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想你》 失意的人们一起吹风晒月光 01 (1) 行云流水的钢琴乐声流泻室内,彷彿从绝望到重获新生。 紫念念一时听入迷了。回过神来,才察觉舞台下小区块客人眼神交流蠢蠢欲动,似等着什么,又像准备好下一刻将爆发惊喜。她侧扳着身凝思,回头来问。 「今天有什么活动吗?」与平日气氛不大相同,尤其是她视线所及那区域。 「是有的呀。」男调酒师张亨利笑瞇瞇。往其他客人送去一杯调好的鸡尾酒的同时,缩起宽肩含蓄笑笑,语气相当神祕,「不过目前还是祕密。」 「不能说?」紫念念已然了然于心。所以没追问,只微微笑表示知晓了。 因为是祕密,所以不能透露。 不能透露,当然只能等待了。等待某客人的专属惊喜。 「是经过店长和老闆同意的吗?」紫念念想到便问。后来时常光临,她大约知晓酒馆老闆不喜一些客人为特殊目的影响到其他客人;特别认为,店里是供客人安静休息的场所,危害到这一目的,反会损害声誉。 毕竟什么生意吸引什么客人。 客人想来便是因为店里特色吸引他们。 「嗯呀,上星期就先跟我们商量讨论拜託过了的。那种事,我们回绝都显得不近人情。幸好老闆听了算是勉强同意。在网上我们也公告过的,免得害不知情的客人来店消费,被扰乱兴致。」张亨利有条有理头头是道,听得紫念念肘臂叉横在吧檯沿,静静的没说什么。 「念念姐,你多听多看多接触那类活动,情感天线应该能变长点哈?」张亨利职业素养满点般以布巾擦扺东擦扺西,酒杯也光洁发亮,作事说话两不担误。不愧是本钢琴酒店台柱。 就是小眼神瞅来瞟去。 语调也颇为建议期盼,还有点强求怂恿人的愧疚心虚。 「你这样想啊?」紫念念微微笑问。她晓得这位张邻居天天敲门拉她来酒馆坐坐的意思。担心她一个人待着愈待愈坏,不如多接触多姿多彩的生活氛围。张邻居当得十分称职。 从来没有强逼着她怎样。 只多说些趣事让她意动。 「念念姐啊,你这样说话我害怕。」含羞带怯并浑身震颤的男调酒师满脸诚恳,布巾也差点抖落檯面。「我说太多说错话,大人不计小人过呀。明天我烤小饼乾赔偿你,可一定要原谅我。」 又示好又讨好,有如央求教训人的姊姊不生气。 而教训弟弟的大姊姊紫念念心道,她哪能因这些话生气。突然,她想到什么。 「小饼乾?你亲自烤?」紫念念不动声色微笑反问,暗地里凝神警戒。 「对呀。那我爱好,念念姐你瞭解一下哈。」张亨利难得张扬笑笑,姿态胸有成足骄傲自信。不,身为念念姐姐也很想一起骄傲,可事实是:作不到。 「好喔,好期待。」横搁吧檯的手支起来扶了扶额角,紫念念扬扬愁笑。 究竟是求谅解还是更坏地加深嫌隙呢? 想到每每送到面前来的焦黑小饼乾,配着端来给她的笑笑的张亨利,紫念念好苦恼。可这番心意,她总是心存感谢的。 酒馆外附近花店。 「您好。请问是需要什么花吗?」女店员礼貌招待,耐心等候来店顾客。 关爵亮没注意到对方微笑待客,早在将踏入店内时就先感受到门口迎风招展的鲜花。直到此时更是百花争艳,花香一缕缕飘散,恍如欢迎着为它们而来的旅客。「你好。」他淡声应和。 目光却围绕所有花类。 想像收到花的那人捧起它们来会是什么模样。 「请问,是有什么特别的用途?」女店员走过来询问,不故意打断客人认真思考。毕竟这名男客人踌躇不定,很是琢磨专注。关爵亮听了,终于抬起头掀唇。 「求婚。」可是心思依旧不在与女店员对话上。 他声音清朗,忙碌搜寻时像有特殊目标,语声便显得不太大。 「那么,未来新娘有什么比较喜欢的花吗?」女店员含笑祝福,脸上是希望客人马到成功的欣然。关爵亮停止寻找,回忆陡然浮现。那是好久之前那人聊天时不经意提及的。 「嗯嘛,如果有人对我求婚的话,我希望能收到可爱小小的花。一束我拿着,就能感觉清新脱俗花香淡淡那样的花。」白日天光下透过咖啡馆帷幕洒上秦雨蓉脸。秦雨蓉慟憬着露出耽溺美梦的婉约笑容。 「别给我太艳丽的,我可害怕啦。」秦雨蓉最末警告拜託,话毕后又是灿笑。 「给错了会怎么样?」关爵亮弯唇作状好奇。秦雨蓉立刻给来一个哼哼。 「当然是:拒绝啦!」 那是美好的一天,两人聊了很多很久。 今天才能加以应用,以不给收花之人丝毫拒绝机会为终极目标。 「别拿红玫瑰。」关爵亮对花店女店员说。 「满天星或绣球花可以?」他迟疑询问专业的花店女店员。以这两种花作为求婚花束,他觉得会比红玫瑰好一些:适合清新秀气又有时明亮灿烂的秦雨蓉。 「可以的。那请先生稍等我。」女店员极尽热切礼貌,开始熟稔动作──将鲜花小心拿起来整理,包装纸铺好后细心并细緻里包起来。关爵亮亲眼见女店员从无到有作出清新脱俗的求婚花束。 彷彿适合它的人即将捧抱着花明亮而笑。 接过从花店女店员递来的花时他微哑了声。 「谢谢。」 「祝成功。」 离开花店,关爵亮返身赶往和眾人约好的音乐餐酒馆。 黑幕降临,形单影隻走入弄巷,原本达成任务的欣然渐渐疏淡凉冷,脚步也愈来愈慢。他抬头前望,路的尽头彷彿一隻巨大怪兽张开大嘴,转瞬就能将人吞吃殆尽。想到前景,关爵亮双眸变得悠远。 这时,手机响起讯息音,正好一前一后两则。 「花买好没有?现在只差你手里的花了咧。」朋友钟祭翔兴奋催促。 「你真想好决定好了?踏那一步以后真就没有退路了哦。」好朋友沉博光真心劝告又莫可奈何。太知晓同为好朋友关爵亮今夜之事会作何决定。 关爵亮掀开唇欲说,却什么都没有又沉沉闔上。 视线移开检阅过的两条讯息,他脸色凝滞。 夜很长。 失意的人们一起吹风晒月光 02 (2) 「我希望,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我希望,明天能够更好,喜欢我的人和我喜欢的人能散散步作作开心的事。」 「我希望,心想事成梦想成真,我喜欢的人和喜欢我的人都能平安快乐身体健康。」秦雨蓉满面笑意,闭上眼并双手闔十,对着漆黑中的烛光道出愿望。 愿望一条接着一条,永远说不尽。 对座的关爵亮静静聆听不打岔,微带描绘的视线定望秦雨蓉。 「我希望……嗯,嘛。」秦雨蓉已然想不到般噗笑,转瞬张开眼看向关爵亮。 「阿爵,你怎么不说我愿望太多,再许愿下去,蜡烛就要烧没啦?」 「我能听完。」关爵亮没附和着笑,反而诚心以待。「所以没关係。还有多少想许的愿,你可以继续说。我都会听着。」 「谢谢你啦,阿爵。」寿星秦雨蓉听得满足笑了。 那是许多年前单独与秦雨蓉庆祝生日时的事了。 可关爵亮还记得。那人最看重的便是互相爱着的双方: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他推开酒馆大门,不同于弄道内路灯洒下的微光,室内中多是特别设计的柔和光线。给人一种不具备压迫与攻击性的放松氛围。 无奈他本就放松不下来。 「关爵亮,你太会拖了吧!」钟祭翔见到他,立刻迎过来。 「花了点时间考虑花种。」关爵亮抿撇下唇淡声应。 「哎,哎,你这不是玫瑰吧?」钟祭翔东看西瞧仍然皱紧眉不满,「把买花这重责大任交给你还真是我最大的失策!我以为你能跟秦雨蓉相交多年,是因为够仔细够负责,料不到你胡乱买啊。」 「雨蓉喜欢──」关爵亮正想说明。 「红玫瑰才够大气够有品味,更衬我。」钟祭翔已然下了定论,看都不看关爵亮手中那束绣球。关爵亮垂眸捧住花,听对方还在嚷嚷抱怨。「你这种人交不到女朋友真的超正常啊。」 珍惜地将花束抱满怀,关爵亮难忍地冷下声。 「你不是睡到落枕还没办法起?计画中是你去买的。」 「我知道!我这不是意外嘛!」被戳到死穴,钟祭翔跳起脚来恼羞成怒。「快点给我花店电话,我马上订红玫瑰,让你看看秦雨蓉高兴得落下泪来的样子。」从关爵亮手中抄走花店名片,步到一旁碎碎念:「我找其他人拿花去,用不到你。」 「不过,你今天穿得什么衣服。」 「晚上向秦雨蓉求婚的人是我,我是她男朋友。又不是你,穿这样。」 终于掛了电话订好花,钟祭翔的吐槽连绵不断,双眼不停瞟过来上上下下打量,「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是陪衬咧。」 关爵亮不言不语,还在因无法争取送绣球花而沉默。 偏有人没完没了,硬要争得一口气。 「我是主角好吧。」钟祭翔眼底泛起嫉妒,关爵亮也早领会对方多没口德。 「你没换一身正式的服装?」并不是不满意对方,而是觉得该郑重一些。关爵亮登时就想起那人谈论梦幻求婚的午后。 「我希望他能像白马王子来迎接我,朝我伸出手,深情款款对视,然后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秦雨蓉灿阳般逗笑自己,眼神明亮望住对座的关爵亮:「好浪漫哪。阿爵,你认为那画面是不是无比浪漫?」 那人没真的等他附和。 内心早早定案:求婚就该是浪漫的事。 「你嫌我穷酸啊?」可惜没领会到的将求婚之人钟祭翔十分不悦,「我这是节俭。节俭才能给未来老婆秦雨蓉非常好的馀裕生活。花衣服上算什么事,有够浪费。有病的是你。」话落还朝他审量,摇头不赞同。 关爵亮低头大概绕了下今夜衣着。 他并没觉得有任何不应该。即使较没那般随性,但西装外套裤子等都是偏休间款式,没有如工作简报上挑得更正式些。领带也不正经严肃,鞋子更无从说起。 「哼,长得好就是穿什么都吃香。真让人羡幕啊。」钟祭翔以此话作为结束,迈步往舞台靠近,随即瞒着助威眾人眾星拱月的主角秦雨蓉,搭了个狐朋狗友的肩小声说话。 没多久那狐朋狗友就拎起摩托车钥匙走出来了。 是接受任务要去酒馆外附近的花店拿花。 对方睞了关爵亮一眼,视线尤其迅速扫过他手中花束,脸上露出十足困惑,接着很快地拉开门离开了。 「呵。」浓厚情绪说来就来,关爵亮闔上眼尽可能调整状态。 今天是那人的大好日子,是一辈子都会深深刻入回忆的美好时刻。 无关美好的其他就该好好收敛。 「关爵亮,你不回去坐下等?」重新走出来的今夜主角之一钟祭翔道。「我刚刚可能话说得重,你也不是内心脆弱的人,没必要考虑太多吧。等秦雨蓉答应我的求婚之后还有你演唱祝贺的环节。不准坏我重要日子咧。」 瞧对方敷衍一笑,慎重间又嘱咐以待。关爵亮没说什么,钟祭翔已皱眉交代。 「你那花,随便丢掉行了,不能让秦雨蓉看见。还有,今天你为秦雨蓉东跑西跑,我肯定是感谢你,行?回吧。」 关爵亮目送返回舞台小区块座位的钟祭翔,低眸定凝绣球花。 然后深深叹息。 他只是配角。 失意的人们一起吹风晒月光 03 (3) 钢琴表演结束,表演者离开了舞台。 小区块的蠢蠢欲动终于化成实质。在那之前,关爵亮见到钟祭翔狐朋狗友抱进来的大束红玫瑰,引起助威眾人视线并致使女主角秦雨蓉也循看过去,呼天高嚷的惊疑与热络轰然爆发。 「咦?」秦雨蓉不可思议般睁圆眼。 几乎所有人视线都盯着那束由男主角钟祭翔交接的红玫瑰。 「看出来我接下来要作什么吗──猜出来的我私下给奖品啊?」钟祭翔大声高喊,将气氛炒热,彷彿不是深情款款的求婚现场,而是某活动主持人正发放抽答者答对的奖品。 助威眾人配合着笑了。 「我手上的是什么──」钟祭翔又拉长音高喊问。 「红玫瑰!」 「你们认为我要干嘛咧──」 「求婚!」 氛围炒热到此,本来还不清楚状况的女主角秦雨蓉也知情了。 「祭翔?」秦雨蓉呆若木鸡,愕怔得没能闔上嘴巴。男主角钟祭翔旋然捧起红玫瑰花束单膝跪地,面对降下目光对视的女朋友,跩跩笑着异常痞气,浑身散发阳光气质,像问今日天气好不好那样日常,张开口大喊。 「秦雨蓉──你想不想嫁给我?」男主角激昂喊至高处还破音了。 惹得助力眾人哈哈笑。然瞬息间,小区块屏息凝气,秦雨蓉抿闔唇仍处于震惊状态,默默旁观的关爵亮却能清晰辨见,被求婚者那逐渐泛红的眼眶,还含着湿润泪意。 有如钟祭翔预料到的:我让你看看秦雨蓉高兴得落下泪来的样子。 「祭翔。」女主角伸出的双手微微颤抖,快乐得要控制不住喜极而泣。 「我想──」然后迫不及待向男朋友诉诸衷肠表达心愿。秦雨蓉眨下流出泪的眼,双眸光彩动人,平日里的婉约矜持也变得不顾形象破音高喊,务必让求婚者清晰听到专属的答应。「我想嫁给你──祭翔!」 鼓噪愈热愈响。 口哨跟着此起彼落。 「幸好你答应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跪多久。没跪不知道,跪了才晓得很累啊。」钟祭翔送出玫瑰花束,痞气笑闹着瞅眼将花抱满怀的未来老婆。女方立刻被逗笑了,又哭又笑,站起来后拉了拉乱掉的衣襬。这时男主角从狐朋狗友手中接过戒指。「秦雨蓉,往后我和你会白头到老一辈子的咧,敬请期待。」 瞧秦雨蓉手指终被钟祭翔套上戒指,听人们渐起的鼓掌拍手道贺与尖利喊声,製造的高热气氛中,独坐的关爵亮几乎无力动弹。 他想亲眼看着洋溢幸福的那人、送别通往美好大道的那人。 可最后他依然稍别开了脸,无法继续欢送了。 「我爱你,祭翔,我真的好爱你。」秦雨蓉难得在眾人面前袒露爱意,不论是被表白的当事人钟祭翔还是助威眾人,都呼出曖昧的笑闹声。「谢谢你,祭翔。」 「不谢!」钟祭翔笑开大嚷。 二人立即抱在一起,在祝福的眾人面前亲吻以订立诺言。 关爵亮涣散垂下眼,扬掀没有笑意的唇时陡然领悟:原来那人梦幻求婚场景中需要的浪漫与喜好,皆是因人而异。 除此以外便没有了。 求婚纵然安排得再喧闹嘈杂毫不深情,但因对方正是爱着且彼此相爱的人,所以不论对方怎么说怎么做,都是值得纪念与快乐的事。 「谢谢大家。谢谢你们肯来助威,我才能顺利求婚成功,不到一年就能正式迎娶我的美娇娘秦雨蓉了!好开心!好快乐!」钟祭翔愉悦尖啊的嚎叫响彻室内,秦雨蓉以感激涕零环视眾人,求婚现场也差不多收尾。 对关爵亮来说像是一场梦。 却是随时醒来都没能消失的梦。 「之后是我和秦雨蓉的好朋友关爵亮,给我们带来的祝福。请大家替我谢谢他!」钟祭翔儼然主持人宣布表演节目,而关爵亮挪动了下身姿。「为我们自弹自唱一首抒情歌。吉他出场吧!随我摆手嗨──关爵亮!」末了如演唱会高叫。 关爵亮不着痕跡深吸口气,在眾人好奇与等候的目光下起身出场了。 有人调好舞台上麦克风高度,将民谣吉他递给迈步向椅子的关爵亮。 「我们暂借的舞台有用武之地了啊。」走下台的男主角兼主持人钟祭翔庆幸似取笑,握了握主动伸来的女朋友的手坐下,抱花的秦雨蓉则与附近几人附和噗嗤,表示万分同意与好笑。 舞台下小区块渐渐消减了谈话声,形成一片专注聆听的安静区域。大家看着关爵亮调整吉他摆放姿势与位置,架势是有的,看起来便不是初次登台表演,可似乎已然时隔久远。 「最后一次。」打开麦克风前,关爵亮定望吉他弦时淡淡呢喃。 是诀别。再也没有那样与那人独处的道别。 「我接下来唱,嗯,应该是多数人耳熟能详的抒情歌。」他终究踏入了这一步。于是打开电源,毫不犹疑送出麦克风声音:「因为不是专业的,为了祝福我两位好朋友,也勉强豁出去了。所以,听听就好,不劳烦各位费力给我嘘声了。」 话毕,他轻笑了笑。 底下有些人忍不住双手击拍以示应和及捧场。 「那。」关爵亮吸口气啟开唇,左手按住弦的同时右手朝下挥去。 顿时满室琴声、歌声交错。 吧檯。 「哪里来的花?」背景声是抒情歌与年轻男人弹奏民谣吉他的旋律,紫念念扳回脸望向出现的脱俗花束。然动作半途被点名的男调酒师张亨利拎着花,扬头眨眨眼,彷彿被问了一道送分题。 不过问的人究竟为啥问呀。 「念念姐,你注意力放哪呀?」张亨利一脸纠结复杂。刚刚那年轻男人将花递过来的时候不解释过说,是不需要了么。紫念念迟迟哦声反应,刚刚确实分神许久:求婚现场太喧闹嘈杂。「我找花瓶的呀。」 张亨利弯身终于从矮柜里捞出一个放很久都没用的小花瓶。 「刚刚好。真美呀。」有如梦幻少女之张亨利笑出娇羞状,一手戳戳放进小花瓶的绣球花。「我们不去跟红玫瑰争艳,我独美绽放,多好多自在呀,又小又可爱。拿个人特色去跟其他花比什么,比来比去无不无聊。」 听张亨利跟绣球花喁喁私语,紫念念托着腮有点忍笑。 她倒是想问:弟弟你话似乎很多呢? 「咳。」张亨利正经擦起杯子,而年轻男人刷下吉他和弦唱入副歌之际,张亨利简直不要太试探:「念念姐,你看这求婚的现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像在特卖吆喝。」刚刚她真以为一群人上超级市场抢购限量特卖品了。 「没别的了?」张亨利探看,一脸希望有啊的祈祷貌。 「抢商品的顾客好吵的。」为什么尖利地叫来叫去。紫念念耳朵疼。她揉了揉。张调酒师清了清喉咙,再度向紫念念方向靠上吧檯,完全是想打听什么。 「现在这男的唱歌还蛮好听哦?」张亨利再接再厉,姿态眼神充满暗示。 就是想听到她说好听。 而且是出自真心。 「嗯。」弹奏的吉他声很动人,男人清朗的歌声也好听。紫念念微微扬唇,终于答出了张邻居冀望听的语句。张亨利虚握双拳表出欣慰,摇摇头感慨好邻居好难当的同时,感觉努力与辛苦都没白费。 真真是太开心了呀!念念姐有享受到就好了呀。 「亨利,你说,那里,所有人都是快乐的吗?」 「什么……意思?」张亨利楞楞眨眨眼,末了没继续追究问题。 抒情的男歌声与动人的吉他旋律裊裊旋绕。 失意的人们一起吹风晒月光 04 (4) 「阿爵唱得可真好听。」 秦雨蓉盈盈笑意瞇起眼,抱住玫瑰花束坐下来。 「刚才大家给的掌声还是太少了,不够阿爵感受到热烈和讚赏的。」 「我未来老婆说少──当然没有问题!现在我立刻给他添够。」钟祭翔响应般妇唱夫随大力拍手,走道边立刻被啪啪啪声佔据,引得其他座位或行经的客人循声注目。关爵亮笑笑阻止。 「谢谢,我十足感受到了。」 「对耶,别拍啦,害得阿爵里外不是人。」秦雨蓉急忙空出抱花的手捏住未来老公的,那双製造音量的来源总算停下来,钟祭翔挑起眉翘起嘴角,露出我十分行而你不行的嘴脸。「祭翔、阿爵,你们也坐下来吧,辛苦你们了呢。」 「我有什么好辛苦。」钟祭翔拽紧未来老婆的纤纤玉手,贴着人落坐。 「我没什么辛苦。」识趣坐到对座的关爵亮移开视线,不去注意对面二人叠贴的臂膀。而求婚现场收尾后,钟祭翔召集的助威眾人也纷纷离开或留下,决定继续待着的人们特意留出空间,供给他们仨聊好朋友体己话。 关爵亮是一路跟随二人来的。 二人选定好足够坐下三人的位置才停步。 「计画和安排大都是钟祭翔拟定,我只抽空练练吉他和曲子。」说话间,关爵亮注意到钟祭翔挑勾嘴角朝秦雨蓉搞怪痞笑,被逗之人喜不自胜掩住嘴,可眉眼间全是明媚笑意。 关爵亮敛眼故作没看见。 不过他该早早退场,给二人留出私人空间才对。 「啊,别闹了,阿爵看着呢。」 「就任他看咧,难道还不准我们小情侣卿卿我我啊──不对,是未来夫妻小俩口。」钟祭翔喊叫一声,发出激昂高音,附近客人又行来注目礼。秦雨蓉发现后不好意思地捏捏邻座人手。关爵亮波澜不惊,已然麻木。 「说到这里,我才晓得你们瞒着我安排求婚呢。你们哪,真是坏。」赧然嘟囔,秦雨蓉满脸春色,没丝毫抱怨。 「是啊,我总算有支使你好朋友的机会啦!」钟祭翔胡闹笑嚷,有够神气。 「说什么啊,祭翔你也是阿爵的好朋友。我们仨,可是世界宇宙无敌好朋友。」 秦雨蓉笑得十分满足明亮。 一如关爵亮认识时那般:灿烂、无忧无虑、单纯、美好。 而这美好之人渐渐沉淀下心,凝视由爱人套上手指的求婚戒指。 「我和祭翔能够手拉手来到今天,将走入礼堂完成人生大事,想一想还是很不可思议。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乳臭未乾,对情情爱爱根本不太懂,只感觉想跟对方多相处一点,我能多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怀念并庆幸的时候,嘴角噙起骄阳似火的笑。 「然后某天开始,我们不知不觉牵手了,谁教我们并肩走的时候手离得那么近。他拉起我,我拉着他,彷彿一切都刚刚好。所以我没多久就跟祭翔说我喜欢他啦。」自暴自弃说完,秦雨蓉紧抱玫瑰花束既羞赧也快乐。 似是取乐了听着的钟祭翔。 关爵亮看见对方笑咧开嘴。 「噗哈,你还说咧。我那时候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邀请你去我家坐坐,你居然想都不想就拒绝。我还以为是我自恋了咧。我也就希望你能多待在我身边。」 「你那时年纪轻轻血气方刚,还约我去你家呢!哼。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存着什么坏坏的小心思。」秦雨蓉赌气埋怨,对开怀笑得快岔气的未来老公投去柔软一瞥,然后微扬起脸追忆:「糊里糊涂在一起,之后糊里糊涂分手。那时年纪不大觉得分手没什么,随着慢慢长大,愈觉得分手分得十分遗憾。」 钟祭翔覆上未婚妻戴上求婚戒指的手,凝视对方:「我也一样。」 彼时二人眼眸中只有相爱的彼此,对于其他人的存在也嫌多馀。 「未来……你们规划好未来了?」关爵亮稍蹙起眉,表情十分正经。 「决定好住哪里、夫妻一些家庭工作日常分配、蜜月旅行等等,开始考虑了没有?」最应该憧憬未来,并且道不尽对前路的美好想像的未来夫妻,是不是过于耽溺过去、追忆以前。 对于关爵亮的询问,互相对视的被问二人噗嗤笑了。 「阿爵,你太替我们心急跟操心啦。我什么都还没想呢。跟祭翔的意思大概相同:先拍婚纱照然后准备喜宴和结婚事宜。光那些琐事就够我头昏脑胀了,结婚以后嘛,可以慢慢想。」 「没错!秦雨蓉说得对!」钟祭翔啊啊叫唤出来。 「蓉蓉,蓉蓉!我刚改了对我未来老婆的亲昵称呼,差点喊错。只要能和蓉蓉作夫妻一辈子,我即使再有今天这齣『惊天动地』的安排也绝对没问题!未来完全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蓉蓉将是我合法妻子。是合法夫妻!」 关爵亮瞅眼两人说到深处又紧紧牵握的手,垂下眸不再探问。 或许是他多馀忧心。 「好。」收回不必要的担忧,关爵亮祝福面前两人。 「你们一定能好好的。」 收到真心祝福的秦雨蓉和钟祭翔回视应和,侧过脸继续甜甜蜜蜜二人世界。 「我去酒馆外吹吹风。」虽然对方俩可能没空听见,关爵亮还是礼貌说了说,便起身离座。 餐酒馆外门口。 紫念念刚走出来,就接到张邻居发来的新讯息。 「晚安,念念姐,祝有好梦呀。希望今天客人们『惊喜求婚』有给你作好梦的感触。然后睡多多,睡棒棒,高品质睡眠啊。」凝视文字内容的紫念念才想反问亨利邻居:那你行不行也睡多多睡棒棒,毕竟看了一场求婚惊喜? 「不是一场超市特卖吗?」稍弯的唇慢慢拉平,她不禁呢喃。 总觉得除了最后弹唱吉他的表演外,再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了。 动容什么,更加没有。 「我到门口透透气。待里头太久,有点闷过头。」听到男声缓缓流淌,紫念念下意识侧过头。正好那位弹唱的年轻男人放开手让门扇回归原位,平视前方及四周时撞上同站门口的她。 两人对视了数秒鐘,双双頷首善意问候,就别开眼各自杵站各自安好。 「还没有要走,应该会再多待一阵子。嗯。钟祭翔才顺利成功求婚,会有很多话跟你说。」将手机贴耳,关爵亮也想不到离座前交代的去向果真没入幸福二人组耳里。 是秦雨蓉忽然发现人不见以为他不声不响走了,才忙拨电话过来询问。 「好。钟祭翔在旁边听是吗?跟他说,别让你碰酒。嗯,我晓得。」话毕掛下电话,他脸上浅淡柔和的表情随即隐没。 间接融入这夜色。 「我会好好睡好好作好梦的,小亨利乖乖上班喔。」一旁的紫念念恰好编辑完文字发送出讯息,抬头间便见到年轻男人骤然消失的云淡风轻。她偏了下头仰看月光,倒是能浮现不久前舞台上那位抱把民谣吉他演唱时的专注模样。 比任何人都真心。 真心遗憾,真心惆悵。 「请问,你缺糖吗?」手伸入小口袋里捞出一手掌小包装糖果,递到旁边无声望月消沉落寞的年轻男子身前,紫念念轻声有礼地问。她眼眸澄澈认真,似乎不是故意揭人疮疤或戳人伤处,关爵亮侧脸凝视这位年轻女子,久久没有说话。 「甜的。」她动了动手指头,糖果也颠了颠。 「好吃。」紫念念微微笑道。 关爵亮是料不到对方会出声,还主动送糖果来。 「你,这个?」不过不拿白不拿,或许他正需要?关爵亮手指头悄然凑近,突然见到混杂在小包装糖果中的塑胶小盒子:大多数人拿来存放营养食品、药片药丸等等。紫念念垂眸循看,微笑了笑不怎么在意。 「喔。」她用另一隻手拿开塑胶小盒子,放回口袋,「不小心一起掏出来了。」 除此之外就没再说起。关爵亮也仅只瞟眼没特别变换表情的年轻女子。 「好像,总是有些东西会不经意自己跑出来。」紫念念出门随手捞糖果,完全忘记混杂其中的塑胶小盒子。尤其没想到会分享给人,所以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了。 她只是单纯说说感想。 可听进发生人生大事的关爵亮耳里彷彿别有深意。 待瞧见年轻男人取走一颗,紫念念收闔起满手小物,塞放回原来的小口袋里。然后没特地去注意对方后续动作的,可视野所及不得不瞥到年轻男人两手拎夹小包装糖果,就那样安安静静平视前路。 夜色下其实什么都辨不清。 早回完张亨利讯息的紫念念已然无事可作。 「保重。」扳转身迈步离去前,她礼貌对年轻男人道别。当然没听清对方是否有回应,但她半晌后走到别间巷弄店铺前,才猝然恍恍为什么说的是保重而不是再见拜拜什么的。 「是因为?」低语推想融入夜色。 那年轻男子看起来像要脱离世俗红尘去远行吗? 疑惑没能得到解答。这时手机响起简讯提示音。 「喂!」文字简短俐落,寓意无限。 「哈。」紫念念深深想笑,最后急急敛笑,绷平唇线揣紧手机。 她也想远行去了。 摆脱掉手机。 失意的人们一起吹风晒月光 05 (5) 关爵亮静静坐靠办公椅。 日出时分灿阳渐渐洒落玻璃窗,晒得他半垂眼睫根根分明浑身暖洋洋黄澄澄。可关爵亮不问世事的态度颓败又已然接受现实。身为配角该告别然后离场了。 「阿爵,吹吹风后好点没?」 昨夜他目送离去的年轻女子并推门回到座位后,秦雨蓉关怀备至探看过来。 关爵亮一眼就瞧见贴紧秦雨蓉的钟祭翔不爽斜睨:丧失主导权而十分不悦。 「我听你的,没去叫酒喝。你想喝什么,我帮你点?」秦雨蓉温柔笑笑。 「他该回去了。留关爵亮太晚不好啊,明天还要上班咧。别害人精神不济在公司出糗,对升职可就造成重大遗憾了耶。」钟祭翔挑眉劝说,眼神拼命暗示关爵亮早点滚,让出场地给幸福二人组继续浓情蜜意。 「明天是有个会。」关爵亮没理睬赶人者,倒是略凝视绽笑的秦雨蓉好阵子。 没敢露出点不捨或留恋。 「啊?这么忙哦?那好,阿爵早点回家休息去。」 「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未来,还很长很长。」他瞅了眼望过来的两人,表达善意但没特别表情地跨开脚步离去。听到了后头一如以往朝气灿烂的女拜拜声,还有认为他最后还要耍帅的嗤哼男音。 离开音乐餐酒馆,他没回家,脚步转向公司。 这种情况下他不适合独待家里,感觉特别寂寞。 「日出。」轻轻呢喃,欣赏起这难得见到的大自然景象。他一般不那样早起的。从灰黑到明亮,从来路尽头到崭新路途。然后闔上眼小憩。整夜不睡果然还是太疲累睏倦了。 本意是想小瞇一会,就准备休整上班。 「哇!妈呀!鬼呀──」 可人有旦夕祸福,好朋友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高超本领。关爵亮陡然睁开眼,视线射向吓得惊魂未定的沉博光。刚自呜得意是来公司第一名的天才光,好不容易缓过来正跟好朋友关爵亮大眼瞪小眼。 「我们小亮亮,是发烧到半夜梦游来公司?」沉博光吓抖着手刮过太阳穴,全身还因猝然见鬼而冒冷气。气鼠我啊!「你不是知道我最怕鬼嘛,还装鬼吓人。」 「谁吓人了。」关爵亮正派人士高风亮节,没无聊到对好朋友装神弄鬼。 