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海晏》 一、多子多福 我要死了,我一定熬不过去的,一群白头发的医生围着我站了一圈,唯一一个女性——大概也有六十岁了,她站在我旁边,给我擦汗,安慰道:“快了快了,开了骨缝就可以上无痛了,你就不会疼了。” “放松,你放松下来。”她一会儿又说。 那群医生对着我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我放松不下来,我害怕,我下身没有穿衣服,我生活在农村,在狭隘闭塞的环境里长大,我甚至一直无法坦然面对产检。 “哎呀,你这样不行。”女医生急了,“你放松下来,不要怕失禁。” 她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不能听话,我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我的意识往下沉,又被宫缩唤醒。 我摇着头哀求道:“我太疼了,求求你们,给我开刀吧,求求你们。” 他们的脸是冷漠的,不无所动。 “你的各项指标很好,完全可以顺产。”女医生又说。 我在下一次剧痛来袭的时候扯着嗓子喊了孩子父亲的名字,全名,扯着喉咙喊。 “宁家齐!” 产房里所有的人都不安起来,手足无措左顾右盼。 “嘘嘘,”女医生惊慌道,“不要喊了不要喊了。” 我继续哭喊:“宁家齐!你进来!你进来啊!” 他真的进来了,穿着和医生一样的衣服,因为眼镜和口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让他们给我开刀吧,我不能生了,我生不下来,我我太疼了,我要死了。”我流着泪哀求道,无力地去抓他的衣服。 他没有和我说话,扭头看向医生。 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大的医生走出来,点着头恭敬道:“产妇条件非常好,孩子也不大,顺产比较利于后期产妇恢复,就是头胎,开骨缝有点慢,开了三指我们就能上无痛了。” “不不不,”我反驳道,“我太疼了,我坚持不到那个时候的,开刀吧,求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无望地哭了起来。 “剖吧。”他隔着口罩闷声闷气的声音响起。 产房什么都是齐全的,他说了话以后医生再无异议,转眼就成了手术室,氧气罩盖上我的口鼻,医生让我侧身,给我注射麻醉剂,手术开始。 再醒过来恍如隔世,我摸了摸平坦的肚子,看了眼手上的滞留针,开口问:“几点了?”也许应该问过了几天。 “您醒了?”一个陌生的女人欣喜若狂地问我,然后给我倒水。 “妈妈醒了,来,我们看看妈妈,好不好啊。”另一个陌生的女人抱着孩子走到我床前。 对啊,我生孩子了,我不敢去接,他太小了,用雪白的毯子包着小的像个卷饼,我去看他的脸。 陌生,一切都是陌生的,屋里的这三个人我都不认识。 “喝水吧。”第一个女人把水拿给我,吸管放到我的嘴边。 “我的手机呢,我想给我父亲打个电话。”我问道。 两个女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说:“我去问问。”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我的手机走了进来。 “达,”我说道,“额生娃咧,男娃,七斤,好着呢,额也好着呢,莫担心,哎,额知道咧,哎,”我笑了起来,“哎,额知道,都知道……”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和亲人通话过后让我不那么慌张了,我又去看小孩,女人慌忙递到我的床前。 “等你长大,我带你回去看姥爷。”我这么跟他说。 “娃,你莫放羊,你好好读书,替达去看看北京,看看天安门。”父亲这么说,然后一曲高亢的信天游响彻在峡谷里。 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是放羊的时候从一个土窑里捡到我的,捡到我的时候他都已经四十岁了,我是他用小米粥喂大的,但是学习不是说想要学好就能学好的,高中我都没有考上。 “娃,考不上高中你就上职业高中,你得走出去啊。” 我不知道父亲哪里来的恒心,他一定要我走出去,我就上完了职高上大专,走啊走啊一路走到北京。 刘蓉说:“我也不图它别的,人有宿舍,不然挣两个钱都不够房租。” 我把被褥放到单人床上,这个巴掌大的宿舍就是我工作之后的休息处了,我先从角落拿了扫帚打扫。 “哎呀,你累不累,抓紧收拾收拾,一会儿去领工装。” 我还要给父亲打电话,让他给我去镇上开证明,证明我们家三代贫农遵纪守法,哪怕我只是在这端茶倒水铺床迭被的,我上完职高,又在大专学了酒店管理专业,父亲非常不理解,“铺床有甚好学滴”。 毕业以后又参加了一个为期三个月定点培养的培训班,他们的要求高,既要能干活,又要“相貌好气质佳”,层层筛选,才进了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地方工作,我别的不行,就是手脚麻利,父亲常说,勤能致富。 “哎,”刘蓉躺床上一动不动,我给她掏床底的杂物,她感慨道,“我也不图别的,”她又这么说,真不知道她到底图个甚,“在这找个对象,最好是给领导开车的,要不然,小科员,算了,小科员肯定看不上咱们,哎,记得打扮漂亮点,给哪个大官当个小老婆也行啊。” 大老婆小老婆司机科员都与我无关。 我才二十一岁,婚姻在很遥远的地方,我只想多赚钱,给我父亲寄很多很多的钱回去,让他可以去县城看看他那条腿,再把我上学欠的债还上,最后盖个大房子。 领了工装,一整套,从春季到冬季,冬季是毛呢料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料子,我一直在摸它。 “再好看也是服务员的衣服,你看你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刘蓉说。 现在倒是穿不到冬季的,我和刘蓉换上秋季的服装,她其实也是开心的,和我在走廊挎着胳膊,扥着小西装的下摆,学《情深深雨蒙蒙》里那样用穿着丝袜的腿跳舞。 走廊里突然有同事经过,一脸严肃,不满地瞅了我们一眼,我们俩捂着嘴偷笑着跑了。 新的工作新的开始,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去开会,听他们吓唬人,三令五申,絮叨来絮叨去,一遍又一遍地讲,连刘蓉都紧张起来。 “我要是得罪他们,是不是我们家就完了。” “不能吧。”我也不确定起来。 然而真正开始上班,我们发现,人来人往的,人家眼里根本没我们,我们也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恨不得消散于空气里,千万不要被人注意到,彼此相安无事。 刘蓉整天都在兴奋,这是谁,那是谁,我不看新闻,她说的我大多不知道,到了后来,连大大小小的司机刘蓉都如数家珍了,毕竟可能是她未来可能的对象。 人前的活儿还轮不到我们这些新来的,我和刘蓉多半是做收尾的工作,也就是收茶杯收沙发布,打扫地面,擦桌子板凳和窗子,再就是铺床迭被。 一切的事情开头都是美好的。 二、职业道德 这些工作是很难出错的,因为我们做完还会迎接两次检查,出了问题要扣钱,我自然无比认真,可那天我偏偏出了一个大错,我没确认住宿人员是否离开,哼着信天游把人家午休用过的被褥收了起来。 “你的嗓音很清亮。”我背后有男人的声音响起。 “对不起!”我没有去看是谁,慌忙回头鞠了一躬,然后去工作车里拿他的被子,但是被子都混在一起,也就是“污染”了,我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眼泪都要吓出来了。 他安慰道:“没事,我不睡了,这就走。”说完坐床上换鞋。 我不知道前台怎么搞出这么大的错误,人还没走,为什么通知我过来。 他穿上一只鞋,另外一只却没找到,他左右环顾,我赶紧跪下往床底看,果然在里面,拿出来给他放到脚边。 “我有点累,多睡了一会儿,”他竟然还在安慰我,“谢谢你。” 我晕乎乎地去找刘蓉。 “怎么了?”她边拆被罩边问。 我把事情跟她说了,最后感慨道:“到了人家这个阶层反而不会为难我们,果然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其实我并不知道他具体负责什么,只知道他叫宁家齐,而那长串的职位对于我来说很难理解,我只知道,那是很大很大很大的官,我这辈子都不会企及的一个位置。 领导一直没有找过我,这个错误就这么过去了,我默默感谢他的抬手放过,不然,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我的工作就完了,还会连累到别人。 刘蓉这边竟然真的和一个司机熟络起来,周末这个司机说要开车带我们去逛逛。 这司机竟然是我老乡,我兴奋地和他聊天,聊了几句又觉得不合适,怕刘蓉介意,又沉默下来,司机却不放过我,一直缠着我说话,我没好气地堵他:“你给谁开车?你给首长开车也这么多话?” 司机姓张,小张嘿嘿地笑:“那不能啊。” 小张不是个好人,他八成是看上我了,脚踏两只船么?逛街结束他要我的电话。 “我不用手机。”我十分生气,扔下这句话跑掉了。 可他太不要脸了,竟然通过刘蓉找我,我一开始还生气,听完刘蓉急匆匆地描述,我才慌起来,他车里缺了东西! “我什么也没有动啊!”我找出那天的包和衣服生怕是不是装饰把车里的东西钩上了,但是什么都没有,穷人家的孩子最怕班里缺了东西,不然,我的书包是头一个被翻的。 “那你去跟小张说一声吧。”刘蓉说。 我着急辩白,也觉得是不是他放忘了地方或者没有仔细找,再次没有确认车里面有没有人,猛地拉开了车门,这是我第二次遇到他,并在他面前犯错,小张竟然是宁家齐的司机。 “我的错我的错,”小张从驾驶座下来转到我这边,给他点头哈腰地道歉,“我不该公车私用,就是她,那天坐我的车了。” 偷东西的嫌疑果然落在了我身上。 “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拿!” “那怎么不见了!”小张盛气凌人。 “你是不是没有仔细找啊,我真的什么都没有拿。”我求助地看向这里真正做主的人。 他缓缓开口:“是不是你放错地方了?” “对对对!”我使劲点头。 “再好好找找。”他说。 我没等小张动作,上了车开始摸索每个角落,汽车的夹缝,各种各样的置物盒,都找不到,我急出了一身的汗,我绝望了,只剩下他坐的地方了,注意到我的眼神,他往后坐了一点,并收了收腿,我趴在他的腿边,用指头去座椅底下钩,我的眼睛亮了起来。 “找到了!”我举起一个打火机,用胜利的眼神瞪着小张。 “你看看,我的错我的错……” 我不管小张不迭声地道歉,把打火机仔细擦了一下交到了宁家齐的手里。 “谢谢你。”他又道谢。 我笑着摇头,擦了擦头上的汗。 “你和小张是老乡?”他问道。 我点头称是。 “小姑娘一个人在这不容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又晕乎乎地下了车。 “我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吧!”我再次把结论和刘蓉说,“那个小张人品不行,你可得看清啊。” 刘蓉不置可否,问我:“那你觉得,他,好不好?” 老百姓总是很容易满足的,我捧手感慨道:“真是平易近人爱民如子,好人好官。” “我,听说,他来北京之前就离婚了哎,你们见了两次了,你看有没有可能?”刘蓉给我使眼色。 我难得地恼了:“你恶不恶心啊。”人家和我父亲差不多年纪呢。 不管怎么说,小张和刘蓉好了起来,开始登堂入室,给刘蓉送东西,但总有我的一份,我自然不要,小张竟然说是他领导让他带给我的,那我更不能要了。 “你拿着又怎么了?”刘蓉说,“这些吃食又不值钱,说不定人家不惜的吃呢,送给你总比扔垃圾桶强吧。” 我用拇指和食指珍重地拿起一块点心,缓缓放到嘴里,松软甜美,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简直要好吃到流眼泪。 这只是开始,后来东西贵重起来,有一次小张竟然扔给我两条烟。 “首长嫌劲儿小,不爱吃,给你了。” “你给我干嘛,我又不抽。”我又给他放到桌子上。 “给你爸,啊?再不行你卖了,这两条一千多块呢。”小张贱兮兮地说。 刘蓉也在旁边说:“给你爸寄回去吧,他没抽过这么好的东西吧?” 父亲,我想到了父亲,抽了一辈子旱烟的父亲,我没有忍住贪小便宜的心,把烟拿了回来。 我父亲不舍得抽,说是人多的时候才拿出来,把我逗得哈哈大笑,通话结束笑容还没散去,手机又响了起来,一个陌生的北京号码,我接了起来。 电话那边传来宁家齐的声音,使我猛地起身,大腿撞到桌子上,我顾不得疼,紧张回答他的问话,我不敢问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还好他并没有什么大事,问了问我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问我那天的点心好不好吃,问我怎么处理的烟,我紧张地把父亲对烟的珍重当笑话说给他听,他也逗得笑了起来。 “回头再给你几条。” 挂了电话我和刘蓉面面相觑。 “你说,”我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这是什么意思?” “跟你投缘吧,闲着没事逗逗你。”刘蓉轻描淡写。 我知道上了年纪的人喜欢和年轻人说说话,可是跟我有什么好说的呢,我没文化没见识,我试图把他当成一个老家的叔伯,他送我东西,我就关心他两句,他再次打电话来,我忐忑地问他身体怎么样啊,睡眠好不好,他还会给我发红包。 东西是东西,我觉得动了钱就不一样了,我不肯收,他就打电话催我,说收了吧,不多,一点心意。 刘蓉总是缠着我出去逛街,鼓动我买华丽而昂贵的衣服,请她吃饭,我购买的时候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晚上就后悔不应该浪费钱的。 慢慢熟悉了以后,他沉重地叹了口气说他和他前妻没有感情。 这仿佛一个信号,我模糊觉得这句话不应该和我说,不应该和一个晚辈说。 “你说他这句话这是什么意思?”我问刘蓉。 “这能有什么意思啊。”刘蓉不以为意。 我好像惹了什么大麻烦,我一晚没睡,在脑海里一直盘算他给了我多少东西,烟酒茶糖,还有一些无用的摆设,我吃了的寄回家的现在还在手里的,我打定主意要退回去,吃了的就折合成钱,算完以后我很害怕,数额怎么会这么大,我还不起了。 父亲给我打电话,他兴奋地说低保办下来了。 “他们不是因为你有一个女儿一直不通过吗?”我又生起了不祥的预感。 “通过咧!政府正给我盖大北屋呢!市医院还说要接我去治腿腻!” 我知道,我永远还不清了。 三、命运礼物 我害怕地求助刘蓉:“我该怎么办?” 刘蓉轻声笑,无所谓地说:“他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嘛。” 最糟的情况就是陪他睡觉,用身体还他的恩情,穷人只会诧异她的身体竟然如此值钱。 他有时接我出去吃饭,饭桌上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饭菜也好吃到让人流眼泪,那是我从来没有吃到过的美味,我甚至开始期盼,期盼他下一次的邀约,而关于那个烦恼,我认为是我想多了,我做一个好的倾听者,提出一些幼稚的见解来,我想他可能缺人说话。 他的生活里面没有女人。 然而吃完了饭,他说:“天这么热,睡个午觉休息休息再回去吧。” 我回来以后坐在桌子前发呆。 “你怎么了?”刘蓉问我。 我直勾勾地转向她:“我和他睡了,你说,他是不是以后就不会找我了?” 刘蓉震惊过后一脸兴奋:“什么感觉!” “我,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吓坏了,好像做了又好像没做,太紧了,他好像进不去,一直在感叹,最后又疼得厉害,我从小就怕疼,他让我疼到痉挛,使劲抓着身子底下的床单,忘掉身份,他只是一个年纪大了的男人,松垮冰凉的皮肤,带着烟味的嘴,把我的舌头都要咬下来,舌根生疼,现在还在疼。 我不想和一个和我父亲一样大的男人搅和在一块,做人情妇也不在我的人生规划里面,我甚至想都不敢想,他再打来电话。 “不要再给我送东西了,我不应该要,我把以前的东西都还给你好不好,我现在手里的钱不够,以后我发了工资先还给你。”我哀求道。 “不用跟我说这个,既然是给你的,就不用你还。” 他不要,那我就不管了,我开始不接他的电话。 “你怎么不接电话?”刘蓉奇怪地问。 我抱着脑袋使劲摇头。 刘蓉默不作声地看我,手机竖着。 “你在拍我吗?”我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没有啊。”刘蓉把手机收了起来。 我想他摆出他的身份,有的是女人扑上去,我已经不能用小门小户来形容了,我父亲吃低保呢,可能图个新鲜,可能图我年轻,我两次在他面前伏下身体去,他可以说我是存心勾搭他,外人也会这么说吧,现在就当我醒悟了,我改,把这些结束吧。 他没有再联系我。 后来我渐渐把这事忘却了,年轻人记东西快忘东西也快,我甚至开始和刘蓉在被窝里开他的玩笑,我说我大约是很不中用的,只一次,他就把我忘了。 可小张又来了,神情紧张直接来找我,说有一天给了我一箱酒,那酒是别人送的,今天才知道,那里面装的不是酒,是钱。 我头晕目眩,一箱钱,那是多少,我没有概念。 我急匆匆地跟着小张去找他解释,解释我寄给父亲的酒里没有什么钱。 “没事,”他在车里坐着,“还在查。” 我不知道事态有多严重,跟他一起走。 坐在车里,他拍了拍我的大腿,又安慰道:“别害怕,有我呢,”顺势拉起我的手,“怎么手都吓凉了。” 他拉着我的手一直没有放,我不敢抽回来,我给他惹事了我想,但是我真的没有见什么钱。 他家的地下室给我冲击太大,放的烟酒大概够我们村的男人吃喝一年的。 “是不是,”我试着组织语言,“是不是在别的箱子里了。” “可能吧,小张你好好找找,”他转头对我说,“我们上去等。” 我此刻的想法是什么人就应该和什么人玩,我们村的人最多用酒箱子放花生,没人往里放钱,如果他丢的是一箱花生我还是赔的起的。 他气定神闲,点上烟开始抽,在云雾后面打量我:“你别害怕。” 我不止是怕钱的事,我还怕他,怕屋里只有我们两个。 他坐过来安慰我,我不敢说什么只是笑,他说了几句开始亲我。 我怕他把钱的事最后赖在我身上,带着讨好似的回应起来,他果然被讨好了,解开皮带,把我的手放了进去,摸着像什么大虫子,里面有硬芯,但头软绵绵的,难怪他一开始没有进去,这样了还在想女人吗,我忍着恶心摸他,无法抑制地想起我的父亲,他比我父亲小几岁? 我使劲把舌头抽回来,推开他的手小声问道:“有套吗?” “我不会让你怀孕的。”他说完又要亲我。 “戴吧。”我哀求道。 “我让人去买。”他拿起手机。 “别,”我连忙制止,“多丢人啊,我去吧。” 我出来了,但我没去买,我打车跑掉了,我做不到,尤其是看到外面的大太阳,看到人来人往,我不顾一切地跑了,随便吧,死就死,看到正常的一切,我不想回去。 刘蓉对我大白天趴床上感到好奇,我们老家白天不兴坐炕。 “你干嘛呢?”她拍了拍我。 “我完了,”我对着枕头笑起来,“我惹了大事儿了。”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别人求都求不来。” 我扭过头认真说道:“我不能让人说,艾继富的闺女跟了一个和她达一样大的男人。” “人家才不这么说呢!”刘蓉反驳道,“人家只会眼馋,说你知道吗,艾继富的闺女跟了宁家齐!” “哼,”我支起身体不屑道,“我要是敢,他敢吗?别人说我顶多说我跟了一个和我达一样大的男人,人家怎么说他,宁家齐娶了个服务员,他敢吗?他丢的起这个人吗?” 刘蓉大为惊奇:“原来你想着结婚呢?” 我不知天高地厚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要是娶了我,我给他做饭生娃,想养我?给我多少钱,许我多么大的前程也不行!” 刘蓉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家是什么陕西大户呢。” “越小门小户才知荣辱呢。”我反驳道。 “对!所以没法发财!还仇富!”刘蓉下结论。 随她怎么说,我立意和他断了。 四、新婚志喜 我豁出去以后,便忐忑不安地等待头上的大刀落下,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时间一点点过去,父亲已经在他的大北屋前面晒太阳了,来人就拿出他那好几百一条的烟来,腿脚贴着膏药,每天晚上还要泡一次腿,效果很好,我不知道这些药多少钱,但父亲说有补贴,一分钱也没花,我大概齐知道到底是走了谁的医保。 在又一次忘却之后,领导找我谈话,我推门进去,一屋子的人全站了起来,我吓得腿软,但又如释重负,我的下场终于来了。 我脑袋不灵光,我也知道领导说话总是说一半留一半,我竖着耳朵认真听,可今天他们把话说透了,我反而不明白了。 “怎么照顾首长的身体和生活?”我不明白,要调我过去做保姆吗。 “这不止是你的个人问题,也是一个政治任务,”面前的女人眉目和善,“你把宁主任照顾好了,他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我我我不行,我不能去。”我拒绝。 女人轻笑起来,拿出一个黑皮本子:“可是,你们不是恋爱关系吗?从今年的五月份开始。” 我的头嗡嗡作响,那是我们睡午觉的时间,他们什么都知道,我说不过他们,我每个理由都有话等着我,上纲上线,只怕露怯这一条就让我不敢开口。 “替夫人把东西收拾一下,这就过去吧。”他们最后说。 夫人?在叫谁? 我看世界的方式突然变了,这不是谈恋爱不是追求更加不是什么关心后辈,这是一场从上到下的我没有胜算的战争,我竟然还在把跑把拒接电话当做手段,原来只要他想,我身边的人就都是他的帮手。 我想通了,木然地推开门,看着刘蓉发问:“你和我说话的时候为什么一直攥着手机?” 我不顾她的拦阻把手机抢过来。 我的过去,我和她的聊天内容,偷拍的照片,还有视频,视频里我在换衣服…… 她发给了小张,小张看过没有,他又转给了谁? “小艾,”刘蓉哭了,“我也不想,我没有办法。” 我拇指不停地往上拉,他们的记录最早可以追溯到我犯错的第二天,我给他拿鞋的第二天,我头晕目眩。 “你原谅我,小艾!”刘蓉蹲在我的面前哭着说,“我真的没有办法,我没办法拒绝,我只能听他们的!” 我举起巴掌打她,打了两下又和她抱头痛哭。 我搬家了,一座两层小楼,我哪个部门都没去,但是结婚证下来了,户口也落在了这个房子上,一排我见过没见过的证件摆在我的面前,我换了身份。 “你自己说的,”刘蓉冷静下来替她自己开脱也是劝我,“他要是娶你,你就把他当你男人,再不济,你把他当你达呢,怎么不是两个人过日子。” 可我是说着玩的。 婆姨要给她男人做饭洗衣服,但这些都用不着我做,家里有保姆司机甚至还有保镖,剩下的就只剩下一样了。 他睡觉之前吃了什么东西,我曾经摸着大虫子一样的东西变得里外一样,他一直在“哎呀哎呀”地感叹,不知道感叹什么,做完以后,他把脱力的我抱到怀里,问我:“开心了吧?” 我没说话,笑着抱紧了他的胸膛,从此他就是我的男人了。 他没有孩子,他跟我说小时候他身体不好,先天不足,西医的说法是弱精少精,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问我能不能给他生个孩子,我懵懂地点了头。 医生护士上了门,给我打针,他们要把我的卵取出去,和他的雄放到一起,等它们变成一个小孩,再放回我的身体。 这一切都超出一个农村姑娘的承受范围,我不可以哭,他和保姆的眼神是一样的,礼貌,但冷漠,他们的眼神在说“嫁给了宁家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的脾气渐渐变坏了。 他说话很有水平但我不听。 “你说的我都不懂,整天云里雾里的,你把你工作上那一套改改,回家跟自己婆姨说话你打什么官腔啊。”他慢条斯理的话还没说话,我就不客气地堵了回去。 “好好好,”他从不跟我生气,“以后不说了不说了。” “外面那么多话,回家就没话说了。”我就是想找茬。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脾气这么大?”他稀奇地看着我。 他怎么好意思说以前。 “你朋友说你脾气是顶好的,”他把我抱到怀里,揉着着我的耳朵说,“从来不发火,怎么对我这么凶,嗯?” 他怎么好意思提我朋友,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因为他,我们两个生了嫌隙。 我转身环着他的脖子问:“我骂我男人呢,我男人我骂不得吗?还是你要我把你当领导,永远跪在你面前给你提鞋?” 他露出怀念的神情来,我就知道,是找鞋惹的祸事。 晚上他让我趴着,摸了又摸,边摸边道歉:“你多包涵,药不能多吃,不然我下次体检指标不好看。” 他不用这么客气,我脸上的泪蹭在床单上,呜咽着哭。 我怀孕了,他的孩子在我的身体里生长起来,我脾气越发地不好,整天挺着肚子找茬骂人,我知道,他们都在背地里骂我,骂我狗仗人势吧,可我心里有一口气总也吐不出来。 我太难受了,肚子越来越大,仿佛要挣破我的身体,我送他出门以后藏在被子里哭了起来,一直哭到他回家,掀开我的被子,心疼地和我脸贴脸 “小可怜。”他的眼镜框是凉的。 第二天我父亲被接了过来,父亲比我离开时变了好多,头发转黑了,腰杆挺了起来,衣服穿得比退休干部也不差什么。 我问他吃饭怎么样,他有些羞怯地提起来:“你三婶子照顾着额腻。”三婶是个漂亮的寡妇,比我父亲小十几岁。 我把满肚子的话咽了回去。 父亲吞吞吐吐:“有件事额一直没有和你说,你是额捡来滴,但额知道你是谁家滴娃,你是村支书糟蹋了大闺女生下来滴,你认他们吗?” 我笑了起来,又是!又是!又是这种事!怎么以前我的世界全是真善美,突然之间,世界就脏了呢? “不认不认。”我摆手道。 “额就知道额的娃有志气,”父亲的腰挺了起来,“村支书悔滴肠子都青咧,村里修路,咱家那么偏,独独,”他夸张地打着手势,“修了一条那么长滴路到咱家门口。” 我不想听这些。 父亲的声音低了下去:“娃啊,女子,要认命,命好要认,命不好也要认,你要是觉得难受,你就唱信天游,吼一嗓子就好咧。”贫瘠的土地上命苦的乡亲把所有的不公化成了热情唱到了信天游里。 我被他逗笑了:“额去哪唱!去楼顶嘛!” “那那那你就屋里偷着唱嘛。”父亲找补道。 我笑了出来。 晚上他回家,我挺着肚子给他脱外套。 “走了?”他问。 “没呢,安排他住下了,说要去看看天安门,跟我念叨了一辈子。”我把外套挂起来。 “哦,抽空安排我们一起吃个饭。”他在椅子上坐下。 “算了吧,他怕你,别到时候吓出毛病来。”我没打算让他们见面,那个场面我受不了,两个同龄人,一个是我的父亲,另一个是我男人。 他吃了两口开始看我。 我奇怪道:“你吃啊,看我干什么?” “开心了?”他问。 我稀奇道:“我什么时候不开心过啊。” 我大着肚子他也要过夫妻生活,一边推我,一边安抚地摸着我的肚子。 做完以后他抱着我说:“今天他们说我晚节不保,年纪这么大折小姑娘身上了。” 我想了很久,笑一声道:“是我命好。” 五、精准扶贫 儿子取名叫宁钦文,他说过一次寓意,但我忘了,只宝宝宝贝乖乖的乱叫,我不能给他哺乳,甚至不能和他玩,只有他的爸爸在家,我才被允许可以抱着他,照顾孩子是育儿师的工作,做饭的是保姆,他今天让保姆做我家乡的菜,肉夹馍羊肉汤。 我毫无感情地吃。 “正宗吗?”他问。 “什么?”我不明白。 “你的家乡菜,味道怎么样?”他和蔼道。 我噗嗤一声笑了:“我以前哪吃过这个啊,肉多少钱一斤啊。”外来的游客才喜欢这个,本地人更爱面食。 “还是要加大扶贫力度啊。”他自言自语。 我哼了一声讽刺道:“你那个精准扶贫搞得好啊,你老丈人家已经先一步脱贫奔小康成三口之家了。”父亲给我打电话,说要给三婶一个仪式。 “嗯?”他从眼镜上面看我。 我笑着说:“我说你老丈人,他要给你添个丈母娘了,还带个正上大学的小舅子呢。” 他不置可否,岳父女婿俩人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我拿筷子敲盘子让他看我,说:“以后他们家的事咱们不管了,那个女的图我父亲的房子和钱呢,还有个正花钱的儿子,以后买房子娶媳妇不都得我父亲出钱。” “不是这么个道理,”他慢吞吞地开口,“老人需要照顾,花两个钱,让那个女人给他做做饭收拾收拾房子,你父亲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她那个儿子正好给你父亲养老送终,你就当雇了个保姆。” “那给他雇保姆好了,找个女人来算计他那两个钱嘛。”