似乎跳出那层哀伤，因为这两个傢伙的对话实在太愚蠢了，直到讨论话题迈入重点，她总算从研究室出来。
    「所以要增加集电功能？」秦空总算有点学家的样子。
    「是，另外还有离开海面时的净化系统……」路云看来对净化系统十分苦恼。
    「陆上日常温度将近摄氏六十度的话……」秦空也陷入苦思。
    「既然表层上有高防污镀膜，可以採用微震盪脱离污染物达到净化效果？」
    「好像只剩这个办法能防止1.0把污染物带回陆上。」
    「那就这么决定了。」路云说完就闪回研究室执行。
    秦空看着这个行动效率极高的背影，不自觉浅浅一笑，连眼睛都笑了。
    ＊
    2168年12月24日暴风雪
    外面的暴风雪捲起了天高的龙捲。
    我在地下室看着你的睡顏，想起你总爱过圣诞节。
    在人类早已不相信这种只因宗教诞生的节日……
    你却悄悄准备一份礼物，让我隔天一早睁眼就能看见。
    『从前，这一天是人们能真正和平相处的日子。』
    你总是这么微笑说着。
    在大雪纷飞的日子，人们才会珍惜手中仅有的温暖。
    我将掌心贴在水晶棺上，多期望你也能感受到……
    失去你之后，这双手的温度，能有多低。
    ＊
    气候监测单位突然传来暴雪警报，警告学家暂时不能外出勘查。
    「糟了！」此刻路云想起秦空为了确定陆上状况，早先雀跃地出门，慌忙啟动陆上气候监视系统，看见暴雪形成一条条小龙捲，穿越每栋陆上建物之间，即便现在并非冬天。
    路云见状立即套上全能大衣离去，留下尚未开啟的1.0。
    她当然敌不过暴雪，于是就在列车站前被系统拦截，无法前进，她却擅自侵入系统让列车带着她往陆上奔去。
    1.0对于今日行程里的功能更新无预警停滞感到疑惑，睁眼，看见播送中的气候监视画面，随即接上整间房的资讯，得知他的判断无误，路云的确为了找到秦空失去理智，丝毫不知道自己无法抵抗雪龙捲袭来，细碎坚硬夹杂污染物的碎冰肯定会划破她的全能衣，甚至是皮肤……有极高机率危害到她的生命。
    1.0自行判断后穿上秦空的全能大衣作为掩护，检阅附近设备资讯，照路云行进方向迅速前进，在她即将从陆上大楼闯到外面之前，紧紧抓住的她的手。
    「路云！」
    「原来你在这……」路云回视，松了口气，直直扑上1.0才发现他不是秦空，当下却已经被1.0的双臂锁住无法动弹，频临崩溃极限的挣扎喊叫：「放开我！他还在外面！」
    「你会受伤的。」1.0淡定的语气就像尧望，即便天下大乱也能坚定地看着她说：「我会帮你找到他的，相信我。」留下一抹微笑，转身不过眨眼之间就窜改程式开啟层层防护门，走入暴雪之中。路云只是空洞的看着前后两个她深爱的面孔都选择离开。
    「我懂了……懂了你为什么笑不出来……」
    路云想起那年身为当代学者之一的爸妈，带着她顺利躲避末日浩劫，当年她根本不知道只有少部分的人有进入高级避难所的资格，无非是拥有庞大财產、权力或智慧的人，当时经营矿物的尧家在地道里躲藏，一夕之间被震碎的土石埋葬其中。
    尧望只是因为觉得当时所谓的末日浩劫根本没想像中严重，觉得地道闷热无聊就跑了出来，因此躲过一劫，尧家躲藏的地下避难所，被比预料中还要大的陨石群击毁，松垮的尘土盖到一丝空隙都不见，当他回到废墟般的土堆，独自一人在旁哭喊半日也不会有人察觉，路云却在监测画面中看见他渺小的身影，才立即报警求救，将他带进路家。
    满脸土尘灰黑的尧望，不哭不笑也不发一语，眼神空洞的看着眼前这些苟活的人类，心中多想被埋葬的人、该死的人是这些，而不是他无辜的家人。
    淡漠的情绪一直到浩劫过后也没退去多少，即便路家得知尧家惨剧之后，毫不犹豫收养他，并让他保留原名在路家生活着，路家广大的庭院上有栋铁灰色的建筑，路爸爸是个建筑学家，专为研发避难用的高防御建物，只是这种建物尚未普及，亲耳听见尧家惨剧之后，不断思考如何才能建造出人人都能安居，无须因为恶劣环境而迁往避难所的居家建筑，尔后更是为此付出心力几十年。
    只是尧望对路家人始终淡漠，只愿意住在地下室，就是不想见到他们，路云却故意藉口研究一些东西，天天踏入地下室，赶也赶不走。无论路云带来甜点、玩具、宝石……从没换得他一眼注视，更别说是笑容。

 -21-

    「失去一切之后，独活还有什么意思……」路云站在陆上建物看着窗外混沌景色，随即大厅红光闪烁不只，三名机械警卫包围住她。建物里的高级住户纷纷对她投以冷色目光，只因为她刚刚拥抱1.0的举动被看见了。拥抱的定义是：「病毒传播途径之一」是一种有害无益的行为。
    「眼前这人绝对不是学家，也不会是个正常人。」
    「甚至出现能擅自窜改系统的学家？太可怕了！」
    「她身上的白袍是哪来的？根本不合身……」
    一旁的住户不安的心思无声，冷眼却比包围她的机械警卫更令路云害怕。
    1.0突破重围才找到秦空，并且带着他顺利到达陆上临时避难所。
    「你怎么会在这？」秦空打量着1.0。
    「我必须回去了，她还在等我。」
    「路云吗？」
    「嗯。」
    「是她叫你来找我的？」
    「嗯……」1.0并没有说出路云失控想奔入暴雪中找他，或许是出于私心，也可能是当下的判断后的最佳决策。
    「那你快回去吧，我在这里很安全。」
    1.0回到原地却找不到路云，随即以秦空的身分借用了通讯设备，并且悄悄入侵窥视当时这里的监视画面，才知道路云被机械警卫强行带走……激动的情绪反应造成电流瞬间一拥而上，1.0只好闭上眼暂时让系统进入睡眠并重啟，才顺利离开这栋大楼。
    天气回復风平浪静，路云却已经被治安管束中心关在密室里审问。
    「你是谁？为什么没有户籍资料？」
    「你跟生物学家秦空有什么关係？」
    「为什么穿着他的全能衣？」
    一个接一个的质问透过广播系统，传进全然密闭的小空间。
    「快回答！」
    路云却因为突然懂了尧望失去一切的绝望，在秦空的消息传来之前，她一点都没想回话，就在十分理智的审问人员也快失去耐心的同时，整间密室突然断电，通道被一个闪着微细光点的人影开啟，看到熟悉的身影，将她抱起并且急速离开这个空间。
    1.0在这之前已经悄然窜改整个交通系统，让她畅行无阻的回到秦空家，随即不留一丝纪录，连监视系统也无法察觉当时脱去全能大衣使用光影系统偽装环境的1.0。
    「秦空呢？你找到他了吗？」路云一开口就先关心他，1.0似乎早就料想到了。
    「他没事了，现在应该到家了。」
    「那……他们会来找秦空的麻烦吧？」
    「呵呵，不会的。」
    「不会？」路云困惑的看着他。
    「你可能会生气……但我……」1.0说话居然支支吾吾。
    「嗯？有什么瞒着我？」
    「我自行新增其他功能……」
    「你自己学来的？」
    「嗯，其实我已经能透视这个国家的内部运作，因为他们全都仰赖制式的联络网来运输资讯，他们的防骇程式一直没有更新，我得到的资讯却不断衍生出新的想法，早就能破解那些防火墙。」
    「呵，那还好，你别变坏就好。」
    「不会的，我的使命是为你好，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实现你所希望的。」1.0站在门口微笑，层层大门开啟，总算回到家了。
    「我以为你在家！你跑去哪了？为什么跟他一起回来？」秦空劈头就碎念一番，路云却只是对她微微苦笑，随即紧紧拥住秦空。
    「别再问我问题了……」路云疲惫的垂下眼皮，身体渐渐沉了。
    「欸……！」秦空发觉她渐渐向下沉，只好用腾空的双手将她紧紧抱着，无视手腕上早已闪烁不已的心跳超标警示，突然有点懂了拥抱的用意，尤其是经歷一场暴雪后的拥抱……突然懂了她在街道上嘀咕的那句：『这个世界真冰冷。』因为他们不懂，拥抱是件多温暖的事。
    让她安睡在水晶棺里铺的床，秦空才转身问了1.0。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差点被发现行踪，因为想救你……」1.0只是半闔着眼，并没有直视秦空。
    「结果呢？」
    「如果你只关心结果我可以告诉你，我都处理好了。」
    「你怎么这么说……我关心她的一切。」
    「那好。」说完，1.0将室内照明关闭，投映在墙上的纪录画面有多惊险，让秦空傻眼微张着嘴，当然包含路云被三名警卫运送到治安管束中心质问的画面，以及路云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的空洞神情，那么令人害怕。
    「你……怎么处理的？」
    「我用微细电波影响他们脑中这段记忆，她真是太不小心了，居然……」1.0不再开口，连他都无法判断路云因为担心跟尧望相似的秦空而失控，是不是正常的现象。
    「嗯……太惊险了……我们必须思考方案二了。」
    「暂时还没必要，我会随时监控联络网，要是对她有害，我会立即处理。」
    「隐瞒她的存在并不是最好的方式，总有一天还是要让她找回自己存在的位置。」
    「那你呢？」
    「我？」
    「她是因为你太像尧望才会失去理智，这并不代表你就能占有尧望的位置，那不是你能承担的……」
    「所以呢？是我该离开的意思？」
    「如果你无法承担长达七百年的爱与想念，请尽早退出她的视线范围。」
    「……。」秦空欲言又止，想反驳1.0却不知该从哪说起。他压根儿不清楚长达七百年的爱与想念有多沉重，重到1.0会说他无法承担，偏偏那都是看不见的东西，该如何计算自己是否能够承担？该怎么提出证明自己可以承担？学家的大脑不懂，无解。
    路云在房里缓缓睁眼，外面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对于1.0说的话她一点都没想反驳，那的确是她不愿面对的现实，只要秦空在的一天，她就无法主动放弃注视着他。
    夜里，秦空独自坐在桌前，指尖没所谓的在桌上画来画去，看着光点随他指尖闪动，想起投影里的路云竟然差点失控的往暴雪里跑，虽说她身上装了三个自己发明的维生晶圆，能让小伤迅速復原，但不代表当下不会毫无痛觉。
    秦空摸摸脸上不慎被一块碎冰擦破的细小血痕，指尖沿着脸庞停在唇上，电流穿过心脏的感觉又突然出现，路云的脸彷彿离自己极近，近到让他不敢呼吸……此时刚睡醒的路云正站在房门口，歪着头看他独自屏息的侧脸，好奇地往他走近。
    「在干麻！」同时双手落在他肩上。
    「啊！」秦空转头惊喊一声，眨眨眼，显得坐立不安。
    路云拿起他的手腕带，总觉得这个手腕带坏了，刚才他明明是独自一人，却跟现在被吓到的心跳数值差不多，一样闪着警示红光……
    「这个坏了吧，是不是该换了？」路云抓着他的手翻转一会儿，端详一阵子，回视不禁噗哧一笑问：「你在脸红吗？」
    「我、我……」秦空抽回自己的手，转向另一边，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七百年的爱与想念很沉重吗？」
    「嗯。」路云坐在一旁点头。
    「多重呢？你不能算给我听吗？」
    「一天一滴眼泪，存了七百年，那么重吧。」
    「但上次我没量过眼泪有多重……上次找的眼泪资料也没显示。」
    「呵……」路云浅笑几声，似乎没想回应这个问题，「再过一阵子你就可以发表水晶棺的结论了，到时候我有我的计画，应该会被他们採纳，然后……就能有自己的研究室了吧。」
    要是他没问起爱有多重，她也不会在答案出现的瞬间，下定决心自己先离开他，七百年后独活了才知道尧望是如何绝望地度过失去她的每一天，即便现在知道的日记内容不是全部，每篇却都像针扎着心。
    「如果一天一滴眼泪，存了七十年，那有多重？」
    「而你一天是不是不只留下一滴眼泪……」
    「所以我决定不再将你未完成的任务，移转到秦空这个无辜的人身上了。」
    「我不想让他承担那些沉重的过去。」
    「他也永远不会是你……」
    沉思中的路云突然被紧紧抓住，使她从思绪里回到现实。