「就吓我啊──你那衣服?」沉博光本来还想多责难一下,好争取日后风平浪静绝不再见鬼。可馀光瞥到了,眨好几遍眼确定没看错,便皱起了眉心:「晚上你没回家?收到我讯息没?昨天晚上那件事……」 即使不必说,双方也心知肚明。 原先因鬼而嘈杂的气氛瞬间无声了。 「嗯。」关爵亮慢慢坐正身,手背撑托起腮,不说话了。 「哪?你们好早哇。」这时算作第三位到公司的女同事有精神气打招呼,一大早就干劲十足,抱着昨日下班前作好的资料夹转向光亮二人组这方,将东西放下。「咦?小关,你衣服配得好棒啊,是今天有什么重要约会吗?」 「算是。」关爵亮轻笑,没有否认。「去帮忙朋友的求婚。」 「可帅气。」女同事讚赏比出大拇指手势,脸上当真愉悦纯欣赏。关爵亮真诚收下讚美后,女同事转过身继续工作去了。而关爵亮嘴角的弧度也缓缓敛下。沉博光见状坐到一旁,替他哀哀叹气。 「唉,帅气是帅气,可惜不是向喜欢的人求婚。而且嘛,什么朋友?是说,仗着身为女方初恋就半路拦截横刀夺爱的朋友,还是,我们亮大爷喜欢很久可是没表过白的朋友?」 两个都算作朋友。 却也同时都已然不可能是朋友。 「帅气挺好。」关爵亮自娱自乐,起身准备趁人还没很多时去洗手间整理自己。好朋友沉博光矮坐着拍拍人,呃,拍不到肩膀激励几下,只好勉为其难拍人臂膀,语重心长。 「能振作当然是好。不过,真的不后悔没跟那人表达心意?未婚跟已婚还是有区别。说不定?」说不定秦雨蓉比起初恋男友,其实更喜欢大学时认识许久的他关爵亮呢? 谁说完全没机会。 说没机会的肯定是乌龟啊!敢抨击他好朋友!沉博光贼黑着心胸暗喝。 「你不还说踏入就没有退路了?」关爵亮扳过脸意思意思应和好朋友。沉博光登时领悟过来好朋友说的是手机讯息。 「你在那叫哇哇翔的求婚中扮演帮忙的角色,相当于对所有人表态:很支持。不就是没退路了?要那叫哈雨哈的对你其实有那方面好感,当下碎得都没嘍。」 「嗯。哦。」关爵亮轻轻应声,缓步离去时云淡风轻。 可能更有种世事无常。 逝去的就逝去了。 「唉唉。怎么这么没有福气。」沉博光以眼送别走向洗手间的好朋友。虽然脸上仍旧大大咧咧般大男孩样,实则内心悲凉哪。「想当初刚认识的时候,高中生啊。」回忆骤然浮现。 那是一个明亮夏季的清晨。 「欸,老师说报告要分组,你是不是还没人组?」高中时期沉博光为了建立帅气的第一印象,肯定要梳最帅的发型,调整出最帅气的侧脸与眼神。「你叫关爵亮吧?我是沉博光。你看,我们一个光一个亮,就适合组亮光或光亮二人组。」 「你头秃了?」高中时青涩得清俊的同班男同学关爵亮沉默几秒后终于道。 高中生沉博光迟慢领悟过来,登时浑身气炸。用大拇指比比自己:「我,帅、炸、天!」于是之后彻底把秃头光亮亮这选项给忽视掉,默认了以关爵亮为首的亮光二人组。 「怎么好有喜感?」回忆到这里,社会人沉博光差点忘记形象而翘起腿。 「噗噗噗。」可是高中那时简直太搞笑了!这位社会人机关枪放屁般笑得不能自己,致使陆续抵达公司的同僚们都不约而同绕过这行动诡譎似被按住笑穴的某某,目光关切又怜悯。 这位今天又是啥毛病? 那方,关爵亮已走入洗手间,站在洗手檯前望住镜子中的他。静静半刻后深深叹息,他终于掀唇自语,可更像是回覆数分鐘前好朋友沉博光的提醒。 「是想表白的。」大学新生时,他就认识了明亮灿烂的秦雨蓉。对前者的心意他心里清楚,所以等累积到该行动的那刻,他确实是要说开的。 可惜关爵亮没有好运气。 「阿爵,我给你介绍个人。」晴空万里下,秦雨蓉双眼发亮拉来一个男学生。 男学生姿态跩跩的,两眼盯着拉者不放,表情油腻又自满,慢半晌才扭头翘下巴,瞇眼戒备地无礼打量关爵亮。 那第一眼,关爵亮便无法给出什么好评价。 「雨蓉,我有话跟你说。」他掩了声量只给秦雨蓉听见,当下还没有危机感。 「嗯嘛?什么话?你说吧!」雀跃的眸光闪耀注视,秦雨蓉疑惑状大方道。可拉男学生的手依旧没松开,食指还指了指其。「他叫钟祭翔,是我很久以前认识的人哦,我们交情很好哪。」 关爵亮不经意蹙起眉心。 他能感受到秦雨蓉对这名叫钟祭翔男大学生的看重,连双颊泛起的红都是因为偶遇对方而欣喜雀跃。而且重逢后就不打算再放开人,也不打算再次失联了。 「我有话需要单独跟你说。」关爵亮终于感觉到危机,语气顿时着急且恳求。 「没有什么不好说的,阿爵?」欢腾喜悦中的秦雨蓉迷惑着,侧了侧身看向死拉不放否则放开说不定对方又消失不见的初恋情人,朝关爵亮破釜沉舟:「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大家往后都是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仨,可要成为无敌宇宙好朋友啊。」 愿景十分之大,带头成为好朋友仨的唯一女生婉约笑笑,气质单纯。 但对正面临重大决心的关爵亮来说,表白时机毁了,往后更没有机会来实现──关爵亮和钟祭翔明显不对盘。 于是防备着对方。 「秦雨蓉。」关爵亮凝视镜中没表情的自己,几近气音吐出那人名字来。 彷彿最后一次喊出口,之后再不会以喜欢那人的心绪唤了。 在镜子中仔细看清自己,关爵亮解开休间款领带,然后是西装外套,将领带放进掛腕上的外套口袋时摸到了小包装硬物。他困惑没几秒便倏地反应过来,是那颗甜糖。直到用水泼湿脸擦乾,稍微整理好装束仪容后走出洗手间,才停止步伐,低眸拆开包装糖。 「好甜。」甜得彷彿忘记不久前想些什么:结束。 关爵亮含着塞入口的糖,唇稍稍扬了扬。 「这么好用吗?」呢喃疑问。他突然想起那名在餐酒馆门外分享他糖果的年轻女子,以及她掌心中多不胜数的甜糖,净化一苦涩的人或许都够了,那年轻女子又想彻底频繁到什么程度? 紫念念家。 手机来电铃恣意肆虐,躺床上里被子里的紫念念觉得鬱闷不堪,不想接电话,眉心紧紧顰起。而从窗外洒进的阳光炽热正盛,令好不容易双眼睁开一条缝的紫念念怔神许久。 「我睡到那么晚了?」 翻过半身看向不远处的矮桌,入眼帘的是那放满小包装糖的小竹篓。 塑胶小盒子一如往日掺杂其中。 「谭姨?」拔了拔手从旁边拿来手机,她模糊不清确认来电者。 之后犹豫再三,只能无奈叹气按下接通键。 失意的人们一起吹风晒月光 06 (6) 「日上中天了啊。」接通那刻,彼端传来训诫的中年妇女音。 「嗯。不小心睡晚。」紫念念不卑不亢,手机贴耳的同时缓慢撑坐,手梳了梳凌乱发丝。就是脑子还没回到最清醒状态,仍旧朦朦胧胧的。「昨天晚上遇上特别的事,晚一些时间才睡的。」 「你这样不对啊。」谭姨一字不漏听完认为的辩解,语气严厉又告诫,「没事作才会作息不正常,你这样日夜颠倒,是去哪里野了啊?」 「谭姨。」紫念念沉了沉声,一方面是肃穆姿态,一方面是为自己申诉。 她并没有去哪里野着玩。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还必须让对方知晓。 「不然?」谭姨很有底气般大喊反问,彷彿说谎不打草稿的是紫念念,而谭姨只是基于关心小辈,气势可足了。「我从心馨那里听说,你经常半夜不睡觉去混酒吧啊。这不就野?你还不承认啊。」 「那心馨告诉过你她为什么知道我在酒馆吗?」紫念念加深语气,折起双腿挺正坐姿,表情没一点温情,也无法在这种被质疑的情况下有任何暖度。「心馨如果不是找过来,她能知道?」 意思即:您亲生女儿深夜不归家不在家,还在街头游盪,野着呢。 「喂喂喂。」谭姨不干了,不爽对方把宠爱的女儿拖下水,又没那么胸有成竹了。「不是就不是,没有就没有。我打电话过来不过是跟你说一声,你这半年来休息该够了,还不去找工作赚钱。全家大小都等着用钱啊。」 紫念念不说话了。 一瞬间陷入沉默。 「听没听?」彼端还在厚此薄彼。「心馨正忙着张罗,会用到很多钱。就你工作勉强算还行吧?你不养家,让谁养。我给你时间让你调整状态,不是放任你想工作就工作想玩就玩。半年不短啊,就算是别人家亲生母亲,也未必这样善解人意人美心善。」说着,自豪感油然而升,翘嘴角逕自欢悦。 「喔。」紫念念勉勉强强给出一个应声,唯唯诺诺。 然那端笑完似乎敛了欢快音,清清喉咙转成稳重的成熟女人教导语调。 「当然,我这样说你,也是为你好。就算是女人,也能闯出一番事业啊不是?」不表现一下身为继母的关怀与慈爱,谭姨就好像大功不告成,电话没打对。毕竟是以妈妈的身分来教育继女的。「你该知趣,还该感恩,晓得吧?」 「喔。」无力的低语间,紫念念不得不心想:您直说,是要很多很多可以花用的钱,不更简单与明瞭? 她绷平了唇线。 「不浪费时间多说。你好好想想啊。再给你点时间,算我好心,啊?」目的达成,连口水与时间精力都不愿浪费了,更没通话的兴致。那端直接掛断电话。紫念念这方听孔传出通讯结束音。 屋里寂静。 正午阳光恍如被强制隔离于墙窗外。 「您怎么不问问,我昨天开不开心、饭吃没?」胳膊沉沉垂落,紫念念喃喃。 哈对了,忘记了,那些问题,只有紫心馨才有资格获得并听取。 「我只是个养家的人吶。」嗓音轻得飘忽渺远,彷彿下一秒就烟消云散了。 以为结束这通劝诫电话后便没事了的。 可是额角突然隐隐作痛。揉住疼处,紫念念爬下床忙摸入小竹篓想去掏东西,可说服自己忍了忍后只能改捏起一颗小包装糖果。拆开包装吃,待嘴里泛开甜味,终于松下神经并舒出口气。 「好甜。」 驀然她怔了怔。 「还没刷牙!」 门铃叮咚响了。完全无视门内还在懊恼忘记刷牙就吃糖果的某某的残酷现实,张亨利邻居蓬勃朗朗的男音无孔不入。而紫念念因昨晚在音乐餐酒馆见证一场求婚大典而较晚到家,洗漱完上床睡觉更比平日迟许多。 导致睡过头,全然忘记小亨利约好来蹭饭。 「念念姐,我今日份午餐在不在呀?刀叉我都拿来了。咦?念念姐?在吗?」 「嗨呀?念念姐?嘿呼?是不是午餐作不够没办法分了呀?我吃一撮也可以的呀。想念念念姐的美味午餐。哟哩?」 来到这世界一趟究竟为了什么 01 (7) 室内漆黑一片,唯有电脑萤幕洒出微弱光线。 视窗上是社群网站的最新动态,不晓得爆热几日的无数回覆量大刺刺掛着,最上头则显示发表人。 钟祭翔:哈哈,我跟我未来老婆借来的高格调大束玫瑰花,衬我吧?衬我吧? 钟祭翔:这真是我一生中最闪耀的日子!老婆都感动到偎我怀里哭翻了咧。 「那天……」关爵亮凝视并低语。本来下班后想好好休息,开了电脑就先登录偶尔瀏览的朋友群组,没想到会忽然看见被许多人推到火爆动态的钟祭翔。而消息发表日期是钟祭翔向秦雨蓉求婚那日。 彷彿酝酿了很久,炒得社群上沸沸扬扬,没人不知道钟祭翔求婚成功了。 文字之外还配上照片:具有象徵意义的求婚戒指与娇艳欲滴的大束玫瑰。都是关爵亮在音乐餐酒馆见到的。 记忆十分之深刻。 「这么迫不及待。」想收到眾人恭喜道贺祝福,可以理解,但关爵亮晓得钟祭翔并非只有那个意思。闔了闔眼后靠椅背,他皱起眉从桌上拿来手机,熟练点进讯息窗格。 钟祭翔的个人讯息几乎保持三五天一条,内容大都是炫耀与示威。最后停留的是其求婚当日催促他赶快买完花回来酒馆。再之前,便是特意提醒通知的重磅决心。 钟祭翔:我和秦雨蓉重逢后重新交往啦!因为我,她才流出喜悦的泪水! 钟祭翔:收到我美美女朋友至今唯一作成的小蛋糕嘍!我果然是她「唯一」! 钟祭翔:软软甜甜小嘴巴,亲完我还害羞。不愧是只亲近我的最好看的美人! 钟祭翔:她真美好超纯真!除我以外再没人有机会得到。我好爽啊啊啊啊。 钟祭翔:我要跟秦雨蓉求婚! 「不是求了?」那天在餐酒馆不已然向该求的人求婚了?关爵亮呢喃反覆,涣散思绪不经意回到接收这则讯息那时──手机搁桌子上很久,漆黑屋里他便无法动弹多久。 晓得没机会与真的没机会是两回事。 当下他颓败得连一丝嗓音也出不来。 「现在想搞哪齣?」关爵亮定睛最后这则宣告讯息,将手机放回原桌子上毕才返瞧电脑萤幕上闹剧。这显然是替代时不时发来的手机讯息,挑衅炫耀到只差没直接附个指向性连结至关爵亮。 手放上滑鼠滚轮,动了动,他滑下网页捲轴。 热烈回覆几乎到了疯狂遭外星人火星人入侵瘫痪,极尽不可思议。 歪星人:我看现场的,真他马感动人哇。钟祭祭翔翔终于长大了啊啊。笑哭。 桀桀怪笑:他祭翔屌屌绝对能给嫂子好棒棒的未来。盼屌屌从一而终。哭笑。 歪狗人:实在太帅太英俊有没有,翔棒。终于有看女人的眼光了哪哪。笑笑。 拘拘怪哈:能当被子暖炉用。盼翔成大器立大业不再无业游民米米虫。哭哭。 钟祭翔:你们!正事咧?想吃我拳头啊哈?下次去教训你们,有胆别走咧! 我作正事:话说现场那天,我见到有个捧绣球花的傢伙不知干啥?被甩咩? 正事是我:被甩了。 「故意?」瀏览到这里,关爵亮总算清楚钟祭翔的打算。不就是故意引起被甩的关爵亮他本人注意,进而气到恼怒并感受被好朋友仨排挤是什么滋味。「只有这种本事?」 是该笑还该哭,从酒馆求婚现场回来以后,他已经麻木了。 不选择就好。还有,吃甜糖果也很好。关爵亮移开覆滑鼠的手,起身去拿乾净换洗衣物,连萤幕开着也暂时不去管。室内漆黑,月光柔柔洒落,关爵亮拋下别人的阴谋诡计逕自洗澡去了。 浴室门关上,花洒水声哗啦啦响。 无人留意的社群动态回覆刷新数则,而且与先前的留言相比显得极不和谐。 快乐开心:这人哪位?我期待已久的新人呢?怎么新郎不是他?红包我虽然准备得很不甘愿,但还是先收着很久了。现在是告诉我,不必留了? 祝福:??? 恭贺:??? 道喜:??? 博大精深:兄弟,我们非新郎的老实朋友完全栽了,从此结束拜拜。 快乐开心:怎么回事?我就留个学忙得不可开交,世界怎么就变了? 博大精深:不可说。 钟祭翔:谁有喜帖可以供我参考参照?赶快让我有紧张感吧!好想被这种甜蜜的负担虐一虐。接下来要处理很多结婚的事,好担心会烦咧,但我绝不放弃蓉蓉! 快乐开心:不可说,我就让你必须要说。 博大精深:呼叫:老实朋友本人。 快乐开心:我私讯你,博大光光。收讯。 钟祭翔:上面的!还有没有点礼貌跟教养啊! 快乐开心:凸。 博大精深:加一。 此时电脑萤幕或手机萤幕后的钟祭翔,简直被这俩气饱! 后续如何发酵,带着氤氳水气从浴室出来的关爵亮不会知晓了,他完全没去关注网页,靠近电脑后直接关掉萤幕电源,然后真正休息去了。那些无关的发展,让爱作秀的人继续作秀去。 「晚安。」张着眼在黑暗中轻声道,床上躺好的关爵亮随即闔了眼。 来到这世界一趟究竟为了什么 02 (8) 清晨微光洒入办公室。 关爵亮拎着包包进到办公座位,便收拾桌面文件与昨夜离开前写的便条纸。知晓该从哪里开始、什么不能遗忘,整理得差不多时后背被戳了。 「我有话跟小亮亮说。」突然出现的声音没干扰到人,好朋友沉博光继续戳。 关爵亮抬眉看了看,鬼头鬼脑鬼鬼祟祟的某人眼神闪躲心虚撇开脸。 不晓得闹哪齣。 「等等还要开会。」 「那我简单点说。」沉博光站到远处朝人摆摆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似的。关爵亮没办法,只能收完最后一张便条纸,走向好朋友所在较安静的无人处。「社群朋友群组你看了没?我好像多说了点不该说的,小亮亮你不会想扁我吧?」话毕,嘴揪成鸟嘴状,委屈又冤枉。 「说多了点是多少点?」静默许久关爵亮总算掀唇。「谁问你的?你跟谁说?」 「要解释起来有点麻烦。」沉博光缩了脖颈,心虚般考虑了下,作好特别手势及奇怪准备,接着说唱节奏即兴脱口──听者差点没绷住脸上淡然。 「唷,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遇了个人,他说他是你大学好同学;社群发文它爱炫耀,故意要把人往死里闹,好朋友我难沉默;然后我就叭叭叭,巴啦巴啦巴啦,给它说光光,不爽也丢光光,终于我凸加一。唷,唷,唷。」 嘻哈光浑身都舒爽了。 完全没察觉到恰巧经过并观看全程的同僚们投以慈悲怜爱目光,并且大家不约而同想:这货今天又是啥毛病?真是有趣可爱又可怜,上班最佳解闷人选哪。 「总之我看不惯哇哇翔鞭尸,鞭得还是我好朋友的尸。这人是臭不要脸毛病?」 沉博光实在很不愉悦好朋友被钟乌龟乱说,随手搭肩激励拍拍表示好朋友。 「噗噗噗。」噗噗光一想到顶着哈哈翔头的王八乌龟,就畅快得不行,彻底没意识到旁边的好朋友关爵亮用一种半斤八两的眼神给评语。 虽然毛病也分等级的──当然还是高中认识、硕班又遇上的沉博光好得多。 「嗯,我知道了。」话毕,关爵亮走回桌边取来手机。 他本意是要进入社群网站动态查找人的。 跟过来的沉博光则怎么都没想通,食指一贴下巴进入侦察模式。 「那臭不要脸这么欺人太甚究竟想干嘛?人都得到了,还三句不离无辜的人。小亮亮你能忍这么久太让我佩服。要是我,我老早嫌烦直接开扁了!」 「三人交情好,是那人的愿望。」关爵亮沉默了一瞬,手上动作也顿住了。 「表面交情好而已,实则暗潮汹涌,唉唉。」好朋友关爵亮果然没福气。沉博光奇怪道:「那位『我们是宇宙无敌好朋友仨』是看不见还是没看出来?小亮亮你也不说。」 「会连跟那人都作不成朋友。」 沉博光张开口欲应,最后只能哑哑闭住嘴,手从嘴巴上拿下来后略甩了甩,亲眼看着好朋友无声半晌、平视时眼神悠远。 唉。沉博光真替好朋友憋屈难受。 「小关。」关爵亮回过神来不停向下滑动,回覆实在太多太杂,还没找到沉博光提及的。这时外头有人往这方友善挥了挥手,当时某第三位到达公司的女同事也稍加提醒而出声喊他。 「呃,我回了。会议见。」沉博光忙说,下秒只给关爵亮一个溜走背影。 「嗯?」有问题?关爵亮抬抬眉如是想,随后放下手机,迎交好的男客户去。 紫念念家。 窗帘凭风而动,清晨微光洒进桌畔,打亮了被搁到桌边的笔记型电脑。萤幕停留在工作徵才网站上,无数多开致使密密麻麻的窗格里写满公司介绍、福利及类别职务之徵才条件、资歷需求等等。 紫念念已然搜索瀏览了数小时。 每点进一工作职务内文便是一层又一层考验,消耗的脑力与精神无法计量。所以有点累了。望向毫无目标的远方,紫念念无声坐着许久,想到了半年前。 「先休息半年一年?」屋门外,自问的无力嗓音轻飘飘的,稍垂着肩深深呼吸,紫念念从地上捡起掉落的钥匙后又一次抖着没力的手插锁孔,好不容易转开推开屋门,印入眼帘的不是往日里整齐乾净的桌几。 也没有以安寧清爽来迎接回家的疲备之人。 紧抱时不时要掉滑下来的大纸箱的紫念念彻底楞住。 「哈哈哈!这嘉宾太搞笑了啦!」屋里回盪起电视机综艺节目交谈声音效声,以及不应该在的人的欢乐笑声、咬着脆脆饼乾的咀嚼声、因大笑而不安份扭动身体的沙发窣窣声。 剎那,哈声顿止并停歇,来人张口结舌状关掉电视机,可手没停止掏饼乾。 紫念念看着满桌熟悉的备餐泡麵及偶尔为转换情绪才囤买的零食饼乾,不是剩一半就是已然成空盒空袋。 「谭姨。」她抬眸看向错愕后立即假作成熟稳重的谭姨,礼貌唤了一声。 之后将抱在胳膊间的纸箱放到屋里一角,没对谭姨私入租屋评论什么。 「你是不是太早下班了啊?」对方丢下吃得正好的饼乾,清清喉咙起身走过来,「才傍晚啊。你公司要破產啦?还有,你这箱子怎么回事?我来看看装了什么啊。」说得善解人意,谭姨用平底鞋尖踢箱子,不等主人出声便粗鲁打开。 「别。」紫念念喊得慢,根本制止不了有打量他人私人用品资料习惯的人。 「乱七八糟有的没有的,你随便拿回家干什么啊?」谭姨嫌弃般拍手,弄掉根本没有的灰尘脏污,看得紫念念不晓得该说什么,「那不应该是放办公室的东西?你公司真破產啦?还是,你被炒魷鱼啦?」 说到最后,谭姨惊得尖叫乾脆破音了。 好像外星人来攻打紫家,惨遭强攻侵占后毫无生存空间。 「谭姨,我跟公司提离职了。」郑重的语调云淡风轻,没什么情绪起伏,紫念念是单纯跟继母报备属于自己的事。奈何继母听闻,吓得跑过来搧人巴掌。「啪」声响彻黄昏寧静,搧人巴掌者忙不迭怒急尖叫。 「你辞职干什么啊!你让心馨跟着你去吃餿食啊?」 「请您先听听我怎么说。」忍着颊上又刺又痛,紫念念静默几秒仍旧啟唇。连日来加班已让她十分倦累,这刻连劝解都没什么力气。她勉力支撑直站的背脊,只双眸还算清亮理智,「我去看了医生──」 「说什么说!」怒火中烧之人强行打断,早丧失理智不肯听,并且认定不论听到什么都是藉口。「工作做得好好的,高薪拿得好好的,辞什么职,你去跟公司说你后悔了,你要继续回去工作。」 「谭姨,我──」她想好好沟通。 「你听好,我是为你好。」气怒慢慢从脸上退去,谭姨一脸关心慈爱,可站得离被关爱之人远远的,「现在你年轻,是事业做好最容易最能拼的时期,怎么可以说走就走,这样以前累积起来的资歷不就浪费了啊。」 「我并没有要放弃我的人生,我只是先──」 「我吃的米可比你吃的米要多了,懂得比你多。你听我的啊,求公司让你回去,你继续作高薪的这工作,多作一天是一天,多撑一天是一天,总不可能让全家大小没饭吃。」 怂恿之人挺高胸昂起下巴,双眼是急切逼迫与理所应当。 「你自己也得吃的啊。」 紫念念转瞬说不出话,沉淀下混乱的情绪诚恳看向这位继母,不愿脱口出什么让人后悔的话。霞光洒落屋内,昏黄寧静维持了几秒,她轻声细语:「谭姨,您可不可以坐下来,真的好好听我说说。」 「说什么?我该说的都说了!」 「您知道我经常在公司通宵吗?」紫念念累得终于微倚着窗框,语气已经有些恳求,祈求地凝望对方:「您不想听听我的想法吗?」无奈谭姨确实不愿听,吼完想说的便掉头开门,还特别用她能听到的音量抱怨。 「浪费钱租什么房子,还不如给我多买点礼物,给心馨多送点治装费生活费,家里该换的东西也多的是,到处都要用钱。这破孩子就是没脑子啊。」 门口那抹衣着光鲜亮丽的身影倏然停下,回过头来撇人一眼。 紫念念抬眸轻扬唇角,燃起一丝希望般张开口正要唤人。 「是我对你太好了是吧!」粗话与胁迫彻底葬送了这刻亲子时光,澄橘的昏黄渐渐染成灰暗,最终人离开了。紫念念悵惘又挫折,灰败着喃喃,是那句放嘴里许久本要说给谭姨听的。 「我们是家人哪。」 不该尊重与包容家人的吗?而且更应该能好好沟通的。 可是她已然相当篤定谭姨想要的是怎样的继女:乖乖听话的、会为家里赚钱的、不惹麻烦不惹事的。另一点同样篤定的是,谭姨对继女她紫念念活得怎么样、有些什么想法,是真的一点也不感兴趣。 后来那租屋到期,紫念念便搬走了。谭姨又无数次向她打听新租屋处位址。 清晨微光没半点照耀入她眼里心里,直到手机讯息音响起。收回远落的凌乱目光,她站起沉到久久无法挪动的双脚,拿住手机检阅新消息。 「念念姐,我梦到我在啃好大好大好好吃的汉堡呀,明天我们也去附近那家早餐店买回来吃哈?就是有点小贵,幸好一个月吃一次还行?」应该下班后睡眠中的张邻居亨利像是中途饿醒了。 还尊重得写满问号以徵求她意见。 静謐却漠然的清晨时光总算稍微热闹了。 「好喔。我去买喔。」紫念念弯了弯唇,发毕附上摸小孩子小脑瓜的贴图。然后放回手机,重新坐到桌前翻开语文学习书,露出底下书籍的副标题:该怎么温柔安抚你的内在小孩。 那边,关爵亮刚开完公司会议。 与会人员鱼贯走出会议室,当中正有一抹鬼祟身影躲躲藏藏,矮着身不肯现于人前。关爵亮杵站原处,气定神间定位片刻后终于掀唇:「沉好朋友亮光光。」 「妈呀!」被喊之人有如遭施法定身,后背阴风阵阵,需要深呼吸克服恐惧才能勉强僵硬回过脸,然后想嚎叫出见鬼啦吓人哇! 「你知道了?」沉博光以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肯定陈述问。 不然好朋友关爵亮不会在见完交好的男客户后赶来开会,接着马上逮人。 绝对从男客户那晓得沉光光本人大嘴巴! 「我知道得算晚了?」关爵亮毫不留情抬眉询问。究竟身边有多少人知晓? 会议室里仅剩下问答的两位,其馀人都离开了。沉博光认错态度十分诚恳端正,心虚走过来,扬起的脸非常精彩又有点冤:「我不是故意说漏嘴。那跟客户交流提到相关话题,不很容易巴拉巴拉把你最近的惨事吐出来了吗?何况花店名片你还是从那客户借来,那肯定会想知道后续。」 「我承认我嘴欠嘴坏吶。」好朋友全盘招供,嘴成鸟嘴般揪高高。 看起来就不想被严刑逼供。 而关爵亮什么都还没问呢。 「我明白不应该随便对人透露你的私事,但问的人很多不完全跟你无关。」 「确实不是所有人都跟我没关係。」关爵亮静默几秒后应。 手摸了摸口袋中从便利商店买来的枇杷糖,想到那夜分享糖果的女子。本来对方也与他完全无关。关爵亮瞅向耸高肩摊开胳膊一副为难大咧咧人的沉博光,决定话题就此结束。 「给你润喉。」话落,他将糖拋给好朋友,然后想到什么便道:「哦,压惊?」 「该压该压。」赞同附和的接糖方抬高头手就精准接住!灵敏啊。「好身手哗。」沉博光高兴得将糖举高高,嘿嘿笑着老王卖瓜自卖自夸,才记得掠眼看,「糖果?你随身携带?这什么新习惯?」 实在疑惑。 沉博光晓得好朋友基本上是不吃糖的,随便往口袋一摸就能摸出颗糖,太诡譎了。不过沉疑惑的原则即是,通不想就不想了唄,于是挠了挠头便放弃。 「它甜。」关爵亮轻说,算是回答了好朋友的问句。 「糖果不甜不然?」沉博光一头雾水撕开糖果咔咔咔咬碎,果然甜腻腻,想到吃的登时双眼一亮,「我这几天在网上关注很久的早餐店,明天推出经典套餐买一送一,有没有兴趣吃啊?」 任凭好朋友如何激励拍肩,关爵亮也没吭声。 他就在想,沉博光果然总往好吃的地方鑽。 「算我赔给你一份早餐!」好朋友豁出去了。求吃求谅解啊。 无奈关爵亮不感兴趣:「我为什么不去我家附近的早餐店吃?」 「因为、我、帅!」噗噗光接得俐落坦荡,简直帅得人神共愤了。太有喜感!调整了帅气侧脸,沉博光逕自欢喜噗噗笑,完全浸于其中自成一块。旁边的关爵亮旋即挪开几步,与好朋友形成一段明显的距离──抱歉那位,我不认识。 「噗噗噗噗噗。」 来到这世界一趟究竟为了什么 03 (9) 「我们的美味早餐没着落了!」 「好像吃不到啊。」 「啊,人生不完整,新的一天好像都没开始。」 关爵亮手抓公车扶桿,灿阳从玻璃窗外洒落身上,无一处不是暖暖日光,就是接连收到好朋友的坏消息。沉博光那方先激动得震愕,后又颓败得失魂落魄,溢于言表的文字登时浮出想像。 「不是又要说唱了?」搭乘前往匯合的公车,关爵亮抬抬眉望进车水马龙,觉得近日无形中被荼毒得够深,光想像就能演出一场以早餐店为舞台的眾人即兴嘻哈:中心人物沉博光一出场便怨念嚎叫。 而本来坐吃早点的顾客被节奏带动,放下三明治也跟着起身走位摆动手势。 早餐店顿时成为最独特的风景。 「美味早餐吶,我的汉堡肉片啊──唉,唉,本来快乐的一天天,我就倒霉霉碰上这难事,没早早餐吃肚子饿,美美味道只能乾幻想。唉,唉。好饿好饿好饿,好渴好渴好渴,好惨好惨好惨,可怜可怜可怜。悔恨哇──」 待嘻哈光无尽吶喊毕以最终动作定格呈垂头丧气姿,关爵亮才恍恍回神, 「是没睡好?」不然这想像也是够逼真了。 关爵亮觉得这刻的好朋友沉博光就是这状态。低头操作手机,他慢条思理拨好朋友手机号码。彼方一接通就飞快说明。 「店家的设备临时出现故障。」顺便嗷嗷苦叫,哭天喊地:「我泪奔!」 关爵亮:沉好朋友,你泪奔的有力喊音中怎么没夹杂哭声? 半小时前。 关爵亮一身衬衫休间裤,手扭过钥匙锁上家门。 而分隻手将手机贴耳的通话那端依然热情如火巴拉巴拉。 「我快到那家早餐店了,小亮亮你马上搭公车过来还刚好赶上,吃着热呼呼的美味早点、喝冰凉凉的套餐饮料,这是多美好的人生吶。」沉博光怂恿式宣言像是广告台词,拼命感同身受身临其境似应用辞汇。 就想拉着好朋友来一餐愉悦的吃食旅程。 「我常去的那家早餐店也能热呼呼冰凉凉。」关爵亮实事求是道。 「偶尔吃点不一样的不更好?不然人生多亏啊。不趁年轻力壮消化好的时候多吃点好吃的,体验美好生活,真的太浪费这人生。而且那早餐店环境清幽,顺便怡情养性唄。」沉博光太会抓重点说服人了。关爵亮没办法应些否认的话,脚步平稳走在楼梯间时也没脾气了。 「地址呢?」他主动道。 「我立刻传给你啊。」彼端欣然又欣慰。