我夹了口菜恶狠狠地嚼。 他笑了起来:“你就是不想你父亲有性生活。” “哎!”我大喊一声。 他接着说:“你父亲在你心里是个圣人,圣人应当是无性别的,无性别的人怎么能有欲望,这个女人破坏了你在心里给你父亲盖的神龛。” “才不是呢。”我否认。 他接着说:“不止如此,你把他的同龄人全都看做应该待在神龛上的人,不应该有欲望的人,他们有,你就觉得恶心。” 我想回嘴道你说你自己呢,但我不敢这么说,他的纵容是在一个范围内的,禁区就有不能说他老,我闷不做声继续吃饭。 “包个大红包送过去,交到你后妈手里,别给人家使脸色,给你那个弟弟也带份礼物,就当花钱找人照顾你父亲。” 我低头吃饭,嘟囔道:“不想去,让别人送过去吧。” “你这就不懂了,你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态度,你才是你父亲的靠山,不然他们把你父亲弄瘫痪,上欺下瞒骗你的钱,这事可不是没有发生过。” 还有这样的人?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等他老了…… “我,你就不用想了,我不会落到那种地步。”他轻易看透了我的念头。 “我没这么想。”我赶紧辩解。 “我吃饱了。”他说。 他吃饱了我就放下筷子先伺候他,给他拿湿毛巾擦手,又给他套上羊毛开衫,扣子也要一个一个系过去 “你那个亲生父亲,有可能去找你,到时候你把我搬出来就行。”他看着我道。 我大为惊异:“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他从眼镜后头含笑看着我:“我还知道你是在村头玉米垛里怀上的。” “啐。” 吃了饭我才可以去抱儿子,育儿师拉着脸。 “钦文刚吃了辅食,要睡午觉了。” 大家懂的都比我多,我妥协道:“哦,我马上把他抱回来行不行?” 这才可以把孩子抱到我们卧室。 他对钦文兴致寥寥,钦文对他兴趣很大,不停打扰他看书。 “喏喏,去找你妈妈。”他把钦文往我这里推,撵狗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要一个孩子,然而却不养。 我把钦文抱过来,亲了又亲:“妈妈要去姥爷家了,你要不要一起去呀?” “去住几天?”他问。 我心情不好,因为我的家里多了一对母子,失落道:“住一天就回来吧,多别扭呀。” “宝宝,”我抱着儿子告别,“妈妈要走了,和妈妈亲亲好不好,”钦文咦咦啊啊扭着身子去床上找玩具不搭理我,我在小苹果一样的腮上亲了一口,“小没良心的,在家乖乖的,听话啊。”再狠狠亲两口。 他只看着我们笑。 钦文开始搓眼睛,我可怜巴巴道:“让他在这睡午觉行不行?我下午就走了呢。” 他叹了口气,点了头。 我兴高采烈,把钦文放到床上,拍着他唱小曲,他依恋地钻到我的胸口闭上了眼睛,老实说,我并没有做好当一个母亲的准备,然而,我临摹钦文的眉毛眼睛。 “不像你。”他说。 我不满地抬头,然而端详过后,他说的对,我是丹凤眼,眼睛狭长眼皮不明显,他们父子是杏眼,眼睛大,眼皮双得厉害。 “那鼻子呢,像谁?”我继续端详,又掏出手机来看我的鼻子。 他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也顾不得钦文睡不睡觉了,看了小手看小脚。 “他脚趾和我长一样哎,你看你看!第四个脚趾最小!”我又有新的发现。 等钦文起床,我就要走了,保姆给我收拾好了行李,育儿师把钦文抱了过去。 我依依不舍地最后在钦文脸上亲了一下:“要乖哦。”然后拿起包往外走,他一直跟在我后面把我送到门口。 “那,”我指指外面,“我走了。” “路上慢点。”他笑着点头。 我扭头要走,突然冒出个念头,回过头去在他腮上也轻轻吻了一下,小声说:“你也在家乖一点好不好。”我怕他再去骗小姑娘。 他皱眉,不满地看着我。 我悻悻地笑了一下,摆摆手出门了。 回了老家,父亲给我这个不回家的闺女留了一个最好的房间,被褥都是新的,可晚上我睡不着,想儿子,又不敢视频,怕儿子看到摸不到会哭,就给保姆发信息,保姆说了儿子几件趣事,又提起儿子他爸来,发信息说笑道。 “一直那么讲卫生,今晚突然跟我说不洗漱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皱眉略一思索,扔掉手机,把通红的脸埋进了被子里,哎呀。 六、狐狸眼睛 说是婚礼,不过是请街坊邻居吃顿饭告知一下,他们要一起过日子了,三婶从此变成了“艾继富家的”,一顿饭而已,父亲十分重视,甚至请了厨长来做饭,里柜来收帐。 我讽刺道:“我的婚礼还没这么大排场呢。” 其实我并没有婚礼,连这种告知宴都没有,我不知道他的朋友同事知不知道我的存在,钦文也是,他们知道他有了个儿子吗?我这时突然怀疑起了结婚证的真假,转念又一想,他没有必要造个假的给我,难道没有结婚证我就能逃脱了吗? “那怎么能比嘛。”父亲今天很高兴,对我的话置之不理,“额就是个小老百姓。” “是不能比,你女婿是二婚,怎么比的了你头婚。”我没好气道。 “你!”父亲生气道,“你在家跟,”他又小声下来,“跟女婿也这么说话腻。” “我在家说的更难听呢。”我嘟囔道。 大家没有见过女儿给父亲上份子这件事,里柜都犯了难,他们商量道。 “多少合适?一千?还是八百?” 我拿出一万道:“凑个整数吧。”这个钱应该就是给新嫁娘的。 他们又犯了难:“写女子的名字合适,还是写女婿滴?写女婿,这个……名字要不要避讳,缺一笔?”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不是封建社会。 本来父亲就是后爹,如今又有了后娘,称呼难叫,饭桌上三婶打圆场说:“丹丹还是叫婶子吧,叫习惯咧。” 我以前同她并不熟,只知道村里有这么个年轻寡妇,名声还不好,村里人说,她美貌,必定克夫,结果果不其然当了寡妇,今日一见,确实貌美,个子高细柳腰,看人喜欢低着头看,一双吊梢眼眼波流转,让人心酥,我父亲看上去和她差了一辈,可据我所知,她守寡以后一直老实干活,守着那些庄稼带着她的儿子过日子,怎么又动了嫁人的念头? 我看了一眼她的儿子,开口问道:“立峰,你今年刚考上大学吗?” 憨厚的男孩拘束地点头,我心里有数了,苦笑了一下,一个大学生的学费,让这个美貌的寡妇动了再嫁的念头。 饭桌上我的“亲生父亲”也在,他本来是村里的支书,以前见了他我还要叫一声二达,我不知道我的身世,他也从来没有多看过我一眼,我今天无意和他说话,可他频繁往我的跟前凑合。 “丹丹呀,你受苦了。”他喝了点酒后说道。 父亲不安地看着我。 我就算不满父亲再婚那也是我们家的事,我礼貌道:“二达,我不苦。” “你受苦咧,继富日子过滴不好……” “二达!”我打断他的话,“额达日子过滴不好,可他辛苦把额送北京去咧,你可不兴这样说话,没有额达额早就饿死咧,谁要是欺负额达,额第一个不放过他!”这话说给我的亲生父亲听,也说给我后娘听。 父亲拿袖子擦了擦眼泪。 我的亲生父亲悻悻换到远离我的座位上去了,和旁边的人偷偷摸摸说话,可能是在骂我,但他不敢骂出声来。 我不想多待,喜宴结束我就回了北京,他问起我娘家的事,我和他实话实说,说了我父亲的近况,说了婶子和她的儿子,最后对他新丈母娘的长相评价为三个字,“不老实”。 “漂亮,很漂亮,但是看着就精头精脑的,一脸狐狸相,看人爱从眼角看,就是好好看人也像是在给人抛媚眼……” “她不是你亲妈吧?”他突然插嘴。 “嗯?我?你说我们俩长得像吗?我没有啊!”我倒是不知道我这样呢,我把手机掏出来当镜子看我自己,我长得多朴实啊,文静秀气,一看就是黄土高原上勤俭持家的劳动妇女。 他捏着我的下巴扭向他,仔细打量我,点评道:“下半截还好说,鼻子嘴巴端正没什么好说的,带上眼睛说处就大了,商纣王的爱妃苏妲己行刑前,凭着一个眼神魅惑了刽子手,使他无法挥刀,我以前总认为那是传说,见了你,才知所言非虚。” 这个故事让我毛骨悚然,把下巴从他手里转出来,继续对着手机端详我的眼睛,我自己什么也没看出来,还是觉得挺老实的一双眼,于是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来。 “就是这个眼神,”他似笑非笑地说,“趴在地上给我找鞋,屁股翘着,腰塌下去,找到以后抬眼看我,又托着鞋给我穿,楚楚可怜,勾人魂魄。” 我紧紧攥住了手机,使劲抿着嘴,我就知道症结出在这里,我想说,我没有歪心思,我只是再做一个服务人员应该做的事情,但他不喜欢听这个,多半要冷着我出去住,他的手段我一向招架不来,于是只是干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他不依不饶用中指描摹我的眉眼:“这双眼睛会说话。” 我心里又委屈又生气,抬眼又看了他一眼,他却起了兴。 “去给我拿药。”他捏了捏我的下巴低头解他的羊毛开衫扣子。 我心里不管怎么想,面上不能表现,我笑着给他把解开的扣子又系回去,嗔怪道:“上次医生说让你一周最多吃一次那个药,不然身体指标乱了,他们就要背地里戳我脊梁骨了,骂我狐狸精,勾搭的你弄垮了身体。” 他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这话可不敢乱回,他能说,我不可以,人老了最忌讳这个话,所有他对年龄的问题必须认真对待,他可以感叹岁月的流逝,我不能顺着说。 “哪有啊,”我把头放到他的肩膀上掩饰我的表情,笑着说,“不吃药就够折腾人得了。” 他果然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古往今来都是女人的错,连我也在怪我的后娘,守寡的女人带着一个上大学的儿子,委身于一个村里突然得势的老光棍,她和我没什么两样,她即是我我即是她,我闭上了眼睛不愿再想。 七、红袖添香 我们两个人是明确地没有共同语言的一对夫妻,我大专学历,他,搜索网站上那一长串什么研究生硕士博士导师教授院长什么的看上去十分吓人,是我看都看不懂的级别,没有共同语言就没有吧,他总致力于教会我点什么,我真的建议如果想要一个聪慧有共同语言的老婆,选择,是大于努力的。 偶尔他在家无事,就把我叫到书房里,问我想学什么,他什么都会什么都可以教,可我什么都不想学呀。 “我脑子笨,学不会。”我直接拒绝。 “毛笔字吧?”他置若罔闻。 这人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啊,我不敢一直推辞,就答应下来,写字吧,这个不用脑子,我老老实实拿了毛笔站在桌子前面。 “手腕抬起来,一脚放前面,一只脚后撤一步,对,手轻一点,气沉丹田,稳住。” 他紧贴着我的身体,右手拿着我握笔的手,左手随着他的话从上摸到下,呼吸拂在我的耳朵上,他还要细细地嗅,我看让我学东西是假,赚点便宜搞点情趣是真,聊斋里的书生爱干这活,女妖精女鬼什么的,可我是夫人哎,请道士才是我应该做的。 我就和他反着来,拗着他的力气,提笔画了一个圈,点上俩黑眼睛,又在圈上画了俩半圆,一只熊猫出现在纸上。 “像吗?”我故作天真地扭头问。 “孺子不可教也。”他摇头皱眉叹道。 “那你找个可教的呀,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可笨可笨了。”我把笔扔到笔洗里撂了挑子。 他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我看他脸色试探自己能不能出去。 他吩咐道:“不许出去,在这玩。” 我只能把平板电脑拿进来,坐沙发上看电视剧,音量不能开,会打扰到他,我只能静音看,可还是太逗了,我时不时憋不住笑出声来。 他就从眼镜上面看我:“看什么呢?” 我老老实实走过去把平板交给他,把声音打开。 他看了几分钟皱眉评价道:“糟粕,低俗,胡言乱语。” 我偷偷吐舌头,又把平板拿了过来。 “不许看了,去,给我倒杯水。”他又吩咐人。 倒了水回来又让我给他磨墨,要送给我一副字,我烦不胜烦,但只能挽了挽袖子笨拙地给他磨墨。 他轻笑一声,摸了摸我的手背调笑道:“这是不是就叫红袖添香。” 看他开心我就不开心,我扯着我的荷叶袖故意问:“什么叫红袖添香啊,这不是白袖吗,不应该叫白袖添香吗。” 他抬头看我的脸说道:“白袖添香是上坟,”说完语气突然低沉下来,“滚出去!” “哎!”我如蒙大赦,立刻往外跑。 “等等,回来。”他又唤道。 我只好又拖着腿回去。 “哪也不许去,也不能玩手机,就坐那看着我。”他低头继续写字。 我百无聊赖地走到沙发前,捧着脸看他。 “你要是实在无聊……”他一边写字一边说。 我直起身子。 “……你可以找本书看……”他指了指他的书架。 我起身准备往书架走。 “……这些书都是我写的。” 我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他的书写的好啊,好就好在,字,我都认识,但连起来我就看不懂了。 “我给你找本简单点的。”他起身去书架那里拿了一本递给我。 简单的在我看来也太无聊了,这本就是一个搞学术的人的日常,每天早上四五点钟起床看书,然后给学生上课,然后一个人开车出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碎碎念,简而言之,一个书生的呓语,没有老婆没有孩子没有家庭,这个人自得其乐又不停叩问人生,看着看着我的眼皮越来越沉,低头睡着了,直到感觉自己在摇晃,我吓了一跳,赶紧紧绷肌肉把身体吊起来,胳膊也挂上他的脖子,他在抱着我往外走。 “放我下去吧。”我害怕地说,老胳膊老腿的,摔了我事小,要是他抻着腰可就麻烦了,我本来就不是娇小那一类的女人。 “别乱动。”他喘气有点重。 我话都不敢说了,就怕打扰到他,第一次发现从书房到卧室的路竟然这么远。 终于我被轻轻放在床上,心也一并被放了下来,我迅速爬起来把他搀到床上靠着床头,给他端水,再轻抚他的胸膛帮他平复。 “老了。”他粗重地呼吸,摇头叹道。 “没有,是我太重了,我最近又胖了哎,在家什么也不干。”我一边说,一边想速效救心丸放在哪。 “真老了,”他摇头,“不会讨好小姑娘了。” 我有些羞愧,是我恃宠而骄不愿意陪他,字也不写书也不看,可是讨好我干嘛呢,我小声道:“我又不用你讨好。” 我只是在他的允许范围之内闹点小别扭,不敢做出格的事情的,他的呼吸终于平复下来,我又给他按摩胳膊。 “只喜欢看电视剧吗?”他拍着我的手说,“去,把平板拿过来,我陪你看一集。” 我拿着平板回来犹犹豫豫:“我们找个有点深度的电影吧?”我看的电视剧我自己都觉得幼稚,好处是看的时候不用动脑子。 “不用,就看刚才那个吧,我了解一下你的爱好。” 简直是折磨,不管对我还是对他,他全程紧皱眉头,一脸的一言难尽,我不安地看他的脸色,哪还有心思看电视啊,谢天谢地,四十分钟过后,这集演完了,我如释重负地放下平板。 “这段历史!”他好像被憋了很久,“怎么能这么拍!” “嗯嗯嗯嗯嗯。”我跪在床上使劲点头附和道。 “这段历史是这样的……” 我继续点头。 “你……”他朝外面摆了一下头,“不找个本子记一下?” “啊?” “去去去,拿个本子,我给你讲一下。” 我莫名其妙地开始在家的卧室里上历史课,一边看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边感叹,真是三岁一代沟,他的讨好方式都是我无法理解的。 八、吹枕头风 偶尔他会带我去拜访他的几个老朋友,这是我难得地可以出门的机会,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我,我只是希望可以离开这个家见见外人和人说说话,哪怕她们不是真心的。 “我不坐他的车。”打开车门看到司机,这是我婚后第一次见小张,我把门摔了回去,转身就走。 “怎么了?”他也下了车走进来问我。 我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记得你们不是很要好吗?”他在我旁边坐下,看着我的脸说。 “谁跟他要好!我不坐他的车,他怎么又回来了!。”一腔愤恨无法说,只能发脾气。 “他就没走,他负责单位那边,家里一直是老吴,老吴手头上有事,小张就过来了。” 我还以为他不用小张了,原来他们分工明确,一个负责给领导家属开车,一个负责外面猎艳吗? 他接着说:“小张呢,是个好孩子,跟了我这么多年……” 我不想听,只发脾气道:“你换不换吧!” “换换换,这就换,”他朝外面的人说,“给老吴去个电话,问问事办完没有,让小张回去吧。” 老吴来了这才成行,但我一天心情都不好,我心里头恨,不能恨他,我便去恨小张恨刘蓉,到了晚上我还不依不饶。 “我以后不想看到他,你不要用他。”我从洗手间里走出来说道。 他闭着眼睛不置可否。 “你听到没有啊!”我爬上床摇晃他。 “小张呢,办事能力可以,下放吧,资历又不够,我用了他多年,也不敢把他给别人,你让我怎么处置他,嗯?”他睁开眼睛无奈道。 我想了想,我哪里有办法嘛,只能继续耍无赖:“我不管,我就是不想看到他,看到他我就生气。” “以后让他躲着你,好不好?” 我眼睛一转,趴在他的耳边说小张坏话:“他看过我的视频呢,就是,你记得吗,我换衣服那些。” 他笑了起来,安抚地摸我的背:“他不敢。” “你怎么知道呢,”我朝他耳朵吹气,“他万一有他看过没发给你的呢。” 他眼睛动了动,我知道他动摇了,我从他睡衣下摆摸进去,摸着他的肚皮胡说八道:“他还调戏过我。” “真的?”他脸拉了下来,转头看我。 他的脸色让我害怕了,现在细细想来,小张一直和我保持距离,我的东西他一样都不碰,连我的床他都没有坐过,这个看似大大咧咧的年轻人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我嗫嚅道:“没有,我胡说八道呢,我就是不想看到他嘛。”说完我使劲摇他。 他被我摇得直晃,但只是闭上眼睛笑,一句松口的话都不说。 “我就知道,”我把手抽回来,转了个身,“我说话不管用。” “别耍小脾气,”他伸胳膊把我拉回他怀里,“我想想。” 我小幅度点头,期待地仰着头看他。 他伸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就这么受不了他?” “我也不是信不过他,就是,就是,他知道的太多了,照片视频还好说,那些,那些我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语音,他不得听一遍才能发给你啊。”我简直不敢想我和刘蓉说了什么。 他笑起来,胸膛震动,低下头取笑我:“说要和我结婚的话?” 我把涨红的脸埋到他怀里尴尬地笑,那些只是玩笑话,谁知他当了真,也许,他听出那是玩笑话了,只不过,使它们做了借口,是我先说要结婚的。 “还有,”他拿着我的手放到他的裤子里,“你还怎么说来着,说你不中用,没让我舒服,所以一次就把你忘了?” “我们说着玩呢!”我辩驳道,这些刘蓉怎么能发给他,我咬着牙发狠。 “动一动,我想想,我想想……” 他一直没想出个所以然,我以为他睡着了,他又突然说:“你说得对你说得对,这人不能留……” 我突然起了个念头,手底下狠狠抓了一把:“他替你骗过多少小姑娘?” “嘶,”他皱眉道,“不许胡说。” “你不让他走,我就去问他,给多少小姑娘送过吃的。” 他嘴里发出些感慨的动静来:“你一个就够烦的了。” 我半真半假地替自己报冤:“又不是我求来的。” “看你可怜呢,”他睁开眼睛心疼地看着我,摸着我的脸道,“好东西没吃过没见过。” 我有一万句话可以还回去,我为那些好东西付出了一辈子的代价,看我可怜就娶我吗?但我不敢,我已经看到他给我画的红线了,也就是我不能说我是不愿意的,所以我只能轻笑说反话:“托了你的福。”然后继续迁怒,我不能和他撕破脸,我定然要小张走,不能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你快想出个法子来,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好好好,”他妥协道,“我给他笔钱,再豁出这张老脸去求求我的朋友,让他去地方上好不好?” 我想了想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又嘱咐道:“要远一点。” 他答应道:“好好好,睡觉吧,啊?” “那刘蓉呢?”我问,我不舍得她,那是我一辈子的朋友,如果她还在我身边,我不会这么憋闷吧,我这一年只当是忘了她,如今既然提起,我想问问。 “谁?”他利用过的人他已然忘了。 “就是他那个女朋友,也是,我以前的那个朋友,他们还在一起吗?” “丹丹,”他摸着我的头发说,“他们两个,就没有谈过。” 我心中一沉,我一直有这个猜测,只是不敢确定。 “怎么不说话了?” 我欲哭无泪,我可以为了一个外人和他吵架,但我不敢翻旧账,我往他的怀里钻了钻,带着鼻音撒娇:“人家让你娶上婆姨了呢,你帮帮她吧,她家里比我家里强不了多少。” “好好好,听你的,现在可以睡了吧?”他摸着我的头发说。 “嗯,睡吧。”我想把手抽回来。 “手放那。”他闭着眼睛昏昏欲睡道。 九、红颜白发 他每隔半个月就要染一次头发,新头发长出一点来的时候,从鬓角那里看过去,已经只有廖廖几根黑头发了。 “如果你不染,它们是什么样子的?”我好奇道。 他比划了一下头顶:“全白了。” 我十分震惊,他们作为同龄人,我父亲的白头发并不多,可能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不一样吧。 他笑了笑:“害怕吗?” 我撑着嘴角摇头。 工作人员周末又来给他染头发,我抱着儿子远远地看。 “爸爸染头发呢。”我和儿子说。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钦文好奇,张着胳膊想过去看。 “我们不过去,有味,”我挤眉弄眼地逗钦文,“哎呀,都是味,好臭,臭不臭?” 工作人员轻笑起来:“染料都是植物的,没事。” 我记得我以前见过的染发剂都是臭的,还弄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黑,染完头发,头皮都是黑的,有时候连染头发的人手都黑起来,听了工作人员的话,我好奇地走上去看。 “哎?真的没味哎,”我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问,“有别的颜色吗?给我也染染吧?” “可以啊,您想染什么颜色,我让人回去拿。”工作人员欣然同意。 我不知道,我没染过头发,我问儿子:“妈妈染个什么颜色的头发?你喜欢红的?紫的?还是黄的?”我自己也定不下来,我转头对工作人员说,“还是下次吧。”反正她们半个月以后又会过来。 “那行,下次我都拿来让您挑挑。” 晚上我扒着他的头皮看,又凑上去闻,确实是没味道,钦文也学我,他就扶着钦文让钦文踩他大腿上看他的头发。 “哎!”我赶紧把儿子抱过来,“你小心点,他现在手可快了,别把你眼镜弄坏了。”我对儿子严肃地说,“不能抓爸爸眼镜哦!” 他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莫名其妙。 “你老看我干嘛?” “没什么。” 钦文没有吃过我的奶,我有点遗憾,生了孩子别的女人都要喝下奶的汤,我却连喝了三天断奶的中药,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我们老家,只有有病痴傻的婆姨才不给孩子喂奶,我想,他大概是嫌我笨吧,怕儿子吃了我的奶不出息。 因为没奶所以钦文不跟我睡觉,我分外珍惜睡前这段时间,给他冲奶粉,看他抱着奶瓶手脚并用咕嘟咕嘟喝奶,喝完奶他就要睡了,揉着眼睛特别可爱,我忍不住把小孩的小手按在我的胸上,没吃过奶也挡不住母子天性,小脑袋跟着依恋地靠了过来。 “睡着了就抓紧抱过去。”他不开心了,说话把我惊醒。 我不舍得钦文,就说:“我送过去吧。”能多抱一会儿是一会儿,白天他不在家,育儿师比他还严厉呢,好像我会教儿子什么不好的东西一样。 钦文的卧室再远也有到头的时候,育儿师从我怀里把睡着的儿子抱过去,好像把我的心也抱走了,我轻飘飘地回到卧室。 我心里又酸又涩,他却打开床头柜拿出一盒药就着水服了下去。 我任他折腾,听他感叹,他总爱在这个时候感叹,“哎呀哎呀真好”,我不知道他在感叹什么。 今天多了一样。 “叫我爸爸。”他喘着粗气说。 “嗯?”我不明白。 “爸爸染头发呢,别抓爸爸眼镜,”他上气不接下气,“我是谁?” “让,让儿子跟我们睡好不好。”我趁机哀求道。 “跟谁睡?”他追问道,“跟爸爸睡吗?嗯?” “是,跟,跟爸爸一起睡。” “再叫。” “爸爸。” “继续。” “爸爸爸爸……” 他大喊了一声。 我紧张注意着他的情况,等他压在我胸口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我才松了口气。 他翻过身去,扯了两张纸随手擦了两把扔在地上。 我擦过以后穿上睡衣,给他把被子拉过来盖上,问道:“我去把儿子抱过来好不好。” “明天再说。”他闭着眼睛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带自己的孩子。 早上送他离家去上班,我立刻去钦文的卧室,他已经醒了正在喝奶,育儿师慌忙朝我挥手示意我不要进去打扰他,我只能悻悻去了厨房。 我扒着厨房门框可怜道:“我可以和你一起给钦文做饭吗?” 保姆和善,点头道:“当然可以,进来吧,我正好要切一点水果。” 我十二万分认真地给钦文切水果,一点点蓝莓,几块火龙果,做完我又没事做了,就看着保姆给他蒸鸡蛋。 保姆朝上面使了个眼色:“小孙不让你抱孩子?” 我扯了扯嘴角:“是啊,他那么聪明,怕我笨,教坏小孩吧。” 她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我好奇道。 保姆小声道:“首长没这么安排,这是她自己的主意。” “那!”我急了。 “嘘,”保姆示意我噤声,“你知道就行,别说是我说的。” 我气鼓鼓地去钦文卧室,抱起他就走。 “哎,您这是干嘛。” 我回头道:“这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能自己照顾。” 她甜腻腻地笑:“孩子不好带,您照顾不好的。”说完她又要抱过来。 “不用你管!”我抱着钦文走了出去。 她的报复很快开始了,甩手不管我了,小孩确实不好带,他饿了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哭,要喂到嘴边,困了自己也不知道睡,要人哄,一天下来我焦头烂额,到了黄昏的时候,明明不饿也不困,就只是哭。 “怎么了?”他进门就皱着眉头问。 育儿师立刻说:“夫人不知道带孩子辛苦,不让我管,今天自己带了一天。” “胡闹。”他拉下脸来面色不善,“你,”他示意育儿师,“把孩子抱走。” 钦文又被抱走了,我积压了很久的情绪突然就崩溃了,我哭着发脾气。 “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带孩子!你要是嫌我笨!嫌我没出息!干嘛让我给你生呢!生下来又不让我带!”我无理取闹,“他都不和我亲!你干脆让别人给他当妈吧!” 保姆也从厨房里出来惊讶地看,这太丢人了,我哭着跑到楼上去了。 我趴在床上呜呜地哭,门被打开,床上震动了一下,一个小手摸到了我的头发上,我哭着抬头看,是钦文,我抱着他的肚子继续哭。 “好了好了,钦文要笑你了。”他不耐烦道。 我继续呜咽。 “小孙我辞退了。” 我惊愕抬头。 “你愿意带就自己带,保姆帮帮忙,你不许叫累。” 我立刻爬起来使劲把眼泪擦掉保证道:“我绝对不叫累!” “孩子气。”他摇头。 番外——老来糊涂 他这辈子犯过一次错误。 人总说老糊涂老糊涂,他年轻的时候不理解,年龄越大应当是越通晓世事才对,怎么上了年纪反而会糊涂起来,这个道理他直到第二次结婚才知道。 他身边人来人往,值得他好好看看的人没有几个,犯不着难为一个犯错的小姑娘,只觉得嗓音嘹亮带着后鼻音,大约是西北人,直到她弯下身子翘起屁股,手伸到床底给他拿鞋,他才从挺翘圆润的屁股看起一直看到那双妖媚的眼睛上。 他也不用多说,只问了司机一句:“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随口一问,并没有放在心上,就像问一块觉得不错的糕点。 过了没几天,司机挂着贼笑把打火机塞到他的座椅底下,小姑娘就来了,吓出了一头的汗,又在他面前低下身子去,就跪在他的腿边,差一点就挨着他了,司机问他怎么样,他无奈地摇头,随口说把这盒糕点送给她吧,然而也没有放在心上,就像喂一条路边很可爱的狗。 司机断断续续给他发小姑娘的照片和信息,她说话稚嫩,手脚麻利,照片上她在晾衣服,露出一截细白的腰来,他又说给她送点东西吧,再一个问问她家里是个什么情况,给当地打个电话,是可怜,也是手段,什么手段,把一个同僚送进去的手段,他深谙其道,用这个手段来对付一个小姑娘,杀鸡用牛刀。 