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花开的日子》


 第一章 - 谁的标准(1)

    「老闆，我要一份鸡排、大份薯条还有甜不辣，鸡排要辣要切！」
    「好，没问题！」
    「老闆，我要鸡米花和魷鱼，都要大份的！」
    「好！刚刚点两份不切不辣鸡排的妹妹，你的已经好了！」
    滚烫的油锅冒着浓浓白烟，锅里几乎没有空间过，炸熟的炸物刚被捞起，马上又有一批新的食材入油锅。我看着炸得滋滋作响的食物，夹杂着油腻热气的香味不断扑鼻而来，今天只吃了一份和风沙拉，没有得到满足的食慾被勾起，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啊！不行不行，鸡米花350大卡、甜不辣250大卡、鸡排500大卡，不对不对，那块鸡排那么大块，我看至少要600大卡起跳！
    大量的数字充斥在脑中，刚被勾起的食慾立刻就被这些恐怖的数字压抑下去，要是这些充满罪恶的食物进入我的身体里，不知道会胖多少？一想到这点，我就瞬间没了想吃的慾望了。
    「妹妹，你要点什么？」
    我抬起头，老闆娘正看着我，一和她对上视线，她的双眼随即因为笑意而微微瞇起，我才意识到自己挡在摊贩前面太久了。
    「我要一份鸡排和大份薯条，谢谢。」我说。
    「没问题，要辣吗？鸡排要切吗？」她边问边在纸上写下了我刚说的品项。
    我回忆着下班前收到的讯息，说：「小辣，不用切。」
    「好，那稍等一下喔。」她把单子夹在油锅上方夹满单子的塑胶绳上，从这些单子数量来看应该是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我退到一旁，一离开摊前，留下的空位立刻被其他客人补上，狭小的巷口因为这家鸡排摊而被挤得水洩不通。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手机，萤幕上正显示着我今天来这里的任务。
    「亲爱的姊姊，你应该没忘记可爱弟弟的鸡排薯条吧？」任务内容的下方还追加了一张睁着水汪汪大眼的馒头人贴图。
    我举起手机，对着鸡排摊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送出去。
    「爱你！」紧接在后的是恐怖的爱心轰炸。
    说真的，要不是为了江子明，我是绝对不会靠近这种摊贩的，这种会让人发胖的食物都是我的拒绝往来户。现在想想，我大概已经一年多没吃这类型的油炸食物了。
    「天哪，这鸡排也太好吃了吧！」
    一听见这道讚叹声，我下意识转头循声看去，一名绑着马尾的年轻女生手里捧着一块咬了一口的鸡排，双颊塞得鼓鼓的，脸上充满了幸福满足的表情。
    看见这样的她，我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前的模样，曾经我也是会因为吃了鸡排而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可是如今我却再也没办法这样吃着，不只是鸡排，任何高热量的食物对现在的我来说都像是毒药一样。
    「我们等等再去买个两块回去吃好不好？」女生吞下嘴里的食物之后，转头对身旁的男生说。
    和女生相比，男生的脸色就难看许多，他皱起眉头说：「你都已经这么胖了还要吃？你会不会太夸张？」
    胸口顿时一阵紧缩，他说的话勾起了记忆中的某些片段。
    「子晴，你怎么又再吃啊？你不怕越来越胖吗？」
    「拜託你稍微减肥一下好不好？每次跟你出去我都觉得好丢脸。」
    「看看她们的身材，再看看你的，难道你都不会觉得自己有点夸张吗？」
    那个人嫌弃我的模样随即清晰浮现于脑海中，我撇过头，不想因为一个陌生路人继续勾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你就只会嫌我胖！我是有多胖？难道你觉得像那个女生那样很好看吗？活像个骷颅头一样，丑死了。」女生的嗓音忽然变得尖锐，像根针一样刺进我的耳膜中，我忍不住抬起头，发现她正指着我，原来她口中那个丑死的骷颅头指的就是我。
    这一刻，我发现自己成了周遭所有目光集中的焦点，也在此时我和那个女生不偏不倚地对上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被一个陌生人说成这样我没有任何难堪的情绪，反而莫名的平静，反倒是那个女生，她顿时胀红了脸，一脸不知所措，彷彿被嫌丑的人是她一样。
    「对、对不起！」她丢下一句结巴的道歉，转身就跑，那个男生瞥了我一眼之后也跟着离开。
    我看了看四周，还有些路人的视线停留在我这边，我无视这些目光，低下头看手机，但却不知道自己该看什么，只能毫无意义地看着和子明的对话纪录。
    「妹妹，你的鸡排和薯条好了喔，一共是120元。」
    我抬头看向摊贩，老闆娘正看着我，我比了比自己，确认是不是我的餐点，她笑着点点头，我连忙拿出钱包付钱。
    「谢谢你。」我接过她递来的塑胶袋，不知道为什么，沉甸甸的重量让我备感负担，这明明不是第一次帮子明买鸡排了，但有这种感觉却还是头一次。是因为刚才那个女生说的话吗？
    我走到停机车的地方，把袋子掛到机车前方的掛鉤上。
    咦？怎么觉得袋子的纸袋有点多？
    我打开塑胶袋，除了我点的鸡排和薯条之外，还多了鸡米花和甜不辣。
    奇怪？我没有点这些啊，这是放错的吧？
    我拎起袋子，赶紧走回摊位，把那两袋食物拿出来，递给正在装袋的老闆娘，「老闆娘，我没有点这些，这应该是别的客人的。」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忽然笑瞇了眼，说：「有啦有啦，是我帮你点的。」
    说完，她把两袋食物又塞回我的塑胶袋里。
    「啊？」我愣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因为妹妹你真的太瘦了啦，要多吃一点才行。」她向我凑近了一些，把手放在嘴边，小声说：「这些是阿姨我请你的，不要跟别人说啊。」
    我回过神，连忙拒绝，「不行不行，我付钱给你。」
    「唉唷，不用啦，你以后多帮我介绍一些朋友来捧场就好了。」她按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虽然刚才那个妹妹说的话不太好听，但女孩子还是要有点肉比较好看，你真的是太瘦了，瘦到有点可怕，我都很怕你被风吹走欸。」
    「我??」我顿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好啦好啦，你就收下吧。」她拍拍我的手。
    她掌心的热度开始蔓延，我突然感觉到脸一阵发烫。明明知道她是好意，但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此刻，我才突然有了难堪的感觉。

 第一章 - 谁的标准(2)

    「亲爱的姊姊，欢迎你回来，工作辛苦了！」
    一打开家门，我立刻受到久违的热情欢迎。我闪过子明迎面而来的拥抱，举起手中的塑胶袋，没好气地说：「是欢迎我还是欢迎它？」
    「当然是姊姊你啦！鸡排什么的都只是顺便的而已。」子明笑着说。
    「是是是。」我翻了一个白眼，把鸡排交给他。
    「谢啦。」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塑胶袋，惊呼：「哇，你还帮我多买鸡米花和甜不辣喔！」
    「那是──」
    「你怎么这么好？」他一脸感动地看着我。
    看到这表情，我突然不想解释了。
    算了，就当作是这样吧，我可不想让他知道这些都是他姊姊被当眾羞辱换来的同情心。
    「你慢慢吃，我先去洗澡了。」我脱掉鞋子，走过他的身边，往房间走去。
    「咦？你不吃晚餐吗？妈有帮你准备欸。」他嚼着鸡排口齿不清地说。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厨房，餐桌上放了几盘用保鲜膜包好的盘子，我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即使今天没什么吃，但这些饭菜仍让我一点食慾都没有。我吐了一口气，「我在等鸡排的时候已经有吃过了，你吃就好。」
    「是吗？那我待会吃完就收一收，如果晚点你饿的话自己在拿出来热。」
    「嗯。」我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走进房间，一张贴在墙上照片随即进入视线当中，照片上头的这个人对我而言可说是既熟悉又陌生。身材圆润的她手里拿着装了双球冰淇淋的甜筒开心笑着，即便只有156公分的她已经56公斤了，但她也不在意手中的高热量食物，她在意的只有是否能开心享受喜爱的美食。
    好久不见了，二十七岁的江子晴。
    看着她，我如此心想。
    她之所以让我觉得熟悉是因为她是我曾经的模样，但同时却也因为现在的我早已忘了享受美食的快乐而感到陌生。
    从小到大，我和瘦这个形容词完全无缘，一直都是胖胖的模样，不过也许是因为没被讥笑或是霸凌过，所以我不太会对我的身材感到特别焦虑，就算总是嚷着要减肥，但减肥永远都是明天的事，因此我的减肥计画从来没有成功过，直到我和吴嘉佑在一起之后，那个第一个嫌弃我身材的前男友。
    刚开始他对我的身材没什么意见，但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周遭朋友的耳语影响，他对我的身材越来越不满意，从一开始的委婉暗示到后来的直接批评。
    「你有没有想过要稍微减肥一下？啊，我不是说你胖，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再瘦一点一定会更漂亮。你看，像阿豪他们的女朋友那样不是很好看吗？」
    「你怎么又在吃啊？难道你不怕越来越胖吗？」
    「老天，你看看你这张脸，肿成这样能看吗？」
    「你看你，根本是别人的两倍大，我跟你出去都觉得好丢脸。」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伤人，但因为喜欢他，所以我愿意为了他的标准而改变自己，可是即便我已经慢慢瘦下来了，他始终不满意，还是嫌我不够瘦，最后他还是选择和我分手，去和一个符合他身材标准的纤细女生在一起。
    他离开我了，可是我却离不开减肥这件事了，甚至渐渐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方。对那时候的我而言，减肥就好像是吸毒一样，因为头一次减肥有效果而嚐到甜头。一开始我确实是为了吴嘉佑的审美标准才下定决心要认真减肥，但渐渐地，不停下降的体重数字让我上了癮，到后来我追求的不再是好看的体态，而是比昨天还要更少的数字，然后我就在减肥这条路上失控了，宛如衝出轨道的失速火车，我开始用更激烈的方法减肥，断食、过度运动、催吐和服用泻药，甚至连水都不太敢喝，深怕水分会增加我的重量，我每天都被食物的卡路里以及体重机上的数字绑架，哪怕只是零点几的浮动数字都足以影响我一整天的心情，后来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时常为了吃饭和家人吵架，他们总是嫌我吃太少，但我却偏执地认为他们要害我变胖。
    即便已经瘦下来了，可是却因为害怕回到从前那个胖胖的我，我迟迟停不下减肥，后来我开始掉头发、容易感到疲惫，就连生理期都不来了，当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时，我的体重只剩32公斤而已，那个时期的我宛如营养不良的难民，身体就像是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一样，一丁点肉都没有，而且面蜡肌黄、双颊凹陷，模样比我胖的时候还要丑，别说是别人了，就连我都会被镜中的自己吓到。
    因为过度减肥，我在短短一年内失去了健康的身体和家庭的和乐气氛。然而即使如此，害怕復胖的恐惧早已根深蒂固，直到现在我仍无法跨越过心中的那道门槛，我还是会害怕吃东西，就像今天晚上一样，即便肚子饿了，但只要想到那些热量，我仍会刻意去抑制想吃的慾望，就怕自己会变回照片中的那个我。
    我不知道到底要多瘦才称得上漂亮？而这些，究竟又是谁的标准？

 第二章 - 他的难堪(1)

    「子晴早安，现在有空吗？」
    我抬起头，行销部的采娟姐正站在办公桌前笑眯眯地看着我，她的身后站了一位我没见过的男生，他的个子很高，戴了一副细框眼镜，面貌清秀斯文，年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和他对上视线时他对我轻轻点头，我下意识点头回应，然后站起身，看向采娟姐，问：「采娟姐早，你们部门什么东西又坏了吗？」
    在总务部工作的我其中一项工作就是负责处理公司需要报修的设备，在所有部门中我最讨厌的就是行销部，行销部堪称破坏王，办公室里的设备老是出问题，没几天就会接到他们部门的报修单，不过还好来处理大多是为人和气的采娟姐，我最讨厌就是他们部门里的一个秃头组长，他讲话很不客气，而且态度又指高气昂的，每次只要看到他来我就头痛，明明弄坏东西的是他们部门的人，但被骂的人总是我们部门的人。
    「不是啦，我今天是要带我们新人认识公司环境，顺便来跟你们认识一下。」采娟姐笑着说，把那个男生拉到她身旁，「来，跟你介绍一下，他是今天来我们部门报到的赵齐雨。齐雨，她是子晴，以后如果有东西要报修或是要申请什么备品都是来找她。」
    原来是新员工，难怪我之前从来没看过。
    「你好，我叫赵齐雨。」他轻轻点头，声音温润平和，就像他的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文。
    赵齐雨，我看了他掛在胸前的识别证一眼，随后看向他，扬起嘴角，「你好，我叫江子晴，江水的江，孩子的子，晴天的晴，很高兴认识你。」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都只是客套话而已。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和他不要太常见面，因为我们见面就表示他们部门又有东西坏了，同时也代表我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我也是。」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比起刚才的面无表情，脸上多了一点笑意。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客套心态在作祟，总觉得他的这三个字听起来也有些言不由衷。
    ※
    「子晴，你通知行销部来领宣传单了吗？」
    我无奈叹口气，抬头看向正趴在办公桌隔板上一脸迫切看着我的芸臻，「有，已经通知了。」
    她瘪起嘴，不满地问：「那齐雨怎么这么慢啊？」
    「我怎么知道？他的脚又不是长在我身上。」我没好气地说。
    自从上次采娟姐带赵齐雨来我们部门之后，芸臻整个人就被赵齐雨迷住了，整天最期盼的就是赵齐雨来，只要是任何能和他接触到的工作，她都会很热心地帮我处理，虽然我是很高兴她变得这么积极向上，但有时候太过积极反而让我渐渐有点吃不消，例如现在，在印刷厂商送行销部的宣传单来的十分鐘之内她就已经问我超过五次为什么赵齐雨还没来了。真受不了她，我连领自己的包裹都没这么快了，更何况是工作？
    「不然子晴，你再打一次电话好不好？我怕他忘了。」她眼巴巴地看着我。
    「拜託，如果十分鐘之前交代的事都能忘，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我又叹口气，「如果你真的这么急，乾脆自己送过去好了。」
    「我才不要，去那边的话一定会看到那个老秃头，我光是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我就觉得噁心。」她立刻拒绝。
    我忍不住想笑。看来就算再怎么喜欢，她还是有自己的坚持。
    「王芸臻王小姐，我看你还蛮间的嘛，这表示我前天交代你的房务备品採购清单已经做好囉？」
    一听到薏竹姐的询问声，芸臻顿时脸色大变，弯下腰抱着肚子，痛苦哀号：「唉唷，我的肚子突然好痛喔！薏竹姐，我先去一下厕所，等我回来再给你。」
    说完，她就一溜烟跑出办公室。
    「真受不了这傢伙，不知道她这次要在厕所躲多久了？」薏竹姐站起身，转头看向角落的承翔，「承翔，你快点把那些宣传单送去行销部，免得芸臻回来又在那边吵。」
    「我不要！每次我去行销部，那个老秃头就会藉机叫我做东做西的，我才不要去当免费劳工。」承翔马上拒绝。
    现在大学刚毕业的这些小朋友怎么都这么大胆？竟然都敢直接拒绝薏竹姐交代的工作。虽然我也很讨厌那个秃头，但要我为了他得罪主管我可不敢。
    「你们现在是怎样？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刚刚那个光明正大的偷懒摸鱼就算了，你竟然敢直接拒绝？」薏竹姐指着他，气急败坏地说。
    「本来就是嘛！不然姐，难不成你就喜欢那个老秃头喔？」
    「怎么可能？谁喜欢那老头了啊！喂！等等，这个跟我交代你的工作有什么关係？」
    要是那个秃头组长知道我们部门为了他吵得不可开交应该会很开心自己这么受欢迎吧？
    见他们吵不出个所以然，两个人都在鬼打墙，我只好自告奋勇，「薏竹姐，我送过去好了。」
    承翔一听，立刻露出笑容，大声欢呼，「子晴，谢啦，我爱你！」
    「谢你个头啦！子晴，你不用去，我一定要让这小子去！」薏竹姐否决我的提议。
    「姐，你真的很死脑筋欸，子晴都说要去了你就让她去嘛。」
    「她就是这样老是帮你和芸臻，你们才会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
    眼看他们又要吵起来了，我连忙说：「没关係啦，薏竹姐，反正我本来也要送文件去人资那边，顺便去行销部刚刚好。」
    薏竹姐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动摇，我接着说：「承翔，你快来帮我把这些宣传单搬到推车上。」
    「好喔，没问题！」

 第二章 - 他的难堪(2)

    虽然说有推车辅助，但这些宣传单还是挺有份量的，比我想的还要重上许多。
    我停下脚步，放开推车把手，稍微休息一下。我揉了揉手臂，自从减肥之后，我变得越来越没力气，记得以前我的力气比一般女生还要大上一些，搬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可是现在我才走一小段路我就觉得好累。
    「子晴。」
    我循声看去，赵齐雨正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
    「我正好要去找你拿你说的宣传单。」他走到我前方停下，瞥了推车上的宣传单一眼，「你一个人搬这么多？」
    「是啊，为了你这个祸水。」我拍了拍那叠厚重的宣传单，扎实的拍击声一下又一下的响着。
    他微微蹙起眉，满脸困惑。
    虽然这么形容是有点夸张，不过刚才我们办公室确实是因为他没有立即来领宣传单而变得闹哄哄的。
    「没什么，这些是要给你的，刚刚在电话中说的宣传单。」我没打算跟他解释，要是他知道我们总务部有个人每天在殷殷切切地盼着他而被吓到不敢来的话就糟糕了，我可不想让送申请书或领备品的人从脾气温和的赵齐雨变回那个讨人厌的老秃头。
    他顿时睁大眼，表情从困惑变成惊讶，很快又被抱歉取代，「不好意思，我动作太慢了，还让你跑一趟。」
    「不是你慢，是我们自己太急了。」我笑着说。
    没想到赵齐雨的脸上竟然会在短短一瞬间出现那么多表情，和他相处这几次下来他给我的感觉只有平静，讲话也都温温的很客气，好似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突然看到一连串的表情变化让我觉得这样的他有点可爱。
    「不好意思，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
    「嗯，那就麻烦你了。」我让出推车把手后的位置给他，既然有人愿意接手我也没什么好推託的，毕竟我没事也不会想去行销部。
    「是我麻烦你才对。」他双手扶上把手，「那我先走了，谢谢你。」
    「好，掰掰。」
    他点点头，向前一推，怎知顿时一个踉蹌，推车往旁边倾斜，推车上的宣传单瞬间散落一地。
    「你还好吧？」我蹲下身，拾起地上的宣传单。
    「我没事。」他在我身边蹲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么重，你这么瘦我还让你推。」
    「没关係。」我看向他，他脸上的歉意更明显了，我举起右手臂，拍了拍只有骨头的手臂，「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有力气的。」
    我没说谎，毕竟我没说是以前还是现在。以前确实蛮有力的，只是如今那些力量都跟着我的肉一起流失掉了。
    他看了我的手臂一眼，「你一直都是这么瘦吗？」
    我顿了顿，「没有，我以前很胖。」
    很多人看到我都会好奇问说是不是一直都这么瘦，我总会回说以前是个胖子，是靠减肥瘦下来的，然后他们就会说：「你未免也瘦过头了吧。」或是「这样太瘦不好看啦！我觉得你以前比较好看。」之类的话，其实一开始听到这些话我都会很难过，因为我更希望是听到有人夸我漂亮，我胖的时候没人说我漂亮，所以我以为我瘦下来之后就会有人夸我，但如今我瘦下来了，他们却说我以前比较好看。
    「为什么要减肥？」他问。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应让我不禁愣了一下，「因为我很胖啊，我之前56公斤欸。」
    「56？」他皱了皱眉，「那也还好吧，不会很胖。」
    「哪里不胖了？」我撇撇嘴。每个人都这样，嘴上都说不胖不胖，但心里想的根本就不是这样吧，就像吴嘉佑那样。
    他没说话，伸长手捡起我脚边的宣传单，他这个动作让他的长袖微微向上拉起，一看到他的手我顿时吓了一大跳。
    「你的手是怎么了？」我问，他的右手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他连忙把袖子向下一拉，遮住那道伤疤，淡淡地说：「我之前开刀留下的。」
    「开刀？」
    他停顿了一下，拉起袖子，那道伤疤再次进入视线当中，白皙的手臂上显得这道带着缝线痕跡伤痕更明显。
    「车祸。」
    「现在还会痛吗？」那道伤痕又深又长，我光是用看的就觉得好痛。
    「痛是还好，只是有时候会突然没力。」
    没力？
    我看向手里的宣传单，马上联想到刚才弄倒推车的情况，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刚刚是因为手受过伤才会那样。

 第二章 - 他的难堪(3)

    儘管我很抗拒去行销部，可是都已经知道他手受过伤了，我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推那么重的东西？虽然我也没什么力气，但至少两个人比一个人还要来得好。
    我们一人扶着一边的把手，走在长长的廊道上。
    「其实我的手没那么严重，只是偶尔会使不上力而已，我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
    我转头看向走在一旁的赵齐雨，「没关係啦，反正我没事，顺便出来放风一下。」
    他看着我，微微扬起嘴角，「谢谢你。」
    「没什么好谢的，小事。」
    这时，走廊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我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一群人正从转角那边走过来，我不偏不倚地和其中一人对上视线，这瞬间，胸口顿时一阵紧缩，随即躁动了起来。
    「啊，子晴！」那人身穿着白色的厨师服，他露出笑容，朝我挥挥手。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要不是手还感觉得到被拉着往前走，我一时都忘了自己还在跟赵齐雨一起推车。即使意识到这件事，我的眼睛还是一样无法从眼前的人身上移开。
    何允墨，餐饮部的厨师。
    允墨跟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话，随后朝我快步走来，笑着说：「好巧喔，竟然还在这里遇见你。」
    「嗯。」我点点头，双颊有些发热，他的笑容对我而言太过耀眼，又触动了几分心跳频率，我害怕洩漏了心动痕跡，紧张歛下眼，不敢直视他的目光，问：「允墨，你怎么会这里？」
    「我刚刚跟同事去开会，确认下礼拜饭店的外烩活动，等等要回厨房上工了。倒是你，这个时间怎么会在这里？不会是在偷懒吧？」
    「才没有，我只是??」我看向他，想解释清楚，但一看到他的笑容，心跳又加快了一些，我变得更慌张，顿时说不出话来。他笑了笑，忽然挪开视线，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又笑了起来，「咦？齐雨，真的是你欸，难怪我刚刚就觉得子晴旁边的人好熟悉，我本来还以为是我想太多了。」
    咦？他们认识？
    我转头看向赵齐雨，不同于允墨的兴奋反应，他默默低着头，过了好几秒之后才抬起头，转过头看向我们这边，淡淡应了一声。
    允墨走过我的身边，问：「你不会在这里上班？你之前不是在台北那间很有名的饭店工作吗？」
    赵齐雨又低下头，低声说：「我离职了，已经回台中一阵子了。」
    他的反应让我有些困惑，怎么觉得他好像有点闷闷不乐的？
    「是喔，那还真是可惜，我还以为你会你会在那间饭店待上一阵子，那会是很好的履歷欸。不过你什么时候来这里上班的？我怎么都没看到你？」
    「因为我在行销部。」他迟迟没有抬头，明明个子很高，但此时我却觉得他变得好渺小，好似很没有自信的感觉。
    「行销部？你怎么会去行销部？你没在做厨师了喔？」
    厨师？赵齐雨是厨师？
    「我──」赵齐雨抬起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才刚开口，允墨又接着说：「天哪，所以传闻是真的囉？我听说你出车祸之后就没办法下厨了，好像连切菜都没办法了是不是？」
    听到这番话，比起惊讶，我更感到于心不忍。虽然我喜欢允墨，可是我不喜欢他这样的说话方式，就算说话再怎么直接，也不应该这样说吧？
    他又低下头，看着右手臂，像是舒缓似的张了张右手掌，说：「下厨还是可以，只是手有时候很难控制，我不想影响到其他人，所以就没做了。」
    「好可惜喔，要是老师他们知道当年的资优生变成这样一定会很难过。」允墨笑着说。
    总觉得他有些话中带刺，再搭配上他此时似笑非笑的笑容更显得有点言不由衷，听起来不像是真心觉得可惜的样子，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用这样让人不舒服的说话方式。
    赵齐雨没有回他话，抬头看向我，「子晴，不好意思，我差不多该走了，我出来有一段时间了，我怕组长会不高兴。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说，转头看向允墨，「允墨，我先走了，我有事要去行销部，改天再跟你聊。」
    「好。」允墨笑着点头，「齐雨，我们改天找个时间出去吃个饭什么的，好久没跟你聊天了。」
    赵齐雨应了一声，双手扶上推车把手，我见状，赶紧抓住其中一边，「我们一起走。」
    他松开左手，改由双手抓住右手边的把手。
    「谢谢。」他说。

 第二章 - 他的难堪(4)

    去行销部的路上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即使知道不关我的事，但我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和疑问，忍不住问：「你跟允墨认识？」
    「我们以前是大学同学。」
    大学同学的话就应该同样都是餐饮学校毕业的吧？
    「所以，你以前真的是厨师囉？」
    虽然刚才已经有听允墨说过了，但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很讶异。
    「嗯，不过后来出车祸受伤之后我就没打算继续做了。」他淡淡地说：「虽然手只是有时候使不上力而已，但有好几次还是因为我的关係出状况，与其让自己喜欢的事变成困扰，不如不要去碰比较好。」
    「为什么？」我不太理解他的逻辑，「既然你都说只是有时候而已，那怎么不在完全不行之前多做一些？这样就放弃不是太可惜了吗？」
    「虽然说是有时候，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天突然完全没力，与其去承受这种不知道会突然失去的压力，不如乾脆不要接触比较好。」
    总觉得他还蛮悲观的，但毕竟我不是他，没有体会过他的感受，所以才能有比较释怀的想法。倘若换作是我变成他那样，或许我也会跟他有一样的想法吧。
    忽然间，他猛然停下脚步，推车顿时一个踉蹌，我向前顿了一下。
    「怎么了？」我问。
    「刚刚??是不是突然停电了一下？」他问，表情有些茫然。
    我皱起眉，抬头看着灯光明亮的天花板，反问：「有吗？是跳电吗？我没感觉到。」
    「那??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他继续向前往前走。
    虽然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但我也没多问，跟上他的脚步。
    ※
    「搞什么啊？你做的这个是什么鬼东西啊？你有没有脑子啊？我叫个小学生来写都写的比你好。」
    还没踏进行销部的办公室，我就听见那个老秃头又在发神经的声音。
    真是不走运，怎么这么刚好他在啊？
    虽然我很不想进去，很想马上转身走人，但我又不放心让赵齐雨一个人推这么重的东西，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一进办公司就看见老秃头双手插着腰际上，面红耳赤地骂着一个低着头的年轻男生。他似乎骂那个男生骂不够，当我们一进去，他立刻把矛头指向赵齐雨。
    「赵齐雨先生，你去总务部领个东西是领去美国了吗？」老秃头讽刺地说。
    赵齐雨没回他，只是微微偏过头，小声对我说：「剩下的我来就行了，你快回去吧。」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是没听到吗？」老秃头破口大骂。
    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逕自把推车向前推，然而他的手似乎又使不上力了，推车猛然向前一倒，放在上面的宣传单随即散落一地。
    「你没事吧？」我赶紧跟着不发一语的他蹲下，捡起地上的宣传单。
    「唉唷，赵大少爷你未免也太娇弱了吧？这点东西没人帮你就做不好了吗？」老秃头语带讽刺，不屑地说。
    我听了顿时一阵恼怒，我站起身，看着表情轻蔑的他说：「你讲话有必要这样吗？齐雨他又不是故意的，东西掉了捡起来不就好了吗？」
    「子晴，没关係，没做好是我的问题。」赵齐雨拉了拉我的衣角，低声说。
    「可是──」
    「哇，现在是怎样？没做好就算了，还要别的部门的人来替你说话喔？」老秃头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变得更浓厚。
    听到这种说话方式我就更恼火，我才不管赵齐雨说没关係，决意要继续替他说话：「齐雨他是因为手受过伤才会这样的。」
    「所以呢？他手受过伤我就要把他当成佛像供奉起来吗？公司是请他来做事，不是来当展示品的欸。」
    我越听越生气，「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明明两隻手好好的，还不是一天到晚使唤我们部门的承翔替你做东做西的，你也是公司请来做事的欸，至少自己部门的事要靠自己的双手做吧！」
    「你??」他气急败坏地瞪大双眼，支吾了半天，举起手指着我，「那你就别来啊！江子晴，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每次看到你就觉得噁心，瘦得跟鬼一样，任何男人看到你都软掉了！」
    我傻住，双颊顿时发烫了起来，脸上的热度让我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羞耻感。
    「组长，你不要因为自己有隐疾就说别人也有吧。」赵齐雨平静的嗓音自一旁传来。
    他的声音让这股羞耻感变得更加强烈，好丢脸，我突然好想从这世上消失。
    「谁有隐疾啊？我一个晚上可是可以好──」
    赵齐雨不慍不火地打断他，「组长，没人想知道你一个晚上可以几次。再说，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已经构成性骚扰了，子晴是可以去通报公司的，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什、什么？」老秃头一脸错愕。
    「就是说啊，说那什么话啊？」
    「对啊对啊，噁心的人根本就是组长吧。有够噁心的。」
    周遭的议论声纷纷传来，可是我并没有因为这些一面倒的支持言论而觉得好一点，反而觉得更加丢脸，就像之前在鸡排摊一样，比起恶意的言语，带着好意的话更让我觉得无地自容，那时候我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赵齐雨让我懂了，是因为这些好意对我来说像是压力一样，重得让我无法承受，让我下意识想要远离。我明明知道自己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但我却无法回到正轨上，而这些好意更是在提醒我这件事，不停加深我的罪恶感。
    「你??你们这些人是怎样？现在联合起来对付我是不是？」老秃头指着所有人大骂，但议论声并没有平息下来，他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瞪了我一眼之后便气冲冲地快步跑出去了。
    老秃头了，周遭的议论声渐渐散了，赵齐雨蹲下身把剩下的宣传单捡起来，然后一一放到推车上摆好。我的身体就像是被定住一样，迟迟动不了，只能愣愣看着他完成每一个动作。
    「子晴，不好意思，你能陪我把这些推去仓库吗？」
    他的询问声触动了我身体的开关，我恍然回过神，慢了两秒鐘才反应过来，愣愣点头，「好。」
    「谢谢你。」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特别温柔，甚至让我觉得只要跟着这样的人走了，我就不会再感受到任何难堪了。
    赵齐雨的请託让我有机会可以用不慌不忙的步调离开行销部的办公区，而不是以落荒而逃的急促脚步。
    一走进办公区旁的小仓库，他立刻向我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他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愣了一下，随后不禁失笑，「干么跟我说对不起？那些难听话又不是你说的。」
    「可是，是我害你被说成那样的。」他依旧满脸愧疚。
    「怎么会是你害的？这是我的身体，会搞成这么难看的模样也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尽可能用毫不在意的轻松语调说：「再说，我也习惯听到这种话了，只是你们组长稍微......稍微再难听一点点而已。」
    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其实还是难过，难过这种情绪是不论经歷多少次都无法适应的。
    他看着我，沉默了几秒鐘，原本尽是歉疚的脸缓和了一些，他轻声说：「其实，你很漂亮。」
    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我愣了愣，随后紧张笑了出来，「唉唷，你不用为了安慰我刻意这么说啦。」
    「我不是刻意要这么说的，而是真心这么觉得。」
    他此时的表情是我看过最认真的一次，彷彿他是真的打从心里这么觉得。
    「而且，我相信你之后一定会变得更漂亮。」
    胸口微微发烫着，我歛下眼，轻轻点了点头，眼眶似乎是感受到胸口的温度跟着热了起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温柔地对我说，也是我第一次不再因为旁人的好意而感到难堪。