「硕士毕业后很少约吃早餐了耶。」 抒发下久远的情怀后好朋友掛断通讯,果然立刻发来早餐店地址。检阅了这串详尽到把菜单通通介绍过并似乎想让人胃口大开食指大动的讯息,关爵亮扶了扶额有点头疼又有些想笑。 「还能更偏一点?」压了压唇角他呢喃淡语。 能这般喜好美食到永远有追逐的目标,其实挺好的。 那些日復一日不知往何处去的芸芸眾生,或许都很羡慕沉博光。比如此刻的关爵亮。片刻,他打开地图来建立大眾交通运输路径,迈开步便朝目的地而去──能够拥有美好一天的地方。 可惜好景不长。 天有不测风云。 「附近有其他早餐店吗?」关爵亮从包包里掏出有线耳麦连接手机,稳抓公车扶桿,沐浴灿阳中淡然反问好朋友。沉博光沉吟半晌没能迸出半个字。「行,你就只记得这家,旁的都没注意。」 无声的沉博光正瘪嘴进行自我检讨。 「等我到再说。」关爵亮只好应。 结果,好朋友把通讯当哀怨的实时广播。 然后,关爵亮遇见了一个人。 来到这世界一趟究竟为了什么 04 (10) 公车到站,关爵亮走下了车。 树影婆娑,树叶沙沙,真如沉博光说的那样环境清幽。听着耳机中好朋友唸唸不休不然浑身不爽畅的即时播报,关爵亮查看手机地图慢慢寻路,踱步朝定位点的美味早餐店去。 「我有凉饮喝了,噗噗,有这么幸运的吗?」吸管簌簌声起,哈哈畅快愉悦。 关爵亮:你刚刚还悔恨得阴雨连绵,现在就放晴了? 「老闆去找到人来看看故障能不能修嘍,万幸我还在坚持。我边喝饮料边听他们在那讨论,说可以排除问题,花个十来分鐘应该就可以重新开张,我也有汉堡肉吃了啊!」那方高兴到快流出喜悦的泪水,或者口水。 关爵亮:原来是吃不到汉堡肉才无限悔恨?你无肉不欢? 「没想到我们并不孤单,店内也有一位同病相怜的女客人,唉唉。计画着要来享用美食,没想到遇上这种又倒霉又凄凉又饿肚子的不幸事件,我们不是唯一吶。」沉博光哀哀叹息有气无力,非常配合内在情绪。 关爵亮:对方能有沉好朋友你反应激烈吗?怀疑。 「我到了,先掛电话了。」瞅见近在眼前的地图目标地,关爵亮还没来得及听好朋友回覆,就先从耳上拿开有线耳麦并收整,再抬头跨步走进早餐店,印入眼帘的是好美食那位正津津有味塞烤吐司。 「小亮亮你来了啊?」沉博光忙得口齿不清,嗯哪嗯哪咬,刚刚就没空管通话中的手机了,更何况答覆他。放好手上物品的关爵亮睞着好朋友,彻底沉默。「这太好吃啦哇,老闆娘。」 看来不必找其他家早餐店了。 关爵亮停下脚步,平视正在修理的炉具。然后随意打量店内,馀光掠逝到耐心等候的女客人。而女客人恰巧侧脸望了望外头天光,视线就此不经意对上。 「早安。」关爵亮没有想到,竟会碰上音乐餐酒馆门口的那位女子。 「你也早安。」剎那对到目光时她有些意外,转眼便眉眼舒展温温笑应。 不期而遇的两位友善对待,清晨宛如美好了几分。 「啊?认识?」沉博光见状,悄悄挪回来跟好朋友咬耳朵。关爵亮不让咬,别开了点头,没表示即默认。「真难得,这样也能遇到认识的人?住附近?不然的话,果然我好眼光,这家早餐店的经典汉堡套餐肯定会很好吃,网上狂推耶。」 沉博光摩拳擦掌,双眼亮晶晶。 关爵亮亲眼看着好朋友垂涎三尺吸口水。 「老闆娘,你这要给我好朋友吃啊?该不会是欣赏我好朋友是个大帅哥?没错没错,好眼光,不仅是帅,而且工作能力一流,可是我引以为傲的好朋友啊。」沉博光真心讚美,听得关爵亮不得不投以注目。 随即就看见和蔼笑着的老闆娘一脸慈爱。 彷彿正对谈的客人沉博光就是名需要关爱且特别讨喜的大孩子。 「哪。」大孩子欢喜笑递花生烤吐司给好朋友。 「谢谢。」关爵亮小心接过来,便见欢喜之人回去继续跟老闆娘聊天。 店外树叶仍然因风沙响。 感觉环境及内心又沉静几分。 「你缺不缺醣类?酉字醣。」关爵亮轻声询问,带了点餐酒馆门口那夜女子分享糖果时的有礼口吻。本来女客人是不经意侧望大好天光的,这下神情更添了点楞楞,但随即轻轻扬唇角,眉眼温温望住他。 「缺是缺,不过我不急。」紫念念没想到对方会以同样的方式回敬来徵询她。 这应该不算记仇或记恩?就是当她话落后,可以想见听者会以什么表情来回应。她凝眸数秒。然关爵亮没应出什么,仅只微垂眼睫以不会令对方不适的方式认真端详并考虑。 「嗯。」他单纯觉得女子或许是工作时间轮班制或上班族年休假,才不着急用早餐赶上班,并没有判断其馀的。例如紫念念离职后半年以来总会遇上的某些人的批判眼神:正值青壮年竟然天天游手好间无所事事。 「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似乎能感觉得出来?」紫念念驀然有点好笑。 可神情依旧细緻而温暖。 所以她乾脆淡声承认了:「是的,我目前没有在工作。」 「哦,嗯。」关爵亮脸上丝毫无波动。不过是在猜想中确认了女子情况罢了。 「反应好平淡呢,没有了?」紫念念有种特别写意的感觉。 因为这男人跟大多数人的反应完全相反,与邻居张亨利倒是差不多的。他们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与谦让。 「不会认为我浪费大好时光吗?」 「我只是在想,你能跟陌生人说这些?」关爵亮理智询问,担心她透露太多。 「可能我们并不是第一次见?」紫念念也不大明白,语气相当忖度与犹疑。 男客人沉博光与老闆娘欢乐的交谈成为背景声,紫念念与关爵亮为放轻话声,每每啟唇都会稍微靠近对方,彷彿是此刻早餐店里的一道特别风景,安寧和谐又清爽乾净。 「我们是第二次见。」关爵亮说的是今日现在。 「对的。没想到一大早在早餐店遇见。」而且还说了同样句型的疑问句,聊了些不清楚为什么聊的话题。紫念念瞅见他手里的花生烤厚片吐司,「你不先填点肚子吗?上班很耗精神和体力的。」 关爵亮还没有应答,炉具正好修理好了,店内关注这方的人都松了口气。 早餐店里许多人同时动了起来。老闆娘回位煎汉堡肉;沉博光走过来深吸四溢的肉香,满脸幸福期待;关爵亮将吐司撕半并放慢速度吃了,紫念念瞟完里腹的人便专注于等待。 「老闆娘,我这边两份。」沉博光倾前身比出两根手指头。 没多久外带两份汉堡经典套餐便递到满心欢喜结帐的沉博光手里。 「有时间应该坐下来吃。」虽然遗憾和可惜,但并没有完全掩盖沉博光将能吃到美味早餐的好心情。翻了翻袋子,又疑惑道:「老闆娘,你还给我们每人多送一个汉堡啊?这样会不会太亏?」 「付些厚片吐司的钱。」关爵亮主动道。 而沉博光乐意之至忙说行啊行啊,十分之赞同,离去前还对热情的老闆娘道别:「生意兴隆哇。」 这段买美味早点的旅程也告终了。 两人连忙往店外走,确认时间足不足够的同时,更商讨起速度最快的搭车方案。然最后是背后响起的足音与同样拎早点袋的细声吸走注意力。紫念念刚拐角去牵租借自行车把手,就与两人大眼瞪小眼。 「附近有捷运站的。」紫念念秒懂,立刻出声帮忙。 「你们不熟悉附近道路,我大约可以指一条。你们需要吗?」她客客气气。 「麻烦你了!」沉博光表示非常需要! 「不会。不麻烦。」紫念念礼貌回。这时手上掛着的早餐袋忽然发出细碎声,她扬眸看,发现酒馆门口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近前,将装汉堡的袋子塞进来。「你不吃吗?送的这个还能当午餐或晚餐。」 「你拿去。是谢礼。」关爵亮果决放好并说明,可瞧她有些不好意思与迟疑,才解释:「反正也是多的。」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一定是神吶!还是女神级别的神,唷。」沉博光理所当然帮腔,接着和好朋友走向租借点牵自行车。 两人忙得忙,所以一人最后是怀着感激的心情收下的。 能省则省,也是好的。紫念念心道。 「应该能很快到捷运站。」接收谢礼后更要以指正确近路作为报答。将一路上熟悉的店家唸出来,紫念念没太多犹疑便总结道。「路上注意安全,拜拜。希望你们能早些到公司。」 道完别,两辆自行车飞驶而出。 关爵亮在清幽的树叶沙声中回头望了眼弯唇送别他们的女子,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与好朋友一路驶向目标地,途中他隐隐察觉巷景似曾相似──那家花店,夜间,他捧着绣球求婚花束走出来。 在音乐餐酒馆附近。 「衝呀──」沉博光猛然发力急踩踏板,比关爵亮要骑在更前头。 「沉光光,你小学生?」疑虑被打断,关爵亮没忍住叫唤。 「噗噗噗噗。」 噗噗笑声中,奋勇驶向目的地的两位可能不约而同有评断:现在消耗大量体力付出劳力致使飢肠轆轆抵达公司,吃下的汉堡经典套餐早点肯定会十倍美味! 这刻,关爵亮包包里手机闪现亮光,通知着社群有人更新回覆。 数秒后,再跳出提醒通知。可忙于骑自行车的他无暇他顾没有发现。 风吹拂面。 紫念念牵起租借的自行车也回租屋处去了。 来到这世界一趟究竟为了什么 05 (11) 「念念姐呀!我的巨无霸汉堡回来没有?」 张亨利手持刀叉餐盘,对等了又等终于归来的人热情呼唤。 「你就这样……等啊?」张邻居杵人家门前挺坦荡荡的,反而是见到的紫念念不知道该对那姿态应出什么。上下楼的邻居撞见,不还以为某邻居想持刀闯入逞凶斗狠呢。「没人看见?」 「嗯呀,是没──等等,好像有,还被我吓呆了?」张亨利慢好久才反省检讨,缩住宽肩朝紫念念露出无辜笑脸。 「哪,进来。」以钥匙扭开屋门锁孔,紫念念微微笑着接受了小亨利的无辜。 张邻居彷彿习惯坐到小桌几前享用餐点了,自备用具十分齐全。 「念念姐,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安排呀?」汉堡切成块状,张亨利叉起来后一口一口慢慢吃,吃相文雅秀气到紫念念自愧不如。「我有个朋友最近忙,想临时找人帮忙分担下工作,主要是整理文件档之类。」 话没说齐全,不过紫念念听懂了。 张亨利是在委婉徵询她意见。 「目前只在学习语言。」所以没其他什么事。 「那我就跟我朋友说了呀。」张亨利吃完最后一块后放下刀叉,摸了摸还是挺扁的肚皮有点意犹未尽,神情露出可惜:怎么就吃完了。「念念姐你待家里闷,想出来走走的时候记得来一趟酒馆啊,听听曲子和演唱就挺好,还有我提供的无限开水。」 不晓得为什么扭了扭腰的张亨利有点小得意和开心。 「我免费喝你这么多水和一点酒,酒馆店长老闆不会生气吗?」 「还不至于这样小气,我跟店长老闆算有些交情。大不了我自掏腰包哈。」张亨利没什么大不了地应。紫念念接受了张邻居的慷慨与为邻居她着想的心,微微笑了笑:就是操心她待在负面情绪太久的环境里,连面貌都会愈变愈丑陋。 「亨利,谢喔。」这么关怀她这位破孩子。 想到谭姨曾经刻意碎唸给她听的称呼,紫念念一瞬沉默。 「咦?我眼睛花?汉堡我不是吃进肚子里了,哪来又多一个?嘿?两个?齁?三个?」手扒了扒袋子,张亨利惊异叫出来。 「这是我为什么比较晚带汉堡回来的原因。」紫念念淡淡应,说了点原尾。比起张邻居的激动,晓得为什么的念念姐姐当然要扮镇定。 「这么幸运?」张亨利像抽到大奖一样欢天喜地。 空了的餐盘立刻被又一汉堡填满。 张亨利吃相依旧十分缓慢,眼笑瞇瞇,享用得非常愉悦幸福。 「多等了那么久肚子都饿了,还算幸运吗?」紫念念问的宛如是世人而非面前早有答案的张邻居。 大多数人大概:浪费我宝贵时间真是烦得要死。 就连紫念念也不确定是哪种人。 这时,远离餐点的矮柜上手机响起简讯音。 「欧点数会员已成功註册,可开始累积点数以兑换商品。」紫念念刚解决完一个汉堡,饮料正放手边,凉冷水滴点点滴落。站起身走去柜边拿手机,确认了传简讯者为未存入通讯录的未知陌生号码。手指头往下点入连续传来的第二封。 「您已于美丽早点店註册会员,请填写认证码。」 都是她或认识或不认识可近期没有去过的网站和店家,紫念念不清楚为什么对方系统会传这些奇怪的通知。 「念念姐,怎么了呀?」一旁吃得正认真开心的张亨利注意到她这方没动静了,表情也狐疑困惑。 「不管它了,是奇怪的简讯。」 「是不是广告或病毒什么的?」 紫念念没来得及回应,简讯登时连传三则来。 「名牌包包任您挑任您选会员註册中。」「时尚杂志推荐款服饰之会员选购专区请点连结。」「专柜美妆香水新会员赠送点数已发送。」 张亨利乾脆俐落叼起最后一块汉堡,放下刀叉伸摊手掌,艰难含糊提议:「要不然我帮你拉黑名单吧?念念姐。」紫念念没犹豫,直接将查阅半天也搞不清状况的手机交给小亨利。 「原来还能拉黑名单?」这她从来没设想过。 「能呀。很多人不想接讨厌的人的电话就会设定。」一边点开不同手机款的系统,张亨利忙中有序应。忽然顿了几秒恍惚半张嘴:「啊?念念姐没有讨厌到不想联络的人?竟不知道有这妙用?」张邻居神情敬佩,彷彿以念念姐姐这样真诚待人且不随便评断谁的人,是为表率,堪称真大人哇。 太值得张亨利双手比讚。 毕竟小亨利作不到哇。 「那你帮我设名单,谢谢。」紫念念重新坐下来,等待比出没问题手势后继续操作的张亨利。张邻居一副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样子,完全人称手机小神童般风姿绰约胸有成竹。「亨利,那有办法屏蔽掉某支号码的所有来电和简讯吗?」 能完全当某个人完全不存在便好。 她也并没有那样值得人敬佩啊。 「应该能,我试试呀。」张亨利操作数秒后皱眉头说:「念念姐呀,是不是有人拿你手机号乱註册,就是想给你找麻烦?如果真是这种人,我都觉得好噁心。」 本来没考虑过这种情况,可剎那间,紫念念僵硬了背脊。 「我会去查查看。」她绷平了唇线。 淡然回答的同时,紫念念转起别话题。 「晚点你又到要去餐酒馆上班的时间了,睡眠总是日夜颠倒,不累吗?」 没料张亨利笑瞇瞇,将设定黑名单完成的手机还给紫念念,啪地拍双手:「我喜欢我现在这工作!有满足感哪,每时每刻都充实、活力!」紫念念倒想不到小亨利对调酒师这职业这般有憧憬与动力。 「满好的。」怎么挺羡慕的?她暗叹。 然后想到清晨时早餐店之中与音乐餐酒馆门口的男子说:上班很耗精神和体力的。这句话其实转了好几次。数年的上班体验让她潜意识脱口:上班很累很辛苦。可转念想,每个人肯定经歷的都不同。 例如这时的张亨利。或许那名男人也是一样的。 「念念姐也行的呀。」张亨利很有信心。 「谢谢喔。」紫念念暂时还不晓得那些信心在哪呢。弯了弯唇,仍旧好感激。 「那我回家去补觉。谢谢念念姐帮我买的汉堡呀,了却了吃巨无霸汉堡的美梦!钱我刚刚应该给双倍的!」张邻居想了想,手摸进家居短裤口袋,不过掏一掏还真没啥东西。「念念姐来酒馆找我呀,我刚调出新款鸡尾酒,嘿嘿,试试?」 这是送上去的免费试喝员? 「喝醉可不行。」摇了摇头紫念念应。 「当然呀,我分得清严重性的。那说定了呀?我回嚕!」张亨利旋即起身,朝屋门大迈步走出去,滞留门口没多久又扭了扭转身,朝屋里人欢腾一笑挥挥手,才真正踏入走廊并到隔壁开门进屋。 紫念念也被调皮的小亨利感染了,果然是吃了满足早点的美好清晨。弯下腰,本来想收拾小桌几,想不到小亨利离开前竟已然携走垃圾,擦得桌面纤尘不染。 「哇?」甚至比吃早点前更乾净的。 直站了身,她正打算作点家务。 可手机响起了来电铃。紫念念只能走到矮柜前,确认来电者为陌生号码。 「您好,请问是紫念念小姐吗?」不熟识的女声公事公办热切询问。紫念念迷惑间听彼方贯连式说明来意,对方口语流畅并熟练到肯定是经常打这般电话,强调公司能力绝佳、合作方企业文化福利强劲,是她寻找工作最优的选择。「我们看过您就职的企业与数年的资歷职务等,是很抢手的人才。」 接着解释有百大企业一职位空缺极适合她。 「不好意思,我目前还没有上班的打算。」紫念念忙礼貌回应。 「我们收到您于人力网投递过来的履歷及上班意愿。」那方卡了很久才道。 「请问,是收到哪家人力网的履歷?」定了定心神片刻,紫念念客气询问。 得到答案了,跟对方真诚道了声歉,澄清可能是家里人担心她人生规划,所以不经同意登录后瞒着她投递的。对方登时理解,依然不放弃劝说她留下联络电话,假使改变主意可回拨。 放下手机,手垂摆身侧,紫念念深深叹息。 虽澄清是澄清,可只有紫念念知晓,家里人是真的会作这样的事的。 「紫心馨?」她推想。沉沉地将手机拎拿上来,手操作点选打开一简讯。简讯内文只有狂妄无忌的一字与贯穿不快情绪的惊叹号:喂! 这是那晚,恰巧于音乐餐酒馆门口遇见男子后归家途中收到的。 眉紧紧蹙起,紫念念犹豫半晌完仍旧拨号了。 有一瞬间,她极其苦恼得想迅疾切断。 「你打来干嘛啊?」那端几乎是响上许久都快进入语音未接通才应答,语气相当不客气及不耐烦,「我忙着保养我刚作的美甲,你没事就赶紧给我跪安吧!」紫念念沉默下来,心里既复杂又莫名可笑。 「我有事需要问你──」 这边刚深呼吸镇定将问重要的事。 那边倏地传来紫爸爸打开紫心馨房门的疼爱声。 「心馨啊,天气这么热,想不想吃冰啊?我去买给你吃怎么样?唉哟──这小小指甲居然还能搞得这样美吶?多厉害,美得更能吸引到不少富家公子嘍!不愧是聪明与美貌兼具的我女儿!」讚美声不要钱似往面前人洒。 紫心馨被夸得仰天大笑,打发了继父紫爸去买冰。 「紫念念,你到底要干嘛啦,烦死了!有时间不去工作赚钱,搞得家里缩衣节食,破坏我规划好的名牌当季服饰包包购物计画,影响我认识有钱人!你该死不该死啊!我就该给你在人力网乱投那些高薪职缺!那些啥烂软体网站会员註册送的优惠点数还不够我塞牙缝,嘖。」 这下不必问,就知晓整天收到的那堆会员註册简讯是怎么回事。 人力网上猎头公司打电话来询问,也是紫心馨促成──以紫念念她的名义。 「心馨──出来吃冰绿豆汤啦,我给它冰镇好了啊,解渴解热!」谭姨的吆喝慈爱声远远传进紫心馨房间,透过话孔传递鑽入这端耳里,紫念念已然还没来得及消化太多资讯和真相而无法言语。 彷彿昏茫茫一片。 可是又处处沉重。气是气的,紫心馨为谋求利益累及无辜第三人,本就不对。 「噢,来啦──我正好该吃,被烦死人的人烦得要死!」紫心馨意有所指。「对啦,既然你刚好打来,省得我花手机费拨过去。叔叔让你今晚回家吃饭。不来速死!」话毕,掛断通讯了。 这一场交锋,紫念念似乎输了。 绷平唇线、将手机归位,杵站原地许久都无法挪动。 该挪动到哪里去?忽然之间,都不明白了。 来到这世界一趟究竟为了什么 06 (12) 夕阳斜照。 关爵亮跟同事讨论完公事回到办公桌,将手机放归那刻萤幕亮起并震动了。查阅下新讯息,就见来讯者大刺刺悬掛聊天窗首:秦雨蓉。 垂下眼睫,他淡然想起这是音乐餐酒馆一别后第一次联系。 而关爵亮并不是故意不联络,单纯认为不久就将结婚的那两位有更忙的事要处理,例如为将来临的婚礼婚宴作各种筹备。 「阿爵,下班后我们可以约见面吗?我们好像有段时间没好好聊聊了。」 秦雨蓉的文字语气依旧灿烂明亮,似乎真没因为接受钟祭翔求婚而与好朋友关爵亮他有什么不同。 可对关爵亮来说又怎么可能没有不同呢。 他杵立办公桌边的脚步凝滞住了,想到过去与对方曾有段间来无事的对谈。 「阿爵,未来的我们应该不会有疏远的时刻吧?」那人坐咖啡馆落地窗旁,衬着背后耀眼金黄问他。当下他眼中只有融于灿阳的对方,听属于那人打趣的柔声笑语:「嗯嘛,是我最近看的一本书写的。」 「异性好朋友这两个人,最后忙于各自生活家庭而渐渐忘了联络,关係也疏远了。好可惜啊,明明交到好朋友是这样难又那样幸运的事,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那人抒发感想,仰头望天并笑叹口气。 「我们应该不至于。」关爵亮想都没想,一心认为,对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不关心不联络。「只要两个人之间互相信赖,再怎么忙碌也不会忘记和另一人联络。」 「是啦。」那人听了,笑得格外开心快乐。 「那我们约定好啦?」胳膊搁到桌面上,那人竖起小指,等要约定之人用小指勾起然后存证。关爵亮没犹疑,也摆出勾起的姿势,可突然间对座人手机响了。那人急忙收回手与臂膀,屏息确认手机来电者。「阿爵,我去接一下电话。」 待他应答了。 那人其实紧张到他还没开口就已然慌张起身避到角落。 「还是没有找到?能打听到他已经很好了。毕竟我跟他分开太久没有关注消息,是我疏失。想想,我长大了愈来愈捨不得过去,想好好找他了,可是大海捞针哪里容易。还是谢谢你。」二人没有隔很远,还算寧静的午后,儘管不刻意去听,关爵亮也能依稀听到对话中既期待又怕失落而压不住的嗓音。 那人结束通讯了。 那人背对着关爵亮这桌座位深深叹息。 再然后那人回归座位抬起头勉强笑着,满是失望与落寞。忘了不久前要和好朋友勾勾小指头约定一辈子不失联。关爵亮不着痕跡收回手,开啟下一段令那人重归灿笑的话题。 可他现在晓得了。 原来那时就有了预兆。 「聊什么?」凝视手机聊天窗格中秦雨蓉的讯息邀约,关爵亮轻声淡语。可最末还是放弃去思考,无奈且无比潜意识地回覆对方:「约哪里?」 即使正尽力收拾那已不可得的心思,但认识许多年是真,朋友情谊也是真。 「怎么了吗?」收起还没等来答覆的聊天窗格,关爵亮注意到未读提示数量多到不可思议的社群应用程式,毫不考虑点入了。是时不时会看看周围朋友们近期动态的习惯使然。 可是没料想会被一片喜气洋洋衝击到。 「喜帖展览?」视觉瞬间被朋友群组中发的眾款喜帖淹没。 完全验证了钟祭翔前不久回覆的最近动态:让我有紧张感吧!谁有喜帖可以供我参照?大多数祝贺恭喜的朋友果然纷纷拿到手的喜帖分享,有些已婚的更大方放上宴请时的款式同乐。 「呵。」眼睁睁看着那人徜徉在喜悦中并属于他人。 这种时候眾人的快乐,彷彿与他最是格格不入。 凝敛住震憾与恍恍,关爵亮手往下滑移至最新留言,待系统载入中的显示消失并跳出眾多回覆,他视野忽然受阻──竟是飞天而降的资料夹和一隻噗噗光的手挡在上头。 「看了就烦,不如不看唄。而且还浪费时间。」 关爵亮侧脸睞人,就见沉博光满脸劝解的大咧别笑意。 可是那吞吞吐吐及不太爽快的反应很不对劲。 「小亮亮,你看,你也晓得那上头有个专门搞事的王八乌龟,看多伤心伤身。我刚趁休息时间研究了下网路上推荐的美食,这不就来找你下班去吃烧烤了?」邀约眼神之中夹杂同仇敌愾和愤愤不平,颇有种为好朋友抱屈的意思。 而沉博光内心多悲愤!幸好时机抢得不错,只差点衝过头撞上办公桌挡板。 要是没因为漏掉给好朋友关爵亮的资料所以找来,连这样遮掩都没可能! 「社群上又说我什么了?」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理由了。关爵亮淡然发问。 沉博光则满副很糟,黏住嘴巴揪高高,眉眼挤得巴不得斗鸡眼,好矇混过去。 「小关,主管办公间喊人。」古道热肠的女同事朝这方唤。 「好,马上来。」不犹疑应毕女同事,关爵亮略有深意瞅向好朋友。噗噗光笑咧咧:别想,还给你看?你看了八成会疯,这就叫作伤心欲绝行尸走肉,绝对要防止杜绝!「是钟祭翔又作秀了?怎样作的秀?把求婚的事说得像场盛大的音乐晚会?眾人恭贺祝福眾星捧月?还是宣告全世界,我关爵亮被新娘狠狠甩了?」 他语气平淡,不生气也不大声, 更有种能猜到作秀之人恶劣心思的意味。 只要能满足虚荣心,钟祭翔确实是会去做的。 「就就那样。」有口难言,沉博光紧紧闭嘴巴,苦恼得好像快抓掉头发──如果手没忙拿资料夹盖好朋友手机,这时候三千烦恼丝肯定就少掉数百了。关爵亮抬了抬眉当然没信。「反正眼不见为净唄,还给你一个乾净新世界。」 「广告台词?」毕竟沉博光的语气真的很像旁白:邀约您,一起打开新世界。关爵亮不再担误,从遮挡下挪开手机。沉博光急慌慌七手八脚又遮,露出被暗算的目瞪口呆脸。然后检阅不了的人再迅速缩回手拿到面前,必挡之人满脸惊恐飞快推出手和资料夹。 手上攻防一来一往,不经意瞧见的同事狐疑呆住:是在过招什么武功绝学? 「哇呀。」沉博光出师不利,讶然惨叫。 「我暂时没时间看了。」关爵亮将手机放回办公桌,逕往主管办公间去。 终于松了口气的沉博光揪高嘴,目送好朋友拐弯。 实在心好急又好累! 「那个乌龟王八哇哇翔!」噗噗光气怒,捞起自己手机按按点点,在社群里找到名为快乐开心的关爵亮大学同学私讯过去:「有没有办法把那看了就瞎眼的留言照片全删光光啊?气死人!给人公开长相和真实姓名是想逼死人啊?」 那边,紫念念提早回到了紫家。 「来得正好啊,厨房热火油烟,不适合十食不沾阳春水的心馨,你来准备我交代的食材啊。」谭姨两手一用力击拍,就掐着紫念念胳膊肉使劲往厨房拖。包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来到这世界一趟究竟为了什么 07 (13) 「花椰菜啊,别拿错!」远远地能听到厨房里谭姨的吆喊声,还有拿错速认罪然后再给我重拿的语气,与谭姨亲女儿紫心声完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紫念念微开冰箱,瞅见菜堆中那颗显眼的花椰菜,本来为了省电要立刻取走并关上的。 可她注意到那剩半锅的冰绿豆汤了。 和紫心馨通电话时听到谭姨喊亲女儿解热解渴的冰镇绿豆汤。 「谭姨,我能不能去喝啘绿豆汤?我有点热。」将花椰菜带入厨房并搁好后,紫念念真诚又认真地问。 还有点恳求与不安。 「我们家哪里来的绿豆汤啊?你随随便便辞职,没有工作没有薪水,家里已经节俭到绿豆都买不起了,还什么绿豆汤。你这孩子脑子有毛病啊。」谭姨毫不犹豫地嚷叫,看都没看她。「想吃就去附近冰店买啊,再顺便多拎三碗回来,让我们也解解热啊。」 「喔。」紫念念无法说话了,也消化不掉谭姨那般惯常支使她的口吻。 她抿抿唇觉得四肢沉重,垂下头绷紧嘴角,有瞬间彷彿丢失了什么。 「还不动是想干嘛?赶快处理那颗花椰菜啊,全家人还等你准备食材吃饭咧。」 「喔。嗯。」最末当然是乖乖听话,拿起了小菜刀处理食材,接着作饭。 晚餐差不多准备好了。 眾人齐聚饭桌。 「妈,冰绿豆汤我吃完了,你晚上再煮一大锅冰着啊,明天我还要吃。」紫心馨用手随意擦擦嘴,冰冰凉凉畅快得哈出声,摸摸饱起来的肚皮打嗝。而随着这段话落,谭姨明显傲气不起来,频频偷瞄垂眼瞼的紫念念。 被拆穿是一方面,但没多久就迅速调整过来:我亲孩子我还不能宠了啊? 理所当然自我说服,逐渐认为啥都没作错。 「吃饭啊。」谭姨挥挥手喊开动,宛如一名称职的女主人,是好老婆好妈妈。 「嗯。」拿起碗筷的紫念念抑住颤动的手,尽可能给冷凉了的手及全身一些知觉与温暖,维持着或许还是不受谭姨待见的好女儿的模样。「爸、谭姨、心馨,你们也吃。」 发现紫心馨桌前佔据着冰箱中那剩半锅的冰绿豆汤那刻,紫念念连端热腾腾汤品的手都忽然变得冰冷彻骨。然后她佯装若无其事。 「一边吃饭,我一边说话啊。」紫爸举起筷子并家训似道,虽然瞟都没瞟紫念念,责备的语气一听即知道指向谁。「一家子就是该和和睦睦的,没有什么隔夜仇,不能因为你谭姨和心馨催你去工作就耿耿于怀记恨在心。」 「你谭姨是担心你年纪轻轻习惯游手好间不务正业,为你忧心你的未来和前程;心馨没说得直接,但姊妹姊妹,当然是作为姊姊单纯在操心妹妹而已,不然谁花力气时间去关心另一个人。」 从小到大都听腻了的训话,从来只对她讲。 而对心馨总是:怎么样?开不开心?不开心哦?那你想吃啥?我马上买啊。 「喔。」紫念念心不在焉夹菜嚼米饭,觉得闷热的天里特别冷。 「哼!听没听啊!」紫心馨挟怨报復,开心得逞露齿笑:有大靠山真好啦! 慢慢夹来花椰菜,紫念念再舀了半碗汤。 「你谭姨她啊,对自家孩子是绝对没有恶意。」紫爸还没演说完,口沫横飞喷洒前面菜碟中。谭姨听后得意窃笑,吃饭动作更大方自得了。「你谭姨家务一手包,以前还洗过你制服运动服,你作为孩子该孝顺感恩。」 