 -22-

    「什么自己的研究室？你要搬走吗？」秦空有些激动地站了起来，甚至步步逼近。
    「对啊，我跟你不是能同住一间研究室的关係吧，在我发表新计画之后我就会脱离标本、活化石的身分了，当然可以拥有自己的研究室。」
    「怎么可以，你是归我管理的活化石才对……」秦空藏不住失落的神情。
    「对了……」路云从口袋里拿出一枚贴纸般的东西往他脸上贴。
    「你干麻！这是什么……」脸上传来一阵冰凉，秦空想伸手拿下却被路云拍开。
    「你们维生晶圆不能重复装卸，我的可以，还能随时外用喔！」路云伸手拆下他脸颊上的晶片，顺便用指尖抚过他被暴雪擦破的伤，早已毫无痕跡，显得十分得意：「这个送你。」
    「送我？」秦空接过那片小的就像半片指甲的圆形水晶片。
    「要是你心脏真的出问题，就装上吧，看你红光一直闪，就连我不在你面前的时候也闪，一定是故障了。」路云看着他手腕上此刻依旧闪烁红光，困惑的说。
    「嗯……我可能脑袋也坏了，不知道下个月的进化议会健检我还能不能通过审查……」
    「脑袋坏了？智商变低了吗？」
    「不……是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会觉得你在我眼前……该不会產生幻影了？」秦空敲敲自己的脑袋，皱着眉说。
    「呵，笨蛋……」
    「我不喜欢你这样笑。」秦空抬头严肃看着她，她笑的那么无奈，甚至有点苦涩。
    「你本来就不需要喜欢我这种七百年前的标本。」路云淡然的语气，转身走回房里。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两个人的心脏独自无声却激动的跳着。
    ＊
    2170年1月8日
    崇山这个该死的人……
    去年一整年都在想着如何剷除路家。
    本来打算就这样静静看着你的，但我不能。
    于是我想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投入路爸爸的建筑计划……
    却在一开始就被崇山收买的官员全数驳回。
    我想替你守护这个家。
    但我似乎没你那么厉害，我办不到……
    我该怎么办？
    ＊
    「不能一天三篇吗？你这样是打算要说到几岁我才能听完他的日记？」路云回视对1.0抱怨，1.0却只是对她微笑而已。
    「还有，我真的很好奇崇山到底是做了什么事……」
    「查歷史资料就好了。」1.0微笑回应，随即指尖划过一面墙，出现了那些资讯。
    「2169年天才发明家父亲路氏『绿化建案』遭驳回，同年，学家与政府联合推动同是建筑专业与地质学家的崇山，所提出的『全面防御建案』积极开发中……」
    「呿，不绿化只防御，不就像现在一样！」路云话刚说出口，才想起原来事情演变至今就是因为七百年前有个烂源头，突然低头垂眸无法言喻的复杂心情，像是无形的乌烟瘴气垄罩在她周围。
    此刻秦空待在研究室里催促杜彩的海中毒物变异案结论。
    「你干麻这么认真？前阵子不是懒懒散散吗！」杜彩一边做最后资讯归纳，没好气地问。
    「有吗？我一直都很认真啊！」秦空又能重展灿笑。
    「研究那片死寂海域最好有什么辉煌成果，否则你就是浪费资源，严重的话杜彩肯定会被你牵连退出进化议会，你还笑得出来！」对面的高明又对他冷言攻击。
    「呵，才不会。」秦空笑的自信。
    毕竟在场的人都没见过1.0闯进暴雪中勇猛的样子，况且他最近已经替自己额外设计出其他功能，彻底执行强化，这都是为了守护她的创造者，并完成她的梦想。
    「你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可笑。」高明在嘴里嘀咕的不小声。
    「好了。」杜彩指尖画下最后一笔，资讯全部传送给秦空，并且同步往秦空家的研究室发送，如常板着脸说：「剩下就看你要怎么处理了。」
    杜彩从前或许会对秦空隐隐微笑，自从他家出现七百年前的天才活化石之后，她总觉得自己被排挤在外，毫无参与感，也就不再像从前那么亲切。
    「谢谢你喔！」秦空只是对她一笑，立马收起办公包，转身飞奔似的回家。
    才刚回到家就立即衝往路云的研究室里。
    「你看！我赢了！」秦空笑的灿烂，彷彿天大的礼物从天而降。
    「嗯。」路云只是点点头，指尖依然不停忙碌的检阅刚送来的资讯。
    「你说的，如果杜彩能三天内完成任务，你就不在计画独立研究室，要加入我们。」
    「嗯。」
    殊不知那是秦空听到她决定将来要搬离这里之后，整整失眠三天，掛着黑眼圈靠在水晶棺前哀怨地盯着她，才让她想出这个赌局，没想到杜彩还真是个人才，三天内就完成近期调查的毒物变异分析。
    这下子路云想远离他的计画大概执行不了，心底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只好更专心准备1.0接下来的任务，如果能成功，那片死寂海域就有希望了。
    几天后夜里，上次路云乱买的那件黑色全能大衣正好派上用场。
    由于白天出任务太显目，他们便决定入夜再执行首次任务，此时一身黑的路云和偽装成环境色的1.0都站在秦空旁边，路云心里七上八下的十分紧张。
    「1.0……」
    「嗯？」
    「要是有可能严重损毁，先回来回报，你不能随便牺牲喔！」路云忧心地叮嘱。
    「好。」虽然看不太到1.0的表情，但他确实在微笑。
    「出发吧。」秦空不知怎地也战战兢兢，往那片污染黑化的海域一指，简直可以感受到空气凝结，屏息以待。
    1.0悬浮加速，瞬间流星般消失在空中，没入那片黑色大海。
    「好了，我们回去等结果。」秦空看她依然佇立在岸边，只好伸手牵起她，还看见她频频转头，肯定是很不安，「没事的，都说好不会轻易牺牲的。」
    「嗯……」路云总算点头，踏着安静地步伐，离开这片低温的夜。
    坐在屏幕前，无法计数的资讯传回，只是画面一片黑暗，1.0所到之处都是各种剧毒污染物，那是几世纪来累积的工厂排废、海洋过度开发的结果。
    科技发展迅速和企业利益取向，使得这几世纪来的工厂增建、过度生產，迫使每种物品尚未毁损就展开极速的汰换行为，商人生產新品并且增加收益的同时，也有等量甚至更多的垃圾被丢弃，有些物品没坏却像废物般被间置，直到最后也是被遗忘，再也没人记得手中的任何东西都该物尽其用。
    而这一切其实都在路云七百年前的「改革能源浪费」里有所规划，可惜她太早离世，才导致计画无法实行。
    路云见状，无暇担心1.0的状态，开始积极查阅近几世纪的政商活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能导致污染物遽增，侵吞人类居住的土地？
    在查阅的过程中，她发现今日早已选择移民外星的巨大商团、政治团体，在几世纪前还在採用利益取向的单向生產链，大肆运作工厂製造供过于需的產品，同时迅速耗费地球资源，任何能用、有用、堪用的大自然资源对他们而言是最低成本、收益最高的，当然尽可能联手无止尽的擷取资源，用于生產新品、製造更高的销售业绩。
    然而，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当不知情的人民终于察觉气候的变异、环境污染加剧，也来不急制止商人与政治联合的黑心策略，而他们早就运用大笔的资金，暗自开发移民外星的计画……。
    留下这些无权、无势、无财的单纯人民，以及还想为地球尽一份心的学家。
    看到这里，路云眉头深锁，甚至停止手里的忙碌，陷入一阵低落。她心想：「要是当年我能多活几年……会不会世界就不一样了？」想着想着，没来由地自责。
    「怎么了？」秦空见状赶紧凑上前，以为是她这几日压力太大，身体或许出了些状况。
    「没事……」路云有气无力的话声，是对于自己的早逝万般无奈。
    「嗯……」秦空猜想或许是因为1.0这趟任务并没有带回堪用资讯，路云才如此失望，也就没再追问，只是静静站在一旁。

 -23-

    日出时刻，照理这时候为了防止1.0被监测系统发现，应该先回到陆下家中从长计议，却迟迟没有消息，路云依然盯着屏幕上毫无进度的分析报告，自从天亮那一刻起，1.0就似乎停止传输任何讯息。
    「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事了？」路云焦急的来回踱步，试着跟1.0联络，只是毫无所获，她又开始穿起全能大衣，宛如暴雪那天追出门找秦空，她也打算不顾一切衝出门找遥望1.0……。
    「你去哪？」秦空见状伸手挡在她面前，哪都不给去，「你就对自己的发明那么没信心吗？」
    「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他不是尧望！只是智慧人！」秦空难得这么大声说话，他也不想，只是路云这个徵状似乎只能如此应付。
    「……不是的。」路云听他这么说，踉蹌退了一小步，眼神显得空洞，「不是的……他还没告诉我七百年前他想对我说的话，怎么能消失呢！」
    「他都化为尘土的尘土了，你现在知道他当年想说的话有什么用？为什么你就不能放眼未来呢？不是说好要改变这个你不喜欢的地球吗？」秦空一字一句说的理所当然，都扎进她心底。
    「……。」的确，在这之前她不知道下了几百次决心，要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个世界，甚至发现很有可能是因为当初自己的早逝，才让地球变成现在这副德性。路云急促的呼吸总算渐缓，坐回位置上，还在努力冷静。
    「我是不懂你什么心态想听祖先告诉你七百年前没说完的话，但如果换成我，就不会等你死了才讲那些话，我一定趁你还活着的时候，日日夜夜告诉你我想说的话。」秦空蹙眉碎语，最近研究了些七百年前的文化，以及当时的人类心理分析，他似乎有点理解路云那年代的思考逻辑。
    似乎有点理解关于爱一个人，应该用什么方式来爱。
    看着七百年后的路云那么伤心，秦空总是在想这个跟自己如此相像的尧望，如果当年把那些保持沉默、耍孤僻的日子，拿来陪路云聊天的话，她的命会不会有一点机率延长一些？撑过那时候决定结婚的日子……撑过更多两个人开心在一起的日子……
    自从失去家人以后，秦空是为了全人类活着，多久没有这样为了守护想守护的人而努力活着。知道路云一点点过去之后，她多希望当年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自己，或许今天就不会是这种遗憾多过一切的结果。
    「真的？」路云质疑的眼神朝他望去。
    「嗯。」秦空坚定的点点头。
    「那好吧。」路云看着他那么熟悉的脸庞，无奈的笑了。
    「你要对自己的发明有信心啊！说不定他跑了一夜，自己找个地方储电而已！要改变世界的智慧人，难道还脆弱到要你陪在身边才能执行任务？」
    「嗯……有道理。」路云点点头，总算恢復理智，才发觉自己眼皮沉重，已经累了几天没睡，这会儿决定相信1.0的承诺，先去睡一下，期望醒来的时候，1.0也能带来好消息。
    此时1.0果真如同秦空的推断，在整夜执行任务之后，1.0在自己耗电过度之前就找到一处废墟，暂时偽装成环境色，进入休眠状态方便累积日能电量，才能进行下一波任务。
    坐在海中央的油轮废墟上，1.0透明的双眼空洞地看着静止的黑色海平线，他脑中那些尧望日记在休眠状态时，似乎开始随意翻阅……连同路云的记忆，1.0擅自将他们两人的记忆逐一接成完整的片段，彷彿一部完整的人生电影。
    眨眨眼，1.0身上的光点不明显，在静止中持续增电，而他的心理分析功能正在提醒他必须使命必达，绝不轻易牺牲，才能将逐渐拼凑好的记忆留给路云……那其中还包含了一些残酷的真相。
    －
    整整十多天，1.0都没回来。
    就在路云被恶梦惊醒那一晚，秦空发出一则通知给1.0叫他无论如何都要记得回传讯息，交代他的现状，否则任务尚未完成，路云就先病了。
    1.0在傍晚已经恢復电量，接到这封通知，啟动环境偽装模式的他，看不出正在浅浅笑着，经他对环境的判断，恢復电量后没有马上出任务，避免在没有发现之前就先惹来一些麻烦，造成路云的困扰，决定夜里才执行任务。将这个判断回传到研究室，路云总算放心了些，1.0跟他保证在电力消耗完毕之前、找到落脚处之后，就会发个暗号给她。
    这十多天，1.0独自走遍无际的黑色海洋和早已堆满污染物的孤岛，岛上没有花草树木，而是密密麻麻的塑料、金属垃圾，以及早已乾枯的动物尸骨。由于1.0白天不用出任务，他就只是偽装成环境光影，佇立在岛上一角，从自己内建的网络系统查阅座标点，他发现这里几世纪前是一座繁荣的岛屿……追朔到更早以前，土地面积更大，大到可以建立城市、让人居住，如今只剩一块方圆可见边界的灰黑小岛。
    他开始查询让岛屿变成这样的线索，比对网络系统中关于这个座标的影像纪录，最早的画面是一片树林，岸边一两个村落，随着年代过去，村落进化成渔村，专门捕鱼卖到大城为生，渐渐大城越盖越高，岸边也建立出一座座观光渔港，渔港旁多出几艘观光用的油轮，岸边的水开始变色，各种没用处的漂浮物逐渐增多，却好像没人发现……。
    直到七百年前，路云的年代，那时候开始竭尽全力保护自然资源，岸边的油轮逐渐消失，全都採用路云低污染的新发明「循环动力船」利用海洋本身的力量累积电力、行进，她总是强调大自然的力量比任何化学反应都更厉害，只是人们不懂大自然的规矩，因此她的每种发明都是让大自然的资源形成一种循环。
    如果浪能在歷史中捲走那么多人，力量肯定大于人类，所以她发明循环动力，让一波波浪经过船底的同时能推动大面积的感应器，製造电力、推动船身后，浪又回归大自然。
    只可惜……一开始大家看好她的產品会大卖，捧红、赞助、合约都来，只是过个几年，一层又一层的商业鍊终于发觉天大的事实，那就是她的发明将造成商业鍊的获利骤降！那当然不能允许她这种永续经营的发明不停出现，假如这种发明盛行，燃料该卖给谁？假如燃料也是用完又回归自然，那该怎么威胁客户资源将会逐渐变少，必须涨价，最后大不了喊出价高者得？
    大自然的资源成本最低，商人利用各种消耗掉资源的方式赚取利益，製造各种產品，然而这些產品一但换钱收入口袋，后续的一切就不再归他们负责，每年每季只要逼着员工发明出外观更新，或只改几项功能的新產品，掛上强力的促销案，让如今还算富裕的人民纷纷再度买单，遗忘家里仓库堆积的堪用旧物。
    路云的每项提议都在抵制这种现象，她立志要发明出耐用度能变成传家宝的產品，当她时而跟媒体、人民透露出这种概念，她就得到大部分人民的爱戴、期待、支持，因为这代表买到的物品，能让人民消耗最少价值得到最大利益。
    直到她过世后，所有的概念再度被另一个说法推翻，那时候站出来发言的人就是崇家独子「崇山」……。