 第三章 - 他的秘密(1)

    「天哪，老秃头最近是中邪了吗？我刚才送东西过去，他没嫌我就算了，竟然还跟我说谢谢欸！你们都不知道我听到谢谢的那瞬间，整个人起鸡皮疙瘩。」承翔衝进办公室，大声分享着刚才在行销部的奇遇。
    「那不是他中邪，是你中邪吧。」芸臻笑了笑，然后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他最近真的很奇怪，也不是说变客气啦，就是感觉没有之前那么机歪了。」
    他们的对话并没有让我感到太惊讶，我已经有听赵齐雨说最近老秃头变得比较不会找人麻烦或是三不五时就破口大骂，因为之前在所有人面前公然说自己一个晚上可以几次的那番话让他们部门里的女同事和部分男同事对他很感冒，而他应该也是自知理亏，所以就变得安分许多。我本来还跟赵齐雨开玩笑说行销部的和平是用我们的牺牲换来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受益的不只是行销部而已。
    「你们好。」
    听见这声音，我站起身，探头向门口看去，赵齐雨拿着一叠文件走进来，他向我点点头，「我来送文件。」
    「以后你不用再麻烦跑一趟了，打通电话就好了，自从你们组长转性之后，我们芸臻现在超喜欢去你们那边。」我打趣地说。不过，我可不敢老实说芸臻喜欢去是因为想见到他的关係，万一把他吓到就不好了。话又说回来，芸臻真的是运气很不好，每次赵齐雨来，她几乎都不在办公室。
    「那怎么可以？这是我的工作。」他说，随后将文件递给我，「这些就麻烦你了。」
    「好，没问题。」我接过文件，本来要坐下，发现他仍看着我，模样欲言又止，于是我问：「还有什么事吗？」
    「子晴，不好意思，那个??」他顿了顿，「你今天中午有空吗？」
    「怎么了吗？」
    「我想问你??」他眼神游移，看起来很紧张，「能不能??能不能陪我去吃饭？」
    「咦？」
    「因为何允墨一直约我出去吃饭，说要和我叙旧。」他轻叹一口气，「你那天也看到了，我不太会应付他，所以我想说如果有第三个人在会不会比较不那么尷尬？」
    「你不想去就说你最近很忙拒绝他就好了。」
    虽然说对象是允墨，但其实我向来很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吃饭，和别人一起吃饭我总是会很有压力，因为他们都会叫我多吃一点或是说我吃太少了之类的话，而且外食又油又腻，因此每次部门里有约的时候我总是找各种理由推掉，然后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吃自备便当或是超商的沙拉。再加上，他们两个那天的对话气氛我也感受到了，是真的很尷尬，和别人一起吃饭已经让我压力够大了，那样的尷尬气氛只会让我更有负担。
    「我已经用这个理由好几次了，所以才一直拖到今天。」他无奈地说。
    我有点不太明白允墨对赵齐雨的执着，尤其是那天他们两个互动感觉上也不像是特别要好的样子，他怎么会一直想要约赵齐雨吃饭？
    可是，偏偏赵齐雨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让我很难拒绝。
    「嗨，你们是要一起吃午餐吗？」
    芸臻的声音突然传来，我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她笑盈盈地趴在办公桌的挡板上。
    「你什么时候在那的？」我没好气地问。
    「因为我的雷达感应到齐雨来，所以我自然就会出现了。」她答非所问，看向赵齐雨，脸上的笑意更深，「齐雨，如果子晴不想去的话，我可以代替她去喔，我最会演假女友了，啊，如果要演老婆也可以。」
    「啊？」赵齐雨整个人傻住。
    这个笨蛋是想到哪里去了？
    「唉唷，人家是约子晴又不是约你，你去凑热闹干么？」承翔忽然冒出来，「话说回来，如果要揪吃饭的话，我可以一起去吗？我正在烦恼中午要吃什么？」
    刚刚是谁叫芸臻不要去凑热闹的？自己明明才是最爱凑热闹的那个！
    我突然能理解平时薏竹姐被这两个人弄到无奈的感受了。

 第三章 - 他的秘密(2)

    「怎么变这么多人啊？」
    傻眼的人不只是赵齐雨，看到我们声势浩大的阵仗，允墨也是一脸傻眼。
    「允墨，不好意思，因为刚刚齐雨来我们这边说中午要跟你一起吃饭，我们几个正烦恼要吃什么，所以就一起跟来了，应该不会打扰到你们吧？」我问，尽可能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要那么僵硬。
    这是我刚才从芸臻和承翔身上学到的，只要你脸皮够厚，尷尬永远是别人的事。
    「啊？喔??不、不会啦，人多热闹嘛！对、对，人多热闹！」允墨笑着摇头。
    尷尬果然是别人的事，我完全能感受到他的尷尬。
    「对啊，人多热闹。」芸臻凑到我身边，向允墨打招呼，「嗨，我叫王芸臻，跟子晴一样都是总务部。」
    「你好，我叫──」
    「我知道你！」芸臻打断他，「你是餐饮部的何允墨对吧？之前公司办活动的时候我有看过你，你厨艺真的超强的，我有偷吃你做的那个红酒燉牛肉，真的超好吃的！」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傢伙竟然偷吃给客人的菜！
    「没有啦。」允墨笑着说，然后看向赵齐雨，「如果要比厨艺的话，齐雨比我更厉害。」
    「齐雨？」芸臻和承翔同时惊呼，承翔惊讶地问：「你也是厨师喔？」
    赵齐雨身体一怔，低下头，闷闷地说：「以前是。」
    每次都要说到这件事，赵齐雨就会散发一种很没自信的感觉。我不太相信允墨没感受到这点，只是偏偏为什么他非得要一直提这件事？
    「对啊，齐雨他以前可是很厉害的，只可惜前阵子出车祸手受伤，所以才──」
    我连忙打断这个话题，「我们先去吃饭好了，不然午休时间就要结束了。」
    「好啊好啊，我想要吃排骨酥麵！」
    「啊，我也要！」
    芸臻和承翔自行达成协议，二话不说就跑进一旁的麵店里，完全没有要和其他人讨论要吃什么的意思，明明是硬要跟来的，竟然还擅自决定。
    「不好意思，我们那两隻就是这样我行我素。」我无奈地向旁边两人道歉。
    「没关係啦，这间我没吃过。」允墨笑着说，转头看向赵齐雨，「齐雨你呢？」
    「我吃什么都可以。」
    「好，那我们快点进去吧。」允墨揽住赵齐雨的肩膀，拉着他往里面走，一副好哥们的样子，赵齐雨回头看了我一眼，表情欲言又止，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说什么，但后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允墨拉进去。
    点完菜没多久，热腾腾的餐点就上桌了。
    要不是因为芸臻他们想吃，不然我一向不会踏进这种卖麵食的店。先不说恐怖的精緻淀粉和热量爆炸高的排骨酥肉，店家为了要让食物更香，不知道在调料理加了多少油，这些都是会让人发胖的热量炸弹。可是，大家都在吃，我又不好意思说我不吃，只好硬是点了一份烫青菜。
    「子晴，你只吃那样够吗？」允墨问。
    「嗯。」我点头，低下头看着碗里的烫青菜。真糟糕，我忘了请店家不要加肉燥了，这也是恐怖的热量炸弹。
    「那你多吃一点小菜。」允墨说完，碗里随即出现了豆干和海带。
    我抬起头，他对我微微一笑，我很想说我也不爱这种加工食品，但他的好意让我不好意思拒绝。他仍盯着我看，似乎是要我快点吃掉他的好意，我顿时备感压力，勉强夹了一个没沾到什么酱料的豆干，当豆干放入口中，又油又腻的味道随即在口中散发开来，我很想吐掉，但他的目光让我无法这么做，只好硬着头皮吞下去。
    「是不是不好吃？我看你的表情好像不太好看。」
    「不、不会啊。」我僵着笑容，「你快点吃吧。」
    刚刚那块豆干不知道多少热量？等等吃菜的时候一定要小心避开那些肉燥才行。
    「喂！你很噁心欸，干么把麵吐出来啦！」芸臻忽然大叫。
    「因为这个麵吃起来味道怪怪的啦，不知道是肉还是汤的关係，有股臭酸味。」承翔皱着眉说。
    「真的假的？」芸臻吃了一口，立刻吐出来，皱着一张脸说：「真的欸，味道好噁喔。」
    「真的吗？」允墨低头闻了闻，表情严肃，「这已经坏掉了，你们不要再吃了，我去跟老闆说。」
    他端起他的那碗麵起身往店门口走去，芸臻他们也捧着各自的排骨酥麵跟了过去，一个喊着踩雷，另一个则喊着要退钱。不过，既然我没吃麵，我就没打算跟过去了。
    餐桌上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坐着，赵齐雨动也不动地盯着他前方的那碗麵，我发现他的麵已经少了一些，应该是已经吃下肚了。可是，他和允墨他们点的是同样的东西，没道理允墨他们的坏掉，唯独赵齐雨的没坏，再怎么说都是用同一个锅子煮出来的麵。
    「你都没觉得坏掉吗？」我吶吶地问。
    他放下筷子，吞了口口水，「我??我没吃出来。」
    没吃出来？
    「怎么会没吃出来？」我觉得奇怪，看他们反应这么大，照理说臭酸味应该会很强烈才对，但愿他不要吃坏肚子才好。
    后来，果不其然赵齐雨下午因为吃坏肚子请病假了。
    「都是你啦！没事挑那间烂店，害我们齐雨吃坏肚子！」芸臻忿忿地瞪着承翔。
    「明明第一个衝进那间店的人是你好吗？」承翔白了她一眼，「还我们齐雨咧？噁不噁心啊你。」
    「怎样啦？」她抡起拳头捶了他的手臂一下，「不过，话又说回来齐雨怎么会吃不出来呢？那个味道明明就很明显。」
    「对啊，臭成那样他能吃下去也是很厉害。啊，那个何允墨不是说他之前是厨师吗？厨师对味道不应该都很敏感吗？像何允墨一闻就觉得不对劲了，赵齐雨应该会比我们更早发现才对吧。」
    对于这点我也很纳闷，照理说厨师对于味觉和嗅觉应该都会特别敏锐才对，怎么会糊里糊涂地就那样吃下肚了？可是，我也不敢直接问他，只要一提到跟厨师或是做菜有关的事情他就会变得垂头丧气的，看到他那样的表情我实在不忍心开口问下去。

 第三章 - 他的秘密(3)

    一打开家门，一阵浓浓的鸡汤香气随即扑鼻而来，闻到这味道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看来一场战争又要开始了。
    我们家的战争说白了就是吃饭。减肥最需要注意的就是饮食，自从我开始减肥之后，我就一直很认真在做饮食控制，每次看到食物我想的不是好不好吃或是想不想吃，而是它的热量和营养成分，它的热量会不会超标？又或者是它的碳水化合物和脂肪有没有过高？我想的都是这些，只要是任何有可能会造成体重上升的食物我就绝对不碰，秉持着低碳低卡的饮食生活。可是，这些看在爸爸妈妈的眼里无非就是不营养，他们总是拼命想让我多吃一点补品，但那些对我而言却是高热量的垃圾食物。
    「姊姊，你回来啦。」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朝我招手，「你回来的正好，我炼了鸡精要给你喝，刚弄好，你快来趁热喝。」
    我就知道是鸡精。为了要让我快点增重，妈妈时常燉煮一些高营养的补品给我，她的鸡精是用一隻全鸡高温蒸煮慢慢把鸡肉里的精华浓缩成汤液，一隻鸡最后蒸煮出来的鸡精只有小小一碗，而且煮的过程要一直顾着，十分辛苦。
    「我??我晚点喝。」我像往常一样推託，但事实上我都是趁妈妈不在的时候偷偷把鸡精倒掉。她的用心和辛苦我不是知道，她这么辛苦都是为了要让我补充更多的营养，可是我就是跨不过去心中对于热量恐惧的那道门槛，当浓缩鸡肉的精华同时，鸡肉里的油脂当然也一併被蒸煮出来，每次看到那碗小小的鸡精上方浮着那层厚厚的油，我就吃不下去。
    「鸡精冷掉的话就没那么好喝了，趁现在还很热的时候快点喝比较好。」她端着那碗鸡精走向我，步伐小心翼翼，谨慎的模样彷彿在捧着一碗珍贵的稀世宝物，「而且啊，你一定还没吃晚餐吧，空腹喝吸收更好。」
    吸收更好？那岂不是会把所有的油脂完完全全地吸收到身体里？
    我听了更加抗拒那碗鸡精，吓得摇头，「我、我刚刚在公司有先吃东西了，我等晚一点消化得差不多了在喝。」
    「我太了解你了，你就算有吃东西一定也没吃什么，跟空腹没什么两样。来，快点喝，我可是熬了一整个下午欸。」
    她把鸡精凑到我的嘴边，油腻的味道顿时扑鼻而来，我猛然一阵反胃。
    这么油腻的东西我绝对不喝！
    我伸手推开鸡精，「就说我晚点在喝了嘛！你干么一直逼我？」
    「啊！」
    她顿时一个踉蹌，伴随着她的尖叫声，碗破碎的声响传来，那碗鸡精和碎成碎片的碗散落一地。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满地的狼藉，她辛苦一个下午的心血因为我一时的情绪就这样全毁了。
    她没说话，只是缓缓蹲下身。我回过神，伸手拉住她的手，「妈，对不起，我──」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她猛然甩开我的手。
    我愣住。
    「你不是对不起我！是对不起你自己！」她哽咽地对我大吼，眼眶泛红了起来，「只是喝一碗汤而已有这么难吗？你都已经瘦成这样了，为什么连吃这一点东西都不愿意？为什么就是不好好爱惜自己？难道你都不懂我和你爸爸看到你这么瘦有多心痛吗？你爸虽然嘴上都没说，但他其实比谁都还要担心你，上次你晕倒都快把他半条命吓没了，一直叫我多准备一些有营养的东西给你吃，还说外面的补品添加物太多，一定要我自己煮才行。」
    我哑口无言地看着她。
    「可是，我煮再多有什么用？你不吃就是不吃，没吃进去是要补充什么营养？难道你还要继续瘦下去吗？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好看吗？」
    她的每一句质问都刺进我的心里，此时胸口好闷好痛，可是真正让我感受到难受的不是她说的话，而是她对我失望透顶的表情。
    我很矛盾，我知道自己瘦得很难看、很不健康，也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要增重才行，但是我就是会害怕体重上升，哪怕是一点点浮动数字我都害怕。
    「算了！我不想再重复这些不知道说几次的话了，免得你听了也嫌我烦。」她站起身，「你就继续照你的意思去做，要吃不吃随便你，要瘦到几公斤也都随便你，我再也不管你了。」
    说完，她转身走回房间。她用力关上门，客厅随即安静下来，只剩下强烈的心跳声回盪在耳边，震耳得像是有人在我的身体里面用力敲打着一样，每一下、每一声都强烈得彷彿是要敲击到灵魂深处似的。
    我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捡起地上的碎片，放在掌心中。
    即使蒐集了所有的碎片，碎掉的碗也无法再恢復成原来的模样，就如同爸爸妈妈被我一次又一次伤透的心，儘管早已残破不堪，他们仍为了我努力维持心的完整，但却还是被我一遍又一遍的击碎着，而这次妈妈被我弄碎的心，我想大概已经再也拼凑不起来了吧。

 第三章 - 他的秘密(4)

    早上六点多，我走出房间，客厅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平时这个时间出来就会看到妈妈已经在厨房里忙着替我们张罗早餐，每天都是如此，就连週末也是一样。
    妈妈昨晚进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就连爸爸和子明回家也是如此，他们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后来爸爸大概是知道了，没多久之后家里就变成像是无人一样的寂静。
    记得在我疯狂减肥的那段期间，这样的氛围时常在家中发生，我经常为了吃饭把整个家弄得乌烟瘴气的，但那时候的我却依然故我，认为是他们不懂我的想法。然而，我现在懂了，清楚明白起因都是我，可是我却还是把家的气氛弄成这样。
    我穿上鞋子出门离开，想把平静还给这个家。
    今天是礼拜六，街上没有平日那样喧闹，没有赶着上学的学生，也没有要通勤的上班族，除了超商和早餐店，其他店家都是店门紧闭着。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漫无目的在路上走着，只知道自己不应该继续待在那个家，因为只要有我在，家就不会平静，只有争吵。
    我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身旁的街景也越来越陌生，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就这样没有想法、没有目标地直直向前走着。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正后方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生声音，我回过头，一位年轻男生正推着装满盆栽的推车，我连忙侧过身，让了一条通路给他，他说声谢谢之后便走过我的身边，然后在前面那条街弯了进去，走过那个街口时，我好奇往他走的方向看去，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座花市。
    我从来没有逛过花市，反正没事，去看看吧。
    花市应该刚开门而已，大部分的摊位都还在整理盆栽，逛的人并没有很多，不过比起我刚刚一路走来的街道，这里已经显得热闹许多了。我四处晃着，除了常见的花卉之外，还有许多我没看过的花，也有一些精巧可爱的草本植物小盆栽。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因为睡不着，所以就来了。」
    咦？这声音不是??
    我转头看去，赵齐雨的身影随即进入视线当中，他正在和一位妇人说话。
    「睡不着？你们年轻人不是都很会睡吗？」那名妇人笑着说：「不过，你这么早来，肥料什么的都还没送来，我现在就只有这些而已。」
    「没关係，肥料那些我还够用，我只是来看看而已。」赵齐雨看着摆放在地上的小盆栽说。
    「好好好，你慢慢看。」妇人说，忽然转头看向我，热情招呼：「啊，小姐，有要买什么吗？」
    「我??」我愣了一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子晴？」
    而赵齐雨也在此时发现了我。
    因为对花市不熟，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所以我像隻跟屁虫一样就跟着赵齐雨到处走。
    「没想到你也会来逛花市。」
    「我只是路过看到，就好奇走进来看看而已。」我看向他手中提着装了两个小盆栽的塑胶袋，「要不要我帮你拿？」
    「这不会重，我自己拿就行了。」
    我应了一声，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想起他昨天吃坏肚子的事，「你的肚子有没有好一点？」
    他点点头，「昨天下午有点惨，不过后来去医院打针之后就好多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听他说没事了，我才松了一口气，「你平常都会去逛花市吗？我看你跟老闆娘好像蛮熟的。」
    「嗯，因为我还蛮喜欢这些花草盆栽的，家里也种了很多。那你呢？怎么这么早出门？出来买东西吗？」
    「我??」看到赵齐雨让我暂时忘了今早出门的事，现在被他一问，我才想起出门的原因，低下头，我看着自己的步伐，闷闷地说：「没什么，就??就只是无聊出来乱晃而已。」
    他应了一声，没再继续问下去，我们之间随后陷入沉默。
    「你也要搭公车吗？」
    「啊？」我这才发现我竟然不知不觉跟着他走到了公车站牌，看着玲瑯满目的公车站名，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吃过早餐了吗？」他又问。
    我摇头，「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怎么可以不吃早餐？早餐可是一天最重要的一餐。」
    我当然知道早餐很重要，可是自从减肥开始之后，我便实施168断食法，早餐自然是我捨去的那一餐，所以早餐我都是靠美式咖啡解决，虽然一开始很痛苦，但只要忍个一阵子就习惯这样的模式了。
    「你呢？吃过了吗？没吃的话要不要在附近买一下？」我四处张望，找寻着早餐店的踪影，毕竟不吃早餐是我的习惯，总不能因为我不吃就影响到他。
    「我还没吃，不过我都习惯自己在家里弄。如果不介意的话，要不要来我家？我顺便弄给你吃，我觉得早餐还是多少吃一点比较好。」
    「可是，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家人？」虽然是他开口，但这样一大清早冒然去他家不太好吧？会不会打扰到他的家人？
    「不会，我一个人??」他停顿了一下，表情也顿时僵了一下，忽然慌张了起来，他解释：「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单纯觉得吃早餐很重要而已，而且我也想顺便谢谢你。」
    「谢我？谢我什么？」我纳闷地问。其实，我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看他自顾自地慌起来的模样有点可爱。
    「谢谢你昨天陪我去跟何允墨吃饭，多亏你们我才不会那么尷尬。」
    「谢我什么？是要谢谢那间店吧？多亏他们的麵坏掉，我们才能那么快结束。」我失笑，「但对你来说，可能只是恶梦的开始而已。」
    他轻轻笑了出声，「我寧可吃坏肚子也不要跟何允墨吃饭。」

 第三章 - 他的秘密(5)

    搭公车去他家的路上，我终究还是按耐不住长久以来的好奇心，忍不住问：「你跟允墨到底是怎么了？我老是觉得你们之间的气氛有点??怎么说？该说是微妙吗？」
    他们两个的互动很奇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允墨总是想要亲近赵齐雨，但允墨说的话和行为动作都会让我有一种很刻意的感觉，再加上赵齐雨都会很明显在闪躲他的接近，这样一进一退的互动给人的感觉真的还挺尷尬的。
    「我跟他??」他微微偏过头，「说起来也没什么，我跟他以前应该算是竞争对手吧？我们在班上的排名都比较靠前，不是他第一就是我第一。」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们就是所谓的瑜亮情节嘛。」
    「没那么夸张，我是不太在意谁第一谁第二这种事，我只想好好做好学好我喜欢的事，成绩排名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但何允墨他好像还挺在意的，什么都要跟我比。后来，我去实习的那间饭店也是他一直很想去的饭店，但名额只有一个，自从我去了之后他似乎就更在意我的状况了。」
    「这也难怪他会那么在意了。」
    我大概能理解允墨对赵齐雨的那股执着，再加上赵齐雨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肯定会让好胜心强的人更加在意，不过这也没有所谓的谁对谁错，很明显就是个性上的差异而已。允墨给人的感觉向来就是外向自信，除了自身的好手艺之外，他也很懂得积极展现自己，有些人或许会觉得他爱出风头，但就是他这身充满自信耀眼的形象特别吸引我，我总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我所没有的明亮，记得当初我就是在公司举办的活动上被这样的他吸引住。而赵齐雨给我的感觉恰好跟允墨相反，他就像是一杯温温的白开水一样，温温淡淡的，不过是很平和舒服的气质，这也难怪他不擅长应付个性迥异的允墨了。
    「没想到我竟然会跟他在同一间公司工作，我当初应该先打听好他在哪里上班的才对。」他一脸无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不过，突然有点庆幸自己不做厨师了，不然跟他待在同一个厨房工作我一定会受不了，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你的手??」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的手，「真的没办法好了吗？」
    「至少还能动就好了。再说，我的问题也不是只有手而已。」
    「什么意思？」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按了下车铃，「我们差不多该下车了。」
    我觉得赵齐雨出车祸所给他带来的影响不是只有放弃当厨师这件事而已，他的伤似乎还藏了很多秘密。
    「你家根本就是花园嘛！好漂亮喔。」
    一走进赵齐雨的家，我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说我性别刻板印象也好，不过他住的地方完全不像是我既定印象中一个单身男人会有的摆设，至少和子明那个像垃圾堆一样的房间差了十万八千里。他的客厅窗明几净，虽然室内空间不大，但因为他整理得很乾净，整体空间很舒适，不过最让我惊讶的是他的阳台，阳台就像个花园，种了许多花草，大多都是盆栽植物，室内一样都整理得很乾净。
    我走到阳台的落地窗旁，好奇地问：「这也是你的兴趣吗？」
    「嗯，除了做菜之外，我没事的时候就是整理这些花草。」他把新买的盆栽放到窗边。
    这时，一阵微弱的猫叫声传来，一隻白色的小猫忽然从沙发底下窜出来，牠跑到赵齐雨的脚边蹭着。他蹲下身，温柔摸着牠的头，「你怎么又躲在沙发底下了？」
    小猫唤了几声。
    「你还有养猫？牠叫什么名字？」
    虽然说做菜、种花和养猫这些和赵齐雨的气质是还蛮相衬的，只是难得看见把居家好男人的形象集齐一身的男生还是让我挺惊讶的。
    「薄荷。」
    「薄荷？好特别的名字。」
    「因为薄荷是我最喜欢的花。」他抱起薄荷，「你会怕猫吗？如果会怕的话，我可以先把牠关进房间。」
    「我不怕，不过牠会怕生吗？我可以摸摸牠吗？」
    「这可能要试试看了，牠蛮有个性的。」他笑着把薄荷放回地上，「薄荷，她是子晴。」
    我蹲下身，朝牠伸出手，「薄荷你好，我是子晴。」
    薄荷动也不动地直盯着我看，就像被定住一样杵在赵齐雨的脚边，沉默在空气中流淌好一会儿。
    看来应该是不想靠近我吧。
    我失望收回手，无奈失笑：「我看我还是找时间慢慢跟牠培养感情吧。」
    「至少牠没衝过去咬你，之前牠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有个朋友一进门牠就衝过去狠狠咬她一口。」他站起身，「你坐一下，我去厨房准备早餐。」
    「我来帮你。」我连忙起身。
    「不用没关係，我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做菜。有什么不吃的吗？」
    「我??」我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其实，我不吃的东西太多了，反正任何只要跟糖油那些高热量有关的食物我都不吃，但我实在不好意思要求太多，造成他的困扰，只能待会吃饭的时候在看看了，能闪就闪。
    「好，那我就随意弄了。」说完，他便往厨房走去。
    没多久，厨房传来水流和锅具碰撞的声响，我转身走到落地窗边，看着阳台上的园艺景观。看着这些绿色植物，眼前的祥和疗癒画面让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我不禁想：赵齐雨是不是因为每天都望着这样的景色，所以才会有着同样的气质？

 第三章 - 他的秘密(6)

    耳边传来了细细的猫叫声，我循声低头一看，薄荷慢慢走到我的脚边，然后抬头看向我，虽然不像对待赵齐雨时那样亲暱蹭着，但至少牠没有闪躲。我惊讶地蹲下身，看着牠问：「薄荷，我可以摸你吗？」
    牠没有动作，只是看着我。
    这应该不算是拒绝吧？我吞了口口水，慢慢伸出手靠近牠，在要碰到牠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停顿了一下，观察牠的反应，牠依旧没有动作，似乎也没有要跑或是咬我的意思，我吸了一口气，轻轻抚上牠的后背，柔软的触感随即在掌心蔓延开来，我小心翼翼看着牠，确定牠没有抵抗之后我才缓缓移动手，轻慢抚摸着。这时，薄荷低下头，模样温顺，我有些吃惊，不自觉停下手的动作，胸口忽然微微发热了起来，我也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只是突然有一点想哭的衝动。
    或许，这就是种被接纳的感觉吧？我想起不久前薄荷一脸警戒地看着我的模样，我不禁联想到总是防备着各种食物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真正去接纳那些食物，而不是宛如看到敌人般的排斥着。
    瀰漫在空气中食物香气渐渐变得浓烈，有蛋香还有麵包香，我坐在落地窗边，薄荷窝在我的脚边，我拿着手机用搜图的方式好奇研究着阳台上的花草，除了常见的薄荷、迷迭香和薰衣草之外，还有好多我不认识的植物花卉，而且就连常见的花草就有分成好多不同品种。
    我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轻摸着薄荷，忽然间，空气里好像多了烧焦味。我皱起眉，用力嗅了几下，不对，不是好像，是真的有烧焦味。
    我连忙起身跑进厨房，赵齐雨背对着我在锅炉前忙碌着，完全没注意到他身后餐桌上的烤箱正冒出阵阵黑烟。
    「齐雨！有东西烤焦了！」我赶紧把烤箱的电线拔掉。
    「咦？」他转过身，错愕地看着烤箱，「糟了，我温度调太高了。」
    我打开烤箱，里头的吐司已经变成焦炭，我问：「你都没闻到味道吗？」
    我觉得奇怪，连在客厅的我都能闻到烧焦味了，没道理在烤箱正后方的他没发现吧？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我马上重烤，你等我一下。」
    他慌忙直接伸手进烤箱，我还来不及阻止，触碰到吐司的那瞬间他像是触电般的收回手，他低喊了一声，烤焦的吐司随即掉到地上。
    「你没事吧？有没有烫到？要不要冲水？」我拉过他的手，手指上有点红肿的痕跡，不过幸好并不明显。
    「我没事，我??我好像太紧张了。」他轻轻笑着，「可能是因为家里太久没客人了。」
    我不禁失笑，「那我应该要常来这里串门子了。」
    「好啊，欢迎。」他笑着说，笑意多了几分。
    见他会笑了，我才松了一口气，松开手，「吐司我来弄吧，你去忙你的。」
    他看了烤箱一眼，看向我，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我这边也差不多要好了，待会就能吃早餐了。不好意思，邀你来还让你等这么久。」
    其实，我一点也不在意什么时候能吃早餐，甚至觉得要我等多久都无所谓，只要有多一点时间能待在这样的氛围里就足够了。
    「你只吃这样？」我错愕看着餐桌上成强烈对比的两盘早餐，其中一盘只有两片烤吐司和一颗水煮蛋，另一盘则是色香味俱全，有生菜沙拉、炒蛋、马铃薯泥、煎鸡胸肉还有一小碗水果优格，看起来就跟外面咖啡厅卖的早午餐盘没什么两样。
    「医生交代我要吃清淡一点。」赵齐雨拿起一片吐司咬了一口，「快趁热吃吧。」
    「我??」我犹豫看着那盘早餐，对我来说这份早餐份量太多，这盘吃下去之后不知道会增加多少热量，我开始產生抗拒，吶吶地说：「可是，我吃不下那么多??」
    「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你想吃的就好，你不用设限自己该吃多少，吃不完也没关係。」
    儘管他这么说，但我还是很犹豫。我已经太久没吃早餐了，真的很担心要是多吃了这一顿会成为体重的负担，可是这是他特地准备，如果不吃的话又显得很浪费。
    我想了一下，用叉子叉了一片没有沾到任何调料的生菜，放进嘴里咀嚼着，没有任何酱料味道的菜味随即在嘴里扩散开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抗拒这盘早餐，总觉得特别难吃、特别难以下嚥。
    「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
    我慌张摇头，「没、没有，只是我??」
    「对了，你知道以前每次当我们做好一道料理要给老师或是主厨试吃之前都会先介绍一下自己是怎么料理的吗？我太久没在厨房工作，差点就忘了这个习惯。」他边说边放下手中的吐司，站了起来，「那我就先来跟你介绍──」
    见他如此慎重，我吓得打断他，「你不用这么麻烦啦，我又不是老师。」
    他依旧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虽然你不是老师，但是你吃的是我煮的食物，我很重视你的感受，也很重视我的料理。」
    他的坚持让我顿时感到愧疚，他对于这道早餐这么用心，而我满脑子想的却只有热量问题。
    「我知道你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所以用的调料都有比较清淡一点，像是沙拉酱和马铃薯泥的调味里面美乃滋和沙拉酱那种脂肪含量比较高的调料我都没加，用的只有盐、胡椒还有无糖优格，吃起来会比较清爽一些。」
    他开始介绍起他的丰富早餐盘，不管是主菜还是配菜他都很仔细说着，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说这么多话的他，而且说起这些时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变得很有自信，不再像一杯温温的白开水了，而是沸腾着。