「你谭姨多爱护你们不知道啊?」 「你谭姨为了照顾你们,根本没有休间娱乐活动,很辛苦啊你晓不晓得?」 以你谭姨为开头的训导话永无止尽,恍如魔音贯耳催眠穿脑,紫念念终于停下筷子,微弯了弯唇表示敬重与友善:「那爸,你跟别人说到我的时候,用的也是『我亲女儿』吗?甚至在家里,你与谭姨和心馨说到我,用的也是『我们家念念』吗?」 诚实询问又小心翼翼般祈求。 还特别止损了可能听到的否定。 可仍旧没办法预料到紫爸蹙拢眉心古怪睨来,眼神指责。 「那你要有让我说的地方啊。你是像我们家心馨这样貌美如花沉鱼落雁,还是事业上有伟大成就取得企业家模范奖项?学业研究里头有没有你的新贡献啊?不都没有,让我讲什么讲啊。」满副亲女脑袋有毛病,紫爸不耐烦地从鼻孔喷气。 「哈。」紫念念听得不禁轻轻笑了,缩入桌底腿上的手却在发抖。 「你笑什么啊。」紫心馨不爽尖嚷,看着紫念念那从容好学生的模样就不愉悦,总有种输家和被压一头的讨厌感觉。「叔叔,你跟外人是不是都说我长得漂亮好看啊?」抚了抚每天精心保养的乌亮头发,同手指夹的筷子菜汁也跟着黏上发丝。才没间心去注意脏东西哩,紫心馨此刻异常兴奋骄傲。 「当然!他们啊,都羡慕我有个国色天香容貌出眾的好女儿,天天拿自家小伙子的照片上赶着来结亲吶。」紫爸虚荣愉悦并真心称讚,眉眼舒展笑呵呵,畅怀到筷子甩进菜碟溅出菜汤也不知情。 父凭继女贵啊。 这二婚不亏吶! 「叔叔,不急啊,我再等等。」紫心馨胡乱拨饭菜进嘴里急咬,响亮的咀嚼声中发表起策画已久的高深主见:「先筛选出长得帅又有钱能配得上我,带出门不会丢人现眼还能给我长脸,同时又能让所有女人羡慕嫉妒我的人选。要没有,就再看看。我会用我的美貌和衬得上我的当季时尚名牌衣服包鞋来钓人。」 「肯定能吸引上有钱又帅的富公子!」 「叔叔、妈,你们瞧,有钱又帅,能供养我贵妇生活和家里开支的最佳人选,很快会出现,你们也有福啦!」紫心馨畅想般笑开开,提前助兴似将筷子敲在碟盘上。「我这么美这么好的对象,还不强求感情基础,肯定超──抢手!」 「对对对,我们家心馨说得对,我们家心馨真孝顺。」紫爸呵呵笑得极开心。 「我就知道我们家心馨最出息。」谭姨拍拍揉揉亲女儿头,与有荣焉而且满意到双眼亮晶晶。 彷彿明天一家子就能达成目标鸡犬升天! 当然排除了非一家三口的紫念念。 「爸、谭姨,我先回家了。」一家三口的您及你们请继续享受亲子间温情,紫念念反正无法参与。捏紧发抖的双手,将用完晚餐的碗筷送到厨房流理台洗净。早已放弃争取澄清或说明什么的。 「你谭姨让你打听半年前你辞掉的高薪工作,就拨个电话问问也不亏啊。」紫爸道。 原来这话题还没能结束。 紫念念闔下眼觉得好无力。 「喔。拜拜,爸、谭姨、心馨。」果断拎起包包,她淡淡应声后离开了紫家。 飘盪在夜晚街道上,紫念念有如一隻不知该往哪的孤魂野鬼。 赚钱是为了什么呢? 假使本来工作赚钱的理由消失了呢? 手机陡然响起。恍恍回过神的紫念念放停沉沉慢步,从包包抓出手机接听。 「念念姐,你来不来酒馆呀?先前你觉得不错的演奏者今晚有表演了哦,错过很可惜的。」张亨利以她讚美欣赏过之事诱之,殷殷问候诚恳相邀,相当尊重人。紫念念才想起来张亨利说的是谁。 行云流水的钢琴乐声中,恍如从绝望到重获新生。 「好喔。马上到喔。」可惜不能快递过去。紫念念扳了身打量街头,朝熟悉的公车站迈步,真心弯了弯唇应答同样真心相待的那一端。「就是会迟一点。我从老家出发。」 「嗯呀?」小亨利迅速听懂,诧异又吃惊。 然后忽然发觉自己太棒了!因为每每这种时刻念念姐心情都超级差。真是好会抓时机的! 来到这世界一趟究竟为了什么 08 (14) 「怎么人还没来?」 关爵亮落坐咖啡馆窗边座位,听着背后坐隔桌的好朋友沉博光丧失耐心的呜哇声,剎那觉得有点好笑:这位同学,是你硬要从公司跟过来的耶。关爵亮没赶人是因为无所谓,而且晓得理由。 「那哈雨哈这么不准时的啊?小亮亮,你以前每次都这样耐心地等了又等然后等了又等?」沉博光坐累了,竖起的双手食指如鼓棒敲在桌缘边,没办法假装透明人了。「对待不同的人,果然心境不一样。」 意即等候的若是讨厌之人钟祭翔,那肯定该立刻走人。 毕竟先约的是对方,时间到又不现身,迟到还不拨通电话道歉。简直没良心! 「还没放下啊?」沉小尾巴意有所指问。 「只是聊聊、吃顿饭。」关爵亮的沉默即半默认,应答只不过是解释和自省。而且,哪有那样容易。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极近的落地窗外一抹人影由远至近,不是等待之人又是谁。沉博光登时闭上嘴,扳好身端正坐姿当一名合格的陌生客人,竖起耳朵行窥听之事,脸上满是肃正与勃勃兴致。 第一次从事窥听业务,好精采好刺激吶! 并且经当事人同意──呃,没赶人勉强算默许! 「阿爵。」秦雨蓉推开店门,侧了脸寻找,几乎半秒时间就瞧见人了──其实是关爵亮刻意找的位置。坐下来后,那人笑顏灿烂,彷彿衬得窗外已然暗下来的天光也跟着明亮了。「有段时间没见了,想不想我哪?」 开玩笑的口吻,可能夹杂着往日的熟识与真诚。 这刻听来倒显得无比不适合与怪异。 「饿了吗?需不需要先点一道简餐?」关爵亮将玻璃杯中凉开水推到对座手边。秦雨蓉登时睁大了眼,讶然解释。 「我不在这里吃饭的。」可能怕关爵亮没有理解讯息中要聊聊的意思,秦雨蓉顺手挪来水杯,静静慢啜几口后道:「阿爵,其实我是想代祭翔跟你道歉的。」依然温婉柔语,放低的脸显得歉意无限,试图组织语言好争取谅解。 「哧!」关爵亮后背隔桌人大动作躁动,惊得差点失声鬼叫并跌出坐椅。 那端沉博光生出了不妙与完蛋感:我捂得那么辛苦,哈雨哈你直接给拆了! 「道什么歉?」关爵亮察觉到后方陷入绝境,按兵不动间轻声问了问对座。 「社群动态上的事。」那人拢起眉心深感愧疚,两手围在水杯上,「阿爵,我不知道祭翔瞒着我作了那样的事,可是网路上的人大多是凑凑热闹,没一定想给人难堪,你可以不生气吗?」 挺诚恳,挺拜託。 是关爵亮无法拒绝的姿态。 「为什么认为我可以不生气?」他轻轻笑了,敛声后沉默数秒,「我还没来得及看社群动态,现在倒是催我去看了。」搁桌面的指尖无意识抵了抵,十足无奈,最末他还是从包包中掏出手机,「可以等我几分鐘吗?」 没特意等那人应答,关爵亮飞快操作点入社群动态。 同时也是好朋友沉博光掩着挡着就不给看的最新回覆。 正义即我:餐酒馆求婚现场自拍,附图。是不是很有感觉啊?仰天哈哈哈。 我即正义:这不是你好吧!咦?眼熟。指路:绣球花男被甩之暗自垂泣哭哭。 钟祭翔:是我和蓉蓉的好朋友关爵亮。现在不是了啊:气我跟蓉蓉求婚!呿。 钟祭翔:作为蓉蓉的初恋情人天生一对俩,他还硬要横刀夺爱挡我求婚路! 钟祭翔:就没见过这种拆散天生有情人的恶人!癩蛤蟆想吃天鹅肉肖想我蓉。天天还跟别人说我坏话要诬蔑我。身为曾经的好朋友我实在噁心透了想吐吐吐。 正义即我:真假?所以那绣球花束是想半路拦截好求婚?恶人!一起挥刀! 我即正义:公开处决!眾人举起你手中的武器,共同来惩治恶人吧齁齁齁! 绣球星人:绣球花男弱弱说──你你、你们听我说说说、说,误误误会,我没有想横刀夺爱半路拦截好求婚,就只是想想想当个你爱他我爱你的小小小存在,我我我我很卑微的,拜记大家别围殴我啊呜呜呜呜哭。 被甩惨惨:错!绣球花男我恶狠狠吼叫──既然不能得到你的心,就一定要得到你的身体!抓来往身下一压一骑,爽快快发洩释放强迫拑制。嗯嗯啊啊,哦哦嗯嗯。我的真心不可以被当作垃圾丢掉的懂不懂啊! 快乐开心:这是小剧场时间? 博大精深:剧场无疑!剧本真心不怎么样!烂! 钟祭翔:童叟无欺!真心话全都录! 钟祭翔:以上两位,不欢迎你你。 「呵。」瀏览到这边,关爵亮已经麻木到不晓得应什么。突然想起大学时代,秦雨蓉宣布我们好朋友仨没多久,他便在一次不经意的情况下听见钟祭翔和围绕的男女同学们说什么。 钟祭翔道:「关爵亮他道貌岸然,才不像表面那样才俊有礼,每次都颐指气使,自以为有点小钱就丢钱给我,让我跑腿,还用一副要我感恩的语气说什么:不然呢?你有钱吗?你有才吗?巴不得踹我走,好用那张人人爱慕的脸皮去迷惑我女朋友。」 不清楚那些看起来单纯的男女学生为什么相信这说词。 或许是钟祭翔技巧高超,或许是钟祭翔有张不会说谎骗人的长相? 关爵亮那时假装没听到,直接掉头走人。而他或许猜得到对方为什么故意作这种事──只有那种时刻,被围绕在中央侃侃而谈自信无双的钟祭翔,才能感觉发光发热万眾瞩目。 即使是踩着他人。 那又怎样?关发言的人什么事? 关爵亮终于放下手机了。咖啡馆这两桌弥漫起窒息般的死寂,甚至能隐隐察觉到他背后隔桌之人气息硬邦邦又软趴趴、唉声叹气苦不堪言,内心嗷嗷着小尾巴沉可没用了!对座秦雨蓉静声等待,里缩着嘴眼巴巴瞅他。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最末,关爵亮后靠椅背,略乾着轻声询问那人。 对于他买绣球花束带到音乐餐酒馆,是否產生疑惑且推测有否特别用意。 明知道不需要试探的,但无论如何,还是无法闭口不谈。 「阿爵,你说的什么?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吗?」可那人纯粹疑惑,彷彿真不清楚关爵亮为什么这般提问。这让关爵亮应答什么?总不可能直说:我喜欢你。他抿起唇默然无言。那人说:「我不清楚社群上怎么写的。」 「祭翔和我今天去了婚顾那里,我见祭翔时不时看手机嘻嘻笑很开心,觉得特别奇怪,所以细细问了。才知道他在社群上作了这件事。」 那人好声好气说明解释,非常想调解这起由社群动态而起的小事故小衝突。 「我跟祭翔说:不行的,阿爵是我们好朋友,我们仨会是这世上最好的朋友。」 语气特别坚定真诚,与数年前别无二致,可有时候反像一种制约与束缚。 关爵亮没什么好说的,那人却还继续说明。 「我没有去社群上看祭翔究竟作了什么写了什么,可是我晓得,阿爵,你一定会很不开心。」说得反省检讨,歉疚不已,口乾了,那人才慢啜几口凉开水润喉。「阿爵,你能原谅我吗?」 「为什么要你来道歉。」面向这人又作错了什么。 「祭翔和我就快结婚了,他的事也算是我的事。」对座笑道:「所以啦。」 似乎已然没有什么好说。 难道关爵亮能说不原谅吗? 本来那人什么都没作。 「谢谢你啦,阿爵。」 瞅着对座满足的灿烂笑容,关爵亮感到无力及麻木。 陡然好累。 来到这世界一趟究竟为了什么 09 (15) 咖啡馆隐没入夜色,静悄悄又毫无生气。 对座人离去了。关爵亮啜完最后一口咖啡,放下来时还彷彿能记起秦雨蓉离去前盈然笑说:「阿爵,谢谢你,让我放下心了。晚上我和祭翔约好去西餐厅吃牛排,也能很美味了。无事一身轻哪,是不是,阿爵。」 「你别太顺着钟祭翔。」他很担心,所以口气放轻提醒了秦雨蓉。 「我很顺着祭翔吗?」秦雨蓉手轻点颊面细细思考,脸作单纯迷惑状。 「得到太容易,他会不知道珍惜。」就是明眼人也能看出秦雨蓉有多纵容。 「不会啦。」不明白之人笑得更灿烂了,保证与篤定表露无遗,「祭翔告诉我他很爱我的,不比我爱他少。阿爵,有你的祝福,我和祭翔会非常非常幸福。」说这句话时,眼灿若辰星,像把窗外遥远的星子都倒映了。 「嗯。忙碌中也记得好好休息。」最末关爵亮只能这般对朋友那人道。 就此结束这次会面。 音乐餐酒馆之后收拾心意的首次见面。 「完了?」关爵亮沉默着未说话,坐后背隔桌的沉博光反倒先忍不住脱口。一股惊疑呆问之后是旋然挪离坐位,大咧咧瞄錶:「十五分鐘?就十五分鐘啊?」 关爵亮晓得好朋友沉博光想表达什么:急匆匆来见面谈事十五分鐘,比起他们等人的一个小时还少得多。 感觉就挺不好的。 「她很忙。」关爵亮回得轻飘飘,总有种自欺欺人的成分在。呵了声,又迅速收起这不该有的念头。「接下来你也不需要跟了。」 反正沉博光从下班后自公司当小尾巴跟过来,不过就是想不让他看社群动态,能挡多久是多久。可现在什么都看了,就没必要了。 「唉。」沉博光想到自己的无用,连连嗷嗷叹气。 然后猛然抬起头,表情狠狠丑丑状兼气势汹汹,「猪队友啊猪队友!」 指的当然是哈雨哈了! 「白等那么久,还当着我们的面说要去吃高级牛排!饿死我!」美食沉阿光流下可恨可怜的泪水口水,立刻掏出手机搜寻美食餐厅,「不然吃我说的那家烧烤也行唄。等我查查怎么去。」 「嗯。」关爵亮没什么意见,应了声表示随意,就起身将饮尽的咖啡杯盘拿到店家收餐口摆好。也算是转换情绪了。 手机讯息声突然响起,而且有好几声。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 「祭翔他人其实很好。」传讯者大刺刺掛在聊天窗格最上头,但关爵亮不需要瞧就晓得是谁。文字内容相当说服并传达着请看讯息者安心。「那些惹你不开心所作的事,都是祭翔不作正经事的朋友怂恿他,他太单纯容易被迷惑。」 「从我最初认识他到现在,祭翔一直是这样乾净透明又简单的一个人。所以我很爱他,忘不了他。阿爵,我希望你能多多包容祭翔。」后附一个拜託拜託啦的可爱动作贴图及一笑得开朗明艳的表情图示。 「祭翔的生日就快到了。陪陪我去给祭翔买生日礼物?对祭翔要保密才行啦。」 讯息到此。 关爵亮挪开瞧文字的眼,旁边沉博光早已目瞪口呆。 本来沉博光是没故意去窥看好朋友隐私讯息的,可恰巧人在旁边,听到讯息音效难免下意识会去寻声源,结果避无可避、目光恰巧被吸住了,呃,幸好好朋友关爵亮没怎么在意。 不过,可生气了! 「这哈雨哈眼睛是不是被黏住了?到底从哪里看那哇哇翔是简单乾净的人?有初恋情人滤镜?」沉博光一边困惑不已,一边拋开无关的事并积极搜寻手机地图路径,接着惨叫一声:「烧烤店离好远啊,以公司为中心点完全反方向啊。」 丧气颓废,美食沉阿光简直太惨了! 「找别的餐饮店。」关爵亮立刻拯救应。 心里倒是还想着秦雨蓉那数则讯息。为了让他增加对钟祭翔的好印象,秦雨蓉不辞辛劳传讯息,结果关爵亮没改变某人印象,反而更担忧总是把焦点放在过去及小时候的秦雨蓉。 这样是正常的吗? 未来会没有问题吗? 「啊!」沉博光突来的惊喜声打断了关爵亮的忧思。「附近不就是早上我们来买美味经典汉堡套餐的早餐店嘛。这里我熟吶!听取小亮亮的意见之后,我上班空间时间就在复习四周店家,有什么店我都知道,走嘍。」 十几分鐘后。 「这是餐饮店?」关爵亮一脸生无可恋。 沉博光紧紧闭住嘴巴认真检讨,本来自省的表情立即因超有喜感而忍不住噗噗噗。两人不约而同朝店门口招牌看。 不正是那家音乐餐酒馆吗?不就有个餐字吗──那就是餐饮店哇! 然后不久,关爵亮见到了那女子。 暴风雨中的孤岛 01 (16) 两人进到音乐餐酒馆短短数分鐘,并肩或偶有落后的沉博光哇哇打量初次光临的店,以看不熟悉领域的眼光逛逛,突然灵光闪现,呃疑了几秒鐘后楞傻傻发出苦恼嘶声。 「我记得哇哇翔跟哈雨哈求婚好像就在音乐餐酒馆?」 关爵亮听清了好朋友嘀咕猜疑,下秒就注意到沉博光暗地求饶瞅来的视线。 彻底表达着:假使巧到不能再巧也拜託原谅我吶!真不晓得啊。 「你厉害。」关爵亮一言难尽,表情也复杂又古怪,所以应答时跳过了宾果正确,俐落默认了。原先小心翼翼的沉博光瞬间石化,惊恐万状凝在脸上,深吸口气不知该表达啥。 怎么好倒楣?认成纯餐饮店就算了,应该发现是餐酒馆后立刻掉头。 还说什么觉得新鲜想进来看个几眼。 「这么巧啊?」双掌一拍,沉博光乾笑哈哈,哈到嘴揪高高,简直后悔莫及。然后急忙前衝手扒吧檯,朝男调酒师满头大汗可怜兮兮求助:「有没有计算机能借?我要跪计算机自证清白,犯错该罚!」 绝没有故意恶搞之心。 跟哇哇翔那种王八乌龟绝对不是一类人! 「嗯呀?」男调酒师吓了一大跳。幸好酒已递给客人,否则这下都该翻倒了。 「嘘。」关爵亮轻拉开匆匆而身体倾前快探入吧檯的好朋友,眼睛却是朝向侧边坐吧檯的女子。那女子听到躁动话声而转脸看来,对上关爵亮目光时略顿几秒,便予以恬淡一笑后又望回原来方向。 是离吧檯有段距离的舞台。 舞台上有位表演者正弹奏钢琴曲,曲风轻快热闹。 「不错听耶。」沉博光乾脆坐到空位,被开恩后安然仰头四顾这家餐酒馆。 「您还需不需要计算机呀?」男调酒师张亨利笑瞇瞇问过来。沉博光乾哈。 关爵亮顺势坐到沉博光和那女子间最后一张空椅,跟男调酒师点了杯薄酒。 紫念念专注聆听,与上次从绝望到重获新生那般沉重到飞扬的曲风比起来,这次的更全程都是热闹愉快。像是一群青涩年轻的小伙子们特立独行不同寻常,为创造新未来脑力激盪,坚毅不怕苦,纵使跌跌撞撞也一路欢声笑语的故事。 「真好。」幽默又充实的生活,比起紫念念此刻的日子要好得多。 挺羡慕,可也没特意去羡慕太多。 「晚安。」钢琴曲渐渐来到最末,收完最后一个音了,紫念念满足地弯了弯唇,扳回身面向吧檯时朝邻坐男子礼貌瞧一眼,然后轻声问候。半秒后顿时感觉这般如睡前问候有点不合宜。 关爵亮倒是捕捉到她的小疑虑。 「嗯,你好。」他道:「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而且关爵亮可以肯定,女子住处大概就在这一区了,所以活动范围大致落在这边。 吧檯里的调酒师突然闻风而动。 「什么什么?念念姐呀,你们认识呀?」张亨利两眼放光,笑得如遇珍宝。紫念念默默轻抿唇,垂眸暗暗笑:小亨利的表情完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哪。「可以认识认识吗?我叫张亨利,是个有职业终极目标的调酒师哈。」 自介毕,张亨利有点小羞怯,人高马大缩了缩肩臂略撇开脸笑瞇瞇的。 「念念姐呀,怎么认识的?」张亨利稍微站到紫念念桌前悄声好奇。 「还有呀,我怎么觉得那位有点眼熟?」偷偷瞧紫念念邻坐男子时,张亨利一脸想不通,明明快想到了又怎么都卡住了。 关爵亮和沉博光聊了几句,就注意到旁边两人朝着这边说话,无声以眼询问,那女子随即绽起寧静微笑。 「弹吉他,唱歌。」紫念念提示了下。 张亨利用力思考,终于恍然张口了悟,「唱歌好听,念念姐还夸过的那位呀。」 「吉他自弹自唱啊?小亮亮擅长啊,大学的时候就是我们学校的国民歌手了!」沉博光竖起耳朵听到,立刻凑热闹。关爵亮被形容得哑然无语,挺想反过来发问:他哪时候有这称号了?「咦?你们怎么能听到?在这里表、演、过、啊?」 关爵亮晓得语顿的好朋友想到什么了。 肯定是在某人向某人求婚的意义非凡之日帮忙表演过。唉,足够心伤又遗憾。他顺利看见沉博光揪高嘴闭上作拉起拉鍊状:决定没有再开口之日。 「狗嘴吐不出象牙。」关爵亮瞅到好朋友恳请见谅的憨憨一瞥,无奈淡语。 「我也听了的,好听。」连张亨利也察觉并回想热闹求婚现场中献唱的局面,讲话都变得谨慎小心了,鼓励说:「没关係哈,上天关了一扇窗,就会开另外一扇窗。可能那窗不是你的,另外一扇就肯定是你的了呀。」 「对对对。」忘记臭嘴教训的沉博光灵光二度闪起,兴高采烈附和。 想着好朋友小亮亮多跟可能是另外的一扇窗交谈聊天,哪还能不水到渠成。 将旧爱忘光光。 「谢谢你们说好听。」饮了点薄酒,被集中关怀之人反倒落落大方,关爵亮轻笑了笑,坦然接受各方称讚夸奖。「那天你们都在?」 「我调酒师啊。」张亨利被清俊帅哥一笑笑得心花怒放,「念念姐那天刚好在呀。」还稍微谈论了点客人求婚现场的氛围。原来当时念念姐是这意思:即使场面热闹,或许里头会有伤心的人。 说起来,那夜,拿绣球花花束过来说没用了的帅哥也是这位呀! 「我和念念姐是邻居,常常在酒馆里听表演的。」张亨利眼睛又泛光了。「你们是朋友呀?」 关爵亮视线稍放在安静聆听他们对话的女子上,而紫念念登时就察觉到了。 彷彿在慎重臆测,喧闹嘈杂的求婚夜上,她是否也如这刻将什么都看透了。 「除了是好朋友,我和小亮亮还是公司同事。」 沉博光积极参与话题,决定为好朋友建造一道另一扇窗的美好桥樑! 「但高中的时候就认识了啊。怎么认识嘛?那就要说起我初入高中为了追求我的帅劲,肯定是不能随随便便妥协。我一下侧过脸,拿起我的排梳,照起闪亮亮的镜子。」青涩回忆很长,幼稚中又处处詼谐搞笑,张亨利听得兴致勃勃。 关爵亮反正不听也真实经歷过了。 紫念念没刻意去加入,可习惯性作出回响,所以或多或少仍旧听到了。 男子二人组的高中趣事特别解闷。 非常之青春。 「吃到晚餐了吗?汉堡?」背景音是旁边还没讲完的趣事,关爵亮放轻声突然问。紫念念只反应一秒就懂了。 「晚餐回老家去吃了。所以还没有吃完,大概明天吃。」回得友善,弯了弯唇笑瞅人,紫念念觉得对方并不是想说这些的,但开场便直入主题会太唐突。「早餐吃得很好?」 关爵亮抬眉扬唇没否定,更能听出她语末微扬,是陈述肯定句。 她大致也能想像到卖力踩自行车的两人不饿狠太难了,饿时吃什么都好吃。 「你目前有什么计划吗?」他问。「总觉得你已经作好各种打算了。」 「你想听吗?」紫念念稍侧脸凝视他,静声片刻后眉眼间愈发有温度。 关爵亮答:「嗯,想。」 暴风雨中的孤岛 02 (17) 关爵亮并没有刻意打探或挖人隐私与批判什么的。 可早餐店中对她直挺坚毅的站姿颇有印象,是一种知晓自己正作些什么,纵使週遭人责难,也依然按步前行。 这很难。 紫念念同样觉得难得与意外。 连亲爸及谭姨这称之为家中大人的俩都不肯听的,他说他想听。 「想学一门外语,以前只读过简单的,往后想唸得精通一点,考到合格证书。拓展这方面专业领域,然后寻找相关工作。虽然我清楚计画通常是理论,实际情况变数很多。就想以后不后悔和遗憾罢了。嗯,然后一边慢慢休养。」 将偏头痛这症状给减轻。 能够不再出现就好了。紫念念微笑了笑没脱口而出,隐藏的部分乾脆带过。 「你觉得呢?」就想听听他说些什么。他愿意听了。所以即使收到批评也虚心接受,并且继续修正完善。「或许有我没有想到也没有经歷过的,请多多指教?」 关爵亮除了应和微笑外没特别能说的。 她其实不需要指导,或许是需要听眾。 「设想已经很多了。那之后?」是表达赞同完而询问的之后。 「之后。」紫念念语声渐淡,无法不怀疑紫家人强烈反对的情况下是否能有安然的之后。但她依然弯出笑意,「成家立业?或者一天天为单身的身前身后事作准备与打算?」 脸上寧静又恬淡,说起死亡之事并没有忌讳。 毕竟是每个人都会经歷的。关爵亮同意这人生规划,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 「之后读硕班又遇上了呀?好有缘分。」男调酒师张亨利惊诧出声,衬托在婉转圆滑的钢琴曲中特别鲜活朝气,而男客人沉博光不时同意般噗噗噗笑,正好中断了无法考虑的紫念念。 听到了,她侧睞向成熟现实聊天组对象的男子,很难不跟旁边组產生共呜。 关爵亮低垂眼扬扬唇,有种有理说不清之感:该说是孽缘吗?虽然没太坏。 「谁说不是吶?这才叫作真朋友,是真正的好朋友。」沉博光点头,非常之认同,还有些人生幸事的感悟哪。但突然想起不久前那位提倡宇宙好朋友仨让人白等一小时的哈雨哈,眉登时就皱了,「好朋友可不是嘴上说说就叫好朋友的唄。」 这一定要好好区别与定义! 让好朋友难受怎么能叫作好朋友。 「高中好笑的事情太多,说不完啊,我光记得的十根手脚趾也数不清。」 「原来有那么多糗事?」关爵亮抬起眉瞥人意有所指,手指在杯壁上轻移。可惜高中那位同学没意会到:搞笑乌龙趣事可不就是由爱玩爱闹的沉光光闹腾出来的吗?关爵亮作为单纯环境路人总是时不时被捲进去。 然后跟着变成供成年回忆谈及的轻松笑料,调剂生活。 「青春啊青春,我的青春可太没有遗憾嘍。」 沉博光大力讚叹完,声调陡降有气无力。 「不行了啊,我忍不了,要马上去吃美味的烧烤消夜。咳,小亮亮,你就继续留?」话中话外暗示提示,差点连眼睛都抽筋了,偷偷瞧一眼辛辛苦苦建造桥樑的关爵亮另一扇窗──那名女客人,终于放心安心。要好朋友赶紧把旧爱给忘光光!「我好朋友现在是特殊时期,麻烦照顾,感谢感谢。」 「我晚点就走了。」关爵亮先脱口,免得等下听到沉博光直接託付失恋人士。 「照顾没问题呀,客人本来就是要照顾。」张亨利雀跃瞅瞅起身要走的客人,馀话未尽满目期待。空间静了几秒,除了轻快的钢琴曲音外没话声。沉博光被看得一脸迷茫。 「你眼睛?脱窗啊?灵魂之窗,需要好好保护。」 沉博光一脸在理与肯定,浑身大咧咧的,转身后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行到酒馆门口,像一齣不引人注目的搞笑默剧,可惜在场三人完整目击,还非常之显眼好笑。关爵亮微微别脸暗道:没眼看。张亨利慢许多才醒神过来,嘿声叫住都来不及,扼腕又丧气。 「哎、唉,手机号码没拿到呀。」 「亨利。」紫念念轻唤了声提醒。可还是忍了忍笑:小亨利好不容易看上人。现在倒是有点可怜了。 「我很有职业操守的,上班时间聊聊天可以,顶多问问能不能留联络电话。也不是见一个搭訕一个的。」张亨利小心睨了睨剩下的帅哥客人,以免太热情而吓得帅哥奔逃。关爵亮感觉到男调酒师视线,坦然抬脸后只轻笑了下。 礼貌又客气。 而且没有特殊不适反应或任何有意向的意味。 「他应该不会有那意思。」关爵亮替好朋友沉博光作说明,避免男调酒师浪费宝贵时光。他眸光篤定深邃,紫念念睞了眼淡笑不语,张亨利不得不可惜放弃。 「念念姐呀,你现在要喝我新调的鸡尾酒吗?请让我在工作中忘记爱情吧!」 「行──」喔。她正要落话,手机来电铃驀然响起。紫念念从包包掏出手机。 与等候念念姐姐决定的张亨利比了下稍等的手势,没避开两人,她放低声量接听:「您好。」 「紫念念!你故意不接我电话想干嘛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彼端的尖利嚷叫七窍生烟怒火中烧,是紫心馨十足不快时的谩骂表现。紫念念微拿开手机瞟了瞟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手机数字号码。 「你这人有毛病啊!掛我电话多少次,我就想吐你口水多少次!害得我大晚上还要用美貌钓路人借手机,你明知道公共电话一堆人碰过都脏兮兮的,我噁心得要命,你想害死我啊!」 不堪入耳的辱骂直入身心,紫念念沉下脸并绷平唇线。 关爵亮纵使没刻意去听,邻座不算远的距离仍然隐约听女子通话对象大喊大叫骂声连连。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无声哈出来,紫念念半扳过身掩去脸色,已然无法表出有温度的神情,「你和爸爸谭姨一家三口,不应该没有时间拨电话过来吗?」忙着孝顺父亲母亲都嫌不够。 没攻击没质问,只淡然浅声,有如对待不认识的人礼貌客气而疏远。 像名局外人,就似今夜紫家晚餐饭桌上时。 「你没听懂啊?你手机设黑名单拉黑我了是不是?你这个狗东西!」 「可能手机用久了临时有点故障?」紫念念轻声淡语,考虑了下便想到中午张亨利来家中吃汉堡时帮忙她设定手机黑名单。原来真的有用。 手肘沉沉搁于吧檯缘,女子低垂着眼睫一脸空白。关爵亮握杯子时瞄见了。 「你是没钱买新手机啊?」听到理由后,紫心馨气得尖叫愤吼。 「钱不是都进你的口袋了?」紫念念平淡应道,一点也不愿花费情绪在没有意义的讨论上。那方叫着吼着就吃鱉了,气急攻心下噎不出半个字,简直怒火熊熊。紫念念抿弯唇,眉眼没半点温情,更客气疏离了:「您有什么事?」 「我要钱!」 命令句,好像他人的存款都是紫心馨自己的一样,他人只是帮忙保管整理。 「这时间你一定又在那酒馆廝混,我聪明的脑袋早早猜中,所以人已经到了。你走出来立刻给我纸钞现金,我要五千!不对,一万!省得我还要天天走断腿累死累活。」 紫念念深长无助不发出声音叹气,脸上已是恍恍惚惚,静默许久。 「嗯呀?