 -24-

    1.0站在岛中发呆的时候，逐渐挖出与当年相关的资讯。
    崇家歷代都是大型建商，在住地逐渐稀少的年代还拥有大笔的土地与房產，不同于路家，路云的父亲只是负责「建材研发」，「商业」与「研发」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出发点，商业只负责将研发结果卖出，因此研发结果最好是能让企业获利最高的。
    但路家人如此善良，所有研发的目的都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而非企业的业绩。因此，路家被崇家交代必须研究出高防御建材，也就是韧性玻璃的雏型，只是路家以路云的名义，私自开设研究室，研究的主题是「绿化建材」，以古代树屋的概念，路家认为建筑不应该移除大自然任何一种產物，而是应该融入大自然中。高防御建材明显就是要对抗大自然的各种反应，他们从来没想过大自然是不可抵抗的，人们应该学会如何与之和平共处，并非时时刻刻想着该如何剷除那些自然现象。
    在路云过世后，路家研究室的绿化建材计画因为得不到任何资金援助，终究停摆，路云的父亲也在一场高防御建材的实用实验中丧生……从此，路家销声匿跡。
    1.0看着当时媒体的官方纪录，对照自己拥有的那些记忆片段，以及尚未全部翻阅完的尧望日记，总是无法按照逻辑解读出合理的顺序，因此迟迟没向路云回报这些消息，每天只是将侦查到的污染物质、堪用物质回传给她，并且告诉她自己的状态完好。
    第二十天，1.0站在地球的另一端，放眼望去岛屿已经被溶入污染物的海洋与垃圾堆积掩盖，隐约看见1.0叹气，这一整片将是未来十天必须整理的范围。他内建的心理分析系统不是觉得辛苦，只是他对比这个座标几世纪前的样貌，推算什么原因让这里变成这样……终于叹气。
    生气盎然的绿色海岛一座座消失，黑水逐渐高涨，天气一日遽变，成为不适合人类居住的环境，世世代代迁移过后，再也没人记得这里曾经是多么美丽的一片土地。
    第二十五天，午夜，1.0在黑暗无光的深海之中穿梭，掌心经过的物质都在他的处理系统中分析完毕回传给路云，直到定时功能发出提醒，1.0准备上岸迎接晨曦，由于附近早已荒废无人管理，连监测系统都没有，1.0就大肆走在堆满废墟的土地上。
    1.0逐渐走进一片像是丛林的地方，仔细一看那不是树木，而是掛着斑驳水泥的钢筋，那是一片被末日浩劫袭击过的城市，那些旧式建筑都被陨石群一一瓦解，歷经多年这些建筑的表层也早被剧变的天气摧毁殆尽，四处可见暗色的侵蚀痕跡，整片钢筋佇立一起就像一片黑色丛林，诡异又危险，他还是跳进每栋建筑里察看一番。
    突然一行绿色讯息闪过眼前，1.0停下脚步，回视他低头查看刚才从脚掌传来的绿色讯息……
    「植物？」1.0眨眨眼，看着眼前不是绿色的小草……但内建系统确定这是植物。
    这几天1.0查阅路家的歷史资讯，同时也察看路云当时随父亲研究的「绿化建材」，推测或许植物对路云会有用，于是便小心翼翼将这株深紫色的植物带回去，此刻他也终于有了回程的理由。他懂想念的定义，却不懂想念的感觉，却在这几天因为翻阅更多尧望的日记，彷彿可以理解想念……是什么感觉。
    回程，在夜空中迅速前进，环境偽装模式让监控系统无法察觉，还需要一日，就能见到他的主人，就能带给她存放在右边胸口的植物，脑海里播映着他自己使用回忆影像製造的画面，那是路云看见尧望归来的表情，心底开始有点期待看到这样的画面真实呈现。
    ＊
    2162年4月10日晴
    我开始写日记
    因为……有些话说不出口，有些片段不想忘记
    只是想告诉你
    我愿意上楼一起吃晚餐
    是因为每当我端着饭转身就走
    会看见倒映的你看着我的背影，多么无奈
    才想起我也有希望别离开的人，只是他们都离开了
    所以突然懂了，你或许有点心痛
    ＊
    这几天，路云依然日日夜夜待在研究室过滤1.0传回来的物质有什么堪用的，只是二十多天来，大部分都是令她相当失望的坏消息，所以当发现植物的讯息传回，她终于崭露笑容，充满期待！
    因为她最爱的花卉，在这个年代都能被科技光影造景替代，不允许花费资源培养，野外也不再復见杂草丛生的画面，连小野花都看不见，一整片只有污染物覆盖。
    此刻路云跟秦空正在家里准备迎接1.0和他发觉的植物，设置了一区打算用来分析在污染区发现的神祕植物。
    夜里，1.0总算到达秦空家！还在门口做隔离消毒，就听见路云飞奔而至的脚步声，一张脸硬是要贴在玻璃看他一眼，她当然什么都看不到……因为玻璃之内充满各种强力细小的药水柱，就像被雾气填满。
    当1.0终于走进家门，彷彿可以看见路云泛着泪光，但也仅止于泪光。1.0只是对她浅浅笑着，他终于从远方归来……且让自己毫发无损，路云起初不相信他的回报资料，但此刻站在眼前的智慧人，的确跟刚出门没两样，只是身上有些抗污层需要再加强。
    「你终于回来了！我的指令只有叫你去看一天！为什么拖了二十几天才回来！」路云皱着眉对1.0的背影大喊，他正跟着秦空走进研究室，准备把找到的植物拿出来，认真到没时间回答他主人（没什么意义）的问句，毕竟那都过去了……他都回来了。
    「欸！遥望1.0你真的越来越大胆了！我问话也不回……」
    「呵呵，」1.0回头对她笑了笑说：「尧望本来就是这样吧。」
    「……。」路云听到这话，眨着眼、又皱眉，换她搞不懂1.0所谓的尧望是指他自己还是七百年前的他，聪明的大脑过了几秒就通了：「你又找到什么日记了？」
    「嗯。」1.0点点头。
    「都自己偷看完了？」
    「差不多吧。」
    「……！」路云睁着大眼，心里真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好想知道尧望七百年前说的那些话，却又怕自己听完又要面对他早就不在的残酷，总是觉得自己会承受不住。
    「路云，日记不会消失的，你先处理这个吧！」1.0看秦空一个人忙着专注研究，路云却在一旁发呆，忍不住把她也拉进研究室。
    眼前的深紫色植物被放在仿造当时生长环境的全能玻璃内，经过扫描影像发现这株植物表层有油光，却不是周遭污染物附着上的，秦空猜想那甚至是一种用来防止污染物附着的物质。
    两片像叶子的部分长的厚实，储存了许多水分，扎根在污染物之中，还能收藏自己所需的水分……让路云看呆了，根本搞不清这东西怎么从如此艰难的环境中冒出头！
    秦空利用机械手臂上的小刀採集一小块叶片，他想知道叶片中的水分是否有污染物质，化验结果却让他傻眼许久……。
    「纯水……是纯水！」秦空回神对着其他人大喊：「这东西可以净化污染物保存纯水！」
    「真的？」路云闻言也凑近细看，资料的确显示叶片里面的物质是纯水，但这株植物的外皮却有从污染物吸收而来的剧毒物质，也就是那层油光，化验之后发觉是这株植物吸收附近特定污染物，才生成表面保护层，用于抵抗其他种污染物的侵损，夺取叶片中储存的纯水。
    水分果然还是所有生物生长的必要物质，只可惜这片恐怖海域已经堆积难以分解、分辨、分析的综合污染物，没想到能从中发现这株奇特的植物，具有将环境中的有害物质藉由自己的生长系统归类出堪用的资源……。
    路云那一整天都开心的不得了，一直吵着1.0带她去看看现场，她想知道更多关于这株植物的详细状况。
    经过审慎的评估后，三人决定一同前往现场勘查，设定好座标后，1.0利用隐身功能已经事先到现场确认环境安全，路云在秦空的陪同下搭乘执勤生物研究专用的移动仪，利用效率保证的移动仪前往地球另一边，费时不多。
    移动仪停在1.0侦测到的安全座标，舱门开啟瞬间，路云的眼神有些震惊，眼前满目疮痍的遗跡，过去曾是繁荣的大城市，长日待在研究室里的她逐渐忘了自己与现在的世界相隔七百年那么久，此刻她真切感受到时光洪流早已带走她拥有的一切……复杂的心情让她傻愣在原地。

 -25-

    「怎么了？」秦空关切地问，深怕她对附近的污染物感到不适，污染物侵损现象当中，最可怕的就是不知不觉藉由空气进入人体，迅速损害并溶解器官，导致维生晶圆来不及修復，短时间内脏器全数坏死……没得救。那一年秦空的家人死因，一致如此。
    「没什么……走吧。」路云深吸一口气，当然那口气经过面罩滤净无碍，因为这片景象伤到她的不是身，是心。但再怎么说她既然都活过来了，总该向前看，只好跟随1.0的脚步迈进，来到最初发现这株植物的地方。
    路云蹲下细看，发觉被挖空的洞周边堆积着网状污染物，像是被无比坚韧的根过滤后不要的物质，沿着那些网状污染物，才看见埋在土里的蓄水茎遍布方圆浅层地底，在相隔不远处秦空还发现另一株更小的植物，叶片紧紧贴着形成花苞的球状，秦空猜想球状物里面尚未分解出纯水，肯定还在净化中。他犹豫该不该将这稀奇的植物带回去解剖研究，迟迟没有下手。
    「怎了？」路云好奇的回答，要是他以前发现这么稀奇的生物，肯定想都没想就挖回去切开看看是什么构造，如果有需要再进行基因培植就好。现在他却容易犹豫……对他而言，路云也是在工作中发现的研究案例，为此他开始学会尊重每种生物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权利，假如真有对这世界有益的功能，这生物也会自然繁衍，拯救土地。
    「没什么，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好了。」秦空微笑说，他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株植物。
    秦空专心的到处寻找其他相同或是类似的植物，转眼之间发觉附近只剩他一人，他就站在一栋商场废墟广场，空荡荡的废墟被黑黑紫紫的尘埃包覆、侵蚀，地板斑驳、碎裂、积水，阳光从破裂的墙洞照入广场，形成强烈光影对比。四周寂静，秦空没来由地开始发慌，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日日夜夜有谁陪在身旁，就算再忙、再吵闹也没关係，因为他开始觉得自己不是唯一被拋下的人……
    路云也是跟自己一样被七百年时光拋下的人，他带着一些好奇、一丝同情，直到现在默默珍惜她的存在，无论自己对她而言是尧望的替代品还是什么的都无所谓了，他只希望这样的陪伴不要消失……不要再未来又丢下他一个人孤独生活。
    拿出口袋里的仪器追踪路云的所在，她正在隔壁栋建筑之中，1.0似乎如影随形，秦空心想他不愧是智慧人，不会因为情绪怠忽职守，比起自己他真的更适合守护路云。缓缓走近他们，这是一处商场楼顶的空中花园，在那片空中花园废墟之中，他终于看见奇蹟。
    「你看！一整片耶！」路云发现秦空的身影，开心地回头喊。
    「从下面攀上来的？」秦空往下一望，正是发现那株植物的地方，「还是从上面长下去的？」
    「这片土质污染没有下面的土地严重，所以可以长成一片，要在下面的土地生长完全就真的是进化了。」路云自顾自的分析，没注意有个人看着他的眼神有些炙热。
    「恩。」
    「这样你可以挑一些回去实验了吧？」路云好笑的看着他，眼前这个人就跟当年的尧望一样容易看穿，即便他嘴上说没事。
    「你怎么知道……」
    「我是天才！什么都知道！」路云笑说。
    「呵呵。」秦空总算安心的弯身挑选他想研究的样本，交给1.0送回研究室。
    ＊
    2162年5月18日连日大雨
    距离我开始上楼跟大家吃饭已经过了一个月
    看着你开心
    我似乎也能忘记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本来想恨你和你们家的
    但是自从知道你们是如此善良
    我再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恨
    避难所的不平等错不在你们
    而是这个有病的世界
    ＊
    最近1.0有空就跟路云说起尧望早期的日记内容，因为那是一段酸转甜的过程，适合她忙碌时当消遣，只是每当她听着这些微甜的小告白，眼底就藏不住一丝哀伤，在美丽的回忆都只是过往云烟，已经错过的画面，彷彿了解越多遗憾也跟着增长。
    「还要听其他的吗？」
    「算了，不听了。」路云别过头，证实她心底的遗憾早已多过好奇，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懂她想念七百年前的心情，或许1.0会懂，但他毕竟不是人类，不会有控制不了的思绪蔓延，回头路云决定寻找秦空的身影，想看他这几天躲在研究室里都在做什么。
    一打开研究室的门，就看见他趴在桌上睡着了，只剩一堆数据在他眼前的三面墙跑不停，路云擅自阅览这些资讯，发现秦空正在研究如何强化这些植物的基因，他希望这些能自然分解出纯水的植物能够遍地生长。
    「这东西长在空中花园也没被诡异的气候摧毁……满厉害的喔！」路云看着玻璃柜里的样本，嘀咕讚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她似乎想起从前一个天大的计画──绿化建材！转身就跑回1.0身边。
    「你知道七百年前的绿化建材吗？」路云迫切的问起1.0：「我死了之后还有在执行吗？帮我找找看……」
    「……。」1.0在这次任务中已经看完当年所有官方纪录，甚至根据尧望的日记得到证实，所有的悲剧都从路云过世后开始发展，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讲出实情。
    「还在找吗？」
    「恩……。」1.0点点头，竟然也用上拖延战术。
    「不用瞒我了，有执行有成果今天也不会是这种风景，跟我讲讲当时停滞在哪个程度就好。」路云等着不耐烦，无奈的催促。
    「当年绿化建材案于你过世后，路家决定独立与尧望合力持续企划，到处争取赞助，可惜你离开之后这些旧有的赞助商对路家信任瓦解，所以……这项企画没有拿到任何赞助，导致全面停摆。」1.0巧妙的隐藏了崇山家当年买通各家企业，不让他们独立提出的绿化建材案通过的消息，那些消息的直接证据只有尧望的日记片段，因为那些事本来就见不得光，自然不会有任何官方纪录。
    「唉……好吧，那就从头开始吧。」路云相信1.0说的话，此刻最重要的也不是去追查他说的是真是假，而是既然她重生，就有机会完成当年停摆的计画。
    路云坐在秦空旁的位置发呆，她正在想：「如果那种植物是树该有多好！」不过根据秦空的研究分析显示，那可能是藤本植物，广大的根茎吸附地面搜索有用的资源，同时强化外层抵抗雨水融合空气污染打落在叶面上的侵损，当生长进入成熟期又能產出纯水，虽然不是一棵健壮的树，但优点足以令人讚叹，这要如何用在绿化建材中呢？路云想着想着不禁眉头深锁。这会儿秦空缓缓睁眼就看见路云愁眉苦脸，心中一惊，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26-

    「发生什么事了？」努力睁大眼问还在苦思的路云。
    「醒啦！」听见他的声音，路云脑袋像切换到另一个模式，眉头深锁一下就烟消云散，只是看着他浅浅笑着：「饿了吗？」才刚问起这问题，她才想到这年代哪有饿不饿，所有生理状况都有微小的仪器在监控提醒，不会有任何温馨送消夜的情节了……是阿，路云的脑袋或许切换到错的模式，又把那张脸误认成尧望了。
    「吭？」秦空果然对于她问『饿了吗』感到困惑。
    七百年后的人类肠胃不大，却有强力的吸收功能，这是为了适应缺粮问题的进化，至于进化失败的人当然早已不復存在，这七百年来发生太多残酷的淘汰，路云连想都不敢想，当然也没想过要去找那些旧新闻，她甚至不让自己去追寻父母何时、如何过世……那对她而言都是无法挽回的过去，知道更多真相也不会比较好过一点。
    「嗯……没事，你有想到什么方式能让这个东西在哪开花吗？」路云回过神，最近听了许多尧望日记，她大脑的分类功能似乎越来越弱了，总是容易误认……不如说是多希望眼前这个人就是尧望，但那对秦空来说太残酷了。
    「这株植物不会开花，他开的是叶子。」
    「反正长得像花啊！」
    「但不是花……」生物学家很坚持名词用法。
    「……所以呢？」
    「所以它的成熟期不会结果，不需授粉，就只是储存水分继续增加根茎数，增生另一株当储存槽。」
    「那你顺便帮我想想能怎么用在建材上好了。」
    「建材？那有点难吧，你要在韧性玻璃上面种东西？」
    「不行吗？」
    「……不适合吧，狂风暴雨一场这些植物就被扫光了。」秦空一句话就直接否定绿化建筑的可能，让路云刚松开的眉心又聚在一起。
    「真的不行吗？不行吗？」
    「我没有说不行，但比起发明建材，现在你不是更迫切要整理那片海域吗？」
    路云听他这么一说，沉默好一阵子。
    是阿……那天她闯到陆上见识过现在的建筑是如何在雪龙捲肆虐之下闻风不动，那又何须坚持绿化建材的研发？大部分的人早就不住陆地上了不是吗？此刻她心思终于乱成一团，真要做到只向前看好难……要一个原本活在七百年前的人，无视这中间错过多少，真的太难了。
    「嗯……我知道了。」许久，路云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消失了，却好像没人发现。从今天起她要认真净化那片海域了，下定决心再也不去好奇这七百年错过些什么。管他错过什么，全部都得重新开始。
    ＊
    2162年6月23日生日
    原来这天是你的生日
    晚餐的时候才知道所以没准备礼物
    你说：「不然你笑一下。」
    真的吗……
    我笑一下对你而言就是礼物了吗？
    你说：「是啊！快笑啦！」
    那一秒心脏像被掐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笑了
    ＊
    之后的几天里，路云和秦空试着将这株植物移植到附近的海域上，一处污染物堆积成的小岛上，并且观察生长的可能性，如有必要将进行基因改造，强化它的抗污力。没想到这株植物生长力十分强大，一个月之内就将细长的根茎蔓延四周。
    秦空猜想这株植物的生长所需资源主要是水分，因此无论污染多严重的地方，只要有水，它将竭尽所能分解出纯水留在自己体内。路云看这结果，不禁讚叹大自然的力量，就算人类将其逼到绝境，它依然能置死地而后生，只是这需要多少的牺牲，以及多漫长的时间才能让土地重生……恐怕她等不了那么久。
    看着谜样植物在污染小岛上遍布生长，秦空开始研究这项植物有没有可用之处，其中最好奇的就是表面生成的抗污层，假如能够抵抗那么多种污染，它将成为利用价值非常高的作物，这一切研究都在秘密进行中，连杜彩都不清楚。
    自从水晶棺专案秦空已经神隐了几个月，今天为了海中毒物变异详细资料，难得踏入办公室，随即引来一阵注目礼，高明倒是很开心这几个月都不用看到秦空佔据他跟杜彩的相处机会，可惜他也没什么进度，杜彩塞满自己的时间去忙碌，根本懒得理他。
    「哇，看看谁来了！怎么有空来啊？」高明扬起一边嘴角，似笑非笑的说。
    「呵呵。」秦空随意笑两下就想去办正事了，却看见高明特地来到眼前伸手拦截。
    「欸？难得出现是不是该报告你最近都忙着研究什么吧？否则佔着进化议会成员的名额没做事却有特权，不太好吧？」
    「恩……」秦空都还没开口辩解，高明又继续他的阔论。
    「还是把水晶棺专案搞砸了？毁尸灭跡不敢出来承认？」高明坏笑了一阵，又说：「那真的没关係，不过就是一具尸体，搞砸就算了，应该不会得到什么处分。」
    「恩，应该是搞砸了，但也没有毁尸灭跡……关于这些我会定期向上级报告，感谢学长关爱。」秦空微笑点头，就走进资讯室擷取资料。他想知道这附近的毒物分类，这几个月没空研究的毒物变异案，都被杜彩揽去做，对她是有一点过意不去。
    才踏进资讯室就看见杜彩独自在整理资讯。
    「嗨，好久不见。」秦空靦腆一笑。
    「恩，真的好久。」杜彩无奈回视，沉默一阵才又开口：「最近都在做些什么？能说吗？」
    「就……研究怎么净化这些东西吧。」
    「有成果？」
    「有成果一定会公开。」
    「……废话。」杜彩心想，只是回他一记眼白。
    「谢谢你帮我保密。」
    「什么保密？你小伙伴阿？」
    「呵呵，对啊……」秦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才像小伙伴，路云在家里根本像老大，还跟着一隻保鑣！
    「恩，还需要什么帮忙的儘管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好，谢谢你，我先回去了。」
    「这么快？」
    「对啊，都好几个月了，大家也开始好奇了……好像得加快脚步。」
    「也对，辛苦了，去吧。」杜彩无奈地挥手，送走他的背影，她不敢告诉秦空，说这几个月像是失去一个工作好伙伴，让她觉得自己好辛苦。