 第三章 - 他的秘密(7)

    他认真仔细地介绍完，说完的同时他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就像是成功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一样，他接着说：「不过，这些调味方式都是我第一次嚐试，你帮我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难道你都没试吃吗？」
    他突然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笑了，「有谁会嫌自己煮的菜难吃？」
    这么说好像也对。我低头看向那盘早餐，他刚才说这些都是少油少糖，听起来负担比较没那么重，热量感觉也不会太高，我想??稍微吃一点应该没什么关係，应该没关係吧？
    我重新拿起叉子，想着要从哪一道菜下手。
    刚刚生菜沙拉已经吃过了，先吃吃别的吧。我把叉子移向马铃薯泥，等等，马铃薯是淀粉，就算它调味得再怎么清淡，它依旧是淀粉，于是我把目标转向一旁的鸡胸肉??不要，它是肉，最后目光是停留在黄澄澄的炒蛋上。
    好，就它了！蛋是蛋白质，应该是最安全的了。
    我挖了一小口，还没放进嘴里之前我就先闻到淡淡的奶味。他刚刚说他没有放奶油，而是改用低脂牛奶调味，在知道不是脂肪含量较高的奶油之后我对它就没那么抗拒了。我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炒蛋的口感绵密软嫩，带着奶香和些微的洋葱清甜味道随即在嘴里扩散开来，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蛋了，我怕油、怕高钠，所以平时几乎都只吃水煮蛋而已。然而，明明是这么好吃的炒蛋，喉咙间忽然涌上一阵乾涩，如此美味的食物在这瞬间变得难以下嚥，我吞不下去，此时我才明白对于食物的抗拒早已根深蒂固在我的身体里，就算我不再抗拒食物的进入，但我的身体却还是会本能產生抵抗反应，害怕摄取计画之外的食物，而这份早餐就是在我的计画之外。
    「是不是很难吃？如果很难吃的话，直接吐出来没关係。」赵齐雨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一张卫生纸随即出现在视线当中。
    我没接过卫生纸，只是用力摇头，「很好吃，真的很好吃，是我自己??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就是??」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现在的心情，对正常人来说肯定无法理解这种想吃却又害怕的心情，肯定还会觉得我有病，我可不想被赵齐雨当成一个不正常的人。
    「没关係，只要听到你说好吃我就很开心了，谢谢你。」他的声音比刚才又更轻了一些，我抬头看向他，他的目光柔和，他莞尔，「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尝试的做法，第一次就能成功对一个厨师而言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事，特别是对我这种前厨师。」
    前厨师这三个字戳进心窝。对于因为手受伤不得不放弃喜欢事物的他来说，这盘早餐有多么重要，我不禁想起昨晚妈妈失望受伤的表情，愧疚感不停涌上心头，他们都为了我这么用心准备，我却只因为害怕变胖这个心理障碍而糟蹋他们的好意。
    我握紧叉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吞药一样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但当炒蛋滑过喉咙间之后，虽然只有小小一口，可是却有种突破了什么的感觉，一直禁錮在心上的枷锁彷彿被解开了一样，刚才缠绕在喉咙间的乾涩消失，而是被蛋香取代，停留在口中的奶蛋香气让我回味着炒蛋的绵密口感，我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可以再吃一口吗？」
    我问他，同时也是在问自己。
    「当然可以，尽量吃，如果喜欢的话我可以再做给你吃。」他笑着说，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多了灿烂明亮。
    我又挖了一点炒蛋放进嘴里，口中的蛋香变得更浓郁了，我忍不住闭上眼，慢慢咀嚼着，少了视觉的干扰让味觉的敏锐度提升了一些，更能感受到食物的美味，幸福感顿时油然而生，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从记忆深处涌上心头，逐渐填满了整个心房。
    「真的好好吃喔，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炒蛋了。」我张开眼，看着他由衷地说。
    「你未免也太夸张了吧？」他没好气地说，但笑容又多了一些。
    「我没有夸张，我是说真的。」我认真地说：「我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享受食物的幸福了。」
    此时，除了幸福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
    「那真是太好了。你也试试看别的，顺便告诉我味道怎么样。」他宛如松了一口气似的笑着说。
    这是我看过赵齐雨笑得最温柔的一次，如果我昨天晚上也能像这样对待妈妈的那碗鸡精，她一定也会像他一样对我露出这么温柔的笑容吧。
    「你怎么了？」他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什么吗？」
    我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到我妈而已。」
    「你妈妈？」
    「其实??」我顿了顿，「我昨天晚上为了吃饭和她吵了一架，她为了我燉一个下午的鸡精，但我却因为怕胖不敢喝，甚至还把她的心血打翻。」
    「你都已经这么瘦了，为什么还要怕胖？」
    他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我看多了，我自己也知道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应该再节食、不应该再害怕吃饭，而是要好好补充营养，让自己的体重恢復到正常范围内，可是对于热量的偏执早已根深蒂固，我无法摆脱。
    「因为我真的很怕我会变回从前的模样??」
    我真的害怕一个不小心就恢復到从前的身材，变回那个被人嫌弃的江子晴。

 第三章 - 他的秘密(8)

    他沉默了几秒鐘，「辛苦了。」
    「咦？」我愣住。
    「为了变成自己理想中的模样，你一定辛苦很久也忍了很久吧？」
    以往若我说害怕復胖的话，所有人包括爸爸妈妈在内都会说：「不会啦，你就算要胖也不会胖到哪里去。」或是说：「胖才好啊，你现在真的太瘦了。」之类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回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没有减肥过，所以没办法体会你在减肥过程中忍住不吃自己想吃和喜欢吃的食物有多难受，可是我能理解放弃自己喜欢的事物是一件很辛苦也很痛苦的事，更何况你一定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这需要多坚定的意志力才办得到，对吧？」
    胸口微微发热了起来，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像阵风一样，宛如带着炙热温度的夏风吹拂过心湖，带来了波澜，也带来了温热。
    「不过，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是时候该让自己的心和身体休息一下了吧。你就把这顿早餐当作是马拉松过程中的补给站，给自己稍微休息补充一些能量好吗？」
    当他问句落下的瞬间，我的头不自觉点了一下，不是出自于我的意识，反而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我被这样的无意识反应吓到，我总是会刻意去控制自己想吃东西的慾望，这个反应让我意识到我真的折腾身体太久了，所以才会自然而然做出这样的反应吧。
    「齐雨，真的很谢谢你，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早餐了。」我一边擦着餐盘一边向在我身边洗碗的赵齐雨道谢。
    儘管最后我并没有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但却是一顿让我身心都很满足的早餐。或许是因为赵齐雨所说的那些话，把这顿早餐当作是休息站，让我在心态上有了转变，所以吃的时候没有带着任何怕胖的罪恶感，也没有去斤斤计较每一口吃下肚的热量，而且没有人叫我要多吃什么或是应该吃什么，完全就是我自己选择想吃的食物吃。
    即便如此，我还是对于没把他用心准备的早餐吃完感到抱歉，「但不好意思，我没有全部吃完。」
    「没关係，看到你吃得这么开心我就很开心了。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有人因为我做的菜露出那么满足的表情了，我真的很开心。」
    我觉得惊讶，「怎么可能？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想不管是谁吃到都会觉得很幸福吧。」
    他轻轻地笑了，笑得有点无奈，「我自从出车祸之后就不太敢做菜给别人吃了，我怕会被嫌难吃。」
    「会有影响吗？食物最重要的不就是味道吗？你出车祸受伤的是手，又不是味觉受损吃不出调味。」
    「嗯??应该说是一种心理障碍吧。」他顿了顿，关上水龙头，把碗交给我，「总之，谢谢你当我的白老鼠。」
    我笑了笑，「一隻很幸福的白老鼠。」
    他顿时笑了出声，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我有个东西想给你。」
    「什么东西？」我赶紧把手中的碗擦拭乾净，跟着他的脚步到阳台。
    「这给你，你带回家送给你妈妈。」
    他拿起了其中一盆盆栽，是一盆开着长型紫色小花的盆栽。
    「这是薰衣草吗？」我问。
    「不是，这叫鼠尾草。鼠尾草其中有个花语是爱护热爱家庭，我觉得很适合那么照顾你的妈妈。」他把盆栽拿到我的双手前，「我知道你绝对不是故意要伤害你妈妈的，而且我相信她一定也会这么想，不过我觉得还是好好跟她道歉会比较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我接过盆栽，看着绿叶中的紫色小花，「不过，我没想到你这么浪漫，竟然会研究花语。」
    他轻轻笑了笑，「除了做菜之外，我第二喜欢的就是这些花花草草了，照顾它们的同时就会不由自主想了解更多。」
    虽然说很惊讶他有研究花语的兴趣，但其实这样的兴趣跟他的气质还蛮相符的。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猫叫声，他回过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啊不对，我最喜欢的还是薄荷。」
    薄荷走到他的脚边蹭着。
    「牠真的很黏你。」我笑着说：「对了，你说你最喜欢的花是薄荷，为什么啊？喜欢它的味道吗？」
    他摇头，「我喜欢的其实是它的花语。你知道薄荷的花语吗？」
    「不知道。」
    「薄荷有两个花语，希望能再次与你相遇还有再爱我一次。你不觉得这样的花语很浪漫吗？」
    「浪漫？」我有点疑惑，也有点惊讶他会这样想。今天的赵齐雨真的让我看见了不同面貌。
    「再次相遇让我觉得对未来多了一份期待。」
    期待吗？
    「但我怎么觉得这样的花语听起来反而有点悲伤。」
    「怎么说？」
    「如果没有分开的话，怎么会有再次相遇的机会？」
    他的表情明显一愣，随即黯淡下来，「这么说好像也是。」
    我顿时一惊。天哪，我在说什么啊？干么要泼他冷水？我连忙说：「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啦，你不要太在意。总、总之，谢谢你的花，我会回家好好跟我妈道歉的。」
    他这才莞尔一笑，轻轻点头，「嗯。」
    或许是因为惊慌的情绪导致我变敏感了，他明明带着笑容，但我却感受不到任何笑意，彷彿方才的黯淡神情还停留在他的脸上。

 第四章 - 他的温柔(1)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真的很奇妙，熟悉不需要靠时间的累积，有时候可能就只是因为一句话就瞬间拉近了距离。
    「子晴。」
    刚停好机车，耳边忽然传来赵齐雨的声音，我转头一看，他正从人行道的另一端快步朝我这边走来，除了肩上背的公事包之外，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一看见那个纸袋，心里不禁涌起一丝丝期待。我脱下安全帽，和他打声招呼，「早安。」
    「早。」他在我身旁停下，然后把手中的纸袋递给我，「昨天晚上我看了韩国的旅游节目，所以今天我就试着做了一些饭捲，你帮我吃吃看，看这样调味会不会很奇怪？味道不知道会不会太重？」
    自从那天我说了赵齐雨做的菜好吃之后，三天两头我就会像现在这样收到他做的便当，每次都说是他嚐试的新口味，要我帮他试吃味道。
    「你怎么有办法每次都做出不一样又好吃的菜？你不继续当厨师太可惜了，真的不考虑重回本行吗？」看着纸袋中的便当盒，我由衷地说。一开始收到他的便当时，我根本不好意思收下，一方面是因为总觉得和他的关係还没有熟悉到这样麻烦他的程度，另一方面还是怕吃多了会胖，毕竟我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在中午吃过正餐了，是他坚持一定要我帮忙试吃味道，还说就算吃不完也没关係，只要告诉他好不好吃就可以了，他过于诚恳的模样反而让我觉得如果不收下会更不好意思。后来，虽然还是会因为麻烦他而感到不好意思，也还是因为对于害怕復胖的心理而无法吃完整个便当，但我却慢慢开始会期待早上遇见他时看见他手中有个提袋，也会开始期待打开便当时会看见什么样的菜色，更期待在那之后他传来询问好不好吃的讯息，或许是因为这些萌芽的期待心情，对于吃午餐这件事我似乎渐渐没那么抗拒了。
    只不过，让我比较不解的是他明明这么会做菜，而且很明显也很喜欢下厨，怎么不考虑重回本行？
    「我已经没办法当厨师了。」
    他说得很篤定，但却让我更困惑。虽然我知道是因为他的手受伤，不时会出现无力的状况，可是看他平常的动作，总觉得还不至于严重到会影响整个工作。然而，这样的疑问我只敢放在心里面，不敢问出口。
    「早安啊两位，你们一大早在交易什么吗？」
    这时，身后传来了允墨清亮的招呼声，我回过头，他带着灿烂的笑容走向我们。
    「早安。」我和他打了声招呼。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看到允墨好像比较不会像以前那样紧张，虽然还是觉得他的笑容很灿烂、很耀眼，一样是很吸引人的笑容，只是比起前一阵子好像就是少了那么一点什么。
    他一走到我们身边停下，立刻搭上赵齐雨的肩膀，好奇地看着我手中的纸袋，「我远远就看到齐雨偷偷摸摸塞这个给你，这是什么啊？」
    「哪有偷偷摸摸？就只是──」
    不等我说完，他忽然拉开袋子，惊呼：「哇，是便当欸！该不会是爱心便当吧？没想到你们已经是这种关係了。」
    「不是啦，这只是──」
    「我可以看看是什么菜吗？我好好奇齐雨会准备什么好菜色。」他不等我回答，逕自从纸袋中拿出便当盒，二话不说就要打开。
    他过于主动的举动完全吓到我。怎么可以不经过别人的同意就乱拿？这样未免也太没有礼貌了吧！
    我下意识想要抢回便当盒，可是我来不及伸出手，开了一半的便当盒忽然从他手中滑落，整个摔到地上，盒里的饭捲顿时变得支离破碎，部分掉出了餐盒，散落在地面上。
    「啊，抱歉抱歉，我不小心手滑。」
    允墨的道歉拉回我的思绪，我立刻蹲下身，把散落一地的饭捲捡回饭盒中。此时，饭盒中的食物已经看不出它原来整齐精緻的模样，洁白的米粒上甚至还沾上了脏污。我抬头看向赵齐雨，和他四目交会的瞬间，他微微一笑，这瞬间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顿时一阵紧缩。
    「没关係，我重做就好。」他说得不以为意，可是他的模样却让我想起了那天看见鸡汤被我打翻的妈妈，看见自己亲手做的料理变成这副模样怎么可能真的觉得没关係？
    「真的很不好意思啊。子晴，都怪我没拿好，害你的午餐没了，我中午再补给你。」
    「不用。」我回绝允墨的提议。
    「真的不用吗？」允墨又问了一遍，模样小心翼翼，可是我却感受不到他有任何歉意。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允墨刚才的举动不像是不小心没拿好，而是故意的。没有根据的怒气涌上心头，我没回应他，只是直直看着他，他看着我几秒鐘，随后耸耸肩，「好吧。」
    随后他便说部门还要开会，转身离开了，瀟洒的模样彷彿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着他不以为然的态度，我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他肯定是故意的，不然就不会像这样不放在心上。
    虽然人和人之间有可能因为一句话而拉近距离，但有时候也有可能因为一句话或是一个小动作而瞬间拉开距离，这是我第一次对允墨產生不满的厌恶感。

 第四章 - 他的温柔(2)

    「没事，我明天再重做一份给你。」赵齐雨的声音传入耳中，手中的便当盒被拿走。
    「没关係，这个给我就可以了。」我拿回便当盒。
    「可是，这个已经掉到地上了。」
    「只有一点点而已，这边没有掉出去。」我指着刚才没有掉出便当盒的那一边，他迟疑地看着我，我顿时脑子一热，想都没想就拿起饭捲朝没被地板玷污的那一头咬了下去，在他吃惊的注目下，夹杂着麻油香气的饭香随即在口中扩散开来，还带着微咸的海苔味道、蛋香、清甜的蔬菜口感还有??
    「唔！」我赶紧摀住嘴，忍住想要吐出来的衝动。
    他睁大双眼，「吐出来没关係，你这样会吃坏肚子的！」
    我摇摇头，吃力地咀嚼了几下，硬是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对我来说过于刺激的调味依然缠绕在口中，我忍不住伸出舌头，吸了几口气，「好辣！」
    这个饭捲是好吃，可是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辣了，我一向很不擅长吃辣。
    「辣？」他楞了一下，随即低头翻了翻公事包，我以为他是要拿水给我喝，没想到他竟然是拿出一本小记事簿和笔，二话不说就写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辣酱应该少放一匙才对??」
    这就是所谓的职业病吗？我忍不住抗议：「你关心我一下好不好？」
    「啊？对不起，我??」他抬头看向我，下一秒突然笑了出来，「看来我应该是要少放两匙才对，你整个脸都红了。」
    被他这么一笑，我感到莫名的不好意思，我摸了摸脸颊，「我本来就不太能吃辣??」
    现在是没那么辣了，但是脸却变得更热了。
    「知道了，我以后会特别注意的。」他说，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还有什么不敢吃的吗？」
    脸颊又变得更烫了，我不知所措地移开视线，不敢直视他的笑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辣昏头了还是怎样，我脱口而出：「只要你做的我都吃??」
    老天，我说的这是什么话？这种话连我自己听了都感到害臊。
    「所以，我多放一点辣椒也没关係吗？」他问，语气带着明显的笑意。
    我愣了一下，整张脸都在发烫，情绪也是，我看向他，「你──」
    不知怎地，一看见他的笑容，翻腾的情绪瞬间平息了下来，我撇撇嘴，「随便你啦，谁叫你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他笑得更开心了，「放心，我只是开玩笑的。」
    「不好笑。」我瘪嘴咕噥，但是看见他难得开怀的笑容，不禁有种拿他没办法的无奈感，我没好气地说：「没想到你也会这样捉弄人。」
    如果今天换作是其他人，我大概直接给他一记白眼了，然后转头走人，不过此时我却只想着要多看几眼这样难得一见的笑容，这就是所谓的吃人嘴软吗？所以，对他才会有特别不一样的想法。
    思绪至此，我突然想起妈妈早上交代的事，问：「对了，之前你送我的那盆鼠尾草是在那里买的？」
    「我记得??有点久了，我忘了是在哪个花市买的。怎么了吗？」
    「其实是我妈在问的，她很喜欢你的那盆鼠尾草，而且好像顾花顾出兴趣了，她要我问你哪里可以买得到那种盆栽。」
    那天我带着赵齐雨给我的鼠尾草回家和妈妈道歉，也答应她之后一定会好好吃饭，不再做出让她担心和伤心的事，她当下没说什么，也没再提我惹她生气的事，只说她会好好照顾那盆鼠尾草。在那天之后，妈妈每天早上多了一个习惯，就是帮那盆鼠尾草浇水，甚至还会自己上网查如何施肥和修剪叶子之类的资讯，她照顾它的细心程度就好像在照顾我们家一样。
    很多时候我们就是太容易把家人对我们的好和付出视为理所当然，所以很容易忽略掉他们的辛苦，就算知道了也时常会视而不见。我想，对妈妈最有诚意的道歉不是说多少次对不起，而是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做出让她伤心难过和担心的事。
    「真糟糕，我真的不太记得那盆在哪里买的了。」他一脸困扰地抓了抓头发。
    「没关係啦，不记得就算了。啊，不然这样好了，你可以推荐你觉得还不错的花市给我吗？我带我妈去逛。」
    「当然没问题。」他点点头，「不然，我找个时间先带你去逛逛，这样你也比较好帮你妈妈介绍。」
    「真的吗？可是，这样会不会很麻烦你？」
    「不会，我自己也想去逛逛，也可以顺便买肥料。」
    「太好了。那??这週末你有空吗？」我问，突然紧张了起来，感觉就像是要约他去约会一样。
    「我週末两天都没事。」
    我一听，连忙和他约好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不禁开始期待週末快点到来。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带着期待的兴奋心情了。自从开始减肥之后，我满脑子想的都只有关于减肥的事，计算卡路里、规划饮食运动计画之类的等等，根本没有其他什么休间活动，生活除了减肥之外还是只有减肥，一点乐趣都没有。所以，就算这次只是逛花市这样再普通不过的活动都让我期待不已。

 第四章 - 他的温柔(3)

    赵齐雨带我去的花市很大，不管是花卉的种类还是园艺的相关用品都很齐全，有很多我从没见过的花草和用具，这让第一次看见这些东西的我感到很新奇。不过和我相比起来，常来逛的赵齐雨感觉更兴奋，无论是在向我介绍的他还是採买用品的他都和平时我看见的他感觉很不一样，彷彿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最近和赵齐雨相处下来，我总能看见他的不同面貌，这让我不禁更期待往后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更不一样的他？
    思绪至此，我被这样的想法吓到，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当中被他吸引住了。
    当我们逛完花市并买齐了他需要的物品之后，时间已经到中午了，他提议在附近找间餐馆吃午餐，虽然我不怎么饿也不太想吃油腻的外食，但既然他都开口了，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你想吃什么？」他问。
    我想吃你煮的。脑中顿时出现了这个想法，甚至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幸好理智拉住我，及时停了下来，我松口气，反问：「我都可以，你呢？」
    对我来说外食都一样罪恶，所以吃什么都一样。可是就算是这样，我总不能厚着脸皮要求他煮给我吃吧。
    「我都可以。我吃什么都没差，对我来说味道都一样。」
    「味道都一样？」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跟我想同样的事，随即想起他曾是厨师的身分，忍不住打趣地说：「是因为觉得外面的菜都没有你做的好吃吗？」
    虽然这样说对妈妈有点不好意思，但自从吃了赵齐雨的料理之后，开始有了比较，我常会觉得妈妈煮的菜似乎没有从前那么好吃了。
    他楞了一下，随后笑得有些无奈，「我不是那个意思。还是说如果你没有很饿的话，来我家我随便煮点东西，吃完之后我顺便教你这些花要用怎么顾。」
    我一听，连忙点头，但忽然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太过兴奋，还是故作镇定地问：「可以吗？」
    「嗯，我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煮。」他微笑点头，「今天天气有点热，我做凉麵好吗？」
    「当然好啊！」我想都没想就立刻点头，看见他加深几分的笑意，我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又表现得太过迫切，整张脸顿时变得好烫，已经远超过原本皮肤对今天气温所感受到的程度。
    他笑得宛如春风般的和煦，可是对我而言却像是炎夏一样的炙热。即便如此，我的视线还是无法从他的笑容上移开，而在体内鼓动的心跳声渐渐强烈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好像是??
    我嚥下一口口水。
    就好像是心动了一样。
    这是我第二次踏进赵齐雨的家。他的家和我初次来访的时候一样乾净整洁，可是我的心情却无法像上次那样来得平静自然，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刚刚在花市那阵疑似心动的反应害我现在变得好紧张。不过，紧张的人只有我一个，他神色泰然地提着从花市买来的用品走到阳台，他手里的塑胶袋才刚放下，薄荷就从客厅的一处角落跑了出来。
    「薄荷，我回来了。」他温柔地看着在他脚边的薄荷说。
    薄荷喵了几声回应，他们之间的气氛温馨和谐，只有我独自在心里小鹿乱撞，弄得我和他们就像是身处在不同空间一样。
    江子晴，你给我冷静下来！
    我深呼吸几次，在赵齐雨打开阳台的落地窗之后故作镇定地走了过去，要是我杵在原地太久，一定会显得我很不自然。
    他把园艺用品放到阳台上，转头对我说：「你等我一下，我去准备午餐。」
    「要帮忙吗？」我问。
    「你帮我陪薄荷就好了，不然要是我在做饭的时候牠黏过来就麻烦了。」他笑着说：「难得有不让薄荷排斥的人，除了我妈之外，你是第一个。」
    「真的吗？」我惊讶地说，蹲下身轻轻摸了摸薄荷的后背，牠乖顺地闭上眼，任由我摸，没想到我还挺有牠的缘。
    「是啊。」
    听他这么说，感觉特别开心。

 第四章 - 他的温柔(4)

    我抬头看向被他照顾得井然有序的小花园，忽然发现少数我认得的薄荷和上次我看见的模样不太一样，上次看见它的时候是只有绿色叶子而已，现在的叶子旁还多了一串串白色的小花，就像是戴上了花环一样。
    「齐雨，那盆薄荷是开花了吗？」我感到惊奇。
    「对啊。」他微微弯下身，目光与我平行，「今年比较早一点，可能是因为天气比较热吧，不然薄荷的花期大概都是落在七月到九月。」
    「是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薄荷开花，没想到薄荷竟然会开花，我以为它只有叶子而已。」我直盯着薄荷叶旁的小花，越看越觉得可爱。
    「那你运气很好，它这几天才刚开花就被你看到了。」他语带笑意，「如果喜欢的话，这盆薄荷可以送给你。」
    「这就不用了，我可不想把这么漂亮的薄荷弄死。」我连忙拒绝，「我可是连仙人掌都会养死的人欸。」
    「仙人掌？」他一脸困惑，「那不是不太需要浇水吗？久久浇一次应该都没关係，你怎么有办法弄死它？」
    「因为我完全忘了它的存在。」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那段回忆，「我小时候跟我爸妈去逛花市，那边有卖那种小小的三十元仙人掌盆栽，大概就是可以放在桌上的那种大小，我那时候看到觉得超可爱的，就吵着要买，我妈本来还说我一定只是三分鐘热度不肯买给我，后来是我爸觉得就算只有三分鐘热度，要弄死不用怎么浇水的仙人掌也不容易，所以就买给我了。结果，事实证明还是我妈比较了解我，我记得说明书上写夏天只有一个月浇一次水就好，然后我真的就只浇了那一次，时间一拉长我就忘了，再加上我桌上东西太多，它被挡住，等到我发现它的时候已经整个乾掉了，能把仙人掌弄到乾掉的人大概只有我了吧。」
    他笑出声，「我还蛮想看看乾掉的仙人掌。」
    「那有什么好看的？」我看着薄荷花，「还是多看看这些漂亮的花，心情才会好。」
    「这倒是真的，我每次看到这些花草的时候，心情都会特别平静，感觉就是被治癒了一样。」他蹲下身，右肩能感受到他的靠近。
    我偷偷瞄向他的侧脸，和我所想的一样，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我想，正因为他每天都看着这些花草，所以他才总是能给人一种疗瘉人心的平和感觉吧，对我来说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就如同他看着这些花草时的心情。
    「怎么了吗？」
    他的询问声传来，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被他发现，心里顿时一慌，我忍不住又紧张了起来，「没、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自己运气真的很好，可以看到薄荷最漂亮的模样。」
    「运气好是真的，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是薄荷最漂亮的模样。」
    「咦？开花不都是最漂亮的时候吗？」我感到纳闷，紧张的心情顿时沉淀了一些。
    他摇摇头，「我觉得它们并没有所谓最漂亮的时候，因为不管是什么模样都很漂亮，所以我才会三不五时就想来看看它们，期待是不是能看见更不一样的样子。」
    这番话触动到了心底深处，情绪就像是被风吹拂过的湖面而泛起的涟漪微微荡漾。这种心情我能体会，如同此刻我看着他的心情，不论是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还是没有和他见面的时刻，我总会在心里悄悄期待着，期待自己是不是还能看见更不一样的赵齐雨。
    「或许有一天我真的能看见乾掉的仙人掌，说不定也很漂亮。」
    他突然脱口而出，原本有的心动情绪瞬间没了，整个脑海画面都是那盆乾枯的仙人掌，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我突然发现你是一个很不会看气氛的人欸。」
    他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笑容，儘管仍感到无奈，但还是不自觉跟着笑了出来。
    就算是这样也好，我也算是看见了另一种面貌的他吧。

 第四章 - 他的温柔(5)