唔呼?」男调酒师张亨利轻声细语深怕惊扰没有动静的念念姐姐,紧张凝视的同时手放到近前胡乱挥了挥,极小声唤了唤:「念念姐呀?在吗?」 通讯早就结束,紫念念附耳的手机随手半垂落,朝担心的小亨利应:「在。就是需要离开一下。」话毕,礼貌对二人预告去向,抓起包包便走出餐酒馆。 「是那人吗?」张亨利缩起宽大的肩膀露出寻思与狐疑,接着是深深的叹息。 一天到晚找念念姐的人太烦了。 总是呼来喝去的,不被人围着转就会天都塌下来似的,夸张。有够鬱闷呀! 关爵亮见男调酒师晓得内情的模样整理起杯具开始工作,于是默不作声端起杯子慢啜薄酒。张亨利扬起脸不经意对到视线,还是基于看到帅哥心情好而忍不住笑瞇瞇的。 这时,关爵亮手机讯息音响了。 秦雨蓉:「阿爵,我没看到你回覆我,所以又来问问你。忙完记得回我哪!」那人总是灿烂地笑,明亮得能照耀人心,从初识时便是这般。可此刻关爵亮不能言语到不晓得该怎么想了。 钟祭翔能愿意吗? 「适合吗?」他明白秦雨蓉问的是让他陪着一起祕密去挑钟祭翔生日礼物这件事,呢喃几近化成气音了。对钟祭翔来说,得到的将是不悦不爽而不是惊喜。 「我去透个气。」关爵亮抬眸时登时对上本来就对帅哥有兴趣的男调酒师友善好奇的目光,于是语气轻声礼貌。 起了身,推开门扇,他又一次站在音乐餐酒馆门口吹风。 然后凝视秦雨蓉这则询问而深远沉默许久。 暴风雨中的孤岛 03 (18) 音乐餐酒馆旁偏僻小径。 微弱路灯下,紫念念旁观着手揣几张千元大钞喜滋滋的紫心馨,已麻木到不愿浪费力气表达情绪。 「谭姨知道你出门找我吗?」毕竟晚饭才聚在一起吃过,紫心馨突然离开不是很显眼?紫心馨背脊陡然一僵,视线终于从钞票移开,脸狰狞起来爆炸大叫。 「你还想去跟我妈告状啊?我来找你拿钱是因为你是我继妹,我妹的钱就是我的钱,我是正当!要是让我知道你把我跟你要钱的事捅到我妈那里去,我真的会给你好看!」兇狠威胁,紫心馨气得甩手隔空作状搧人巴掌。 结局是手上纸钞飘掉满地。 「啊呀!」紫心馨慌叫一声急忙蹲低摸地捡钱,动作优雅不来。 「别再随便用我的名义到处註册,人力银行也别乱登录。」紫念念道。可对于动作忙乱而抬头狠瞪的捡钱人,她仍没半点快意或快感。还是自嘲般向继姊说:「晚饭后离开家,我额外给家里又转帐了一笔钱,你们拿去买需要的家电等等。」 「干嘛不给现金啊。」 「以后每个月给家里的钱,我也会改成转帐的方式。」 「现金摸得多开心,你转什么转啊!」捡完钱猛地站身的紫心馨哼哼蹬脚。 「我回去了。」紫念念揹起包包转身就要走,根本没想理后头的不可理喻之人。无奈紫心馨一把抓住她,她当然不可能照实说:改成转帐是因为想在存摺本上留下记录,不愿之后家里人四处向人说她是无用的不孝女。「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吗?」 「啥?你学歷高懂成语就自以为聪明啊?我肯定比你要早发达,嫁入豪门一飞冲天!到时候你连跟我说话都没资格,我拿洗脚水往你脸上泼!哈哈。还有,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羡慕你,你活得那是什么样子啊?爹不疼娘不爱的,好笑!」 这场闹剧终于落幕了。 要到钱的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紫念念淡漠无神,拢起眉心忍耐逐渐疼起来的头痛。她再回到餐酒馆坐位上时,张亨利眨好几次眼确认人毫发无伤,才从紧张到松出口气,可是下秒想到什么又再度提吊起心。 「念念姐呀,你你、跟人黑暗交易呀?」张亨利担心得五官都揪皱了。 「看见了?」紫念念本来还疑惑什么意思,随即明白是身为调酒师的张亨利拿物品时从酒馆小后门见到了。难以驳斥小亨利用语而弯了弯唇忍笑,她冷下来的脸漫上一层温度,而早一步回来的关爵亮清楚瞧见了。「没有黑暗交易。」 「大概连交易都不是?」她淡声浅语,又自我质疑又思考着真实定义。 有利于双方的才叫作交易不是吗? 「是从前发生了什么吗?」所以才彼此不和吗。关爵亮以客观角度问。然紫念念挪来视线凝视着他,似对他的表达有求解与探询意味。「抱歉,你出去不久,我就有事到门外吹风。你和那个人距离我很近,都听到了。」 并不是故意窥探隐私。 「嗯。是喔。」紫念念轻轻扬弯唇,显得特别恬淡与有温度。没责怪的意思。 「嗯呀?是这样?我看得模模糊糊的,还急忙赶回来给客人调酒呢。」张亨利意外地道,叹了口气半抵吧檯缘,「念念姐,所以找你的果然是那家里人呀?」 简直人神共愤。 张亨利都要为念念姐姐抱屈了!丢抹布以示仇恨! 「发生了什么吗?」紫念念淡语自问后闔上嘴许久,垂眸状似思考。其实没必要回忆,有段小时候的事已然浮现了。那是谭姨刚顺利成为她法律上的妈妈不久。本来家里就不大,从两个人变成四个人生活,空间应用上肯定有所改变。 是二位家长找她谈话。 「把你房间空出来给你姊姊用啊,她差不多青春期了,肯定情绪敏感到更需要隐私和个人空间啊。你不懂是因为还小。你去饭厅那放空箱柜子的角落整理一块塞小桌子和单人床铺的位置出来,我再给你加个帘子啊。看看,我没偏心,对你也很好的吧。」谭姨理所当然道。 「对,你姊姊心思比较细腻,你要体谅啊。」爸爸也这样劝说。 从小,紫念念就是在瀰漫厨房油烟及客厅聊天声的饭厅角落里唸书写功课和睡觉的,并没有因为进入青春期或年纪大了而有所改善。一直到她毕业了,搬离家里出来租屋住。 是她作了什么吗? 那么是哪里作了什么? 「理念不一样?」最后,紫念念只能道出这句近似苦中作乐的答案。爸爸和谭姨似乎更赞同紫心馨的人生准则:未来要活得好肯定要找长期饭票求人倚靠。所以不愿配合家里准则的人就成为了彻底的局外人、陌路人。 「念念姐呀,你还好吗?」张亨利微弯身悄悄问,脸上多是担忧关怀。 「亨利,不是有想请我品嚐的新款鸡尾酒?」紫念念强撑起笑,扬弯唇唤。 「我发觉今天不适合了呀,念念姐,等你下次心情好了我再请你,今晚悠哉悠游早点睡,明天醒来一定能神清气爽了呀。」张亨利还以为会得到好喔的答覆,结果乾睁着眼只等来念念姐姐认真考虑发问。 「我还没在这种时候喝过酒,不晓得会是什么反应呢。」 邻坐的关爵亮都看入眼里了。 连带她为什么自娱娱人这般笑意反问。如果不是平日里克制且自律,心情不好很可能用酒精麻痺。所以理智总是佔了上风,会在逃避前先设定可面对的所有方式,寻求一一突破。 可是,可能终究有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突破的事。 例如,关係最亲却理念不同的家人? 「心理諮询可以解决家庭问题吗?」 紫念念轻声淡语,恍如带着最后一丝祈望。 「律法可以吗?」可依然找不到解答,所以只能低下头压平弯唇,不再徒劳。 三人间静了一瞬。关爵亮在男调酒师张亨利还想不出方式而怔住时开口:「我打算回去了。有没有时间带着我走一遍路到捷运站?不麻烦的话?」视线是朝那女子的,二人对看外的张亨利登时满脸赞成眼睛一亮。 「散步好呀!」这样念念姐姐就能更快神清气爽,将坏事甩远一点! 「好喔。」看出张亨利想她去散步散心,紫念念于是欣然配合了。而且时间确实差不多,该回家洗澡洗漱上床睡觉好好休息。视线移向邻座男子,她略弯的唇与舒展的眉眼更加有温度,轻声徵询:「走了呢?」 「嗯。」关爵亮也如女子那般礼貌轻应,接着就站起了身,将饮尽的玻璃杯往桌前推。紫念念也拎起包包从坐椅下来。 「还要再来光临哟。」调酒师羞怯道,向念念姐姐挥搧手,又朝帅哥男客人关爵亮挥摆数下,「你们可以走慢一点,看看月亮也很好哟,多诗情画意的呀。」 想像力挺丰富。 紫念念受不了似笑睨小亨利。 「那需要好好看月亮吗?」 关爵亮先拉开门离开餐酒馆,她随后将步入月色前忍不住促狭问他。可下秒就见他昂扬脸看月亮,于是也没了声音。静悄悄的小巷里,吹着风晒月亮。 彷彿又回到酒馆中因为求婚而热热闹闹那夜。 「请问,需不需要糖呢?」 暴风雨中的孤岛 04 (19) 「那你,需要吗?」 听到女子语带温润笑意问看不看月亮,关爵亮没忍住想到初遇的时候。他扳身侧脸,从口袋捞出枇杷糖,没想正好对上也摊掌颠着甜糖的她。两人楞楞,相视而笑数秒才打破了寂静。 「你的枇杷,我的草莓,喔,还有凤梨。都是水果。」这么巧的吗?她想。 「交换吃。枇杷顺便润喉,我这边还有好几颗。」将枇杷糖混放入紫念念掌心,关爵亮也从中挑走一颗她的。「然后,边看月亮?」 「嗯,边看月亮。」紫念念没有反对,顺势同意并附和了,还忍不住笑。 于是各自拆了跟对方换来的糖果包装,搁到嘴巴里并滋润出一股甜。 没有打扰另一个人,就这样寧静片刻。 「你其实还记得怎么走到捷运站的,对吗?」紫念念很轻地啟唇,声音化在夜月里像是呢喃自语。可门外只有他俩,关爵亮听得很清。「刚刚你这么说,是想让我转移注意力,别再继续往深处想。我晓得的,想多并没有用。」 「谢谢你。」她真诚感谢,馀光中是他在夜色下清俊的侧顏。 甚至被月光添染了一丝柔光。紫念念与他望了望月亮,都没有看向对方。 或许这样才能说说较个人的事。 「你想找人谈谈,我可以单纯当听眾。不发表,只听。」 「好的喔。」听他认真声明,紫念念弯起唇,一不小心就回了对张亨利那样的熟人用语。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与这男子成为这般的。「我有个烦恼很久、走不出来的问题。我甚至想,明明地球转动,每天日升日落,可我却因为这问题慢慢自暴自弃了。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放不下也割捨不下的。」 她说:「关于家人。」 「是我所爱的人。」关爵亮嘀咕应道。 各人有各人的答案,没必要比较谁的更重要或谁的没营养,这时候就需要互相尊重。紫念念微微笑瞅了他一眼,他正好也转脸来瞟她。之后各回到看月亮的姿态,互不打扰。 「我从小就觉得,长大了有能力,照顾家里是我最首要的事。所以,虽然工作上遇到很多难题,很疲累,还是在为目标努力。可是,我以为我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个人原因辞掉工作,告诉家里人以后,才发觉:啊,原来是我自恋。」 想起谭姨在前租屋处搧她耳光,什么也不肯好好听,紫念念随即露出苦笑。 谭姨还骂叨着她:没大脑的破孩子。 「他们对我的未来规划没有任何兴趣与在意,不想听我废话。我以为是他们变了,但我尝试过很多次与他们沟通,都没有用。那之后我才恍然过来,原来他们从来没有变过。他们一直不在乎我的想法,就是把我当工具而已。他们没变,只不过我到现在才看清。」 明明是家人,为什么又那么不似家人? 她该怎么办?继续企图周旋沟通吗? 「对不起,让你听我说这些。」她叹了叹气,又是微笑又是苦笑。 关爵亮倒没觉得烦,而是感到夜色月夜之中,她的声音特别轻稳寧静,所以没来由想对她说些什么,不论是鼓励还是安慰。 「幸好,你还是你。」没有因为遭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而同流合污。 这是实话。 关爵亮淡语庆幸,紫念念听了以致下意识转头看他,勾唇笑得开心。 真是最好听的讚美了。心暖暖的。连家里人都没那般表示过。 「谢谢。」 「不谢。」关爵亮渐渐想起早餐店里她曾反问他的:不会认为我浪费大好时光吗?此刻他更篤定她从没浪费任何时间过。不管是难解的家庭问题还是辞职的决定及对未来规划,都早预设好了,并且正为此努力。所以面对除家人之外的任何人才能那么从容以待。「至于我。」 然他就没她那样慢条斯理了。 稍敛下眸,关爵亮深沉自应:「还是没办法不期待。」 「有时候期待本身,就是一种时光浪费。」即使钟祭翔向秦雨蓉求婚且成功了,明明他决定好收心,可再面对秦雨蓉时仍然隐隐期待:那人说不定愈近愈能看清初恋情人钟祭翔为人,最后两人不合适而分手,然后转投他怀抱。 细忖时,他也会认为想太多,既可笑,又对自己失望透顶。 「或许,是的。」紫念念认同回。 两人安安静静站在夜色月光中,月亮也看够了,关爵亮扬瞄腕錶:「时间愈来愈晚,该走去捷运站了。」紫念念微笑回应。迈起步,他们沿着音乐餐酒馆前的小径走,一路上树叶沙沙、路灯光照下树影婆娑,时不时与散步或回家的居民路人交会而过,清幽寧然得不似都市。 「你来之前吃过晚饭吗?」 关爵亮侧脸望住突然询问的紫念念,怎么好像被看透了。 紫念念注意到他疑问神情,没忍住笑,「你那位高中好朋友说饿扁了。」 「是没怎么吃。」关爵亮懂她未尽话语是什么:没吃才饿到说话都费力。「没什么,我回去之后会找吃的。」想了想,不经意环顾沿街店面,时间还没有太晚,有些店营业中并没有打烊。「这附近生活机能还不错?」 「嗯。有挺多小餐馆,也有麵包店。」他们刚好拐弯,视线所及之处正是紫念念话中的麵包店。于是她不经意看过去,关爵亮也顺着瞧了。那是家有竹篱笆围起装饰、四周以暖黄光线灯饰建造起来的店,透过玻璃窗往内看,除了忙碌整理的店员外,就是还滞留在里头的顾客。 或许是有太多喜爱的选择项,不晓得买哪种好。 而店里是有座位的,几名客人笑嘻嘻品嚐麵包,脸上洋溢幸福与轻松愉悦。 「家里存点麵包可以省一些钱。亨利也满喜欢这家麵包的。」 「早上我们遇到的那间早餐店,你们也常去光临?」他说。 「没有,只是偶尔才买,量对我来说有点多,而且,能省则省。」紫念念语带保留,真诚笑语中夹杂了无奈辛酸。毕竟没工作还要给家里钱,能不花就不花。关爵亮当然听出其中意思,于是没多谈。可她并没那样脆弱,坦然说:「餐馆我偶尔也被亨利拉着去的,很好吃,或许你那位高中朋友有兴趣品嚐品嚐?」 「你也看出来了?」关于沉光光是美食爱好者这件事。 「有点。」她轻浅笑出来。「对你那朋友来说,算是好事?」 她是陈述非疑问。关爵亮瞭然间轻笑了笑,懂她说的是:生活无比有动力哪。 他也实实在在羡慕过好朋友沉博光的,想来处于同样境况的她也是。 「你们的高中生活挺趣味性呢。」想到在餐酒馆听到本人絮叨描述,紫念念确实是听得好玩,有种被逗笑的感觉。 「年少不经事。」 「喔。是喔。」他们正好走上衔接的小路,行经那家她偶尔会和亨利去的餐馆。紫念念下意识笑看那家餐馆,关爵亮也瞧去几眼,依然是暖黄灯饰,外墙设计成木质般样貌,看起来朴实自然。「我高中时期好像没什么值得留念纪念的事。」 「在努力用功读书?」 「好像是的。」可谁不是在努力用功读书呢。有些人却能不留遗憾。紫念念侧睞了眼旁边的他,想着,这位就是。他和他朋友的高中趣事或许能写出一本詼谐回忆录。「我比较爱读书一些,『阅读』书籍,泡图书馆和书店,常常觉得自己是书虫。」说着,她不免眉眼弯弯地笑了。 「想住在图书馆和书店里?」关爵亮抬抬眉好奇问,总有种隐约的心灵感应。 「嗯。你怎么晓得?」紫念念有些意外。 还真是?凝视走在身边笑意恬淡的她,感觉今夜的月光分外柔和柔亮且温暖。心好像渐渐安静沉淀下来了。深吸了口夜晚空气,关爵亮没来由昂望向月亮。紫念念没自说自话,循他视线方向也再度看月。 不远处有嘻闹的年幼孩童叫笑着跑,被父亲母亲追逐。 不清楚是玩老鹰捉小鸡,还是躲猫猫木头人呢? 关爵亮因为欢声笑语而平视前寻,紫念念的嗓音已然淡声跟随。 「前面是公园。」她目光温温,遥遥定视携家带眷高兴游玩的几抹身影时隐隐憧憬,彷彿自身从没有过那样美好的经歷。「再前面一点就是捷运站了。还没太晚?」担心他太晚回家没能充足休息,她步伐不好放得太小太慢。。 而他们停步的位置旁,恰巧是一间仍亮着灯的小书店。 透过玻璃窗能看见店长特色推荐好书,以及规划出一块供人席地听讲互动兼畅谈的区域。想来,很多好书因此才没被广大的畅销热门书籍所淹没,也没从此被埋没。关爵亮移回目光,就撞上紫念念弯唇的打趣脸容。 「像不像,导览半夜游?」她寧静说。 「你家住哪里?离这里远吗?」他没应的是:挺像,可是对导游本人不太友好,天黑漆漆时间又晚,单身女子孤身在外不很安全。想到放她独自走回住处,还是挺担忧的。「我还是送你回去?我一个人住,反正是没有特定人管的。」 「喔。」要不然是老婆或女朋友查岗?紫念念含笑狐疑凝视他。 还没有认同的意味。可听在听者耳里便显得不反对没拒绝。本来关爵亮都要返身重新走回头路了,等待她跟着掉头当下她开口了,特别礼貌郑重。 「冒昧问一下,你今年贵庚?」 「能说年龄是祕密吗?」关爵亮怔了怔,才用手比了比。 「跟我同年啊。」紫念念有些意外,重新看他时眸光流转萤火飞腾,充满趣味:「年头、年中、年尾?」 实在不晓得为什么话题跳到出生年月上,关爵亮哭笑不得镇定自若,俐落答了句:「年尾。」 「我年头喔。」紫念念微笑以对,舒展的眉眼满是:我是姐姐。当然,她并没有要以姐姐自居来挟制他行为。「你不累吗?姐姐说,我能平安回家,信不信?」 「我送你回去。」他坚持,可是补述:「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你懂得?」 是因为责任心。紫念念没有办法了,无奈地迈步跟上他:「你肯定很受欢迎。」 「褒奖。」他淡然附和,一点也不推脱,谦逊又大方。 「你的姓名?」两人缓缓步行在月光下,她陡然想起还没通报彼此姓名,「我叫紫念念。亨利都喊我念念姐,如果你不介意,也能这么喊,嗯。」弯了弯唇想,他肯定不会这般选择的。 实在很自降年龄哪。 「关爵亮。」他道。「你的念是哪个念?唸经的唸,口部唸?」 「为什是唸经?」紫念念无法想像关爵亮选择的字眼,非常疑惑。「那你是,关起来的关?」语气明明相当礼貌,听者关爵亮总有股真被关起来的感觉。 「为什么是关起来?」 两个人都怔了怔又对视笑了好几秒。 这是怎么样啦?脑筋都接到怪怪兼不对的地方了啊? 「怀念的念?」他问。 「嗯,对的。」她没忍住轻笑出来。不过这次字词选得极好:怀念啊。他们这般走往她租屋处的路上,互相知晓对方名字,关爵亮掏出手机来递给她,显然是想互相留个电话。紫念念没拒绝,缓慢而正确地输入后,关爵亮拨出号码,包包里她的手机响了。 「最近的放假日约出来一起玩?跟我朋友和你邻居。」他提议,并且徵询她。 「要吗?」望住关爵亮凝来的双眸,紫念念什么都还没想好。可想想小亨利经常说的,她似乎真的很长一段时间没好好跟人一起游玩了。她应道:「好喔。」 游玩主题是:放轻松。 「那我到时问问亨利休假日。」她说。 「你问好再告诉我。」他晃晃手机示意:通过发讯息或打电话。 「嗯。好的。」紫念念会很期待的。她弯起唇看向走身侧的弟弟关爵亮。 暴风雨中的孤岛 05 (20) 晨光透过窗户洒入屋内。 紫念念关好门窗背好肩包,就离家来到邻家门前按门铃。本以为会迎接笑得开心羞怯朝气问早的张亨利,没想数秒过后仍然没应门的人影。 「在洗手间洗漱吗?」迟疑着掏出手机拨电话过去,可张亨利没接。 「应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喃喃猜疑,不禁浮现起先前跟关爵亮约出游的事。 「我已经问过我高中好同学,说没问题。」关爵亮将她加入通讯朋友群组,大概是中午时分传这则确认讯息过来的。那时紫念念正坐矮桌前读语言学习书籍,收到后就瞟了眼手机时间,给张亨利发一则邀约出游询问。 本以为要再等半小时一小时待张亨睡起床才会得到回覆。 没想到手机登时亮出新讯息通知。 「昨晚来酒馆的那两名男客人呀?是好机会!我可以去要手机号码了!」文字语气相当失而復得且万分激动,还有兴奋期待。「即使人家没意也没所谓啦,交个朋友时不时养养眼也挺好哈。我还能穿得好看来惊艳四方!唔呼!对哈?念念姐,你不会临时改变主意不去?那我可不好意思一个人跟帅哥朝夕相处呀。」 「你还担心我放你鸽子呢?」紫念念含笑回应。当然不可能变卦不一起玩的。 「嗯呀!嗯呀!」那方仍然激动到大概补觉都很难了。 约于是定下来了。 所以现在,张亨利是激动到不小心失眠然后睡过头? 「亨利?」紫念念抬手打算再按门铃,没想到巍然不动的屋门打开了。张亨利乱发抬脸,胡乱挥挥手,看起来是还没睡醒迷迷糊糊。「还在睡吗?不出门吗?」 「念念姐,早呀。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好睏呀,出不了门。」张亨利眼皮打架,瞌睡虫全面侵袭,表情很冤屈讨厌。「明明都跟帅哥约好一起玩的。好可惜呀。不然,念念姐你去跟帅哥他们会合哈,开开心心放松心情自由自在玩一天?」说着,凌乱踩回床铺并趴鑽进被窝里。 租屋处坪数本就不大,紫念念能清楚看见张亨利倒下去后就不动了。 「晚上的时候请让我看见轻松愉快一脸笑意的念念姐哈,拜拜,祝游玩愉快唷。」张亨利从棉被下伸出一隻手朝这方向挥摆,很快乐般宣布送别再见。紫念念怔了怔后接受了,虽然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亨利,那你好好睡,记得吃饭喔。」不打扰张邻居睡觉了。毕竟从音乐餐酒馆下班回家已经凌晨,睡到现在对喜欢睡懒觉的小亨利来说只是差不多。她关上门前最后瞅一眼仍旧动都不动的张亨利。 剎那,剩一条小门缝的视野里,不动的人猛然掀开被子。 紫念念顿住当场,乾脆也不戳破了。真不晓得亨利张究竟是什么打算? 而此时屋里的张亨利完全没发现添柴加火的行径露马脚了,呼呼换新鲜氧气得逞笑叹:「放鸽子的后果之后再补偿哈。念念姐还这么年轻,总该做点年轻人该作的事呀,和小伙伴一起逛逛街郊游玩耍,笑得开朗愉快轻松才行的!」握拳下压,满脸激动奋勇:「念念姐加油呀!」 于是紫念念转身往与关爵亮约好的地点去了。 那边和好朋友沉博光先另约的关爵亮拨了电话。 「你呢?人间蒸发了?」抚了抚额角,关爵亮莫名有种不妙预感。通常沉博光每次有新颖点子并出其不意付诸实施的时候,关爵亮就会有这种感觉。「迟到?」 「小亮亮,猜猜我现在在哪里哇?」沉博光语调夸张又神祕,关爵亮的不妙预感再度扩大。「我不在家,我在可以看见海的地方啊!哎,这该怎么说?我昨天晚上突然想到海边漫步吃烧烤,你也晓得我这人作事衝动唄,所谓心动不如行动,我马上衝过来了。」 「然后直接爽今天的约?」关爵亮抬眉笑笑,非常之皮笑肉不笑。 「说真话。」他和气生财,淡然质问。反正沉博光的理由通常千奇百怪,关爵亮早见怪不怪。手机那方犹豫并吞吞吐吐好几秒终于没办法狡辩了,不过关于急中生智这件事实在不是沉博光的擅长。 「咳,其实啊,小亮亮,你被我放鸽子了!」 直接承认是怎么回事?而且还这么大义凛然彷彿达成任务?关爵亮暗道。 「因为我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所谓忘记旧爱的方法就是找到新欢。音乐餐酒馆那调酒师说的真对耶!那我更要製造机会让你和可能的新欢相处唄。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果断有魄力,还有股帅劲啊?噗噗噗。」 这位高中好同学,你是想帅想到脑洞大开了吗? 「沉光光,你想多了,我和那位不是你以为的可能性关係。」关爵亮好无语。 「是最近我和她遇到很多挺累的事,所以想着乾脆一起出来散心。」他说,「所以你可以从海边回来了。本来四个人人多挺好的,热热闹闹还加上你话挺多,那位的邻居看起来也好相处。」 结果沉光光故意放人鸽子然后落跑了。 还帅劲呢! 「呃。」沉不帅这下子不敢说话了。 「你和可能的新恋情说话的时候很般配啊。」可是沉博光又不免奇怪与好奇。 「哦。嗯。」关爵亮差点因为好朋友的困惑而啼笑皆非,「因为是,姐弟?」 「啥?」通讯对面简直目瞪口呆。 「混乱,你们你们,太乱了!」大咧咧的沉博光被搞晕了,什么乱七八糟。「反正我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你跟他们好好玩。最近工作很忙不是吗?正好啊,久违的放松日!小亮亮,衝呀──」迅速復活振作的对面奋力吆喝,震鼓前进。关爵亮静默,无话可谈了。 「噗噗噗。」而沉博光自觉喜感好笑而笑不停。 在那端不间断的噗噗声中,关爵亮同样非常果决且有魄力地结束通讯了。 收起手机,他面无表情捏太阳穴,彻底对好朋友的乐观天才甘拜下风。不过这般,倒是活得很好。扬起腕看了看錶,关爵亮扳过身环视有段距离的连锁书店,是和紫念念约定好的地点。 「我怕你等我。假使约在书店,我们还有书可以阅读。」约集合点时她提议。 「连锁书店那么大,找起来也不容易。」他考虑。 「你介意以新书区为基准点吗?不论谁先到,都站在这里,顺便读点新书。」一点宝贵光阴都不愿随意浪费,寧静又认真对待,她似乎就是那样的紫念念。「有顾虑也可以再商量。」 关爵亮自然没顾虑没异议了。 于是他迈步前行,走入书店且来到新书区时便止步了,顺道瀏览摆满平台的无数书封文案。不久,视野里就出现了背肩包的紫念念。而她略侧了脸看来,原本弯了弯唇正要礼貌问候,下秒便露出迷惑神情。 「你朋友呢?」停站关爵亮面前,紫念念不解淡问。 「你邻居?」关爵亮奇怪着瞄向她身后,可依旧没见到应该跟来的男调酒师。 两人心照不宣猜想,半分鐘无声后同时哑然失笑。 「他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紫念念恍悟过来,原来张亨利的古怪竟是这样。 「明理人。」关爵亮称赞并同意她,「从我朋友那里了解到,应该是。」 他们无辜对视数秒,都能从彼此的眼里看见莫可奈何与匪夷所思。那么想将他俩凑对哪?看来,不能让张邻居和沉好朋友的好意与心意付诸东流了,反正本就是相约出来放松游玩的,两人不约而同如是想。 「走吗?」紫念念笑。 「嗯,走。」关爵亮肯定应和。 玩什么呢? 去哪里呢? 暴风雨中的孤岛 06 (21) 室内到处是电子游戏音效。 紫念念难得这般手忙脚乱。 「能帮帮忙吗?」唇弯了又弯,觉得看打地鼠游戏机里无数从小洞穴冒头等着被敲打的小地鼠,真是又急又好笑。手里拿着连着绳子的小木槌,不知晓是多少玩家使用过的,她忙不迭快速挪动并敲打,可是动作总是太慢。 纷纷冒头又成功躲藏缩回小地洞的小地鼠们彷彿开心至极耀武扬威。 紫念念忍不住好想笑。 「怎么帮?用手槌?」关爵亮站一边观看战局,没想到会被忙乱的此次游戏者紫念念呼唤。原本就是想让她玩个过癮的,所以没想到会被邀请帮忙。紫念念迅速将槌子递给他,收回敲打得痠了的手,看关爵亮加入战局。 「接力的第二号选手。」紫念念语气轻扬。 关爵亮也不负所望,动作飞快朝冒头的小傢伙们敲敲打打,游戏音效都是被打中的地鼠们的嗷嗷叫,游戏画面显示一关过一关,二号选手能力实在强大哪。 「厉害。」紫念念发自内心称讚,处处是讶异。 「过奖。」然后关爵亮也谦逊接受了。 新一轮的关卡开始,小地鼠们继续不怕被敲打般冒头来冒头去,好像一方面想破土而出看看这世界,一方面又迫不及待想跟玩家们玩乐嘻闹你来我往。小地鼠们好好动哪,紫念念心道。 而且从不气馁,还异常乐观开朗。 「反正你的钱你的东西『全部』都是我的,你连房间都让给我了,这么多年还没明白啊?」前不久,紫心馨找来餐酒馆拿钱那晚,紫念念依稀听到了那些零碎傲慢的哼唸。她装作没听,脚步离去前还是没避过。「谁知道那杂碎辞职后还剩多少存款,我多要多挖点钱,最好在紫啥念乱七八糟花光之前挖空全部!」 不气馁好难。 乐观开朗也显得严峻。 「哈?」绷平的唇线因为冒头又躲藏成功的小地鼠而淡淡扬起,紫念念听看着游戏玩家关爵亮飞快果断的移动敲打中而愈发佩服,不崇敬不行。「过关了?」 「接下来是终极大爆发。」关爵亮解说似提醒,盯着全部躲回洞的地鼠傢伙。 