一个无聊的夜晚,他抽着烟打了那个电话,小姑娘害怕他,又装作老练的样子,问他身体睡眠,然而和年轻人,或者说年轻女人说话,让他通体舒畅,比抽烟解乏,他开始和小姑娘联系起来。 他读书多,觉得凡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小姑娘愿意就愿意,不愿意他也不强求,睡午觉是水到渠成的事,小姑娘却开始躲他,躲他也无所谓,一个女人罢了嘛,然而有天他无聊起来,随口问司机:“小艾最近怎么样了?” 司机转眼又把她骗了过来,什么一箱钱,谁把钱放酒箱里,也就只有她信,害怕地看着他,求助他,亲他摸他,转眼又跑了,司机有点愧疚,后悔给他找了个这么不上道的女人,给他转过她狂妄自大的话来。 果然是小地方出来的女人,男女关系只局限于结婚,但是生娃。 他不愿意再次陷入婚姻里,他一直认为他内心强大,对于他这种人,独处胜于两人相伴,他在青年时曾经结过一次婚,也是情投意合也曾交谈到深夜,然而感情或者说家庭,是需要拿出心力来维持的,他在书房待的时间是远远大于在家里别的位置的,这种付出一年两年还好,时间长了对方就受不了了,抛下他而去,他当时正值事业的一个重要节点没有去追,于是独身到现在,其实他也不愿意娶一个没有文化的村姑,可是他上了年纪才惊觉,他缺一个孩子,小艾是个乖的,拿个体面的身份哄一哄她也没什么,而且这个身份过于体面了。 她果然听人摆弄,不会像他以前的夫人,觉得儿女是缘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可是,她不快乐,她凭什么不快乐,他发狠地捏着手指,心里一阵阵地难堪,他知道她为什么不快乐,他太老了。 他只比小艾那个粗鄙的父亲小三岁,然而那个男人是在四十岁的时候捡到小艾的,他不愿意去算两个人到底差了几岁,有时候他觉得忽略她这种不快乐就行了,可有时候又愿意去哄哄她,让让她也没什么,她给自己生了个儿子呢。 让来让去他就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了,只要别说他老就行,别说不喜欢他就行,他苦心维护着家庭繁荣夫妻恩爱的假象,可有时候他觉得不是假象,小艾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明明是不同的,哪怕这种不同源自于她的愚昧,在她的观念里,夫字天出头,她男人就是她的天,他这片天可能已近黄昏,但是,太大了,他纵容这种愚昧,他让小艾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甚至于奢望这种愚昧可以支撑着在他死后小艾能一直做个寡妇。 错误就是在这个时候犯下的,他的宠爱表现得太明显了,老朋友借着快递送进来一个包裹,几个证件一沓照片,老朋友很了解小艾,照片上不是温哥华也不是纽约,而是西安,阳光下一栋崭新的别墅熠熠生辉,可以看到远处的山,证件上写着小艾的名字。 她胆小,什么都不敢瞒他,从书桌那边怯懦地递过证件和照片来,眼睛里却分明写着不舍,他嘴里那句“以后给你买”突然就说不出来了,看着照片他也开始幻想,仿佛看到了死后他的小寡妇在这里面替他守着的样子。 “不是要紧的东西,你拿着吧。”鬼使神差,他这么说。 他说什么小艾都信,她闻言欢天喜地地收了起来。 事发,老朋友倒了,一群同僚围着他骂,骂是好事,骂完就算了,轻飘飘地抬手过去了,可别捎带小艾。 “妻贤夫少祸。” “我看你就是结婚以后才糊涂了。” “一套房子而已,没见过世面。” 他们是在给他开脱,但他听不下去。 “你们叫我怎么办!我都六十岁了,我得给她留下点东西!”这是事发以后他的第一句话,扯着胸膛闷着嗓子喊。 一桌子人静默下来,皱着眉头看他。 “小姑娘跟着我不容易。”他垂头丧气。 他们互相交换眼神。 “上个月体检报告很不好看啊。” “你怎么老了老了犯这种错误。” “算了算了,你以后注意点,不然,她就要拿出个说法来了。”最后有人拍了板。 他在书房写汇报,小艾拿着照片和文件进来放到他的桌子上,害怕地问:“我是不是给你惹事了?” “没事了,收起来吧,都过去了。”他抬起头安慰她。 小艾蹲到他面前,依恋地伏在他的膝头:“你可千万不要出事。” 难怪人老了会糊涂,他摸着小艾的头心想。 十、生病事件 冬天来到的时候他突然生病了,家里人来人往很多人来看望他,而医生护士直接在一楼住了下来,保姆也围着他转,钦文扔给了我,钦文正在学说话,爸爸妈妈地乱叫,叫妈妈就指着我,叫爸爸就指我们的卧室,我心不在焉,时不时直起腰来看一眼卧室里的动静,大家都严整肃穆,怪吓人的,我小时候见村支书的父亲要死的时候都没这么大阵仗。 我抱着钦文去卧室门口站站,保姆拦我护士赶我,只说他是流感,要小心传染钦文,可越看不着我越害怕,他要是死了呢?我一边坐在沙发上哄钦文一边竖着耳朵听动静。 “……到底会什么?” “生孩子喽。” 两个人轻声笑起来。 我不知道谁在说我的闲话,也不敢回头去确认,只是把头又低了下去一点,对啊,我就只是个给他生孩子的,他生了病,都不让我到他跟前。 晚上儿子睡着了,我越想越害怕,总觉得他已经穿好寿衣躺在下面了,差点被自己的想象吓死,到了半夜实在忍不住了从钦文卧室溜出去悄悄推开我们卧室的门。 屋里亮着夜灯,加湿器在沉默地工作,他躺在床上睡觉,一个护士靠在床头,用胳膊撑着脑袋,似乎也睡着了,我心里酸得像第一次吃柠檬。 可能开着门有风,护士没醒他醒了,他先伸手去床头柜上摸眼镜, 戴上眼镜慌忙朝我挥手:“出去!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 我后退一步,但没有再动。 护士被吵醒了,起身问他需要什么。 “送她上去。”他烦不胜烦地朝我挥手。 “夫人,您看?”护士走到我身边有礼貌地问。 我使劲扭着门框没有动,小声道:“我想照顾你。”说完忍不住哭了。 护士在旁边轻笑了一声。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片刻后朝我伸出手:“过来吧。” 我立刻喜不自胜,跑到他身边,他冲护士挥手,护士走了出去带上门。 他伸出一只手阻止我的靠近,另一只手捂着口鼻道:“别过来,小心过了病气给你。” “什么是病气?”我不明白。 “病气就是老人……” 听到老人俩字,我再也控制不住趴到他身上哭了起来:“别说了我害怕。”我怕他死了。 “好了好了,”他拍着我的背道,“我没事,已经快好了,别害怕。” 我蹬掉拖鞋掀开他的被子钻了进去,紧紧地抱着他。 “哎呀,”他烦得不行,往上挪动了一点躲着我,“我这生着病呢。” “那我照顾你嘛,”我抬起头来看他,“讨老婆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他笑起来,别着头说:“这不是你们村,一男一女搭伙过日子相互照顾,我身边有的是人,用不着你,听话,上去,啊?” “不一样啊,”我靠着他的胸膛道,“如果我生病了,就算我身边人再多,我也希望你能陪着我。” “好,我记住了,上去吧?去看着钦文点。”他对着另一个方向说。 我有些奇怪:“你老躲我干嘛?” 他看了我一眼,依旧朝另一个方向轻笑一声道:“我学李夫人。” “谁?” 他幽幽念道:“李夫人病笃,上自临候之,夫人蒙被谢曰,妾久寝病,形貌毁坏,不可以见帝。” “什么?” 他终于面向我,但捂着嘴小声说:“生病生得嘴里一股味,听话,我好了你再回来好不好?” 我又忍不住眼泪了,他怕过了病气给我,怕我累,还怕我嫌弃他,可是夫妻不就是这样的吗?我鼓起勇气拉下他的手,亲在他的嘴上,想了想又把舌头探了进去,去碰他的舌头,他难得地愣住了,不自觉回应了我两下才回神,一把推开我,生气道:“不许胡闹!” 反正都做了,我无赖耍到最后,抱着他的脖子埋他怀里不撒手,他推了两下没推开,大约是放弃了,别别扭扭地抱住了我,我有点害羞,不敢抬头看他,又想知道他的表情,就伸手摸索他的嘴角,是上翘的。 我想起个事,告状道:“今天有俩人偷偷说我只会生孩子。” “嗯?谁?我找他们。” “都怪你,不让我照顾你,他们肯定不把我当回事。” 他还在想刚才的事:“保姆都知道你的脾气,是护士对不对,你怎么不上去骂她们?” 说起这个我又想哭:“我怕得罪了她们,她们不好好照顾你。” “我的错我的错。” 我从他身上下来,躺到一边,扯过他一根胳膊垫在脑袋后头,然后和他闲着的那只手十指相扣,对他说:“你晚上要是喝水或者上厕所就喊我。”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他用他的拇指摩挲我的拇指,感慨道:“吓坏了是不是,你放心,我要是死,肯定把你和儿子安顿好。” 我被吓坏了,今晚简直是嘴甜的要命,我认真道:“我和你一起死。” “不许胡说八道!” 虽然这么说,他明显被极大地讨好了,端详了我片刻,和颜悦色道:“睡吧。” 第二天我把钦文交给保姆。 保姆嗔怪道:“放着带孩子的轻活不干你去伺候他。” 我摸了摸钦文的头小声道:“钦文照顾不好没什么,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俩就完了。” “嘘,”保姆示意我噤声,“别胡说八道,让别人听见怎么是好。”说完又直愣愣地看着我,“你很有心眼嘛。” 我偷偷说:“王姐我知道,我不如你们脑子好用,可我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好,我们娘俩才好。” 保姆又心疼又欣慰地看着我:“你能这么想就好,咱们这些老百姓,不就图一个安安稳稳的家嘛。” “是啊,”我环顾四周,故作轻松道,“而且,这个家,这么大。” 病人也不难照顾,我瞎忙,在床头握着他的手,给他看点滴,给他倒水,而他坚持不让我扶他去洗手间。 我问:“那你老了怎么办?” 他叹了口气:“丹丹,我已经老了,我努力能不让你厌恶我一点就不厌恶我一点。” 他的病其实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过了两天,医生宣布他康复然后告辞了。 “我就说男人病了还是要靠婆姨吧。”我理直气壮。 他无奈摇头。 十一、出去两天 他病好以后我们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节奏,睡觉之前我把儿子抱过来给他看。 “宝宝看这是谁啊?这是爸呃……”我突然想起这个词对他好像是种刺激,就闭了嘴。 “papa……”儿子在床上摇摇晃晃地走,扑到他怀里。 “你看,儿子都想你了呢。”我也爬上床,坐到他旁边一起看儿子,“我们会说好多话了,宝宝,你说,鸡,鸭,鹅……”我逗儿子说话。 “哦?”他也来了兴致,“钦文,来,跟爸爸念,人之初……” 我尴尬地闭了嘴,这几天保姆不带孩子,我教了儿子一嘴的小动物,所以儿子不念什么人之初,一直在那兔兔猫猫狗狗,我紧张看着他的脸色,不会生气吧。 他倒是没见生气,饶有兴趣地顺着儿子的话说:“狗狗?狗狗怎么叫?这么叫啊。” 小孩人来疯,也乐于在他面前表现,学小狗呜啊呜啊地叫,又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团可爱萌得不行。 我看他开心,勾着他的脖子说悄悄话:“让他跟我们睡吧。” “不行。”他没有迟疑断然拒绝。 我松开手坐到一边生闷气。 “礼记中曲礼……”他慢吞吞地念叨。 “闭嘴!”我听不懂。 他无奈地摇头,把我拉到怀里:“亲生父母带孩子难免娇惯……” 我也不要听这个,含着眼泪看他:“你就是嫌弃我。” “我嫌弃你什么?”他惊讶道。 我把憋了很久的猜测说出来:“嫌弃我笨,你都不让我给他喂奶。” “你以为喂奶是什么好事,你去问问保姆,她一晚起来几次,喂奶换尿布,能安稳睡几个小时?白天我要工作,你要照顾我,我们俩谁有心力再照顾一个小畜生……” “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詈词詈词。” 什么词? 好吧,我不情不愿地点头接受了这番说辞。 “好了,别生气了。”他捏着我的下巴说,暗示地看我的嘴,从他生病那次开始,最近一直让我主动亲他。 我听话地把嘴送上去。 “亲亲。”一边看的儿子给这个行为下了定论,忘了孩子还在这呢。 “送过去吧。”他说。 我哀求道:“睡着了再送吧。” “好吧。”他妥协了。 儿子喝完奶粉又开始揉眼睛,钻到我怀里,手无意识地在我胸上乱抓,我偷偷抬头看他,他在看书,我解开睡衣扣子,把儿子的小手塞了进去,借此体验一下我从未有过的感觉——给小孩喂奶。 “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虽然没有往这看,但是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哺乳很疼的。” 我才不信呢,我小声反驳:“小孩又没牙,你有牙我都……”我突然反应过来,这话太浪了,我捂住了嘴,注意到他一直看我,我又挡住了脸。 钦文睡着我又不情不愿地把他抱出去给了保姆,我回去陪大人睡觉。 从我认识他他就这样,温吞不主动,然后再来怪别人勾搭了他,他含着我的胸脯大口地吞,说让我试试喂奶的感觉,我又羞又难受,哭着去推他,他跪起来去脱裤子,又突然停住了动作,皱着眉头看他的裤裆,我也偷偷去看,那里没有任何异样,他停下脱裤子的动作往床下走。 “不可以!”我慌忙拉住了他的袖子,“医生说了,你身体还没恢复好,不能剧烈运动,也不可以吃别的药物,还得养几天呢。” 他脸色难看,把我的手甩开,躺床上背对着我暗灭了台灯。 我这边台灯还没灭,他那边是黑的,黑暗中隆起的身体看上去有点可怜,我想了想爬过去摇了摇他。 “没事,”他转过身拍了拍我的手,“改天再说。” 我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咽了口唾沫说:“你闭上眼睛好不好?” 他虽然不解还是闭上了眼睛。 我退下去拉下了他的裤子,他那里并不让人讨厌,我闭上眼睛低下头去。 “你不用……不用……这样……”他的手放在我的头上,但我不知道他要推开我还是按下去,他自己好像也不知道。 还好这个法子管用,我骑到他身上笨拙地坐了下去。 “从……从哪学的?”他扶着我问。 我歪着头想了想:“小时候我听过的信天游,我不知道什么意思,我父亲也不让我唱,跟了你,我才明白。” “给我唱个。” 信天游要吼,我浑身无力怎么唱嘛,我低头在他耳边念道:“白花花的大腿水灵灵的……”我不好意思说那个字,“这么好的地方也留不住你。” 他扭头看我:“这不是留住了?” 早上我起床的时候,他早走了,儿子拍着我的门等着和我玩。 我去床头柜找水,水杯旁边放了一沓子卡,我拿起一张,眼睛一亮,赶紧去衣柜里找衣服,一边给儿子打开门。 “我们去逛街!”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有商场这种地方,可以在里面待一天,只有你不想要,没有它没有的,吃了好吃的,再带孩子去儿童乐园玩,然后再去吃好吃的,吃完了去买东西,各种稀奇古怪缺的不缺的它都卖,手里的奶茶果茶换了一杯又一杯,走两步就有洗手间,儿子在儿童车里睡了两觉,我才说回家吧。 到家的时候他都已经回来了,保姆把在车上又睡着的儿子送去卧室。 “吃了吗?”他把手机放得远远的在看。 我没吃晚饭,但我的嘴一天都没有停,于是我说:“吃了。” “花完了?”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没,”我从包里把卡掏出来,炫耀道,“就花了一张,”突然反应过来藏到身后,“你不会又要要回去吧?” 他颇为无语地摇头。 “要,我也不给。”我又把卡装回包里。 他边用食指在手机上戳边道:“你别卡没花完,商场倒闭了。” “会吗?”我不懂。 “不好说。” 我坐到沙发上说:“可我没得买啊。” “我记得你以前挺能花钱。” “嗯?”对一个黄土高原上的劳动妇女来说,这句话是骂人。 “你和你朋友,”他的注意力还在手机上,“经常玩到大半夜才回宿舍。” 我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还好意思说,狼狈为奸月月把我弄成穷光蛋,最后别说还老男人的钱,逃跑的车票钱都拿不出来了。 “要不我能嫁给你嘛。”我随口说道。 他把注意力从手机转到我身上。 完了,我犯了大忌了。 十二、事情真相 结婚以后,对于我来说,世界上最恐怖的一句话是,“我出去住两天”。 出去住就出去住嘛,可是随着他的出门,电也断了,水也停了,气也没了,司机也放了假,家里黑乎乎的,厨房不能开灶,厕所没法冲水,儿子被饿得吱哇乱叫,司机不在哪也去不了,就算出去了也没钱,他只给购物卡从不给现钱。 第一次出这个事,是我不小心说了个“这么大年纪你注意点身体”,他就轻飘飘地起身,让保姆给他收拾东西,我以为真的是工作上有事,还高兴来着,但是他走了不久,家里先停了电,又停了水,最后天然气也没了。 保姆要给钦文冲奶粉都做不到,她抱着哭泣的钦文焦头烂额:“我给保安处打电话人家推三阻四,你怎么得罪钦文爸爸了?不管什么事,你快服个软,啊,打电话服个软。” 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啊。 “他出去之前你说什么?”保姆问。 我努力回想:“哦!我说他年龄大来着!” “哎呀,你看看你,上了岁数的人都忌讳这个!” 我一头雾水地打电话过去道歉,道完歉厨房里的水龙头就传来了水声。 第二次是得知刘蓉晋升领班,我生气道:“要不是你,就是我做这个了!都怪你!” 他立即起身再次离开了家。 我还在气头上,坚决不要打电话道歉,坚持了半天,钦文又哭了。 “咱们出去,出去吃。”我拿起包道,“去商场,我有卡。” 出门才发现,司机不在,打电话过去发现人家放假了。 保姆看着我道:“怎么办?” “怎么办啊,咱们出去打车!” “你有钱吗?” 我无话可说了,突然眼睛一亮看着保姆讨好道:“王姐。” 保姆无情道:“夫人,我是领工资的,借钱给主家支持人家两口子打架?我还想继续做下去呢。” 我只能掏手机。 “对不起,就算是我错了吧。”我没好气道。 “就算?” 我没有感情地说:“是我错了,要不是你,我还在伺候人呢,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 “嗯。”他挂了电话。 后来我总结出来,第一不能说他老,第二不能说嫁给他是不情愿的,那么就不会“出去住两天”。 “给我收拾东西,”他把手机装口袋里,又这样说,“最近有点忙,我出去住两天。” “不不不不不!”我慌忙拉住他,大晚上的,停电停水怎么办,我赶紧把他按在沙发上,“我说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和颜悦色:“我没生气,单位有点忙,只是去住两天,这两天你辛苦了。” “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哀求道。 “你没错,事实如此啊。” 我开始努力颠倒黑白:“不不不,当初的事情是这样的,我,我在工作中,折服于,你的政绩和,呃,才气?对,才气,又因为你对我犯错误的宽宏大量,对你一见倾心,对,一见倾心,对对对,是这样的。”我肯定地点头。 他冥思苦想:“是这样吗?” “对对对,我一直很倾慕你来着,还偷偷看你呢。”我笑容可掬。 “嗯嗯,”他认可地点头,问道,“然后呢?” 我继续胡说八道:“事情就是这么巧!我朋友和你的司机竟然恋爱了!我呢,就通过我朋友和你司机的关系,对你示好。” “嘶,好像是这么回事。”他点头。 “后来认识你以后,发现你人可好可好了,给我好多好东西!我哪里见过这些东西嘛,也感动于你的行为,”我夸张道,“因为你的行为,我更是情根深种欲罢不能。” 他笑起来,点头感叹:“小姑娘。” 我吐出口气。 “没了吗?”他还不满意。 “然后?就,不择手段跟你睡觉了?”我请示道。 “你问谁呢?”他和蔼可亲。 “我开玩笑!”我笑得夸张,打了一下他的肩膀,“终于通过欲擒故纵和,和,嗯,反正就是恋爱了对吧?” “你在说事情,为什么多用问句?” 我低声小心翼翼道:“然后就恋爱了,你,很负责任?” “嗯?” 我斩钉截铁:“你很负责任,要给我一个名分,我们就结婚了。” 他只是含笑看我,于是我继续演。 “不久以后有了一个爱情的结晶,就是钦文。” 他闭上眼睛点了一下头。 我小心翼翼地问:“是这么回事吧?我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十之八九吧,”他起身掸了掸衣服,“我事情也不是很急,明天再去吧,”然后倒背着手往卧室走,“我睡觉了,你早点过来。” 我看着他的后脑勺恨不得把刚才的购物卡掏出来摔过去打他个趔趄,但我不敢。 到睡觉前他还若有所思,我不敢惹他,小心躺到一边。 “你觉得幸福吗?”他突然问道。 我没好气道:“我还要继续编吗?” 他看向我,我警觉地按住他的手:“这事已经过去了,你都原谅我了,不许再拿出去吓唬人。” “嗯嗯,过去了过去了,”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幸福吗?” 我想了想,老实道:“我觉得,能吃饱饭,穿漂亮衣服,能照顾好父亲,就已经很幸福了。” “精神层面呢?未来期许呢?” 我笑了笑:“我想不了那么远的事,顶多就想想明天。” 他低声问:“那我要是没了呢?” 事关他的年龄我立刻警觉起来:“说不定我死在你前头呢,你们这些人,动辄活到九十一百的。” 他摇头叹道:“我恐怕活不到那个时候,身体底子不行。” “哪有,”我立刻给他按摩胳膊,“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他低声说道,“就算活到一百岁,也看不到你老了的样子了。” 我烦不胜烦,掐着他的胳膊道:“不许我说不许我说,自己一个劲地说,我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哎呦呦,”他皱眉,“轻点轻点,老胳膊老腿的,哪经得起你这么掐。” “又说!” 他感叹道:“我要是年轻三十岁,是绝对不会娶你的。” 我在心里说我要是干部我也不会嫁你的。 他逗我:“我出去住两天?” “喂!我又没说出口!” “傻姑娘。”他笑着摇头。 十三、前妻前任 我能察觉到,他很自负,是绝对的瞧不起我的。 有一次我们一起看电视,电视上出现一个专家,光环加身气质卓然,万众瞩目里接过一个奖杯,他轻描淡写:“这是我前妻。” “哦。”我答应了一声。 他一脸诧异地看我:“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吗?” “没有啊。”我要说什么嘛。 “我的意思是看到她,看到你的前……辈,取得这么大的成就,你心里不酸吗?没关系没关系,畅所欲言嘛。” 我翻了个白眼,看他那副了不起又要装不在乎的德行,我问道:“我为什么……要酸?她很厉害啊,就是很厉害嘛。” 他啧了一声,又道:“这么厉害的人,和我结过婚啊。” “啊,结就结过啊。”那人家不还是不要你了吗? 他继续点拨:“你,不觉得,她这么厉害,你,输了,有种配不上我的,感觉?” 这么说话可太伤人了,我生气道:“我哪里配不上了!” 他开始和我辩论:“我们首先不说年龄啊。” 我认可:“每个人都会老,每个人也都年轻过。” “我们也不说身份。” 这还差不多:“嗯嗯嗯。” “我,”他比划他自己,“成就,学术,还有见识,虽然现在老了,但是我们不提年龄,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就算不说学术吧,凭相貌,在学校里也是出了名的。” 我不屑地看他显摆,随意地点头。 “你呢,对吧。”他用这么廖廖四个字侮辱人。 我生气道:“我怎么了!我虽然不聪明!但我踏实能干,当时我们领导都夸我的,又勤快又稳当,要不是结婚!我现在高低是个领班。” 他欲言又止。 我接着说:“而且我为什么要和别人比啊!我做好我自己应该做的事就行!我当艾继富的闺女,我孝顺本分,我给你做老婆,也没得说吧!” 他想说话。 我接着堵他:“要是整天和别人比的话,天天不得气死了,你再厉害你怎么不和超人比啊。” 他竖起眉毛生气道:“因为超人不存在!” 我继续气他:“那钢铁侠呢?” “钢铁侠也不存在!” “那莱奥纳多迪卡普里奥呢?他总存在了吧。” 他震惊道:“你是怎么记住这么长的名字的!” “因为他帅啊,”我捧脸,“谁年轻的时候不帅气啊,你怎么不拿你年轻时候的模样和他年轻时候的模样比啊。” 他此刻看上去很需要速效救心丸。 我置之不理,继续看电视。 如果说世界上第一恐怖的话是“我出去住两天”,那么第二恐怖的话是,“老家去个亲戚”。 “你六爷家的碎爸,去北京送孩子上学,你接待接待。”我父亲嘹亮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达,额又不是开招待所咧。”我很无奈。 “小时候你碎爸待你可好咧,你喝小米儿,就是他给咧,他滴儿,你们还是同学腻,人家考上研究生咧。” 我父亲上嘴唇碰下嘴唇简简单单一句话,我就要为难地求人。 “我们老家要来几个亲戚。”我敲开书房的门不好意思地说。 “来,过来。”他朝我招手。 我走到他面前,看他掏出一个相册,揭到某一页,指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你觉得他好看,还是,莱奥纳多迪卡普里奥好看?” 他的报复来了。 “这个男人!”我坚定地指着相册,努力地颠倒黑白,“浓眉大眼风度翩翩,我觉得,他是我见过最帅的男人,哎?你们有点像啊,这是你年轻的时候吧,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帅!哈哈哈哈哈。” 他面无表情合上相册:“你看着安排吧。” 派司机去火车站接了老家的人,整整一车——商务车,叽叽喳喳的,我在酒店设宴招待,坐在主位上不自觉地把自己当长辈。 “丹丹你和额们海是同学吧?”老家的人边吃边拿筷子指指点点道。 “是,”我慈爱地看着老同学,“小学初中都是同学,后来他上高中去了,我不是没考上嘛。” 同龄的男孩子脸薄,可能对长辈的行为有些愧怍,只朝我点了一下头,安排他们住下我就回了家,见了老乡和同学我心里有些感慨。 “你说我当初要是好好上学……”我基于这句话开始发散思维。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他说道。 我把你说你自己呢死死含在嘴里,谁白首了啊。 “我去了职高以后他还给我写信呢,”我继续回忆,“让我好好学习,一起在大学相见,可是他那个大学我没考上。” “什么大学?” 我说了名字。 “没听过。” “那个大学确实不好,他毕业的时候说不好找工作,就继续考研了。” “嗯?你们一直联系?” 我好好回想了一下:“结婚以后他就不和我联系了。” “你们是在谈恋爱?” “哪有啊!”我含羞带怯,“嗯……其实就是没戳破那层窗户纸,毕竟一个村的,怕最后不成不好看。” “他读研的那个学校叫……” 我又说了个大学的名字。 他从鼻子发出不屑的声音,跟我说:“来书房。” 那么厚一大摞或大或小的红本放到我面前。 “看看。”他用眼神示意我打开。 一个人波澜壮阔的一生在我面前展开,一开始我还应付事,后来越看越有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个时候怎么长这个样子啊,照片是黑白哎,哇,这是什么职称啊,你好年轻啊,这是哪一年啊。” 他指着落款给我看。 我感叹道:“这好早啊,十年后我才出生呢。”话音刚落我就知道完了,我又踩雷了。 我抱歉地苦笑着抬头看他。 他直起身掸了掸衣服,说:“给我收拾东西……”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我酒店还一大家子人呢,他这边一走,酒店那边就把人赶出去,老乡回家怎么说:“艾继富啊,你女子和女婿打仗,你女婿把我们赶出来咧。”我们一家在村里还过不过了。 “我出去……”他仰着头躲我的嘴。 我使劲抱着他的脖子,堵着他的嘴,舌头伸进去乱搅。 “出去住……”他推我的肩膀。 我叼着他的舌头,把他推书架上,腾出两只手去解他的衣服。 “住两……”他含混地说。 我解开他的腰带,伸手掏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我踮着脚去摸书桌上的卫生纸。 “你小心点,别把地给我弄脏了。”他仰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 我夹紧腿,省的他的东西把他的地给弄脏了,一边摸纸一边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老王八蛋。 