    人只要开始有了一点期待就会忍不住变得更贪心。之前我期待的是上班日的早晨能在公司门口遇见赵齐雨，而现在这份期待又变得更多了，开始希望也能在假日见到他，这份心情在心中逐渐膨胀，把心塞得满满的，让总是空虚的心灵忽然有了重量，也让生活找到了重心感，或许是因为这样，我好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整天只想着减肥的事了。
    「你包成这样不热吗？」
    才刚脱下安全帽，赵齐雨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我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去，即便戴着口罩，依旧能从他暴露在外的双眼中看出笑意。
    「没办法，太阳太可怕了，不这样穿我很快就会晒成黑炭。」我边说边脱掉身上的薄长袖。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现在明明才六月初而已，但气温却已经热得像是盛夏来临，每天骑车上班就好像是在烤箱里面跑马拉松一样，真的很难想像今年的七八月会有多可怕。
    「我每次看到你们女生这样穿都觉得你们好厉害，天气已经这么热竟然还可以穿外套。」他笑着说：「还好我都搭公车。」
    「搭公车也没比较好啊，上班时间人挤人的。」我说。如果晒太阳跟挤沙丁鱼，那我寧可选择前者，至少只是热，但不会让人感到烦躁。
    他眼中的笑意又多了一些，「那我先走了，我等等要开会，要先去准备一下。」
    「好。」我朝他挥挥手。
    他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不好意思，今天因为要准备开会的事，所以我早上就没有时间准备便当。」
    我一听，连忙说：「你干么不好意思？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吧，你有事要忙我还麻烦你。」
    虽然我很期待每天都能吃到他的料理，但我可不希望这份期待成了他的负担。
    「你哪有麻烦我？每次只要听到你夸我做的菜好吃，我就很开心了。」他笑着说：「如果没事的话，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当然好啊！」我想都没想立刻点头答应，深怕他改变心意，随后我不禁被自己的反应吓到，我之前明明就很抗拒和别人一起吃饭，任何聚餐邀约我总是想尽办法推託，我已经好久没有像这样一口答应了。
    思绪至此，我抓紧右肩上的背包背带，感觉能感受到体内的心跳声。
    我??我好像有稍微改变了一些，对吧？
    「太好了。对了，也找芸臻和承翔一起来吧。」
    我愣了愣，心跳声沉淀了一些。我点点头，「好，我会跟他们说，他们一定会到的。」
    「那中午见，我先走了。」
    「好。」我点头，看着他转身走远的背影，失落感涌上心头。
    我发现我改变的不只是对于食物的价值观和执着，还有面对赵齐雨时的心情，从一开始对朋友的感谢到现在还多了一些宛如心动的情愫，我知道自己对他已经不再只是单纯朋友，不然我对他也不会有这种期待能见到他的迫切心情，可是同时我也清楚知道他就只是把我当朋友而已。
    「你跟齐雨真的没在交往吗？」
    我回过头，愣了一下，「允墨？」
    「嗨，早啊。」允墨笑了笑，朝我走近，视线停留在走进办公大楼的赵齐雨身上，「我发现你们最近真的走很近欸。」
    我低下头，看着照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吶吶地说：「没有啦，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是吗？但我觉得齐雨对你真的很不一样，还会帮你准备便当，他对他女朋友都没有这么温柔体贴了。」
    女朋友？我抬起头，紧张地问：「齐雨有女朋友？」
    允墨转头看向我，莞尔一笑，「当然有啊，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跟我认识的那位在交往就是了，说不定早就换了，毕竟倒追他的女生一大堆，齐雨他之前在学校很受欢迎。」
    「他很受女生欢迎？」我惊讶地问。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赵齐雨的外型斯文，再加上个性好，不受欢迎也难，突然意识到自己只是这些人当中的其中一个，缠绕在心上的失落感又多了几分。
    「当然啊，他长得好看，脾气好，而且又是资优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受欢迎？」允墨笑着反问，他忽然瞥了赵齐雨离去的方向一眼，视线随后直勾勾地盯着我，「虽然安静话不多，不过就是会有一堆女生自动黏过来，我想就算是现在手受伤了应该也是吧。唉，我看了都会有点嫉妒呢。」
    又是这种带着刺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允墨说到赵齐雨的事都是这种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的语气，不是话中带刺，就是酸溜溜的。虽然说赵齐雨曾说过他们只是像是竞争对手一样的普通同学，可是我总觉得并没有那么单纯，允墨近似讽刺的语气不免让我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
    「允墨，你跟齐雨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他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只有短短一瞬间，笑容很快就在他脸上绽开，「你指的是什么事？」
    被他这么一问，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总不能直接了当的说你跟赵齐雨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吧？
    我摇摇头，「没什么，当我没问。」
    他笑了笑，伸手轻拍了拍我的右手臂，「那我先进去了。」
    「嗯。」
    待他转身离去之后，我低头看向他刚才触碰过的地方，手臂上彷彿还能感受到他的力量，可是我却不像从前那样紧张或是有心跳加速的感觉了。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真的很微妙，有些人会因为更多的相处而变得更加接近，有些人则反之。或许是因为之前总是站在远处看着允墨，所以才会对他光鲜亮丽的表现有了憧憬，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觉得实际上的他和那个让我动心不已的何允墨有很大的差别。我想，我喜欢的何允墨并不是真正的何允墨，只是在我自己美好想像中的那个何允墨。

 第四章 - 他的温柔(6)

    看着萤幕上标示着寄件成功的讯息，我轻吁了一口气，稍微觉得轻松了一点。
    太好了，今天的工作总算是结束了。
    我转头看向窗外，依稀还能看见微弱的夕阳馀光，夏天近了，太阳停留的时间跟着加长，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就算有加班也不会有加班很久的错觉。不过，身体还是骗不了人的，我伸手揉了揉因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而变得僵硬的肩膀，舒缓一下筋骨，然后关掉电脑，和办公室里还在加班的同事说再见之后便离开。
    才刚走出电梯，我就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佇立在公司的门口，赵齐雨正低头滑手机。
    这么巧，他也刚下班吗？
    一看见他，心情顿时雀跃了起来，我连忙加快脚步想要上前和他打声招呼。
    「齐──」
    「齐雨！」
    我正要开口喊他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忽然从旁边传来，倏地打断我。我下意识停下脚步，一位留着黑色齐肩短发的陌生女生走进我的视线当中，这时赵齐雨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就和我平时看见的一样温柔。
    明明知道他对我仅是朋友而已，但看见他对其他女生露出同样温柔的微笑时，还是会觉得嫉妒。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塞车，你等很久了吗？」女生抱歉地说。
    而且，那位女生的外型更是让我自卑心作祟。她长得很漂亮，没有用过多的妆容修饰就已经很亮眼了，再加上她的身材高佻苗条，她的瘦并不是像我这种不健康的骨感过瘦，而是带有线条感的匀称，是我一直很羡慕的身材。这样的身形不论是穿什么衣服都很适合，她把身上的白色长洋装衬托得更加飘逸，不像我穿起洋装就好像把窗帘掛在身上一样。
    「没有，我才刚下来而已。」赵齐雨说。
    女生盯着他一会儿，忽然揽住他的肩，将他拉近，他们的脸几乎快要碰到。她笑着说：「少来了，以你的个性一定很早就在这边等了。真是的，我们都什么关係了，干么这么客套？」
    对于这样的举动，赵齐雨并没有像面对允墨时露出那种不自在的表情，而是笑得更灿烂了，像是早已对她这样的举动习以为常了。从他们的互动来看，他们的关係应该很熟悉吧？就算只是朋友，应该也是比一般朋友还要更要好的程度吧？
    我明明可以像个普通朋友一样自然走过去跟他打招呼，或许还能顺势问出他们的关係，用再自然不过的态度，但这么简单的事我却做不到，只因为嫉妒心和自卑心在作祟，使得我的脚就好像是被这些不断在膨胀的情绪重重压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就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后来，他们便笑着一起离开了。然而，即使他们离开了，这些情绪依旧不停在胀大。
    「齐雨也真糟糕，都已经有女朋友了，还对你做出那种会让人误会的事。」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中断了这些情绪的茁壮，我回过神，转头看见的是允墨。我连忙说：「什、什么误会？我跟他只是朋友而已，有什么好误会的？」
    「是吗？不过，这么看来他是跟我知道的那个女朋友分手了，这位跟我印象中的不一样。」
    「齐雨他??」我停顿了一下，歛下眼，看着地面，吶吶地问：「他前女友也很漂亮吗？」
    「嗯，很漂亮啊，是我们的系花喔。」
    系花吗？
    「其实，你很漂亮。」
    「而且，我相信你之后一定会变得更漂亮。」
    我突然想起他曾经对我说过的鼓励，夹杂着嫉妒的自卑心在此刻又膨胀了一些。
    虽然他嘴上是那么说，但他果然还是比较喜欢漂亮的女生吧。
    我看向自己佈满青筋的难看手臂，想着刚才那个女生的匀称身材，视线当中的手臂变得更难以入眼，甚至觉得噁心。
    「对了，子晴，你吃过晚餐了吗？没有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吃个晚餐？」
    我转头看向允墨，没有马上回应他。虽然说自从开始吃赵齐雨准备的便当之后，我的三餐有稍微恢復正常一些，就算吃不多但我还是会尽可能多少吃一点，因为我不想浪费赵齐雨的用心，可是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吃饭，而且面对现在的允墨我也没有那种想要迫切跟他相处的念头。正当我想着要怎么委婉拒绝时，他莞尔一笑，问：「你应该对齐雨的事很好奇吧？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喔。」
    我愣了一下，下一秒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点头答应了。

 第四章 - 他的温柔(7)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唉，真没想到齐雨的过去比我更有吸引力，我突然有点难过欸。」
    他嘴上这么说，但神情并没有丝毫难过的神情，他的双眼因为笑意而微微瞇了起来，反倒是我因为自己过于迫切的反应而感到害臊。
    「不、不是啦，我、我只是想说??吃个晚餐再回家，齐雨只是顺便而已，对，只是顺便、顺便而已。」我急忙解释，但我却觉得自己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我想也是，毕竟吃饭比较重要嘛。」允墨笑着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他的眼神中藏不住揶揄的笑意。
    允墨问我想吃什么，我说都可以，因为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关于赵齐雨的事情，我实在太想知道他前女友的事，也很好奇他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所以晚餐的部分全都是由允墨做主。
    「这家韩式料理还蛮好吃的，我特别喜欢他的泡菜猪肉，平时我也会跟同事来这边吃。」允墨边说边夹了一点正餐上桌前先送来的小菜到我的碗里。
    「我还不饿，你先吃。」
    只不过，我现在实在没什么食慾，连动筷子的念头都没有。
    「看来能让你开胃的应该只有齐雨的前女友吧。」他放下筷子，拿出手机，我本来想反驳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他便把手机萤幕转向我这边，萤幕上是一位绑着马尾的女生，他接着说：「你看，就是她，齐雨的前女友，很漂亮吧。」
    萤幕上的女生长相甜美，和刚才见到的短发女生成熟气质的风格不一样，不过她们的共同点是都长得很漂亮，而且身材苗条匀称。
    歛下眼，佈满青筋的手腕映入眼底，我越看越觉得刺眼。好难看，真的好难看。
    这时，手机萤幕暗了一阶，我倒映在萤幕上的脸变得稍微清楚了一些，没有什么肉的脸颊让脸上的骨骼痕跡显得更加明显，看起来一点也不流畅，而是显得刚硬，本来就已经是不漂亮的五官因为僵硬的线条而变得更难看。好丑，真的好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像她们一样漂亮？
    为了让自己变漂亮，我拼命减肥，就是为了想符合现今社会对瘦等于漂亮的审美，可是即便我瘦了，我依然达不到漂亮的标准。虽然赵齐雨曾经说我漂亮，但我知道那只是在鼓励安慰我而已。
    「你喜欢齐雨吗？」允墨忽然问我。
    「我、我没有喜欢他啦！」我连忙否认，可是脸却还是热了起来。身体的自然反应让我明白就算嘴上再怎么否认，我还是无法控制心中的祕密被人发现而有的紧张反应，其实我早已对赵齐雨动了心，只是自卑心理在作祟，让我总是刻意去否定这份心情。
    「是吗？」他微微一笑，「那我就放心了。」
    「咦？」我愣了一下，顿时摸不着头绪。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这时餐点也正好上桌，带着辣味的香气随即扑鼻而来。
    「终于来了，我肚子快饿扁了。子晴，快趁热吃吧，你要多吃一点，你真的太瘦了。」他笑着拿起筷子。
    虽然知道他这么说是好意，但他那句太瘦了还是刺激到了我的自卑心。明明曾经胖是我自卑的地方，而如今我已经摆脱了那时的自卑心，可是我一直追求的嚮往反而却成了我现在的自卑。
    「子晴，不好意思，你可以载我回家吗？」
    我无奈看着双颊泛红的允墨，后悔为什么要因为一时脑波弱而跟他一起去吃晚餐了。除了正餐之外，他还点了烧酒来喝，我以为他是搭车上下班所以才会点酒，因此就没有阻止他，谁知道他竟然是骑车。
    真受不了，明知道自己要骑车还喝酒。
    「我帮你叫计程车好不好？」我婉拒他。不是我不想帮他，自从瘦下来之后我的力量流失很多，有时候甚至连我自己牵车都不太稳了，子明现在也都不太敢让我载，我没有信心载一个比我高大而且体重又比我重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喝醉的男生。
    「可是，计程车很贵。」他拉起我的手，左右摇晃着，「拜託啦，子晴，就帮我一个忙嘛。」
    看他这个样子，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
    我叹了一口气，「好吧，我载你回家。」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子晴，谢谢你。」他轻轻一笑。
    我发现我改变的不只有对于食物的执着而已，还有对允墨的心情也是。
    望着曾经让我心动不已的笑容，此刻我却异常平静，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也没有那种怕被他发现而紧张的情绪，现在的我只因为他喝酒的事而感到无奈。或许是因为允墨对待赵齐雨的态度让我发现其实真正的他和我心里所期待的模样并不相同，也或许是因为这份心动逐渐转移到赵齐雨身上，我已经不喜欢允墨了。

 第四章 - 他的温柔(8)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有比较正常吃饭，体力稍微有点恢復了，骑车载允墨回家并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吃力。只不过，让我比较头痛的是他下车之后连走都走不稳，虽然他嘴上说没问题，但看他频频快要跌倒，不然就是撞到东西，我实在不放心让他自己一个人进去，万一他从楼梯上摔下去就糟了。
    我无奈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拉住他的手，「慢一点，我扶你进去好了。」
    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把手搭上我的肩膀，他的重量伴随着酒气向我袭来，我忍不住皱起眉，我果然不喜欢酒精的味道，光是用闻的就足够让我头晕目眩了。
    允墨住的地方是没有电梯的旧公寓，我只好扶着他沿着楼梯慢慢走上楼，惨白色的灯泡似乎快坏了，不时闪烁着，让阴暗的楼梯间显得有些阴森，不知道他是渐渐酒醒了还是适应头晕目眩的状态，他此时的步伐并没有像在外头一样混乱。
    「我一直都很不明白一件事。」
    走到一半，他突然开口，温热的气息在耳边响起，他的声音比平时听到的都还要低沉许多。
    「什么事？」我看向他，他的神情暗沉，就像此时的楼梯间一样。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那么喜欢赵齐雨？他到底是哪里好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嫉妒和不满，此时的他很难让我把平时那个笑得阳光开朗的何允墨联想在一起，明明平时都是逢人就夸赵齐雨人好、厨艺好、很受欢迎之类的，就连刚才吃饭的时候也说像赵齐雨这样的男生受到大家喜欢是很正常的，但他现在却说无法理解。不过，他反覆的说词并没有让我感到困惑，反而一瞬间解开了我一直以来放在心底的一个疑问，原来他之所以会那么针对赵齐雨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就只是因为嫉妒。儘管他总是附和旁人说着赵齐雨的好，可是他的心里并没有真正认同，所以他才会总是用带着刺的讽刺口气去刺激赵齐雨的伤口，因为那道伤口的过去就是他最嫉妒的地方。
    他这种心情我能理解，就如同我看到走在赵齐雨身边的漂亮女生一样，只差在我并不会像把这份心情说出来，而是选择藏在心底，但对他来说也有可能是因为压抑太久使得他会在无意识中把嫉妒表现出来。基于同理心，我懂被嫉妒塞满的难受，因此没打算继续刺激他的嫉妒心，使它膨胀，我假装没听见他的问题，安静继续往楼上走，反正他现在喝醉了，说不定酒醒了就忘了这件事。
    我想得很简单。只不过，他似乎没打算放过我，他接着问：「你也喜欢赵齐雨对吧？」
    「我没有喜欢他！」一听到喜欢这两个字，我立刻下意识否认，下一秒便被自己过于直觉式的反应吓到。
    我到底是有多害怕被其他人发现我喜欢赵齐雨？
    「所以，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不然，你也不会主动说要陪我上来了对吧？」
    「咦？」我愣住，不懂自己一时的不放心怎么被他曲解成这样。我想，就算是换成其他人也会这么做吧。
    「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
    我更是愣住。他过于直接的话让我顿时感到无所适从，这要我怎么回答？就算我确实喜欢过他，但那都是过去式了，要我承认我实在说不出口，可是如果当面直接否认似乎也太过伤人，而且他现在情绪特别敏感，要是我直接说没有一定会刺激到他最脆弱的地方。
    「可是，怎么连你现在都在看赵齐雨？」
    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忽然侧过头吻住我，一阵带着酒气的温热在嘴唇上扩散开来，我错愕睁大眼，吓得赶紧推开他。我用力抹着嘴唇，想要擦掉他停留在上头的馀温，可是被他触碰的那种感觉却抹灭不掉，我突然觉得好反胃、好想吐。
    「你就是这样，所以大家才会喜欢齐雨，而不是你！」我忍住噁心的感觉，向后退了一步，对他大声说。
    就算是曾经喜欢过的男生，但这种举动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心动，反而是让人感到反感噁心。
    「但是你对我还是有喜欢吧？」他重复着不知道问了几遍的问题，向我靠近。
    我下意识向后退，但才跨出一步，后背就已经碰到了墙壁。
    他几乎快要贴到我身上，我被夹在他和墙壁之间，没有能活动的空间。他的眼神暗沉，低声地问：「如果你没那个意思的话，你怎么可能会主动说要跟我回家？」
    我发现这个人根本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觉得任何事情都是以他为中心，就连再简单不过的好意都能被他曲解成这种齷齪的想法。我想解释自己只是不放心让一个喝醉的人独自上楼，但我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他突然用手摀住我的嘴巴，一手探进我的衣服里面，腰际上传来的温热使我顿时僵住。
    好可怕！他想做什么？
    我怎样也没有想到何允墨竟然会是这种人。
    我吓得用力挣扎，可是他的力气大到我连动弹的机会都没有，就连求救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上半身接触到冷空气的部位越来越多，我渐渐感到绝望，甚至已经要放弃挣扎了。就在此时，他忽然停下动作，原本用力压住我的力量变小了一些，他直直盯着我的身体看，我不懂他怎么会突然停住，但现在没有时间去探究这个问题，我趁隙赶紧从他的手中挣脱开来，从他和墙壁之间的夹缝中逃出去。
    「靠，好噁心。」
    噁心？
    我顿时停下脚步，愣愣看着他，忘了自己应该要赶快逃走才对。他看着我，没有动作，眼神中尽是嫌恶，「你的身体未免也太噁心了吧，根本就只是包着一层皮的骨头嘛。我终于懂了为什么之前有人说过看到你就会软掉，真的是想硬吞都吞不下去，真是浪费我的时间。托你的福，我现在完全酒醒了。」
    他充满不屑的话让我想起之前在行销部被老秃头当眾羞辱的画面，原来那时候的事情还是被传出去了。不知道已经这件事被多少人知道了？就连平时跟我们没太多交集的餐饮部都知道了，那我们部门的人呢？芸臻和承翔他们知道吗？
    当我意识到这点，排山倒海的难堪向我袭捲而来。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了，那他们平常都是用什么心态在看我？还有其他部门的同事是不是也是这样？每次我去送文件或是办事情的时候，他们看见我时的心里都在想什么？是不是就算嘴上什么都没说，但心里其实都是和允墨一样觉得我好噁心。
    那赵齐雨呢？他是不是也是这样想？

 第四章 - 他的温柔(9)

    「你有要进来吗？」
    陌生的询问声从前方传来，我抬起头，电梯里的人都在看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困惑的表情，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一直低头看地板，没有注意到电梯来了。
    「要！不好意思！」我连忙道歉，快步走进电梯里，我转过身，用工作证感应楼层按键下方的区块，然后按了八楼的按键。
    电梯门缓缓关起，将电梯内变成一个密闭空间，我没有像平时一样看着逐渐增加的楼层数字，而是低下头看着地板。然而，即便低着头，周遭的说话声仍让我感觉到不自在。
    只要一想起允墨昨晚说的那些话，我就不敢和旁人有任何视线接触，我不敢去揣测当他们看着我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像允墨一样觉得我好噁心？
    虽然这种话平常不是没有少听多少，但每次听到这些话，即使当下会难过、会觉得丢脸，不过我还是能很快就振作起来，因为那些都是最直接的恶意，不是用关心掩盖的虚偽。可是，昨晚允墨带给我的衝击实在太大，我怎样也无法想像平时待我和善的允墨心里竟然会有那样的念头，他平常总是笑着要我多吃一点，用温柔的语气关心我，但他昨晚却是用那种嫌恶的表情说我好噁心，其实那才是他真正的想法、是他真正的模样吧。
    允墨的真面目让我不禁去想其他人是不是也一样？不管是芸臻、承翔、薏竹姐，甚至是齐雨也好，他们在关心我多吃一点的同时会不会也像允墨一样在心里想着我好噁心。这样的揣测让我开始害怕旁人投来的目光，我不敢想像当他们看着我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真的假的？竟然跑到他家去？没看错吧？」
    身后传来的惊呼声拉回我的思绪，我瞬间绷紧神经。
    她们在说什么？跑到他家去？不会是在说我吧？
    「你是活在ie的时代吗？消息未免也太慢了吧，他们都出来道歉了怎么可能会看错？」
    「傻眼欸，每次看他ig都是po一堆女儿的照片，本来还以为他是爱家的好男人，现在艺人的人设果然都不能相信。」
    原来只是在讨论演艺圈的八卦而已。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为自己的神经质感到好笑，换个角度想，我又不是什么有名的人或是公眾人物，大家想知道的都是那些演艺人员的花边新闻，谁会对我有兴趣？这么想之后，我突然稍微觉得轻松一点了，不再对旁人的视线和说话声感到那么敏感。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觉得承翔怪怪的，从我进办公室之后他就老是盯着我看，即使我不看他也能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可是当我转头看他时，他又会马上移开视线，那样子就好像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却又不敢说。
    不好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不过我还是安慰自己或许只是他在工作上出包要我帮他善后而已，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只是刚好现在的时间点比较敏感。
    我停下手边的工作，深呼吸，转头看向他，主动问：「承翔，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
    「那个子晴，我??」他支支吾吾，眼神游移，我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我还是故作镇定地看着他，他踌躇了一会儿，拉着椅子向我坐近一些，凑近我小声问：「我想问你，你跟那个何允墨很熟吗？就是上次我们去吃坏掉的麵的那个。」
    一听到何允墨这三个字，心脏瞬间像是被什么掐住似的，我愣了一下，心跳声随即变大声，我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说：「没、没有到很熟，就普通朋友而已。」
    「是吗？」他松了一口气似的垂下肩，「果然是在唬烂的，我就想说怎么可能会是你嘛！」
    我耸起肩，绷紧神经，「什、什么意思？」
    「唉唷，没什么啦！」他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和刚才小心翼翼的模样截然不同，「就早上我听别的部门的朋友说那个何允墨到处说你昨天晚上硬跟着他回家，好像还差点发生关係什么的，是他基于朋友立场怕你酒醒了会后悔就阻止你，刚好昨天又有人看到你跟他去吃饭。」
    怎么会这样？我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明明是何允墨自己开口要我送他回家，怎么会变成我硬跟着他回家了？而且，差点发生关係这种事根本就是他在发酒疯，他是不是怕我跟别人说，所以才抢先扭曲事实到处宣传？还是因为谣言的散播而让事实变形？
    整个脑袋闹哄哄的一片混乱，满脑子的疑问可是却一个答案都没有。

 第四章 - 他的温柔(10)

    「不过你放心啦，这种谣言我一听就知道是他在唬烂的了，子晴你怎么可能是那种随便的人嘛，而且你跟他又不熟不是吗？」承翔笑着说。
    放心什么？你刚刚不就对我露出迟疑的表情了吗？那不就代表你也同样在怀疑那些谣言是真的吗？我看着他心想。
    想着他刚才支支吾吾的模样，我突然觉得他现在的笑容很刺眼。就连认识我的承翔都这么想了，更何况是那些不认识我的人？一定毫不犹豫地相信那些并非事实的谣言。
    思绪至此，我想起早上进到办公司前所接触到的那些视线，在那些目光当中究竟有哪些是抱着八卦的心态在看我？
    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我握紧双拳，努力想稳住自己的身体，可是就算掌心传来阵阵刺痛，身体仍发抖个不停，空气越来越稀薄，我觉得我好像快要喘不过气了。
    「喂喂，有人掉进大厅前面那个水池了欸！」芸臻的惊呼声忽然传来，猛然打断了我越来越不受控制的频率，我找到了可以喘息的瞬间，我大吸一口气，重新找回了正常的呼吸频率。
    「那有什么好稀奇的？那个水池不是一天到晚有一堆白目爱玩的小屁孩自己脚滑掉进去吗？然后就会有一堆恐龙家长跑去柜檯客诉，我看晚点大厅那边就会很热闹喔。」承翔不以为然地说。
    「客人掉下去是不稀奇啦，但刚刚掉下去的是我们饭店的员工欸，而且听说是被推下去的。」
    「推下去？」承翔立刻凑到芸臻旁边，「是打架吗？」
    「不知道。啊，有照片欸，来看看是不是认识的??喂，周承翔，是我眼睛有问题吗？这个人不是齐雨吗？」
    齐雨？
    「不是你眼睛有问题，这个人怎么看都是赵齐雨没错。话说，他是被推下去的还是推人的那个啊？」
    「他当然是被推的啊！我们齐雨人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推人？你看你看，他的头发都是湿的，我的天，他一定是被欺负了啦！」
    「不是吧，他旁边那个人也是全身溼答答的，这是打架一起掉下去的吧？」
    「齐雨怎么可能跟别人打架？他一定是被欺负了啦！」
    承翔翻了一个白眼，「你是有什么毛病？你是他妈还是女朋友啊？」
    虽然有没有被欺负我是不知道，不过我也觉得以赵齐雨的个性是不太可能跟别人起衝突。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另一个人很眼熟吗？」芸臻忽然问。
    「对啊，我也觉得他很眼熟，感觉是认识的人。可是这张脸只照到三分之一，而且画质很模糊看不太清楚，你没有更清楚的照片吗？」
    「你等等，我问一下看我朋友有没有拍到。」芸臻边说边传来了阵阵打字声。
    「妈呀，你竟然还加入这种八卦群组，你会不会太夸张啊？」
    「你很吵欸，有意见的话就不要问啊。」
    他们两个吵了起来，整间办公室顿时变得闹哄哄的，要是薏竹姐在的话肯定又会骂人了，但我现在没有心情去制止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赵齐雨究竟是和谁一起掉进水池里。不知道是芸臻只顾着和承翔吵架没注意还是照片迟迟没有传来，我越来越坐立不安，我实在等不到足以让他们辨识的照片传来，我站起身走到他们的身后，看见赵齐雨旁边的那个人之后，顿时一惊，立刻转身往外头走去。
    他们因为和他没有很熟所以没办法从模糊的照片认出来，但我光看那个身形和侧脸就知道了，和赵齐雨一起掉进水池里的是何允墨。我绝对不会认错人，是何允墨没错。

 第四章 - 他的温柔(11)

    我原本以为发生这种事之后大厅这边会是一片混乱，但不知道是不是我来得太晚还是其实没有我想像中的那么严重，此时大厅就和平常一样。我四处张望，周遭都是陌生的脸孔，没有看见赵齐雨和何允墨，我犹豫了一下，走到柜檯，询问接待人员。
    「不好意思，我刚刚听我同事说有人掉进水池里面，请问掉进去的人在哪里？」
    站在柜檯的女生抬起头看向我，一脸这又是第几个来问的无奈表情，她说：「你消息太慢了啦，人早就走了。」
    「这样喔。」
    「是啊。」她点头，突然兴奋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说：「我跟你说啊，那时候真的超混乱的，我第一次看到是客人跳下去救我们员工的。」
    「客人去救的？」
    「是啊，因为被推下去的那个不会游泳，还在那边喊救命，超好笑的，那个水池那么浅，连小朋友掉进去都不会溺水，他一个大男人是在那边叫什么叫，后来是被一位满头白发的阿伯救起来，你都不知道那个画面有多滑稽。」她笑着说，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完全没有丝毫同情，一看就是在看笑话的心态。
    我突然觉得这个女生根本就是柜檯版的芸臻。
    「所以，被推下去的是两个人吗？」我问，我记得照片中的赵齐雨和何允墨都是溼答答的。
    「没有，推人的那个是自己掉下去的，我听说好像是脚滑还是怎样，总之就是重心不稳掉下去，不过他很快就自己爬上来了，然后站在水池边看人喊救命，超冷静的。」
    仅是听描述而已，我大概就知道谁是推人，而谁又是被推的了。根据她的形容，赵齐雨肯定是推人的那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我更加困惑，没想到他竟然会是主动攻击的那方，平常何允墨那样讽刺他，他不是都忍下来了吗？怎么好端端的会突然跑去推何允墨？
    「你知道他们怎么会起衝突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掉下去了。」她说。
    这时，另一位女生从后方走了出来，她回头问：「你知道刚才那两个男生是因为什么起衝突吗？」
    「我不知道。」被问的女生耸耸肩，比了比后方，「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本人，他还在里面。」
    「不是说已经走了吗？」
    「被推的那个是走了，另一个还在休息室，他好像是因为没衣服换，张大哥说要去拿他的备用制服来，但去了好久都没来，八成又是在哪里聊天聊到忘记了吧。」
    赵齐雨还在？我一听，连忙问：「那我可以进去看他吗？」
    「这??」她有些迟疑，和另一人交换眼神。
    我能理解她的迟疑，毕竟那是她们部门的休息室，我也不太方便进去。可是，只要一想到赵齐雨在里面，我厚着脸皮继续说：「那个男生是我朋友，我就是因为看到他的照片才过来问的，我等等问出原因之后再跟你说。」
    迟疑的神情瞬间消失，她双眼一亮，侧身对后门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好的，请进！」
    太好了。我怕她反悔，立刻向她道谢：「谢谢你。」
    「我等你消息喔。」在我进去之前，她还补上这么一句。
    她果然是柜檯版的芸臻，八卦比什么都还重要。
    ※
    一打开休息室的房门，我就看见赵齐雨裹着一条大浴巾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大概是听见开门的声音，原本低着头的他抬头看向我，四目交会的同时他露出错愕的表情。
    「子晴？你怎么会来？」
    我走到他身边，「齐雨，你还好吗？会冷吗？」
    他不知道已经在这边等多久了，照片上原本是湿漉漉的头发几乎快乾了。
    「我没事，不会冷。」他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看来消息已经传到你们那边去了，好丢脸。」
    「你跟何允墨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你动手推他。」
    「我本来只是想推他下去，结果自己脚滑也跟着摔下去了。我果然不是当男主角的料。」
    我看着他，他轻松的模样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见他避重就轻的回答让我更加纳闷，我吶吶地问：「你为什么要推他？这不像是你会做的事。」
    他收起笑容，歛下眼，「谁叫他要乱讲话，到处跟别人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从他回避我的模样我看得出来他指的事应该跟我有关，不知道他听到的跟承翔听到的内容是不是一样？不过，其实有没有一样都无所谓，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由我这边主动提起，「是关于我的事吗？」
    他看了我一眼，又歛下眼，低应了一声。
    「你怎么不先来问我？难道你不会认为他讲的是真的吗？」我问，就像承翔那样跑来跟我确认。
    「怎么可能是真的？你又不是那种随便的女生。」
    这一刻，胸口顿时发烫了起来。
    明明他说的话和承翔在向我确认之后说的差不多，可是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不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赵齐雨，而是因为他听到谣言的第一瞬间不是问我是不是真的，反而是直接去找何允墨，叫何允墨不要乱讲话，因为他无条件相信我。
    这阵温热从胸口开始蔓延，眼眶也感受到了这份温度。