「那该怎么办?」可不熟悉游戏机的紫念念没明白,狐疑戒备着。这时蓄势待发的小地鼠们忽然一股脑冒出洞,眼看玩家关爵亮不可能在短短数秒内用槌子从头敲到尾,肯定会漏掉许多个的。 她静声屏息,不打扰最该集中注意力击敲的关爵亮。 「尽力而为。」他轻笑了笑说,迅速拿小木槌敲敲敲,连轻扬的唇角都收成无比凝肃,就是要放手搏最后难关。 游戏机台画面闪起分数,亮出无数夺目光采特效,游戏音效更跟着铺天盖地。紫念念没太注意分数与玩家排行榜,只看着果真尽力而为后畅然轻笑的关弟弟侧脸,觉得十分欣然与安慰。关爵亮将小木槌又递还紫念念。 她疑惑一瞬。 「刚刚后来的是示范。」他道。 「啊,原来是这样吗?」紫念念恍恍了悟他说的是他接手后的行动。「我以为接力很成功,原来是示范啊?那,玩得很熟练的『教练』该不会是经常光临?」促狭笑看关爵亮,满满是审量意味。 「说来话长。」关爵亮没否认也没认为被看穿会怎么样。 坦然至极。紫念念忽然觉得,此刻站她面前的他,就是那样的关爵亮。 「好的,再来玩一局,我努力试试。」牙轻刮下唇,紫念念露出放手一搏的认真。稳稳拿住关爵亮再次传递的接力小木槌,她淡声笑语。关爵亮微弯身投递游戏代币,直起身来时听到打地鼠游戏机重新啟动开始的音乐特效,伴随旁边的她思量的询问。「这里还有其他类似的游戏机台吗?」 他想了想,道:「打螃蟹、打鱷鱼?」 「所以,有啊?」紫念念也没想到地应。 她两眼驀然弯弯并露出满意神情,特别有动力与挑战性,剎那活力满满。 「那今天会非常充实。」她说毕,地洞中的小地鼠们又一隻隻上蹿下跳冒头和躲藏,好像跟她来一场躲猫猫游戏,而她是抓地鼠的终极头目。于是她敲敲敲。不过她这头目太名不符实,一下就被厉害且动作灵敏的眾地鼠们给联合出局了。 「输了。」紫念念大方笑道,一点都不因输而失望不甘。 关爵亮看向萤幕上显示的此次玩家闯关分数,与其他人比较起来低得很,但正将小木槌好好放回打地鼠游戏机台上的紫念念她却真心不介意。 彷彿正贯彻到底何谓轻松游玩。 否则就太没放假约出来的意义了。 「接下来去打螃蟹和鱷鱼吗?」关爵亮率先问。 「对的。」紫念念对投来的目光表达附议,一时觉得挺有默契的。 明明她还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这二人动物征战团成立并披掛上阵了。关爵亮带路而且熟门熟路,恰巧打螃蟹游戏机和敲鱷鱼游戏机相邻,两人正好一人一台都没间着。游戏音效混搭起来,被拿槌子的玩家敲中的螃蟹和鱷鱼不是横着停住了就是快速缩回身体,伴随噎呀与嘎声,紫念念忙得不亦乐乎。 倒是关爵亮手长速度快,螃蟹鱷鱼几乎都被敲晕了。 「他们大概会挺委屈的,怎么待在家里还要被人敲来打去。」她忍不住打趣。 「那只能说,遇到我们,就认了。」关爵亮忙中回,语气相当配合紫念念。 可怜的螃蟹与鱷鱼。 可爱的螃蟹与鱷鱼。 时间到!又是一场淋漓畅快的游戏结束。 「你那里还有多少代币?」紫念念将连着绳子的木槌好好搁回打螃蟹游戏机台上,想着两人连玩了好几次,打完地鼠接着打螃蟹鱷鱼,两人还互换一次。「我去多兑换几个游戏币。」 「你去找找可以玩的游戏机。」关爵亮抢先将保管的最后两枚圆币放进怔了怔的紫念念手心里。开空调而冰凉凉的圆币落在掌心,紫念念垂眸瞄几眼,不置可否重新笑着对视关照人的关弟弟。 她明白,他的意思是他去换代币,她留下来继续玩,两个人别走散就行。 「你应该是比我熟悉兑币机的位置的。」紫念念恍悟且明白地道,乾脆不拒绝了。他去兑币会更有效率。提起打鱷鱼机台下的肩包并取出钞票,「可这次我来出钱,总不好只花你的。」本来关爵亮已然抽出皮夹,这下也只能乖乖放回去。 他理解,这是紫念念坚守的个人原则。 所以关爵亮接受了,并且从她手里接过钱。 「我等你。」她平静恬淡道。 「走散或迷路可以电话联络。」关爵亮不担心。 「好的。」应该不至于迷路? 动物征战团的两个人于是短暂分开行动,队名变更为任务小组与自由行动小组。属于自由行动组别的紫念念目送兑币小组负责人关爵亮离去后,便以不离开原范围的方圆数步中移动。 她四处瞅了瞅游戏规则与需要的代币数量。 待脚步不经意滞在一台装满代币机的游戏台前。 「真多钱。」彷彿是由眾多玩家投币后堆成的代币海洋,将一枚投进去,会一无所有还是得到掉落的代币呢?可更有可能是成为沧海一粟,无处着力。紫念念喃喃着,悠远凝视那不停刷空不动的代币海洋。 瞳孔中都是代币,好像许久前她将第一份薪水提款出来亲手交给谭姨那夜。 「谭姨,我能赚钱了。」求学时虽然是申请就学贷款,但平日纵使吃穿节俭也免不了需要钱,所以出社会工作后终于能为这个家作点什么,紫念念真的特别欣慰满足。「家里撑很久快撑不住的电器,我们可以慢慢换。我饭厅那的床──」 「心馨?你睡起床啦?」 谭姨本来还双眼放光从她手里取过数不尽的钞票,中奖啦似的狂喜与手舞足蹈就差写在脸上。紫心馨一打开房门走出来添开水喝,兴奋还没消减的谭姨立刻欢喜关怀,紫念念的话戛然而止。 「饿不饿啊?吃不吃点心消夜?我去给你准备啊。」谭姨问亲女儿。 「妈?好啊,你快点拿进来,我真的饿死了,再不吃我会饿到变皮包骨啦!」 「好好好,我很快啊。」谭姨欢天喜地要起步跑开,紫心馨逕自回房关上门。 谁都遗忘了第三人的存在。 「谭姨。」瞧谭姨要揣着钞票走了,肚子饿得咕咕叫的紫念念忙询问:「家里还有剩菜剩饭吗?我加班到刚刚,晚餐没来得及吃,还挺饿的。」以为这问题很简单的,不晓得谭姨为何脸色一变,没想到说法似一时欲言又止。「谭姨?」 「咳,哎,你也知道,我们为了供你读大学,家里根本没什么存款,很多坏的东西也一直撑着用没捨得买。这不是你才刚开始给家里钱嘛,那哪里快到马上就有多馀的肉菜吃。」 「我给心馨准备的这点心消夜啊,是心馨身体不舒服没吃的晚饭。你要是饿,自己去冰箱找找啊,看想吃什么吃多少,你自己用用啊。」 「喔。」紫念念没想太多,应了声,「那谭姨,您晚安。」 经歷了许多后她才晓得,原来那是差别待遇。 可能是无视,可能是根本不在意。 「什么都没有。」耳边响起代币投进去掉入玻璃窗游戏机台里的啷鐺声,紫念念恍惚回过神,亲眼看着她丢入投币口唯二中的一枚圆币坠入海洋里不动了,就如一颗小石子落入大海,什么波澜都不起。 半刻后,紫念念才收回目光打算去寻找一枚代币可进行游玩的游戏机。 可她一转回身正朝前方遥遥打量,任务组关爵亮的身影就跃入视野。 「回来了?」她弯了弯唇。 「多换了几枚。」关爵亮摊开手展示银光闪闪的代币。紫念念突然轻轻笑了。 「之前是糖果,现在换代币了呢。」他们好像常常分享着手心里的小东西哪。从关爵亮手心里分拿几枚,不让代币总管负担太多,而且分着保管总比一人要拿得轻松。紫念念真心诚意含笑说:「谢谢喔。」 「不会。」关爵亮客气表示,对紫念念的说法也同意似轻笑了声。 刚才他其实已经兑完币回来了,但瞧紫念念凝视空刷不动的游戏机一动不动,感觉她内心正反覆经歷什么,所以关爵亮就那样停站一边几秒鐘,直到刚才。 「我好像看到很多小孩子往那里跑。」紫念念手比了比前方另一区。 由于游乐中心是规画成好几区块的,可她没来过,不清楚那方是什么区。 「嗯?嗯。」她只能半瞇起眼遥遥打量,步伐也渐渐朝前方挪去,最末看见了。「嗯!弹珠台?关爵亮,去玩?」 忍不住呼朋引伴了。 关爵亮难得瞧她一脸雀跃。 「嗯。」他扬唇回。没有不能的理由,而且可以开心是很好的。 那代表他们没有浪费这一天。 暴风雨中的孤岛 07 (22) 游戏音效再度持续性进攻。 关爵亮乾脆俐落拉弹珠桿,飞快地将一个两个三个十数个小珠子弹入台面里,然后弹过来弹过去后一颗接一颗落下格子;紫念念体验了下初次拉桿并看小珠子晃掉进格子的新鲜感,慢慢一颗颗拉再看它落下。 大学和同学去逛夜市时倒是见过,许多小孩子抓把弹珠丢入台里,弹玩得不亦乐乎,父母亲就坐在旁边看着孩子嘻闹哈笑。紫念念从没这歷程。 没想到亲自经歷后,倒是挺困惑又有趣。 因为不晓得在玩什么,怎样才算作得分呢?不过似乎不重要了。 「那边是亲子区啊?」离弹珠台不远的区域集中了很多带孩子来玩的爸爸妈妈,整个游乐中心就属那块最吵闹欢乐,到处是兴奋软软喊爸妈的稚嫰童音。纵使坐在弹珠台位置上也能听得到。 「我们还有其他区没去。」关爵亮抬头瞟了眼紫念念视线那方,又低下头继续完结弹珠台。最后游戏音效打出高分特效,吸引紫念念挪眼瞧并再度对关爵亮有种:哇!破纪录? 无法不佩服。 同时认为这深藏不露的关弟弟会玩会工作,果然是很受同儕欢迎的? 「我们接下来去哪一区?」她不慌不忙拉桿弹小弹珠,听小珠子窸窣碰撞。 「音乐节奏区?你想去吗?」关爵亮结束弹珠游戏数次游,转头问紫念念。 「好的。」想了几秒鐘,她趁弹珠弹出去之际抬脸微笑回应他,随即忙着继续完成弹珠大业。对于这数遍的初体验而言,游戏分数就当人生歷程了,高或低都无所谓。瞅着没什么特效的低分数字,紫念念微歪了脸,只觉得:啊,弹珠游戏机也不是人人都行? 还是她技术太菜了? 愈菜好像玩得愈欢乐? 「音乐节奏区是不是有跳舞机?」结束弹珠台体验组与高手组的游玩旅程,紫念念坦然迎接下一个全新旅程,转了坐姿面向邻座关爵亮。她想起来不久前在餐酒馆里,关爵亮那位高中沉好朋友口沫横飞讲到的趣事之一便是:哥俩好挑战跳舞机之我最行之我输了嗷。 「你还记得?」关爵亮一回忆起口无遮拦詼谐飞起的沉博光,就一阵头疼。 半太阳穴抽痛半好笑。「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其实差不多忘了的。」 「记忆深刻的事多半是因为一个人深有体会,可能是那天你朋友跳得很开心?」不论喜怒哀乐,都是。紫念念道。 「失败也开心?」 「对的。失败可是很开心。」就像她刚才弹珠也玩失败了可是挺开心。她说。 关爵亮瞅着前面座椅上这人积极乐观的姿态,彷彿又有别于先前认识的她,而同样的只那一份恬淡寧静。 「去挑战吗?」他淡声且认真问──纵使失败也开心,所以不必害怕。 「我看起来能行吗?」紫念念露出了哑口的淡笑,半晌才悄然郑重询问。关爵亮听出来:她彻底认为不行。虽然他从在酒馆门外见到她那刻开始,就不觉得她是会运动健身的人,可能体力不行,四肢协调能力也不太行。「那我观光?」 关爵亮狐疑,还没来得及问观光是什么意思。 她便扬唇解答:「音乐节奏区观光团。」 不参与游戏,只观看玩家游玩。 「我也观光。」关爵亮没忍住轻笑了声并决定道。 「要吗?」紫念念本来打算将剩下的代币都用在关爵亮去玩音乐节奏区,然后就能圆满落幕大功告成的。摊开手心里保管的剩馀几枚代币,「多打几遍弹珠?」 总之,他们愉快地继续玩耍了。 片刻,脚步一踏入音乐节奏区便立刻感觉魔音穿脑震耳欲聋,有玩家在跳舞机上劲歌热舞,有的双手拿鼓棒挑战快节奏太鼓达人,热闹动感得不行,感染力十分强大。连平日里喜好安寧的紫念念都有点被带动。 「不愧是音乐。」她温温笑了笑。 「我和高中沉同学也是在这样的气氛下连着跳舞好几关。」 关爵亮的嗓音几乎被大游戏音乐声淹没,紫念念稍微靠近才全部听清。总觉得可以想像青涩高中生和好同学为了挑战跳舞关卡而跃动的舞步舞姿,冷静清俊中是带着生动与鲜活的。 和已然出社会的他很不相同。 「那后来你们是怎么输的?」当时听到回忆起高中趣事的沉客人说得遗憾,好像人生就差那件应该辗压过关的游戏感悟──都是我菜啊,跟小亮亮无关啊嗷嗷。紫念念也不得不调侃与好奇了。 「输吗?」关爵亮被问到后倏然回忆起青涩的高中生时代,无可忍地好笑了笑。「不清楚那算不算输,开头可能很热血,结局变成搞笑剧。」那是身为高中生时期中考将来临的紧张日子。 沉博光一放学就呼朋引伴挑战电子游乐中心的跳舞机去了。 当然呼引的只有好朋友关爵亮。 「不回家早点读书写作业和准备考试吗?」好学生关爵亮看着迫不及待投代币等跳舞游戏机啟动的沉博光,实在不晓得该劝还是该齐心协力先破掉关再说。 「我可是心心念念跳舞机很久哇,今天给我破掉最后一关吧!」 本来关爵亮还杵站着没动,可游戏开始选曲准备,沉博光飞快扔开调短背带斜揹就为了拗帅劲的书包,开始朝伙伴摆手叫唤。 「小亮亮,一起上唄。顺便流流汗!真是超青春的!」 「我觉得我还是很青春的。」关爵亮抬了抬眉表示异议。就算没跳也青春。 「跳了更青春!」 证据?最后没輒的关爵亮放下有些沉的书包,挽了袖子乾脆俐落上场了,跟沉光光各据一边,迎接起震耳欲聋的跳舞歌曲。两名青涩的高中生在跳舞机踏板上挥舞青春跃动舞步。 太阳光帅气了有没有?沉博光边跳边暗自喜悦:噗噗噗,噗噗噗。 可惜再阳光帅气也迷不了公正公允的跳舞游戏机──怎么又失败了嗷呜。 「行了吗?时间已经挺晚,该回去了。你还读不读书?」关爵亮整理已经凌乱的衣袖衣襬,就要走下跳舞踏板,无奈被沉好朋友哀求的泪光和揪高成鸟嘴的冤屈表情说服了。「那最后一次。」 「没问题,一定是最后一次,一定过关!」沉博光胸有成竹笑咧咧,摩拳擦掌肯定要势如破竹!而关爵亮有种错觉,他是踩入陷阱了吗?沉咧咧拎起皮夹快步走去兑币机:「代币用没了,等我去换啊──啊!」 突然惨叫一声。 凄厉又绝望! 「我没钱了啊!」沉博光不可置信乱摇皮夹,表情非常惨绝人寰:「钱哇?」 「回家!」关爵亮无语半秒,果断拎起跳舞太热脱下来的外套,再迅速捞走书包就往电子游乐中心出口移动。好朋友突然走人,沉博光挣扎半分鐘后恋恋不捨看向跳舞机,最后含泪哇嗷嗷追跑上来。 我青春的尾巴,终──沉博光绝笔。 不是我跳舞水准太菜,是我智商太菜,啊呜呜──沉博光后续感言。 「其实这还不是结局,等到搭公车的时候我那位好同学才发现悠游卡负馀额,差点跪下来嗷叫半天。为了玩跳舞机竟然连车费都拿来併作零用钱用光了。」说并想到这里,关爵亮头疼地轻声失笑。 还有没说的。 就是高中时那刻,他挺想将人丢下车,让沉博光追着公车尾追跑以求懺悔。 「你们的高中生活很充实喔。」紫念念也没忍住笑出来,接受了那样截然不同的多采多姿。毕竟她除了图书馆及书店较常去以外,大多没什么有趣深刻的经歷。看着四处与音乐节奏游戏台竞赛的玩家们、充满笑声与燃起斗志之火挑战之魂的男男女女。「每个人脸上都是雀跃。」 果然可以放松游玩的。 「你高中时平日里是拿零用钱去买书?」关爵亮也观察到周围确如她所说。 「零用钱啊?」紫念念晓得他不是故意要问,所以稍弯唇回得坦率:「从来没有什么零用钱。好喔,那么,音乐节奏区观光团行程结束了?现在,去吃午晚饭吗?」关爵亮注视笑意寧静的紫念念,闔上嘴没再说什么。 就是莫名感觉那微笑的背后曾经受过伤。 而一个人的随口一问或许都可能伤人心。 「你想吃什么?」关爵亮抿了抿唇浅声淡调,打算配合着转新话题。他微抬脸想了想附近店家以供选择:「日式丼饭或拉麵、小火锅、薯条汉堡?还有……」 「薯条喔。」紫念念飞快道,没花太多脑筋去考虑,逍游随性轻松幼稚些! 「嗯。」瞥见她笑了,关爵亮回。自然没有异议。 解散观光团并成立美食觅食团的两人商量了下,打算朝出口去时沿路花用掉剩馀的代币。将代币投入游戏简单纯看运气的机台投币口,结果不论。所以彷彿走马看花让紫念念又多见识了许多游戏机,到最后剩一枚时,更乾脆地投进她曾不起波澜的那片代币海洋游戏机。 然后举起空空双手展示代币已然不剩,她朝关爵亮微笑了笑。 然而他们逐渐走远后,紫念念刚投下的代币倏然落至海洋外围并推刷着小部分堆叠的代币,接着连续掉下好几枚而发出得到分数的音效提示。这时恰巧有游玩玩家走过来,女生打算投币的手滞停在投币口。 「咦!谁那么幸运呀?」惊喜的年轻女音在美食觅食团遥遥后方响亮响起。 可惜紫念念已经不会知道与听到了。 觅食团俩迈离电子游乐中心,譟动、灯光、有限空间与混杂乱燉的大音量游戏乐声瞬间如潮汐退开,灿阳、自由广阔的无垠天空洒落延展开,彷彿任你遨游。 紫念念稍瞇起眼适应阳光,心怀舒畅清爽。 「天气真好呢。」 「是啊。」略扬眼迎上明亮日光的关爵亮淡道,同样这般认为。 风徐徐吹。 暴风雨中的孤岛 08 (23) 「这家店原来还在啊。」连锁速食店里,紫念念拿起地瓜薯条咬了口,微扬脸怀念起好久以前的家族同乐回忆。关爵亮瞧见她嘴边稍弯了弯,彷彿又漫起属于紫念念的温度。他端起凉饮吸喝几口。 从电子游乐中心出来以后,美食觅食团迅速在附近速食店坐下。 幸好时间距离午餐晚餐不早不晚,还不算拥挤到找不到位置,可也只能在唯空的四人座落坐。假日游玩人潮只多不少,许多年轻男女和小家庭都出动了。也正好天气晴朗,是玩耍放松的好日子。 「很久没看见这家连锁速食店了,还以为是作不下去,已经结束营业。」紫念念从托盘中分出餐巾纸给坐对座的关爵亮,然后才拿来另一张轻轻捏着擦手。 「是有好几年时间关了很多家分店,这几年才又渐渐增加店面。」关爵亮接过餐巾纸压在托盘下,从纸盒中取还温热的炸圆包吃。 「没想到还活着。」 不清楚是喜悦还是讶异,可关爵亮能从紫念念那抹清澈眸光中看出感慨。 好像不是企业存活与否,而是一个人真真正正活在这世上:活着,而还没死。 「小时候,我曾几次跟爸爸那边的亲戚一起出游,虽然长大以后,已经不太记得什么了,但速食店里的薯条很好吃,这我还是印象深刻的。」紫念念再咬一口新捏着的地瓜薯条,垂下眼睫慢慢思考:「就是,同行中某个人未必还记得。」 爸爸早不记得那些好久以前的事了。 似乎与谭姨再婚后就只有跟紫心馨相关的记忆。 「不过幸好喔。」紫念念释然般叹息微笑,「这家有在地特色的速食店给了大家另一种选择,多年后我还难得地吃到了,其实挺幸运的。」还特别幸福喔。 「你薯倏吃吗?」将忽然脱口而出的事作结,心情倒是变得轻松了,真不明白为什么。紫念念推着放她桌前的纸袋,看关爵亮端拿杯子又吸了几口冷饮──是那副不焦不躁且应该很受女孩子青睞的平稳姿态。 长得还清俊。 身材比例在大眾目光中应是不错的。 「喔,关弟弟」紫念念没来由忍笑了笑,语气相当讚叹与揶揄。 「嗯,紫姐。」关爵亮面无波澜特别配合,清清淡淡泰然自若。如果紫念念吐露不知该不该说的心事而有了坏心情,现能由阴转晴,也不枉他无辜受这姐弟称呼了。他暗扬了扬唇。反倒是紫念念偏了脸疑惑。 「为什么不是紫姐姐?」张亨利都是喊念念姐姐的。 关爵亮抬了抬眉还是有些意见,刚张开口要说不适切,就听见速食店热闹来去的顾客里极近处响起娇软稚嫰的可爱女童音:「妈咪,娜娜也想吃姐姐桌上的这个。」正对话的关爵亮和紫念念陡然怔住,同时侧过脸望向四人座旁小径上的矮矮小女生。小女生圆圆大眼乌溜溜盯着他们桌子上的地瓜薯条。 看起来就非常想吃。 而且还恰巧接上了两人正探讨的姐姐话题。 紫念念没收到弟弟,却收获一位幼齿妹妹。 「妹妹也挺好。」关爵亮别脸失笑。第一次看见紫念念愕怔哑口的模样。 「是喔。」紫念念回过神来没輒地轻笑了,语意颇赞成与不反对:真谢谢喔。桌旁这位小女童仰脸寻找并看了看牵着自己小手的妈妈,紫念念瞧见那年轻妈妈正忙着客气询问旁边二人座上的女学生。 有同伴的女学生将包包、晴雨伞等物都丢在空座上。 速食店里没其他位子了。 「关先生。」紫念念轻声以神情示意与尊重问候:介不介意给新晋妹妹分享薯条吃。得到的答覆是关爵亮的微摇头:不介意。 「请便。」他自然是没有意见的。然后瞅着对话下放满杂物的坐椅,关爵亮一时恍惚回想起初识那人的场景,便瞬间沉默下来。那已经是还在读大学的事。 「请问这里有人吗?」 下课铃打响,大楼走廊人来人往,有些飞速去了洗手间,有的赶紧移动教室,以免找不到想坐的位置而担误接下来的课堂听讲。关爵亮进教室时几乎没有前排空位了,可他眸光搜寻片刻,就发现有无人空椅上摆放女用包包和柔色晴雨伞。 所以他礼貌问了问旁边的女同学。 「当然,没有啦。」女同学连忙应,登时拿走包包,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关爵亮放下包包并落坐,取出笔记本和文具用品。 这时,重新放好用品且调整好坐姿的女同学才考虑般啟口:「嗯呢,听说这门课的教授很严格,我以为会没什么人坐前排的,真的很不好意思。看来是我的想法不对,这世间依然有进取的好学生想好好听课的呢。」 这人,就是关爵亮后来喜欢上的人──秦雨蓉。 下了课,那人执着笔很是烦恼,半分鐘后终于转身侧坐面向关爵亮。 「你记下教授说的学期成绩配分了吗?我可以跟你借来抄吗?」那人拜託。 「嗯。」关爵亮没考虑太久就将速记的笔记本递给对方。那人灿烂笑着接过去,一看到他为了写快的草写字跡就怔得眨了好几次眼:看不懂吶。关爵亮注意到了,「我大致说给你听,你──」边听边记。 他还没来得及说明,那人手机倏然响了,接着忙说不好意思,背过身接电话。 交谈毕,那人收了手机才为难似转回来。 「我同学急着找我,怎么办?」那人两难道。最后想了办法,说:「我留你的手机号码,你能把笔记本拍照下来给我,旁边附註说明吗?作为答谢,我改天请你吃饭啦,好吗?」 关爵亮还没回答,那人担心被拒绝,连忙诚恳地掏出手机递过去。 「嗯啦,我不是搭訕哦。我是诚心诚意希望你帮忙我的,拜託吶!」 「以后作为同堂课同学,请多多指教,我叫秦雨蓉,你叫什么名字?」 阳光从没有拉全窗帘的落地窗外照耀进来,洒在那人灿烂笑顏上,那一刻,关爵亮眼里,对方真的很像背后揹着纯白羽翼的天使。 柔软,而且纯真。 他和秦雨蓉成为好朋友俩之后,课间中午经常一起吃饭。 有一天,秦雨蓉灵光一闪。 「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还喊全名叫人,实在有点不亲切吶。要不要称小名?」秦雨蓉明亮笑着,边拿汤匙挖燉饭。关爵亮从后面那桌抽几张卫生纸,递到那人手边待那人接下了才轻笑。 「你想怎么称?」 「嗯嘛,爵亮、小爵、小亮……」努力思考中的那人吃掉塞进嘴里的米饭后不由得慢慢咬住汤匙。「阿爵、阿亮。喊阿爵吧,阿亮总觉得怪怪的,阿爵好听。」这下终于满意了,那人绽起了率真良善的明媚笑容。 称呼便从此定下了。 有一次,他和秦雨蓉两个人单独去逛夜市,为了能多吃几摊不同小吃,两人一起出钱,少量而多吃几样。傍晚彩霞消散了,晚餐时间小道上挤满来自各地的游客,好朋友俩并肩慢吃慢聊。 「阿爵,你想好毕业之后的出路了吗?我没想好,如果可以,我想结婚。」那人咬口烤香肠,憧憬又规画地道,「嗯嘛,虽然现在还单身啦,但会有机会的。」 关爵亮想开口答覆,拥挤的人潮突然停住了。 前路受阻,有的人不耐烦朝前望,有的俐落挤进另一条人流。 「哇呜,我要吃啦。」小男孩蹲地上嚎啕大哭不肯挪动分毫,堵了后头眾人也无所知。旁边的妇女应该是小男孩妈妈,气得甩开本来牵着小男孩的手:劝不动又说不听,安抚也无用。 小男孩哭得很可怜,一鼻涕一眼泪的。 「姐姐这里还有一枝,给你吃吧?」那人动作之快,关爵亮竟没反应过来。他手甚至合理地放在油纸袋最后一枝烤香肠前,然后瞬间空了。顿了顿手指头,关爵亮不动声色收回来。 那人蹲下平视,灿笑面对小男孩。 随后积极握起小小手指稳稳抓拿住最后一根烤香肠。 抓着烤香香食物的小男孩两眼放光,简直高兴坏了。 「谢谢姐姐!」迫不及待的小食客兴奋咬下一口烤香肠,吃得意犹味尽。 那人重新直起身,回头朝耐心等在一旁的关爵亮开心笑了笑:「我们走吧,阿爵。」神情是完成了十分满足的大事。可离开前,关爵亮听到了那小男孩妈妈无比困扰烦恼的叹气声。 那人──秦雨蓉,一向很善良。 确实是善良的── 「我可以请妹妹吃吗?」 关爵亮回忆完从前,就看见紫念念侧半身正面礼貌徵询那位年轻妈妈。对方年纪跟他俩差不多,瞧得出来紫念念很佩服与敬重对方。年轻妈妈刚争取到位置,忙将女儿抱进怀里坐,对主动给予援手的紫念念露出友善与感激的笑意。 「娜娜,该跟姐姐说什么?」对方俯了俯脸教育女儿。 「唔!姐姐,谢谢!」乖巧抓着薯条啃的娜娜猛然挺背,津津有味夹杂诚意。 紫念念弯了弯唇的脸满是温度,微笑应道:「不客气的,娜娜。」 关爵亮静静望住这幕,驀然时光交错,產生出一种其来有自的比较与落差。 可除此以外就想不明白了。 「还有一点时间,晚点要去附近影院看电影吗?」关爵亮撇过脸端起杯子吸喝凉饮,没再继续将焦点放对座的紫念念上。那边和年轻妈妈及其女儿娜娜三人其乐融融,关爵亮反而更有股想不来的情绪。 虽然并非什么不好的。 「电影?你醒了啊?」紫念念微偏脸疑惑。她已然注意到关爵亮沉浸世界里似在想什么重要之事,所以没打扰他。可问出后又认为说词冒失不够尊重,表情凝滞了下,她想开口弥补。「我平时不太去电影院看的,总觉得黑漆抹乌。」 「我难道睡着了?嗯,你怕黑?」关爵亮不介意地淡道,不取笑下认真反问。 比起意外,其实更困惑,不该问的也就此过去。 「我知道很多情侣是满喜欢去这样的地方的。」那你不是吗?紫念念审量着对座之人,温温笑意里多半含有这弦外之音,把透澈看明的关爵亮惹得浅浅失笑。他往前端坐,正直篤信到接近起誓。 「不清楚,我没有作过。」 「还有,你说的那些事是哪些事?」 他问得认真且真诚,一点没把反问的意图放在语声与表情里。 实在太沉稳聪明。是想听她直接答偷偷摸摸牵手、接吻、依偎这样的动词吗? 「不去了。」紫念念也聪明兼镇定绕话,手肘横靠桌上并微倾前身应:「你还是留起来,之后跟真正想要作那些事的人去。那时就能体会了。是喔?」 明明是单纯陈述,末句扬高的语调却彷彿在问他:你同意吗?应该同意的? 关爵亮自然没有否认也不认为被冒犯。 「也行。」只不过目前没有可能的对象就是了。 说罢,两人四目相对作表情,彷彿势均力敌几次交锋── 不说就不说了。 彼此彼此喔──他们对视起微扬笑意。 有关电影的话题于是就此终结。轻松一日游当然是顺利达成了。可喜可贺。 不可分割的光与影和灯火阑珊 01 (24) 钢琴曲悠扬婉转,彷彿将躁动的灵魂都安抚下来。 沉殿的情绪终有了归处,能好好感受并融入这音乐与薄酒的慢调氛围里。 「好听。」紫念念专注聆听,但比起沉重后获取新生的乐曲还是稍微没那般入迷。也可能总想着事情。「亨利,最近你有没有见到……」本来想问问的,但下意识脱口后就觉得算了。 「哈?」终于等到念念姐开口破冰,张亨利原想接受训导乖乖认错,没想希望转瞬破灭了。总该能找到自悔的机会呀!怎么补偿好?张亨利苦恼又发愁。「啊。念念姐,你有没有时间品嚐我那款新鸡尾酒呀?帮我评价评价?」 「好的喔。」 瞧小亨利一副找到方向般双眼晶亮眉开眼笑,紫念念顿生困惑。 不过倒是顺利打散她为什么会想向小亨利打听关爵亮来没来酒馆的不解。 「挺好喝的。」几分鐘后紫念念端拿鸡尾酒慢饮一口,对紧张等待品评结果的调酒师张亨利应。张亨利兴奋得扭了扭身腰,似乎已然站上调酒师的世界舞台。「还满温和的。我以为你新研发的酒味道比较浓烈,上一次才不好调出来。」 以免当时因受紫家与紫心馨干扰而心伤消沉的她会借酒浇愁,麻痺知觉。 所以作免费试喝员提供心得才延迟到了现在。 「呃,念念姐,你遇到破事承受不住崩溃了喝酒会哭吗?」张亨利谨慎小心。 「原来是不愿看见我哭啊?」紫念念没忍住温温淡笑,睨向小亨利。「谢谢。」 可是她也猜不到假设成立后究竟能不能又会不会哭呢? 抿平了嘴角,紫念念不由得出神,游回现实便看见张亨利去帮来客调酒了。于是她专注聆听演奏者的钢琴声,取出包包里的手机来淡然翻阅。而张亨利其实一直偷偷观察这边,心里又担心又奇怪。 「把我拉出黑名单!听见没啊,爹娘不疼的杂碎!」 陌生手机号码传送来的未署名简讯,紫念念一瞧就晓得是紫心馨。 平静读完,她当作没看见并关掉它,改点入软体里的通讯朋友群组。可与关爵亮最后互聊的日期停留在邀约一日游那几天,之后便没收送了。她不以为关爵亮说间时会来酒馆是随口提的。 所以这十来天没出现,应该是工作很忙碌。 「念念姐呀,你是在等人哈?」偷覷许久没敢张扬着问人的张亨利终于忍不住了。