番外——家规家训 他闲下来会想,他现在的生活简直是没得挑了,娇妻爱子,还又升了,同僚看他的眼神也是带着羡慕的,除了羡慕还有别的,他的生日宴上,小艾穿着礼服,头发梳在头顶上,露着一截颀长白皙的脖子,往下是鼓囊囊的胸脯,这是他浅薄但美艳的妻,同僚里有在女人堆里打滚的好手,看眼小艾,再抛给他一个眼神,意思是什么,说他有艳福呢,花甲之年搂着这样的身子睡觉,他只一脸平淡,还是往常那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但是心里一阵阵地酥上来,压不住。 和年轻人,或者说年轻女人一起过日子,他也觉得自己年轻起来,也许就像道家说的那样,采阴补阳,不是他自己觉得,旁人也这么说,说他年轻了,夸得别的他都没有什么感觉,独有这一样,打心眼里高兴,可不是私下没用过功夫,书架里多了几本养生的书,别的不看,只看养肾气的,厨房里也日日给他煲着汤。 小艾也是难得地懂事,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对孕育小艾的那片土地好奇起来,这样的女人是怎么长大的,然而他没法去看,小艾家明显是不够格的,他会被安排住在省会五星级的酒店里,等着小艾的父母来见他,他不自由。 现在不怎么用药了,国人都觉得西药不养人,他现在多半让小艾用嘴,有时候忍不住,按着她的脑袋弄在嘴里,小艾去刷牙,他坐床上脸发热,一阵阵地心虚,这太折辱人了,让年轻的女孩子含着他疲软的物件,他以前的妻子并没有吃过这样的腌臜东西,他也奇怪自己怎么年纪越大脸皮越厚,于是披上睡衣打开保险柜,手伸向现金想了又想,但还是不敢,他不敢让小艾手里有现钱,倒不至于怕她跑,是怕她心里有了底不来哄他了,最后还是拿了卡放在床头柜上,他没别的了。 好日子也有波澜,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呢,他和小艾吵过一次架,有天他回家的早,小艾正带儿子坐爬行垫上玩,看到他回家,小艾去给儿子找鞋,他坐在沙发前面,小艾在他面前趴下身子去,屁股对着他,他回家摘了眼镜,只觉得恍恍惚惚像是回到了初识的时候,又是找鞋,不过是儿子的鞋,可那是他的种,他心里得意,把穿着黑袜子的脚从拖鞋里拿出来,放在滚圆柔软的屁股上,轻轻蹬了一脚,他没戴眼镜,觉得反作用回来的力有点奇怪,但没往心里去,对着小艾用儿子听不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勾搭谁呢?” 小艾却捂着头红着眼转过身来,委屈地喊:“我没有勾搭你!” 他不爱听这个,但是这句话还没到“出去住两天”的级别,他只是佯装无事去逗儿子,让小艾自己冷静。 乖巧的小姑娘却不依不饶喊了他的名字。 “宁家齐!” 这实在是不能想象的。 “你叫我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公公婆婆给你起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小艾扯着喉咙喊,连保姆都听到了,觉得不对出来抱起了孩子。 有外人在场他不能娇纵,边低下声音恐吓道:“注意你的态度。” “我从来没有勾搭过你,”小艾委屈地哭起来,“我又不是自己愿意的。” 这话是他最不爱听的,他冷下脸道:“给我收拾东西,我出去住两天。” 保姆闻言去拽小艾的袖子:“你服个软服个软。” “凭什么都是我服软!你看我的头!”小艾这才把放在额头的手拿下来,她额角有血,那一脚力道那么奇怪是因为他把小艾踢桌子下面的抽屉角上去了,难怪她恼了。 他打算着保姆再劝一句就道歉。 保姆不知道他是无意的,反而开口去劝小艾:“哎呀,你看看,这,这,两口子哪有不打架的。” 小艾果然更生气了,眼泪流得更凶:“没有人向着我,我们村的赖汉都不打老婆!就知道用出去住吓唬人,知道这是你家!不用你走!我走!” 她说完果然穿着拖鞋跑了出去。 家里保姆保镖司机都没见过这个阵势,跟着他跑到门口,然而没有命令不敢动作,他不能自己去追,他不自由。 他看着身边的人心里一肚子火,怎么养了一群这么无用的东西。 “追啊!愣着干嘛!把她带回来!” 保镖闻言往外跑。 “等等!”他又怕追回来不好收场,以后不好立规矩,在院子走了两步,“随她去吧。” 又走了两步,他又觉得不放心,对保镖说:“不行,你跟着她。” 把保镖都给弄糊涂了,迟疑着没动。 “去啊!”他恨得拍大腿,怎么这么无用。 保镖看他不改主意了才急匆匆跑了出去。 小艾一走把房子的精气神都带走了,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么空,他扶着额头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儿子怯生生地过来坐到另一边看着他,家里一老一小两个男人坐沙发上一边一个面面相觑。 他满脑子都是应该立规矩,离家出走是大事,若是不好好处理以后更没法拿捏她,她身上没钱,哪也去不了,平时带孩子也没戴首饰的习惯,手机都没带,他也不怕小艾给她父亲打电话,她父亲只怕会亲自到北京押着闺女给他道歉,但就是觉得心里难受,怕她出事,万一遇到个坏人,她那么傻,万一她不好好看车呢?他笃定小艾再苦也不会寻短见,此刻却怀疑起来,万一她想不开了呢? 保镖一直跟着她,也给他发回信息来。 小艾走到哪走到哪了,在公园和老太太聊天,问人要了一把瓜子,小艾在乞讨凑路费的人面前站了很久…… 他笑起来,再不去找他的夫人就要在路边要饭了,保姆儿子一起跟他去,然而司机保姆,连儿子都下去了,轮番说情,小艾只是摇头,天黑了,车玻璃膜也贴太黑,他趴在上面眯着眼睛看小艾哭着对儿子摇头,儿子也哭起来,但她还是坐地上没动。 保姆一脸为难地抱着哭泣的儿子回来,这小畜生一晚哭了不知多少遍,原来孩子哭泣这么招人烦,他头被吵得胀痛,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遮遮掩掩地跑下了车。 他先佯装无事:“快点上车,叫别人看见我怎么说。” 然后推心置腹:“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咱们看以后。” 最后放下狠话:“你再不下台阶,我就不管你了。” 全都没用,小艾头也不抬。 昏暗的桥洞,他又抬头看了一眼,没有路人和监控,车也停的远,他挨着小艾顺着墙坐了下去,挡着脸和小艾头靠着头低声下气:“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小艾这才看了他一眼。 软话第一句出来了就简单了。 “我错了,我没看见,你的头还疼吗?回家我找医生给你看看。” 小艾又看了他一眼,这眼带了哀怨。 “咱们回去好不好,那样的话我再也不说了。” 小艾这才开口:“你不让我说你老。” “老了老了,”他低头,“真老了,以后随便你说。” “你还说我勾搭你。” “是我是我都是我,是我心术不正算计了你,行不行?” “你还给我停水停电。” “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 小艾这才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那咱们回家吧。” 他跟在后面疑惑,怎么新的规矩没立起来,还把以前的规矩都打破了? 十四、拜见岳父 我洗完脸对着镜子小心地贴上创可贴,贴的时候摁着旁边也生疼,疼得我冒火,贴好以后甩上洗手间的门走了出来,两三步蹦到床上,他正教儿子念什么昔孟母择邻处,我甩手给他施了一个清朝的万福礼。 “给您请安了,老东西。” 他把视线从儿子身上转移到我身上,但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我跪下做采访状:“请问同龄人哄孙子的时候你在哄儿子,对此你有什么感想呢?” 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人真没劲,我把儿子抱过来,不听什么子不学断机杼,我给儿子讲故事,讲我的家乡风光,也说我的小时候,我突然想起个事。 “小时候我就认识你爸了,”我煞有介事地和儿子说,“他在电视上呢,我爸爸呢,就是你姥爷,看到你爸以后说,这一批人不如上一批长得好看。” “适可而止。”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笑得乐不可支和儿子滚成一团。 说谁谁来,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打完电话我生无可恋,我才当家做主了几个小时啊。 我回过头垮个脸和他说:“我们一家要来北京旅游。” 他终于真心实意地冷笑了出来。 “这是给你父亲的旅游经费。” 我眼巴巴地看着另一个薄一点的信封,这个总该是我的了吧。 “这是给你弟弟的,他不是你父亲亲生不好开口要钱,年轻人消费观念也不一样,把这个单独给他,当着你后妈的面给。” 我拿着俩信封认真地说:“我们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修了八辈子才修来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婿,又有本事,长得也英俊……” “行了。”他制止我的马屁。 我揣着俩信封去赴宴,路上摸了又摸,我从里面抽出一两千来应该不会被发现吧,上次打架给我一个教训,我得存私房钱,说干就干,我躲着司机的视线偷偷挑开了信封,一个信封里拿了一千。 两天以后他突然和我说安排他们一起吃个饭。 我不愿意他们见面:“算了吧,他们都怕你呢。” “一起吃个便饭,你父亲来了好几趟了,我不能一直不露面。” 到了晚上,父母都战战兢兢地等他,看着主位都害怕,我为了缓和气氛说了俩关于儿子的笑话,但是好像没什么用。 “来晚了来晚了。”门被推开,他迈着步子走了进来,和我父亲握手。 我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介绍道:“这是我父亲,艾继富,”又指后妈,“母亲,”和后弟弟,“弟弟,艾立峰。” 他没叫,并没有跟着我称呼,只是笑着点头寒暄:“坐坐坐,大家都坐,”然后和我那木讷的父亲严肃道,“你应该上座啊。”最后在我父亲拒不上去之后,自己无奈地坐上去了。 大家就坐以后,他侧身跟我说道:“开瓶白酒,这个日子应该喝一点,”然后亲切地对我父亲说,“能喝点吧,应该能喝,你们那边的人喜欢烈酒,”转头跟我说,“拿度数高的。” 我打开了以后掂量了一下还是先给他倒了,然后才是我父亲。 “立峰多大了?”他看着我那个后弟弟亲切道。 “20。”我弟弟欠了欠屁股小声说。 “给他也倒点,”他对我说,“这么大了应该锻炼锻炼,一杯就行,多了伤身。” 后妈自己倒了饮料,我把酒瓶放到一边也坐了下去。 “你也喝点吧?”他把酒瓶和我的酒杯拿过去,给我倒了一杯。 “我不……”我不会喝白酒啊。 “应该是我上门拜访,”他站起来端着酒杯对父亲说,“可你也知道,我这,不方便,要你大老远跑过来,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来,我敬您一杯。”他一手托着父亲的酒杯,一手拿自己的酒杯边缘碰在父亲酒杯中间位置,然后仰头喝了下去。 我看他们喝得痛快也仰头喝了一口,差点呛死。 “额这个女子,没喝过酒!”父亲一杯酒下肚就放松了,和他笑着说。 我准备死死看住父亲别让他出丑,但喝了一杯酒我就开始晕了,看他们越聊越投机跟不上。 “你们那个地方我去过,好地方,民风淳朴。”他越过饭桌给父亲倒了一杯酒,又从口袋里拿出烟来给我父亲点。 “不行!穷!”父亲夹着烟摆着手道。 “你也再喝一杯。”他又把我的酒杯拿了过去,我阻拦不及,又满了杯子。 拖拖拉拉吃饭吃到挺晚,屋里又是烟味又是酒味,烂醉如泥的父亲被搀楼上去了,我晃晃悠悠地眼看要倒。 “和老吴结账去。”他把我朝前台推了一把,我晕晕乎乎地跟着司机走。 司机的脸模糊不清,朝我笑着说:“钱不够,您带钱了吗?两三千就行。” 我晕头晕脑地把包里唯一的两千块钱拱手献出,上了车我才反应过来,结哪门子帐啊。 “我的钱!”我拍着司令座位道,“把我的钱还给我!” 可司机不搭理我,我要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回头皱着眉头看他果然在那点钱。 “两千,和我估计的差不多。”他点完钱收到夹克内侧的口袋里。 “还给我。”我去掏他口袋,一边扒拉一边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没下了钱?” “人之常情,意料之中,你拿你父亲的就算了,怎么拿你弟弟的呢,你不怕他心里嘀咕你故意给他个不吉利的数,反正都做下了,我要是你就直接拿三千。” “把钱给我吧。”我消化不过来,只是拉着他的襟口哀求道。 “要钱干什么?” 我冥思苦想:“买车票,买吃的,住宾馆。” “跑?” “你打我我就跑。”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是故意的吗。”他摸着我的额角道。 我脑子转不过来,只能耍无赖:“还给我!”我撅起嘴亲了他一口,“求你了。” “老吴,”他朝司机说,“后视镜。” 他嘴里酒味很重,还有呛人的烟味,我越亲越晕,觉得他舌头滑得很抓不住,我追着咬了半天,把什么事给忘了,又想起个新的事来。 “你都不叫我爸。”我不满意。 他一摊手无奈道:“你让我怎么叫的出口啊。” 我吃吃地笑,点着他的鼻子道:“你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叫的呢。” 他凉凉的鼻尖顺着我的脸一直划到脖子的动脉上去,低声说:“做的时候舒服,商量一下行吗,我把钱给你,以后不说我老。”他闻着我的脖子说。 我一团浆糊的脑子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儿子又拍门把我吵起来,喝酒喝得浑身难受,回来又闹了一场,澡都没洗就睡了。 “我先洗个澡。”我扯着干哑的喉咙朝屋外喊,去床头柜摸水的时候发现水杯旁边放着那两千块钱,我挠了挠头,卡就算了,我怎么觉得,放钱怪怪的呢? 十五、交代家底 我工作的时候,一个月的基本工资是三千多不到四千,加上补助扣去保险,到手在五千上,自从结了婚,给人做饭洗衣服,还陪睡还生孩子,苦哈哈地干了两年多,就挣了这两千块钱,简直是没天理。 “你们家一定是地主出身。”我抱着钦文和他说。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摸出烟来点上,我捏过来给他按在烟灰缸里。 我嫌弃道:“有没有公德心啊,家里不是女人就是孩子,天天让我们吸二手烟。” 他摇了摇头没有和我理论,只说道:“我去书房。”说完躲书房抽烟去了。 保姆做好饭喊他吃,上去敲了敲门,然后下来冲我摇头,意思是先不吃。 “什么毛病!”我挽起袖子走了上去。 我把门拍得震天响:“出来吃饭!饭点不吃别人都休息了你再出来,又要再给你做!有你这么折腾人的嘛!” 书房门打开,他比出两个指头:“就两千块钱。”一脸哀我不幸。 我得瑟地摇头晃脑:“反正回娘家的车费够了。” 我下来的时候保姆看我跟看英雄凯旋一样。 这人吃饭也要伺候,吃起饭来跟瘟了的鸡一样,一块肉分三次吃,在嘴里嚼啊嚼啊不往下咽,还不如钦文。 吃了两口就说饱了。 “你再吃点。”我指挥道,“把这个汤喝了,王姐专门给你炖的。” 他又跟瘟了的鸡被灌药一样,一口一口地抿着喝汤,喝完汤摆摆手又上楼去了。 保姆边喂钦文边说:“现在还好些了,以前有时候他忙起来,一天都不下来吃点东西,神活着,没人敢管。” 我看着他羸弱的背影皱起了眉毛。 饭不多吃,事不少干,到了晚上他又来摸索,我把被子一裹翻身背对着他:“烦死了,就想着这事,自己多大年纪了不知道嘛,折腾什么呀。” 他伸手突然用力掐住了我的肩膀,在我耳边阴恻恻地提醒:“不是说好不说年纪大这个事了。” “好好好,”我吓了一跳,赶紧道歉,“知道了,以后不提了。”心里想他真是比女人还在意年龄。 他摸着我的嘴唇低声道:“你听我的,我再给你两千。” 我嘀咕道:“我又不是卖的。” “什么?”他没听清。 “我说你给我多少钱我也不给你折腾,累着呢。”我又裹了裹被子。 “白天什么也不干,你累什么?”他不依不饶把身体压过来。 我听着这话十分刺耳,回身问:“我看孩子做家务,晚上还陪你睡觉,保姆一个月多少钱工资,我一个月多少钱工资?” “你傻不傻,”他又怒我不争了,一指头戳在我脑袋上,“你是我夫人,等我死了,我的东西不都是你的?” “那你什么时候死啊。”我说话不经大脑傻乎乎地问道。 “草!”他大怒,按住我就收拾,我尖叫着躲,这还是第一次听他骂脏话,看来真生气了。 第二天他在书房让我过去,我心想不会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吧,又看了一遍那二千块钱和身份证,反正跟我吵架我就跑。 他倒背着手面对着书柜,叹了口气道:“我不该把你当个孩子。”然后回过头来,看到我拨弄摆件的手气息一滞。 我赶紧把手收了回来,乖巧地看着他。 “坐吧。”他指了指椅子。 我坐好以后他缓缓开口:“如今家庭氛围的造成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首先在夫人的选择上,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其次……”他敲了敲桌子。 “嗯?”我回神。 “你知道听我开会的都是什么级别?” 给自己老婆开会你真牛逼,我不回答又摸了摸摆件。 “我这次要跟你谈的是归属感的问题。”他接着说,“你在家庭责任方面,一直抱有逃避的态度……” “我想下去哄儿子。”我苦着脸可怜巴巴地看他,我不想开会。 他叹了口气:“那我们说点你能听懂的,如果对你不好,你的两千块准备怎么花?” 我越过书桌拿过纸和笔来,边写边说:“我回家的路费大约需要六百,然后,花八百块买件衣服,花五百八买鞋子,最后剩下二十买个板凳。” 他这么好的脑子都懵了:“然后呢?” 我憋着笑说:“穿得漂漂亮亮的坐门口小板凳上招个女婿。”然后起身准备跑。 “唉,”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一直不知道你这么活泼,”然后慈爱地看着我,“毕竟还年轻。”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不要白天用看孙女的眼神看我,晚上跪在我的腿间爽得嗷嗷叫,很违和哎。 “你过来,”他朝我招手,“我准备给你看点东西。” 我懵懂地点头,转到书桌后面。 “在看之前你谨记,夫妻一体,我的就是你的,接下来你将看到我活着能给你创造的价值和我死后你能继承的遗产,我这是把咱们家的家底都交代给你了,以后记得不许跟我闹别扭了。”他打开了抽屉。 我看完以后迷迷糊糊跟着他从书房出来,一把抓住他,结结巴巴地说:“把把把书房门锁了吧。” 他牵起我的手挂到他胳膊上,小声说道:“别这么没出息,你应该意识到,这家里最有价值的,是我。” 他又点上烟。 “这个真的得戒,对你身体不好。”我笑着抢过来。 保姆叫他吃饭。 “我给他送上去吧。”我挑他喜欢的盛了一些往楼上端。 保姆一头雾水:“你怎么了?” 我理所当然道:“我心疼我老伴儿怎么了?” 保姆朝窗外的太阳看去,大概疑惑它今天从哪里升起。 我才不管它是从哪里升起的,把饭菜端进书房。 “啊……”喂给他吃。 “不至于不至于。” “至于至于,”我不由分说给他塞嘴里,“你吃的太少了。” “我年轻的时候……”上了年纪的人总爱怀念过去。 “喝口汤。”我边喂他边听他絮叨。 “好了好了。”瘟了鸡一样吃了一点又说饱了。 “不行,你得多吃点,你身体健康才能长命百岁。”才有什么版权费啊翻译费啊工资啊补贴啊什么的,我笑起来。 我的想法他一般是一眼就能看透,逗我道:“我就算死了,遗孀补助也不低。” 我现在胃口可大了,闻言不屑地伸出两根指头:“一个月两万块钱够干什么的呀。” 他哈哈大笑:“兜里没有两千的人还瞧不上这两万了。” “哼。”我又给他塞了一口饭。 吃了饭晚上要消食啊,我说:“您老躺着点,我来。”老胳膊老腿的这么大的活动量多不容易。 他十分受用,完事以后就要去给我拿钱,我连忙拉住他,甜言蜜语。 “我不要,”我把他的手放在心口上,“你给我钱我也没用。咱们夫妻一条心,用钱我就问你要。” “哎呦,这话说的,”他昏昏欲睡,“我真恨不得现在就去书房给你拉犁。” 这事他也没少干,我心疼道:“有什么事不能白天做吗?非得晚上熬夜。” “凌晨思路清晰。” 我心里不安,趴在他的胸口上真心实意道:“那我不要那么多钱了,你不要那么累好不好?” 他迟迟没有动静,我要抬头望去却被摁住了脑袋。 “我……”他的鼻音有点重,“妈妈去世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说过了。” 我算了算,那离现在有二十多年了,我抱住他道:“那我以后对你好点好不好。” 他没说话只是摸了摸我的头。 十六、保养身体 说起甜言蜜语讨他高兴我是个中高手,演技特别好,尤其在装高潮方面,他在别的事情上明明一眼就能看透我,在这件事上不知道是我演技太好还是他自欺欺人,从来没有拆穿过我。 也有可能是我技术太好,我沉思道,首先掌握他的规律,嘴里开始赫赫发声的时候这就是快结束了,我这个时候就把放床上的胳膊从他腋下穿过去,将他的背压向我,腿无所谓,分开放着反而利于发挥,提臀用胯去迎他,随着他的动作摆动,收紧肌肉使劲咂着他,更重要的演技当然在脸上,张嘴闭眼一脸沉迷,间歇性地用上牙齿咬一咬下嘴唇,不止为诱人,唇色鲜艳也是高潮的一个指标,然后抬头漫无目的地去找他的嘴,台词也很重要,随着他的动作叫,从鼻子发音,最后那一下当然要用嘴了,但是要装出矜持的样子,不想被欲望打败的样子,使劲抿住嘴但又憋不住,吐出一口长气来,伴随身体颤抖和肌肉松懈,好了,结束,对了,在他离开的时候要嘤咛一声,表示自己被折腾惨了。 “小姑娘,不经折腾。”他边低头擦拭边评价道。 我偷偷吐了吐舌头,才几分钟啊。 他因为工作要出国一趟,大约要待半个月,我说不上高兴不高兴,坐地毯上专心致志给他分药片,钙铁锌硒维生素蛋白质神经酸等等等等,戴着医用手套,从药瓶里拿出来按每天的剂量放一个个小药盒里,他并没有病,血压血糖血脂一切正常,速效救心丸却放的到处都是,然而他心脏也根本没有问题,不知道为什么每天要咽这么一大把药,可能他的命比较贵,我撇了撇嘴,我们老家说吃多少药也不如正儿八经吃饭,他吃了这药怕是撑得饭都要少吃一点,难怪只吃那么一点点,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他坐到沙发上踢了我一脚,我赶紧停下手上的动作警告道:“你别打扰我啊,我给你分错了药就麻烦了。” “我明天就走了。”他黏黏糊糊地摸我耳垂。 啊,离愁别绪啊,真是烦人,不过以前确实没有离开家这么长时间过,于是我甜甜地笑着回头看他:“你一路顺风。” “坐飞机不能祝人一路顺风。” “为什么?” “飞机逆风行驶更安全。” “哦,那祝你一路逆风。” “你这是祝我此行办事不顺利?” “那祝你坐飞机的时候逆风,其他事情顺风。” “还是不好听。” 我总算知道儿子会说话以后又话唠又能杠是随谁了,我这种老实本分的妈妈养不出那样刁钻的孩子了,原来罪魁祸首在这。 他摸了我的耳垂又去摸锁骨,然后手就顺着往下走了,我躲开他的手,提醒道:“有人。” 他不依不饶,顺着沙发坐到地毯上,环着我的腰把下巴放我肩膀上,我歪着头去躲他,越躲他手越不老实,这个时候保姆收拾东西从旁边走过,怎么说人家工资高呢,对我们俩抱成一团视而不见。 “不想去啊。”他脸埋在我脖子上苦恼道,以前也出去过,只是没这么长时间。 跟我说也没办法啊,我拍了拍他放我衣服里的手,安慰道。 “工作嘛,再说了,就当出去玩玩,美景啦美食啦美人啦,”说到美人我看着面前的药突然想起个事,“床头柜里的药要不要给你放一点。”听说他们在外面有需要的话,地方会安排。 这句话不知怎么得罪了他,我被腰上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得一脚把面前的药瓶踢了出去。 “啊!烦死了!”我看着地毯上五颜六色的药气急败坏,站起来撂了挑子,“不给你分了!” 明天就走了,这天晚上必然是要做,我如往常长舒口气放松下来,但是不大对劲,他等我装过去又开始动起来。 “还没好吗?”我抱着他的背疑惑道。 他并没有回答,一根胳膊拿上来撑在我的耳边,另一只胳膊抬起了我一条腿,然后大刀阔斧地动起来,我伸手顶着床头才没有让他顶上去,一只手护着我的头,一只手去推他,这是徒劳的,我慌乱地哭了起来,断断续续求他,越求他越来劲,最后我脑袋一片空白,哪里还记得迎他,大腿无力地瘫放在床上,肌肉酸疼一阵阵地颤抖。 我回过神来觉得不对,开口问他:“你这次怎么这么……” 他闭着眼睛道:“明天要走了,让你舒服舒服,别上瘾,平时可不行,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对谁身体不好?” “当然是我的身体了。” 我匪夷所思:“所以,你平时就,就,时间……”那么短吗? 他睁开眼睛含笑看着我道:“我看你挺舒服的啊。” 我发脾气:“我不管,我以后也要这样的。” 他闭着眼睛摆手:“不行不行,心脏负荷不了。” 我不依:“你身体明明没有问题!上次医生给你做心电图还夸你呢。” 他强词夺理:“所以才要好好保养啊,越好,越要珍惜。” 阴险奸诈,我翻身嘟囔道:“早晚红杏出墙给你看看。” “你敢。”他阴恻恻的话音响起。 “你看我敢不敢。” “不要命的话,你就做吧。” 我翻身挑衅地看他。 “我先杀你,再杀他。”他闭着眼睛平静道。 我不屑地嘁了一声,反问道:“公平点行不行,要是你在外面做了坏事呢?我也能闹吗?” “什么坏事?” “装样。” 他意义不明地笑。 我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不管不顾道:“反正我学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村里的婆姨遇到这样的事有把男人拿刀劈了的,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出来,但你记住,我是学不会忍气吞声的。” 他睁开眼睛皱着眉头看我。 我又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但你既然娶了我,就不能有二心,不然……不然……”我想不出我能拿他怎么办,心里只有一片悲凉,这是一个我管不住的男人。 “夫人哪。”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恶道:“干嘛这么叫我?” “我觉得你现在十分有宁夫人的样子呢。” “别逗我了。” “你放心。”他拍了拍我的手这么说。 我等了半晌他没也没再说话,像是睡着了。 十七、红杏出墙 第二天他临行时对司机嘱咐道:“在家一定要做好安保工作。” 他又突然顿住,用狐疑的目光看了司机半晌,又转身对保姆交代,“你在家看好门。” 然后转向我,我不等他交代,挺起胸膛表示道::“你放心吧,我在家呢,一定把咱家门给看好了。” “他们看的就是你。”他说。 我抱着儿子进了家门,保姆不安地看着我。 “你怎么了?”我乖巧地问保姆。 保姆和我很熟,她低声略带哀求道:“你别给我惹事行吗?” “哎呀,”我挎上她的胳膊,“你怎么这么想我呢,”我想了想道,“他难得不在,我们出去玩吧?” 保姆颤巍巍地吐出口气,假笑着问:“去商场?” “不去,”我挥手道,“我们去刺激的地方。” 保姆要哭了,掏出手机说:“要不,我请示一下。” 我拉下脸来,面无表情地看她,直到她又悻悻把手机放了回去。 结婚几年我都知道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她在这工作二十年会不知道? 下一个是司机。 “对不起对不起,”他态度恭敬,但很坚决,“非必要我不能带您出去。” 我状若无意地提起来:“哎,你认识小张吗?你知道他是怎么走的吗?不过也挺好对吧,我听说他在地方混得好着呢,自由。” 司机有所松动。 “听我的,”我扶着车门看他,下最后通牒,“不然我就跟家齐说你调戏我。” 司机果断打开车门:“您要去哪?” 我坐上车开始犯愁,三个大人和一个三岁的孩子能去什么地方呢? “你们说哪好玩啊?”我问司机和保姆。 他们虽然听话但不配合,一个开车一个逗孩子不和我说话。 “那我就只好自己……” “游戏城!”司机说。 “动物园!”保姆说。 保姆一脚踢在司机的座位上,那就游戏城好了。 游戏城乏善可陈,还不如去看猴子呢,玩得我头昏脑胀,接他视频的时候直接躺着接的。 他却挑起眉头朝旁边使了个眼色,我立刻心领神会,旁边有人!