 第四章 - 他的温柔(12)

    我原本还有点后悔昨天为什么要为了替赵齐雨说话而让何允墨恼羞成怒，如果我昨天安安静静地送他回家，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些噁心的事了，或许今天就不会有这些连锁反应了。可是，此刻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后悔了，甚至很庆幸昨天有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因为我知道我这次没有喜欢上错的人，赵齐雨绝对是值得我喜欢的人。
    「我本来是想让他来跟你道歉，但后来发生的事你也知道??就是因为他不肯，我才会忍不住动手推他，所以我想道歉应该是没办法了。」
    为什么明明就是帮我的人却还要露出这种抱歉的表情？胸口的炙热温度让情绪沸腾了起来，喉咙间变得乾涩，我想要向他坦承我昨天确实有送何允墨回家，即便事实不是何允墨所说的那样，可是只要一想到他这么相信我，我就说不出口。
    「不过你放心，他今天丢脸的样子应该能让他安静一阵子了。」
    「那你??」
    「我没差，反正原本认识我的人就不多，我也不像他那么爱面子，所以这种程度的丢脸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这样喔，那就好。」我低下头，看着地面，「齐雨，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昨天??」我顿了顿，想着昨天引发这所有一切的画面，「我昨天看到你跟一个女生在一起，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即使只是回忆着他和那个女生的亲密互动，我还是会感到嫉妒。
    「昨天？」
    我抬起头，紧张地等待他的回应。
    他轻轻地笑了，「被你看到了啊，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之前大学一位读营养系的学姐。」
    「学姐？可是，我看她拉着你的动作不像只是学姐而已，她真的不是你的女朋友吗？」我再三确认，但问完的同时我就后悔了，我到底有什么立场去这样问他？他会不会觉得我管太多了？
    「真的不是，学姐她的个性就是这样，她对每个朋友都会这样，而且我很肯定她对我没兴趣。」
    「为什么？」
    「其实，她喜欢的是女生。」
    「咦？」我吓了一跳，「你跟我说没关係吗？」
    虽然喜欢同性这件事在现今社会已经比较开放了，但对部份的人来说还是一个说不出口的秘密。
    「没关係，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她有时候怕被误会还会主动自己提起，所以只要是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她现在也有一个稳定交往的女朋友。」
    听他这么说，我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并不代表我有机会，但至少??至少不是要面对这么强大的敌人就好。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那??何允墨也认识她吗？」
    「何允墨？」他皱了皱眉，「他们认识，之前我们通识课有同组过，我就是那时候认识学姐的。」
    一听见他说何允墨也认识那位学姐，我就对何允墨更反感了。赵齐雨说只要是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喜欢女生，那何允墨应该也知道，那何允墨昨天还故意跟我说那些话，根本就是蓄意的。虽然被轻易操控情绪的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我还是觉得这种行为太卑鄙了。
    「既然你都看到我了，怎么不来跟我打声招呼？我可以顺便介绍学姐给你认识。」
    我一听，顿时慌了起来，深怕他误会，「其实，我喜欢的是??」
    「我说的不是那种介绍，因为我昨天跟她约碰面是有些问题想请教她，那些问题都是关于你的。」
    「我？」我愣住。
    「嗯，学姐她是念营养系的，对食物营养均衡一定都比我还了解，所以我昨天就是问她一些像你这样过瘦的人来说吃什么会比较好？也有向她说明你的情况，她跟我说了很多关于缓解饮食障碍的方法。」
    饮食障碍？这不是一种病名吗？
    身体顿时僵住，内心深处最敏感的区块被这四个字刺痛着，我愣愣看着他。
    所以，他也像其他人一样觉得我有病吗？
    「不过，毕竟我不是你，你的身体状况还是你自己最了解，所以我是想说如果你在场的话或许她就能说明得更详细了。还是说这几天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吃饭？她说她会在台中待差不多一个礼拜，你要不要听看看她的建议？」
    我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吶吶地问：「所以，你是觉得我有病吗？」
    「咦？」耳边传来他的迟疑声。
    「你是不是像其他人一样也觉得我很噁心？」
    「我不是──」
    不等他说完，我倏地站起身，直直往房门走去。

 第四章 - 他的温柔(13)

    「子晴！」
    身后传来他的呼唤，我没回头，伸手要打开门，手还没碰到门把，门就忽然被打开了，我被眼前的陌生男人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咦？你是？」陌生男人看到我也同样愣住，我看见他手上拿的衣服，我想他应该就是那位说要借衣服给赵齐雨的大哥吧。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说，然后低下头闪过他的身边，走到房外。
    「子晴，你等我一下。」
    赵齐雨的声音又自身后传来，我依旧没有理会。
    「你要去哪里啊？先把衣服换掉啦，不然你会感冒的。」
    那位大哥似乎是挡住了他的去路，我忽略身后的说话声，加快脚步，直直向前走着，直到不再听见他们的对话声，我才稍微放慢脚步。随着脚步慢下来，原本翻腾的情绪也跟着沉淀了一些，我深呼吸，渐渐冷静下来，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对赵齐雨做了什么，我竟然把自卑的敏感情绪发洩在赵齐雨身上。
    江子晴，你刚刚在做什么？你明知道赵齐雨是好意，为什么要那样对他说话？
    后悔情绪像涌泉一样从心底宣洩而出。
    「赵齐雨那傢伙真的有病！下次见到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这时，前方的转角处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何允墨。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转身逃走，根本不想要看见他。
    「谁叫你要到处讲那种话？难怪他会生气。」接着传来的是一道没有听过的男生声音。
    「他气什么？江子晴又不是他女朋友，关他屁事啊。动作那么大，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喜欢她喔？」何允墨不以为然地说。
    「你为什么那么讨厌他？我觉得那个赵齐雨感觉挺无害的，应该也不是那种自以为是的人啊。」
    「他就是每次都一副无害的样子我才讨厌他。从以前到现在，不管我要什么最后都一定会落在他手上，然后他就会一脸与世无争的模样，好像得到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轻松的，我看了就讨厌。」
    「你是说你大学追过但后来变他女朋友的那个女生吗？」
    「是啊，我真的不懂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赵齐雨了？那个笨蛋竟然跑去倒贴他，眼光未免也太差了吧？结果现在呢？继续在当厨师的人是谁？那傢伙现在不要说做菜了，连菜刀都拿不稳了。」
    何允墨的话充满着对赵齐雨的鄙视，我听了一肚子火，可是我却没有勇气上前去替赵齐雨说话。
    「还有那个江子晴也是，之前明明就是喜欢我，后来赵齐雨来了之后她就老是盯着他看，我看了就很不爽。」
    「不过，那个江子晴还是有喜欢你的吧？不然怎么借酒装疯跟到你家去？」他朋友笑着说。
    借酒装疯？
    我愣了一下，随后不禁苦笑。
    事实果然被何允墨扭曲成这样了。可是，别说是替赵齐雨说话了，我连跨出一步替自己辩解的勇气都没有，我现在只要想到和何允墨面对面就会感到莫名的恐惧。
    何允墨没有说话，就像是默认了一样。
    「话说回来，那个江子晴身材怎么样？我看她还蛮瘦的，应该还可以吧。」
    「靠，别提这个了，我光用想的就觉得噁心，什么瘦？她根本就只有骨头而已，就算我喝到烂醉我也吞不下去，我寧可上龙妹也没有胃口上一具乾尸。」
    乾尸吗？
    原来，他是这样到处跟别人说我，以后大家看到我脑海中应该就是浮现这样的形象吧？
    喉咙间顿时传来一阵酸楚，我低下头看着地面，光滑的磁砖地板上随即出现一滴水痕，我这才意识到眼眶里早已充满了泪水。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我无法想像接下来会听见多伤人的话，既然没有勇气替自己辩解，那我何必继续待在这里？这时，一个身影快步走过我的身边，我立刻认出是赵齐雨，他往何允墨的方向走去，我想都没想马上拉住他。
    他回过头看我，我朝他摇摇头，即使他满脸困惑，但他也没再移动，只是看着我不语，直到何允墨和他朋友的声音远离之后才开口问：「为什么？」
    「因为没必要。」我说，喉咙间的酸涩感让我有些难受，声音也受到些许影响而变得微哑，但我还是继续说：「就算现在去跟他理论，他一样会到处乱说话，搞不好还会把我们说得更难听，所以就随便他吧。」
    「可是??」
    我低下头，「没关係，反正我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每当我说着违心之论时，我就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不要低着头，做错事的人不是你。」他轻声地说，双颊随即感受到一阵温暖，他轻轻捧着我的脸，顺势将我抬起头，我和他四目交会，紧皱的眉头下满是担忧的目光，「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上你什么忙。」
    他带着抱歉的神情对我而言是难以承受的温柔，他对我这么好，我却还跟他生闷气，只因为自己太过敏感、太过自卑。
    我摇头，「该道歉的是我，我不该用那种态度对你。」
    他看着我，慢慢松开手，「其实，有病的人是我才对。」

 第四章 - 他的温柔(14)

    「咦？」我愣住，回神之后慌张地说：「你没必要因为我乱发脾气就这样说自己。」
    「我是说真的。」他轻吁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要跟我说什么似的，「其实，我约学姐见面不只是想知道营养均衡的问题，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了解在调味上的比例怎么拿捏会比较好。」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厨师吗？这方面应该会比你学姐还懂不是吗？」我问。他说他学姐是营养系毕业的，但终究还是比较偏向理论派，有实务经验的他在调味上应该会比较擅长才对吧？
    「因为我没有嗅觉和味觉。」
    「咦？」我傻住，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其实，这才是我不当厨师的真正原因。我出车祸之后出问题的不只是手而已，我现在连味觉和嗅觉都没有了，虽然医生说还是有机会恢復，但是什么时候不知道，所以我才放弃当厨师，一个闻不到也嚐不出味道的人怎么有办法当厨师？」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之前的怪异反应都是出自于这个原因，之前在麵店吃不出坏掉的味道以及没有注意到麵包烤焦都是因为他没有味觉和嗅觉的缘故。
    「做菜给你吃的时候我都是凭感觉和经验在调味，所以有时候会出现调味过重或过淡的状况，但我又怕你因为不好意思不敢跟我讲实话，只会跟我说好吃，就像上次饭捲不小心弄太辣你还是一样硬吞下去，所以我才会想找学姐帮忙，她目前有在做健康便当，实务经验也不会比我少，而且有食谱绝对会比我靠感觉做的还要来得好。」
    听见他如此为我着想，情绪顿时出现微微波动，情绪的波澜让胸口多了一份暖意，感觉很温暖，也很温柔。看着他，我认真地说：「可是，我觉得比起食谱，我一定会更喜欢你凭感觉做出来的。」
    他看着我，表情出现了惊讶。
    「因为那是你用心做出来的，而且也是这世上独一无二、唯一的一道料理。」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他说完时脑中就出现了这样的想法，他的料理不是根据任何制式的食谱，而是靠他的感觉，也有可能因为这样他无法调出第二次同样的味道，就算有时候味道会过重或是过淡，但那些料理都是他用心做出来的，光是想到这些，好不好吃还会是重点吗？
    「你知道我现在每天早上最期待的是什么吗？就是能在一大早的时候看见你，一开始确实是期待今天又能看见什么不一样的菜，但渐渐地，我发现我真正期待的是那个用心做菜的你。」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感受到被喜欢的人重视的幸福感觉，虽然他只是基于朋友的心态在做菜，但只要想到喜欢的人这么用心替自己着想，幸福感仍填满了我整个胸口。
    我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多亏你，我不再那么害怕吃饭，虽然我有时候还是会计较食物的热量，也常常因为自卑而变得敏感，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真的很高兴也很幸福。」
    幸福感觉来得太澎湃，我忍不住就一股脑地把内心话都说了出来，说完的瞬间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大堆像是在告白的话，脸不禁顿时发烫了起来，但我并不觉得后悔，反而感到很庆幸，原来能向喜欢的人好好表达自己的情绪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他轻轻一笑，笑容依旧是那么温柔，「其实我也是，我每天在做菜的时候想着都是你吃完露出幸福满足的模样，只要想到被迫放弃的梦想能让你感到幸福就是我最幸福的事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继续吃我做的菜吗？」
    「当然好啊。」我立刻点头，「那我得保握机会多吃一点，要是以后你交女朋友了我就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吃了。」
    「既然这样，你做我女朋友不就好了吗？」
    「说的也??咦？」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在开玩笑吗？」
    他笑得无奈，「我像是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的人吗？」
    我依旧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可是，你也不像是会走直球告白的人。」
    我知道他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但我也不觉得他像是这么直接的人。
    「我确实不是，但我总觉得要是我错过这次机会我以后大概也没有勇气这么对你说了。」他顿了顿，「子晴，我早就想告诉你了，因为你让我在失去的梦想中找到重新尝试的勇气，不仅仅是做菜能让我感到幸福而已，更重要的是因为有你。」
    我突然发现原来一向平淡温和的人突然认真起来会让人感到这么不知所措，我低下头，问：「齐雨，你刚刚在休息室的时候有说过你不是男主角的料对吧？」
    「嗯，我有说过，你这么问该不会是要??」
    我抬起头，看见表情略微慌张的他，问：「我想问你，愿不愿意试着当我们故事里的男主角？」
    他顿时愣住，而我也不禁感到害臊。
    天哪，我说的这是什么话？都几岁了，还当自己是少女漫画的女主角吗？
    他突然笑了出声，「真没想到我竟然有机会听到这么充满少女情怀的告白。」
    我的脸变得更热了，「你现在是在笑我吗？」
    他摇头，我的右手随即被一阵温热包覆住，温暖又充满力量，他轻轻笑着说：「我当然愿意。」

 第五章 - 他的伤痕(1)

    和齐雨在一起之后的日子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改变，我们的相处模式就和之前差不多，并没有因为互相告白而有什么变化。
    「你会不会觉得跟我在一起很无聊？我看其他男生都是带女朋友去逛街看电影什么的，我却只会带你来逛花市。」结帐买肥料的时候，他突然这么问我。
    「怎么会无聊？我很喜欢跟你一起来逛花市啊，再说那是别人的相处模式，我们又不一定要跟他们一样。」我说。
    对我来说，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够了。
    「那就好。如果你有想去哪里逛逛的话都可以跟我说。」
    「好，我不会跟你客气的。」我笑着点头，反问：「那你呢？」
    「我喔？」他微微偏着头，想了一下，然后笑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去北海道。」
    「北海道？」我顿时一惊，「你直接跳级欸！人家是逛街看电影，你直接指名去北海道。」
    「只是想想而已，我目前手头上也没有多馀的钱可以去旅行。」
    「不过，我觉得这样才会有动力工作。你为什么想去北海道？想去看雪景吗？」我好奇地问，只要一说到北海道，我就会马上联想到白雪皑皑的美丽景色。
    「我想去看花海，北海道有个地方叫富良野，听说那边的花海很漂亮，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种类的花海，尤其是七月份的薰衣草花田最有名，我很想去看看。」他看着我，莞尔一笑：「而且，也想跟喜欢的人一起去看。」
    我的脸顿时热了起来，突然觉得有点害羞。齐雨他其实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浪漫，不时自然说出的温柔话语或是眼神中流露出的认真神情总是会让我心动不已。
    「看来我也要认真存钱了。」我笑着说：「不过，说到薰衣草的话，最有名的不是法国的普罗旺斯吗？」
    他睁大双眼，随后又笑了起来，「你这已经不是越级打怪的程度而已，根本是直接挑战boss级了吧。」
    「这样才会更有动力工作，不然每天去公司都超厌世的。」
    他笑了笑，「最近你上班还好吗？应该没有再听到什么奇怪的谣言了吧？」
    「这倒是没有，多亏你把何允墨推下去，让他有机会被英雄救美，我发现大家对游客阿伯英雄救美的事比较感兴趣。」
    话虽如此，但我知道这种茶馀饭后的消遣八卦要完全消失并不容易，只要我和何允墨继续待在同一间公司上班，这种八卦要彻底消除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放弃这份稳定的工作，虽然还是会因为一些带着揶揄訕笑的目光而感到不自在，但我也在学着去忽视，不断告诉自己只要我在乎的人愿意相信我就够了，毕竟不是每件事只要逃避就能解决的，勇敢去面对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而且，换个角度想，如果没有这件事，我想我恐怕没办法向齐雨坦承自己的心意，也无法收到他温柔的回应，这可以算是一种因祸得福吧？
    「如果有人欺负你的话一定要说，特别是何允墨。」
    「然后，你又要跟欺负我的人一起下水游泳了吗？」我打趣地说。
    他的脸红了起来，「我是说认真的，你还这样笑我？」
    「开玩笑的。但是，真的很谢谢你，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真是的。」他无奈一笑，「对了，我们回去之前去趟超市好不好？家里的食材快没了，我想去买一些菜，顺便帮薄荷补货。」
    「好啊。你不要一个人拿那么多，给我一袋吧。」我接过他手中的肥料，沉甸甸的重量让我的肩膀顿时向下一沉，不过我很快就适应了这个重量。
    「你不用拿啦，这很重，我自己来就行了。」
    「不会，託你一直餵食的福，我最近力气有慢慢变大了。」
    我并没有为了要帮他而逞强，因为他我开始有好好吃饭，不只感觉到身体的能量有慢慢在恢復，就连身旁的人都说我气色变得比较好了。
    「可是??」他仍有些迟疑。
    「别再可是了，我们快走吧，家里还有一隻在等着你回去餵食。」
    他这才点点头，「如果累了的话要说。」
    「知道。」
    我们各提着一袋肥料一起往超市的方向走去。看着我们两个照映在地面上的身影，我不禁想：如果真要说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同的话，我想应该是这些平凡多了一份踏实，每当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不会想着他是不是只把我当成普通朋友看待之类的，那种因为自卑而產生的不安全感消失，只要想着喜欢的人同样喜欢着自己就很幸福了。

 第五章 - 他的伤痕(2)

    「你有特别想吃什么吗？」每次要买菜的时候，他总会这么问我。
    「我──」
    「我都可以，只要你煮的我都喜欢。」
    我才正要开口，他就顺势把我平时的回答说了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常说的话，但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竟会让我感到莫名害羞。
    「你一定是要这么说对不对？」他看着我，双眼中尽是笑意。
    「你??」脸颊微微发烫了起来，就像是做坏事被抓包一样，我撇撇嘴，没好气地说：「你明知道还故意问我，是在取笑我吗？」
    「因为我想说也许你会突然特别想吃什么，不过我看你刚刚的反应就知道你一定要这么说了。」他笑着说：「话说回来，我昨天有看到西班牙的旅游节目，我一直想尝试看看西班牙海鲜燉饭，我们中午来做那个好不好？」
    「好是好，不过那个做起来很麻烦吧？」
    「应该是还好，只是不知道食材要准备哪些。我记得家里好像还有一点蛤蠣。」他边说边拿出手机，自顾自地开始查了起来，应该是在查要准备的食材吧？
    每次只要提到料理或是花卉，他就会变得特别热络，话也会特别多，尤其是说起料理时反应更是明显，他常跟我分享一些他在美食节目中看到的美食，总说想要尝试看看，儘管我对美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我很喜欢这样的他，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物时的他真的很有魅力。正因为如此，我更觉得他不当厨师很可惜，就算已经知道他放弃当厨师的真正原因了，但还是会替他感到惋惜，如果平时这样做菜能为他带来一点安慰就好了。
    走着走着，一辆白色轿车忽然减速开到我们身旁，感觉不像是要停车，而是跟着我们。车窗上的隔热纸很暗，我看不见里面，正当我觉得纳闷时，车窗摇了下来，坐在驾驶座上的驾驶看着我们，开口喊了一声，「齐雨。」
    身旁的齐雨顿时停下脚步，而白色轿车也跟着停下，齐雨露出错愕的表情，「哥？」
    哥？我愣了愣，他是齐雨的哥哥吗？
    「果然是你，我就想说那个人的背影怎么这么眼熟。」他把车子停进路边停车格，然后解开安全带下车，朝我们走来。
    此时，我才看清楚他的长相，他长得跟齐雨还蛮像的，简单来说就是没戴眼镜版的赵齐雨，只不过感觉是一位蛮严肃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初次见面，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难以靠近的距离感。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问，语气平淡不带任何起伏。
    「我出来买点东西。」齐雨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唯唯诺诺地应答。这模样像极了之前伤疤被提及时没自信的样子，但比起那时候，现在的他似乎还多了一点害怕的感觉，我已经很久没看到这样的他了。
    「买什么？」他哥哥继续问，像是警察在质问犯人一样。
    「就??」齐雨低头看着手里的袋子，迟疑了一下才回：「一些肥料。」
    他哥哥顿时皱起眉，「你怎么还在玩那些花花草草？我听妈说你现在饭店工作，不会是在当厨师吧？你现在还有办法吗？」
    「没有，我现在是在行销部工作。」
    「行销部？那你当初念餐饮是要干么？浪费时间，所以我那时候才叫你不要读餐饮，就算法律医科你考不上，去唸个商科都比餐饮有用多了，你就是那么固执己见，你看现在还不是变成这样，当初听我们的不就好了吗？」他大叹了一口气，「你就是老是喜欢弄那些有的没的，现在才会什么事都做不好。」
    齐雨没说话，依旧低着头。
    或许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相处模式，但再怎么样还有我这个外人在旁边，至少给齐雨留点面子吧。究竟是他不在意齐雨的面子问题还是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这时，他忽然看了我一眼，视线很快又回到齐雨身上，问：「你女朋友？」
    嗯??我想应该是后者，他根本没有在注意我。
    「对，她叫子晴。」齐雨这才抬起头，替我们介绍，「子晴，他是我哥。」
    我对他哥哥点点头，「你好。」
    他没有回应，只是上下打量我，说真的，这股视线让人很不舒服。我突然能理解齐雨为什么会一直低着头说话了，他哥哥看人的眼神确实会让人很想回避，眼神中带着鄙视，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光是被他哥哥盯着看，就会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很没用一样。
    他哥哥很快就收回在我身上的视线，再次看向齐雨，「总之，下礼拜爸生日要记得回来。再怎么说，你也是他儿子，别再找藉口不回来了。」
    齐雨沉默了几秒鐘，缓缓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哥哥撇撇嘴，看了我一眼之后就转身走回车上。汽车的引擎声响起，身旁的白色轿车随即扬长而去。车子渐渐驶远，但似乎没有顺道带走他哥哥给人的压迫感，此时空气中彷彿还残留着凝结的气氛。

 第五章 - 他的伤痕(3)

    「不好意思，我哥他讲话就是那样，他不管对谁都一样。他刚刚应该让你觉得不太舒服吧？我替他跟你道歉。」
    我转过头，齐雨抱歉的模样映入眼底。我摇摇头，无所谓地说：「我没关係。」
    反正，更嫌弃的眼神我都看过了，他哥哥的眼神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比起我自己，更让我在意的是齐雨的感受，再怎么说被自己的哥哥说成这样一定比听见外人说的还要更难受。
    「你还好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已经习惯了，而且我哥这样算温和了，可能是因为有你在吧？」
    「温和？」我无法理解他对温和的定义，可能是我和子明比较偏向打打闹闹的相处模式，所以不太适应他们兄弟的相处方式。
    「那个??方便问一下你哥哥是做什么的吗？」
    「他是律师。」他笑了笑，「他应该还蛮有那个架势的吧？」
    我认同地点点头。虽然不应该以偏概全，不过他哥哥不苟言笑的气质的确很有律师的感觉。
    「你爸妈应该不会也都是律师吧？」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如果是的话，我完全无法想像他们家里氛围的压抑感。
    「他们都不是，我爸是医生，我妈是小学老师，不过我妈她现在已经退休了。」
    我瞬间倒抽了一口气。
    医生、老师、律师。怎么都是一些让人充满压力的职业啊？
    「你以前读书的时候应该很辛苦吧？」
    「是啊，尤其又有一个优秀的哥哥，大家自然都会拿我们来互相比较，压力还蛮大的。再加上，我爸一直很反对我当厨师，他希望我可以像他一样当医生，但偏偏我不是读书的料，而且我也没有兴趣，我就是喜欢做料理和园艺。」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当初是因为有我妈支持，我才有办法当厨师，谁知道后来出了车祸，我现在什么都做不成了，这让我对我妈一直很抱歉，我变成这样害她到现在还老是被我爸骂，说就是她太宠我才会让我一事无成，所以后来我就乾脆搬出来自己住，至少眼不见为净，我爸没有看到我就比较不会生气了。」
    「可是，出车祸也不是你愿意的啊。」我心疼地说。要不是逼不得已，谁会愿意放弃自己好不容易达成的理想？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现在什么都做不好也是事实。」他无奈地笑着说。
    「谁说你做不好了？我最喜欢你做的菜了，是世界第一好吃！」我忍不住提高音量，大声说。
    他似乎是被我的音量吓到，表情有点愣住，害我突然感到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我好像太激动了。」
    他笑着摇头，「能听到你这么说就够了，你一直是我想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
    被他这么一说，我更不好意思了。
    「对了，我没有嗅觉和味觉这件事要麻烦你替我保密，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你家人都不知道？」我惊讶地问。
    「嗯，我不想讲主要是不想让我妈担心，而且要是我爸和我哥知道这件事不知道又会说什么了。所以，我只有让他们知道我是因为手受伤才放弃当厨师的，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祕密。」
    就算他用轻松的语气说着这件事，但这个祕密似乎有点太沉重了??
    儘管如此，我还是点头，「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他莞尔，「那我们快去超市吧，薄荷还在家里等我们。」
    「好。」
    他继续向前走着，他走了几步之后，我才跟上去。
    虽然我们之间的秘密有点沉重，但只要是他想的，我都愿意替他守护。

 第五章 - 他的伤痕(4)

    「目前颱风规模已在今日清晨转变为强颱，预计週六晚间至週日上午对台湾影响最大。」
    电视上正在播报关于颱风即将侵台的新闻，我一边看新闻一边在餐桌上摆放着待会午餐要用到的碗盘。听着气象台主播说明的颱风消息，我不禁开始担心齐雨那些在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是不是要找个时间把那些盆栽先收进来比较好？万一被颱风吹坏就不好了。
    「子晴！」
    厨房传来齐雨的声音，一听见他的呼唤，我连忙放下手中的餐盘，转身往厨房走去。
    「怎么了？」
    「你来帮我试一下味道。」他边说边从平底锅里舀了一汤匙的酱汁。
    「这是糖醋酱吗？」我好奇地看着汤匙里的红色酱汁，香香甜甜的味道扑鼻而来。
    「嗯，我想做韩式的糖醋肉，你帮我试试看味道可不可以？」他把汤匙递到我的嘴边，我张开嘴吃下那匙酱汁，带着热度的酸甜滋味随即在口中扩散开来。
    「怎么样？」他问。
    我细细品尝着嘴里的滋味，想了一下，「感觉??有点太甜了。」
    「太甜了吗？」他转头看向平底锅，似乎正在思考还要加什么。
    「啊，虽然有点甜，不过我不觉得难吃，还是很好吃就是了。」我连忙说。
    他看向我，顿时笑了起来，「你不用紧张，你能像这样老实告诉我味道，我反而觉得很开心。」
    「真的吗？」
    「嗯，你开始会向我表达想法，而不是一昧地说好吃而已，这样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靠近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觉得很开心，「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
    自从他向我坦承自己没有味觉和嗅觉之后，每次煮菜的时候他总会叫我帮他试味道，有时候也会让我帮忙一起做菜，不像早期都是独自一人在厨房里下厨，那时候的他应该是担心藏在心里的祕密会被我发现，但在坦承之后，这个祕密让我们的距离缩短了不少。
    他莞尔看着我，我被他这么盯着感到有些害羞。这时，他忽然向我倾近，嘴唇上随即传来了一阵温热，是个很轻很温柔的亲吻，他稍微拉开和我之间的距离，低笑道：「好奇怪，我明明没有味觉，但怎么觉得甜甜的？」
    双颊顿时热了起来，我吶吶地说：「你、你在说什么啊？」
    他轻轻笑了笑，随即又向我凑近，此时门边突然传来了门铃声，我们同时吓了一大跳，本来甜甜的气氛因为突如其来的声音而顿时变得有点尷尬。
    「会是谁啊？」我没好气地问。真是的，到底是谁这么会挑时间？
    「应该是管理员送包裹或信件来吧。」他站直身子，转头看向门口，「我去开门。」
    「我去就好，你顾你的酱汁吧。」
    「好。」
    我走到门口打开家门，但站在门口的不是熟悉的管理员大哥，而是一名双手提满菜的陌生中年妇人。我不禁有些愣住，而她看见我的同时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我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她忽然露出笑容，对着我大喊：「媳妇啊！」
    「啊？」
    媳妇？什么媳妇？这是在演哪齣啊？这是最新的诈骗手法吗？
    「媳妇啊，我终于见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等你等多久了。」她放下手中的菜，朝我伸出手，用力握着我的双手一脸感动地说。
    「那个我??」我完全摸不着头绪她在干么，急忙想抽回手，但她的力气太大我根本无法动弹。
    「妈！你不要一见面就乱讲话啦！」
    这时，身后传来齐雨无奈的声音。
    妈？
    我转头看了一脸无奈的齐雨，又回头看向眼前这名妇人，愣愣地问：「请问你是？」
    她这才松开手，「不好意思，我一时太激动就忘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齐雨的妈妈，你一定是齐雨的女朋友吧？所以，当然就是我的媳妇啦。」
    「妈，你这样说会吓到她。」齐雨无奈地说。
    「有什么关係？反正那也是迟早的事。」他妈妈边说边提起脚边的塑胶袋，我连忙伸手要帮她拿其中一袋，她笑着摇头，「没关係没关係，我自己来就好，你太瘦了，这个很重的。」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齐雨，他耸耸肩，「没关係，我妈力气很大。」
    的确，我刚刚已经充分感受到了。
    「喂，这是做儿子该说的话吗？这时候应该是你来帮我才对吧。」他妈妈没好气地说。
    齐雨这才伸手拿走她手中的两袋塑胶袋，随即皱起眉，「妈，你到底买了什么？怎么会重成这样？」
    「因为颱风快来了，我怕你没东西吃，所以就去买一些菜啊肉啊之类的来帮你补货。吶，这些你自己拿去厨房整理。」她拖掉鞋子，顺手把大门带上，笑瞇瞇地看着我，「来来，别站在门口，我们去客厅坐坐。」
    齐雨的妈妈和我原本想像中的不太一样，我原以为她会像他哥哥一样是个严肃的人，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亲切，我突然能理解她为什么会是家中唯一支持齐雨梦想的人了。