不过本着不久前放过念念姐鸽子,就更不好摆出不深刻反省的模样来。 「我看起来像是在等人吗?」紫念念伸向高脚杯的手缓慢停住。 抬脸的时候她神情困惑。这几天来酒馆的频率是高了点,还主动一些。 紫念念以为是单纯想透气才愿意多出门走走。 「嗯呀,望穿秋水。」张亨利慢慢篤定地点头,满副确信,可没有多问是谁。紫念念晓得这是小亨利的尊重。「那念念姐,你等的人没有来呀?好几天了的。」缩肩倾靠吧檯,好奇探查的双眸扫向门口。 果真没见到熟面孔──替念念姐委屈! 「放、鸽?」张亨利慌忙拿手遮口噤声,讨好地揪着眉眼怯笑间看向念念姐。 差点把前不久作过的事直接摊开了!没脑筋呀没脑筋!张亨利懊悔不已。 「嗯,喔?」紫念念晓得张亨利是在问:对方是不是放她鸽子了。 可是前不久张亨利才真正放过她鸽子,这是不敢说了。她弯弯唇浅浅笑了。 「念念姐,那天玩得开心不开心呀?」张亨利立刻转移话题,不过是真心想问。当天傍晚以后就听到邻家门开了又关上,明明蠢蠢欲动期待去问,可想起早上放人鸽子的作为,只能煞住脚步坚持忍住了! 「嗯。」紫念念没有介意小亨利的善意白色谎言,对轻松旅程的结论是肯定的,不须怀疑。听了的提问者拍抚胸口,好庆幸,幸好那天的小欺骗是有价值的! 「去哪里玩了?有什么景色呀?」张亨利就想听听念念姐难得的游玩记事。 「看了夕阳的。」紫念念想都不想便应。 虽然先是去了电子游乐中心,可不知为什么会最先记起傍晚那抹红霞馀辉。 他们离开速食店以后走入喧嚣街道,和关爵亮商量着该回程归家了还是趁天暗下前去别地方散步走走。然后二人的脚步就此驻足了。傍晚落日洒得他们跟着衬了层橘红,二人皆不由自主静静遥望起夕阳美景。 被那样不必出发去哪,就能安然观赏的大自然景色吸引住了。 「突然觉得,挺好的。」美不胜收。纵使待家里也未必会去注意每日的夕阳。可与人相约玩耍的日子,站在无垠无涯的天空底下竟然那般看入迷了。 是因为并非独自一人吗? 紫念念下意识侧瞅了瞅关爵亮。 有点找不到解答。 「哦,嗯。」关爵亮下一刻也寻求般瞧回去。他认同她的挺好,却为同时升起的念头而深觉光阴似箭不知未来──日后,如今日这样并肩看夕阳的人会否还在?她呢?「以后如果你需要帮忙,记得告诉我。」 所以他掂量着非常想与这刻仍在的紫念念说点什么。然后他啟唇了。 接着闻言的紫念念沉静间认真思忖,最末缓缓弯唇朝关爵亮有温度地笑。 「谢谢喔。」她心里感激感谢,衡量许久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斟酌字词并沉淀下置身红霞馀辉中的微妙心情,紫念念说:「今天的一切都很谢谢你。我是第一次到电子游乐中心玩,才知道这世界还有我所没经歷接触过的好事情。人生还是很有希望的。对喔?」 即使家里的人与她信念不合而早已不似亲爱的一家人了。 即使目前除邻居亨利给予关怀尊重外,她大概就是孤孤单单的无业游民了。 「玩耍愉快。」这是紫念念的结语。橘红下,她眉眼弯弯地凝视他。 关爵亮安静听她自白并展露最真切的恬淡模样。 注视片刻后他回应:「还行。不谢。」 「你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而我有能力帮你,也请你一定记得跟我说。」紫念念轻笑了声,没将话说明白。她晓得关爵亮所谓的帮忙她,指的应是与工作和生活息息相关,而她所谓的关爵亮解决不了的事则代指感情上遇到问题难事。 例如音乐餐酒馆里求婚现场的女主人公。 到这刻紫念念都还记得。还有成为不了女主人公旁男主角而只能以配角身分弹唱吉他,去真心祝福恭喜二人的关爵亮他。 「无论什么。好吗?」紫念念再次深深凝视,难得偏要得到答案。 「可以。」关爵亮有种再不说什么就会继续被关怀,所以同样郑重同意了。而且从那双清澈眼眸中可以看出她对承诺的重视,并非为自我满足而随口约定。 太阳还持续西沉。 夕阳仍没有隐没。 风依然徐徐的。 「想像起来好浪漫呀。一幅红澄澄的天空背景中有两条人影静静望着夕阳,还是肩并肩站在彼此身边的!我要是玩摄影有天赋,肯定立刻咔嚓拍下来的呀!」张亨利满脸梦幻与嚮往,偷瞅过来的眸光既是欣羡又是安慰。 这镜头太美了哈,念念姐开窍了? 「哪里跟浪漫沾上边了?」紫念念不解与哭笑不得,根本没料到说完那日夕阳时分后会得到亨利邻居奇奇怪怪的评价,于是谨慎更正:「是很平常的画风喔。」 张亨利乖乖认同,暗地里偷偷比出叉:绝对不平常吶!这多好多浪漫呀! 「你们还做什么去了?」亨利内心激动感慨无比,表面上则佯装出若无其事。 「嗯,还隔空看了大海景色和各式美味烧烤串?」她忍笑间怀疑用字道。 「喔呀?」听念念姐语气平常得有如今天天气晴,张亨利却实实在在惊奇和诧异。哪里来的海啊?不是和帅哥客人去市区的吗?市区有海?如果是去烧烤店吃饭没啥好奇怪,不过海边加上烧烤就很有夏季欢乐派对的度假感呀。 难道一天时间还能悠悠哉哉海边漫游踏浪度假去? 任吧檯内调酒师盘抱起双臂一头雾水想破头,紫念念倒是率先回忆起来了。 「是你那位高中好朋友?」天际上红霞随太阳西沉隐没而消散,关爵亮的手机恰到好处震动铃响,他取出来瞥时居然是沉博光兴起而拨来的视讯电话。紫念念不巧瞄见,还注意到关爵亮一副头疼想揉额角的表情。 所以她主动轻声询问了,顺带给关爵亮一个接电话的私人空间。 关爵亮没婉拒紫念念的礼貌与尊重,乾脆俐落接通了,反正没什么好避的。 「哈囉哇。」沉博光一出现在手机萤幕上就笑咧咧,突然挥手招呼的动作一顿,神情挺不可思议:「你旁边的是你今天出游那『对象』?咦?只你们俩啊?」 声调听着还满快乐的。 彷彿是意想不到的礼物!没想到凑对行动还是很有成效的啊!有默契! 「欠打吗?」关爵亮淡然反问。沉博光登时嘴噘高高闭嘴了,毕竟好朋友小亮亮都解释过了。可能是天生皮痒有挨打能力唄,沉光光迅速满血復活,将镜头从对准脸到移向海景,海浪声更是从单纯的背景音变成与景色相融合。 「来看看什么是海天一色哦。」超有导览精神的沉导游朝气蓬勃欢乐介绍。「啊,也让你那『出游同伴』看看,顺便一起游览这片大海和这家──烧烤店!」 你就是爱吃和爱好美食啊,这位好同学。关爵亮差点睨着人直击灵魂问候。 旁边不算远的紫念念隐约听到视讯招呼话声,狐疑着扭回头来:「嗯?说我吗?」礼貌又客气,没给视讯那方唐突冒失之感。沉博光立刻将镜头移回来,表情是一派和乐,挥挥手打招呼。 「请看!」画面一下子又转回广阔无际的蓝蓝海景。 紫念念静声凝望起关爵亮手机萤幕上的视讯景致,慢慢心神舒畅。 关爵亮配合着观赏起海浪拍上岸边的景观,听着属于大海的寧静声响。 「当然!还要顺便看看我面前这些能让人流下三尺口水的好吃烧烤哇!」镜头晃动剧烈,转瞬间就对准炭烤架上抹好烧烤酱正滋滋冒油的肉片与其他蔬菜串等,激动万分的沉食客抓住烧烤木串亮进镜头。「怎么样?景色都很不错唄?」 声调是不亦乐乎和喜气洋洋。 关爵亮是早晓得迫不及待吃光烧烤的好朋友的德性了,已然习惯。 紫念念扬扬唇,对于那样本与己无关的世界却不期然隔空体验而觉得快乐。 「还行。」关爵亮简洁应。「吃完之后趁早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等等!先别掛嘛。」沉博光眼明手快抢话,使得欲动作的关爵亮停住了。「我是想问你们我要不要包几串回去,带着海风的香香烧烤独一无二咩,你们不吃可惜。」默不作声的关爵亮无言想:大老远带香味四溢的食物回来你不嫌累吗? 而且还必须忍着不能吃。 这般考虑,关爵亮馀光扫了眼还专注看手机彼端的紫念念。 「都行。」他犹疑道,信念稍微动摇。或许紫念念想品嚐试试? 「你吃。」不用。同一时间,紫念念微笑婉拒。因为对方现吃热腾腾的才好,带回来冷掉反而浪费了。可是没料到关爵亮会回一半。二人互看并猜了猜想法。 「啊?」沉博光睁大眼瞅瞅这端二人,遇到难事很伤脑筋般呆傻挠挠头,非常烦恼,「那我是外送不外送啊?」 「吃掉。」关爵亮改说。或许之后找时间约紫念念去烧烤店吃饭也行。 「都可。」紫念念想着刚才关爵亮那般答覆,于是也更正了说法。两人这下子又是同时脱口的。沉博光在那边一瞠眼,嘴巴还张着发出疑问啊音,三人间彷彿万赖俱寂片刻,那端终于忍不住发出噗噗噗声。 「你们太有默契了嘛。」 「这样不算是没有默契?」紫念念真心疑惑,问了关爵亮那位高中沉好朋友。 奈何沉博光深觉超喜感,根本笑得没办法停下来啊!能在同一时间作出半相反的答覆,可不就是有默契唄,想法超同步!「噗噗噗噗噗。」 「掛了。」没想花费太多时间听好朋友继续噗噗笑,关爵亮默然淡道。 「欸、嘿,有话有话啦,我就想问需不需要我录段海景海浪。难得来一趟,不带点特别的名產回去很可惜的啊。」沉博光语速飞快赶忙在完全切断前询问。可惜这次关爵亮按结束得比较早,所以没等那端完全说出便闪回了待机画面。 傍晚之后天色逐渐暗下来了,街道仍旧喧嚣热闹。 关爵亮和紫念念都对着旋即中断视讯的手机哑口了半分鐘。 「打断你朋友说话是不是挺不礼貌的?」紫念念反应过来无奈地笑。 「习惯了。」指的不仅是他先行掛断或是沉好朋友总是在最后一刻赶话而经常被切断。关爵亮解释道,担心给她心理负担。手指头飞快敲萤幕键盘输入并发送,他对紫念念说:「我请我那位朋友大概录製一段,等拿到,我再转给你。」 「好喔,谢谢。」紫念念有些意外,没料想关爵亮会作主决定录製。于是她的感激之情更是真心实意的。 明明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可事实上紫念念确实是希望能保留一段海边影片在手机里的。 累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听听,疲倦无力彷彿就能稍微洗涤减轻。 「那我不打扰啦,念念姐,欢迎度过愉快又放松的时光呀。」张亨利笑瞇瞇,扭了扭身靠近念念姐方向吧檯并殷勤邀约。而且对于能听到没能分享的邻居难得分享了有趣的游玩记事,实在太满足了!之后便转身去调酒兼服务顾客了。 「谢谢。」紫念念淡喃。 她晓得小亨利是无时无刻不在为她着想的。 也是第一次,紫念念有足以述说的趣事。这都要谢谢带她玩耍的关爵亮。 「还很忙吗?」想到不便称呼关弟弟的那位,她不知不觉摸出手机操作,点入朋友群组聊天框里,已读讯息停留在游玩那日接近晚上的时间。是在大约二人搭捷运返程途中,关爵亮先到站所以道别后就要移动到车门口。 可前一刻,他手机响起讯息音。 关爵亮低头飞快操作手机,疑惑的紫念念正想询问,她手机提示音却响了。检阅后,她发现是一则来自关爵亮的新讯息。 关爵亮:请享用:-)。〔海?影片〕 「挺好的。」紫念念扬唇凝视这行字,戴上随身携带的耳塞式耳机,点下播放后蓝蓝海洋随即佔满视线。不论是风平浪静的浅浅波涛还是拍上岸边的海浪声,都忠实录进来了。掠过耳畔之际,她彷彿真置身于海边。 吹拂海风,然后遥望广阔无边的蓝色大海──是关爵亮带给她的礼物。 紫念念拿下耳机。 同一时间,关爵亮默然无声坐办公椅上。 皎洁月光落在窗边,下完班无人的办公室没有灯光,黑色天幕压得人浑身沉重与无力。他按入手机朋友群组并打开聊天框,犹豫半晌才输入文字,输入删除输入删除,总不满意不合适。 怎么写都有多管间事之嫌。 最末他皱眉闔上眼。 不可分割的光与影和灯火阑珊 02 (25) 「小亮亮,我带着文件来了。」我带着风轻轻地来了──好有诗人文艺青年风啊,沉博光拎着资料夹喊声微停,沉浸入超喜感之中。被喊的关爵亮顿时醒神,朝靠近的好朋友瞥。「你上次交的这份可能要拿回去改改,评价没很好啊。」 「哪一份?」关爵亮不着痕跡耸动肩膀,重新进入专注的工作状态。 「呃?你这几天还有交很多别份吗?」沉博光一头雾水挠挠头,满副伤脑筋。 实在很没办法动头脑啊,沉好朋友一脸思考困难户。 「哦,嗯。」关爵亮恍恍顿悟,他主动想恢復工作状态而询问,却忘了最近确实只上交过一份文件,而他竟心不在焉了。揉了揉太阳穴,他起身前走几步先行从好心助人的沉博光手里接过资料夹。「谢谢。」 「小亮亮,你是怎么了啊?」圆满完成特地来一趟任务的沉博光没立刻走,站着瞅了瞅关爵亮拿到手后放桌面翻阅的文件,愈看愈有奇怪的评语与判断。「这真不是你平时水准耶。」 难道是终于挥别前段感情,开始一段新热恋而神思不属?沉博光胡思暗忖。 可是喜闻乐见啊! 「嗯。」翻着一页页交上去的资料,关爵亮眉愈皱愈紧,无法想像当时的他想什么了。所以他坦然应答,丝毫没敷衍辩驳。沉博光倒是震惊了,半张口呆住:承认得这么直接哇!果然是新恋情!「不改了,我直接重作。」 「今晚加个班,能在下班前交上去。」关爵亮打开系统资料夹叫出电子档。 本来手边正製作的另一电子文件刚好告一个小段落。 「啊、啊?哦!我拿来之前是听到,明后天再交就行。」沉博光一时在恭贺祝福与欣慰欢乐上,反应钝了点。「其实嘛,小亮亮,下班去约个小会也行哪。」 告别灰暗,迎来新人生!沉博光想像一下就认为十足美好! 这才是好朋友关爵亮的快乐哲学!沉哲学虚握手颇有同感,给自己点讚。 「嗯?」完全没听懂的关爵亮从电脑萤幕中抬起头,看向好朋友。「讲什么?」 总觉得沉好朋友已经想到太平洋那端去了。 「新人生!」沉博光积极向前,手一挥,披荆斩棘无所不能!而关爵亮出神地考虑了无数次,是不是仍旧该发送问候讯息给那人,可都因反而自掘坟墓而打退堂鼓。想着,关爵亮又没了结论。 啪!沉博光双手用力击拍。 动作顿住且失焦的好朋友总算回过神来。沉博光嘴揪高高,即使大咧咧也发现好朋友关爵亮不对劲。 「嗯。」正被沉好朋友古怪打量目光洗礼的关爵亮漫应了声。 可不晓得算是应了沉博光什么话题。 「小亮亮,十多天前你玩回来还很轻松愉快的啊,这几天你神游都快游出新境界了。」所以不是新恋情太兴奋所以上班分神?那是其他原因?怎么瞟人都瞟不出结论,沉博光头大又忧心,灵光一闪便稍作低调探问:「那文件不会也是?」 心不在焉惹得祸? 关爵亮已然沉默不语无法否认。 「我调整下状态。」他捏了捏蹙起的眉心,然后闔上资料夹并带上需要重作文件的备分随身碟,迅速整理桌面时稍显忙乱,仍尽量以冷静来控制免得遗漏。「我请事假。资料我带回家作好明天上班带来。」 沉博光是非常清楚好朋友的为人的。 当然晓得关爵亮能保证和承诺就绝对说到作到。 「咦、啊?已经到需要请假了嘛?」这么严重吗?沉博光深吸提吊,双肩跟着高高耸起,不可置信楞停原地目送时本想深问状况,但好朋友拎揹包包迈步离去一气呵成,简直不给大咧咧的沉光光关心的馀地吶!「怎么办?」 沉博光再度灵光闪过,飞快摸出手机敲敲打打。 「求问:好朋友伤心欲绝工作效率下降该怎么破?」 关爵亮刚乘上公车握住扶桿,听司机关上车门驶入街道。窗外四处闪烁着刺目阳光,他望着不停后退的景致,想到的是与紫念念玩耍归家那天的捷运月台──到站了,他下车才踏上地面,就收到钟祭翔传送来的讯息。 「好心说陪着买东西实则藉机勾搭人未来老婆!关爵亮你居心不良不是人!」 怒气质问跃然于文字上。 简直莫名其妙。关爵亮皱了皱眉,检阅完就关掉没理了,只以为是钟祭翔太久不发炫耀文,这下又要各方面作秀。随即他收回手机。于是以为没什么事的,可那天的质问讯息原来才是开始。 不可分割的光与影和灯火阑珊 03 (26) 隔几天,钟祭翔不发讯息了,直接拨电话过来。 那时候,关爵亮在办公室里工作,瞧见手机萤幕弹出来电者,本来是没要接。 「你眼瞎啊?」钟祭翔劈头就骂人。 「什么事?」关爵亮不想浪费宝贵时光,双眼还放在电脑萤幕的文件档上,手忙着操作和补敲键盘打出对应文字。 「看不见我发什么讯息给你啊?我让你回答你不回答啊。你道德给狗啃了?」 听不到有用的的资讯,关爵亮懒得耗神花时间应付,而且知晓秦雨蓉护钟祭翔紧紧的,也就没有特别想交谈的了。奈何被嫉妒烧红眼的人不肯放过他。 「是想我闯进你公司大声嚷嚷『关爵亮勾引人未来老婆还上床打得火热』是吧?」隔着讯号遥遥连接,关爵亮还是能听出钟祭翔咬牙切齿怒火熊熊,好像巴不得衝过来一掌拍死一嘴咬断。 关爵亮怔了怔,製作文件档的注意力澈底消散,冷冷道:「你嘴巴放乾净。」 「你行为就乾净检点了啊?我生日是我生日干你屁事!你抓着秦雨蓉不放,还藉故说陪她挑我的生日礼物!我已经跟秦雨蓉求婚成功,很快就要结婚了!你非要勾搭非要跟我过不去啊?」 冷冷笑了笑,关爵亮觉得好莫名其妙。 更离谱的是竟听出手机彼端的不爽畅,以及计画受破坏脱离掌控后焦躁烦闷──不是吃醋了,而是作不了主而气愤,因为未来老婆秦雨蓉是所有物。 「她是人。还有,我没有跟她去买任何东西。」 明明也不想解释,可关爵亮还是不得不耐下心陈述事实。 「上次你向她求婚,从餐酒馆离开,我就没有单独跟她出去过。」那之后被秦雨蓉约出来谈钟祭翔在社群上渲染作秀坏他声誉的事,除在店里坐下来外也没去哪,何况沉博光跟着来了的。「你不信,可以去问她。」 「她有什么好问。」钟祭翔立刻否决了,语气颇为不屑。 关爵亮额角青筋在跳,手揣紧贴耳的手机,但忍下来没直接沉声反问回去:都是钟祭翔你即将互相信任最亲最爱的人了,说什么有什么好问?沉默迟疑半晌,他终于松口想折衷办法以自证:「你要证据,我拿给你。」 也免得钟祭翔继续不愿信他隻字片语,浪费双方时间。 「下班之后。」他道。 「你当我间的咧?」钟祭翔呵呵不快,旋即掛断电话前也没说不好。 看着手机恢復待机状态,按入与那人的聊天框已读讯息,关爵亮眼神悠远。 最后保留的属于大学的憧憬与年代也将离去了。 「或许这样更好?」淡语呢喃,关爵亮想到沉博光总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太执着于失去的反而看不见后来的。徐慢深呼吸后他仅留下最新已读讯息,剩下的都一一删除了。 将近空白的聊天框里只有互来互往三句话。 「祭翔的生日就快到了。陪陪我去给祭翔买生日礼物?对祭翔要保密才行啦。」 「阿爵,我没看到你回覆我,所以又来问问你。忙完记得回我哪!」 「我不合适,另外找人陪你,也请替我跟钟祭翔说一声生日快乐。还有,你的存在就是钟祭翔今年,甚至是这辈子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意即生日礼物虽然准备了,但永远比不上本人现身生日惊喜派对更重要、更具备心意。这是那夜碰上紫念念并在餐酒馆外吹风、沉默深思许久后终于发送给那人的讯息。他与那人的对谈也终止于这则那刻。 整理毕,关爵亮搁下手机。 不可分割的光与影和灯火阑珊 04 (27) 夜晚,关爵亮下了班。 钟祭翔果然在他公司大楼门口拦人。 「你再不下楼来我就要上去大喊大叫啦。」钟祭翔双手扠裤口袋嘴嚼口香糖,站姿痞气,脸上自负高傲跩得二五八万。明明这副打扮应该与关爵亮同大楼的上班族们格格不入,钟祭翔却能翘昂下巴以睥睨螻蚁的姿态偷笑。 「去外面找家店。」关爵亮不打算在公司门口停留太久。 没想钟祭翔看西装革履繁忙的白领们竟看出了兴趣。 「你们这些高学歷的高尚人士就是自视甚高,但又怎样?没我现在快活悠哉。」洋洋得意的钟祭翔哼音哈哈,高兴又乐悠悠。阳光帅气形象荡然无存。关爵亮不再多提,转身就走出建筑物。 他还记得大学时钟祭翔的口头禪:「瞧你们悠游自得我就烦!惹我噁心!」 并且总要配上妒忌不爽的表情。而关爵亮是钟祭翔排在第一位的噁心对象。 「秦雨蓉啊,我庸庸碌碌,比不上那些优质家庭出来的,你嫌弃不嫌弃咧?」某天蓝天白云下,钟祭翔一副坦露心扉的模样问秦雨蓉。 惹得秦雨蓉不作犹豫鼓励:「嗯呢,一个人的内心才是最重要的!」 却从没怀疑过钟祭翔总是背地里噁心那些无辜的人。 「证据在哪?拿来啊。」钟祭翔大嚷大叫,不等关爵亮带头领到可以谈话的店面,就反转于数分鐘前的自得其乐而变得烦躁焦虑,想起什么琐事似的。关爵亮无奈停步,原地无声休整,直截了当从包包里拿出手机。 「还设什么图形锁!」钟祭翔一瞥见就抄走乱按乱点。 可发现不能立刻看到证据,更烦得跺脚又气得跳脚。 「我解锁。」关爵亮已然对钟祭翔老大不客气的姿态麻木,努力放平心态,取回手机解开图形锁后点入与秦雨蓉的朋友群组聊天框。钟祭翔眼一斜就瞧到了,没转换成放心的表情之际更添了点不畅快。 「你偷偷删掉了吧啊?」钟祭翔不信似抢走关爵亮手机,上上下下滑动讯息。 但当然不论怎么滑,始终只有这三则。 「这更有问题吧!你当我傻啊?秦雨蓉跟我说是你陪她去买我的生日礼物,难不成她还胡说八道的啊?」兴师问罪的钟祭翔查未来老婆动向简直理直气壮,偏要在关爵亮删掉的聊天框里揪出点什么。 关爵亮听了,冷冷笑了,随即俐落从钟祭翔手中夺回手机,不再给人乱用。 「她大概是想,好朋友还是应该一起庆祝生日,所以才说我也参与了的。」关爵亮可以想像秦雨蓉始终守护的好朋友仨关係。那人纯白如天使,却从没看清过想护着的不过是道虚影。 那人很努力,关爵亮也心甘情愿配合着的。 然没有用。 钟祭翔仰天大笑乾嗤数声,烦心事一扫而空后自傲更跟着回来。 「整天把三个人绑一起道德绑架啊,秦雨蓉傻不傻,只能说我戏演得好咧!都没发现谁谁不对盘。你和秦雨蓉还真是『好朋友』。」意在言外讽刺一把,钟祭翔快意哼哼。 「可以了?」关爵亮没间时间理会炫耀作秀的某,连人也不愿费力去瞥。 将手机放回包包,掉头就要走。最好远离这总把没必要的他当假想敌的某。 「关爵亮,你给我离秦雨蓉远远的愈远愈好!切断连系就更好了!」钟祭翔恶声恶气警告,「我跟秦雨蓉要结婚了,正正当当的合法夫妻,没有你这位『好朋友』掺足的馀地,别让我看着噁心。」 本来关爵亮不想再跟钟祭翔废话。 可听着真难忽视。他原地顿了顿步,回过头冷瞧着此时丑陋嘴脸的钟祭翔。 「你怕什么?」彷彿若有所觉,关爵亮脸上没有笑,带有观察的审视给钟祭翔添上许多不安不畅,于是钟祭翔更气急败坏,一脚踹墙,上前使劲拽住他衣领。 「怕你妹怕你妈怕你屁股咧,我怕你什么?你是长得比我好看出生比我好,但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不是?光凭这点我就强你百倍。还有我未来岳父岳母宠女儿宠上天跟着宠我这未来女婿,豪华婚房早就送来为我准备好了。你有什么?」钟祭翔瞪大眼讥誚痞笑。 非常自满与得意,终于能压敌人一头而喜气洋洋。 可关爵亮似能瞧出这高高在上背后不快的僵硬──被抢走就什么都没了! 「哦。」关爵亮不关心不应答,强行扯开拽他衣领的某手,整了整凌乱衣领,神色平淡瞅钟祭翔一眼。他还没迈步离开,反而是气得不轻的钟祭翔甩手不干不理慌张走人。 明明胜利了,背影却特别狼狈。 关爵亮见那背影愈离愈远,完全不了解钟祭翔除来看证据外还想作什么。 「所以呢?」他云淡风轻喃喃,想到钟祭翔说对了一件事。 他曾经喜欢那人许多年,可那人从没注意到也没在意过。 这或许是世上最悲情的事了。 关爵亮深深叹息,稍抬头便望见了月亮,视线于是停留好一阵子,驀然想起曾经并肩这般的某个人,还答应过偶尔间下来要去餐酒馆坐一坐的。关爵亮吹着晚风。 天很黑。 不可分割的光与影和灯火阑珊 05 (28) 关爵亮没有陪那人去买钟祭翔生日礼物应该是釐清了的。 所以接到许久没联系的秦雨蓉电话时除犹疑接不接外没怀疑什么。 「秦雨蓉?」收敛起过去许多年热络熟悉的唤法,关爵亮淡然问候,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拿开手机确认通话人是那人没错,附回耳边时已听到听孔幽幽传来的男女对谈声。 「阿爵吗?我大学的时候受阿爵很多照顾的,不然我连顺利毕业都困难。」 「哈哈,所以,蓉蓉,你是感激人才肯跟人当好朋友的啊?」 听这道女声,关爵亮毫不怀疑是秦雨蓉,背后似有餐具餐盘相碰的鏗声与店家其他顾客的聊天声。男声则是钟祭翔。关爵亮不晓得这通电话是什么意思,迟疑后还是没掛断。 「嗯?阿爵性格很好的。」 「性格好当然不交白不交啊,反正有『好朋友』两肋插刀助紂为虐作跟班跟屁虫,大学生活乐悠悠,是这样吧,蓉蓉?」钟祭翔幸灾乐祸大笑,异想天开天马行空,将好朋友定义大翻转,可最后被问的那人没辩驳,只简单笑笑就结束了。 「看来『有人』对工具人的定义很自恋,还以为真心好朋友咧,可悲可怜啦。」 「祭翔,我没有那意思的。阿爵是真的好人。」 「哦哈,好人卡啊哦!」 隔着通讯,关爵亮都能感受到钟祭翔话中有话,故意惹人气怒挫败,于是更能推断出这通电话肯定是钟祭翔作的秀。冷了脸,关爵亮拿开手机将手指放到切断通讯上,彼时那方突然发出秦雨蓉吓慌的啊叫声,致使他手急顿。 「祭翔,餐厅好多人的,你亲我我好喜欢,可是会被很多人看见的。」 「都快结婚了,亲一亲怎么咧?还说人未来夫妻妨害风化哩?比起亲,蓉蓉,我更想直接在一堆人面前把你压桌子上这样那样,让一群人羡慕嫉妒我!」 「祭翔!别胡说八道了。」 此后是二人基于是不是开玩笑和胡说而展开甜蜜推拉。 关爵亮却能听出来语带委屈扼腕的钟祭翔是有那意思的,而幸福笑着的秦雨蓉则认定是钟祭翔说法夸张,不过是表达对未来妻子的喜爱和十足相爱罢了。他无法不推想钟祭翔作这事的用意。 「不甘受气?」最近与钟祭翔发生过的事只有下班后为证据碰面而已。 除了那天外不作他想。所以对方用那人的手机拨过来,让他猝不及防听到二人议论,好一石二鸟来扳回一成顺便多踩关爵亮好几脚? 「很愉悦欢快吗?」能想像到诡计得逞的钟祭翔肯定快意得不能自己。 关爵亮故作平静,漠然切掉通话,满脸冷淡。 谁都不愿意听朋友背地里或谈论或评价甚至说坏话。关爵亮也只是普通人。 不可分割的光与影和灯火阑珊 06 (29) 没想到同样的事还没结束.而且接二连三。 「我和关爵亮不小心一起掉下水,蓉蓉,你会救谁咧?」在接到秦雨蓉电话却听见二人交谈的隔天上班时段,关爵亮手机响了,来电通知显示未储存的陌生号码,以为是公事上电话所以他没作犹豫就接听了。 没料想从听孔又传来熟悉男声,还优越感十足,相当胸有成竹跩得不行。 被问者没有马上应答,随后噗哧笑出声来,满满的明媚灿烂:「祭翔,你和阿爵怎么会同时落水呢?」关爵亮能听清钟祭翔催促着假设,偏要未来老婆秦雨蓉答出什么。「嗯呢,假使真有这一天嘛,我肯定先救祭翔你的呀。」 没有随便应答也没有太认真对待。 「阿爵能力很强,会的事情多,好像也擅长游泳,那祭翔你是旱鸭子嘛,我当然要想办法下水救你呀。」秦雨蓉笑得甜蜜开心,语带诚信承诺,好像先将结婚时的誓约提前了。钟祭翔听到后更傲慢了。 「我就知道!蓉蓉最爱我了啊啊啊。」手舞足蹈欢欣鼓舞,巴不得扑抱上去。 「啊,吓我一跳,差点倒到床上了呢祭翔。」秦雨蓉开心斥说。 彼端的背景音是二人连忙调整姿势坐好的细碎声。 关爵亮垂眸不去多听,将手机拉远,想知晓钟祭翔到底还想作什么。 「我就说嘛。关爵亮什么都好,可惜愈自讨苦吃没人陪,能力好也没屁用啊,过得不如我。不愧是我未来老婆蓉蓉,在交朋友上就是有先见之明,还控制得人天天围绕行动!」钟祭翔骄傲又讚赏,混杂着关爵亮无法忽视的暗讽。 彷彿在对听的人说──你以为谁想当你朋友啊,不过是利用你而已好吧哈! 「祭翔,我没有因为阿爵优不优秀就决定多陪少陪的。我只是觉得阿爵很厉害,所以一个人没有事的。」秦雨蓉说明与认定,表达得情真意切毫不怀疑。 可那正表示,那人都认为好朋友关爵亮他,独来独往都理所应当所向披靡。 事实确实是那般吗?关爵亮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 沉默着听通讯彼端交谈,有一瞬间他精神游离并失焦,大脑不晓得空白数秒,男女声继续肆无忌惮响起来了。 「这不是拿来问重色轻友或跟家人比的?嗯嘛,像我妈妈如果和祭翔你同时落水的话,我会先救谁,这样的?」秦雨蓉的声调是天真澜漫与率真,笑得羞怯。