 -27-

    入夜，杜彩回到家，她跟杜鬱都住在陆上的研究中心宿舍里，美其名宿舍，其实就跟豪宅一样，高防御建材让他们过着安全无虞的生活，还能看着窗外真正的日出日落，学家能住在陆上的建筑，理由也只是「方便就近观察气候、地理、各种现象变化」，普通人用不着「观察」所以只需要住在陆下套房，看着虚拟昼夜光影就够了。
    杜鬱看着孙女连月忙碌，连在忙些什么也没跟他聊聊，他祖孙俩因为相依为命，感情还算不错，从前杜彩至少会跟他分享各种研究案的心得，最近倒是冷漠的明显。
    「彩儿最近都忙些什么？有需要帮忙的？」杜鬱走进房门问起，这倒稀奇，杜彩深知他爷爷是个大忙人，就算住在一起也是她主动去找她爷爷聊天，杜鬱顶多会传电子讯息给她而已，像这样走到房门口亲自问起让她有些惊讶。
    「爷爷怎么这么问？」
    「看你好像有烦恼，会不会是什么案子没给你通过？跟爷爷说一声，我让他们……」
    「不是……」杜彩打断他的猜测，犹豫了一会儿又说：「爷爷觉得那片海域有被净化的可能吗？」
    「哈哈，傻孩子，那是白费工夫又浪费时间的事。」
    「……那万一有人真的想净化它呢？」
    「那个人肯定是傻子，别理他。」
    「但那个人如果是我呢？」杜彩心想，藏在心底的委屈又更多了，「为什么路云提出计画有人支持，我却得被笑？为什么那么不公平？」
    「有什么需要再跟爷爷讲，别自己一个人瞎忙，进化议会的资源还是够你用的。」
    「好……。」只是黯然的点点头，看着杜鬱的背影离去。
    即便他爷爷是个学识丰富、经验老到的学家，却也看不透孙女心中的想法，杜彩终于明白，原来从以前到现在人类唯一没进化的是「了解一个人」的能力，那彷彿是亙古不变的深奥学问。那一刻，她真的好羡慕路云有个想了解她的人……。
    只是，杜鬱也不是省油的灯，听闻杜彩随口提议，他开始私下追查谁提出过净化海域的方案，打算遏止这种浪费时间与进化议会资源的案子。
    这么一查，很快就查到海中毒物变异案，那是杜彩最近无比认真研究的案子，擷取资料的人通常是……秦空，同时杜鬱也发现水晶棺专案交代含糊，猜想其中一定有些关联，顺势挖掘出过去秦空奇怪的举止纪录，是买了一套全黑的女用洋装，名义是赠与杜彩，却没看过杜彩穿过一次……。
    进化议会不允许所有不光明的地下作业，导致可用资源无法有效控管。假如秦空私下拿取资源执行没必要的研究案，杜鬱最终会提案将秦空的进化议会成员资格取消，成为一般住民。
    这一天，杜鬱带着两名助手站在秦空家门外，手里握有各种疑点，准备跟他面对面对质。杜鬱甚至发觉雪龙捲那天有他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的纪录……秦空同时出现在列车站以及野外，那是多么不合理的纪录！杜鬱当然不知道当时1.0偽装成秦空，才能通关进入陆上建筑找到路云，这一切都是被1.0忽略的细节，他只记得销毁路云存在的纪录，却忘记销毁自己盗用秦空的行动纪录。
    这下好了，秦空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开门……幸好路云一早就跟着1.0去海上移植抗污植物，此刻家里只有他一人，只好硬着头皮开门，若无其事。
    「杜博士……怎么突然来到陆下？有什么事传唤一声我就上去找您了……」秦空掩饰着不安，尽量不去看他身后的两名黑衣人，那通常代表执行秘密任务的绝对权力，就真的像死神一样，所以从来没人会去买黑色大衣，深怕那是一种不好的预兆。
    「有些问题想问问你而已，别紧张。」杜鬱找了位置坐下，手一挥，两名黑衣人就开始在研究室里乱窜，搜索各种资讯。
    「……你们做什么？」
    「你应该知道进化议会的规矩，任何研究都必须透明，一个人成就不了什么大事，我们必须依赖团队合作，但你最近特立独行数月，我必须知道原因。」杜鬱先说了点场面话，合情合理的继续搜查。
    「……。」秦空实在不擅长说谎，也就只好保持沉默，看1.0的保密系统是不是那么强大，保护进化海洋的计画和路云的存在不被发现。
    同时站在黑色小岛上的1.0察觉有人在翻找秦空家的资讯，回头通报路云，并且开啟监控画面……。
    「怎么回事？」路云有些担心的问。
    「被怀疑了……是我没把之前的事情处理好……」1.0终于发觉杜鬱整理出一连串可疑的线索，其中包含他偽装成秦空的画面，这下子真的难以解释了。
    「没关係，让他发现你和海洋进化案，看会有什么反应！」路云浅浅笑着，自信的要1.0释出讯息让杜鬱搜索，「但是，暂时必须谎称你是秦空发明的。」
    「嗯……。」1.0虽然不知道路云在计划什么，还是得照做。
    路云只是想知道这些高级学者，如果看到净化海洋的案子会表示支持或反对？会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会在意哪方面的缺失？要是能知道对方将用什么藉口反对，她就能找到对症下药的方针！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她想要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就必须确定得到完全的赞同才能出面。只好先让秦空和1.0出去挡挡，免得不给杜鬱一个交代会害秦空失去进化议会资格。
    果真在1.0开通海洋净化案的同时，黑衣人搜索出大量的资讯，欢天喜地的以为是靠自己的能力发现，事实上1.0设计的屏障由他亲自监控，没有一丝可破解的缝隙，跟现代慵懒的加密技术完全不同，学者们带着隐约高傲性格做研究，从来不认为当这些资讯洩漏出去能有几个平民看懂，甚至想研究，才造就出1.0能轻易破解的网络系统。
    「果然海洋净化案就是你主导！」杜鬱难得面目纠结，怒视秦空。
    「呃……。」还不知道自己被出卖的秦空心想：「该认命了？」
    「你最好有合理的解释，否则浪费的这些资源全要算到你名下，除了退出进化议会，你必须终身奉献偿还。」所谓终身奉献，就是成为人体实验品，实验各种污染对人体的影响，有人自愿奉献，有人因为犯罪必须奉献偿还，虽然在实验过后能得到医疗救治，但长期累积的痛苦就是一种天然的酷刑。
    人们从前会讲起人权，在这年代没有「人」权，只有「生存」权，地球上的任何物种原本都有生存权，但由于人类长年的破坏、剥夺每样物种的生存权，现今进化议会早已废除人权，那些剥夺资源的人都必须承担剥夺旁人生存权的罪名，以牺牲奉献作为赎罪。
    「这里……这个晴空1.0是？」杜鬱又发觉一项难以理解的资讯，纪载着1.0研发过程，路云叮嘱1.0全名暂称「晴空1.0」为的就是要靠这项发明让秦空脱离滥用资源和搞砸水晶棺专案的罪名。
    「晴空1.0？」不知情的秦空也是一脸茫然。
    「你还想装？证据确凿你还装不知情？」杜鬱这下子真怒了，他浪费研究案的时间在调查这傢伙身上，他还想狡辩！
    就在秦空茫然语塞、不知所措的当下，大门被开啟，一抹熟悉的身影走入大厅。

 -28-

    「喔！1.0！」秦空惊讶地喊，一面追上去制止他进门，但也迟了。1.0前进的脚步丝毫没有迟疑，直到佇立在杜鬱面前。
    「这就是晴空1.0？你用他来净化海洋？」
    「是，也不全是。」1.0没等秦空先代替他回答了，身为他的假主人此刻只能站在一旁看，他默默向后望了几眼，发觉路云没回来，肯定是躲起来了……那1.0接下来的所有辩解也是路云交代的吧。
    想到是路云交代的，秦空总算安心不少。
    「你是用失败的水晶棺残骸做成的？」杜鬱边对照资讯，边对1.0上下打量。
    「大部分是。」
    「少部分是利用我们进化议会的资源吧？」
    「是。」
    「那你得说说你能怎么回馈。」
    「前往海洋，代替人类搜寻堪用资源，并带回。」
    「那你带回了什么？」
    「我带回一种草。」
    「草？」
    「空云草。」
    「空云草？」秦空闻言跟杜鬱一样茫然！他压根没听过什么空云草，随后1.0指尖划过墙面，灯光按下之后便唤出空云草的研究资料，就是他们日前研究多时的抗污植物。路云给了它一个新名字：「空云草」因为是他们两个一起发现、研究的，同时她也为了日后復出得有证据，就先把自己的名字镶进这株植物里。
    「研究证实此草可以在重污染岛屿上繁殖，同时净化生出纯水，天然抗污层也可做利用，其馀价值尚在观察中。」
    「真被你发现植物了？」
    「废墟在现今占地最大，考古单位只研究堪用土地，生物单位只监控污染物是否造成生物变异，更别说你们进化议会有任何单位会关注那片废墟，其中藏着资源也没能发现，这是秦空发明我的主要原因。」
    「……。」杜鬱难得语塞，听起来有些道理，那片重污染废墟被人类放弃多年，如今里面藏了些什么都是未知数，但人类只对其感到恐慌，不敢接近……真换成人造人去挖掘资源就没有牺牲人类的疑虑。
    杜鬱的脑筋正在快速运转，很快就露出一丝笑容，一种闻利可循的笑容。
    「空云草在前方右转研究室，欢迎参观了解。」1.0指示着方向，杜鬱连同黑衣人果真跟了过去，留下秦空和1.0面面相覷，秦空有好多疑问想开口，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说明的时机，没想到1.0在他太阳穴发际处贴了一枚微小的晶片，晶片像是开始扎根，不可见的电波将路云要告诉他的讯息以远端发收的方式传进他大脑里。
    『抱歉，先让你跟1.0挡挡，我在很安全的地方……现在1.0以你的名义发明，反正长得跟你一模一样，说是你发明的最合理了！想办法利用他的优点让你脱困，最好能得到海洋净化的支持，当一切都有成果才能保障我的生存权，辛苦你了，有事会再连络你。』
    「……所以你变成晴空1.0囉？」
    「嗯。」
    「喔……」
    「去跟他们说明空云草的用处吧，我必须尽快回到她身边。」
    「好。」秦空浅浅一笑，知道有应对计画安心不少。回头他开始介绍空云草的作用，以及未来的繁殖计画将由1.0代替人类去重污染区执行。
    「所以，雪龙捲那日出现在研究中心大厅的另一个你，就是那个人造人？」杜鬱继续釐清各种疑点。
    「是阿。」
    「为什么不提早上呈这个研究案？」
    「我知道各种研究案的成果必须透明化，提供每种单位学者参考，但由于海洋净化风险过高，我也没把握能发现什么，加上水晶棺专案没能有什么成果，我只好默默研究希望哪日能将功赎罪，所以没有提早告知。」
    「这样啊……」杜鬱看秦空一脸诚恳，暂时不疑有他，但是下一个疑问到是难倒秦空了：「那你订购的黑色洋装，我怎没见过杜彩穿？」
    「那是……我跟她打赌海洋净化案如果成功，她就要穿黑衣上班一天。」
    「呵呵，你们真是……」杜鬱就这么相信了秦空瞎扯，「难怪她整天闷闷不乐的，原来是因为知道你海洋净化有成果了？看在我这个爷爷的份上，她要是不想穿就别逼她了。」
    「好，我知道了。」秦空赶紧点点头，他也不是真的想连累到杜彩，想必穿一身黑肯定会被研究中心的人讨论数月，毕竟这年头有趣的事物太少了。
    ＊
    2162年7月5日晴空
    你喜欢看着天空发呆
    你指着夜空说：
    『有一个传说，说从这世界离开的人，都会在那里……』
    是吗？那我的父母和家人也在那吗？
    在遥不可及的银河里，成为一颗星。
    ＊
    路云还是没告诉他自己躲在哪里，为了确保自己的踪跡不被发现，越少人知道越好。绝对不会有人猜到她此刻就躲在杜彩的房间里！那是她发现杜鬱去找秦空的当下才决定的，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然而杜彩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存在的人。
    『你为什么相信我不会出卖你。』杜彩坐在房里没表情的问。她对于路云突然在1.0的掩护下跑进自己家感到错愕，想知道这个女孩凭什么让自己帮助她。
    『你才十几岁吧？』路云浅笑问起无关的事。
    『又怎样？』
    『你满喜欢我们秦空的吧？』
    『喜欢？』杜彩听到这词还真茫然，这年代哪有什么喜不喜欢、爱不爱！
    『欣赏。』路云只好换个方式讲。
    『嗯……他满聪明的，却很单纯。』
    『所以，我们现在是同一阵线阿，为了确保他不被你爷爷从进化议会开除，你当然不会出卖我。』
    『开除？为什么？』
    『由于不知道谁跟杜鬱提起海洋净化案，他开始私下调查，一查就查到秦空那去，大概会质询很久吧，而且也不保证能说服你爷爷支持费时、费神、费工的海洋净化案。』
    『那……我能帮上什么忙？』
    『把我藏好就行了？目前是这样。』
    『怎么藏？爷爷早晚会回来，你不能一直待在这！』
    『我当然知道这点，等下就会有人来接我，只是要你帮我准备一点东西。』
    『嗯？』
    『帮我准备一些韧性玻璃吧！』
    『那没问题……只是你要用来？』
    『那是机密。』路云微妙一笑，1.0正好到达门口准备接走她，『把东西寄给秦空他就会带给我了，谢囉！』转身，1.0窜改了监视系统画面，路云的踪跡消失，彷彿她从不存在这世上。
    「秦空怎么样了？」路云给1.0揹着，横跨一片重污染土地，上面已经移植了许多空云草，回程的时候顺路再检视一遍，一切都照计画进行，只是她好奇秦空有没有能耐安抚杜鬱这个老奸巨猾的资深学家。
    「应该没问题，我有开啟监控，可能晚点会希望仔细了解我的架构……。」
    「不会把你抓去拆解吧？」
    「他们也拆不了！」1.0自信地笑着，只要他不愿意牺牲，没有人能指使他、利用他。
    「也对，你不如假装成一般人造人就好？」
    「好。」
    路云灵光一闪，想让1.0偽装成一般人造人，现今人造人只负责人类无法达到或是不想去做的作业，让杜鬱认为1.0只是外层经过抗污强化的高级人造人，如此一来就不会多加刁难。不会有人知道1.0智慧系统可以自由判断并决定，甚至经由逻辑分析后提出比人类所想更加完善的计画。
    「顺便挑一下我新家该落成在哪好了！」
    「好，条件是？」
    「嗯……偏僻没人会发现就好。」
    「污染程度呢？」
    「当然越低越好啊，傻孩子。」
    「呵呵，我明白了。」1.0笑了，某种层面上他真的就像路云的孩子，同时他也时时刻刻努力将自己的存在跟尧望日记做区隔，时刻记得自己不是尧望，只是负责保存他日记的智慧人。只是尧望日记逐渐替他塑造出尧望的思考逻辑，会不会有一天，也将不计代价的保护她……。
    ＊
    2162年7月16日发病
    原来那时候你指着夜空说：
    『有一个传说，说从这世界离开的人，都会在那里……』
    不是想到我的父母和家人……
    而是想到自己总有一天
    也会成为遥不可及的银河里
    一颗难以辨别的星
    我站在房门外看着医生护士忙进忙出
    他们手里沾着血让我不敢多看一眼
    原来你此生都要备受这样的煎熬
    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为什么没告诉我你并不是人们传闻中那样幸福
    还长久忍受我用冷漠的态度对待你和你的父母
    是我错了……
    『原谅我……』握着你无力的手，我懺悔。
    『可以啊，笑一个就原谅你。』你无力地笑了。
    ＊