 第五章 - 他的伤痕(5)

    「原来你叫子晴啊。前阵子听到齐雨的哥哥说齐雨交女朋友之后我就一直很想找个时间来见见你，不过我还真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种意外的情况下和你见面。」
    趁着齐雨还在厨房里忙着张罗午餐时，他妈妈拉着我在客厅里聊天。我原以为她会对我做身家调查，例如家里有几个人或是做什么工作这类型的问题，没想到她只问了我名字和年龄之后就自顾自地说起许多关于齐雨的事情，像是他小时候做过什么糗事之类的，还说他小时候很内向，而且爱哭又胆小，他怕黑、怕鬼、怕虫还怕很多东西，她笑着说应该除了他自己以外什么都怕。这让我听得津津有味的，原本见到她时的紧张和慌张已经渐渐消失了。
    「看不出来齐雨小时候这么可爱。」我实在很难想像现在成熟稳重的齐雨和他妈妈口中的那个胆小爱哭鬼是同一个人。
    「对啊，我也觉得他以前很可爱，但每次只要我这么说他就会觉得我在取笑他。」他妈妈笑着说，伸手摸了摸瞇眼趴在她腿上的薄荷，又转头看向阳台，「不过，人都会长大，没想到以前那个怕动物又怕虫的他现在会这么喜欢猫和那些花草，甚至还把自己的阳台弄得像花园一样。」
    看见她笑得一脸欣慰，我很想告诉她，现在的齐雨不仅不胆小了，甚至还会替我出头、帮我说话，是一个能带给我勇气的人。
    「对了，你应该知道齐雨的状况吧？」
    她突然这么问我，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你是指??？」
    「他的身体状况。他有跟你提过出车祸的事吧？」她举起双手在耳边转了转，似乎是在指他双手受伤的事，我点点头，她接着又比了比自己的鼻子和嘴巴。
    我顿时一惊。
    她该不会是在指齐雨没有嗅觉和味觉的事吧？可是，齐雨不是说他的家人都不知道吗？
    她笑着放下手，「看你这表情，应该是知道了吧？那孩子闻不到也吃不出味道。」
    果然没错！她真的是在指齐雨失去嗅觉和味觉的事，这让我更感到讶异，吶吶地说：「可是他??他跟我说你们都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他妈妈，他的状况我比谁都还清楚，虽然他自以为隐瞒得很好，但其实从很多小细节都看得出来他变得怪怪的，不过既然他不想说我就没戳破他，所以我就偷偷跑去问他的医生了。」她笑着说：「不过我想，他那两个迟钝的爸爸和哥哥应该是不知道。」
    「原来是这样。」
    「他是自己跟你说的还是你发现的？」
    「是他跟我说的，虽然有时候会觉得他的反应怪怪的，但我没有像你这么敏锐，所以就没有想那么多。」
    「是吗？那他真的很信任你，愿意把这件事告诉你。」她莞尔一笑，「这让我更放心他和你在一起了。」
    我不太好意思告诉她其实当初是因为我跟他闹脾气，他为了安抚我的情绪才把自己的秘密告诉我。
    「那个??请问齐雨当初出车祸是不是真的很严重？」我提出放在心上好久的疑问。
    我一直很纳闷齐雨当初是出了多严重的车祸才把身体弄成这样，不但手受到那么严重的伤了，就连重要的嗅觉和味觉都没有了，而且也不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是不是还有更多伤口。除了疑惑之外，我更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每次看他在忙碌的时候都很想问他身体是否负荷得了，可是每当我要开口时，我就会不自觉想起他那没自信的模样，然后这些问题就会顿时卡在嘴边，怎样也问不出口，因为我清楚知道要是我真的问出口了，即便出自于关心，也像是在他的伤口上洒盐。

 第五章 - 他的伤痕(6)

    她叹了一口气，「那时候他是一个人在台北工作，是在下班回家的时候被酒驾的撞到，听医院说当时真的很严重，听说送到医院之前还一度没有心跳，我接到通知的时候差点没昏过去，谁会想到自己好好的一个儿子去台北之后突然变成那个样子？而且他又是自己一个人，没有家人可以陪在他身边，我们人在台中也没办法立刻赶到他身边，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难熬吗？后来，虽然命是捡回来了，但还是昏迷不醒了好久，他前女友还怕他变成植物人，我一赶到台北就马上跑来跟我说要跟他分手，我是能理解那个女孩子的想法，毕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未来赌在一个不知道会不会醒过来的人身上，更何况那个人不是老公，只是男朋友而已，可是以一个做妈妈的立场来看还是很心疼儿子被这样对待。」
    这种纠结的心情我能理解，毕竟这种事谁也不愿意让它发生，更没有所谓的谁对谁错，但我还是很心疼齐雨。虽然对身旁的人而言，他昏迷的时间很长，可是对他来说这段时间是完全空白，甚至可能只是短短的一瞬间，谁会想到才过了一瞬间而已，身旁所有的事包括自己，全都变了样。
    「唯一让我比较庆幸的是他的公司愿意等他康復回去，但他还是主动说要辞职，说他的手已经没办法做菜了，不想在工作上让公司和同事感到困扰，我就是那时候开始觉得他怪怪的，虽然他平常看起来温温的，没什么脾气，可是对于自己想要的事也是很执着。他之前明明不管他爸怎么骂他都不愿意放弃餐饮这条路，而且公司也愿意帮他保留职位，但他却说放弃就放弃，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过他下厨煮菜了，所以我才会觉得特别奇怪，辞职就算了，自己最喜欢的事情怎么会连碰都不愿意碰？没想到才发现原来他受伤的不只是手而已。」她轻吁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下，看着我说：「不过，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愿意跟他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听完齐雨的遭遇之后，我发现我更离不开他了。即便在一夕之间失去那么多，但他依旧那样温柔。我不禁想起第一次端上桌的那份早午餐餐盘，对当时的我来说那是跨出心理障碍的第一步，没想到对他而言也是，在双手以及嗅觉味觉都受伤的情况下做菜给别人吃，对曾经是优秀厨师的他来说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跨过心里的那道门槛，原来那天在和自己抗争的人不只我而已，还有他也是。
    「阿姨，你放心，我喜欢齐雨并不是因为他是优秀的厨师，而是他的温柔，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他给我的温柔的。」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莞尔一笑，笑起来的模样和齐雨神似，同样都是那样温柔。
    「妈、子晴，可以吃饭了。」
    这时，厨房里传来齐雨的声音。
    「太好了，终于可以吃饭了，我都快饿扁了，我已经好久没吃到儿子亲手做的菜了。」她笑着站起身，声音恢復成刚进门时的明亮，「我以后一定要常来串门子。」
    「可以不要吗？」齐雨端着一盘菜走了出来，脸上满是无奈，他看向我，微微一笑，「子晴，快来吃饭吧，我今天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咦？我都没提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我好奇地问。
    「我看你吃的速度和份量就知道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但听在我耳里却不是如此，我不禁感到一阵害臊。
    原来他都有在观察我吃饭！我应该没有狼吞虎嚥吧？啊等等，他会不会觉得我吃相很难看啊？
    「你怎么可以这样跟女孩子说啊？你这样讲，她以后哪敢尽情吃饭啊？」他妈妈没好气地说。
    「我这样说有问题吗？」他一脸不解。
    「你没问题，有问题的是我。」我摇摇头，放弃解释，这种尷尬的话题还是越快结束越好。
    「咦？」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困惑。
    「没事没事，吃饭吃饭。」我无视他的疑惑，快步走过他身边，将厨房里的其他菜端出来。
    「我来就好，那个很烫。」他放下手中的菜，很快又转身走了进来，伸手要接过我手上的盘子。
    「不会，我们一起拿吧，这样比较快。」
    他看着我，轻轻地笑了，「好。」
    看着眼前的笑容，我想我不仅会好好珍惜这份温柔，而且我还会好好守护他的这份温柔。

 第五章 - 他的伤痕(7)

    这次的强烈颱风比气象预报预测的还要更早影响台湾，颱风带来的雨势和强风也比预报所说的还要强上许多。
    週五凌晨开始，外头就已经风雨交加，早上骑车来公司上班的时候根本就像是在衝浪一样，雨衣充其量只是装饰品而已，一点用处都没有，每个进到办公室的人都十分狼狈，几乎浑身都湿透了，一大早的办公室除了充斥着潮湿的气息，还有满满对颱风天仍要上班感到不满的抱怨声。
    随着时间越接近中午，风雨越来越大，后来在下午三点左右政府临时宣布今天停止上班上课，虽然能放假休息是件好事，但骑车回家却是个大问题。我家离公司的车程本来就不算近，再加上受到风雨的影响，上班的时候更是花了我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才到公司，现在风雨又更大了，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到家？
    看着窗外的狂风暴雨，我忍不住叹口气，视线回到电脑萤幕上，看着写满数字的报表我甚至考虑要不要乾脆待在公司等雨小一点再回家？可是，这场大雨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越来越大？而且，颱风天还待在公司加班感觉特别悲惨。
    「耶！放假了，可以去唱歌囉！」
    这时，承翔站起身大声欢呼。我转头看向已经收拾好的他，皱着眉问：「唱歌？颱风天还在外面乱晃很危险欸。」
    「唉唷，不会啦，反正ktv是室内的啊。而且，我家离公司又那么远，我现在骑车回家才危险吧。」他说得理直气壮。
    虽然颱风天跑去唱歌这种行为并不可取，但他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与其大老远骑车回家，不如去附近找个地方待着似乎还比较安全。不过，我好像也没有地方可以去，看来对现在的我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公司了。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我转头看向萤幕亮起的手机，是齐雨传来的讯息。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家离公司有点远，外面雨那么大，骑车回家很危险，要不要先来我家？」
    这则讯息就像是救命稻草一样及时出现。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齐雨啊，他家就在公司附近而已。太好了，这样我就不会被困在公司了。
    我连忙拿起手机，回覆ok的讯息给他。
    这大概是我见过齐雨家最拥挤的一次了。虽然环境并不脏乱，但客厅里摆满了原本摆放在阳台上的那些盆栽，使得本来空间就不算大的客厅变得更加拥挤。
    「不好意思，因为颱风来了，我怕这些花被吹坏，所以就先把它们移进来了，稍微忍耐一下。」他边说边把沙发旁的盆栽往角落挪过去一些。
    「没关係啦，待在这里好多了，我本来还想说雨这么大骑不回去要继续留在公司，还好有你在。」
    「这里只要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他莞尔一笑。
    我笑了笑，突然想起要跟家里说一声报个平安比较好，我拿出手机，「我先打个电话跟我妈说一下。」
    「好，那我去泡咖啡。」
    他转身走进厨房，我拨了一通电话给妈妈。
    「子晴，外面雨那么大你不要骑车回来，我晚点跟你爸开车去公司接你。」
    电话一接通，我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妈妈着急的声音随即从听筒里传出来，她说得又快又急，字句之间完全没有我能插话的空间，但这样的着急反而让我感受到一阵温暖，她怕我在外骑车危险，却没有想到自己和爸爸开车出门一样会有风险，有家人的关心真的很好，以前疯狂减肥的我怎么都没注意到这种事？
    「妈，不用啦，你跟爸不用来公司接我，你们待在家里就好。我先到朋友家，等雨小一点我再回家。」
    「朋友？」
    我顿时迟疑了一下，这才意识到我还没跟她提过我正在和齐雨交往的事。
    「男生还是女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迟疑，她敏锐地追问。
    「呃??」我顿了顿，「男、男生。」
    「男生？朋友？」
    我似乎能想像到她现在正一脸怀疑地瞇眼模样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实坦承：「我男朋友啦！」
    说完的同时，厨房突然传来杯子碰撞的声响。糟了，我好像不小心太大声吓到齐雨了。
    「男朋友？」电话另一端的妈妈同样惊讶，她继续追问：「你什么时候交男朋友了？为什么都没跟我们讲？他安不安全啊？应该不会跟你之前那个一样吧？你可不要像之前一样被牵着鼻子走，然后把自己搞得乱七八糟的。」
    妈妈说的就是我前男友吴嘉佑。其实，她会担心我再次受到影响很正常，她知道我当初就是因为吴嘉佑的话才开始减肥的，儘管后来是我减肥减到走火入魔才把自己弄到不成人形，但她还是认为要不是吴嘉佑嫌我胖的话，我根本不会走上减肥这条路。
    「放心啦，齐雨他很好，跟吴嘉佑完全不一样。」我替齐雨说话，「他对我很好，也从来不会嫌我太瘦太难看。」
    而且，也是因为齐雨，我才会渐渐改变并修正自己的价值观，才会有现在的我。

 第五章 - 他的伤痕(8)

    「真的吗？」
    「真的。」我坚定地说：「妈，你放心，他真的对我很好。」
    她沉默了几秒鐘，然后轻叹了一口气，「没办法，谁叫你之前也是这么跟我说，说那个吴嘉佑对你多好多好，后来把你嫌成那个样子。可是，真正喜欢你的人是不会嫌弃你的外表，但你就是听不进去，最后还不是为了他把自己搞成那样，这样你叫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我??」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真正让妈妈放心，毕竟有吴嘉佑前例在先，她会有所顾虑也是正常的，但这次我清楚明白齐雨和吴嘉佑并不一样，不然他就不会为了我做那么多事了。我想了一下，然后说：「妈，之后我找个时间介绍齐雨给你认识，你见到他之后就会懂了，他真的不一样。」
    我想，就算我说了再多齐雨的好也没办法让妈妈真正放心，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见到齐雨本人，我相信她认识齐雨之后一定会认同我所说的。
    「??我知道了。」她终究是妥协了，儘管我听得出来她的语气中还是带着不放心的成分在，「总之，颱风天你自己要注意安全，也要记得吃饭，如果有事的话就打电话给我或爸爸，我们随时都可以去载你。」
    「我知道，你跟爸就安心待在家里吧，门窗记得要关紧。」
    「好，你也是。」
    和妈妈结束通话之后，我不禁轻吁了一口气，稍微放松了一些。这时，我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抬起头，齐雨手里端着两个马克杯站在厨房和客厅的交界处看着我，我顿时吓了一跳，不知道他站在那里多久了？我和妈妈的对话他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要是被他听到妈妈的不放心，对他感觉有点不太好意思，毕竟他也是好意，却因为我的关係而受到质疑。
    「那个??」他停顿了一下，看了手里的马克杯，又抬头看我，说：「你妈妈如果对我不放心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家。」
    听起来他应该是都听到了。
    我摇头，「我妈不是对你不放心，她是对我不放心。」
    「什么意思？」
    「她对我看男人的眼光很不放心。」我突然意识到这样讲好像在暗指齐雨不好一样，我连忙解释：「但我不是说你不好，只是因为我前男友的关係，她觉得我很容易受到影响。」
    「你前男友他??怎么了吗？」
    他端着马克杯走向我，随着他的靠近，咖啡的香气越发浓烈，不知道是因为咖啡的关係还是因为他的靠近，内心有种安定踏实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就算说起那段被人嫌弃的过往也可以心平气和。
    「我不知道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开始减肥的真正原因。」
    他把其中一杯咖啡递给我，摇摇头，「你只有说过你觉得自己很胖而已。」
    我接过咖啡，低下头看着杯中的深褐色液体，滚烫的温度就像是那段曾经被伤害的回忆一样，「其实，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瘦过，一直都是胖胖肉肉的那种身材，但我的运气很好，我从来没有因为这样的身材被嘲笑或是被霸凌过，所以我就一直没有很积极在减肥，每次说要减肥也都只是嘴上说说的，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减肥永远是明天的事。』这句话就是我以前减肥时的心情写照，直到后来我遇见了我前男友，他刚开始还不太会嫌弃我，毕竟他认识我的时候就是这样胖胖的身材了，但后来可能是受到朋友的影响，再加上他那些朋友的女朋友都是那种苗条的模样，每次和她们拍照，我永远都是身材最宽的那个，这样让他觉得很丢脸，所以他就开始会嫌我胖，看我在吃东西的时候也会骂我叫我不要再吃下去了，甚至跟我说要和我分手，因为那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他，而且他也是我第一个男朋友，于是为了让他开心、为了不让他离开我，我就开始拼命减肥。那次减肥因为有个动力在，所以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减肥终于有成效了，第一次尝到甜头的我开始越陷越深，就算后来吴嘉佑跟我分手了我还是继续减肥，每当我体重下降一公斤的时候我就会想是不是可以再瘦一点？就是因为这样的想法让我好像陷入了无底洞，结果就减肥减过头了，我那时候真的是瘦到比我认识你的时候还要更可怕，连我自己看了都会怕的那种。」
    当年吴嘉佑嫌弃我时的表情再次清晰浮现于脑海中，可是我似乎已经不会像当时那样难受了，我想应该不是因为我对那些话已经放下释怀了，毕竟受过的伤就算痊癒了也会有伤疤存在，而是因为我已经不再在意吴嘉佑了，只要不在意就比较不会把他说过的话放在心上。自从和齐雨在一起之后，我渐渐学会了只要在意我喜欢的人就好，不管是齐雨、爸爸、妈妈还是子明都一样，就像妈妈刚才所说的：「真正喜欢你的人是不会嫌弃你的外表。」
    无论我是胖还是瘦，我的家人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即便他们常因为我的荒谬行为而生气，但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我。我想，这就是所谓的真正的爱吧。

 第五章 - 他的伤痕(9)

    一想到这里，我不禁轻吁了一口气，顿时有种终于把压抑在心中许久的压力释放出来的解脱感觉，但随后却意识到自己忍不住说了太多，一股脑地拼命说，也没有想过齐雨想不想听。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在，眼前的画面也从吴嘉佑变成了齐雨，他依旧是时常出现在脸上的认真表情，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忍不住就一口气说了太多，你听了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啊？」
    齐雨摇摇头，「不会烦，我反而很高兴你愿意跟我说这些。」
    「真的吗？」
    他点头，「其实，我一开始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吃个东西对你来说这么痛苦？我记得我第一次跟你出去吃饭的时候，就是我吃坏肚子那次，当下我看你只点了一盘烫青菜是有点傻住，想说只吃那样会饱吗？就算食量再怎么小，午餐也不应该只吃那样吧，只吃这样下午怎么有力气工作？而且，后来何允墨夹小菜给你的时候，你也是一副在吞毒药的样子一脸很痛苦地吃下去，那时候我就在想你或许不是不想吃，而是不敢吃。」
    我听了觉得惊讶，不单单因为他记得很清楚，更让我讶异的是他竟然有察觉到，那时候我们明明还没有很熟悉。
    「后来，你来我家吃早餐那次我就更确定我的猜测没错了，只不过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单纯因为爱漂亮才减肥，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被前男友嫌成那样才开始减肥的。」他停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马克杯，他朝我伸出手，将我轻轻拥入怀中，他温柔的嗓音自头顶上方轻轻传来，「被迫下定决心的感受一定很不好受吧？」
    胸口顿时传来一阵荡漾，他的声音彷彿触及到了内心最深处，我吸了吸鼻子，喉咙间涌上酸楚。好奇怪，明明手中的咖啡更加烫人，但我此刻却觉得包围在身体周遭的温度比手里的更加炙热，不过这样的温度并不会让我感到难以承受，反而更喜欢这样炙热的感受。
    原来，比温暖还要更灼热的温度是他的温柔。
    「那时候是不好受没错，但是遇见你之后我就什么都好了。」
    他松开手，稍微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他的双手轻扶着我的双臂，他歛下眼看着我，「我们一起回到从前吧。」
    「从前？你是指什么时候？」我纳闷地问。
    「回到你开始减肥之前。」他莞尔一笑，「会想回到那时候吗？不用在意热量，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日子。」
    我这才听懂他的意思，立刻点头，「当然会啊，吃东西之前还要顾虑那么多真的很累。」
    自从开始减肥之后，吃东西对我来说不再是种享受，而是恐惧。然而，在认识齐雨之后，我发现我对食物的恐惧正一点一滴在减少。
    「我也是，我也很想回到过去那段日子，想煮什么就煮什么，不怕会被嫌难吃而不敢做菜。我想只要有你在，我一定能找回从前的那个自己。」
    他温柔而坚定的话语让我对于自身造成的阴影和不快乐而不再害怕。
    我用力点头，「而且，是找回最快乐的那个自己。」
    我们从未参与过彼此最快乐的那段过往，反而是在受伤的日子里相遇，但也因为这样，我并不会害怕他因为我的不好而嫌弃我，因为他已经看过我最狼狈的模样了。即便如此，他从来没说过我的不好，而是用他的温柔来一点一点导正我的价值观，这样的他让我更坚定了想让他认识家人的想法。
    「齐雨，我可以介绍我的家人给你认识吗？我??我是想说我都见过你妈妈了，她也知道我们正在交往，所以我也想让我爸妈知道我正在交往的对象是你。」我鼓起勇气问。虽然想法坚定，但不免还是感到有些紧张，深怕他会拒绝，儘管我没有什么特别用意，只是单纯想让爸爸妈妈认识他，可是我还是会担心这样的想法会造成他的压力而被拒绝。
    他微微睁大眼，表情看起来有点惊讶，反问：「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他的反应让我蛮意外的，「没想到你的反应比我想像中还惊讶，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我怎么可能会拒绝？我也很想认识你的家人。」他笑了笑，「不然，你帮我问他们什么时候比较有空？你约他们来我家，我煮一顿好吃的让他们嚐嚐。」
    「咦？可以吗？这样会不会很麻烦你？」
    「怎么会麻烦？这是我展现自己的好机会。」他自信地笑着说：「我记得你说过你还有一个弟弟，你也邀请他一起来吧。」
    「子明也可以来吗？」我讶异地问，随后不禁失笑，「不好吧？那傢伙很会吃，我怕他把你吃垮。」
    「会吃才好，看到别人吃越多我煮的料理我越开心。对了，我可以找我妈一起来吗？我想她应该也会很想一起吃饭。」
    「好啊，那你爸跟你哥呢？」我问。虽然嘴上是这么问，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他哥哥并不是我能应付的类性，而且要是他爸爸和他哥哥是同一种类型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他们??」原本说得兴致勃勃的他突然迟疑了起来，「为了气氛着想，我想还是先找我妈就好了，我怕他们两个会破坏气氛。」
    「好。」我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也是这么想。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先来讨论菜单吧。你家人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吗？还有，如果有不敢吃或讨厌吃的东西也要跟我说。」
    一说到料理，他整个人就变得很不一样，彷彿有用不完的能量，周遭都因为他而明亮了起来。
    「怎么这样看我？」
    「我啊，就是最喜欢这样的你。」我笑着说。
    不同于屋外的乌云密布，我的世界都因为他而变得明亮。

 第五章 - 他的伤痕(10)

    齐雨真的是很认真的一个人，他比我想的还要更重视这次聚餐。他不停反覆在纸上修修改改，白纸上佈满了密密麻麻的修改字跡，看他想得这么认真，好像这次聚餐不是单纯的一场家庭聚餐，而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等等，婚礼？
    思绪至此，我的脸顿时一阵热。
    天哪，江子晴，你在想什么？怎么一下就想到那么遥远的事了啊？
    「子晴。」
    「啊？」我愣了一下，他突然叫我让我莫名慌张了起来，「怎、怎么了吗？」
    他该不会是察觉到我在胡思乱想什么了吧？
    他没看我，视线专注地停留在纸上，他开口问：「你觉得──」
    啪擦。
    忽然间，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齐雨的脸也瞬间从我眼前消失，我吓了一大跳，随后才意识到停电了。
    「子晴？」他忽然喊了出声，声音中多了害怕。
    他的反应有点大，我突然想到他妈妈曾经说过小时候的他怕黑，现在的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是一样怕黑？
    我连忙向前抓了抓，一下就抓住他的手，温热的体温在我的掌心中蔓延开来。我安慰他：「没事，我在这里，只是停电而已。」
    说完，握在手中的手臂感觉稍微放松了一些，少了一种紧绷感。
    「那就好，还好只是停电而已。」他松了一口气似的喃喃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的回应让我有种莫名的违和感，虽然逻辑上是没有甚么问题，但怎么就是会觉得有点怪怪的？还好只是停电而已？如果只是单纯怕黑的话，应该是不会这样说吧？
    不过，我还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我就突然听见他站起身的声响，他的声音接着传来，「你坐着不要动，我去拿手电筒。」
    「好，那你小心一点。」我叮嚀他，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太敏感了，大概是因为自从知道他没有嗅觉和味觉的状况之后就会忍不住去在意他生活上的各种小细节，深怕他还有什么隐瞒的伤口不敢让别人知道。
    「好。」他应了一声，沙沙脚步声和翻找的声响随后传来，在他找手电筒的同时，我的视线也慢慢适应了这片黑暗，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但客厅里的摆设在我的眼中渐渐有了轮廓。
    现在想想，人的适应力真的很奇妙，一旦只要习惯了某种事情，好像就会在不知不觉当中越陷越进去，就像是被流沙慢慢吞噬掉一样。这样的适应能力有好有坏，好的话说不定能藉此养成某种好习惯，例如：运动、早睡早起之类的，但坏的话就会像我之前减肥一样渐渐走火入魔，最后成了一种恶性循环。
    此时，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光，才刚适应黑暗的我被这道突如其来的明亮灯光弄得有些刺眼，我瞇起眼看着这道光，然后我看见了光线后的齐雨。
    「还好吗？」他问。
    「嗯，还好。」我点点头，「不过，你动作也蛮快的，这么快就找到手电筒了，应该没有撞到东西吧？」
    「没有，刚停电的时候是有点吓到，但慢慢就习惯黑暗了，然后就稍微能看到一点东西了，突然觉得这种夜视力也是挺奇妙的。」他带着手电筒走到我身边坐下。
    「是啊，不过我们可不能太习惯黑暗，要是习惯了黑暗就会不小心深陷进去，然后就会忘了自己其实已经看不到的事实。」我说。儘管适应力强是好事，但至少身陷黑暗听起来并不会是一件好事。
    他沉默了几秒鐘，才缓缓应声，「??说的也是。」
    明明是再平凡不过的回答，可是他应声之前的迟疑让我觉得有点纳闷，我忍不住转头看向他，光线下的他正低着头，表情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齐雨？你在想什么？」我问。
    他的身体微微一怔，就像是恍神之间思绪忽然被拉回的反应，他转过头，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台湾已经好久没有进过这么强的颱风了。」
    「是啊。」我点头应声。但愿只是我想太多才好，可是我总觉得自从停电之后他的反应就一直怪怪的。

 第五章 - 他的伤痕(11)