下秒,关爵亮听到拉远的手机听孔破出女声吓慌惊喊。「啊──」 这次他有所防备,没有上次的心惊担忧。 甚至根本不需要关爵亮来多馀操心。 「祭翔,你先让我起来啦。」秦雨蓉甜蜜蜜嚷。 「蓉蓉,蓉蓉!你这问题太简单咧,身为你一辈子的未来亲亲老公,当然救的只有我啦,哪还要问啊。蓉蓉,蓉蓉,都躺床上了,你还以为能脱离我的魔爪?」钟祭翔魔鬼般压低声诡异笑起,那方瞬间传来秦雨蓉被逗笑的情侣日常推拉。 之后,幸福叫嚷来来回回,终结于接吻声中。 那接吻十分漫长,已然神游恍惚不知多久的关爵亮悄然切断通讯,垂眸沉默。他想,钟祭翔的目的应该达到,不会再鍥而不捨拨电话过来挫他锐气、气得他怒火攻心,并且让他知晓他心目中的那人其实根本没把他真正放心上。 「呵。」他冷淡评价,却拋不开那丝骤然而起的低靡。 然后隔天,这样未储存且不重覆的陌生电话又来了。 「蓉蓉,要是关爵亮突然对你说喜欢你,你怎么回答啊?」比起前两次的胸有成竹,钟祭翔刻意的提问下其实有点焦虑,很想知道答案的同时更想听话方关爵亮知难而退。 「嗯啊?祭翔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呢?」秦雨蓉语气非常不解,好像都被男方求婚了,应该断定此生除彼此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人了。「阿爵是不会说喜欢我的,我很早以前就感觉到了。阿爵跟我除了是好朋友外就只是好朋友的。」 就连隔了通讯距离的关爵亮这方,都能清清楚楚听到那人的篤定笑意。 可是听到这否定,钟祭翔没有安心也基本上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我说『假使』嘛,假使关爵亮对你告白了咧?」钟祭翔催促。 「我都要跟祭翔你结婚了,你觉得我能回什么嘛?」秦雨蓉仍然当在听玩笑。 「那『假使』是我和你重新成为男女朋友或求婚之前咧?」 「你这个假设真的很没有必要嘛。」秦雨蓉奇怪地应道,还是耐心回答爱人。「年纪小时交往又分开,我心都在祭翔你身上了的,嗯嘛,就算阿爵真的对我告白说喜欢我,我心里也住不进第二个人了啦。」 「哦──所以说,蓉蓉,你是绝不可能跟关爵亮有什么超友谊关係,对咧?」钟祭翔澈底放松长吁口气,立刻回归洋洋得意大喊大叫,刻意朝手机接话方那端明示暗示,偏要关爵亮意志消沉,还要明明白白告诉他── 关爵亮你怎么样都比不上钟祭翔我啊! 纵使钟祭翔我还没有重逢你关爵亮喜欢的人秦雨蓉之前,你告白也会被拒绝的咧!哈哈!超快意! 还没来得及将传出交谈声的手机搁到一边,就听清了那人的肯定与钟祭翔完全屏除不安的大解脱。他眼神旋即黯下,仅只短短数秒,便更显得冷意蔓长。毕竟已经是曾经,接受的事实也是早早逝去了的。 关爵亮手指一触萤幕,这次就想俐落掛断结束。 「祭翔,你作什么?」那人口气懵懂无知,钟祭翔爽畅大笑,带得关爵亮微停。「嗯咦,祭翔?」通讯背景音有衣料窸窸窣窣声,衬得茫然的那人更加纯真。 「上次蓉蓉你说再等等,不让我作,我忍得好辛苦啊。」钟祭翔装可怜,委屈巴巴,迫不得已不满威胁道:「今天再不让我舒服解放,就全是蓉蓉你憋坏我的责任哩!」接着有东西落地声,还有砸到什么易倒物品发出碰哐声。 「啊。」那人倍受惊吓后,极富耐心安慰与劝说:「等到结婚名正言顺了,我会顺着你的,祭翔。」谈到女人此生初次,语气不由得羞怯而支吾。「好吗?」 通讯彼端没有发出钟祭翔的回应语声,倒是衣料扔丢与脱褪声更清晰明显。 关爵亮用手掌摀住手机听孔,麻木到没有丝毫表情。 「蓉蓉,你要是害怕担心,我先不全部进去。」钟祭翔大方好心赦免道。 「可是……祭翔。」那人犹豫不决无法拒绝喜欢许久的初恋情人,总想给最好的,「嗯,啊。」再之后没有交谈,只剩满室曖昧呼息,男声沉浸欢快、女声惊慌承受甘愿付出。可是都没想离开贴近的对方。 关爵亮蹙紧眉心,果断切断通话。 都行这般私密的事了还刻意给外人听是想怎么样? 淡漠将手机萤幕盖朝桌面,关爵亮楞神好阵子,才振作起来揉揉太阳穴。 「已经够了?」关爵亮是在问根本听不到的作恶之人钟祭翔,觉得差不多该到此为止了,毕竟气死人刺激人顺便虚荣自傲都达成了,连更离谱的隐私都不介意地拿来激怒炫耀。 所以该够该结束了? 关爵亮不清楚对方打算,可下次那通号码没见过的未知来电响起时,他还是迟疑了下没马上接听。钟祭翔仍在兴头上,大概洋洋得意又自满,以为终于找到方式对关爵亮出气了──关爵亮再按下接通键时,连续好几通都没有交谈声,但有如色情片带满嘘喘,还有情动时女音声声唤喊的钟祭翔名字。 男声大刺刺笑哄,作戏般兴奋夸张又吼又叫,偏要将通讯话音叠得迭荡起伏、闻声便如身临其境:就是要听者从天堂坠落到地狱深渊,哈!中招中死关爵亮! 关爵亮好几天没睡好了。 睁开眼时天色未亮,他盯着天花板半晌才慢慢聚焦,从涣散意识恢復清明。 「天什么时候才会亮?」他扯扯唇角,淡然与疲倦都掛在稍显苍白的脸色上。 这时,手机终于不再是未知来电铃声,而是朋友群组讯息音。 秦雨蓉:「阿爵,你想来我和祭翔的新房看看吗?来看看好吗?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和建议。把新房弄得漂漂亮亮温馨甜蜜,住着会很幸福的,希望阿爵能帮我实现我最大的梦想啦。」 这也是之后最一击毙命的事件。 而那时关爵亮还什么都不晓得。 不可分割的光与影和灯火阑珊 07 (30) 凝视讯息挺久,关爵亮神游回来才婉拒掉。 甚至不用想就能知道,钟祭翔肯定是厌恶他去的,还要他离那人愈远愈好。 没料当天正午关爵亮去附近饭馆吃饭时,碰见了特意找来的那人和钟祭翔。 「好久不见了哦,阿爵。」秦雨蓉脸色红润开开心心,「难得三个人齐聚,趁你上班中午休息时段,我们仨一起吃顿饭吧。」 「是啊,吃顿饭啊。」钟祭翔赞同,挑了挑眉笑得虚情假意。 关爵亮淡漠看着这一搭一唱的情侣档俩,几乎精神虚弱到懒得回话。随意那二人选关爵亮公司附近哪家餐馆,有位子就坐,三人找到桌位后坐下来,秦雨蓉和钟祭翔坐一起。那人语气甜蜜请未来老公到老闆那里拿点单的菜单。 「阿爵。」座位暂时只剩二人:秦雨蓉和关爵亮。对方露出纯然不懂,「为什么不来呢?我们好朋友仨,我希望在每个重要时刻,都不缺席一人的。毕竟友谊来得多么不容易,毕业后我们仨聚少离多,难得可以相聚。」 「我和祭翔结婚,也算得上是很重要的日子,我们的新房,有太多细节我弄不明白,虽然有旁人可以帮忙,可是我更希望关係好的朋友──阿爵你,能跟我和祭翔一起参与。这样我会很开心很满足的。」那人微噘了嘴,郑重请求下双手稍微闔十。 正午刺眼阳光洒落,再一次衬得这人如揹着纯白羽翼的天使。 纯真又灿烂明亮。关爵亮心想,旁人见了怕是很难狠心拒绝的。 「是我的梦想和愿望,阿爵,你不能帮帮我达成它吗?」那人还继续诚心邀约,笑意盈盈。关爵亮就是单纯看着对座请求的人,想到这数日来钟祭翔恶意之下听到不少秦雨蓉对他的评论,很难表出什么情。 可是一起度过的好朋友时光是存在的。 「我再考虑考虑。」关爵亮拿起桌上的凉饮喝,挪开视线敛了敛眼。 「还考虑啥啊?就来看看我和蓉蓉的新房啊!」钟祭翔走得散漫,一手拎晃粉红色的点餐菜单,亲亲密密靠向未来老婆坐下后大力将单子拍到桌面上,「好朋友啊,好朋友不就是这么用的吗?」 关爵亮哪能听不出来钟祭翔话里带刺顺便讥笑。 好了,数通骚扰电话的真兇不打自招,确认无误。 他抬起眼拢眉投向这刻嘻嘻哈哈真心轻松自在毫不担忧的钟祭翔,看起来像是扫除一切变数可以喜等最终圆满结局。 「看我干嘛?我也『真心』想请你去的啊。」钟祭翔跩样耸肩,一手旁若无人搭上亲亲女朋友兼未来老婆肩膀,那人顿时侧脸幸福笑看着爱人。「欢迎你啊。」 钟祭翔大大方方展开手臂,一副你敢来我就敢热热切切放鞭炮欢迎你来。 关爵亮很难猜透对方是不是想出什么更恶劣的出气方式。 「蓉蓉!我们话都讲尽了,可以了吧?我肚子饿了,还是想去饭店吃自助啊。」 「可是我们都跟阿爵说好要一起和和乐乐开开心心吃饭的。」那人为难踌躇。 而关爵亮却不想浪费双方时间了。 那人瞧好朋友关爵亮都没反对,所以顺水推舟顺从亲亲男朋友兼未来老公了,离去前还不放弃邀请:「阿爵,这顿饭约我希望可以挪到星期六我们好朋友仨重聚的那个时候,地点在我和祭翔新房,你就来看一看、说些意见和想法,一起开心吃饭聊天,好吗?」 「蓉蓉!你烦不烦啊,跟关爵亮讲那么多次了还担心他不来啊?」钟祭翔推着不停回头看好朋友关爵亮的秦雨蓉,一副肯定说服了人般。「我叩到他来嘍哈。」 「阿爵一定是工作忙的。」 「随便吧,忙就不能来看看朋友啊。」 「祭翔,我马上走,你推慢点啦。」 「我乾脆抱着你出去啊怎么样?蓉蓉!」 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甜甜蜜蜜,关爵亮听看着现场与收音,不吭声了好阵子,数秒后才终于朝钟祭翔啟了唇:「钟祭翔,我有话跟你谈。」 「嗯?」秦雨蓉首先困惑望过来,一脸又惊又质疑:「嗯呢?你们不会像上次祭翔在餐酒馆跟我求婚一样,又瞒着我作什么事,准备什么惊喜?是这样吗?」 「没有咧。关爵亮大概看我和蓉蓉你太幸福,也想找个人恋爱了哩,是想让我们介绍火辣辣的对象!」钟祭翔口无遮拦消遣关爵亮,笑得自大又志得意满,彷彿天下尽在我手。「蓉蓉,你先到外头的便利商店待一待,很快就会看到我咧。」 秦雨蓉点头走了。 关爵亮没有为仍然心有疑惑的那人解答,转而看向三七步散漫站姿得逞痞笑的钟祭翔。那人不在,他总算可以摊开来说,声音也不禁下沉几分。 「我为什么留你下来谈,钟祭翔,你应该很清楚。」 「用什么资优生的严肃气势来压我啊?我可不怕。」钟祭翔掏掏耳朵一脸左耳听右耳出,眼神没任何客气与诚意,然后忽然哈哈大笑:「果然道貌岸然啊关爵亮!知道我这里录有那带感的喘息声,电话里听不够,现在还找我要录音来偷偷回味啊?」 话毕,小店里满是钟祭翔刺耳的拍手大笑。 「放心啊,我懂你!嘖。」钟祭翔隔空挥挥手,一副臭味相投的哥俩好状,「为了我们好朋友仨的伟大未来,我肯定会多录点啦,再跟我那群朋友们借手机来拨电话给你,你急什么啊!不然,听现场的更好,我来安排哩。」 「你不觉得你作事太没有底限了?」关爵亮冷意满满。 一听对方愈来愈恶意又不当一回事的口气,一般人可能以为是玩笑。 但关爵亮知道不是,钟祭翔有很大可能真会那么作。 「想要我报警?」他淡然却锐利道。 「报什么报啊!」钟祭翔听到报警就有点慌了,原本悠游自得的脸色更是恶狠狠,「我好心好意给你听秦雨蓉最真实的想法,你不感激我就算了,还想抓我。跟你们这种高智商的人说话真的全是屁!」 「我打电话给我朋友!对!他们怎么抓得了我!」钟祭翔自己说服自己,慌乱的眼神又压下来,挺起胸膛极有自信。 「请你适可而止,行吗?」关爵亮说。 他本来也没想真的对钟祭翔怎样,尤其秦雨蓉的一生将要与这个人牵系一生。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去阻扰那人的幸福的。 「有这些间时间『关照』我,还不如拿去陪陪该陪的人。」关爵亮指的自然是钟祭翔将结婚并结为夫妻互许终生的秦雨蓉。他声音放淡,该说的都说了,对于骚扰电话的立场也表达清楚了。可就钟祭翔的为人而言,关爵亮不完全知晓。 钟祭翔骂了一声脏话。 「我作事不需要你来指指点点,你以为你谁啊。」气得踹桌脚出气,结果脚好痛而发出惨叫,钟祭翔丑态尽露脸色铁青,拽过方向要离去,临走前回瞪关爵亮,突然似笑非笑形容诡譎:「星期六记得来啊,来大开眼界豪华婚房长什么样,一起『同乐同乐』。」 话落,彷彿终于出到气扳回一成,钟祭翔重重哼音撇头跺离,不想再看到人。 不可分割的光与影和灯火阑珊 08 (31) 关爵亮最后还是在小店里点了一套简单的餐点,带回公司办公室吃。 十分鐘后,执着筷子扫了扫还满满的麵条,实在吃不下。他一点胃口也没有。 「小亮亮,我在网路上又看见上次推好吃烧烤的人这次推荐了回转寿司──」沉博光讲话讲到一半,眨了眨眼瞅瞅好像刚要吃午饭的好朋友。本来脚步还挺轻快的,想到有想吃的美食实在太开心啦,所以从座位起身就找来了。 不经意看了好几次,沉博光揉了揉眼,以为是眼花出现错觉。 「小亮亮,我怎么觉得你消瘦了?」沉光光想要关心深问,关爵亮已经啟唇。 「我这午餐你吃不吃?」他终于能放下竹筷,并且以防好朋友往失恋憔悴的方向想,关爵亮补述:「多的。店家送的。」 「哪个店还多送一份?好开心!」沉博光注意力立刻被美味食物转移,吃过饭但显然没吃饱,兴冲冲跟关爵亮旁边不在坐位上的同事借办公椅,得到人同意后就坐下来,一咪咪一咪咪挪好坐定,哇了声审视餐盒,不知从哪变出自备木筷。 开动! 关爵亮移开一些位置给好朋友享用第二份午餐。旁边专心吃麵还一边讚美味道的声音、同办公室中同事敲打键盘的声响,让他慢慢恢復平静。 不去想钟祭翔恶意话语那些的。 重新揣来手机,他迟疑点入群组聊天框中秦雨蓉最后询问他去不去的讯息。 「小亮亮,我差点又忘记问你,星期六要不要约去吃我说的那家回转寿司?」沉博光嗯哇嗯哇吃得欢快,还忙不迭边吃边问。「看人评论,味道很地道、价格勉勉强强算平价吧,环境也宽敞明亮,而且是日式美食!哇沙毕!」 「星期六?」关爵亮听到这关键日子,不由得语速放慢并思考。 「那家寿司店星期六有特别寿司,我可期待哇。」沉博光一想到能品嚐没吃过的推荐美食,就双眼发亮迫不及待。 关爵亮听着,凝视手机群组聊天框然后啟唇。 「星期六晚上吃。」他难得慎重对好朋友道:「沉博光,帮我一个忙。」 正吃麵吃得津津有味的沉博光诧异咬着麵条忘记动嘴巴,几分鐘后听完好朋友关爵亮说完要帮的忙,才嗯哇嗯哇恢復动作一边点头答应。 得到可以解决的办法,关爵亮表示感谢之后,动手回覆秦雨蓉。 「我会去的。」 既然是那人的梦想,那就成全两人从大学时期认识进而结交的那些时光。 可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了。关爵亮放下手机,彻底沉默下来。 不可分割的光与影和灯火阑珊 09 (32) 关爵亮直到站在秦雨蓉给的地址建筑前,还是认为不应该来的。 他确认了手机朋友群组上与沉博光的聊天框。 「沉博光,一个半小时后拨电话过来,谢谢。」他五分鐘前发过去,不到两分鐘就收到彼端比出没问题的小贴图。这是关爵亮所能想到可及时抽身离开的办法,也是请沉博光帮的忙。 几分鐘后,那人打开门欢迎按电铃的关爵亮到来。 「阿爵,你来啦?」秦雨蓉笑得灿烂开心,招呼客人兼好朋友的同时又露出一丝不解:「我以为阿爵你会早点来跟我们吃午饭的。不过当然啦,晚饭也行的。」 「堵门口堵太久了吧,接到人就进来啊。」钟祭翔突然走到门口来催人。 关爵亮听出对方的不耐烦跟刻意打断,于是默不作声低头看了看鞋和鞋柜。 「鞋子穿着进来就行了。」旁边的秦雨蓉瞧见之时连忙说,像想到什么,接着甜蜜蜜间聊:「最近还有设计师和送傢俱过来的人进进出出的,地是有些脏,家里也还乱,希望阿爵别介意哪。本来二楼都规划好了的,傢俱那些也都到位了,但祭翔忽然有新的想法,所以就又改起来了。」 说到未来的幸福生活,秦雨蓉双眼明亮,笑得更无忧无虑。 「嗯。那我穿着鞋进来了。打扰了。」礼貌客气地道,关爵亮没多馀去打量这屋子。他只听钟祭翔嘖嘖的烦闷声响,随即三人前后进屋里了。秦雨蓉在旁边说设计这间新房的歷程。 「阿爵,你觉得这样还可以吗?」 「你问他干嘛?又不是他要住。」钟祭翔嫌弃道。 「问问不同人的意见哪,何况阿爵还是我们的好朋友。祭翔,你不是也赞成请阿爵来发表意见的吗?」秦雨蓉困惑看人,被看的钟祭翔顿时热切笑得像朵花。「嗯呢?祭翔就是口是心非,阿爵别介意。」 哪里看出来的口是心非?关爵亮瞅了眼同样对着他热切笑的人,默默心想。 「因为我和祭翔都不太会煮饭,我妈妈已经帮我找好人,到时候每天也负责我们的吃饭问题。嗯嘛,所以今天晚餐我们就先去买了电火锅。一起来吃顿开开心心的火锅晚餐吧,阿爵。」秦雨蓉两手一闔,喜笑顏开期待不已。 「啊?是说要吃火锅吗?」钟祭翔好像根本没听说似的。 「昨天不是定好了嘛?」秦雨蓉问钟祭翔,「说好祭翔你提前准备火锅料的。在冰箱吗?」话落,小步踩向冰箱的位置去,步履轻盈跃跃欲试──好朋友仨久违大聚会。 结果不到三分鐘就传来有些远的女声:「啊,祭翔,你没准备火锅料呀?」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会准备了咧?」钟祭翔不动如山挑眉挑衅关爵亮,关爵亮当作没看见,若无其事站原地。秦雨蓉则已经烦恼地走回来了。钟祭翔道:「我回的是蓉蓉你不陪我一起去,我就不买哩。」 偷懒牵拖也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关爵亮懒得浪费力气瞟人和回应。 「那我现在去附近超市买,祭翔,你陪我一起去吗?阿爵,只能让你再多等我们一会了,真是抱歉啊。」秦雨蓉一脸愧疚,明明是刻意找人来开开心心吃饭的,结果出了差错。「阿爵,那你把这里当自己家吧,轻松自在一点哦。」 「哦。」应不出类似答应的嗯声,关爵亮轻轻发声。 旁边的钟祭翔反而反应极大:「这家跟他有什么关係啊,好啦,蓉蓉别囉嗦!」 「都是好朋友嘛。」秦雨蓉被钟祭翔推着后背要往玄关去,前者顺从地被推,快接近大门时想到什么,回头疑惑问人:「阿爵,你今天话好少哦。」 关爵亮淡淡迎视奇怪与困惑着的秦雨蓉。 不是比起我的劝諫和提醒,还要更相信钟祭翔的为人吗?那么还能说什么。他暗道,啟唇却回了别的:「最近公司的事比较多,有点累了。」 像是找到原因,那人顿时明媚笑起来,眼神满满关怀:「阿爵要好好休息哪。」 「行了吧?」钟祭翔被当作空气撇在一旁,已经忍到极限,不耐之下脸色铁青,有种未来老婆勾搭上别的野男人而头戴绿帽的不爽感,强拽过回视的秦雨蓉就用力扭开屋门,跺着走了。 屋内安静下来,关爵亮精神才稍微放松。 目前还不清楚钟祭翔是否有什么比骚扰电话更过分的恶行,只能时刻提防。 微靠重新粉刷过的墙面,关爵亮神思悠悠大脑一片空,倦累也跟着上来。这种时刻竟意外怀念音乐餐酒馆的放松氛围。摸出手机打开,最后停留的画面是与沉博光的交谈与没问题的手势贴图。 「很好听吗?」关爵亮眼一瞥,就瞧到上头已读讯息中显眼的海景影片。 点下播放,大海海浪近在眼前耳畔,紫念念所盼望的就是这般寧謐平静?关爵亮听看完了一遍又一遍,时间渐渐在晴空万里与风平浪静中度过,待到屋外响起谈话与开门声。 「不是都约好了吗?为什么临时急急忙忙走啦?」 「这我怎么知道!那不是蓉蓉你好朋友咧?你去问啊。」 「可是我手机忘记带出门。祭翔,你帮我打电话问问嘛。」 「我手机费是不用在这种无聊事情上的哩。他都打电话给我说着急走,算咧!」 熟悉的男女音隔着屋门,有些模模糊糊,关爵亮收起手机迈出步正打算到玄关看看,就听到钟祭翔调笑曖昧的声调:「他走更好啦!我和蓉蓉就能过两人世界啊!蓉蓉,啊,嘴巴张开。」 「唔?」女声纵使想回什么也回不了了。 关爵亮霎时止步,从玄关那头扩散起浓情蜜意的接吻声。 他识趣地没有去打扰钟祭翔与秦雨蓉的二人世界,收脚靠回墙面打算等等。 「祭翔,你再问问阿爵嘛,好不容易我们好朋友仨重聚了,连吃顿饭都随便失约吗?不行的啦。」 「衣服都脱了,你还想着别的男人啊?」 「你脱我衣服作什么?不是准备吃饭了吗?」 「蓉蓉,等我吃完你,再来准备吃晚饭咧。」钟祭翔笑得爽畅痞气又兴奋,期待还充满干劲。「我上啦,蓉蓉,好几次都在床上,这次有机会试试在玄关!这屋子隔音不错,就算蓉蓉你喊大声,邻居也不会听到。我就能更爽啦──」 「祭翔!」倒抽口气的女声羞人轻嚷,之后都是百般配合的曖昧声息。 不故意窥听而是强迫中奖的关爵亮皱了皱眉,总算发现一些问题。 可是来不及澄清了。随着喘息声在没有隔开的空气里振盪,关爵亮脚步沉沉,大脑倏地嗡嗡。彷彿还不够,玄关的欢爱现场持续着高速频率,钟祭翔嘴角扬起恶行得逞的笑,强力欺负未来老婆,眼时不时瞄向拐弯之后的客厅。 「敢高我一头,我就让你吃鱉!」钟祭翔哼音嘲笑,获胜的感觉太爽快啦,更没压下声量。于是被玄关动静定在原处的关爵亮捕捉到了,明白当下,只觉得作呕噁心。 真有必要吗? 骚扰电话只是开胃菜,现场直播才是终极报復。关爵亮想起钟祭翔那日在小店里最后所说的同乐同乐,更是恶感到不行,震撼过深,不懂对方竟连未来老婆都能拿来利用。 「呵。」关爵亮浑身发冷。 然后他试着朝后方寻找别处,离玄关愈远愈好。 可这时候,他手机铃放肆响了。关爵亮迟钝瞥了眼,看到来电者沉博光。 「什么声音?」秦雨蓉似乎是从意乱情迷中稍醒。钟祭翔骂了一声脏话。 「没想到关爵亮打电话给我说临时有事着急走,手机居然还忘记带走啊,这人到处都有毛病!蓉蓉,你等等我啊,我去找找,马上回来,你不要乱动!」钟祭翔大叫着勒令且迅速碰碰碰地快走进客厅,脸黑得彻底,眼红得极致,直接停站在关爵亮面前。 关爵亮懒得顾及人,抬眼时用压到最低的音量对钟祭翔说。 「你故意的?」不能让被利用的那人知晓,所以他的质问接近气音与口型。 「哼!」钟祭翔一反在爆发中被迫停止的不畅,勾起两边嘴角笑得快意又舒爽,「我可没藏私咧,这次让你现场听个够,便宜你了啊,关爵亮。既然这辈子没机会跟喜欢的秦雨蓉来,那就听着秦雨蓉和别人──你想法太变态了吧啊!」 钟祭翔自说自话,洋洋得意睥睨人。 「手机关了!」最后钟祭翔瞪着关爵亮反应变慢迟迟没掛掉的来电。 来电已经停过一遍完又响了一遍,那方沉博光任务未成功正持续使命必达。 关爵亮根本没打算去切断来电,也没必要听钟祭翔说什么就作什么,但铃声响完两遍后终究慢慢平息,屋内恢復平静。与关爵亮对峙的钟祭翔嘖出一声,大摇大摆走人随后回到玄关,表情态度完全不露异样。 「蓉蓉,快点啊,我憋死了咧。」 「等、等嘛,祭翔,找到手机了吗?我们要不要先通知阿爵?不然会担心的。」 「先完事再说啊!蓉蓉,蓉蓉!」 「啊、轻一点,祭翔,我承受不住了嘛。」 「这样才能够展现我的伟大啊!蓉蓉,你还喜欢吗?」钟祭翔没底限地笑叫。 关爵亮进退不得,恍如被恶意狠狠撂倒,心凉冷得不行。 这时,原本回到待机的手机再度响了,来电者是不成功誓不罢休的沉博光。 「烦!」玄关处听到关爵亮恣意乱响打扰节奏的手机铃声,钟祭翔气得骂出好大一声脏话,连还努力配合的秦雨蓉都疑惑轻问怎么啦,「到底都交了什么朋友!天天就要跟我对着干!」 钟祭翔悻悻然咆哮完,飞快发力粗吼蛮骂。 加快速度完事发洩后钟祭翔甩开屋门逕自离去。 「祭翔?你去哪?」秦雨蓉用不上力气的语声迷茫问,可惜人早走远。于是数分鐘后,秦雨蓉忙跟上钟祭翔,屋门澈底关上,室内瞬间恢復无人的平静。苍白着脸的关爵亮沉沉闔上眼,终于能立刻离开这可怕的屋子。 他毅然往外走的脚步微微虚浮。 不可分割的光与影和灯火阑珊 10(完) (33) 那天离开那人婚房以后,天黑的路上关爵亮接到鍥而不捨的沉博光电话。 「小亮亮,我打这么多通,有没有帮到忙哇?」好朋友沉博光有些在意任务究竟达没达成,特意拨来问,而且关爵亮终于接听了。没想只听到很小声的嗯应及道谢,令沉博光归困惑可也动不了脑筋。 乾脆等晚点碰面,在回转寿司店直接瞅瞅情况。 「小亮亮!你酱油倒这么多?你什么时候变超咸酱油派?」 「啊哇?哇沙毕,这是很呛很呛的芥末,沾一点就好,小亮亮你口味这么重?」 「不是不是,这盘寿司好吃是好吃但特别贵,小亮亮,你眼花拿错啦?」 「哦啾?这味噌汤,喝的喝的,不是给你蘸寿司的。热水加点,满出来啦!」 诸如此类,不停在当晚的回转寿司店座位上演。 大咧咧的沉博光澈底败倒前拿出手机飞快上网,棘手下苦着脸敲敲打打:「好朋友因为情伤连吃寿司都不会了该怎么破?」 当沉博光愁苦兮兮偷偷摸摸上网发问的时候,关爵亮放下本要放嘴巴里的豆皮寿司,恍恍半迟疑最末还是掏出手机点进朋友群组秦雨蓉的聊天框。 关爵亮:要小心钟祭翔。 一想到认识多年的人的处境,关爵亮无法置之不理,但更多的却是过往秦雨蓉对他的话笑笑略过和为钟祭翔辩解的画面。所以手放在发送上始终点不下去,几秒后关爵亮放弃了。 「小亮亮,你今天是不是不对劲啊?」沉博光拿手戳戳好朋友,关怀之情溢满脸上。关爵亮知晓给好朋友添麻烦了,但也不愿让不适合想的好朋友多想。刚神游回来还反应迟钝的关爵亮将视线扫向寿司回转台上。 「你想吃的。」他声音淡淡,有些乏力。 「啊?终于来了!衝呀──」沉博光两眼发光,完全没察觉被转移注意力了。再后来更不记得先前问关爵亮什么,当然关心还是关心的,便与美食齐头并进! 可没想到情况糟到工作都出现差错。 这十多天关爵亮便是这般过来的。 关爵亮握住公车扶桿的手心渐渐冒了汗,刺目阳光慢慢消失在地平线上,恍惚想起与紫念念玩耍后这数日来的遭遇,好不容易才回过神,结果只见公车窗外景致陌生,不晓得到哪里了。 本想早些回家休息缓缓精神,没想结果不尽如人意。 「嗯?搭错车?」 揉了揉眉心深叹,关爵亮果断寻找公车路线图并瞥了眼报站跑马灯,才按了下车铃。待公车停靠,他下车,视线中最先出现的就是幽静的社区边,行道树景致交错,给关爵亮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走入小径,更令人生出来过可又像与记忆中混杂错置。 「你来之前吃过晚饭吗?」 树叶沙沙声里,关爵亮总觉得能听见紫念念询问的温温语气。 随即他想起那晚和紫念念离开餐酒馆后走向捷运站的沿途路上,她所说的。 「嗯。有挺多小餐馆,也有麵包店。」 「家里存点麵包可以省一些钱。亨利也满喜欢这家麵包的。」 关爵亮脚步微停,怔怔瞧向不算完全陌生的麵包店。店外围绕着竹篱笆,有如与大自然共处的田园风,悠游自在,而店内有很多顾客正选购麵包,对着架上的选择犹豫烦恼,不过脸上几乎是雀跃期待── 每种类型的麵包都想买想吃,人生何尝没有乐趣,还更加有动力了。 座位区不大但此刻座无虚席,顾客脸上笑着,彷彿心也是笑着的。 「餐馆我偶尔也被亨利拉着去的,很好吃,或许你那位高中朋友有兴趣品嚐?」 对面正好是小餐馆,原木的外墙,自然又质朴,暖黄灯光洒落至暗下来的天色上,更显得温馨暖亮,好像不论是谁的情绪都照顾到了── 人未必需要太耀眼,能走出自己的路、按照原则来,能没有遗憾就够了。 毕竟世界这么大。 「我比较爱读书一些,阅读书籍,泡图书馆和书店,常常觉得自己是书虫。」 关爵亮走几步路便转身站定,望向那家拥有明亮阅读灯光的小书店,店长私心推荐书区前有顾客佇足翻阅,表情不是兴奋就是好奇,而无数人正席地坐在特意设置的规划区,面对津津乐道分享写作经验的演讲者,每张脸上是汲取知识的满足与欢欣。 或和身边有同兴趣之人或与演讲者或所有人一起讨论关于创作是什么、对什么题材的故事感兴趣、所啟发的知识如何应用在生活上── 虽然事情常常不尽如人意,可是能从广博的知识中寻找到一丝可能性。 生命终于有了意义。 「前面是公园。」 树叶沙沙就在耳畔,关爵亮侧转过身,微昂脸望向还有些距离的路树,枝叶拍打随风摇摆,像在欢迎路人,将巍巍的树身轻轻罩在彷徨的路人身上,告诉对方:你并不孤单哦。 这条小巷就像紫念念的心灵小路,处处是温度。而紫念念就是这般的人。 「关先生,需不需要糖?」随微风和煦的温温带笑语声礼貌而尊重,还有一些不轻易对陌生人洩露的促狭,如紫念念那日在音乐餐酒馆门外的问候与分享。关爵亮抬了头拉远视线,凝向微暗的光线处── 那里,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