 -29-

    29
    那天之后，1.0果然被带进研究中心彻头彻尾的检查一番，还要秦空说明构造，幸好路云提前决定让他偽装成一般人造人，大部分中枢资讯都没被挖出来，他们简易的破解程式只能找到「疑似中枢机密」的资讯，那多半是关于如何用水晶棺的材质做出与全能玻璃差不多的微细电路。
    「你想利用这种高抗污的人造人进行空云草的移植，同时做到净化海洋、生產纯水、製造天然抗污膜？」高明看着1.0面目有些纠结，他没想到秦空安静这么久，居然是在背后准备反扑。
    「差不多是像你说的那样，抗污层可以研发用途，或许用在衣物或建材上。」秦空指着墙面资讯说明，关于路云提议的绿化建材，似乎真能实行，虽然现阶段只想到能用抗污膜来强化建材，第一批实验品就是路云即将入住的隐密房屋。
    因为是路云要入住躲藏的，秦空无论如何都必须成功，要是稍有闪失，遭殃的就是路云，他从来不希望路云成为实验品，但她这次意志坚定谁都无法动摇的样子。
    『我不搬出去，要是杜鬱整天想你就过来看看，我要躲去哪？』
    『……。』秦空真想不出她能躲哪。
    『难道又要我出门逛逛，逛到杜鬱离开才能回家？』路云质询的眼神犀利，答案都在她的眼神里：『凭什么本小姐要迁就那个老头？』
    『好……我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在废墟里盖一间小屋。』
    『那怎么行！』
    『隔离区以外的住宅土地都被严密监控，我当然不可能在那些地方落脚。』
    『可是……』
    『假如空云草抗污层效果可以阻挡植物组织吸收污染物，维持纯水洁净，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了，加上韧性玻璃的智慧电路，应该可以抵挡污染物入侵？大不了整天就穿着全能衣阿！』路云心想：『反正这年代也没人在洗澡。』
    她的身体构造逐渐被维生晶片进化成现代人类，简化所有代谢系统，因为长年只吸收需要的物质，体内只有适量补充与完全消耗的单向循环，用来适应全球物资短缺的窘境，再也没有一桶一桶的水让人洗澡，更别说去海边只能看见一堵高墙，隔离紫黑色的重污染海域。
    『那怎么行！没有绝对把握的话不如公开你的存在，大不了我离开进化议会，换取你拥有住民身分……。』秦空有些激动，他一想到路云现在做的决定跟当年他的家人一样，都是决定搬到陆上的土地去住，无论动机为何，他依然对过去的阴影感到无比恐慌。
    『呵呵，真感动，不过你放心，照我的方式做，成功的机率是很大的，要是真的成功，大家就不用住在地下啦！』路云笑的天真，说来讽刺，从以前到现在，她的发明始终源于她的天真，别人也会天真幻想，只是缺少她这种能够实行的头脑，有天分是幸运，但拥有太多能力是会被忌妒的。
    『真的？不能骗我！』
    『真的，我才不会骗人！』
    『好吧，你说说看怎么做……。』
    路云决定在那片重污染地种植一整片空云草，让根茎覆盖整个地面等于利用植物的抗污层隔绝大面积污染物，之后再将圆筒状韧性玻璃当作地桩，钉入四个角作为高架，上面才开始利用韧性玻璃建构小屋。
    她甚至还希望这些藤本植物可以吸附在屋顶上，减少对韧性玻璃抗污层的维护，毕竟植物随时都在修復自己的抗污层，无须人工维护，但这工程想必还需要时间研究，因为这些植物只会吸附在土层之上，要在屋顶平均铺土又要避免被雨水冲刷甚至不能积水，恐怕是技术上的困难。不过路云十分雀跃，因为绿化建材终于不像秦空说的毫无实行必要。
    一天后，一批品质完美的韧性玻璃送达秦空家，这短短一天路云忙着寻找好地点，尽快移植空云草，并且促进生长，同时秦空也必须研究如何将空云草的抗污层有效覆盖在韧性玻璃上，达到建材表面不会被空云草排斥或侵吞的现象，毕竟这种植物曾经攀爬在废墟钢筋之上，有无所不用其极的侵损地桩的可能。
    所幸秦空暂时以研究空云草为名，时常带着1.0外出，让杜鬱要找也是去外面找他，好让路云在地基、建材准备好之前能安然住在家里。
    此时路云正用指尖描绘建筑的设计图，她要的玻璃小屋是尖屋顶的，画完之后发觉那就像一座玻璃建造的温室花园，心想自己住进去不就像温室里的花吗！不自觉就笑了，这才想起空云草根本不会开花，顏色也只有黑黑紫紫，「难道不能繽纷一点吗？」
    她只是在设计图旁边写下这句怨言，然后又开始研究绿化建材的细节。
    「假如它会攀附，那就挖洞给它攀附。」路云提议将韧性玻璃分层，表层按照同比例挖洞，并且摆在污染土地之上，在上面移植空云草直到长满整块板子，里层则是经过抗污强化的韧性玻璃即可，「反正它生长必需品是水，双层玻璃板中间的空隙可以储存雨水，刚好可以保持它成长的状态。」
    「照你这样说屋顶就不能是尖形啦！不然雨水对堆积在同一个地方……」秦空详细的看着设计图说。
    「哈哈，那是我随便画画的，计画是一种写来改的东西，又不是要你完全照做，就连我发明的智慧人都不一定会按照我说的去做了！」路云瞪了1.0一眼，因为最近他都没跟自己讲尧望日记的内容。
    「……。」1.0沉默没回应，他只是经过判断后发觉接下来的内容对她而言都太沉重、太残酷，能晚一天发现都好。
    ＊
    2163年6月8日黄色扶桑
    今天路爸路妈搬来一盆黄色扶桑
    你好喜欢
    说看整天也不腻
    你说黄色扶桑像早晨的太阳和煦
    可是也跟太阳一样终究会西落
    当阳光不再施捨
    扶桑也不再盛开
    蜷缩在黑暗里绝望的等待离开
    明天一早
    同一朵花已经不在那里……
    ＊

 -30-

    秦空按照路云的话，将韧性玻璃打出相同比例大小的洞，然后在上面种植空云草，但他改了一点，就是直接从陆上蒐集雨水灌进双层韧性玻璃，仿造空中花园发现它的生长环境。
    果然如他所料，空云草贪心的汲取水分，无视污染物的浓度，一律将它不需要的物质隔绝在抗污层之外，逐渐形成一片攀附在韧性玻璃上的藤墙。
    实验成功后，秦空带着1.0来到路云选择的地点，放眼望去这里还真隐密，四周都是只剩钢筋大柱的建筑废墟，建筑物的屋顶早就被侵损殆尽，不会遮蔽太多光线，让这里隐密却不阴森。
    地面上已经长成一大片密集的空云草，因为1.0每天都来浇水，贪心的草儿像久旱逢甘霖，大肆拓展根茎，一下就遍布路云打算盖屋子的范围。1.0拿起四个角落的隔离板，将地桩打好，在组合强化抗污的韧性玻璃，成为一面地板与四面墙，最后加上种着密密麻麻空云草的双层屋顶。
    「完成！」秦空看着小屋落成，心中开心却又不安，还必须在室内安装检测仪，确保任何污染都没可能入侵才能放心让路云入住。
    在秦空忙着安装仪器的同时，1.0消失踪影，因为在他将影像隔空传给路云之后，她看见落成的新屋就吵着要到现场观摩，1.0只好遵命，回去接他过来。
    「所以屋顶的草需不需要收成啊？」路云不知不觉已经站在屋里东张西望。
    「嗯……长太多应该要修剪吧……咦？」秦空回答完才觉有异，回头喊：「你什么时候来的！」不过看他身后的1.0也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今天可以开始住吗？」路云藏不住的雀跃。
    「不行！」
    「喔。」
    「这么快就妥协？」
    「嗯？」
    「怎么这次没有推翻我的说法……」秦空有点意外路云的反应这么平静，甚至有点不安，猜想她是不是又有自己的计画不告诉他。
    「没有阿，你不是叫我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所以我相信你的决定，这样有错吗？」
    「没错！」秦空秒回，心想：「你早点这样想不就好了！」
    「嗯，所以要等几天？两天？」
    「一个月。」
    「什么！太久了吧！顶多给你三天！」
    「……你这样不是又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
    「那又怎样？我总不能浪费我的青春岁月吧。」
    「……。」秦空每次都输给这句话，因为眼前的女孩已经七百多岁了，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介意「浪费青春」这件事，只好勉强妥协，相信自己的研究能让路云安居。
    三天后，路云再度踏入小屋，四周墙面早已按照她的喜好设定成不透光的淡黄色，整个空间像是被和煦阳光照耀般，明亮却不刺眼，内建全能玻璃架设的工作檯、房间、柜子，只要指尖划过面板就能重新设定摆放位置，路云把许多玻璃花球放进高高的透明柜子里，当作一种摆饰，这年头没能养盆栽更别提到花瓶跟花了，望着那些花球，她由衷感谢尧望为她做的一切……至少留了这些陪她。
    由于这栋建筑尚在实验阶段，秦空叮嘱1.0一定要陪在她身边，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必须做出最佳应对，并且马上回报，但是杜鬱有空就会召唤1.0去给他瞧瞧、询问进度，让路云觉得很麻烦！
    就在1.0这么来来回回的路程中，小屋被杜鬱安置的监控系统发现了……
    杜鬱坐在家里，困惑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影像，一座四方小屋建造在污染区之上是为了什么？观测？如果是观测站，为什么没先经过申请？想了许多可能还是没个解答，他转身通知杜彩前来一起研究，想听她怎么说。
    「这个……爷爷不清楚的话，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那你说说看，是你会怎么着手调查这栋建物？」
    「我啊……可能直接去现场勘查吧。」
    「但那是污染区，在隔离墙之外，而且荒废许久，几乎没有研究的必要。」
    「只是很明显那栋建物是某单位建造的，却没有纪录不是很诡异吗？当然要直接去看到底用来做啥吧！」
    「好，那天一亮我就出发！」
    同时，1.0也反向监控着杜鬱，发觉他已经擷取到小屋的影像，赶紧通知路云必须迁移，还得通知秦空最新应对方案。
    「杜鬱现在的焦点是屋子，你就给他研究彻底，名义就是『绿化建材』，说你想结合生物科技和建材运用就行了。」路云大半夜的已经被1.0带回秦空家，她隐约失望是因为她还没享受过小屋的生活，就有人来打扰！
    「绿化建材……」秦空详细记录她提出的方案，突然想起：「那万一被他查到你那年代就有个人在提倡绿化建材呢？」
    「傻瓜，就是要他查。」
    「嗯？这样你的行踪可能会被发现……」
    「难道我要躲一辈子吗？当然是计画要他发现的合情合理啊！」
    「……嗯。」秦空点点头，她说的也对，只是一直以来都要小心翼翼藏好路云，让他忘记路云的存在总有一天还是会被世人知道，至于她的存在是否会像她生存的年代那么风光，就得看这次的计画了。
    大半夜的，路云独自坐在房里发呆，秦空在研究室里忙到一半，瞄了一眼才发现她还没睡，但就只是静静看着她，想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为什么还不睡？为什么再度搬回来她好像不开心？难道自己一个人住真的会比跟他一起住还要值得期待吗？秦空没完没了的疑问早就取代他脑袋里忙一整晚的资料。
    当他回神，发现路云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发什么呆？」路云跟着他原本的视线望去，发现他刚刚一直都看着自己。
    「嗯？在想你……怎么还不睡阿？」
    「喔，我在想那间小屋我大概住不到了吧，一旦绿化建材实验成功，小屋就会变成大家观摩的范例，我又要流落天涯海角了……」
    「不会的，如果成功，我就要公开你的存在！」
    「这么快？你没打算霸佔功劳享受一下知名度吗？」
    「什么？」秦空压根没想过那些事。
    「哈哈，傻秦空。」路云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心里却知道她这次信对人了。
    这一晚她一边回想绿化建材的案子，一边想起当年哄骗她合作的崇山，这个可恶的傢伙拿走她的企划做一点修改就称是他们崇家的企划，拢络政府和资金投注在他们的建设公司，这些资金却一点都没用在研发绿化建材的案子上！拖延战术一年又一年，直到她过世也没实践过，想来就气！
    「快帮我查查上次你说的绿化建材独立研究为什么失败！我要知道详细！」路云在半夜转身对1.0下达指令，不过1.0看似毫无反应。他知道这一查会出现太多残酷的事实，只好装作休眠蓄电中。看到他没反应，又看了看时间，好像真的该睡了……路云才心甘情愿地躺回水晶棺，闭上眼睡去。
    一早，她醒来之后1.0已经跟着秦空出门，因为今天杜鬱就要出发到小屋去，他们得先去准备一番，路云独自在家间间没事，开始着手查起七百年前的事……
    ＊
    2170年2月10日雪龙捲
    崇家开了条件
    想研发绿化建材就必须先研发出如何量產高防御建材
    路爸爸相信了
    我沉默了
    你的父母没有你一半的聪明却有你两倍的善良……
    我还能说服他们什么？
    ＊