    「对了，我们来听广播好了，不然也没什么事可以做，顺便听听看有没有什么颱风的最新消息。」他把手电筒放到脚边，随着光线的转移，他的萤幕手机亮起，让这片黑暗又多了一道光亮。他在萤幕上按了一会儿，随后一道陌生女声从他的手机传出。
    「因为受到强烈颱风影响，现在台湾各地皆传出停电和淹水的灾情。各位在台中的听眾朋友还好吗？我刚刚有收到好多讯息说家里都停电了，现在外面风雨很大，请大家一定要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在外面乱跑，还没回到家的朋友在外头也要注意安全。如果我这边有收到任何关于颱风的最新消息，我都会在第一时间传达给大家的。」
    看来很多地方都停电了，而且好像也有不少地区在淹水，不知道家里的状况怎么样了？
    我开始担心起家里的状况，我们家屋况比较老旧，不知道会不会漏水？门窗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次的强风和豪雨？这时，我的手机萤幕突然亮了起来，我连忙拿起手机一看，是妈妈传来的讯息，她告诉我家里停电了，但没有其他问题，一切安好，甚至还传来子明正在呼呼大睡的照片，完全没有颱风来袭的紧张感，她要我自己注意安全就好，不用担心家里。
    看到这则讯息，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吗？」
    我转头，把手机萤幕上的讯息转向他，「是我妈传来的，她说家里没事。你看，我弟还睡成这样。」
    「没事就好。」他说，看了手机萤幕一眼，随即笑了出来，「你妈妈真的很关心你。」
    「是啊，但我以前还很不懂事的认为她不懂我，常常跟她发脾气，我就是因为太习惯她对我的好了，所以才会把这些好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忽略她的关心，我到现在还很后悔自己之前为什么要老是为了减肥的事跟她吵架。」
    「不过，也是因为你有后悔，事情才会有转圜的馀地，不然就会像你刚刚说的会一直陷下去，然后就忽略掉甚至是忘了。」
    我笑了笑，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那我可不能太习惯你对我的好，不然有一天我可能也会对你乱发脾气。」
    「没关係，我不在意。」
    「不在意怎么行？万一我不小心伤害到你怎么办？」我抬起头，转身看向他，对于他的温柔是感到既温暖却又无奈，「有时候我都会觉得你对我太好、太温柔了，我都很怕你会一直替我想而忽略掉自己的感受。」
    「对我来说，只要你好我就觉得好了，每次看到你因为我露出幸福的表情我也会觉得很幸福。」他微微扬起嘴角，「所以，我就只是想尽可能对你好而已。」
    他的这番话让我顿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除了家人之外，我从来没有遇过像这样真心真意待我好的人。
    如果能够早点遇见他，我的人生是不是就会更不一样了？又或者是如果当年我认识的不是吴嘉佑，而是齐雨的话，我会不会依旧是从前那个快乐的江子晴？
    「接下来，我们要听的是一首经典老歌。」广播主持人的声音填满了我们之间短暂的空白，她轻声地说：「是一首我很喜欢的歌，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希望能在这个颱风夜里带给大家一些温柔。」
    主持人说完的同时，轻柔的熟悉旋律随即响起，前奏结束，歌手邓丽君细腻清甜的歌声接着传来。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
    听着音乐中的每一个字，我突然觉得这首歌来得恰如其分，它主歌的歌词完全就是我此刻的心情写照。虽然我没有办法早点遇见齐雨，但至少我遇见了他，现在的我无法想像要是我继续持续之前那段荒腔走板的生活模式会是怎样？
    我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腰际，靠近他，将额头轻靠在他的肩头上，我听见了阵阵心跳声，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但每一声跳动都是我们互相喜欢的证明。
    「齐雨，谢谢你让我遇见了你。」
    明明名字里有个雨字，但他却为我的世界带来了晴天。因为他，让我可以再次感受到喜欢一个人和被人喜欢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也因为他，让我再次和幸福相遇。

 最终章 - 他的花语(1)

    「喂，这件衬衫怎么还皱皱的？我不是交代你一定要烫好吗？」爸爸气极败坏地衝出房间，他的手里拿着一件白衬衫，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和睡裤，外出的裤子还没换上。
    妈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这又不是我的问题！我昨天就已经帮你烫好了，还不都是因为你一直穿穿脱脱才会皱掉的，不要什么事都怪到我头上好吗？」
    「我哪有一直穿穿脱脱的！明明就是你没烫好！」
    「再嫌以后你就都给我自己来！我再也不要帮你了！」
    看着为了一件白衬衫吵得不可开交的爸爸妈妈，我觉得无奈又好笑。
    今天晚上是我们全家要一起去齐雨家吃饭的日子，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没想到他们竟然比我还要紧张，本来还有点担心的我看到乱成一团的他们之后就突然不紧张了，甚至还觉得很开心，原来他们这么看重这次的聚餐，就连向来对穿着随便的爸爸都难得正式了起来，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他说要穿衬衫了。
    「你们会不会太夸张啊？只是去见姊的男朋友而已，干么搞得她好像等等就要嫁人了一样。」身上还穿着睡衣的子明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一边抖着脚一边斜眼看着爸爸妈妈。
    「江子明！你还敢说？都什么时候还不快点去换衣服！」妈妈立刻将矛头指向子明，她指着他大声催促着。
    「我们不是约晚上六点吗？现在才一点多而已欸，现在就换衣服未免也太早了吧？」子明依旧动也不动地坐在沙发上。
    「难道约六点就不需要提早准备吗？」爸爸在一旁帮腔，「我先警告你，这可是子晴的男朋友第一次邀我们全家去作客，你绝对不可以乱穿，随便套件t-shirt和短裤就出门了，给我穿正式一点听到没？」
    「拜託，是要多正式啊？你乾脆穿燕尾服去算了，然后妈就去租个晚礼服还是什么旗袍之类的，这样够不够正式？要不要乾脆去给人家做个头发算了？妈呀，我拜託你们不要太夸张，太正式可是会被当笑话看的！」
    「笑话？你随便穿衣服才会变笑话好吗？」妈妈立刻反驳他，刚才明明还跟爸爸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却和爸爸成了同一阵线。
    「你们真的很偏心欸，我之前带我女朋友回来你们都没这么重视。」子明瘪起嘴，一脸哀怨地抗议。
    「这可是子晴第一次主动说要介绍男朋友跟我们认识，别跟你这个三天两头就换女朋友的比！」
    「我哪有三天两头就换啊？我至少都有交往超过两个礼拜！」他理直气壮地反驳。
    「有差吗？」爸爸和妈妈异口同声地反驳。
    看着眼前的三人，我忍不住笑了，客厅里闹哄哄的，虽然有点吵但却让我觉得很温馨，我们家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像这样了？过去一年多以来，我们家总是因为我的过度偏执而搞得乌烟瘴气，每次都把吃饭弄得像是在战争一样，儘管现在的气氛吵得也有点像是在打仗，可是这样的气氛却是让我感到开心的。
    看来，齐雨不只有为我带来幸福，也因为我的改变让这个家又找回从前的样子。
    齐雨的温柔让我渐渐找回了过去的自己，如果我的陪伴、我的喜欢也能让他有同样的感受就好了。
    我们和齐雨是约六点，但时间还不到五点，爸爸担心会塞车迟到，于是就催促着我们该出门了。没想到一路上交通顺畅，路程甚至比我原本预估的还要短，不到五点半我们全家便抵达齐雨的家了。然而，让我不解的是他们明明到了，也都下车了，却迟迟不肯叫我请齐雨开门，说要在等等。
    「我说你们真的很奇怪欸，既然都到了为什么不进去？还要站在人家门口等啊？」子明没好气地问着站在齐雨家门前神情紧张的爸爸妈妈。
    「不行啦，我们是约六点，现在还不到五点半，要是太早到反而会造成他们的困扰。」爸爸白了子明一眼。
    「既然这样干么要这么早来？六点准时到不好吗？你们就是爱穷紧张！」
    「提早到总比迟到好吧？我们等人家没关係，绝对不可以让人家等我们。」爸爸说，随后转头看向妈妈，拉了拉领子，「你帮我看一下我还有哪里怪怪的。」
    「你全身上下都很奇怪啦！」子明小声咕噥。
    「你给我安静一点！」
    这时，齐雨家的门忽然打开了。

 最终章 - 他的花语(2)

    「果然来了，我就想说好像有听到外面有说话声。」齐雨的妈妈从门后探出头来，随后打开大门，从门后走了出来，笑瞇瞇地说：「你们好，我是齐雨的妈妈。」
    「你好，我是子晴的爸爸。」爸爸立刻站直身体，就像是在当兵受训一样。
    爸爸说完，妈妈也跟着立正站好，自我介绍：「我是子晴的妈妈，子晴平常受你们照顾了。」
    我突然觉得眼前的画面莫名好笑，看着宛如新兵报到的他们，我努力忍住笑意。
    真没想到向来随兴的两人也会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别这么说，是我们齐雨受到子晴照顾才对，自从他跟子晴在一起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开朗很多，你们都不知道我这个当妈妈的有多欣慰。」齐雨妈妈看向我，对我笑了笑，她带着笑意的目光让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是带着开心成分的那种，接着她又看向子明，笑着问：「你就是子晴的弟弟吧？还在念书吗？」
    「对啊，我今年大四。」子明笑嘻嘻地用手比了一个数字四。
    「你这么帅，在学校一定很受女生欢迎吧。」
    「还行啦，不过阿姨你真的很有眼??啊，妈你干么踢我啦？很痛欸！」本来还一脸得意的子明忽然大喊。
    「你这小子给我有礼貌一点！」妈妈低声骂了他一声。
    「没关係没关係，放轻松就好，这样感觉比较亲切。」齐雨妈妈笑着挥挥手，和拘谨的爸爸妈妈截然不同，「别一直站在门口了，快进来坐吧，齐雨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那就打扰了。」
    进屋后，我们换上齐雨妈妈事先准备好的室内拖鞋，屋内瀰漫着浓浓的饭菜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和几道菜。
    「哇，这看起来未免也太好吃了吧。」子明立刻凑到餐桌旁，兴奋地说。
    「这可不是只有看起来而已，是真的都很好吃喔，这些都是我们齐雨准备的。」齐雨妈妈自信地说。
    真不愧是母子，她此时的表情就和齐雨说起料理时充满自信的模样好像。
    「真的吗？我已经等不及要开动了！」
    「江子明！」妈妈喝止子明的过于自在。
    「没关係，那你们先坐一下，齐雨说他就剩下一道汤而已了，很快就好了。对了，我有泡茶，我去端出来。」
    见她转过身，我连忙跟过去，「阿姨，我来帮忙。」
    「没关係，你是客人，跟爸爸妈妈他们坐着就好。」齐雨妈妈微笑看着我。
    「可是??」
    她笑了笑，「不然，你去帮我看看齐雨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他刚刚把我赶出厨房，说什么都不让我帮，但我很担心他会不会因为紧张就错把糖当成盐巴，要是这样就不好了。」
    我忍不住笑了，「齐雨不会犯这种错啦。」
    「难讲喔。」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猫叫声和子明的惊呼声，「啊，有猫咪，好可爱喔！」
    紧接在后的是薄荷受到惊吓的叫声以及子明吃痛的惨叫声，我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子明那傢伙一定是太过兴奋吓到薄荷了。齐雨妈妈的表情顿时变得很慌张，她走过我身边，同时喊道：「薄荷，不可以！不好意思，牠比较怕生，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这小子的皮就跟他的脸皮一样厚。」
    「妈，你怎么这样说啦？你儿子受伤了欸。」
    我转过头，看着客厅里的四人和薄荷。虽然现场被子明弄得有点混乱，不过却因此少了刚才爸爸妈妈进屋时的拘束感，气氛热络许多。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我想，这样第一次见面应该算是顺利吧。
    我走进厨房，空气中的香气也变得更加浓郁。齐雨站在瓦斯炉前，瓦斯炉上方有一锅很大锅冒着浓浓白烟的热汤，他正用长汤匙搅拌着。
    「齐雨，要帮忙吗？」我开口问，本来是想从他身后给他一个惊喜的拥抱，但见他这么专注，要是惊喜变成惊吓就不好了，毕竟厨房不是一个可以开玩笑的地方。
    他转过头，看见我的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子晴，你们已经来了啊？不好意思，我都没有发现，我现在去跟你爸妈他们打声招呼。」
    「没关係啦，你妈妈有说你还在忙，等等弄完一起出去就好了。」我走到他身边，锅子里盛装的是黄澄澄的浓汤，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浓郁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我问：「这是什么汤？南瓜浓汤吗？」
    「对啊。」他拿起一旁的小碗，盛了一点到碗里，递给我，「你帮我试喝看看。」
    「好。」我小心翼翼地接过碗，指尖感受到炙热的温度，我低头吹了几口气，然后喝了一口，浓郁香甜的南瓜味带着奶香随即在嘴里扩散开来，汤汁浓郁但不腻口，「好好喝喔，你有加牛奶对不对？」
    「对啊，我还有加不少洋葱，而且是用奶油去拌炒，我想吃起来应该会更甜才对。」他笑着说：「你说好喝我就放心了，还要再来一点吗？」
    我摇头，「等等大家一起喝吧，这味道我爸妈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那就好。」他放下汤匙，关掉炉火，「我把它端过去。」
    我见状，想起他手受伤的事，而且他都已经为了做菜忙了这么久，手一定很累，这锅汤看起来这么重，要是造成他的负担就不好了。我连忙说：「我来端好了。」
    「没关係，这很重，我来端就好。」他边说边戴上防烫手套，伸手握住锅子两侧的把手，「你借我过一下。」
    「好，那你小心一点。」我侧过身，让了一个位置给他过去。
    「放心，我没问题的。」他用力端起锅子，可以明显看出他的双手都在出力，他接着转身往客厅走去。
    没想到他才刚踏出脚步，锅子忽然从他的手中滑落，整锅热汤直直朝我这边泼过来，我来不及闪躲，锅子里的液体全都泼到我的腿上。我瞬间倒抽了一口气，脑袋顿时陷入一片空白，所有知觉彷彿跟着一起消失，当耳边响起锅子落地的撞击声，知觉带着灼热的疼痛一同朝我袭来，我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什么时候跌倒的，当我反应过来的同时，我是跌坐在地上，但跌坐在地上的疼痛感完全感受不到，此时所有的知觉都被双腿上热麻感侵蚀。

 最终章 - 他的花语(3)

    好痛！痛到我几乎没有办法呼吸，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晕眩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着急的询问声传来，双腿上的疼痛让我无法分辨此刻说话的人是谁。
    「这是在干么？快点叫救护车！」
    「快点快点，先把裤子脱掉，要是黏在皮肤上就不好了！」
    「齐雨，你愣在那里干么？快点去拿冷水过来！」
    传进耳边的说话声也变得越来越模糊，痛觉影响到听觉的辨识，我开始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所有的声音都渐渐糊成一团，到了最后都成了像是断讯之后的杂音。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只知道周遭闹哄哄的一片，直到双腿上多了一些凉意，耳边的声响才逐渐清晰起来，儘管痛觉依旧存在，但比起刚才痛到没有办法呼吸的程度，此刻的疼痛至少能让我找回了一点空气，濒临窒息的感受才稍微缓解一些。
    「不行不行，等救护车来太慢了，我直接开车送子晴去医院比较快，我现在马上下去开车过来！子明，你等等把你姊抱下来。」
    直到此时，我终于听清楚爸爸的说话声。
    「我去拿条毛巾帮她盖着。」接着传来的是齐雨妈妈的声音。
    「姊，你还好吧？忍耐一下，我先抱你起来。」子明的脸随即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触碰到了大腿后侧被热水泼到的地方，疼痛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加剧烈、更加难耐，我忍不住痛得喊出声。
    「对、对不起！」子明瞬间松开手，我再次跌坐回地上，不同于胀热的疼痛从脊椎处那边迅速蔓延开来。我很想跟他说没关係，告诉他不是他的错，都是我自己没办法忍耐疼痛，但我现在根本痛得说不出话来，能做的只有拼命摇头，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子明变得不知所措。
    「让我来。」齐雨的声音传来，他揽住我的肩膀，另一手穿过我的膝盖下方，儘管双腿被他触碰到的地方依然疼痛难耐，但比起刚才被子明触碰的大范围面积，他的触碰已经好多了，我也比较可以忍受，再加上我实在不想再承受第二种疼痛，这次我咬着牙硬是忍住了疼痛带来的煎熬。
    下一刻，我被他腾空抱起，他抱着我走到门外，往楼梯间快步下去，然而就在我稍微松一口气的同时，我的身体忽然向右侧方倾斜而去。
    耳边传来了尖叫声，这瞬间，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
    「子晴??子晴??」
    在一片黑暗中，我隐约听见了有人哭着在喊我的声音。
    这声音听起来??好像是妈妈吧？
    我四处找寻着声音的来源，忽然间，我看见了一团小小的光圈，那团光圈逐渐扩大，也变得越来越明亮，猛然将我吞噬掉。
    「子晴，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当我的世界重新找回了光亮时，一阵剧烈的疼痛瞬间向我侵袭而来，贯穿全身。除了疼痛之外，我完全感受不到其他感觉，我突然觉得或许唤醒我的不是妈妈的声音，也不是我的意志力，而是这阵蔓延至整个身体的强烈痛觉。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受，彷彿我只要轻轻一动，我就会瞬间支离破碎一样，甚至让我觉得如果我能一直待在黑暗之中可能还会比较好一点。
    我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在逐渐清晰的视线中看着妈妈焦急的模样。
    「你忍耐一下，爸爸已经去叫医生了。」她说。
    别说是发出声音了，我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别怕，我们都在这里。」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虽然没有办法缓解丝毫疼痛，但这样的举动却足以替我的心灵带来安慰。
    有些时候，心灵上的舒缓比身体所需要的来得更加重要。
    我缓缓闭上眼，当视线再次陷入黑暗时，我忽然想起了记忆停留的最后一个片段。我记得那时候我和齐雨是一起摔下楼梯的，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再度睁开眼，却和刚才一样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即便想问也问不出口，只能任由着急和疼痛一同在体内蔓延。
    因为我能感受到的只有疼痛，我完全不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了。后来，从医生的口中才得知我的双腿因为被滚烫的浓汤泼到而造成二度灼伤，尤其大腿的部位更是严重，已经是深二度灼伤的程度，即便做了清创手术也不知道能不能自行復原，必须要再观察是否要做植皮手术，而右脚和右手则因为摔下楼梯而骨折，头部也因为撞击有轻微的脑震盪，虽然比起烫伤的部位，这样的伤还不算太严重，但已经足够让我好一段时间不能动了，看来康復这条路会相当漫长。
    即使已经清醒了，可是我也动弹不得，应该是说就算想动，但随即袭来的剧烈疼痛就会让我立刻打消想动的念头，使得我只能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看着妈妈在病房里忙进忙出。
    今天一整天下来，出现在我身边的只有爸爸、妈妈、医师以及护理师，我没有看见齐雨。我原本以为我醒了，他就会来看我，但我一直等不到他来。不知道他之所以没来是不是因为也伤得很严重？而且，更让我觉得纳闷的是爸爸妈妈他们完全没有提起他，彷彿他们根本不认识他。
    「子晴，妈妈出门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你一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我咬着牙，吃力点头，慢慢开口：「可以。」
    「好，我很快就回来。」她轻轻摸了摸我的头，随后便拎着包包转身快步走出病房。

 最终章 - 他的花语(4)

    妈妈离开之后，整间病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少了她的声音，这个空间突然变得好安静，只能依稀听见来自窗外的声响，再加上照映进来的橘黄色阳光，让整个氛围变得更加沉静。如果换作是平常，我想肯定会是一段平静安详的美好时光，然而我此刻的心情却无法感染到这样的平静，除了身上的剧烈疼痛之外，双腿因为麻药退去之后而带来令人难耐的搔痒感宛如有许多虫蚁在上头爬行，比起疼痛，烫伤的伤口更让我难以承受。
    在妈妈出门没多久，忽然传来了病房门被拉开的声响，我移动视线，缓缓看向门边。我原本以为是隔壁床去做检查的病人回来了，结果走进来的人让我吓了一大跳。
    是齐雨！
    终于看见一直惦记的他时，比起雀跃，我更觉得惊讶。我错愕睁大眼，看着左手打着石膏的他，在他左侧的额头那边还贴上了纱布。
    他果然也受伤了。
    「子晴，你还好吗？」
    在我开口之前，他率先开了口，神情中充满了愧疚。
    我点点头，缓缓开口：「我没事。」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关上房门，朝我走近，然后在床边蹲下，与我的视线平行，他一脸抱歉地说：「子晴，对不起，都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对不起，我不该逞强，我不知道我的手会突然没力，那时候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如果我没有那么坚持要自己来的话，就不会把你害成这样了。」
    我连忙摇头，表示不是他的错。
    虽然这次会受伤确实是因为齐雨的关係，但我知道他绝对不是故意的，他也是怕热汤对我来说会太重才会坚持要自己端，后来也是想快点送我下楼才会急着要抱起我，只是谁也没想到他的双手偏偏会在这两个时间点失去力量。对我来说，他本身并没有错，只是刚好我们两个在错误的时机点交会而已，就只是因为刚好得那么不凑巧而已。
    见他仍是一脸歉疚，我伸出左手轻轻握住他放在床边的右手。虽然现在只要稍微一出力，甚至只是稍稍挪动就会轻易牵动起所有的痛觉神经，可是此时掌心中的温暖却让我暂时忘了这阵疼痛，这份握在手里的踏实感反而让我安心许多。
    「没事的，伤口迟早会好的，只要我们都还在就够了。」我慢慢地说：「你一定也很痛吧。」
    他用力摇头，反握住我的手，包覆住左手的暖意让我感到更加安心，「跟你比起来，我的伤根本不算什么，对不起。」
    「这种事没什么好比的？」我扯了扯嘴角，试图用比较轻松的语气缓和他的愧疚心情，但我觉得我现在这种有气无力的说话方式好像造成了反效果。
    「可是──」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病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我看向门边，是妈妈回来了。妈妈一看见齐雨，她瞬间脸色大变，气急败坏地大声问：「你来做什么？我不是叫你别再来了吗？」
    齐雨松开我的手，慌张站起身，「对、对不起，我真的很担心子晴，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你又要来害她受伤了吗？」妈妈打断他的话，「我好好一个女儿被你弄成这样，你要怎么赔她？」
    「子晴的医疗费我一定会负责，而且我也会好好照──」
    「这不是医疗费的问题！万一这些伤给子晴留下什么后遗症怎么办？而且，她被烫伤的那些疤痕可是会跟她一辈子的欸！就算你可以负责她的医疗费，但你能替她往后的人生负责吗？」
    「我??」
    「我什么我啊？我看到你就一肚子火，你快点给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妈妈走过来拉住齐雨的手臂，使劲地往门边拖去。
    「妈你别这样。」我试图阻止她，可是我现在的音量对妈妈而言根本就是微不足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齐雨推出门外。
    在她关上房门之前，齐雨回头看了我一眼，他张了张嘴，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我还来不及从他的嘴型反应过来，房门就被用力关上。

 最终章 - 他的花语(5)

    「真受不了，我一出门他马上就跑来，看了真是有够晦气的。」妈妈转过身背对着房门，低声咕噥着。
    「妈你不要怪齐雨啦。」我连忙替齐雨讲话。
    「我不怪他要怪谁？难不成要怪你被汤泼到？怪你被摔下楼梯吗？」她看着我，没好气地问。
    被她这么一说，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要把齐雨的状况告诉她，于是我向她坦承：「其实齐雨他之前出车祸手有开刀过，所以他的手常常会突然没力，连筷子那种小东西都会拿不稳，所以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妈妈盯着我看了半晌，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当然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如果他是故意的他根本不会紧张成那样，也不会一直跑来找你，可是我只要一想到你是因为他变成这样我就忍不住对他发火，就算不是故意的又怎样？难不成只因为他不是故意的，所有的伤痛都要由你来承担吗？」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齐雨在我没清醒的时候其实都有来看我，只是都被妈妈赶走而已。难怪刚才妈妈一出门，他马上就跑进来了，所以他一直都在外面守着吗？
    「妈，他不会这么想啦。」我说。其实她的心情我能明白，她会这样都是出自于对我的担心和心疼，对她而言就算是无心的过错终究也是一种错误，伤害还是发生了，严格说起来，这些就只是立场的问题而已，而我现在能做的就只是尽可能缓解妈妈对齐雨的不谅解。
    她又叹了一口气，走到我身边坐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目光中满是心疼，「子晴，以后别交男朋友了好不好？你每次只要一交男朋友就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你是不是天生就不适合交男朋友啊？」
    「你在说什么啊？」她无奈的口气让我同样也感到无奈，虽然事实是这样没错，不论是在心灵上还是身体上确实都是在有男朋友的时候受伤的，但她的逻辑和联想力还是让我觉得好笑又无奈，毕竟这也都只是凑巧而已。
    「如果你不让我交男朋友的话，我可是会缠着你和爸一辈子的，你不会嫌烦吗？」
    「我跟你爸怎么可能会嫌你烦？爱你都来不及了，你最好一辈子都缠着我们。」她微微倾身，额头轻顶在我的右手上，我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但却听见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们只希望你平安健康就好了，可是才短短几年你就变成这样，我真的好想念从前那个健健康康的你。」
    我的鼻头不禁一酸，「妈，对不起??」
    不只是她，我也好想唸从前那个我。
    「对不起什么啊？」她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
    「对不起，我又让你担心了。」我抱歉地说。不单单只有这次受伤，之前我因为过度减肥而搞坏身体一样也让妈妈他们很担心。
    「你这孩子??」她叹了一口气，「我常跟你爸说你小时候明明很懂事，比起那个老是要我担心东担心西的子明，你真的让我很放心，我根本不需要烦恼你的事，可是你怎么越大就越让我不放心呢？你看看你为了减肥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我跟你爸会老，而且一定会比你早走，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
    妈妈这番话让我感到很内疚，不用她说我也知道自己这段日子做了多少让她担心的事，为了不爱自己的人去伤害真正爱自己的人根本就不值得。
    「妈，你放心，我迟到的叛逆期已经结束了。」
    她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无奈一笑，「最好真的是这样。」
    「真的啦。」我缓缓伸出手，轻轻抱住她，即使和她的身体接触带来更强烈的疼痛，但我仍不想轻易就这样放手，这份疼痛好温暖，温暖得让我几乎忘了疼痛其实是会让人感到痛苦的。
    「好啦好啦，知道了。」她拍了拍我的手，「你快躺好，别乱动身体，万一动到伤口就不好了。」
    「妈，在我躺好之前，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是不是要替男朋友说话？」她语带无奈地问。
    「如果是的话，你会答应我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再怎么说，我都不希望我爱的人互相讨厌。
    她轻叹一口气，「其实我也感觉得出来他不是个性坏的人，而且他一定很重视你才会那么认真准备这次的聚餐，但只要想到你是因为他受伤的我就忍不住想对他发脾气。」
    「妈??」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下次看到他的时候我会努力克制自己，忍住不乱脾气的。」
    「谢谢妈，我最爱你了。」我一开心就情不自禁更用力抱住她，一时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口，结果这举动立刻牵动所有痛觉神经，我下意识倒抽一口气，但却依旧无法浇熄我开心的情绪。
    「真受不了你，我看你现在最爱的根本不是我吧？」她没好气地说：「不过，说真的我也很希望你能有个真心爱你也愿意和你一起走下去的人陪在你身边，毕竟我和你爸不可能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如果有个像我们一样可以让你依靠的家人，我就放心了。」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感受着环绕在身体周遭的温暖。
    就像妈妈所说的一样，我也希望齐雨会是那个愿意和我一起走下去的人。

 最终章 - 他的花语(6)

    当纱布褪去，双腿上不同大小深浅不一的伤口随即映入眼底，有些部分已经开始在结痂，但还有些地方仍没有癒合，甚至还流着像是组织液一样的液体，让伤口看起来更加怵目惊心，即便已经看过好几次这样的画面了，但我仍无法适应，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不是因为伤口在痛，而是因为心里难受。
    在受伤之前，我对所谓的灼伤程度分级并没有什么概念，知道的也只有字面上的意思，就算后来有听医师说明，但都没有亲身体会来得深刻，没想到所谓的深二度灼伤会这么严重。虽然我大部分烫伤的程度都是在浅二度左右，但大腿有部分位置特别严重，这些地方因为要自行癒合相当困难，甚至还做了植皮手术以避免伤口继续溃烂，也因此出现各式各样深浅不一的伤口。
    「虽然是有点慢，不过癒合的状况还算不错，看起来并没有恶化。」医生在检查完我的烫伤伤口之后说。
    「那就好。」站在我身边的妈妈松了一口气地说：「子晴，太好了。」
    我抬头看向她，她莞尔地看着我，我微微扬起嘴角，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嗯。」
    儘管医师这么说，可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比起伤口的癒合，我还有更在意的事。
    「那待会换好药之后就可以离开了，记得还是不要让伤口碰到水。」医师转过身，视线移向电脑萤幕上，双手敲打着键盘。
    键盘打字的声响传进耳里，我低下头，看着双腿上的伤口，打字声在此刻和心跳声的频率彷彿在我体内有了重叠，我忽然觉得心跳声变得好大。
    我抿了抿唇，抬起头看向正在打字的医师，吶吶地问：「林医师，不好意思，请问一下这些伤口会不会留疤？」
    林医师转头看我，停顿了几秒鐘像是在犹豫什么，他才开口说：「留疤多多少少是一定会的，不过现在医美技术很发达，要让疤痕淡化也不是没有办法，所以等你伤口好了之后可以考虑看看。」
    「是吗？那就好。」我说，但从林医师的表情和略带迟疑的语气我感觉得出来他说得很婉转，看来要让这些伤疤完全消失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是要恢復到从前了。
    「你别担心，等你好了我一定会带你去处理这些疤痕的。」妈妈温柔安慰我。
    「我没关係啦，反正我本来就不爱穿短裤，所以就算有这些疤痕也无所谓，我只是随便问问的而已。」我努力扬起笑容，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就算很难过，我也不想轻易表现出这些情绪，只能佯装自己一点也不在意，我不想让妈妈担心。
    离开诊疗间之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妈，这些疤痕的事你可以不要跟齐雨说吗？如果他问起的话，你就跟他说我恢復得不错就行了。」
    在那天妈妈答应我会忍住不对齐雨发脾气之后，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就比较缓和一些，虽然我还是感觉得出来齐雨依旧很愧疚，而妈妈对他应该也还是有些不谅解，但至少不会一看到他就大骂，甚至直接把他赶出门了。齐雨虽然也受伤了，但他的伤势并不会影响到他上班，他平时依然会去上班，都是利用下班时间和假日来家里看我或是陪我去医院做復健，他也会问起我的伤势，不过他似乎是怕我有所隐瞒，妈妈跟我说他私底下还是会向她询问我的状况，所以为了预防万一，我必须先跟妈妈套好话才行。
    「怎么？你是怕他会嫌你丑吗？你放心，要是那小子敢嫌你，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一看到妈妈的情绪即将要沸腾起来，我连忙安抚她，「不是啦，我是怕万一他知道的话，一紧张就说要看伤势怎么办？毕竟大腿这个位置还是有点尷尬，让他看的话会很害羞欸。」
    「也是啦，再怎么说你又还没嫁给他，女孩子的大腿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给他看？」她附和地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跟他说的。」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齐雨问过我好几次烫伤的恢復状况，我总回答他说復原得很好，但他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说词，提过几次是不是能让他看一下伤势，他才会比较安心，不过我都是以大腿被看会很害羞的理由拒绝，会担心他嫌我丑这种心情多少是有的，不过我更不想看见齐雨因此露出内疚的表情。我发觉在我受伤之后，本来话就不算多的齐雨越来越沉默了，常常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不是看我受伤的地方，而是我的脸，就好像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一样，可是每当我问起，他都只会露出浅浅的笑容摇摇头，然后说没事，但他所说的没事都只会让我觉得有事而已，他的笑容不再让我感到安心，反而有股莫名的不安在心里不断扩大，然而这种异样的感觉我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安慰自己就只是想太多罢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要復健？」妈妈问。
    「嗯??」我想了一下，「我记得是下礼拜一下午两点。」
    「好，那没事的话我们就回家吧。啊对了，还要去领药喔？我先去帮你领药，你去找个地方坐着等我，我拿完药之后在过去找你。」
    「好。」我点点头。
    妈妈转身往领药柜台走去，我独自一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看着因为近期不时来回诊换药和復健而逐渐变得熟悉的场景让我不禁有些感慨，我从来没有想过医院会变成让我感到如此熟悉的地方。
    除了烫伤的地方之外，康復这条路途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艰辛许多。为了不让受伤的地方因为没有移动而失去机能，除了换药之外，我必须时常回医院做復健才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过度减肥导致身体状况变差的关係，我恢復的进度都比医师预估的还要慢。不过，就算再辛苦我也要忍住，努力让自己尽快好起来，为的都是不再让爸爸妈妈他们担心，也不要再让齐雨露出那种愧疚的表情。
    儘管从受伤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但我就已经开始怀念起从前那个会露出温柔微笑的齐雨了，现在他的神情中总是带着歉疚和苦涩，就算笑我也无法从他的笑容中感受到丝毫笑意，就像只是勉强自己扬起嘴角而已，而对不起更成了我们之间最常出现的对话，我真的很不希望我和他之间变成这种关係。
    思绪至此，心中的不安又扩大了一些，甚至还多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愿都只是我想太多才好。