迅速坐直身体抚平头发,有礼有节地和他的同僚打招呼,首先询问当地气候,亲切友好地和他同僚说要注意身体,就异地饮食睡眠问题提出了若干建议,招呼打完他换了个地方,说道:“你对我要是有对别人一半就好了。”略带家乡老陈醋的味道。 我又躺了回去没说话。 “工作人员让你折腾了个够呛吧?”他问。 “哪有!”我否认。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这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跟我学点好的。” “你有好的让我学吗?” “大了你的胆了。” “你惯的呀。” 说完我心虚起来,他除了年纪大,作为丈夫实在是没别的毛病了,在身边还不觉得怎么样,他离开以后,我才察觉到他的纵容和偏爱,我想到这改变了态度,轻声细语地问他身体怎么样啊,气候适不适应啊,饮食习不习惯,就像“恋爱”时候那样。 他却狐疑地眯起了眼:“你把衣柜打开给我看看,里面是不是藏了人。” 我气息一滞,狠狠地按断了视频。 保姆战战兢兢生怕我又寻事折磨人。 我乖巧地坐沙发上表示:“你放心,他不在的这半月我一定乖乖的,不给你惹事。” 但她不信,也用狐疑的眼光看我,不是,一个个的什么毛病啊。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出了一次门,去了商场,保姆在儿童乐园看儿子,我溜达到服装区,破天荒地给他买了件衣服,又去给自己买了一件比较出格的睡衣挑战一下他的心脑血管功能。 十几天没见没感觉怎么样,他从车上下来我才觉得鼻子酸,抱着儿子扑到他怀里。 “都是人都是人。”他拍着我的背道。 刚回家就有人陆陆续续地拜访他,他在书房接待了一天,到了晚上才消停下来,我洗了澡换上睡衣,从卫生间出来发现他坐床上若有所思,而他面前放着一把…… “枪?”我吓得离他远远的,“这东西你从哪弄来的?这不是犯法吗?你平时都放哪儿啊?” 他不回答,只是眯着眼睛打量我。 “你这么看我干嘛?”我毛骨悚然。 他朝我伸出一只手,我迟疑地走了过去,把手放在他的手里。 “嫁给我委屈你了。”他叹了口气,“你还年轻,”他把我拉到他旁边坐下,摸着我的脸说,他好像艰难地从嘴里挤出这句话,“你是,自愿的,还是被人欺负了?” 我一头雾水,但他情绪很不对劲,我以为说嫁给他这件事,惯常安抚道:“我当然是自愿的啊。” 他苦笑了一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眼睛里有水光,我害怕了。 “你的体检报告呢?”我摸着他的胸口说,“是不是上个月的体检有什么问题?你别吓我。”我带了哭腔。 “体检报告再好,我也是个老人了,”他把脸凑到我面前,爱怜地看我,“我给你的你都不想要是不是,你是个纯朴的孩子,你想要对等踏实的婚姻关系,可恰恰是我不能给予的。” 我听不懂啊,这是在交代遗言吗,枪?我知道了! “你出事了!”我惊慌失措,“没关系的,我看他们顶多判无期!没有枪毙的!别扔下我们娘俩!”我哭着哀求道,“十年二十年我都等你。” “没有没有,”他把我抱在怀里安抚,“我没事,你呢?”他又和我拉开距离看着我的脸,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是和他断了,还是,”他用气声说,“和我,离婚?” 他的眼泪把我吓坏了,但是…… “他是谁?”我一头雾水。 他摸着我的鬓角说:“衣柜里那件衬衣的主人,他把衬衣落这了。” 我想了想:“那是我给你买的呀。” 他的动作顿住,皱眉道:“它被洗过啊?” “对啊,我洗了你回来就可以穿啊。” 我结合刚才的事,电光石火间想明白了。 “好啊!”我一把推开他气得跳了起来,“好啊!这是!这是怀疑我偷人!你拿枪干嘛!你要杀了我吗!”我指着他破口大骂,“你杀啊!家里那么多人!你说我怎么偷?你教教我怎么偷!你去问!你去问!”我拖着他往外走,“去问保姆!去问司机!我出了几趟门!” 他让我骂得睁不开眼。 “好心好意给你买件衣服……” “主要以前没给我买过,固相思维固相思维……” “你那个狗屁思维我不懂!离婚,离啊!谁稀罕你一样!”我用手指比了个八直接怼他脸上,“和自己婆姨过日子使八百个心眼!怎么还没把你精死啊!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离婚了!我看你也不差这一次半次了!离!不过了!” 敲门声响起,保姆在外面说:“怎么刚回来就吵啊,把钦文都吓着了。”钦文的哭声传来。 他总算有事干了,以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速度躲过我打开房门把钦文抱了进来,当着孩子的面我不好再骂,坐床上生闷气。 “妈妈。”钦文有点害怕,走到我面前摸上我的脸。 我抱着钦文开始哭。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低声下气道:“这次是我错了,你想要什么弥补我去给你买。” “我什么我都不要!”我挥开他的手,“怎么说的来着,我想要什么平等什么什么的婚姻,人家的男人跪搓衣板呢,你跪吗!” 他一脸为难。 他肯定不会跪啊,我就是说气话,想想还是委屈,把钦文放床上,打开衣柜收拾衣服,我想家了。 他一把抓住我开衣柜的手,低声道:“跪,钦文睡着我就跪。” 他让我捂着钦文的眼睛把枪又藏了起来。 我去送孩子,保姆接过去后低声问:“吵什么呀?” 我不愿多说:“吵着玩呢,咱家搓衣板放哪了,我没找到。” “我拿阳台上去了,大晚上的,你用搓衣板……”她的眼睛突然睁大,并且越睁越大,惊恐地看着我。 “你想什么呢!我洗衣服用。”我否认。 她不信,不停摇头感慨道:“我以后是不敢惹你了。” 我翘着二郎腿坐床尾凳上翻看他最新的体检报告,亲切地说:“你那些药真没白吃,骨密度比我还高呢,多跪一时半会没事的。” 他一脸难受跪在我面前,苦笑着点头。 十八、制造谣言 我又闯了一个不小的祸,睡前钦文在我们卧室玩,到了三岁就没那么听话了,喝了奶在床上蹦,我说他两句他就和我讲道理,眼尖嘴利十分不讨喜,他爸爸一句“过来躺下”,他就乖乖听话了,躺下听他爸爸讲故事,故事……又臭又长,诘屈聱牙晦涩难懂,别说钦文,我也让他讲睡着了。 刚要陷入沉睡,感觉到他踢我腿,我艰难地睁开眼睛,他朝熟睡的钦文示意,示意我抱过去,我正要沉睡,脾气最大的时候嘛,就没好气地说:“你抱过去嘛。” 他不满地啧了一声,又踢我腿,低声喝道:“保姆是个女同志,我过去不方便,快点。” 哎呀,这觉悟,早干嘛去了,一直这觉悟还有我什么事啊,我继续发起床气:“她没睡呢!你送过去就行!” 他不再说话,一下接一下地踢我,这谁能不恼,我睁开眼睛朝他的大腿来了一脚狠的,一米八的床,睡了仨人,我和儿子四仰八叉躺得舒服,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在沿上侧躺着呢,一脚下去,咣当一声,人不见了,完了完了,我瞬间吓醒了,赶紧去床下扶他。 他的情绪还是稳定的,恶狠狠地瞪着我,我心虚地赔着笑给他揉屁股,把钦文送过去以后,回来继续看他屁股,白生生的没有任何问题,我就放了心,但是这个心放早了,早上疼得厉害起来,一看,青了。 这个问题可大可小,往小了说跌打小伤贴膏药养养就行,往大了说,这个年纪的人,很有可能骨裂,保姆司机保镖都紧张起来,保姆一个劲地感叹。 “你说这是怎么弄的,在家怎么伤成这样!” 我和保姆扶着他上车,去医院拍片,医生也例行问诊。 “怎么伤的啊?” 陪着来的只有我知道内情,他冷着脸不说,我只好在旁边嗫嚅道:“从床上,掉下来了。” 屋里的都是人精,四个人八只眼睛雷达一样全聚焦到我身上来了。 我赶紧挥着手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我就是……”我越描越黑了。 在别人微妙的眼神中,我陪着他拍了片,医生看完片子放了心。 “没事,骨头没有问题。”医生停了一下又认真地看着我说,“以后要小心一点,要是伤了骨头不好恢复。” 我慌忙赔笑点头。 一屋子的人这才放下心来,医生让拿了药回去自己养。 司机保镖不方便问我,保姆和我最熟,在厨房给他炖骨头汤,一个劲地八卦。 “你现在和他打架都直接动手啊?” 我试图解释:“没有打架。” 保姆根本不信:“你看看,上次跪搓衣板,连着两天我都觉得他走路不大利索,这跪出来的腿伤刚好,又伤了屁股。” 我再次试图解释:“上次是……” 她充耳不闻:“我说你悠着点……” “啊!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使劲把砂锅盖盖回去,差点把它摔碎。 保姆还是不信,就算不说了,也还是一个劲地哎呀哎呀感叹,烦得不行。 到了睡前,医生说要按摩,我就给他捏腰,钦文也看着有趣有样学样,他很感慨:“钦文知道孝顺爸爸了。”然后再给我一个白眼,这叫什么事啊。 他在家养伤养了一个星期,伤好以后我开始出门,刘蓉休假我去找她玩,带着钦文,我和刘蓉慢慢恢复了来往,一起吃吃喝喝,虽然已经没办法无话不谈,但毕竟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宾馆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古朴老土每样东西都有着很大的岁数,厚重而深沉。 刘蓉已经做了领班。 “蓉儿,你的容貌一点也没有改变,我却老了。”我深情地对刘蓉说。 “少来,我这不是绝情谷底,你也不是杨过。” 可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尤其是和前台这几个青春靓丽的小姑娘比起来,五年前我在这里签名报道忙碌地走来走去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刘蓉说:“你在这等等,我上去做交接然后换件衣服。” 她上去以后我跟着钦文到处溜达。 “哎,你和刘姐是?”前台一个小姑娘好奇地端详我。 “哦,我们是老乡。”我痛快答道。 她眼睛刷就亮了起来,兴奋又神秘地压着声音道:“那你认不认识……那个谁?” 我也跟着压低声音兴奋起来,我们不联系这几年她出了什么事吗,我也神秘地反问:“那个……谁?” “就是……”小姑娘左右环顾以后说,“宁家齐的老婆。” 我把亢奋的心情收了起来。 “你们是老乡嘛,刘姐和宁家齐的老婆也是老乡,你们应该认识吧。” 我不想谈“宁家齐的老婆”,我说:“不认识。” “唉,”小姑娘遗憾地叹了口气,“怎么大家都不认识她呢。” 另一个小姑娘道:“你别问了,都说了不让谈论她嘛,你看,她在这工作的记录,她的档案,都销毁了,老人也都不提她。”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好奇地问:“工作的档案都销毁了?” 小姑娘使劲点头:“对,全抽走了,查无此人,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她的样子。” “我觉得她一定是个精明美艳的大美女,就是陈好那种,”另一个小姑娘道,接着问我,“这女的这么厉害,你在家乡一点也没听说过她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什么精明美艳的大美女。 “你没听说过没关系,我跟你说啊,”第一个小姑娘和我头碰头,“宁家齐的老婆,就是你们的一个老乡,在这里工作过。” “对,”另一个小姑娘说,“你猜,她做了什么事?” 小姑娘卖关子道:“她啊,趁着宁家齐开会在这睡午觉的时候,钻了他的被窝。” 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胡说八道!” 人家根本不搭理我:“你说,这女的厉害吧?更厉害的还在后头呢,一来二去,你猜怎么着,人怀孕了!” 我试图解释:“怀孕是婚后的事。”但她们不听。 “这女的手段那叫一个狠,宁家齐身边的老人,她一句话就能撵走,还有,我听说啊,其实宁家齐在家一点地位都没有。” “不能吧?” “他老婆对他动辄打骂,我听说这次都打得住院了呢。” “难怪一星期没见他人呢。” “是,我听前边服务的姐姐说,一星期没来呢。” “还有还有,前段时间他腿脚不利索,不会在家还罚跪吧。” 小姑娘们咯咯笑起来。 我放弃解释了。 小姑娘看着钦文眼巴巴地看着柜台上的薄荷糖,逗他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告诉姐姐,姐姐给你吃糖。” 钦文口齿清晰道:“我叫宁钦文。” 小姑娘疑惑道:“宁?” 这时刘蓉下来了,我赶紧抱起钦文,胡乱地道别:“我们走了,走了,快,谢谢姐姐的糖。” 我回家一脚踢开书房的门:“宁主任,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趁你睡午觉钻了你的被窝!” 十九、Jet'aime 这位宁主任把视线从书上转移到我脸上,然后装傻充愣:“你在说什么?” 我有怨有气,发脾气道:“她们说!是我,是我趁你睡午觉钻了你的被窝!” “嘶,这是怎么回事?”他皱眉思索道。 我没好气道:“上一次当是我憨,上两次当是傻,要是上三次当,那就是真该死了,是你让人传出去的对不对?” 他摇头道:“我传这个干嘛。” “哼,你不用不承认,这一看就是你的手笔,把自己的责任择得干干净净,都是别人勾搭了你!” 他把书往桌子上一扔,语气冷淡道:“你适可而止。” “我不!凭什么!”我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凭什么什么都是我的错!是我钻了你的被窝,是我怀了孕所以你娶了我,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想想,我有没有拒绝的本事呢,要是他们,要是他们遇到这种事……” 他威胁道:“你这是又要和我算旧账?” 我把门挡住,现在抢的就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先机,不说别的,首先我笃定他肯定跑不过我。 “最近这是怎么了?”保姆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怎么老吵架呢?” 我撅着嘴迁怒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我,肯定说我说我贪慕权势呢。” “呦,”保姆惊讶道,“这是要和我吵啊,我可不敢和你吵,现在家里你最大呢,”她给宁家齐沏茶,“钦文爸爸都嘱咐我们了,不许惹你生气。” 他挥手道:“多嘴,出去。” 保姆笑了笑走了出去。 保姆嘴上向着我,心里偏帮他,我人笨口拙,心里委屈得很,嘴里说不出来,便给他摔上门去找钦文,一直待到晚上。 我趴在儿童床的护栏上问:“妈妈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保姆在旁边插嘴道:“姑奶奶哎,你消停点行不行,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女人嘛,就是图安稳地过日子,你们这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的,他要是,厌了你,你怎么办?” 我愣住,不管不顾道:“厌了就厌了,我回老家。” 保姆逗钦文:“钦文快看,你妈妈还跟个孩子似的呢。” 我接着说:“我说真的,他不能这么欺负人,你不知道现在外面把我说的多么难听,我丢了我父亲的脸,也丢了我老家的脸。”我又流下眼泪来。 保姆叹了口气。 “那是人家不敢编排钦文的爸爸,他们不敢说,”保姆压低了声音,“他们不敢说,宁主任以权压人呢,他们就只能编排你,再说了,就你傻,他们那是眼红,放他们身上,他们求之不得呢。” 我不满道:“哎,你别这么刻薄。” “日子不在别人嘴上,日子是一天天过出来的,随他们说去,我要是你,就和钦文爸爸甜甜蜜蜜的给他们看看。” 我“嘁”了一声:“你的工资领得真是,物超所值了,宁家齐他妈要是活着,大概也没你偏心。” 保姆噗嗤一声笑了,拿手指头戳我脑袋:“你啊,真不知道你是傻还是精。” “哼。” “要不这样好了,我去给你传个话,”保姆道,“让他来请你回去,他递个台阶,咱们就下,成不成?” 但是他不给台阶,保姆出去一趟,拿了个条子回来。 保姆也是一头雾水:“钦文爸爸让我把这个给你。” 我好奇地打开一看,开始磨牙,上面所书四个毛笔字:防腐拒变。 保姆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纸团成一团,恶狠狠道:“他骂我呢!骂我贪小便宜才上了他的当!你说!给我几盒点心!给我几瓶酒!这还都是别人给他的!他娶我一分钱都没花啊!有这种人吗!还,还怪我没有经受住诱惑!” “别别别,别生气,”保姆劝道,“钦文他爸爸怎么这么说话啊,这不是,这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等着,”她把纸条拿过去,“我去找他。” 第二次还是一张纸条,但是打开我就笑了。 我捂着嘴乐不可支问保姆道:“你怎么跟他说的?” 保姆伸头想看我手里的纸:“怎么了?怎么这么开心。” “你先说怎么说的嘛?” “我说,小艾怪你没好好追她呢,送的东西也都是别人给的,不用心。” 我把手里的纸条展开给她看,是支票。 保姆也憋不住笑了:“这下开心了吧?” 我气消了一点,但是我把支票递给她:“你去还给他吧。” “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我又在犯傻,但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说:“我嫁给他,不是为了钱。”那场自上而下的强取豪夺我可以原谅,因为我还要过日子呢,我不能和我男人,和我儿子的爸爸旷日持久的闹别扭,我也没有那样的资本和他闹别扭,但我从来就不是为了钱。 保姆叹了口气:“你这样的孩子遇见他,不知是福气还是晦气。”保姆把支票又拿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空手回来了。 “我把你的话跟他说了,咱们看他表现。” 我哈哈大笑,吓唬她道:“给你停工资哦。” 保姆敞亮道:“停吧!我不跟他一起造孽。”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我们俩吓了一跳,转移视线不去看他。 又是一张纸条塞到我手里,然后他倒背着手走了出去。 我莫名其妙展开看,这是? “这是英语?你认识吗?”我问保姆。 保姆拿过来看了看:“不认识。” 烦死这个老王八蛋了,我中国字都没学明白,给我写英文。 保姆若有所思:“我看着不像英语,钦文爸爸那个年代,是不是学俄语啊?” 俄语,那我更不认识了,此时突然有个画面在我脑海里闪现了一下,他在书房里给我显摆过他的证件,有一个本子是一个学校的毕业证书,上面写的是…… 我再次看向那个纸条,下结论道:“这应该是法语。” “法语?” 我打开手机,照着纸条一个字母一个字母输进去,然后搜索意思。 “啊。”我轻叫了一声。 保姆心急道:“什么意思。” 我把手机装起来,起身往外面走,和保姆道别:“我要回去睡觉啦,有事明天再说。” “哎,等等,字条什么意思啊?怎么看完就消气了呢?”保姆在我身后好奇地追问。 我充耳不闻,憋着笑预备回去笑话他,这么大年纪的人,好不知羞啊。 番外——二胎 宁家齐觉少,关了灯喜欢躺床上拉着小艾的手说话,老夫老妻似的,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的没有重点,因着哄人的字条,今晚便说了好些法语,他随口说,小艾却当真了,眼睛亮晶晶的,让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她不想想,他若是真爱,怎么会用对方看不懂的语言写,先言语嘲讽再诱以利益最后才说好话,不过是谈判桌上的手段罢了,她都信了,甚至感动到说起想再给他生个孩子。 宁家齐愣了:“你怎么想的?” “钦文大了,我想再生个女儿,小小的娇娇的,小女孩都像爸爸,大眼睛双眼皮,你不想吗?”小艾的声音是雀跃的。 他也想,但是做人要有良心,哪怕只剩下一点点呢,他已经让一个女孩的人生停留在了二十一岁,用鲜花一样的人生祭奠了一个老人最后的贪婪,他不能继续欺负人,哪怕已经欺负了很多次。 外面的说法,他让司机和小艾朋友传出去的说法是,他在睡午觉,小艾溜进来脱光衣服钻进了他的被子,这种情形实在是不应该苛责一个男人的自制力,事后他碍于责任娶了小艾,保姆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她排挤小艾,不着痕迹的,家里东西不让小艾碰,说她的身份不应该干活也不和她说话,手机平板上面的内容也是被过滤过的,一个人闲起来是很可怕的,困兽似的,那段时间小艾看到他就两眼发亮,因为家里终于来了一个可以和她说话的人。 后来给他生孩子,孕前期她反胃,但是为了孩子吃了吐吐了吃,牙齿都被胃酸腐蚀了,到了中期又羊水不足,整天把豆浆当水的喝,导致她现在不喝豆浆,那个时候喝伤了脾胃,到了晚期容易饿,可食谱都是定时定量的,于是等他睡下,她偷偷去冰箱里找吃的,摸到什么吃什么,挺着大肚子蹲在冰箱前面啃苹果,挨饿的孩子一样。 要生的时候,他不必去,坐办公室等消息,保姆给他发信息说,从小艾上了车就一直在问,问他的去向,叫着他的名字,她从来没有这么叫过,原来她对第三者会叫他的名字,她反反复复一遍遍地问,家齐呢,家齐怎么还不来,家齐会来吗,就像他们是一对普通的夫妻。 他坐不住了,去了医院,被迎到院长的办公室喝茶,医生来说产妇身体状况没有问题,心态没有调整好不配合,院长解释说头胎都这样,以后再生就好了,顺产恢复快,一年以后就能要二胎,医生过了一段时间又来,为难地说产妇一直在喊他的名字,一直在哭不配合,他换上衣服进了手术室,顺产和剖腹产倒是没什么区别,他只是不愿意小艾身上多个疤,然而既然她受不了那就剖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儿子出生了,小小的一团,看不出像谁,他只感觉很陌生,他不喜欢孩子,自己的也不甚喜爱,家里除了照顾产妇的月嫂还多了一个精明的育儿师,专看孩子,她说产妇不亲喂恢复的好,那就给小艾喝了回奶的药,出了月子月嫂就走了,保姆告诉他,育儿师不给小艾抱孩子,他探究地去看保姆的脸,保姆目光闪躲,日久见人心,她现在和小艾关系很好,多半是对脱了衣服钻被窝的说法起疑心了,因为那实在是不像小艾能做出来的事。 他让保姆跟育儿师说一声,保姆苦口婆心去劝育儿师,说传言不对,小艾脾气很好,发脾气多半是冲宁家齐去的,还说他极疼小艾,曾经因为小艾赶走了一个司机,可育儿师还是没改,只有他在家,小艾才允许抱孩子,可怜巴巴地实在让人心疼,他给保姆提了工资,辞了育儿师。 她和保姆两个人辛苦把孩子带这么大,才消停两天,她又想生孩子,他有点疑心她是不是吃苦上瘾,不过她就是这样的人,虽然物质上不富裕,但她那个父亲把她像公主一样保护,像大家闺秀一样教导,要勤快能干,要知恩图报,她信了那所谓的爱,于是想报答他,让他儿女双全,他想起他要和小艾结婚的时候,给那个和他差不多大岁数的岳父送过去了一张银行卡,那个男人就是不要,只让去的人带一句话给他,对我们丹丹好一点,反复交代,对丹丹好一点,他有点愧于这样的托付。 想到这他去摸小艾肚子上那道疤:“不疼吗?” “嗯……还好吧,记不太清了。”人会美化自己所受的苦难。 “不要了,”他叹了口气,“有你,有钦文,家里两个孩子就够了。” “嗯?” “你不是孩子?想一出是一出,你要是无聊就出去玩玩,我给你安排。” “我可以出去吗!可是谁来照顾你呢?” “我还没老成那个样子。” 他把小艾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他心想名利场上磋磨了大半生,自己只有这一点点良心一点点真心了,尽数交付出去,不知换来的是什么,但他不能放任她继续故步自封下去,因为她是很好很好的孩子。 然而第二天他就反悔了。 “我想了一晚!”小艾憧憬着远方,“我想好了,我要去……海、南。” “怎么不直接去国外?” 小艾没听懂他的讽刺:“下次吧,先去海南看看,我还没有去过南方呢。” 那一点点良心实在是不足以支撑着他安排小艾去离他那么远的地方的,海浪、沙滩、穿着泳裤的年轻男人,他迟疑起来。 小艾看到了他的迟疑,讨好地抱着他:“我每天晚上都会和你视频的。” 说她傻,她又有小动物的本能。 “每天晚上?” “每天晚上!” 不应该相信这个小没良心的。 “我今天好累啊,你有事吗,没事我就睡了。” 他看着屏幕上的二十秒愣神,倒背着手溜达到保姆房间,吩咐道:“给丹丹打电话,说钦文病了。” 保姆低眉垂目恭敬得很,但:“钦文没病啊。” 他难以置信,这是要反天了,家里一个个的都不听话了,顿生孤家寡人之感,想骂保姆,又投鼠忌器怕她告状,只好心酸地把儿子骗卧室去一起睡觉,心想,还好有个孩子,可晚上这孩子尿床了,他半夜被尿呲醒,感叹道傻子才要二胎。 二十、生日快乐 我从海南回来就病了,被吓的,那天送食材的车来卸下肉蛋奶菜之外,还放了一个竹筐在厨房里,做晚饭的时候我去给保姆帮忙注意到了这个竹筐,保姆回头看到我的动作喊了一声放回去,但是已经晚了,我已经掀开了盖子并探头往里看,等我看清是什么东西,瞬间头皮发炸浑身僵硬,原来害怕到了极点人是喊不出来的,我整个人翻倒在地上,手脚并用退出好远,这才崩溃地哭出来,是蛇,那是几条黑色的蛇,活的,相互缠绕在竹筐里,蜿蜒爬行探头探脑,然后我就病了。 他回来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从给他开药的到送菜的接着又骂保姆,我头上顶着退烧贴穿着睡衣还要出来劝他。 “别骂了,我又不是小孩,我有手有脚的她能一直盯着我嘛。”再说了,谁吃蛇啊。 保姆偷偷和我说:“蛇肉壮阳。” 后来我一直在发烧,断断续续的,医生说是由于惊吓而出现中枢神经系统调节温度的障碍什么什么的,让我物理退烧慢慢就好了,可是一个星期过去,早上一量体温,还是37.5℃,于是又找了中医,中医的说法是气郁血滞惊风导致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他脸色很微妙,端详着我说:“说你心里压着事,闷出来的毛病,遇到刺激,就发出来了。” 我莫名其妙,我没觉得心里有事啊。 “是不是,”保姆小心翼翼地插嘴,“是不是找个仙家来看看?” 他一个眼风过去,保姆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收拾东西……”他说。 我吓了一跳:“我生病也得罪你了!我也不想啊!”生病以来我时不时会做噩梦,本来他睡眠就不好,我说要分房睡,是他拒绝的,非要一个房间睡。 “不是给我,是给你,”他说,“你出去,我给你找个度假村你过去养病。” 我瞪大了眼睛,赶紧提要求:“我不去度假村,我刚回来呢,我要回家,对!我想回娘家养病!” 为了让我不牵肠挂肚,钦文也跟着一起上了车,我腿上盖着毛毯在车里坐着,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说道:“是不是好了?” “我还是觉得难受。”都上车了,我不想下去。 “行了走吧。”他摆头道。 我隔着车窗和他挥手作别。 在娘家一住就是一个月,父母觉得不对起来,我抱着钦文,我回家当天病就好了,抱着钦文在村头的游乐场打秋千,三婶来叫我吃饭。 “丹丹,你和额说句实话,”她看着我的脸色迟疑道,“女婿,是不是,不要你咧?” “啊?” “这都一个月咧,也不见他来接你,你也不说回去,”她说到这赶紧解释,“额不是赶你啊,额就是觉着,两口子,这样不行。” 我敷衍道:“我们经常联系。” 我在撒谎,我们不常联系,他从不联系我,我偶尔会和他视频。 “钦文今天在电视上看到你啦,指着你和别人说,后来没你了,他还气哭了。”我想起电视上的他,然后看到视频里穿着睡衣的他,有种错乱感。 “是吗,钦文,今天过的开心吗?”他开始逗儿子。 等儿子没了耐心开始扭着身体去找玩具,我尴尬地拿着手机无话可说,一个月没见,我觉得他陌生起来。 “那,挂了吧。” “嗯。” 我刚要挂视频。 “丹丹,”他突然问,“田间小路上的花,开了吗?” 我一头雾水,眼看就秋天了,地里哪有什么花啊。 “没事了。”他笑了笑摁断了视频。 保姆偶尔也会联系我。 “明天,”她一个词一个词地蹦,好像在暗示我什么,“我会,很忙,因为?” 我洗耳恭听。 “因为?”她有点着急。 “因为?什么?” “因为有人要过生日了!”她失去耐心。 