 -31-

    建造在污染区之上的小屋，正被各领域的学家观察分析着。
    天刚亮秦空和1.0就先在屋里等待，营造出他们偶尔会住在这的错觉，杜鬱果真在早晨时现身外围徘徊观望，这时秦空让1.0出门去检视那些空云草长得如何「正好」被杜鬱撞见。
    「原来这栋小屋是秦空建造的？」
    「您好，dr.杜。」1.0机械式的问候，不带微笑在这年代是很正常的，他的微笑功能只有对路云才啟动，其他就看他心情决定是否使用这项表情。
    「秦空在里面吗？」
    「是。」
    「能请他说明一下这栋建筑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污染区里？」
    「他听见了，询问您是否入内详谈？或者回研究中心谈比较安全。」
    「既然他都敢住在里面了，进去详谈是没问题。」杜鬱虽然这么说，心底还是战战兢兢，回头就开始联络其他学者一起过来陪他，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也不至于只有自己遭殃。
    在这个无比现实的年代，假如只有杜鬱出问题，其他学者会开会讨论是否有救治他的必要，如果他存在的收益小于接下来所要花费的资源，结果就是无论过去他贡献多少，也会选择让他自生自灭。
    反之，假如大批学者都受到一样的威胁出现类似的不适症，很可悲的，他们这时候才会变得团结一点，努力合作在大家都牺牲以前，研究出拯救所有人的方案。杜鬱深知人性至今也没多大变化，他想自保就得自私，必要时得用上华丽好听的理由来包装他的自私行为。
    踏入小屋，秦空正忙着在方桌上研究如何改良空云草，至于他改良的目的只为了一个人，不是为了全人类，他第一次做出这么自私的事，只想让一个人开心。
    就为了路云随意在设计图里写下的那句怨言：『难道不能繽纷一点吗？』他知道她喜欢那些花球，而且路云短时间内也不会出现在这附近，正好有时间让他研究不同顏色的空云草，以便来日產出彷彿七百年前的繽纷植物，为此忙到差点忘了杜鬱已经进屋。
    「这边请。」1.0帮秦空招呼贵宾，随后往研究室去，提醒秦空等会儿还有其他学者要来听他解释这栋建筑物的用处，在此之前他必须事先跟杜鬱简报一遍。
    「dr.杜。」秦空踏出研究室对他礼貌点头，准备唤出关于这栋建筑的重点资料，「由于现阶段陆上最广大的佔地就是污染区，并且还在持续扩大，在发现空云草之后，我想现今进化议会除了致力减缓污染区扩大之外，或许能找到方法让这片污染区有利用价值，同时顺便达到净化的效果。」
    「结果呢？」杜鬱所谓的简报就是只报告「目的和结果」，中间复杂的过程他不想过问，除非这项计画保证成功，那秦空才有必要将过程整理出精华的部分，提供给进化议会参考。
    「目前可以有效隔绝地面污染物侵入。」
    「嗯，净化的部分呢？」
    「净化的部分短时间是看不出来的……」
    「那，这建筑的成本高吗？」
    「基本上是使用跟陆下建材同等级的韧性玻璃，另外镀上空云草抗污层做为强化，成为与这项植物结合的『绿化建材』，在这栋建筑的屋顶种植空云草，可以算是一种自给自足的循环建筑，成本低于研究中心使用的高防御建材。」
    「这么说来，这栋小屋真有研究的必要了！做得很好！其他详细就等其他学家到场在一併解说，到时候如果大家觉得可行，就让你成立专案。」
    「那太好了！感谢dr.杜。」秦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释出承诺，虽然尚未定案。
    花了一整天，一群人在附近走来走去、看来看去，像在评估些什么，只是这些评估都不如刚刚杜鬱一句「成立专案」来的重要，一旦出现被他看好的研究案，所有学家都得无条件支持，因为他是进化议会资歷最高、战绩最多的资深优秀学家，目前为止几乎零错误的决断力，是来自他极度理性同时也无比现实的本性。
    他从不否认自己现实，因为想要自己甚至全人类安然生存，就必须面对现实，在他听见建材成本不高却能达到两种目的的同时，这项企画就已经通过一半，其他只剩预算编列、行程定案，秦空为此得名是迟早的。
    所有过程，路云都在家里同步监控，此时正开心笑着，她猜想杜鬱心思縝密，肯定会叫人把秦空提出的企画出现过的名词查一遍，所以在这过程中就会查出「绿化建材」与她的关联，同时也会唤醒杜鬱注意到水晶棺专案。
    一切彷彿都在预料之中。

 -32-

    三天后，杜鬱果真在研究中心发出公告，成立「绿化建物专案」交由秦空负责，并且给他指派各部门支援的权力。杜彩坐在一旁替他感到开心，从前跟在她身后问东问西的秦空如今终于发挥他该有的实力了。
    只是她身边的高明却不这么想……
    高明眼底的冷漠正藏着另一种计画，他心想如果能让所有人看他出错，再由自己提出解决错误的方法，就能悄然无声地将主导权与焦点移到自己身上，为此他自愿加入秦空的团队，除了监控杜彩与他的互动，更是无比用心的研究这项建案，只为了想出合理的破坏计画。
    这项建案最大的风险就是当防御度不足，污染物将侵入住宅摧毁一切，如何让人安居并且不用整天穿着外出用全能套装，必然是一大学问。除此之外还得应付现在的恶劣气候，高明将这一切毫不保留的提出来，如果能直接问倒他，让杜鬱收回对他的信任，那就更方便了。
    「砖大的冰雹落下，屋顶上的空云草肯定会被砸成泥吧。」高明睨向秦空，等着听他怎么解决。
    「这部分我想在上层可以加盖比直径更大的挖洞韧性玻璃，用来隔绝硬物落下时的伤害。」
    「韧性玻璃平常能够做到高防御的效果是因为他平面承受压力可以被均分，你现在在上面打洞，不怕硬物落下先砸断你挖洞的玻璃？」
    「这个吗……」秦空果真被问倒了，因为他本来就不是建筑专业，他是生物学家。
    「要是不能提出完整的方案就别浪费大家时间好吗？住在陆下好好的，何必抢着到陆上吃苦受罪呢？」高明当眾直白的挖苦他，大家沉默却也认同他的说法……研究如何在陆上生活就像研究如何让水晶棺里的女孩甦醒一样，实在没必要。
    「这部分我再想想，过几天会给大家完整的答覆……」
    「几天？三天够吗？别说的含糊结果让我们等久了，其他案子都耽误了。」
    「那就三天吧，三天没能做到，大家自由退出这项专案，不勉强。」
    「哼，这是你说的，会议记录都存证了。」高明冷笑一声，没发觉杜彩对他的冷眼，根本瞧不起他这种只会挖苦不会出点子的人，按照进化议会体制，提出问题的人就必须跟主导者研究出应对方案，直到问题解决，否则他就是尸位素餐。
    会议结束，秦空落寞回到那间小屋，这阵子为了不让大家发现路云住在他陆下的套房，他决定暂时住在小屋里，即便分隔两地路云还是藉由1.0完全掌控他的行踪，秦空才刚叹气，就有一封讯息传来。屏幕渐亮，那是一幅立体模组，附加建构说明，旁边小方格是路云的影像。
    「我都听见了，什么砸烂空云草，砸断挖洞玻璃！这人真嘴臭！」路云愤愤不平的声音传来，秦空无奈的笑了。
    「那你有想到什么方法了？三天后如果没有能说服大家的企划，我们就很难达成这项任务了。」
    「当然有。」路云在高明提出问题的当下，就藉由站在一旁陪同开会的1.0双眼看见所有影像，她一边动脑想对策，一边觉得这个酸言酸语的人真面熟！
    「韧性玻璃是硬的才有被砸断的疑虑，假如最上层覆盖的材质是全能衣那样有弹性的防护网呢？」
    「哇！你、你、你……怎么会想到把衣服做成建材！」
    「呵呵，上次不是说过空云草抗污层也能给衣料加强吗！刚好想到可以这样用，加上做成建材不用顾虑舒适性，所以布料无须细緻，只要坚韧就行，这应该更简单吧。」
    「恩。」秦空认真记下她的点子，对照立体模组，他忍不住问了句：「所以屋顶是一座小型温室？」
    「哈哈，被发现了。」路云笑了笑又说：「屋顶上的空云草定期修剪的范围就是长度超过防护网之外的，这项作业派遣智慧人去做就好，他们悬浮修剪，同时带回那些作物进行加工，有效利用。」
    「恩……」秦空点头如捣蒜的记着，没想到她当晚就解决了这个问题，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呢！安心之后忍不住傻笑一阵。
    「欸！」
    「吭？」
    「他们还没有人发现绿化建材的由来吗？」路云对今日会议当中，自己的名字一直没被提到感到失望，但这也是急不得的。
    「杜鬱的作风就是这样，他有什么发现都不会马上提出，想必他现在也只是在观望我有没有能力完成这案子吧，如果没能完成，他大概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拜託，不可能没能完成。」
    「我相信你，再过一阵子有成果的时候，他一定会追朔成功的主因，他知道我是生物学家，不可能突然对建材这么有研究。」
    「也对，那我就再等。」
    「嗯，你……」秦空欲言又止。
    「嗯？」
    「一个人住，还习惯吗？」
    「不习惯。」
    「……。」秦空对于她毫无客套的回覆有些惊讶。
    「一个人住好无聊，你赶快独当一面，然后把1.0还给我！」
    「呵呵。」1.0听到路云的说法，不小心笑了。
    「……。」秦空的脸都垮了，原来路云是要智慧人陪她……不是要活生生的人陪她。即便如此，秦空还是浅浅扬起嘴角，因为他发现自己不是真想问她过得习不习惯，而是想告诉她：「我很想你。」只是那样感性的话，他无法在脑内组织，遑论说出口。
    ＊
    2174年3月8日半夜
    路爸爸花了三年多
    终于研发出抗高压撞击和各种天灾袭来的韧性建材
    崇家立刻砸钱用这些建材造一栋高防御建筑
    昨天早上路爸爸出门去了
    听说会有一场雪龙捲袭来
    他要去看看现场防御度如何
    直到现在大半夜的也还没回来
    甚至没有联络我们……
    路妈妈焦虑的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
    如果是你一定能想到办法
    不管是安抚他们或是阻止他们前去危险的实验场所
    但我终究不是你……
    我永远都只能眼睁睁看着珍惜的人一个个离去
    ＊

 -33-

    这几日1.0不常待在路云身边，路云觉得这傢伙根本有意回避日记内容，关于七百年前的后续，她只好靠自己去查清楚。
    在歷史纪录中，她发现父亲的死因在媒体报导里只是为工作不慎牺牲，她虽疑惑详情却也找不到更细节的纪录，唯一好奇的是当年尧望是否写下和这件事相关的日记。但是1.0就是不愿意告诉她，最近甚至还装忙反驳指令！
    「可恶，我要再做一隻听话的2.0。」路云独自在家里嘀咕，「不对啊……假如1.0可以找到日记，那我怎么可能找不到！」想到这，她拿出黑晶板，一面仿造与1.0相同程度的细緻扫描，中枢区域却难以破解。
    「嗨呀！尧望又没有我聪明，怎么可能无法破解！」路云独自在家里间着也是间着，便开始着手将日记内容擷取出来，心底一边想着：「无论结果是什么，你们也不会回来了，这才是最残酷的结果，这些我都承受住了，还有什么能打击我……」
    她早已不像1.0想的那么脆弱，来到这世界也不是一两天了，她早就逐渐适应新生活，也确立新目标，她只想知道当年爸妈和尧望是否留下一些遗憾，如今她有能力，说不定可以弥补这些遗憾……她想靠这种方式，来延续她对家人的爱。
    事隔三天，此刻秦空站在研究中心会议室里，比上次更大批的学者都出席了，据说是高明发出的邀请通知，把这场说明会议搞得像研讨会一样，就是要越多人见证秦空的无能与失败。
    然而，高明私底下也找个几个朋友研发新的陆下建筑，准备在秦空失败的时候，在这些人面前拿出自己的研究，到时候一夕成名志在必得！
    「上次提出的问题只有几个，今天现场学者听了你的说明如果还有疑问，也请你一一详细回覆，毕竟你要所有人冒着像你家人的那种死亡的风险，久居在陆上是很危险的尝试，如果失败你要怎么负责？」高明一开口就直往秦空的痛处戳。
    路云坐在家里心里暗骂几句，看到秦空这么委屈，她恨不得现在就替他站在大家面前接受所有质问，并且一併回应。这场面让她想起七百年前有场「世界发展辩论会」，那时候站在她面前酸言酸语的脸，跟这个叫做高明的人真像！
    「1.0知道高明的来歷吗？」路云悄悄跟1.0联络。
    「知道。」
    「为什么没告诉我。」
    「你没问。」
    「你再这么自以为，我要发明2.0来取代你了！」
    「呵呵。」
    「快把资料传给我！发明你之后还要我自己做这些杂事，像话嘛？」
    「知道了。」
    『高明：高氏财团唯一继承人，高氏财团目前掌管陆上所有高防御建筑的土地管理，在这个不以货币为主要交易的世代，他无限期出借土地供予研究中心，得到进化议会的认同，以中等程度的学者身分登入进化议会……』
    「呿，原来不是凭脑子进议会，是凭祖產！那有什么好怕的，对付他太简单了！」路云在家里大笑几声，一边继续追查高明的来歷，然而那些关于高氏家族的纪录，逐渐让她错愕。
    她看着大财团的族谱、家族史，纪载着高家歷代子孙不多，追朔树状图的过程，她看到一抹熟悉的名字「崇山」，她惊讶得傻眼两秒，因为族谱显示他入赘高家，那一年高家只有一名独生女，谁入高家就能继承庞大的地產。
    崇家建设公司的高防御建筑研发，加上高家庞大的土地，崇山肯定计画要让未来的人类为了求生存，都要向他低头才能得到高防御建筑的居住权，否则所有人类都得像尧望的家人一样，在天灾来临时死在旧式建筑里。
    所谓「顺我者生」，崇山终于在路云这个最大的敌人过世后，把自己当成操纵进化论的主角。顺利入赘高家之后，也只生了一个男孩就再也没消息，歷代单传，直到现在的高明。
    「难怪！这是什么坚强的恐怖基因，长得像就算了，居然是你这个虫山的子子孙孙，七百年后还阴魂不散的跟我作对！」路云气到差点拍桌。
    这时1.0传来新的影像，是高明不信秦空研发的建筑能抵御各种严峻的天然灾害，要他经过实验后才能继续这项企画，并且请到天气观测员公布最近一次天灾的消息。
    「三天后有一场大型雪龙捲，连带小行星爆炸的细小陨石群将四散殞落，可能造成流星雨。」天气观测员只是客观的提出研究内容，高明听了之后，差点藏不住坏笑，说：「那就请各位三天之后，再看看那栋建筑是不是还在吧，你得记得住在里面观测，总不会连自己盖的房子都不相信吧。」
    「那当然……」秦空无奈地垂下眼，他对建材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届时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结果，他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一但他出事，就没有人能帮路云了，难道要她一生躲在不见光的角落？他不希望让她復生之后只能得到这种结果。
    会议结束了。
    路云也看见他答应了，1.0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同时他也知道路云刚刚发现高明跟崇山的家族关係，只能默默地将那一年尧望日记里的真相给她看。
    ＊
    2174年3月10日错愕
    路爸爸消失了两天
    最后传来噩耗……
    说什么他在检测建筑防御度过程中殉职？
    路妈妈当场跌坐在一旁
    但我不信事情这么简单
    没能守护你深爱的家人
    我得先跟你道歉
    我必须找出真相……
    即便那也于事无补
    ＊
    「什么意思？」路云看了一篇，茫然的对1.0嘀咕：「所以……崇家为了什么要害我爸？你直接跟我讲吧，反正你都看完日记了不是吗？你早就都知道这些事了吧！为什么不早讲？」
    「我只是怕你难过。」讯息接着传来，「我到了。」1.0就站在门口。
    「……。」路云按下密码让他进来，秦空也跟在后面，满是无奈失落让路云看不下去：「怎么？你对我的发明没信心？」
    「怎么会呢……」秦空勉强提起勇气跟她对上眼。
    「既然来了，1.0想说什么就讲重点吧！」路云犀利的眼神一点都不像会被打倒的模样，现在的她战力满满，如果那些年留下不可挽回的遗憾，那她的復生就是上天赐予她弥补遗憾的机会。
    「好，」1.0应声，并开始说起：「据尧望日记记载推论，你父亲被吩咐前往测试高防御建筑只是幌子，在这之前崇山为了入赘高氏与家人争吵不休，正巧被你父亲撞见，发现崇山併吞高氏地產是打算用来建造高防御建筑，要所有想活命的人都必须付出高额代价。隔日你父亲跑去找崇山理论无果，只好尽力维护自己的发明，问他是否还会履行当年愿意资助他研发绿化建材的承诺，他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可以阿，明日天灾检测结果如果通过，我们就签约。』
    「你父亲深信不疑，兴高采烈回家告诉家人这个好消息，可惜，他的高防御建筑通过天灾的考验，他却以意外之名殉职，路家只得到一笔慰问金。」1.0平淡且客观的说出他整理好的重点，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路云好过一点，因为自己的外貌太像尧望，要是一字一句讲出日记内容，恐怕路云又要错乱了。她自己在看完一篇之后也知道这点，所以才要1.0只讲重点，以免失去客观判断。
    「……所以，从此再也没有人会揭发崇家的恶行、阴谋，也再没有人会去找他花钱赞助研发什么不能赚大钱的绿化建材了是吗？」
    「是。」
    路云在1.0毫不犹豫的回答之后，沉默了好久。
    「那我妈呢？」
    「半年之内死于忧鬱症与厌食症。」
    「……那真相呢？」
    ＊
    2174年8月30日大雨
    路妈妈过世三天了
    送他们最后一程
    我只想起路妈妈最后一句话
    『都离开了，不会回来了，还计较什么呢？』
    她笑着轻拍我的手背
    像要去找她思念已久的人
    我突然好羡慕她
    还好你还在我眼前
    我还能守护你
    还有活下去的理由
    ＊
    1.0还是说了那篇关键的日记。
    一片静默之下，路云深知当时尧望就算知道真相，也没能力与他们抗衡了。心中一阵气愤，只是来自心疼那一年的尧望，又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个离开他……无能为力。
    「真相不追了？不公开了？就这样让他嚣张七百多年？所以现在陆上的高防御建筑是我爸发明的，却变成高家的產业让这个高明有理由站在秦空面前耀武扬威？他不过就是靠祖產进入议会的人……」路云太气了，气到血压飆高不少，警示灯甚至闪着橘光。
    「你冷静点！」秦空上前按着她的肩，无能为力的看着她。
    当年，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个离他自己，他懂尧望的心痛与无奈，如今更懂得是尧望如果还活着，绝对不希望路云为了报復伤害或者牺牲自己。
    但是相隔七百年的恩怨，她一定会讨回来。
    而且这次，她不允许秦空成为牺牲品，她深爱的家人要由她自己守护。