 最终章 - 他的花语(7)

    在经过漫长的四个月之后，我的石膏总算是拆除了，而季节也从炎热的夏天来到了微冷的初冬。
    看着终于能够重见天日的右脚和右手，我顿时觉得轻松许多，折腾我四个月的沉重负担总算消失了。只不过，突然失去碍手碍脚的重量，反而感觉还有点不太习惯，而且现在左右手脚明显大小不一，看起来特别诡异，但不管怎样至少骨头已经癒合了，只希望手脚能早日恢復到从前的模样。
    「子晴，感觉怎么样？还会痛吗？」站在我身边的妈妈问。
    我抬头看向她，她的表情中还带着担心的情绪在。我笑着摇头，晃了晃右脚，「不会，现在感觉超好的。」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的露出笑容，然后转头看向医师，「林医师，请问她之后还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吗？」
    我低下头，视线再次回到右脚上，耳边回盪着妈妈和林医师的对话声。
    虽然这段伤口復原的日子过得漫长又煎熬，但现在回想起来又会觉得时间其实过得挺快的，没想到受伤那天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四个月了。
    现在想想，其实我们对于时间的认知还蛮奇妙的。当我们身处在时间洪流中时就会觉得特别漫长，可是当我们再度回首时，回想着曾经歷过的这段时光又会有种彷彿只是一瞬间的莫名错觉而已。
    听完林医师的叮嚀之后，我和妈妈离开诊疗间，慢慢往地下停车场走去。身边人来人往，浓浓的药水味瀰漫在空气中，想当初还觉得这味道很刺鼻、很讨厌，但自己竟已在不知不觉当中习惯了这股味道。
    「你要不要去一楼门口等我开车上来？这样你就不用多走那么路了。」妈妈问。
    「没关係，医师不是说还是要多走多动吗？就当作復健吧。」我笑着摇头。
    「他是这么说没错啦，但你才刚拆石膏，我怕你还不太能适应。」
    「不会。」我轻轻勾住她的手，「而且，我想跟你一起走。」
    「你真的越来越爱撒娇了。」她轻轻笑着说，同时也能感觉到她被我勾住的手正在出力，这份力量感觉让我多了一点依靠。
    关于这点，我并不否认。自从受伤之后，更让我体会到人生世事难料，谁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下一刻会出什么意外，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严重烫伤以及手脚骨折，幸好那天只有轻微脑震盪而已，要是出了一个什么万一，说不定我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他们了。在经歷这些日子之后，我有了更深的体悟，我们对于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所以我只想在可以存在的时光中和自己所爱的人好好相处，不只是家人们，还有齐雨也是。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外面吃，庆祝你拆石膏。」
    妈妈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我转头看向她，说：「这种小事不用特别庆祝啦，而且比起吃外面，我更想吃你煮的。」
    「唷，现在嘴巴怎么变得这么甜？」妈妈笑着睨了我一眼，「以前不是都嫌我煮得很油腻？说什么都不肯吃吗？」
    「啊？那是我之前不懂事乱讲话啦，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说那种话了。」我不好意思地说：「妈，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真受不了你，家人之间说什么对不起和谢谢，只要你平安健康就够了。」她停顿了一下，「我最近常在想啊，因为你受伤让我烦恼的事变得更多了，我常常会担心你会不会痛？会不会不舒服？会不会有哪里不方便？也会怕你不想让我们麻烦把事情都藏在心里不说，我每天都在想着这些事。虽然烦恼变多了，但这些日子像这样陪在你身边，我都会觉得我好像渐渐开始找回以前那个你了，这该怎么说？嗯??就是感觉你不再是那个因为减肥而偏执到让我烦恼不已的你，而是从前那个不需要让我担心东担心西的乖女儿。」
    听着妈妈说的这番话，我的鼻头不禁微微发酸了起来。
    「我这样讲好矛盾，一下说自己烦恼变多，一下又说你不再会让我担心。」她说着说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总而言之就是我很开心你能像从前那样跟我撒娇啦，不然前两年我都觉得你变得好有距离感、变得好陌生。」
    虽然字面上听起来确实逻辑是有点前后矛盾，但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不只是她，我也发现自己似乎慢慢看见从前那个快乐又幸福的自己了。
    「这么说起来，这应该算是一种因祸得福吧？」我笑着说。
    「笨蛋，这种得来不易的福气风险未免也太大了。」她轻轻敲了敲我的头，没好气地说。
    我笑了笑，「对了妈，今天我可以找齐雨来我们家吃饭吗？」
    「当然可以啊，这段日子也是辛苦他了。每天下班都会来看你，假日也会来陪你，看他为了你这样奔波，我都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兇了。不过，这阵子我每次见到他，我就会越来越担心，他的气色真的很不好，而且整个人看起来很忧鬱。」
    经歷了这段日子之后，妈妈和爸爸对齐雨已经不再会不谅解了，对他的态度也和善许多，可是齐雨却好像还深陷在自责和愧疚的漩涡中，迟迟无法逃脱，他看着我的神情永远都是带着歉意，尤其是在前阵子不小心被他看见烫伤的疤痕之后，他整个人给我的感觉更不好了。
    我记得那天是他陪我去医院做復健的日子。为了方便以及不压迫到伤口，我向来都习惯穿长裙，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復健本来很顺畅地在进行着，突然手脚在同时失去了力量，我顿时站不稳，扶着栏杆的手也抓不稳，然后我就这样硬生生地跌到地上，对已经习惯疼痛的我来说这种程度的摔倒并不算什么，但齐雨却不这么想，他第一时间马上衝过来要扶我，而我的姿势也顺势让他看见我一直藏在裙子底下的疤痕，本该是要扶我起来的他却直到復健师来搀扶我起来之后都仍一动也动地杵在原地，就像是时间被冻结了一样。在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看见他笑过了，就连那种给人是硬撑出来的苦笑都没有。
    不只是妈妈了，看到他变成这样我看了也很担心。
    「总之，你就找他一起来家里吃饭吧。我今天就煮一顿丰盛的，帮你们两个补一补。」
    「好啊。」我立刻拿出手机，「那我现在马上打给他，顺便跟他说我拆石膏了。」
    「好，那你去门口慢慢讲好了，我去开车上来。我不在的话，你应该会更自在吧？」
    「唉唷，你在说什么啦？哪会不自在？我又不是要说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我无奈地看着她，真不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要说拆石膏的事，又不是要说什么肉麻的情话。
    「是是是，那你小心一点，我很快就上来。」
    「嗯。」我点头，妈妈朝电梯的位置走去，我转身往医院门口的方向慢慢走去，同时也拨了一通电话给齐雨。
    电话接通之后没多久，齐雨的声音便从听筒的另一端传来。
    「喂？子晴。」
    依旧是熟悉的声音，依旧是熟悉的语调，可是不知怎地，我却感受不到那熟悉的安心踏实。
    「齐雨，你现在有在忙吗？可以跟你说话吗？」我问。
    「嗯，可以，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啦，我只是想跟你说我刚刚已经把石膏拆掉了。」
    「真的吗？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他轻声地说。
    明明是说着开心的事，但我却无法从中感觉到丝毫笑意或是喜悦的情绪在，反而觉得他有气无力的。
    「对了子晴，我有件事想麻烦你，因为我最近要去外县市出差，我不在台中的日子薄荷可以寄放在你家吗？」
    「当然没问题。不过，怎么会突然要去出差啊？要去哪里？几天？」我纳闷地问，在公司待这么久了，我好像没有听过行销部的人要到外县市出差的，通常都是公关部或是活动部的居多。
    「就几天而已，我和几个同事要去南部场勘。」
    「场勘？那应该是活动部的工作吧？怎么会是你去？」
    「我也不清楚，反正公司那边叫我们去我们也只能去了。」
    「好吧。」虽然我还是不太能理解，但既然是公司那边的指令我也不需要继续追问了，而且公司高层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工作指派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你就放心地去工作吧，我会帮你好好照顾薄荷的。」
    「那就麻烦你了。」

 最终章 - 他的花语(8)

    「薄荷就麻烦你们照顾了，这些是牠的食物和东西。如果有问题的话在打给我，万一我没接的话打给我妈也可以。」
    齐雨出差的前一天，他把薄荷和牠的一些生活用品一起送来我们家。
    「放心放心，我都已经做好功课了，交给我没问题！」子明喜孜孜地接过薄荷，开心地抱着牠在原地转圈，「亲爱的薄荷，这几天我们就好好相处吧，哥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子明高兴的模样和薄荷没什么反应的淡定表情成了强烈的对比，这画面看得我忍不住想笑。虽然薄荷看起来似乎没有很开心的样子，但至少没有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因为被吓到而抓伤子明了。
    「你小心一点，不要吓到薄荷了。」我提醒他别兴奋过头了。
    「安啦安啦，我可是猫咪达人欸。」
    真受不了他，才看个几天资料而已竟然就敢自詡是达人了。
    一听到薄荷要暂时寄住在我们家时，子明比我还要高兴，甚至可以用兴奋来形容，他开始上网查询一些如何照顾猫的资讯，比平时读书的时候还要认真，要不是妈妈阻止，他甚至连猫砂、猫抓板什么的都要跑去买了，彷彿薄荷不是只来住几天而已，而是要永远待在我们家。
    虽然我也很开心薄荷来我们家，可是只要想到牠来的这几天就暂时见不到齐雨，心中难免还是有点寂寞，没办法打从心底的感到开心，毕竟我已经习惯每天见到齐雨了。
    「有你们帮我顾着薄荷我就放心了。」齐雨轻声地说，然后从装着薄荷的用品的手提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塑胶袋递给我，「子晴，这盆薄荷我想要麻烦你帮我顾。」
    「薄荷？」我接过塑胶袋，打开一看，是一盆薄荷盆栽，不过现在花期已经过了，盆栽只有纯粹的绿叶，看到这盆盆栽，我不禁想起他阳台上的花草，「只要顾薄荷就好了吗？其他的花呢？我也可以帮你浇水。」
    「没关係，那些我妈会帮我顾，但这盆我只想让你照顾。」
    「为什么？」我问。
    他看着我，露出了久违的浅笑，「因为薄荷是我最喜欢的花。」
    不知道是因为他此刻的笑容还是因为他所说的这句话，我的脸顿时发烫了起来。
    我害羞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他好久不见的温柔微笑，吶吶地说：「当、当然没问题，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得很好的。」
    「我知道交给你一定没问题，因为──」
    「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呀！」
    齐雨话还没说完，就被子明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还被他补上了莫名其妙的对白。
    「江子明你很烦欸！」我转头瞪了他一眼。
    江子明嘻嘻哈哈地对我扮了一个鬼脸，要不是手里拿着齐雨的盆栽，不然我还真想揍他一顿。
    「子明说的也没错。」齐雨轻声地说，我转头看向他，他接着说：「因为他们是我很喜欢也很重视的猫和盆栽，所以我要交给我最喜欢的人我才能放心。」
    被他这么一说，原本的气焰顿时被浇熄。
    他今天是怎么了？是因为要出差而暂时分开所以才这样吗？怎么开口闭口都是最喜欢什么的？
    他看着我，轻轻一笑，随后伸出手，也不管子明在场，直接就把我抱入怀中，「薄荷他们就麻烦你替我照顾了。」
    围绕在身体周遭的温热让我想起了从前熟悉的感觉，我莫名的很想哭，我努力忍住快要哭出来的衝动，用力点头，「好。」
    「子晴，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的气氛被他弄得很像我们要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一样，不捨的情绪越来越浓烈。
    「唉唷，真的很受不了你们欸，只是去南部几天而已，又不是不回来，干么搞得像是要生离死别的样子？」子明没好气地说。
    「你真的很烦欸。」我转头瞪了子明一眼。
    子明轻哼了一声，随后把薄荷紧抱在怀中，学着我们此时的举动，「没关係，我和薄荷也可以。」
    我不想继续跟他吵下去，回过头继续沉浸在齐雨的温暖当中。
    如果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真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齐雨并不是要去场勘，地点也不是南部，而是要去一个我到不了的地方，而且是很早就计画好要去的地方。

 最终章 - 他的花语(9)

    人生中总有很多事情来得猝不及防，有太多的事情都是我们预料不到，甚至是无法想像会发生在自己的周遭。
    对我来说，齐雨的出现就像是炎炎夏日中的一场午后雷阵雨，来得突然却也来得及时，在我已经快要乾涸的生活中带来了一场甘霖，然而我怎样也没想到他的离开也会如同一场雷阵雨，结束得如此突然，停止得如此仓促。
    齐雨走了，是自杀走的。
    他结束自己生命的时间就在他送薄荷来我们家的昨天晚上，他在他爸爸的车上吞了大量的安眠药，今天早上才被要出门上班的爸爸发现，被发现的时候听说他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但事实上他的心脏却早就已经停止跳动了。
    看着刚结束通话的手机，手机萤幕上显示着齐雨妈妈的手机号码，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仍环绕在脑海中，我久久无法从她的声音中回神，我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更无法理解他选择结束的原因。
    齐雨的离开只留下一封信给他妈妈，可是他并没有说明之所以选择结束的原因，唯一乘载着他的信念的那封信中只写着对不起和我爱你六个字，然后他就这么离开了。至于我，他只在离开之前留下了对猫咪薄荷以及盆栽薄荷照顾的请託，什么话也没有留给我。
    难道我的存在对于齐雨来说就这么不值得一提吗？就这么不值得他留恋吗？
    思绪至此，胸口顿时传来一阵紧缩，就好像是有什么人用力捏着心脏一样，痛得我无法呼吸，这样的疼痛甚至远远强烈过至今我所承受的任何痛楚。当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缠绕在心上时，我忽然觉得身体外层过去承受过的伤痛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手机萤幕渐渐暗了下来，最后陷入了一片黑暗，我望着倒映在手机萤幕上的自己，不同于身体里流窜着那些情绪，此时我竟无法在自己的脸上看见任何一丝表情，明明该感到悲伤、明明胸口疼痛不已，可是我却一点想哭的情绪都没有，彷彿这些情绪只被关在心上，身体其他器官都无法接受到这些情绪似的。
    这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我不够爱齐雨吗？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声，脚边随即感受到一阵带着温暖的柔软，我低下头看着正在我右脚边蹭着的薄荷，牠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离开的事情，此时就和平常见到牠时一样向人撒娇着。
    怎么突然有点羡慕牠呢？比起一知半解，什么都不知道看起来反而还比较好。
    我放下手机，缓缓蹲下身，朝牠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牠柔软的后背，「薄荷，你知道齐雨──」
    当齐雨的明自从我嘴里脱口而出的瞬间，喉咙间顿时涌上了一阵带着酸楚感的乾涩，这阵感觉来得又快又急，就像是刚才心脏被人掐住一样的感觉，此刻好像同样有人抓着我的脖子，我突然说不下去，我还来不及从这份情绪中反应过来，脸颊上便感受到两道温热的痕跡滑过，齐雨的名字就像是触动了眼泪的开关，此时我再也忍不住抱起薄荷，放声大哭了起来。
    齐雨的离开并没有让我的生活失去平衡，我依旧像往常一样上下班，生活就和之前一样没有改变，唯一不同的是我再也见不到齐雨，也无法再次听见他的声音。可是，即便如此，我依然努力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和从前一样，甚至让自己活得像是回到受伤之前，回到我最幸福的那段时光，彷彿这样就能自己骗自己齐雨其实并没有彻底离开，只是如他所说的去南部出差，暂时不会回来而已。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几天之后我收到了一封信，这封信和齐雨的离开一样来得突然，轻而易举地就打乱了我努力维持的平衡。
    那是一封来自过去的信。原来，齐雨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留给我。
    子晴：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发生什么事了吧？你一定吓到了对吧？
    对不起，我又让你伤心难过了。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因为车祸受伤的地方不是只有手、味觉和嗅觉而已，还有我的视觉。在出车祸之后，我发现我的视力越来越弱，我去做了检查之后才知道脑中有血块压迫到我的视神经，会渐渐影响到我的视力，尤其这半年以来越来越严重，我常常会突然出现眼前一片黑的情况，医生也说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我恐怕就会看不见，但因为血块位置的关係，开刀的风险实在太大，我不敢去冒险，也不敢跟你说。
    因为那场车祸，我已经失去太多东西了，但因为有你在的关係，那些破碎的幸福一点一滴地慢慢被你拼凑了回来，我找回曾经因为梦想的快乐，也不再因为别人的想法而感到害怕。可是，让我害怕的是我不想要到了最后我连自己最爱的人都看不见，暂时失去的幸福已经让我够痛苦了，我不想永远失去我最想要的幸福。
    所以，我就打算在失去视力的那天之前、在我有限的时间内好好看着你的每一个模样，然后在彻底看不见你之前结束。然而，我怎样也没有想到最后能看见你的日子竟然是你因为我受重伤的模样。我真的不知道这样的自己会不会让你再次受伤？所以，我才会自私地选择提早结束，因为我希望你康復的模样是我想保留在眼中最后的样子。
    子晴，谢谢你说你爱我，谢谢你说你因为我而幸福。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很怀念颱风天那晚和你一起听的那首歌，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我本来对那首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是在和你一起听过之后我就时常会反覆听那首歌，大概是因为特别触动我的心吧？
    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怎样，因为有你，让我重新找回了幸福的感觉，我想除了你之外，不会再有人让我有这样的感觉了。可是，我却无法好好守护为我带来幸福的你，反而害你失去了幸福，让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真的很对不起。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将来还能够再次遇见你。如果我们还有再次相遇的机会，到时候你是不是能够再爱我一次？
    最后的这一封信就停留在这个问句上，但我知道就算我回答了，齐雨也不会知道我的答案了。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他颱风天那时候会突然停电，并不是因为怕黑，而是因为以为自己已经看不见了，所以当下才会那么惊慌。
    那时候我明明就有感受到他字里行间的不对劲，可是却没有多给他一点关心，如果我能再多用点心，是不是就能察觉到他一直藏在心里的害怕和不安？是不是就能多给他一点救赎？
    直到现在，我才更深刻地感受到他给我的温柔太多，虽然他常常顾虑太多，但他总是在想着要怎么做才会对我最好、才不会伤害到我。和他比起来，我所给予的真的是远远不及他。
    齐雨之所以选择结束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很早就计画好了，或许是从他得知自己将来会失明的那一刻开始，又或许是在更早，但我知道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我这次受伤。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和自己的呼吸频率，然后带着信走出房间。
    一打开门我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子明，他不知道是恰巧经过还是一直在我房间门口徘徊，一和他对上视线，他立刻问：「姊，你要去哪里？」
    他的语气急促，而脸上带着担忧的神情，我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说：「我只是想出去散步一下。」
    「散步喔？那我陪你去。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件外套。」他说，转身就要回房间。
    「子明！」我叫住他，他停下动作，转身看我，我接着说：「放心，我没事，多亏有齐雨的信，我现在好多了。」
    他迟疑地看了看我手中的信，又看向我，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我点点头，「而且，我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犹豫了一下，才轻轻点头，「好吧，那你自己出门小心一点。」
    「放心，我又不是小朋友了。」我笑着说，然后在他充满担心的目光中离开了家。
    我对子明说了谎，也欺骗了自己。儘管齐雨在这封信中说明了他选择离开的原因，但疑问解开并没有让我觉得好过一些，反而是更难以接受。
    原来，齐雨之所以会选择结束一开始是因为我，到了最后仍然是因为我，而在这段期间我却完全帮不了他，甚至没有察觉到任何一点不对劲，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他给予的温柔当中。
    他说他自私，但我觉得真正自私的人是我才对。
    我带着齐雨的信走上顶楼。顶楼没有灯光照明，一片昏暗，只能仰赖着附近大楼给予的微弱灯光来维持明亮。
    我看着空无一人的顶楼平台，一开始还觉得有点暗，但久了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片昏暗，视线中景物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就像颱风天那时候突然停电一样，习惯了黑暗之后就会在不知不觉当中深陷其中。我低下头，摊开信纸，看着信纸上的最后一段话，这段话彷彿深深刻入了我的心底。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再遇见你一次。如果我们还有再次相遇的机会，到时候你是不是能够再爱我一次？
    笨蛋，问的这是什么笨问题？只要能够再次见到你，要我多爱你多少次都没问题。
    我轻吁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摺好信纸，重新装回信封袋中，然后把信封封口的地方再次摺好，虽然胶水因为被我打开没有办法紧密黏好，不过就视觉上看来这就像是一封未开封的信封一样，就像我从来没有真正看清楚齐雨的想法一样。
    我双手拿着信封，轻轻压在胸前，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规律地跳动着。
    不过，我现在已经明白齐雨的想法了。
    抬起头，我看着染上夜色的天空，顶楼的风有些强劲，这让我不禁想起了之前颱风天和齐雨的那天晚上。我一直以为那时候是我最靠近齐雨的一次，但我现在才明白原来我最靠近他的心的时候是此时此刻，但却是在他离开之后。
    我伸手抹了抹脸颊，确定脸上没有丝毫泪痕之后才稍微放心。
    这样他就不会发现我哭了吧。
    我说，齐雨，如果我现在就去找你的话，是不是就能早点实现你的愿望了？

 最终章 - 他的花语(10) 【完】

    「姊！」
    子明的声音从身后大声传来，随后一股强大的力量拦住我的腰，用力把我往后拉，我顿时一个重心不稳，随着这股力量向后仰，我吓了一大跳，松开了手，齐雨给我的信就这样从我手中飞走，被强劲的夜风吹到了空中。
    「我的信！」我急忙伸出手，想要抓住齐雨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
    「姊！你在干什么？你疯了是不是？你会掉下去的！」
    「你放开我，我的信飞走了！那是齐雨给我的信欸！」我急得想从子明的手中挣脱开来，但无奈他的力气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大，他甚至越抓越紧，我这才意识到他早就已经不是小时候打架会打输我的那个弟弟了，此时信已经被吹到了我怎样也抓不到的高度，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远。
    「我要是疯了才会放开你！」他用力把我转向他，我看着胀红着脸的他，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忽然一头撞上我的头，响亮的撞击声回盪在风中，我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这阵带着痛觉的强烈晕眩感瞬间取代了我所有的知觉。
    「冷静下来了吗？」子明压着我的肩膀，喘着大气地问。
    我看着他额头上的红印，那是他刚刚用力撞我的痕跡，他眼底的担忧情绪让原本沸腾不已的情绪像是瞬间被浇上了一锅冷水，迅速平息了下来。
    他盯着我半晌，深深吐了一口气，缓缓松开压在我肩膀上的双手，他低下头，低声地说：「姊，我拜託你不要做傻事，我不能没有你啊。爸妈他们也是，如果你走了你说他们会有多伤心？」
    身体明明就失去了他力量的压迫，但此刻我却反而觉得更沉重了。
    这时的他彷彿不再是刚才那个力气比我大上许多的他，比较像是小时候打架还会打输我的那个子明。
    「我刚刚就觉得你不对劲，还好我有跟着你出来，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他向后一仰，整个人跌坐在地上，他屈起双膝，撑着额头仰头看我，表情中尽是不谅解，他口气无奈地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齐雨他??因为齐雨他说他希望能再遇见我一次。」我撇过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他此刻的视线对我来说太过锐利，我看着鞋缘，吶吶地说：「我只是想??想早点实现他的愿望而已
    「你是傻了吗？难道你没听说过人死后可是会维持死前最后的模样这种事吗？你要是就这样跳下去脸会变得稀巴烂的，而且你的身体也会断掉，你以为齐雨他会想看到你那种样子吗？你是想吓死他是不是？」
    「我??」我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翻了一个白眼，「他说他想再次见到你一定是想看见活得健健康康的你才对吧。」
    「你又不是齐雨，你怎么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就说你是傻了吧。如果他不是这样想的话，他怎么可能会把薄荷交给你照顾？直接带你一起走不就好了吗？」
    「咦？」
    「薄荷不是还很小吗？他一定是希望你代替他好好陪着牠长大，所以才会把牠交给你，难道你要辜负他的心意吗？」
    「我??」我语塞，话说不出口，但情绪却像是被突然打开了开关，一阵酸楚涌上鼻头，我吸了一口气，这份情绪像是随着这股气窜进身体里，我的双腿突然失去了力气，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我整个人蹲坐下来，双手撑在太阳穴两侧，我吶吶地说：「我只是想快点见到他而已，谁叫他、谁叫他突然就这样不见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伴随着一字一句的倾吐，眼泪也在此刻溃堤，不管我怎么抹掉眼泪，泪水还是源源不绝地从眼眶中溢出。
    我要的不多，我就只是想再看见他温柔对我笑着而已啊??
    打从我受伤开始，我就是一直这么期盼着，期待着当我康復那天他会再次对我露出温柔的笑容，而不再是充满歉疚的苦笑。谁知道我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一天，他就这样突然离开了，这种事情叫我怎么能接受？
    「你不用想那么多，你只要好好地活着就够了。」子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起头看向他，他接着说：「虽然我不是他，但我相信他一定也是这么想，不然他如果真的想走早就走了，不会等到你康復之后才离开的。」
    我顿时怔住，在思绪恍然的这一瞬间，忽然想起了信中的其中一句话。
    因为我希望你康復的模样是我想保留在眼中最后的样子。
    明明最后看见的只有文字，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竟然能想像齐雨脸上带着微笑，用他温柔的声音这么对我说。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就无法理解呢？
    回过神，我再次忍不住崩溃大哭。
    ※
    「行李、护照和手机都带了吧？」爸爸把所有的行李箱推到了玄关处，回头问着我们不知道已经确认了多少遍的问题。
    「带了，都带了。」我和子明异口同声地回答，然后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好，那我们就──」
    「啊，等等，我再去确认一下瓦斯有没有关好。」妈妈打断爸爸的话，不等我们回答，她便急匆匆地跑进厨房。
    「妈，你是要看几次啊？我跟姊不是都帮你确认过了吗？」子明没好气地说：「快点啦，我们还要送薄荷去宠物旅馆欸。」
    「知道啦！再确认一次我比较心安啦！」
    妈妈还没回来，爸爸突然脱掉刚穿上鞋子，快步往屋内走去。
    「爸，你又要干么？」
    「厕所。」
    「又要厕所？你三十秒之前不是才刚上过吗？你是膀胱无力喔？」
    「你这臭小子懂什么？这里到机场这么远，万一在半路上想上厕所怎么办？」
    「不是有个地方叫休息站吗？」
    「万一还没到休息站就想上厕所你要负责吗？」
    「负责？喂，这种事情为什么要我负责啊？你膀胱无力要负责的应该是妈吧？」
    「关我什么事啊？」妈妈的抗议声随即从厨房那边传了过来。
    子明嘖了一声，「平常跟她讲话都假装听不到，这种时候耳朵就特别利。」
    我笑了笑，「没关係啦，他们第一次出国，会紧张是一定的。」
    「拜託他们待会到机场集合的时候不要这样，真是有够丢脸的。」子明撇撇嘴，随后皱了皱眉，「真是的，被他们弄得我也想上厕所了。」
    说完，他就一溜烟地跑进屋里。我无奈一笑，蹲下身看着待在宠物箱中的薄荷，「薄荷，这几天就要先委屈你了，我们会带好吃的回来给你的。」
    薄荷向门边凑近了一些，对我轻轻叫了一声。
    今天对我们家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因为是我们全家第一次一起出国旅行，而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齐雨最想去的北海道，而且是夏天的北海道。
    我想替他完成他的愿望，想替他看遍北海道美丽辽阔的花海，于是我便向爸爸妈妈提议能不能来一场家庭旅行，一起去趟北海道？我不只是想完成齐雨的愿望，更想和我所爱的家人们一起去我最爱的人最想去的地方，对我来说这样的旅行更有意义。
    时间过得很快，齐雨离开的日子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时序从冬天辗转来到了炎热的夏天。
    我抬起头，看着我摆放在玄关处的薄荷盆栽。现在正值薄荷的花期，绿叶上点缀着白色小花。
    每当我看着薄荷叶上的小白花，我就会回想起那段第一次见到薄荷花开的日子，虽然那段时光和薄荷的花期一样不长，不过却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段回忆，因为在那段时光中我找回了幸福。
    我常常在想，齐雨本身就是薄荷的存在吧。因为有他，让我再次遇见了幸福，他留给我的幸福就是最温柔的花语了。
    「好了好了，都准备好了，我们该出发了。」
    「我们早就该出发了好吗？」
    「刚刚最后走出厕所的是谁啊？」
    「什么啊？我会想上厕所还不都是因为你害的！你不知道想尿尿会传染的吗？」
    「你们父子根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两个都一样啦！」
    「还不都你先开始的！」
    原本安静片刻的玄关处因为三人的归来再次恢復了热闹，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我不禁莞尔。
    齐雨，在我们再次相见之前，我会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到时候我才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好好再爱你一次，然后为你带来更多的幸福。
    这辈子你帮我找回的幸福我会好好珍惜，下次就换我替你找回幸福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