哦,他嘛,过就过呗,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保姆下了什么狠心:“我忍不住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直言不讳:“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他嫌弃我生病把我赶出来,出来一个月了,一个月了呀,只字不提要我回去,”我发牢骚,“我不和别人家攀比,男人来娘家接啊什么的,连句想我都不说,我看他挺逍遥的,没人管他抽烟熬夜就算了,说不定啊,又想换老婆了。” 保姆一脸震惊,良久以后说道:“你们俩,你们俩在干嘛啊,他嘱咐我,不许拿这边的事烦你,不许催你回来,让你好好养着,你走了以后他就跟,跟,哎呀,反正不像样。” “那他怎么不叫我回去啊?” “大夫不是说了吗,郁结于心,说你有心病呢。” 我有心病吗? “你就在这说他不想你,你们俩啊,唉,我不管了。” 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处理不了复杂的人际关系,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眼看着十二点过了,我打开聊天页面,先发了个“生日快乐”过去,又想了想是不是发个红包过去,但钱都是他的,左手倒右手没有必要,就又打了“我很想你”发了过去,然后放下手机安心睡觉。 早上起床手机上没有动静,我心想肯定又是保姆的原因,整天帮他说话让我服软,这下好了,丢人了,我放下手机带儿子又去村头玩,三婶气喘吁吁地来找我。 “回家,回,车,来接,接你。” 我自嘲地笑了笑,看来他看到信息了,一句话都不说就知道祸害司机,到这至少要开十个小时的车呢,按时间算,应该是信息发过去司机就出发了。 大白天我们家拴着门,我和儿子进去以后三婶又紧张地回头拴上。 “怎么了?”我莫名其妙,这时听到屋里传来他的笑声。 我抱着儿子走进客厅。 “出去玩了?”他问。 “哎。”我拘谨地回答。 “那就收拾收拾东西,走吧?” “马上就晌午,吃了饭再走吧。”父亲道。 “我实在是没空,晚上还有事,下次,下次。”他起身告辞。 我冲进卧室划拉了必须带的东西,其他的就不要了,几分钟就坐上了车。 我准备说两句好话:“你怎么来了?” 他摘下眼镜打开桌板拿起几张纸,抬头睨了我一眼:“我闲的。” 我感动全消。 路途遥远,两个司机轮流休息,中午他们下去买了午饭。 看着快餐,我心虚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嗯。” 我有心弥补,司机下去买晚饭的时候我看到一个面包店。 “我下去买点面包!” “老吴……” “不不不,我自己去买。” 面包店也做蛋糕,但是很慢,要等,现成的只有那种还没巴掌大的小蛋糕。 “就要这个吧。” 等吃完了饭,他又要把纸笔拿出来。 “等一下!”我把蛋糕从纸袋里拿出来放到桌板上,“只买到了这个,潦草了点。” 我挡着儿子伸向蛋糕的手,插上一根蜡烛,跟他借打火机点燃,儿子在儿童座椅上开始往下翻。 “老实点!”我喝道,“今天是爸爸的生日呢,我们来给爸爸唱生日歌好不好?”我偷偷在儿子耳边说,“唱完就可以吃了。” 儿子唱完又伸手。 “等等等等,”我又拦住儿子,“爸爸还没许愿呢,”我对他说,“你许个愿吧。” 他勾了勾嘴角:“我没什么愿望,送给你吧,希望你身体健康。”说完吹灭了蜡烛。 儿子又想伸手,屡次三番被我拦下,开始踢座椅发脾气,我烦的不得了,把叉子塞到他手里: “早知道买俩,你快吃第一口。” 他吃了第一口,我抓紧把叉子抢过来塞到了儿子手里。 外面的路灯渐渐亮起来,司机换了个班,儿子也在安全座椅里睡着了,他收起桌板闭目养神。 一个月没有肢体接触,我有点尴尬,硬着头皮给他捏胳膊。 “坐了这么长时间车你累了吧?” 他欲言又止把我拉进怀里只说了句:“睡一觉吧。” 我闻到了熟悉的烟味,忍不住凑到他衣服上使劲嗅了两下。 “你干什么?”他别着头略显惊讶。 我没好意思说,把头藏了起来。 到家都半夜了,保姆还没睡,并开口就说我胖了。 “哪有!” “胖了有五斤。”保姆断言道。 我跑卧室洗了澡上了厕所换了睡衣,然后拿出体重秤,发现保姆看的真准。 “这五斤长哪去了?”我对着镜子百思不得其解。 “家里做饭好吃?”他问。 “好吃?”我开始抱怨,“每顿饭都没肉,都是我拿出钱来贴补,我还以为人家勤俭持家呢,结果国庆节她儿子回来,那桌子都快放不下了!” “那你还一住就是一个月。” 话头不对,我笑着站到他两腿中间,故作天真道:“你看看我哪胖了?” “穿着衣服怎么看得清。”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二十一、神棍算命 我玩着睡午觉的儿子的小手,突然想起个事,把儿子的手伸给他看。 “哎,你给钦文算算命吧。” 他从眼镜上面看了儿子的手半晌,然后抬头和我说:“我是唯物主义者。” 我很纳闷:“可你给我算的很准啊。” 他笑了笑没说话。 那是在“谈恋爱”期间发生的事,他约我出去吃饭,然后在饭桌上提起来他对术数有所研究,可以给我看看手相,我觉得有点别扭,但是不好拂了老人家的面子,心里还想人家心无杂念,我过于避嫌反而生嫌隙,就把手伸了过去。 他捏着我的手看了半晌,高深莫测地道:“你的命……” “不好是吧。”我语调轻快地补充,“我们村老人都这么说,我都习惯了。”他们在村头乘凉的时候总是毫不避讳地谈论我从小没娘被父亲从土窖捡回来的事,继而得出我的命一定不好,所谓从小没有娘,长大也平常。 “不不不,”他念了一堆文言文,周易什么的,我听不懂云里雾里的,最后他总结道,“你的命在你自己手里,全看你的选择。”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我应该怎么选?”我应付道,然后也去看我的掌纹。 他倒是正儿八经摆上了摊:“你问哪方面?” 我想起算命的都会算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很简单,我就说:“你看看我多大年纪带孝吧?” “带孝啊。”他用另一只手沿着我的掌纹描摹,有点痒,我笑了一声,他抬头看我,道,“你父母健在……”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他算的不准:“错了,我没妈!” 他也笑了起来:“那你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啊,我知道了,我有点心酸,想把手抽回来没有抽动,就低头道,“我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他们不要我了,我现在的父亲是我养父。” “是嫌弃你是女孩还是非婚生子?” 我摇头,我不知道。 “不被期待的孩子,”他说道,“不过,情有可原,你们那个地方我知道,穷山恶水,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人的本能会被放大到极致,一个本能就是填饱肚子,另一个就是,性……” 我低头憋笑。 他含笑看着我:“我这个年纪不该和你讨论这个。” “没有没有……”我赶紧摆手,我知道有学问的人并不把男女之事当做不可启齿,是我太封建。 “那我就接着说,往往越贫瘠的地方,孩子出生的越多,我记得我去那年,嘶,我记不清哪一年了,墙上写着计划生育的宣传标语,但是路上的女人都拖着带着好几个孩子……” “对,”我插嘴,“我们那好多家庭都三四个孩子,越穷越生,越生越穷,也不给他们上户口,计生办来处理吧,他们家徒四壁,拉了去堕胎吧,可他们回来偷偷摘环接着生……”我想起了父亲,他一直让我走出去。 “贫困、饥饿、迷茫,这个情况下另一种欲望被无限放大,民歌里多是男欢女爱甚至于偷情扒灰对吧?” 我不好意思地点头。 “不用不好意思,在我看来这种直抒胸臆反而更接近于天然,人生在世就是这么几件事,我们说回到你的出生,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连累到一个无辜的孩子肯定是不负责任的,如果这种事情没有伤害到别人,我认为无伤大雅。” 我笑着说:“你们大城市的人在这事上和我们那的人一个态度,有个诗人说我们那里是圣人布道此地偏遗漏。” “思想层次太高或者太低反而在某些看法上殊途同归,婚姻本来就是用来禁锢民众的。” 我不懂。 “婚姻从来就不是爱的终点,而是利益的结合,甚至是一种政治工具。” 我听不懂,但隐约觉得不对,因为拿人手软,所以我不说话。 “当然,”他笑起来,“我的婚姻是失败的,所以这番言论只是我的一家之言。” “因为你们有钱啊,什么也不缺,你像我们那离了婚,女人就什么都没了,有的被打破头也不敢说离婚的话,再说还有孩子呢,为了孩子就将就过下去了。” “孩子,”他思忖道,“我年轻的时候觉得子女可有可无不必强求,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反而觉得,啧,遗憾。” “你现在也不晚啊,我小时候听秦腔,打金枝里的郭子仪就是很大年纪才生了郭暧。” “孔父七十而得孔丘。”他说,“我还不算太老对吧。” 我笑着点头,又想把手抽回来。 “我还没看完。”他继续看我的掌纹。 他的手很柔软且温润,我觉得手掌接触的地方出了很多汗,粘腻腻的怪难受,而且他抓得太用力,血脉不流通,导致有的地方通红有的地方苍白。 “还能看出什么来?”我问道。 “你有财运啊。”他看着我认真道。 啊?这个我喜欢听,我两眼发亮:“那你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你看这两条线,”他指着两条主线说,“一般人是交汇的,而你的,是分开的,这主散财,手里留不住钱。” 我灰心丧气:“这叫什么财运啊。” “这说明有钱可散啊。” 我眼睛又亮起来:“你是说我会过上不劳而获的日子?” 他没有回答继续看:“冒昧问一句,你胸口上是不是有颗痣。” 真神了! “你怎么知道!” “在哪?” 我想了想,指了个地方,指完觉得位置暧昧,尴尬地收了回来。 他倒是心无旁骛说:“这也是主财运的。” 想到这,我又把儿子的手拿给他。 “你还是看看吧,我觉得你看的挺准。” 他闻言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把儿子的手拿起来细细地看。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他神叨叨念道。 我连忙问:“什么意思啊?怎么解?” “他的命很好,唯一一点不足就是……”他叹了口气。 “什么?”我紧张起来。 “母亲稍显愚钝。” 番外——南柯一梦 眼前的情况十分奇怪,天特别蓝,路上跑着中规中矩方方正正的车,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奇怪,我只在以前的老相片上见过这种衣服,拦住一个小姐姐问了一下,我知道了,我是在做梦,我现在在很多年前的某地的一所知名大学里,我尝试着醒来。 “醒过来醒过来!”我呼唤自己。 “呃?你好?需要帮助吗?” 这个时代的人好热心,几个学生把我围了起来。 “你来找人吗?” 我可能看上去和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格格不入,那为什么会梦到这里?我归咎为睡前听他讲故事,讲他的人生故事的原因,我猛地惊醒,这个时间段我确实在这有一个熟人! 我被学生带到一个宿舍。 “宁教授,有人找您。” 宿舍里的人一回头我脸刷就红了,控制不住的,好英俊啊,我和这个人过了很多年吗?和他吃饭和他睡觉?我见过他的裸体?我背过身去捂着脸平复。 “宁教授,那我走了?”送我来的学生迟疑说着离开了这里。 我捂着脸回过头来:“你好。” “你是?”他很温柔。 我害羞道:“我是你老婆。” 他和善而儒雅地笑起来,边点头边道:“我知道,很多人有这个念头,但是,你很有勇气,你是第一个说出来的。” 我实在是控制不住,太可乐了,我笑着认真地说:“是真的,我真的是你老婆。” “需要我给你联系医院吗?”他很有礼貌地建议我回精神病院。 我眼睛转了转开口:“我们俩是在你五十八岁那年结婚的,我来之前我们俩已经结婚,嗯,五年了,我们还有一个儿子呢。”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问:“这是你们文学系的作业吗?” 我严肃点头:“是真的,我知道你大腿上,就大腿根那有个胎记,跟树叶那么大。” 他吸了口冷气,脸色不善:“你偷看我洗澡?”他把手放电话上可能预备报警。 “是真的!”我可不想变成噩梦,一把摁住他的手,“你,你可以问我,问我一些关于你的,别人不知道的问题。” “我是唯物主义者,不算命,你换个宿舍问问吧?” 我沮丧地坐到他的床上:“我要怎么说你才能信呢?” “走吧,”他起身拿上钥匙,一手放在我的背上推我起来,“我可以送你回家,你家哪里的?” 我赖着不动眨巴眼睛道:“北京。” 他无语地看我。 “我和你的家在北京。”我强调。 “北京,”他坐了回去,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问,“如果按你说的,我,六十多岁了,唔,应该退休了,我为什么要在退休以后去北京呢?我是被哪个学校返聘了吗?” 这牵扯一个天大的秘密,我去关上门,回来以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夹着烟没有吸,愣了片刻,然后说:“你如果想象力这么旺盛,文学系教授应该都认识你,我带你去找他们。”他说着要起身。 “不!”我直接坐到他大腿上,触感和以前不一样,像一个陌生人,结实而有力,我愣住了,忘了我要说什么。 他张着手臂不碰到我,冷着脸说:“这位同学,请你马上起来。” 我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耍赖:“是真的,真的是真的。”手下的皮肤也是紧绷的而不是松垮的,我恶作剧在他腮上亲了一口,然后我就被掀地上去了。 “流氓罪会枪毙的。”他冷着脸对地上的我说。 我坐在地上不起来:“反正我在这只认识你,我不走。” 他一脸高深莫测,坐下以后开口说:“我对你刚才的预言很感兴趣,你给我详细说说。” 我起身拖了另一张椅子坐到他面前低声说起来。 “……在这之前我不认识你,也不去关注这些事,所以我不知道,从我认识你,截止到我来之前,你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皱着眉头半信半疑但能看出眼睛里的震惊,我等着他的结论,但他只是端详我。 我继续交代:“我再给你说说我们家的情况吧。” 在我说到孩子问题的时候他打断我。 “可是,”他看了一眼窗外低声道,“我结过一次婚,但……一直没有孩子,当然,”他补充道,“这不一定是我的问题。” 我很不幸地通知他:“这确实是你的问题,你自己跟我说的,先天不足弱精少精,我们的孩子是,在,实验室里,呃……” “试管?” “对对对,哎?现在就有这个说法吗?” “有,但是没有普及,也不成熟。” “嗯,以后很成熟,儿子身体很好,现在可胖了。” 他下意识道:“别让他吃太多……”说完反应过来愣住了。 我哈哈大笑。 他笑着摇头:“你骗到我了。” “真的不是骗人。”我要跺脚了!我想起一件事,站起来把裤子往下褪了褪,他简直要吓死了,但我只是让他看我剖腹产的疤。 “看,这是我生孩子留下的。” “提提提提上裤子……”他别着脸结结巴巴道。 我觉得很微妙,歪着脑袋看他。 “你可喜欢和我亲热了,就是,”我的声音低下去,“就是不大行,摸摸索索把人勾上性儿来你自己又泄了气。” 他终于有了剧烈的情绪变化,甚至拍了桌子。 “一派胡言!” “没办法嘛,谁让我们俩差那么多岁嘛。”我没有退缩,这个他一点也不让人害怕。 他直愣愣地看我,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以后他开口蛊惑道:“那你想不想,试试这个年轻的我。” 哎!我没想到他能想到这个地方来,刚才不是还不敢看我吗。 “我,”我艰难开口,“我倒是不介意,我是你老婆嘛,就是,”我指外面,“天还没黑呢。” “天黑了就可以?” 我嗫嚅道:“可以啊,我们是夫妻嘛。” “那好,我带你去吃饭,晚上在我这里睡。”我觉得他说话总是有种威压,原来年轻的时候就有。 他借着和我出门吃饭的空打听了一圈,但确实没人认识我。 睡觉之前他让我给他写个条。 “什么条?”我一头雾水。 听完他的意图我感慨,这个梦太真实了,果然老王八蛋不是一夜养成的,我在纸上写道。 “我自愿与宁家齐发生性关系,艾丹丹,行了吧。”我递给他。 他满意地收了起来:“好了,睡觉吧。” 在床上他很诧异:“你的皮肤怎么这么嫩?” 我老实回答:“身体乳养的,你让天天抹来着。” “我对你好吗?”他把两臂撑在我身体两边和我说话,边说边蹭。 我分神去想,最后实事求是:“挺好的。” “那我是个不错的丈夫喽。” “嗯,”我老实回答,“除了年龄有点大。” 他立刻笑容消失,猝不及防狠心全进来了。 我惊叫又被他捂住嘴。 “别叫,宿舍隔音不好,”他皱着眉头痛苦得吸着凉气,“怎么这么紧,你不是生过孩子?对,我忘了,剖腹生的。”他在那里适应,一直看着我,看着看着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奇道。 “我还是不信你,但是,你很有意思,有没有兴趣考我的研究生。” 我们俩孩子都那么大了,就不用再研究,生,这个问题了吧。 “不对,”他喘着粗气说,“那按你的说法你今年二十六岁了?” 我被弄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不像,”他竟然说甜言蜜语,“你看起来二十岁还差不多。” 我也甜甜道:“你对我好嘛。”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他含着我的嘴唇道:“那我对你更好一点,别走了。” 我没有回答,抱住了他的腰。 做完以后俩人挤在床上,他继续刚才的话题,让我别走了。 我抬起头认真说:“这是个梦,你一个梦里的人物不要这么执着好不好。” “庄周梦蝶,”他神神叨叨,“你怎么确定这不是我的梦?” 我惊骇醒来,到处看了一眼,是我家,我在北京的家,我在身上摸来摸去,穿着睡衣没有不适感,这分明就是我的梦嘛,这时一张纸条飘然落下,我捡起来看去。 “我自愿与……” 我尖叫着扔了纸条。 二十二、驾照教练 我们家第N届家庭会议是钦文上幼儿园的那个暑假在书房召开的。 “钦文大了,”他坐在书桌后面烟雾缭绕中说道,“我给他改了个名字,你准备一下,收拾收拾东西……” 我看着文件上的“艾文钦”张大了嘴巴,回神以后眼里落下泪来,但是又抑制不住翘嘴角,我一边擦眼泪一边捂着嘴偷笑,笑两下眼泪又落了下来。 “……你在干嘛,给你五秒钟,”他看着我嫌弃道,“调试一下。”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你对我挺好的,”我清了清喉咙,感激道,“我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抽那么多烟,要按时吃饭,衣服也要记得自己添,”我又哭起来,仰天擦掉眼泪接着说,“我们离婚以后,你可以随时来看钦文,你永远是他的爸爸,但是我要回家乡了,可能离你比较远,”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憋回去,过去抱住坐在椅子上的他,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腮,深情道,“虽然我们的开始很不堪,你也不是个好人,但我不会忘了你的。” 他眯着眼睛看着我亲切问道:“说完了?” 我看着他深情而留恋地缓慢点头。 “好,那我接着说,你给钦文收拾东西,带他去幼儿园报道,以后你负责接送。” 我一头雾水:“啊?” “这一方面是为了他的安全,但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知道我的情况,有些东西会让一个成年人冲昏头脑,就不要说一个孩子了,”他在烟雾中看上去昏昏欲睡,自顾自说道,“我退休以后巨大的心理落差也有可能会毁了他,附属幼儿园不行,我听说他们攀比的厉害,我在离家不远的一个社区幼儿园给他办了入学,以后对外说你们是单亲家庭,你有个做教授的前夫。” 我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要和我离婚啊!” 他笑着讽刺道:“呵,让你失望了。” “哼,白高兴一场,”我嘟囔道,“那你怎么跟钦文解释啊?” 他神神叨叨:“我们需要给他创造……一个梦。” 家里突然多了很多关于地外生物的绘本,在小孩不了解身边事物的时候就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睡前给小孩讲故事,关于太阳系和生命起源。 “爸爸你好厉害。”钦文眼睛亮晶晶。 “爸爸就是做这个工作的,”他小声道,“但这是国家机密,连你妈妈都不能知道的秘密,你可以替我保密吗?” “当然,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钦文信誓旦旦。 我偷偷撇嘴。 我也有要学的东西——开车,我有驾照,和我的结婚证一起下来的,但是我这辈子就没摸过车。 我锤了一下方向盘,抓狂道:“你能不能不要抽烟了!我在开车呢!让你呛死了!” 他深吸一口烟说道:“你开得烂跟我抽烟没有关系。” 看到前面很远的路口拐进来一辆车,我就又一个点刹。 “你再开下去我要吐了。”他说。 我也想吐。 “行了,上公路吧。” 我猛打方向盘。 “先打转向灯。”他不凉不热地说。 我怒目而视。 “路在我脸上吗?” 我气鼓鼓地转过头去,慢慢的我渐入佳境,沾沾自喜道:“我觉得我开得越来越好了。” “对,你刚刚被一辆自行车超了。” “慢了安全。”我辩解道。 “是,这样你和钦文回家正好赶上晚饭。” 我没好气道:“你别说话了。” 越往城外开人烟越稀少,我觉得无聊起来,而且因为紧张…… “我脚麻了。” “我来开。”他和我换了位置,调整座椅系上安全带。 这是我人生中最错误的决定。 “限速八十!八十!”我抓着副驾驶上面的把手喊,“你看到路标了吗!” “自动挡提速太慢。”他摇头,而表盘上此刻显示的速度是一百二。 我带着哭腔劝道:“家齐,咱们家孩子还小呢。” “有点打飘啊,”他答非所问,“啧,日系车的通病。” 我哀求道:“打飘是不是因为你开太快了啊。” 路边的景色快速迎面扑来,我的心吓得砰砰跳,只能默念,他命贵他命贵,死不了死不了。 终于车停了下来,他放下车窗又点燃一根烟,对我说:“这里的鱼不错,你下去买一条。” 我不动,没好气道:“腿软。” “嗯?我摸摸。”他叼着烟伸手摸我大腿。 我没好气地打开他的手,下去跺了跺脚,去水库旁边里买了条鱼,回程坚决不让他开了。 也许是飙车提高了我的阈值,回去的路上我一直保持在八十上。 “你……” “不要和司机交谈。”我此刻注意力高度集中,打转向灯,注意路况注意路口,不想听他的冷嘲热讽。 他一直看我,我视而不见。 路上遇到卡口。 我问道:“这是在干嘛?” “查酒驾。” 我不会。 交警指挥道:“深吸一口气,然后持续地吐出来。” 我照交警的指挥做。 “没开过车吗?天黑了不开灯啊?太相信咱们首都的照明条件了吧,驾照我看一下。” 我这才知道他想让我开灯来着,我无言以对,他闷声笑,交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在车里点了下头。 一路上又学近光远光,我一个头两个大兼顾不来。 “开车这么麻烦啊。” “人笨事皆难呐。”他叹道。 本来就累,还被人三番四次冷嘲热讽,我突然就恼了,猛地踩下刹车,停到p挡点上手刹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不学了。”我扔下句话开始自己走。 不一会儿车追了上来,他开始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开挺好的,上来,不然回家鱼不新鲜了。” 我向来没有很多的骨气,只能上车默不作声继续生闷气。 他没话找话:“你来开吧?” 我扭头不想说话。 “我驾照过期二十几年了。” 我瞪大了眼睛,那还给我做教练!还飙车! 我小心翼翼倒车入库,停好以后瘫在方向盘上不想动。 “鱼呢?”他打开后车门奇怪道。 “我扔下面了,没有吗?”我跟着下了车探身进后车位查看,我趴下身子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还没等我想出个所以然,我被他推在了后车座上,他跨上来,关上了车门。 我抵死不从:“你就会这一招!” “管用就行,离婚的帐是不是还没跟你算?” 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我疑心保姆肯定看到车晃了,我把鱼递给她躲着她的视线问道:“今天晚上吃鱼吧,你刚才在干嘛?” “我一直在房间里和钦文玩玩具。”不知道真假,但是我当它是真的。 他走进来第一句话:“明天让老吴把车后垫换了。” 保姆也装不下去了,朝我抱歉地笑,我坐沙发上拿靠垫挡住了脸。 二十三、青云得步 从钦文上学,只要他在家,我们就不看电视,可以看动画片,由我或者保姆负责打开找到,陪看半个小时,这是为了小孩的视力和大脑发育,更是为了不要看到某些东西。 但看电视前需要先写作业,幼儿园竟然有功课,又要动手又要辅导,难为家长,钦文不算聪明不算笨,就是耐不下心来,多动症一样,把手工兔子灯给他做完,他连看都不看,这作业不知道老师布置给我的还是布置给他的,接着写拼音数字。 我火冒三丈:“这个拼音的顺序是这样吗?啊?回答我!是这样吗!我说了多少遍了!先写这个竖!占上面两格!把这个拼音,不,这排拼音,抄十遍!现在抄!抄完再吃饭!” 小孩爸爸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道:“反复无意义地抄写对学习没有帮助。” 我现在就是霸王龙,闻言冲他吼道:“那你来辅导!你来!” 他不说话了。 好不容易把作业写完,我在儿子的名字——艾文钦下面端正签上我的名字。 我们对学校的说法是单亲家庭,对小孩的说法是爸爸是研究外星人的科学家,身份必须保密,作为弥补,每月可以给他带回一件从外星人身上缴获的战利品来,钦文沉浸在这项国家保密工作中,于是他经常半夜三更偷偷爬起来摆弄他这些宝贝玩具,以至于早上起不来,于是我又发火。 “你再起不来就不要去上学了!” “真的!”钦文高兴的打蹦。 我七窍生烟,在餐桌对面看着他慢吞吞吃早餐,我频频看表心急如焚,人家跟他爸爸一样,细嚼慢咽,吃两口还要思考一会儿。 从家到幼儿园二十分钟的车程,我点上手刹,回头用杀人的目光看正在玩玩具的小孩,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做妈。 “到学校了,你还不下去。”我咬牙切齿对玩玩具的钦文说。 他依依不舍地安置好自己的玩具,慢条斯理地走了下去,我皱着眉头看他进了学校门口这才吐出口气浑身轻松,调转方向去找朋友逛街。 新朋友是钦文同学的妈妈,和我同龄,都是单亲,我们俩报名的时候认识的,后来经常一起混日子,送下孩子先去吃早茶。 “我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男人,”她调出手机来给我看,“你看看怎么样。” 我仔细端详了两眼:“长的倒是可以,就是不知道为人怎么样,主要还是看看他对妞妞好不好吧?” 她吸了口咖啡:“我其实找不找无所谓,父母好几套房子,不缺我吃不缺我穿,再嫁要面临的问题太多,还要担心他欺负妞妞,女孩子要好好保护嘛,但是有时候觉得想找个肩膀靠一下,你呢?你有没有再婚的打算?” “我和男人过够了,你看我前夫啊,”我立刻摇头,掰着指头控诉,“抽烟,喝酒,不着家,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人,代沟太大没有共同语言,也不管孩子,一个男人从此就绝了我的念头了。” “谁让你找个年纪那么大的呢。” “我那个时候二十出头我懂什么呀,人家给点东西我就感恩戴德了。” “你再找个年轻的,我给你介绍个年轻的。” 我敬谢不敏:“不要不要,就跟你说的,我又不缺钱,我干嘛再找个男人啊,给自己添堵啊。” “你还别说,”她拿起我的手,“那个老教授还真舍得下血本,你这个手链多少钱啊?不便宜吧。” 我好奇地看:“不知道啊,上次他来看孩子送给我的,很贵吗?” “你前夫这个级别的教授退休金是不是特别高啊,靠抚养费就能在北京养活你们娘俩,竟然还有闲钱给你买奢侈品。”她费解道。 “谁知道呢,可能有兼职吧,”我预感到我再说下去就露馅了,转移话题道:“商场应该开门了,我们去逛逛吧。” “好吧。” 地铁口多了士兵站岗。 “这是出什么事了?”朋友问。 “开会吧。” 她拿出手机遗憾道:“因为开会热搜上都没明星的瓜了,不好玩。” 在商场逛到中午,只相中了一件风衣。 “要两件吧,咱俩一人一件。”我拿出购物卡。 “卡也是你前夫给的?要是我前夫这么敞亮,我才不离婚呢,行了,谢谢你了,中午我请吃饭。” 我抱歉道:“不行,今天中午我前夫要到我那边去,我得回去。” 她和我说悄悄话:“你说实话,那个老教授是不是还在你那过夜呢。” 我苦笑着点头。 “你们这婚离的,”她啧啧称奇,“经常过去啊?” 我再次苦笑点头。 “老教授身体可以啊!”她感慨道。 “老教授”身体不可以,开了一上午会就把他开废了。 我回家的时候保姆把汤端上桌。 “在睡呢?”我指了指二楼。 “回来就睡了,你让他下来吃饭。”保姆喜气洋洋地说。 我蹑手蹑脚打开房门把衣服挂进衣柜。 “丹丹。”他躺在床上含糊喊。 “哎哎哎,我在这呢。”我赶紧答应。 “给我捏捏头。” 我洗了洗手脱了鞋上床给他捏头。 “新闻看了吗?”他问。 “没看,我逛街去了。” “以后要养成看新闻的习惯。” 我撇了撇嘴没说话。 “怎么不说话?” “我怕被钦文看见。”我找借口。 “那你就在手机上看,在洗手间看,趁他上学的时候看。” 烦死了,我糊弄道:“哎,知道了,下去吃饭吧,吃了饭我再给你按。” 他边起身边说:“下午一定记得看,回来我考你。” 保姆笑容可掬:“开瓶酒吧?” 我莫名其妙:“大中午喝什么酒啊。” 保姆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没看懂,出什么事了? 他伸手:“把手机给我。” 我把手机交出去,他打开一个新闻页面,点着说:“把这句话抄十遍,现在抄,抄完再吃饭。” 保姆一脸同情地看着我,我狠狠夺过手机,抬脚往楼上走并决定下次告诉我朋友,我的前夫老教授涉嫌学术造假现在在天桥底下要饭。 二十四、思想禁锢 我的前夫老教授自从升职以来忙了很多,早上比钦文上学还早,我和钦文吃着早饭呢,他就走了,到了晚上经常从单位来个电话说他不回家吃了,往往我和钦文一起做着作业他才回来,靠在沙发上半死不活,“丹丹啊丹丹”,念咒一样叫我。 “哎哎哎。”我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答应道。 “给我捏一捏。” 我就一边看着小的写作业,一边给老的捏一捏。 更可恨的是,晚上秘书会敲门。 我在睡梦中被敲门声惊醒,不都说上了年纪睡眠不好吗,他睡得就跟死了一样,我穿好睡衣去打开门低声问:“有什么事吗?” 他的秘书神情紧张:“麻烦您把宁主任喊起来,有点急事。” 我云里雾里去床上推他。 “醒醒醒醒,你的秘书找你有急事。” 他睁开惺忪的眼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赶紧去床头柜给他倒温水,他啜饮了几口才清醒过来,嗓音低哑:“怎么了?” “我不知道啊,小秦只说有急事呢。”我把眼镜拿过来给他戴上。 他挥手:“你叫他进来吧。” 小秦拿着手机走了进来,进来就把手机递给他。 我对他的工作不感兴趣,准备去楼下坐坐,这时手机里传来的声音绊住了我的脚步,我眼睛一亮,反身跳到床上去和他一起看手机,手机里传出男欢女爱的声音,而画面是一男一女在床上缠绵,赤裸着身体。 他顾不得赶我,紧皱着眉头看手机里的两个人,这两个人酣畅淋漓,女的大声叫床。 “好大……啊……你饶了我吧……啊……我要被你弄死了……” “哇哦~”我拖着长腔感叹,政界的大丑闻啊。 他这才把视线放到我身上,命令道:“出去。” 我才不要,我把头又往前凑了凑。 他不再理我,问小秦:“什么时候传到网上的?” “就刚刚,网警发现马上封了这个账号。” 他眯起眼睛:“马上?” 小秦嗫嚅道:“因为是深夜……网警发现不是很及时。” 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给我拿衣服,”他对我说,“我去单位一趟。”他把手机放到床上。 秦秘书走了出去。 我心不在焉帮他换衣服,不停地看向还在播放的手机。 “扣子系错了。”他提醒道。 “啊?”我回神,发现没有系错嘛。 他不悦地看着我:“别人办事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着痕迹地问:“他年纪大还是你年纪大?”这视频可播了有一会儿了,女的还在叫呢。 我只收获到一个凶巴巴的眼神。 他走了以后我被这种“艳照门”事件冲击的睡不着,在手机上翻来覆去地找,可是任我怎么找都找不到这个视频,可能撤下来了吧。 这时微信弹出一条信息。 老王八蛋:抓紧时间睡觉 他怎么知道我没睡,八成诈我呢,我没有回,装作已经睡了继续玩手机,第二天差点起不来,无精打采地叼着油条和钦文一起慢吞吞吃饭。 这时保姆从我身边走过,我两眼一亮,抓住她问道:“昨晚的事,你听说了吗?” 保姆嘘了一声,示意我看钦文,然后隐晦道:“听说了一点,咱们别管了,钦文爸爸他们会处理的,以前也不是没出过这种事。” 我遗憾道:“昨晚那个视频我都没看全。” 她也说:“别人办事有什么好看的。” “我还没看过呢。”非常遗憾啊! 保姆没好气把她的手机递给我:“看吧。” 我静音看,然后奇怪道:“我的手机为什么搜不到?” 保姆眼神闪烁。 我察觉到不对,追问道:“怎么了?” 保姆不看我说出了一个秘密:“我们,我们几个,从你搬过来以后,各有各的工作呢,我照顾你,司机看着你,秘书,秘书给你过滤手机ipad上的信息,这几年一直没有……”她笑了笑不说了。 我愣住,然后遍体生寒,多么可怕啊,原来不止我的身体,我的思想也是被关在笼子里的,最后我哭起来,浑身哆嗦:“他,他这是没把我当人!”难怪昨晚知道我没睡,那岂不是我在手机上和别人聊天,我浏览了什么网页他都知道。 他回来我就把手机摔到他的面前。 “你干什么?”他的精神不好,皱着眉头问。 我颤抖着声音问:“你有没有,你有没有一点点尊重过我,我是个人啊,你不能这么作践人啊。” “你在说什么?”他不承认。 我上去抢他的手机,他抓着我的手一把推开,喝问道:“闹够了没有!” 我瑟缩了一下,不再抢他的手机,但我心里发恨,拿起我的手机狠狠惯在地上,又一阵风似的回了卧室,把ipad拿出来也在地上摔了下去,一下没有摔破,我捡起来又摔,直到把它摔得粉碎。 我还不解气,指着外面道:“出去!你快出去住两天!”我才不要再次离家出走呢,我出去没地方住,他有的是地方。 可他不动,只是威严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反正你不出去我就出去,我……”我无处可去,“我回家去!” 他冷哼一声骂道:“泼妇。”然后扭头就走。 我尤不解恨,继续追着骂:“你有本事你就给我停水停电!我但凡跟你服一句软我不姓艾!” 他回身威胁道:“我等你来求我。”拂袖离去。 我吵了一架浑身轻松,不管不顾地等着停水停电,但是一直没有停,我,钦文还有保姆,迷迷糊糊地过了几天。 “唉,我不该和你说。”保姆装模作样。 “行了,别装了,谢谢你,王姐。”我认真道谢。 她爱怜地看着我,我没有妈妈,但在我的想象中,妈妈应该就是这样的眼神,我委屈地抹眼泪。 “我爸爸呢?”钦文问,“他好久没有给我带科学器材和书回来了。”男孩不比女孩,他们是不贴心的,爸爸妈妈谁有钱和本事他就和谁亲。 “不知道。”我把他放在学校门口。 “我好想我爸爸啊。”他感叹道。 我默不作声地骂,养儿子干嘛啊,不如叉烧。 二十五、同学打架 真是不如养块叉烧,过了没几天清净不需要伺候人的日子,钦文和同学在学校打架了,老师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一趟,我惊慌失措赶到学校,老师说,他把人家小孩鼻子打破了,我相信钦文,先去问他的说法。 “是他!他先骂我没爸爸!”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下意识地求助老师,可老师不站在我们这边,说什么怎么着也不应该动手。 “不是我先动的手!”钦文委屈地说,他不安地看我的神色,小心说,“我说,我说,我爸爸是科学家,不能对别人说,他就说我撒谎,他先推的我,妈妈,真的是这样的。” 我继续求助老师,老师又说人家孩子伤重,让钦文道歉。 我隐约觉得不应该这样。 “孩子受了伤,该怎么治怎么治,我们可以赔钱,但我觉得,钦文,没有做错。”我看着老师认真地说。 不多时另一边的家长也来了,人高马大的男人越过我就要质问钦文,我连忙护着,孤儿寡母让人指指点点,钦文一脸悲愤,我心疼得哭起来。 “艾文钦,”老师哄道,“给同学道个歉,你们还是好朋友。” 我看向钦文,我实在是应对不了了,于是希望他能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他却执拗起来,“我没有错!我不道歉!我有爸爸!” 我没有办法,只能给钦文爸爸打电话,这是我换手机以来给他打的第一个电话。 他语气冷淡,只说了句:“嗯,我知道了。” 我们坐着等了一会儿,小秦带着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中年男子进来就冲我们过来,心疼地看着钦文,可我们俩都不认识他。 “孩子受委屈了,唉,是我监管不力啊,我改日一定登门赔罪。”他对我说。 我莫名其妙,只能笑。 小秦从进来就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校长处理这件事,在校长的颠倒黑白里,他示意我和钦文跟他走,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小秦告辞,经此变故钦文兴致不高,于是我把他带了出来,找了个小公园买了冰激凌坐秋千上磨日子。 “唉,我不想去上学了。”他老气横秋地说。 “今天的事,”我问,“你觉得是谁的错?” “我不知道,”他边舔冰激凌边茫然地说,“我们俩是好朋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我没爸爸,可是,我觉得我的处理方式有问题,老师我觉得也不对,校长也不对。”他语言混乱。 我叹气,我不知道怎么教孩子,我和他的表达方式差不多,觉得好像是都错了,老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以权压人错了,校长知道钦文爸爸是谁又以更高的权压人更错。 “唉。”我们俩一起叹气。 我回家还有更愁人的事等待着我,我给宁家齐打电话了,他说等我求他,我求了,他今晚肯定会回来,我坐立不安地从下午等到晚上,一直到深夜他都没有回来,我怅然若失之余又松了口气。 这口气明显是松早了,我睡着的时候听到了门响,他睡觉我要蹑手蹑脚,而他,从来不介意会吵醒我,开门开灯脱衣服去洗澡,叮叮咚咚,我闭着眼睛佯装入睡,直到那偏凉的身体贴着我的皮肤。 他的嘴唇也是凉的,人上了年纪血脉不畅体温偏低,舌尖也有点凉,刚刷了牙也没有去掉那股烟味,他的手倒是很温润,规律地捏我的胸脯,我绞紧了腿,可他还没硬起来。 他啧了一声,但是没有下去拿药,而是拿起我的手摸了上去,那块软绵绵的肉,摸了一会儿有了些许起色,他闭着眼睛呻吟,因为不够硬,它总是从我的身体里滑出去,那个时候他就会捏着再把它顺进去,指甲频繁刮疼了我,我哭起来。 “哭什么?嗯?”他凑到我的脖子上闻。 “学校,”我抽泣着说,“不好。”处处都是以权压人,我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果是平时我不会想这么深刻,糊里糊涂地过下去好了,但最近频繁有事情点醒我,点醒我就算他在我面前可以跪搓衣板可以低头认错,我们之间,是有天堑的,我如果在这样的性爱中沉溺,和出卖肉体有什么区别。 他叹了口气:“我也讨厌这个。” 我没想到他也这么说,睁开眼看过去。 他笑了笑:“我也不是心甘情愿来北京的呢。”也许这就叫一山还有一山高。 他还想做,但我心情不好,我别着头不怎么下力气地推着他,他看出来了,冷言冷语道:“过了几天逍遥日子上瘾了?” 我躲着他的眼光大胆道:“我……我不喜欢这样。” 他眼神冰冷地盯着我,爬起来穿了衣服又走了,还把门摔得震天响,我的心也跟着砰了一声。 钦文要转校了,校长知道了他是谁的儿子,那以后就不安全了,宁家齐表面对钦文不怎么热切,可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他甚至不期望钦文继承他的大脑,只愿这点骨血能平安。 妞妞和她妈妈冯韵很不舍,冯韵很奇怪:“怎么好好的要转校呢?” 我搅和着杯子里的冰块,无精打采道:“这不是和同学闹了点别扭嘛。” 冯韵感慨道:“那以后我们俩就不能一起逛街了。”钦文的新学校有点远,以后如果不是单独邀约,我们俩很难再一起玩了。 妞妞也很不舍:“艾文钦,你为什么要走啊?” 钦文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跟他爸一样,高深莫测道:“这是我和爸爸共同决策的结果。” 我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还没去过你家呢,今天中午去你家吃饭吧!”冯韵突发奇想。 “我家?”我很惊讶。 要去我家之前我给她打了预防针,因为以后不会再见了,和她好了三年,我骗了她三年,现在要分别了,我想对她说实话。 冯韵很镇定,她说:“唉,你的话里有很多漏洞,我其实多少有点心理准备,再说,我也不是没见识,我有同学也嫁到这里面来了。” 我倒是很惊喜:“什么?你同学也嫁了老头儿啊?” 她颇为无语地看着我:“当然不是,人家嫁的是老头儿的儿子。” “哦。”我很失望。 保姆很惊喜,欢天喜地地招待我的朋友钦文的同学,她是个好心人,总是希望我们娘俩有点正常社交。 冯韵试探着问:“那个……老教授呢?” “哦,”我边给妞妞拿吃的边说,“他不回家,我们又吵架了。” 我以为天底下的人都跟我一样,只认识一号人物,没想到冯韵看到突然回家的宁家齐激动地直哆嗦。 她掐着我的胳膊,眼里有泪,咬着牙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宁老师是我的偶像!” 粉点好的吧我说! 二十六、拈酸吃醋 “他是一个介乎于神和人之间的存在……”冯韵看着二楼紧闭的书房门说道。 我搓了搓胳膊。 “他高瞻远瞩!他聪明睿智!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就提出了远超于这个年代的观点。”冯韵热泪盈眶,“他屹立不倒,周旋于各派势力之间,但是!权力并没有让他膨胀,他身上总有种读书人的破碎感,然而他再也回不去他的讲台了……” 我又搓了搓胳膊。 “他总是以上帝视角审视别人也审视自己,他曾在书中断言,他是不会获得幸福的……” 我给冯韵递纸,她低头拭泪。 冯韵突然抬头正经问:“你们家还缺保姆吗?” 往餐桌上摆菜的保姆闻言震怒:“我还在这呢!” “哦哦哦对不起。” 冯韵用一种类似于婆婆的眼神看我,嫌弃道:“他为什么会娶你啊,我觉得他需要的是一个像耶输陀罗一样的妻子。 ” “谁?”我好奇道。 “乔达摩悉达多的妻子。” “那又是谁?” “释迦牟尼佛!他你都不知道啊。” 你们粉丝好可怕哦,拿他比如来,不怕给他折寿啊。 他是回家拿东西的,拿了东西就要走,但是冯韵留他。 “宁老师,不,宁主任,您不一起吃了饭再走吗?”她深情款款。 “叫我宁老师吧,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他深切怀念。 我目瞪口呆。 饭桌上开上了粉丝见面会,我一句话都插不上,因为那些理论我听不懂,宾主尽欢的饭局结束,冯韵甚至要加微信,他欣然同意。 “不行!”我把手捂在他的手机二维码上。 他们俩同时看向我。 我继续反对:“反,反正就是不行!” “哦~”他拖着长腔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跟冯韵解释,“不好意思,家有悍妻。” 我松了口气。 但他接着对冯韵说:“有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我给你拿张通行证。” 冯韵喜笑颜开。 从那天起,冯韵周末就会带妞妞过来,说是找钦文玩,但进来就东张西望。 “宁老师在家吗?” 我开门见山:“你不觉得你对好朋友的老公太热情了吗!” 冯韵耸肩:“你们俩不是关系不好嘛,以前你可跟我没少骂他。” 我结结巴巴解释:“我,我,我那是!” “是什么?”她追问。 “反正你跟他保持距离。”我不管了,就是不行。 可我说了不算,俩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冯韵甚至进了书房,那是我的地方! “你不是不喜欢我教你吗?”他冷淡道。 “我现在喜欢了!我要学。” 他笑了笑,礼貌道:“以你的文化水平,你,”他遗憾地摇头,“学不会。” 人家俩人在书房亲切交谈,我在厨房做饭,保姆一直在偷笑。 “你笑什么?”我发脾气。 她无奈道:“你吃醋你就上去看着点嘛。” “狗才吃醋呢!” “嗯。”她继续择芹菜。 我继续解释:“我不是吃醋,我就是……就是……” “就是你的地方你的人被人抢了嘛,那不就是吃醋嘛。” 我小声嘀咕道:“我又不喜欢他。” 王姐感叹道:“人啊,是有心的,喜欢不喜欢的,你们也过了七年了,我有时候不是挑唆事儿,是盼着你们能好,你傻乎乎的,钦文他爸呢,又不会和女人过日子,拿你当孩子当下属管。” 我怔怔地回头望去。 保姆不看我,接着说:“我在这工作二十年了,他苦啊,看着风光,跟了这个跟那个就是不倒,其实呢,手里没实权,谁也不信任他,一开始这家里就没个家样,后来,你来了,才好了些。”她回头看着我。 我答非所问:“我白和你好了,你还是向着他。” 她骂我:“小没良心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是糊里糊涂地过下去,还是……”她不说了。 我好奇道:“是什么?” 她却不说了。 我若有所思,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这是我的家,这是我老公,凭什么我要下来让他们在上面,没有共同语言怎么了,是他巴巴地把我弄回家的,没有共同语言就和我看狗血电视剧!想到这里,我气鼓鼓地上了楼,猛地打开书房门。 抱着的两个人迅速分开。 我的嚣张气焰被泼了一盆冷水,熄灭了。 “哼,哼,哼。”我抱着胳膊笑了三声。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问道,“饭菜做好了?” “做好了,”我语气温柔道,“怎么在书房里就抱起来了,书房里没药吧?” “药?”冯韵好奇道,“什么药?” 他不置可否,越过我下楼吃饭。 留下冯韵茶里茶气地解释:“你别误会,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宁老师扶了我一把。” “我……你……”我看着她只觉得心酸,眼泪落了下来,“你要想好,别让他骗了。” “骗?”冯韵奇怪道,“骗什么?” 我擦了把眼泪接着说:“他可会骗人了,把你骗回家又不好好待你,管头管脚……” 冯韵担忧地牵起我的手:“你没事吧?” 我深吸口气:“你们吃吧,我出去散散心。” 我不想让保姆和他看到我的眼泪,不顾他们的询问,拿起车钥匙跑了出去。 开车走在路上电话叮叮咚咚响,我趁着红灯,拿起来看到他和保姆的电话,我没有回,看到冯韵发了微信我才打开。 妞妞妈妈:哎,真生气了,我们俩骗你呢,宁老师说难得见你吃醋想逗逗你,给了我一套他亲笔签名的书,听到你上楼的声音就假装抱在一起。 我十分无语,这时灯绿了,我边开车边打字:你们俩有病吧 妞妞妈妈:我觉得你们俩关系怪好玩的,真的,看着岌岌可危又牢不可破,你们俩差异这么大,你说怎么过了这么多年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的信息又发过来了。 妞妞妈妈:可能,这就是爱吧 我看着这句话毛骨悚然,赶紧解释道:我才不爱他,我天天盼着离婚呢 我顾着打字没有注意到前面的车突然停了,一头撞了上去。 二十七、离婚分居 我没系安全带,胸口下面重重地顶在了方向盘上,我呲牙咧嘴捂着痛处下车跟前面的车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顾着回信息来着,您修车多少钱我赔。” 这时路口的交警也走了过来,开始处理事故,我边听边呼吸困难起来。 交警看着我的状态问:“你是不是受伤了啊?” “啊?” “你的症状,不行,你先去医院,你的家属呢,快点联系他们。”说完交警侧头跟对讲机那边汇报情况。 我的胸口越来越疼,喘气都疼,我艰难地从车里拿出手机,上面还有他的未接电话,我还记挂着我那小小的自尊心,跟交警说:“麻烦您给我打吧,我说话都疼。”我没有意识到,这种电话由警察拨出去,对于接电话的人来说多么恐怖。 我的车先放在路边由交警处理,我还可以自己坐着呢,就坐警车去医院,附近有个医院一站地就到了,刚起步走了一会儿,警察接了个电话,眼睛越睁越大,惊悚地扭头看着我。 “怎么了?”我好奇道。 他掉头,然后伸手把警灯警笛同时打开,说道:“我们去协和。” 一路上不停有警车和警用摩托从匝口插进来开道,路口也开始管制,我丢人地捂住了脸,一路绿灯到了医院门口我表示可以自己走上去,但他们坚定地要我躺着,而且都用一种窥视的眼神看我,我索性紧闭上眼睛装晕,然后真的晕了过去。 “肋骨骨裂,没什么问题,年轻嘛,吃点药,自己就能恢复。”我听见有人这么说。 “好,谢谢。”这是宁家齐的声音。 我紧紧闭着眼睛,感觉到应该有人坐到了我的面前,但是一直没有动静,我睁开一点点去看,被人抓了个正着,我心虚地笑。 他叹了口气:“故意的还是意外?” 我怕说是意外会挨骂,我就撒谎。 “故意的,我不想活了。”我捂着眼睛假哭起来,结果带动胸膛又疼起来,于是假哭变成了真哭,越哭越疼,越疼越哭,我想起刚才的信息抱怨起来,“你还让我吃醋,我才没有吃醋,我又不喜欢你,我又不是自己愿意的,我干嘛要嫁给一个和我达一样大的人啊,我嫁了就算了,我还要喜欢,我才不要喜欢,冯韵又喜欢你又懂你,你去找她嘛!”越哭越委屈,“你还!你还处处比我强,钦文学校的事你打个电话就解决了,今天又是这样,我不喜欢这样,我想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过日子。”翻过来覆过去说了好多。 他深深叹气:“你好好养病,等你痊愈,我给你一个说法。” 不久后保姆来了,也来了一个护工,她们一起照顾我,但宁家齐一直没走。 “你不忙吗?”我边吃饭边问道。 他关上手机说:“你不是说过,你病了就算有人照顾,也希望我能在你身边吗?” 我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过?” “啊,忘了啊。”他喃喃道。 住了一星期,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回家我发现我的东西被整理好了。 “这是要干嘛?”我惊讶地问。 司机帮我把东西拎上车,保姆也帮忙,说道:“给你们娘俩找了个房子,就在新学校隔壁。” 我一头雾水,问道:“家齐呢?” 保姆欲言又止:“算了吧,别当面告别了。”她推着我上了车。 我的心里有了个结论,我这是给冯韵腾地方呢。 我真的过上了娘俩相依为命有个前夫老教授负责拿抚养费的日子,钦文的新学校就在小区隔壁,早上吃了饭我走着送他去上学,我们的家很小,只有八十平,也没有保姆司机保镖,但我很自由,有一天我送钦文上学发现有个牌子,他们在招学校厨房的工作人员,于是我有了新工作。 周末保姆给我们打电话:“钦文啊,想没想阿姨啊?” 我听着哈哈大笑,指挥钦文道:“你快说,你想了。” “想了来找阿姨玩好不好,阿姨做了你最爱吃的京酱肉丝。” 我的笑容消失,钦文开心道:“好耶!”转头问我,“我们去找阿姨玩好不好?” 我强颜欢笑,跟保姆说:“我们能进去吗?你跟哨兵打个招呼吧。” 保姆嗔道:“打什么招呼啊,他们看到你的车牌就放行了,快点来。” 我只是怕遇到冯韵,那样多尴尬,女主人和客人掉了个个儿。 我偷偷问保姆:“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保姆朝二楼努了努嘴:“睡觉呢,昨晚十二点才从外地回来,在书房里又忙到早上。” “哦,”我不着痕迹地问,“冯韵呢,也没起来?” 保姆一头雾水:“谁?” 我努力装出不介意的样子:“冯韵啊,宁家齐那个新……”我们还没离婚,我不知道怎么叫她。 保姆用看傻逼的眼神关切地看着我:“让你搬出去是因为你说盼着离婚,那条信息我们都看见了,你都为这事寻死了,哪能不依你啊。” 我这才知道两下里想岔了,我解释道:“我没寻死!”然后跟她解释。 保姆听完良久无语,最后说:“这叫什么事啊!” 到了吃饭的点二楼一直没有动静,我频频看上面,问保姆:“他不下来吃饭吗?” 保姆给钦文夹菜:“你不在这谁敢管他。” 我悻悻吃了两口食不知味,索性放下筷子:“我上去叫他吃饭!” 卧室又熟悉又陌生,我在这里住了七年,却总找不到家的感觉,和床上的人过了七年,行为上把他当丈夫,却总又怕他又恨他。 他在熟睡,鼻翼两侧还有眼镜的痕迹,我坐到床上伸手去摸,被他抓住了手,他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缓缓地闭上了。 “回来了?”他含糊道。 我趴到他胸口上点了点头。 “回来就别走了。” 我才不要嘞,我喜欢这样,我喜欢在幼儿园给小朋友做饭,然后和钦文一起回家,但是睡着以后会觉得有一个人,应该有一个人在我身边的,他只是去洗手间了,随时会推开洗手间的门,丹丹啊丹丹地叫我。 “嗯?听见没有?”他又问。 “不要。”我断然拒绝。 他又睁开眼睛,费解地看我:“你真的回来了?” 可怜的孤独的老头儿,我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 番外——笨妻愚子 他后悔了,一个人不应该高估自己的自制力去挑战海洛因,一个人,也不该享受了青年的自由中年的洒脱再去奢望老年儿女双全承欢膝下。 冯韵眨巴眨巴眼睛:“她说她不爱你,做梦都想着离婚呢,她以前一直都是这么跟我说的。” 心里知道和听到原来是两回事啊,他笑着表示自己不在意,心里却恼了,养不熟的白眼狼,难道自己对她不好么?心里想了千万种整治她的法子,立意要她臣服,管着她看什么才到哪呢,让她什么也看不到才行,就说自己坏了事,把她送到一个不得见人的地方去,儿子也让她见不着,找个哑巴给她做饭,好吃好喝伺候着,这样活着的人只怕五十岁也难过,算一算正好跟着他走,也算不白跟他一场。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小艾的电话,他心中有气等它响了一会儿才去接,然而电话那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你好,我是交警大队的,机主在德胜公园门口出了交通事故……” 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茫茫然站起来又倒下去,保姆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哎呦!这是怎么了?快!老吴!你出去叫老吴!速效救心丸放哪了!”到处放的速效救心丸第一次派上用场。 他把药咽下去,茫然指挥道:“给,给公安上的,谁,那个……”叫什么来着。 还好老吴机灵,迅速安排好了事宜,也向他汇报了真实的情况,人没什么事。 下了一万回的狠心看到她躺在床上还是心软了,莫名地想到自己是看不到她老去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顾的样子的,离婚不行,还有个儿子,还有他死后的诸多事项,那就搬出去吧,离学校近一些,不要再开车了,至于他自己,不要紧的,他在三十岁就看透了,孤独,才是人生的常态。 如今她又回来做什么呢?年轻人的身体温度比他高,皮肤也是紧绷的鲜活的,从她的衣服里面跳出来,跳到他身上,亲他摸他,好像很爱他一样。 “你走。”他狠了心。 “我想你了。”她黏糊糊地说,手顺着裤腰要伸进去,意图讨好他,翻来覆去只会这个,粗俗无趣,一点调情的手段都学不会。 他抓起她的手扔到一边,心里有羞有怒,因为那只是一块软肉,他已经过了晨勃的年纪,再怎么补,他也挽不住太阳的西沉。 “我就知道,你肯定看上冯韵了!” “愚妇!”他忍不住骂道。 “你才愚,心眼太多把自己都算计进去了,你活该打光棍!” 就是这样,这是他沟通都欠奉的妻。 他忍不住叹道:“糊涂啊,上了年纪娶这么个女人,我糊涂啊。” “那我走好了,以后再也不来了。” 