 -34-

    三天前，秦空百般制止路云打包行李搬进眾所瞩目的小屋里住。
    『你要搬进去？我一个人去当实验品就够了！』可惜他的劝阻没用。
    『我告诉你，这不只是我个人成就的问题，还有一些私人恩怨要解决，我决定从这次开始拿回主权和焦点，最好能够瓦解那没用的高氏土地管理员，你可以不同意、不参与、不支援，但你无法阻止我的计画继续进行。』
    『……我怎么可能留下你一个。』
    『那好，当个好兵吧，我才是领导。』路云高傲的语气，带着一丝慑人的严肃，让秦空没能反驳。
    这天早晨，天色骤变，路云将小屋墙面改成透明的，她也想见识所谓大自然的威力。1.0却回报韧性玻璃中的智慧电路被窜改，產生错位，可能会有空隙，一旦韧性玻璃没能紧密相连，整间小屋的平衡都将被天灾的威力瓦解。
    韧性玻璃只有紧密结合才能抵御外来力量的侵损，高明深知这点，所以暗中找人入侵智慧电路进行窜改，他不知道整间小屋都被1.0严密监控着，没有人知道1.0拥有不同于人造人的强大智慧系统，任何异状都能透过逻辑系统做出判断。
    此刻他早已追踪并且反侵入发出窜改讯号的地方，很愚蠢的，那些自以为的加密讯号，对1.0而言破解是何等简单，地点座标就在高明家的大楼之中，从他的研究室自动发讯。
    「真是不高明。」路云冷的眼说：「还以为多厉害呢，只想到要瓦解建材的连结……」才刚说完，她突然明白七百年前父亲死因的真相……原来只要稍微破坏建材，就能造成意外发生，事后再将建材连接归位，就不会有人发现。
    那一年，父亲身边没有能守护他的1.0，所以一切都来不及。
    「你还好吗？」秦空看她突然遽增的心跳和血压，关切地问，心想真该坚持不让她来。
    「我没事，只是这个人太可恶了，我可以让他称心，如果他希望小屋瓦解……。」路云淡漠的语气，在指尖输入几个指令，传送到研究中心。
    研究中心会议室里聚集大批看戏的学家，高明看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雪龙捲已经悄悄捲起地上的土石，形成小小的漩涡，入夜将有流星雨，那不是什么浪漫的画面，而是宛如冰雹的陨石重力加速度着地，可能起火，落入平地可能烧毁许多东西，落入污染区可能引起化学爆炸……等。
    大家等着看实验结果，就像他们能够眼睁睁看着人体实验出现意外，看一个人面目突变、细胞坏死、皮肤变色……依然冷静无比的观察结果、详细记录，他们说这样才对得起牺牲的人。他们说那些牺牲的人，都是自愿的，感谢他们的贡献……。
    当路云知道这年代之所以发展至此，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才让这些仅存的人类存活下来，存活下的人们都知道这些事实，他们快乐吗？看起来不。他们甚至不知道快乐是什么，因为现在无须讨论快不快乐，只需讨论能不能活……
    「出现了！」高明看见红色警示灯，指着大喊，那是研究中心事前设置的监控系统，判断小屋结构被天然灾害改变的警示通知。
    「出现问题了？」
    「糟了，该去救援吗？」学者们议论纷纷。
    「恐怕没办法，我们无法踏入雪龙捲范围，况且现在外面……」高明假悲情的语调，说出冷漠至极的话。
    「唉，研究失败事小，希望人没事。」和秦空同一个生物学部门的同事，隐隐露出忧心的眼神。
    「我们真的要眼睁睁看雪龙捲把人捲走吗？」杜彩看着这些人依旧安坐在位置上，感到莫名气愤，说到底这些人为了研究如何让人类生存，已经牺牲多少人，这些人当中也有杜彩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是同一批从「优生学者再造计画」中出生的孩子，本来就为数不多，如今却只剩不到五人还活着，多半都是为了实验他们自己提出的计画才自愿牺牲的。
    那时候杜彩曾经百般制止身边的朋友，他们却执意实验。
    『全世界都期望我的存在能为全人类有点贡献，我出生的意义仅此而已。』那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孩，两年前告诉她的话，一语道出优生学者再造计画的残酷，像是生產一批工具的高级工厂。
    那一刻杜彩心脏莫名刺痛，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一生，除了过着跟那些朋友一样的日子，还能做些什么……还能想做些什么？
    在她得知路云的存在之后，她看见真正的「自愿」，路云才是真正自愿想为人类做出贡献的天才。
    在这场实验之前，杜彩曾经传了讯息给秦空，除了有些担心高明针对他企划的质疑，同时也好奇路云会怎么做。
    『她所做的一切都那么自信开心……是为什么？』
    『因为她说她讨厌现在的世界，她想靠自己改变这一切。』
    『……。』杜彩沉默了一阵子，又问：『那她喜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很繽纷的样子。』秦空浅浅笑着，将讯息传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是什么样子，但他相信路云期待看见的世界，不像七百年前，也不像现在，而是比这些都更好的世界。
    他明白路云活下来的唯一理由一直都没改变，不为了谁，只想让自己短暂的生命价值，发挥到最高点，灿烂耀眼。
    『或许你以后就会知道了。』秦空传了最后一句话给她，杜彩没再问起，只是觉得路云真幸运，遇到一个如此相信她能改变世界的人。
    那一晚，杜彩终于想找杜鬱谈话，她知道自己不会得到爷爷完全的信任，但她希望自己能变成像秦空这样的人，她想试着相信她爷爷是一个能带领人类存活的伟大人物。
    『爷爷。』
    『怎么了？』杜鬱没有放下手边的工作，但是立即回话。
    『水晶棺专案其实……』
    『嗯？』
    『也不算失败。』
    『什么意思？』
    『没什么，至少秦空因为开始研究七百年前的世界，才有製造那间小屋的灵感。』
    『这样啊……』杜鬱点点头，巧的是他指尖滑过的资料正是「绿化建材」所有相关讯息，听杜彩这么说，他更确信这一切都跟水晶棺专案有关。
    『没什么事了，我只是想说，我满希望秦空这个计划成功的，但是高明又在那边……』
    『好，我知道了，如果能成功是好事，我会看着办的。』杜鬱回视，像是给了承诺，杜彩才安心转身回房。
    此刻杜鬱静静坐在会议室中央位置，静静看着建筑毁损的警示闪烁，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很认真地看着影像如何变化。屏幕里的建筑在雪龙捲越渐壮大之后，开始歪斜，甚至有些外层已经剥落，眼看就要瓦解，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现场就像播映灾难片的电影院。
    待雪龙捲退去已是午夜，四周满目疮痍、不堪入目，所有学家愁眉苦脸，有些人提出应该趁隙前去救援，否则下一波天灾来袭，无论是多小的灾害对现场的人而言都已不堪承受。杜鬱终于点头认同，他心底无奈这次实验结果竟会如此失败，同时也好奇现场究竟发生什么事，让他颇有自信支持的计划一败涂地。
    随即率领眾学家与救援队整装来到小屋前。奇怪的是，所有人到达小屋地点后，皆是傻愣在原地，顾盼一阵子便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好好的？」
    「里面有三个人？不是只有秦空和他的人造人吗？」
    「有个女孩，是杜彩？」
    「我就站在你后面……」杜彩无奈的笑了。
    「那不然……」
    眾人围在透明化的小屋外议论纷纷，路云依旧悠间的在忙自己的事，无视外面的观眾将她当成展示品看待，直到有个考古小队长惊呼：「是她！棺材里的女孩！」
    「谁？七百年前那个？」
    「秦空的水晶棺专案不是失败了吗……谁来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高明终于耐不住怒喊，因为小屋健在，代表他的计画全盘失败。这下子加上水晶棺专案看似并无失败，他更没有机会夺取眾人留在秦空身上的焦点。

 -35-

    秦空终于走出门外招呼这些学者，室外收音都让路云听见对话了，他才抓紧时机要让秦空出去解释一番。
    「各位怎么都来了……现在大半夜的。」
    「你们没事？」
    「没事啊……」
    「那监测影像怎么那样？」
    「还有那女孩是什么来歷？」
    「你水晶棺专案不是失败吗？」
    「等等等……你们问题一下子提出这么多，我没办法一一答覆。」秦空想了一会儿才说：「这间小屋只能容纳五位宾客，请杜博士另选四位菁英，我们里面解答，其馀学者可以先回去休息，等候报告通知？」
    「好。」杜鬱应了声，他从头到尾都站在人群之中静静观察，到场那一刻他的确错愕小屋完好如初，但他更惊讶的是屋里的女孩，是当年提出「绿化建材」的主人之一，路云。连照片的五官他都记得清楚，他真的不明白秦空为何要隐瞒水晶棺中人復生的消息。这会儿连同杜彩、高明，又带了其他领域的两位资深学者进入小屋。
    路云见了人家走进来也当没看见，继续忙自己的，她心想自己都七百多岁了，实在没必要跟这个八十几岁的人打招呼，说敬老尊贤怎么算都是杜鬱要跟她打招呼才对。
    「请问，你是水晶棺专案主要研究对象……路云？」杜鬱果真劈头就来到她眼前询问。
    「嗯。」路云点点头，双眼看进他眼底，发觉他在闪避视线，不解的问：「怎么了？」
    「秦空为什么谎报水晶棺专案结果？知道这是违法的吗？」杜鬱将矛头转向秦空，并无解释刚刚为什么闪避眼神，杜鬱只是无法想像调查报告里的歷史人物，此刻就站在他面前讲话，说不上是敬畏还是其他奇妙的心情。
    「很抱歉……我只是担心其他单位会把她当生物标本做研究，我会负起所有责任。」
    「她现在哪里像标本了？」
    「但我不能冒险……」
    「你只是不相信进化议会而已。」杜鬱一句话就说出重点，他深知现实残酷。
    「……。」秦空视线留在地板，默认。
    「所以你关于这栋建筑的研究也都是她帮你的？」
    「是。」
    「呵，你不抢功吗？这么快就回答。」杜鬱冷笑一声，他一直以来都觉得秦空太过单纯，才会处处被高明针对，事实上他的能力要比高明好上几倍，指日可待。
    「这一切计画都是她想的，毕竟她要存活就必须证明自己存活的价值。」秦空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杜彩的眼底一丝闪烁，她是如此感同身受。
    「先别说价值了，杜先生知道您旁边的高先生都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歹毒行为吗？」
    「你别乱说！」
    「我这个人从不乱说，明天一早就让全世界都知道真相如何？」路云一边说，食指挥挥，1.0就把所有证据和资讯一併显影在墙上，「我不清楚你找什么高级共犯替你入侵我建材的智慧电路，想也知道你不会有这种本事，但有一定机率是你不带名义去请求别人支援，询问韧性玻璃中的电路如何破解，再将程式预设发动？」
    高明被这么一说，只能傻在原地，心里凑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因为他以为谨慎的诡计，居然全被路云看穿了！
    「路小姐，假如这些证据属实，为何监测系统影像跟现场差别如此之大？」
    「那是因为高先生想看那样的画面，我就叫1.0播给他看了。」
    「怎么可能！那是国家级的监测系统，怎能允许你如此轻易造假。」
    「杜先生，我想你搞错重点了。事实已经证明我的智慧人可以侦测到有人想在天灾来临时毁损我的建筑，同时还能入侵并造假影像播出，可见脆弱不堪的是你们的系统和人才，怎么现在反过来质疑我呢？还有这位被你选中的『菁英』算不算想谋杀这栋建筑物里的人呢？」
    「……。」杜鬱第一次被说到语塞，眼前还是个让他不可置信的女孩，活在七百年前的女孩。
    「谋害学者、妨害研究，这在现代法律中应该属于违法吧，你还要他待在进化议会？」路云瞪了一眼高明，他正错愕的站在角落，无处可逃。
    「我已经连络执法人员过来。」杜彩淡漠一句话，就瓦解高明最后的希望。
    「既然证据都在，我即刻以进化议会主席的身分，废除高明进化议会的学家资格，即刻生效。」杜鬱宣布的同时，语音影像已经传入研究中心，废除所有高明在进化议会的权益，一但经过调查确立他所有罪名，他的名字将匯入罪犯系统之中。
    不一会儿，高明已经被两名高大的人造人锁定追踪，上銬带离现场。
    「你们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明天再说吧，现在都几点了，你们不累吗？」路云边说，一边准备走进房里，她没能把水晶棺搬来，只好利用全能玻璃仿造一个当床。
    「那就先这样，希望路小姐明天能到现场跟各位说明清楚。」
    「没问题。」路云对杜鬱自信一笑，目送所有人离开。
    隔日中午，由于三件事情搅在一起难以说明，分别是水晶棺专案、绿化建材实验结果、高明谋害学者等，杜鬱为了能够一次解决三个议题，在进化议会中央大厅招开特别会议，召集所有学者到场，同时他也打算郑重公开路云的身分，让她正式得到生存权，甚至加入进化议会。
    「各位手里都有关于昨天绿化建材实验的详情，其中绿化建材负责人，就是水晶棺专案的主角，也是七百年前的天才发明家，路云。关于她復生的主因，是由杜彩发明製造的最高维生晶片，经由改良……」秦空一站上台就是有个毛病──讲不到重点！
    「行了行了……」路云坐在她旁边连忙皱眉制止，因为这些消息大家都看过简报了！她更想终结高明手里仅剩的权利，催促喊着：「快点进入下个程序好吗？」
    「喔……接下来要针对高明谋害学者、妨碍研究等罪名进行审判，由法学家主审，最后由各位投票判决制裁项目，制裁项目由三位受害者提出，路云、秦空，以及进化议会代表，杜鬱。」
    杜鬱也列入受害者名单，只因为他早就对高明的作风感到极度不认同，却因为高家拥有土地管理权，必须忍让三分，如今他跟路云的目的几乎相同，就是要从他手里夺走土地管理权。
    在冗长的审问之后，证实路云当时的推测无误，那些无意间帮到他的共犯，不被列入罪名之中，由于绿化建材研究案一但成功将利益未来全人类，因此高明妨碍研究罪名必须赔偿同等损失，他必须在未来付出对全人类的赔偿。
    「犯罪者高明，同时有两位受害者要求你贡献名下拥有之土地，第三位表示没意见，你有其他提议吗？」法官询问罪犯是否提出其他赔偿办法，他可以保留土地管理权，但已经没有另外能贡献的赔偿项目，只能签署同意书，以他人体做为未来各种残酷的实验品，高明亲眼目睹过那些画面，他绝不会为人类捐躯的。
    「沉默表示无异议，那么接着该判决土地管理权接下来该归谁，两位受害者有协议吗？」法官转向路云和杜鬱。
    「有。」路云抢先发言，虽然他跟没跟杜鬱谈过任何协议，「照你们法律上评估受害程度可以拥有相对权力，我与秦空深陷谋杀计画，危及性命，杜博士申请受害者是以研究中心名誉毁损为由，应该比我们受害程度低吧？」
    「基本上是。」法官回应，他甚至意外路云连法律都研究的清楚，其实她也只是坐在现场听久了，都耳熟能详了。
    「既然如此那土地管理权不是归我吗？」
    「基本上归你，但由于名誉毁损属实，而你们虽然遭遇谋杀，但很明显安然无伤，两者损失程度几乎相等，除非其中一方提出更严重的受害程度，才能确立拥有者。」
    「你有吗？」路云好奇地盯着他，等待答案。
    「目前没有。」杜鬱见她直来直往的神情，好笑的答。
    「嗯……」路云为难的思考许久，她想提出更严重的受害程度，但她实在想不出来了，法官只好宣布暂停，休息十五分鐘。
    这时候杜鬱走向路云，她差点以为这傢伙要来谈判了。
    「路小姐，你想要求什么就直说吧，我知道高氏集团防御建筑是源自你父亲之手，至于当年他离奇死亡我深感遗憾，如果你想拥有土地管理权我也不介意，但我想你要的应该不是这个。」杜鬱笑了笑说，看路云就像看自己孙女，只不过实际年龄有点大而已。
    「我要你确保我在进化议会的特别席位，无论做出什么发明，都不能剥夺我的席位，至于管理权就归进化议会所有，之后谁有本事带领人类过更好的生活，提出土地策画案经表决採用计画，如何？」
    「呵，你果然早就想好了。」
    「要是你同意，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这没问题，世界上突然多了一个天才，也没什么不好。至于你和秦空，我将你们编列在杜彩的团队之中，有异议吗？」
    「没有，她是个好伙伴。」路云点点头说。
    休息时间过去，达成协议让审判过程加速进行，转眼高明放弃高氏的一切，只为了保自己一生安稳，但他现在得搬离陆上的房子，入住到陆下的犯罪者管制住宅a区，那里多半是跟他一样放弃所有换取安静馀生的犯罪者，他们的人生痛苦不在肉体，整天漫无目的行尸走肉在街道并排的画面却也令人害怕。但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谁。
    事件落幕后，路云和秦空被邀请入住研究中心宿舍，却被两人婉拒了。
    「我小屋住得好好的，不用住什么宿舍。」
    「住那里是工作方便，研究资源也多一些。」
    「不了，住在太好命的地方，我就永远不知道这个世界该做哪些改变。」路云一句话终结了杜鬱的劝说，也让杜鬱打从心底敬佩这个女孩。
    毕竟在这年代，已经没有人像她如此思考，人人唯恐自己性命被任何现象威胁，顾好自己已经是天大的难题，又怎么会想到要守护身边的人，秦空的家人那时候觉得这样活着太累了，所以毫不留情地选择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离开，却也让秦空落入无底深渊。

 -end-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日记内容了。」1.0站在两人面前，蓄势待发。
    「不用了，我忙得很，哪有空看什么日记。」路云挥挥手的背影，拒绝收听。
    「……。」路云的反应和1.0逻辑系统预期的不同，使他感到有些茫然，「那我……可以销毁那些整理好的档案了？」
    「不行！」路云听他这么一说，从座位弹起大喊。
    「……我知道了。」1.0用尧望的逻辑看待她的反应，突然懂了，只是浅浅笑着，从额心滑出一个微小的正方开口，拿出两枚小晶片，分别放在秦空和路云掌心：「这是你们都好奇的内容，想看就看，自己决定。」
    「为什么他也有！我们是一样的吗？」
    「对啊，为什么我也有？」秦空莫名的看着掌心上的晶片，没想太多。
    「你难道不好奇一个长相、遭遇跟你如此相近的人，有过什么样的人生故事吗？」1.0微妙地笑着。
    「不好奇啊！」秦空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你总该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成为路云心底的最爱吧？」
    「那……我就有点好奇了！」
    「呵呵。」
    转眼，路云早在1.0和秦空聊天的时候，悄悄看完1.0整理的日记，那像是一部经过剪接的电影，浓缩了尧望冗长又孤寂的一生。
    当日记来到最后一篇，路云不再计较尧望当年製造水晶棺的决定，不再怨他为何在七百年后留下她一人了。
    ＊
    2230年5月21日午夜
    我知道就是今天
    我将离你而去
    这一天我心里无比挣扎
    还是将日记锁了起来……
    一想到密码你永远不会猜到
    我就笑了
    你知道吗
    人在等待的时候
    会望着期盼谁归来的方向
    那是不自觉累积的执着
    如果在未来
    你还期盼我到你身旁
    我将循着你的执着
    回到你身边
    相信我
    不会再食言
    ＊
    底下写着当初破解密码的方法。
    『我等你回来』
    在水晶板上，以中心为准，照顺序写出这几个字，就能破解密码。
    「骗人！这么简单？」路云不信，真拿起黑晶板在上面连起几个耀眼的星点，重复了几次，真的成功了……
    「什么原理啊！」路云困惑的楞在原地。
    「你真不懂？」1.0没想到她的主人也有不懂的东西。
    「嗯。」路云望向他，等待答案。
    「所有资讯传输的依据，是一个接、一个收，一但一方失联资讯就会失踪。他期盼你回来的执着，在你也期盼他回到身边的那一刻，无论时空相隔多远，都能传达生效。」
    「嗯？」路云依旧茫然。1.0只好笑了笑说：「哪天你能穿越时空回去看看尧望，就会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区区一个智慧人怎么会觉得穿越时空是有逻辑的、是可行的？」
    「都跟你说了那是一种资讯传输的基本原理……」1.0似乎有些不耐烦。
    「唉呀！你是不是哪里坏了，跟谁学来的这种表情？」
    「跟他吧。」1.0直指秦空。
    「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路云指着秦空大喊：「欸！你就不能当个好榜样嘛！」却发现他被日记内容深深吸引。
    等他回神，只说了一句不可思议的决定。
    「我想看看他本人……」
    「怎么看？」
    「穿越时空，回到七百年前。」秦空认真的点点头。
    「不如先睡，去做个白日梦？」路云没好气地转身就走。
    只留下相信他能完成目标的遥望1.0，他已经完成路云的目标「净化海洋」相信成果在不久的未来就会显现，这一次他将挑战秦空的目标「穿越时空」，他依然坚信无论要花多久时间，这项目标在未来定能成功。
    只因为他是不会作梦的智慧人，那些如梦似幻的目标，对他而言只是艰难程度不一的任务，然而在他不断增生的智慧下达成这些任务，是他被发明后，唯一不可违逆的指令──「继续努力，就会成功。」那也是路云这辈子最常掛在嘴边的话。
    这一天，正好是金星离地球最近的夜晚，让人以为有两弯明月，他们各自在能看见天空的位置仰望，浅笑，开始期待未来。
    -本文完-
    -敬请期待番外-

 -SP-时光机

    这一年，秦空已经五十多岁，外貌跟当年比起没多大差别，只是神色比起当年都沉稳许多，路云间暇时为了追求青春美丽而研究的「永驻晶圆」，因为没有「必需」的研究理由，所以就没公开，只好拿秦空和自己当实验品，没人发现他们耳垂里镶嵌的水晶片就是延缓皮肤细胞老化的永驻晶片。
    虽然实验成功让路云很开心，但她还是没打算把这个消息公开，毕竟人类现在过着比从前快乐无忧的生活，一丝丝贪心都可能再度让这个世界恶化。
    此外，秦空这几年不断研发出不同顏色的空云草，事实上，空云草会是黑紫色是来自污染物造成变色，没什么特别原因，所以他拆了几个玻璃球，复製了那些繽纷基因，在不影响空云草机能之下，让表皮层產生不同顏色。
    随着陆下世界的居民纷纷搬回陆上的空云小屋居住，空照图之下的大地不再一片片黑紫色，而是一格格不同色的空云草屋顶。
    然而放空城的陆下世界，路云提议大面积改成娱乐用途，并且徵求更多的服装款式设计，技术层面由她负责研发，所以一般民眾也能挑战投稿，只有有创意且具实用性的设计图，被选上的第一得主将拥有地下商城管理权。
    人们求生存之馀不再了无生趣、漫无目的，生活变得更繽纷，欢笑变得更多，女孩们开始聚在一起讨论下一期的全能时装，甚至开始自发性研发不同材质，路云因此开班授课，不排除任何能发现新天才的机会。
    杜鬱一百多岁了，那时候的他从没想过未来世界会是这样热闹的画面，当年甚至觉得人类不过是在苟延残喘，此刻在研究中心向下俯瞰的风景那么美丽，远处废墟般的紫黑大海在空云草的缓速净化下转换出纯水，虽然不知道还要再费时多久，但总算逐渐蔚蓝。
    他心想再过几日他就要把进化议会交给路云管理，但恐怕下一秒路云又会把管理权转移给杜彩吧！她就是不喜欢站在最高点，她说：『最高点只有一个位子，她不喜欢孤独，寧愿站低一点，有人陪。』杜鬱就是听了她的话才恍然大悟，自己站在最高点这么久，也是累了。
    当世界正美好，秦空也开始着手一项秘密作业。
    那一年，金星离地球最近的夜晚，让人以为有两弯明月，路云没能睡着，只好看着天空嘀咕：『不知道会不会有时光机……』
    『你不是不相信有那种东西？』
    『但是我后来想了一下，1.0讲的也是有道理。』
    『那当然，智慧人不会提出无根据的话吧。』秦空想了一会儿，才问：『还是你……想回到七百年前？』
    『也不是，我只是在想，如果你跟他相遇会是什么好玩的画面？』
    『……真的？』
    『放心啦，就算回到七百年前我也不会选他了。』路云拍拍他的肩，自信地笑着。
    『为什么？』
    『因为我也不是七百年前的我了。』路云浅笑，看着秦空依旧困惑的脸，她没再解释。
    秦空为了一睹她心里最爱的人是什么模样，也或许是想完成她藏在心底的心愿，前后花了二十年偷偷研究穿越时空的方法。
    可惜这种方法只能建立在影像传输阶段，可以回朔到七百年前特定座标的影像，只能亲眼看见歷史，却无法改变歷史。
    坐在时空舱里，秦空全身感知都连着感应系统，暂时接受不到外界任何讯息，就这样经过不知多久，秦空眼前的黑暗渐渐有了细微的亮光。
    他似乎躺在一处庭院，眼前是一片星空，他缓缓起身，看了看自己的影像那么飘忽虚无，回过头他看见一张跟自己那么相似的脸……那是尧望，正与他的身影重叠，一同望向那片星空。
    秦空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日期码，2168年9月5日，夜。
    这世界上已经没有路云这号人物了，秦空站在一旁看着尧望平淡的眼神里藏着那么多绝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有几片碎石从天而降，庭院地面被碎石砸出几个凹槽，尧望似乎没想找地方藏身。直到一片碎石划破尧望脸颊，他的眼神才总算聚焦，摸摸脸上的血渍，缓缓起身走进屋里。
    秦空跟在他身后，直直走入地下室，这里不是那么黑暗，却低温的连光线都透出冰冷……再往深处走一段路，就看见一只水晶棺。
    尧望就这样，坐在水晶棺旁，面无表情的落下无声的泪，染湿了地板，秦空在他的年代从没看过这种哭法，顶多那次看见路云几滴泪水，不太懂他这般无声的痛哭是为什么，因为秦空的泪腺早就随着人类演进退化，就连所有家人选择离他而去也不曾哭泣。
    天色渐亮，秦空看尧望疲惫睡去，便在旁边绕了一圈，幸好他只是个影像，否则差点被满地的玻璃球绊倒。
    「花球……」秦空蹲下看着一颗颗尚未雕製完成的玻璃球，左顾右盼没看见什么花，才想起刚才庭院里似乎有几个盆栽，又飘忽着直往刚才的座标过去。
    「原来……那些花都是从这来的。」秦空新奇的看着盆栽，发觉身后有个人影过来，伸手就截下一朵盛开的花，那些花被泡进一种液体，又拿出来被一支风枪吹乾，整个过程尧望是那么专注，随即小心翼翼把花放进半成品的玻璃球，经过空气抽出，还要一层层细緻镀膜……
    「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有什么意义……」秦空皱眉不解。
    逼－逼－逼──，耳边警告声传来，恐怕是他身体不堪长时间待在时空舱里，或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必须先回去一趟，秦空只好准备回程。
    时空舱打开瞬间，有个（七百多岁的）女孩瞪着他。
    「……。」
    「这是什么？」路云追问他眼前的机器来歷。
    「呃……」
    「你不说？那我自己体验！」说完，路云就踏入时空舱，秦空还来不及阻止，时空舱保护模式就在表层產生强力的高压气流，不让任何人触碰。
    那一刻，秦空心跳加速，他突然懂了……或者说是终于「想起」害怕永远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差一秒能挽回的后悔。
    眼看回到七百年前的路云，只要她的意识不想回来，就很有可能永远困在时空舱里……秦空心急了，理性的学家也开始不知所措。
    但他毕竟不是当年的秦空，焦虑了五分鐘后，他开始着手打造联系时空舱的设备，想用理智、用最短时间，追回她。
    同时，路云眼前是一片白光，她发现自己躺着，旁边隐约啜泣声传来，路云起身才惊觉躺在那跟自己重叠的身躯，就是七百年前的她。
    此刻离她过世已经过了三天，也就是她的生日，周围一片雪白却不是丧礼的布置……而是婚礼。
    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七百年后醒来时，身上是穿着一件白色洋装，尧望也穿着一身白色燕尾服，静静看着如同沉睡的路云，笑着也痛哭着。
    见到这一幕，路云感到无比心痛，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可恶……这是什么烂穿越时空，连个拥抱都给不起……」路云无助地站在尧望身旁，她也想哭，也想抱着他哭一场。
    「『路云，你听得见我说话吗？』」耳边传来重复的话声，相隔七百年，这两个人却同时开口，一面是尧望对着沉睡般的她，一面是秦空对着时空舱里的她。
    「……怎样？」路云还有点气，气他早已设计出穿越时空的办法，功能却那么鸡肋，下一秒，她听见的话却让她傻眼。
    又是这两人隔着七百多年却分秒无差的重叠话声、一样的绝望语气，甚至能感受到他们一样的眼神，都在对着她说……
    「『无论如何……我都会等你回到我身边。』」

 后记

    某天，闭上眼脑海总是出现一片清澈到诡异的星空。
    那片星空的星体离自己很近，天空清澈到彷彿没有大气层，有个女孩就站在那片寂寥的天空下看着遥不可及的星。
    那是我写下水晶棺的开始。
    深情与现实在故事里一同出现，最后成为同一阵线，我想.……让现实变的美好或许是出于对这世界的一片深情吧。
    能花多少心思去打造水晶棺保存一个不想失去的人，并且抱着她能復生的希望作为自己活着的动力，最终老去他依然将这样的希望寄託在下辈子。
    相隔七百年的时空的相遇，来自想见与想被见的信念，我对此深信不疑。
    时隔三年，我是否还是那个深爱拼凑文字的左心事？
    有时候会忘记初衷，那是很可怕的事，庆幸有这些故事提醒我，那些年我只是个爱写故事的女孩儿，无所畏惧的，写出我们想对这个世界说的话。
    －故事结束了，人生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