他怀里一空心就慌了,下意识又把人拉了回来,浅薄,但美艳,生着气的时候还有几分傲气,鲜活生动,家里没有她就没有了人气,他已经过了需要共同语言的年纪,他想要个家。 他立意让她高兴高兴,便起身去床头柜里摸药。 “我不要!”她还起高调了。 他冷笑道:“不要你刚才摸什么?不要你上赶着摸男人的卵?” 药效一时半会儿还上不来,他便捧着吃她的奶,年轻是好,挺翘饱满雪白嫣红,她又胖了,他想到这里又生气,离了他就胖,牙上加了力气,她的声音就变了,悠扬婉转,既立意要她开心,他便做了这辈子都没做过的事,她惊慌失措用力去推他的头,推不开又哭,哭着却忍不住挺腰往他脸上凑,药效上来了他便下了真家伙,射精冲动很快就来了,他咬牙忍着,定要让她舒服。 射完以后浑身发虚,心脏砰砰地跳,然而他又去床头柜摸药。 “你不要命了!” “一次两次没事的。” 下楼的时候已经两点,他在最后一阶楼梯那里趔趄了一下。 保姆如今胆大包天,和小艾说“悄悄话”:“又跪搓衣板了?” 他眼神凌厉地飞了过去。 “你瞅她干什么呀!洗手吃饭去!”小艾瞪着眼睛问。 保姆嚣张地耸肩,去厨房端饭。 他还没有发火,六岁的小畜生牛一样冲过来,一头撞在他的肚子上,本就脚下虚浮,差点被他撞个跟头。 “爸爸,我好想你。”圆圆的小脸抬头看着他说。 吵吵嚷嚷烦得人头疼,他边吃饭边抱怨:“你们搬回来也行,可不能这么吵我。” 小艾歪头看他:“谁要搬回来啊,我们才不搬回来呢。” 完结 我和刘蓉冯韵在机场道别,拎着在景区买的纪念品去找保姆。 “这是给你的。”我把一串手链和几个袋子塞到保姆怀里。 “哎呦,不便宜吧。” 我吐槽道:“老板说是绿松石,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染色石头,你别戴,到时候弄一胳膊绿色,不知道的以为中毒了呢。” “那你买它干嘛啊。”保姆顺手戴到胳膊上。 “贼不走空嘛,表示我到此一游。”我停了一下偷偷问道,“人呢?” 保姆也压低声音说:“在书房呢,你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我赶紧抓起包跑路。 我又背着牦牛肉干去给同事发。 “黑了。”同事感叹道。 我嬉皮笑脸:“捂捂就白回来了,最近辛苦大家了。” 这些吃的不好给小朋友发,怕他们吃出毛病来,毕竟都是金贵的独生子女,于是我给他们看我拍的照片。 “哇,老师,这就是布达拉宫吗?” 我在食堂里干了三年,因为做饭好吃还很温柔,偶尔还能帮老师看看小朋友,园长看我机灵,问我愿不愿意做一名保育员,就是没有编制干辅助工作那种,跟在正规老师后面照顾照顾小朋友领他们睡觉什么的,不带他们上课,我也想考个证,但是好难啊。 “小艾老师,我好想你。”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依恋地靠到我的肩膀上。 “哦~我也想你,小葡萄。”好喜欢女孩子啊,我为什么没有生个女儿呢。 儿子太糟心了,我在小学门口张开怀抱想抱一下我那阔别半个月的儿子。 “钦文,妈妈好想你。” 他伸出一只手隔开我们俩的距离,左右环顾以后严肃道:“啧,注意影响。” “哼!”我收回怀抱,抱着胳膊不走了,不讨喜的孩子,一点都不想我。 “好好好,”钦文回过身来,又看了一下四周,敷衍地抱了抱我,“好了吧,女人真难办。” 我狠狠揪他耳朵:“你学点好的吧。” 我还没有到下班的点,于是把钦文带到办公室等我,放学的时候有同事逗钦文。 “昨天来接你的车是谁呀?” 钦文保密工作做的很好:“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就是语气很欠扁。 “呦,小艾你瞧你这儿子,老气横秋的,”同事转向我,“这半个月你出去玩,天天有辆大众来接他,是你们的亲戚吗?” “不,”我坦然道,“是他爸爸,我出去玩的时候把他托付给他爸爸了。” 同事笑得很微妙:“你们离婚以后关系还挺好啊。” “还好吧。” “这趟去西藏花了不少钱吧?”她旁敲侧击,“哎,你们为什么离婚啊?” 我很奇怪:“你今天怎么了,问的问题都怪怪的。” 她朝我招了招手说悄悄话:“你前夫,来接钦文的时候跟门卫大爷聊了两句。” 我惊骇地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知道他是……” 同事看我怕成这样赶紧安慰:“你别害怕,你那个时候小,难免做错事情,他说已经原谅你了。” 我察觉出不对:“啊?他怎么跟你们说的?” 同事叹了口气,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我:“说你们离婚是因为你嫌弃他穷,被一个老头儿包了。” 我捂住额头思考了半天,然后问道:“我前夫长什么样?” “你自己老公你不知道长什么样,就一个挺老实的男人,看着文质彬彬的。” 那是宁家齐的秘书,我咬牙切齿。 “唉,”同事叹了口气,“要不你和那个老头儿断了,好好回去过日子吧。” 我就是不回去!就会败坏我的名声!我气鼓鼓地带着钦文回家,结果发现邻居也在用嫌弃的眼神看我。 “大娘,”我笑着问,“乘凉啊?” “哼。”很相熟的大娘摇着扇子从我身边走过,不搭理我。 我问钦文:“秦叔叔来过我们小区吗?” 钦文想了想:“来过,和那些爷爷奶奶还说了一会儿话呢。” 我在邻居八卦好奇的眼神中回家,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不小心摔破了俩碗,我要气疯了,这是我们分居的第三个年头,生活观念不一样倒是不必强行扯在一起,我和钦文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他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周末我们会去他家玩,他晚上偶尔也会来我们家过夜,好吧,不是偶尔,只要不加班,他是一定会来的,那跟以前有什么区别呢,区别可大了,我自由自在了很多,这是我家,然后我开始不受他控制起来,比如这次我说我要去西藏旅游半个月,他不允许,我怎么会听呢,把钦文扔给他收拾行李和两个朋友就踏上了旅程。 我把衣服恶狠狠地扔进洗衣机,在外面我一直忐忑不安,每次用身份证都要战战兢兢,就怕他把我挂成网上逃犯,结果在这等我呢,又给我造谣,被老头儿包养了,他对自己定位很准确嘛。 我把饭菜扔到桌子上,没好气道:“吃吧。” 我气得吃不下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是要好好待我要让我自由让我舒服,不过就是不顾他的反对出去玩了一趟就又坏我名声,逼着我回去呢,我在卧室听到外面钦文在用电话手表通风报信,很好,更生气了。 一直到了深夜门口才传来动静,我振作精神准备打架,卧室门打开,一大捧玫瑰花出现在我面前。 呃,这没用,防腐拒变呢。 “欢迎回家,”一个首饰盒子出现在我面前,“景区买的首饰不要戴。” 我气消了一点,但是,我又要开口。 “我很想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嘴巴使劲往下耷拉无奈最后破功,把东西薅过来抱怨道:“你可真讨厌。” 他吐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至于传言,随它去吧,我再次把事情想简单了,周末我和钦文在他家玩,保姆从外面拿进一个快递盒子。 “你的快递。” 我一头雾水,我买东西已经不用这个地址了啊,我拿刀拆开,上面是个卡片。 “宁夫人,您好,冒昧打扰,家齐同志宠妻之名远播,然,其风流本性不改,在外另设一处豪宅金屋藏娇,我不忍……” 我看到这里火冒三丈,把卡片扔在一边看其他的东西,是一沓照片,里面的男人果然是宁家齐,但是,送他上班,在车里和他接吻,透过窗帘的缝隙,和他在床上纠缠在一起的女人,是我,万幸那天好像脱完衣服就把灯关了。 宁家齐回家就问:“今天有没有人给你送东西?” 我边帮他脱外套边悻悻道:“你也收到了?” 他冷哼道:“当面对我发难了。” 我大惊失色:“那你怎么处理的?” 他露出得意的神态:“我怎么处理?我把结婚证给他们看了。” 我想了又想无奈道:“既然外面都不安全了,我和钦文搬回来吧。” 他噙着笑不说话。 我察觉到不对,惊慌道:“别人为什么要对付你?你不是要退休了吗?” 他骄矜地坐到沙发上,掸了掸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点头道:“又升了。” 烦死了,什么时候能退休啊。 番外——厉害的小寡妇(一) “你说你当初违规给我办了那么多证,为什么不办个教资证呢?”我霸占了他的书桌电脑看题,边看边恨不得把电脑吞下去,等考完试我可以再吐出来的。 “没有违规办理,只是根据实际情况和未来发展酌情提前颁发相关证件。”他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看书,顿了顿以后说,“至于教资,我当时认为,你没这个需要,也,没有这个脑子。” “不行,”我对他的话置之不理,思考片刻下定决心,郑重道,“我要找个地方拜拜,你知道哪里比较灵验吗?” 他放下书平摊双手做耶稣状:“不如拜我。” 我翻了个白眼,躲到了电脑后面。 到了十点他催我去睡觉,我无精打采地继续操控鼠标往下拉:“你先睡吧,我还有两天就要考试了,我想看个通宵。” 他站到我身后看着电脑上的题说道:“要不就算了,幼儿园老师而已,辞了算了,你说呢?” 我才不要嘞,我喜欢上班,我现在才理解那句话,女人是不能没有自己的事业的,如果没有工作,整个心力就会全部放在男人和孩子身上,不动脑子没有交际的结果是越来越傻。 我坚定道:“我一定要考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高兴道,“我要是考上了,我们俩就算同行了哎!” 他一脸吃屎的表情,但在我威胁的目光里说道:“同行,对,勉强算吧。” 又瞧不起人,我指着外面道:“别在这打扰我,我要看题。” 他低声诱惑道:“求神不如求己,求己,不如求我。” 我回头看去,他饱含深意地挑了一下眉,我懂了,我刚要反驳,又突然警醒,转了一下眼珠,笑着甜甜道:“那我求你。” “我去卧室等你。”他说,这是索要性贿赂了。 等药效的时候我认真问道:“你怎么给我处理?” 他支着一条腿靠在床头昏昏欲睡,闻言睁了睁眼睛,慢吞吞道:“你只管好好考,剩下的交给我。” “可你怎么知道哪个人是我呢?” “我告诉你,”他低声耳语道,“不管哪一场,你在试卷的右上方,做一个记号,到时候……” 我笑着点头,感叹道:“你真聪明。” 性贿赂自然是伺候好他,可他又嫌我蠢笨。 “不解风月。”他摇头感叹,拿来我的手。 我心里说,直奔主题会更快结束啊,谁愿意你到处摸来摸去。 “来,我教你。” 男人越上了年纪越折腾人,越不行越折腾人,不过好在他已经不像刚结婚以后那样折辱我了,现在更接近于讨好,我被弄得咯咯直笑。 “你笑什么?”他无奈道。 “你弄得我怪痒的。”我笑着把腿从他的肩膀拿下来。 教资结果下来那天我垂头丧气地从楼上下来。 他不等我开口就解释道:“唉,人家专门打电话来跟我道歉,说你,”他怜悯地看着我,“考得太差了,但凡能看过去,人家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他又叹了口气。 我看他演完戏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你猜怎么着,我考上了!” 他微不可查地愣了不到一秒,笑着恭喜我:“那太好了!” 我们俩心照不宣地笑,笑完我不再掩饰我的咬牙切齿,他也不再掩饰他的阴谋算计。 “你怎么做到的?”他狐疑地打量我。 我沾沾自喜道:“我,是不聪明,可我,了解你啊。”这么多年的夫妻,我知道他不会乐意看到我的进步。 他明白过来:“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做记号。” 我看着他的脸色轻轻道:“我啊,不止没有做记号,学校有个和我一起考试的,她比我去的早,却总是排挤我,最近更是因为你给我造的遥对我冷嘲热讽,我呢,就偷偷让人传话给她,在试卷上面做记号,会被录取,所以,你让人刷下去的,不是我。” 他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我,最后幽幽道:“你这样,就不可爱了。”男人不喜欢聪明有心机的女人。 可女人最不需要的就是可爱,比起可爱我更想要可怕。 我哼了一声:“我要是二十岁,可爱就可爱,可我都三十了,说我可爱,那不是骂我吗。” 他说出男人出轨时推卸责任的经典话术:“你变了。” 我笑着恭喜他:“你教得好啊。”若不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若不是有这样的男人,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心计。 他不乐意看到我的进步,也不会乐意看到我的改变,冷哼一声拂袖离开了家门。 我心脏砰砰直跳,手一直在哆嗦,这是我第一次正面对抗他,不是撒娇,没有虚以委蛇,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番外——厉害的小寡妇(二) 这次的事件非同小可,我在直接挑战他的权威,我在书房研究了三步走策略,首先要拉拢人分派系,我把家里的其他两个人叫过来开会。 保姆冷言冷语:“我就知道,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你也开始学会开会了。” 我拍着桌子警醒她:“这是政治斗争!” 她翻了个白眼不理我。 我把事情摊开来谈,我要抗争!我要争取自己的权力!我要打败这个暴君! “我们受他压迫已经很久了!天天看他的脸色!”我情绪激动,“难道你们不想在这里家里可以自由地呼吸吗!” 保姆先发言:“小艾啊,我是拿工资的你知道吧?” 我拍着胸脯说:“以后我给你发!” “你一个月,赚多少钱?” “六千。” “我一个月两万。” 是我僭越了。 我接着对钦文说,可这个叉烧很崇拜他爸爸。 “我认为,首先啊,我爸爸不仅在年龄还是阅历上,都堪为我的表率。”他老气横秋道,“俗话说得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第二呢,老师教育我们,要尊重老人……” “你快闭嘴吧,出去出去都出去!” 我竟然是家里的孤家寡人,我有意向外发展。 “宁家齐最怕谁?”我在厨房偷偷问保姆。 她态度不端正:“你啊。” “你正经一点行不行。”我换了个角度,“他的宿敌,或者说工作中的对手,是谁?” 保姆敷衍我:“这个谁不知道,齐国阳啊,俩人路子不对,估计天天在家咒对方死呢。” 那就算了,我好歹知道覆巢之下没有完卵的道理。 我这边还没研究出个丁卯来,父亲给我打电话,我不等他开口就问道:“又有哪个亲戚要来啊。” “不是,”父亲吞吞吐吐,“丹丹啊,额,额想,问你借点钱。” “多少啊?”我一边说一边想自己的工资卡,里面大概有十万块,他可能会借一两万…… “八十二万。” 我翻包的动作停住,定了定神,谨慎问道:“达,你是被绑架了吗?” 我和钦文受过培训,遇到绑架要怎样脱身,如果不能脱身要怎样谈判,绑匪让我打电话给家属要怎么暴露位置,如果绑匪想要强暴我要顺从不要抵抗。 当时宁家齐是这样说的:“也算是个不一样的体验。”受害者家属情绪十分稳定。 我翻了个白眼,故意问道:“那我回来你还要我吗?” 然后他就迟疑了,老王八蛋。 父亲回答道:“没有没有,谁能绑架额嘛,是立峰,要结婚咧,他谈那个女子,要在省城买套房尼,还不让按揭,要全款,额还差这些,你看看能不能想想法子。” 我咬牙切齿,这些年父亲的钱都给了那娘俩就算了,连我也不放过,我没好气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那又不是你亲生的!你算算你这些年给了他们娘俩多少钱!自己省吃俭用的,你看那个兔崽子,上完大学又考研究生,上着学呢就上用苹果了!那是不是拿你钱买的!现在又要结婚!我……” “丹丹丹丹,你别这样说你三婶和你弟嘛。”父亲懦弱又老实。 我怒其不争:“达!你傻不傻啊!他又不是你亲儿子!” 父亲理亏地笑:“你也不是亲闺女啊。”他总是这么傻。 我又气又笑,实话实说道:“我没有那么多钱,你也别指望我问谁要,宁家齐又不是印钱的,他就算是印钱的也不可能给半路认的小舅子买房子,我这里有十万,我给你转过去,和立峰的女朋友一家再谈谈,看看能不能买个小点的,以后他们两口子再换嘛。” 把钱转过去我就把这事给忘了,直到三婶来电话说父亲病了,我着急忙慌地回了家,是脑出血,我到家的时候已经做完了手术,人还在昏迷。 “怎么回事?他身体一直很好啊。”父亲的身体不是十分硬朗,那是年轻时劳累过度的原因,但是也没有大病。 三婶母子俩支支吾吾。 “到底怎么了?” 问清楚以后我勃然大怒,还是我这个后弟弟要结婚闹的事,女方本来很是犹疑,因为我们家情况复杂,一家人里有血缘关系的就眼前这娘俩,我们的关系全靠父亲的善良和厚道维系,结婚的彩礼房车档次越要越高,这才把父亲急病了,但事情已经出了,我多说无益,治病要紧,然而家里没钱了。 “没钱?”我不明白。 “家里刚买了房子,丹丹,你来看,”三婶把我往窗户那里拖,“就在那,离学校医院可近咧,到时候我和你达就在那养老。” 我无心看什么房子,讽刺道:“没钱治病人都要没了,还住什么房子啊,再说了,那房子我达能住上吗?先拿出钱来治病。” 三婶为难道:“家里实在是没钱了,这不是给他们看了辆车都没钱订,他们家又不同意了。” 我对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状态无法,只能往北京打电话,然而宁家齐不管,他在报复我。 他亲切地笑:“呵,你现在厉害了,但是不能只在窝里横啊对不对,你们家的事我不管,你我已然不是原配夫妻,与你那个弟弟更是隔了一层,我犯不着养了岳父再去养什么外三路的小舅子。”他把电话挂断了。 我六神无主,三婶还要火上浇油:“你达说咧,当初女婿要给他一张银行卡,他就是没要,你问女婿要那张卡,那是你滴彩礼钱呀。” 我使劲压抑着怒火:“额达又不是卖女子嘞!天天算计我!你怎么没算算你们娘俩使了他多少钱!” 一直笑着的三婶换了一个样子,擦着眼泪楚楚可怜:“我们孤儿寡母的没有依靠,你达和额说,跟了他以后就不用吃苦咧,额为了立峰才答应下来,额这些年照怂粤硕嗌倏嗝环ê湍闼担粘杉夷腔岫钏担钤俑闵龆さぐ。悄甓疃伎煳迨郑啥罨成狭耍嵌蠲挥茫蠲槐W !彼槐咚狄槐咂怀缮执影锾统鲆豁匙又健� 我被父亲气得手哆嗦,为老不尊真是为老不尊,又觉得是他的好女婿开的好头,又恨宁家齐,又想到保不齐男人都是这个样子,一时连天底下的男人都恨上了,但是三婶没说错,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异位妊娠,她有备而来,连那么多年前的单子都拿出来了。 “你达说咧,以后就把立峰当没了的这个儿,老家那房子都给他,他会待立峰好好嘞,医生说,你达病好不了嘞,以后需要人照顾,你放心,额以后尽心尽力照顾他。”句句都让我火冒三丈,但我又找不出她的错,人家是夫妻,为了孩子的未来放弃丈夫的治疗无可厚非。 我在父亲病床前哭泣,一只大手摸到我的头上,我惊喜地抬头望去,但不是宁家齐来了,是我父亲醒了。 听我义愤填膺说完最近发生的事后,父亲口齿不清地安慰我:“不要怪你三婶,别人家就算是亲生的也是这样嘛,先顾年轻人,这也是额滴想法,额滴病花咧钱也不一定能治好,还是立峰结婚要紧。” “你怎么这样啊!”我哭着抱怨,可他如果不这样,怎么会捡被人扔在土窖等死的孩子呢。 三婶和立峰对父亲嘘寒问暖,每顿饭都会来送,立峰也主动提出晚上和我换班陪护,但还是那句话,没钱。 医生给父亲用着最好的药,主任也亲自来过问,只是护士每天早上都会催我缴费,笑着告诉我,再欠费下去就停药了,我晚上愁得睡不着,冥思苦想,如果我是宁家齐我会怎么做,宁家齐会找他们的薄弱点,然后威逼利诱,他们的薄弱点…… 立峰和我换了班,我笑着和他寒暄,他最近一直很愧疚,因为他母亲一毛不拔,我难得给他一个笑脸他就知无不言起来。 立峰确实是高攀了,女方犹疑很正常,人家的小姑娘娇生惯养长大,定然怕嫁过来吃苦,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微笑,我们在便利店里“偶遇”,我看她十分“眼熟”,这才攀谈起来。 “原来你就是立峰那个嫁到北京的姐姐啊?叔叔身体怎么样了?你怎么跑这么远出来买东西啊?” 我轻描淡写:“还是老样子,我到处逛逛,听说这里有个馆子不错,你家住这附近吗?” “对啊,姐姐,你去我家坐坐吧。” 小姑娘的爸爸很精明,我怕露怯,便学宁家齐那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我就这个样子告诉他们,我和家齐对立峰和令千金的婚事喜闻乐见,并准备了一辆车准备送给新婚的小两口,而且邀请他们去北京办婚礼,我甚至撒谎…… “家齐可以为他们证婚。”谁家找证婚人找二婚的,多不吉利啊,我在心里嘀咕。 但小姑娘爸爸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可是,我父亲的身体……”我叹了口气言尽于此,我想我已经表示了我对立峰的重视了吧,这个筹码在他们眼里重吗? 还好我赢了,第二天人家的爸爸妈妈就来探病了,并明确表示父亲病好以后就让俩小孩结婚,三婶犹豫起来,然而立峰再一求她就同意了,掏钱先治病,至于我撒的谎,以后再说。 父亲的身体慢慢好起来了,立峰的婚事也开始操办,我已经在家住了两个月了,我把身上所有的钱给我父亲。 “我就这么多了,你等我下次发工资再给你转过来。” 父亲的手还不稳当,哆哆嗦嗦要给我放包里。 我躲着不要,问道:“你还要和她继续过下去吗?” 父亲大着舌头说:“家家都有一笔糊涂账,算不清,不算不算,”他笑着看我,“额想过咧,要是你三婶得病,正巧你遇着难事咧,达肯定也先顾你。” 我含着眼泪把钱给他装口袋里,嘱咐道:“那以后别让她管家了。” “哎,额知道咧。” 我终于回到了北京,和保姆打了招呼回房倒头就睡,直到被人一把抱住。 “啊啊啊啊啊艾丹丹女士你终于回来了!” 我爬起来皱眉看着他突然地情绪失控。 钦文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点头寒暄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欢迎回家。” 这孩子越来越像他爸了,但还是偶尔会破功露出点孩子气来,看他爸,晚饭时间都没回来。 “回来我就和他打架,谁也别拦着,我要打场狠的。”我咬着筷子郑重道。 “哦。”保姆已经习惯了。 “我娘家的事他既然不管就离婚好了。”我这次十分的心灰意冷。 保姆奇怪道:“秦秘书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啊?” “秦秘书早就去西安了,你没见着他?” “我没啊。” 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护士一直吓唬我停药但是没有停过,我想明白了。 我抱着胳膊在卧室门口堵他,看到他推开门,我没好气道:“不是说不管吗?怎么又巴巴地让人过去,什么半路岳父外三路的小舅子,不敢劳您大驾。” 他背对着站到我面前,我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给他脱夹克。 他慢吞吞道:“这对于你是种历练。” “历练什么呀?” 他轻笑道:“学学,怎么做一个厉害的小寡妇。” 我给他脱衣服的手顿住,他回身摸我的头,继续说:“等我不行了,要靠你来拿主意,要靠你护着钦文,丹丹,我想过了,我不能让你依靠一辈子,你长心眼不是坏事。” 我不想听这个,他和父亲都会死去这件事让我害怕,我把他的衣服挂起来嘟囔道:“你说这个干嘛。” “说着说着就到眼前了,我现在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别说了!”我抓着他的衣服从牙缝里吼出来。 他还在说:“你现在可以玩一个游戏,猜一下我和你父亲谁先……” 我回身去拿手恶狠狠堵他的嘴,他便闷声笑。 我威胁道:“不许再说这个了。” 他点头之后我才放开了手。 晚上我抱着他的时候暗暗心惊,他瘦了,而且空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像储存了一个冬天的萝卜,芯已经没有了水分,我越抱越紧,可是我不能阻止一个人的老去,不管是他还是我父亲,我心灰意冷,哭了起来,越哭越停不下来。 “还在担心你父亲吗?”他问。 我瓮声瓮气地说是。 “还是,”他接着说,“在考虑怎么开口跟我说给我揽了个证婚的活儿。” 我气得恨不得一脚把他踢下去,连这个都知道了就是不出现。 “明天你去给你弟弟看辆车吧。” “凭什么啊!我就是骗人的!我才不给他们买呢!” “改改这个小市民思想,你父亲还在他们手里呢。” “等我抽空就给我达和那个女人办离婚,然后把我达接过来。” “故土难离,人上了年纪总是想待在故乡的,再说,老人也总是会贪恋一点世俗的温暖,这个东西,儿女给不了。” 我突然可怜起他来:“我父亲还有我替他出头呢,你……”孤家寡人。 他笑起来:“老夫少妻就是如此,婚姻的上半截靠我的良心,下半截就要靠你的良心了。” “我会的我会的。”我用气声许诺,从来没有这么深切地觉得他老了。 早上起床他的可怜样又一扫而空,又开始在家作威作福,我的抗争宣布全面失败,我心中隐约有个怀疑,昨天晚上他很有可能也不是真心的,也许从“厉害的小寡妇”那句就开始撒谎了,不过是苦肉计罢了,因为我刚在父亲那里伤了心,难免物伤其类,他就是在利用这个,我越想越确认了。 我看着他清瘦但挺拔一点也不见老态的后背越想越气,狠狠一巴掌拍了上去,探头咬牙切齿地笑着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保姆端着锅子微张着嘴看我,我从她身边走的时候她小声问我:“你现在家暴首长,都不避人了吗?” 我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家家都有一笔糊涂账,算不清的。 番外——小艾的干儿子 清明的时候宁家齐派我去他的家乡替他祭祖,因为他大哥回来了,要在大陆定居,他去不成,便让我替他回去看看,他们家族庞大重视亲缘关系,据说每年的清明祭祖总是声势浩大,但是我坐在那里,头发花白的奶奶,她叫我。 “四嫂。” “哎。”我假笑着答应,宁家齐兄弟姊妹七个,他出生在建国后不久,还没有计划生育这个概念,而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男丁这边序齿排第四。 男人们用他们的家乡话在背后说我的闲话,今天回来的不止有我,还有什么所谓的四房长子钦文,我隐约能听懂一点香灯之类的话,听意思是说老四年轻时候不在乎,上了年纪还是重视起了香灯传承,男人还是要有个仔,总不能无后送终,我在心里恶作剧地想,你们老四年轻时候不是不在乎,是个人不中用科技不发达。 宁家齐在家族里并不出挑,因为在他们家的观念里去北京是堕落,有出息的应该去美国去香港,宁家大哥从香港回来,头发已是雪白,他坐在太师椅上文绉绉地问我。 “我与家齐阔别至今已有二十五载,虽说久不见面,毕竟同气连枝骨肉相连,我老了,他如今也是花甲之年,不知身体安否?” 我恭敬回答:“身体挺好的,他也记挂您呢。” 老人冲钦文招手。 我悄悄说:“过去吧,这是你大伯。” 他摸着钦文的头突然老泪纵横:“家齐年龄最小,我的母亲最为疼他,他这么大的时候身体不好,我的母亲背着他,一步一叩头,爬上了观音山替他求命,他的身体才慢慢好起来,可母亲去世时他在下乡竟未能床前尽孝,母亲死前一直记挂着他闭不上眼。”他又冲我说,“你明天就去观音山替母亲还愿吧。” 宁家还有一个大房子,古色古香阴森森的,晚上住在这里让人胆战心惊的,这就算了,钦文坚定地认为角落里坐着个姐姐。 我头发发炸,拉起他来就往外面跑。 我去找头发花白的大嫂。 她一副这事很正常的样子:“这屋子里阴气重,住过好几代的人,难免有人恋着没有走。” 我已经吓得手脚冰凉。 “钦文说是有个阿姐吗?”她转头小声问我,“你没过孩子?” 我怒不可遏,换了个房间顾不上害怕往北京打电话。 “你们家的人一点都不重视女人,族谱上都不见女人的名字就算了,钦文说屋里有个姐姐,你大嫂脱口就问我是不是打过胎!就钦文一个还要着困难呢!” 宁家齐在那边唬了一声。 我紧紧抱着钦文躲在被子里过了一夜,第二天宁家大哥执意让我去观音山给宁家齐还愿,我只好拎着篮子上了山,钦文也跟着,站在山脚下我望着台阶感叹我那个婆婆真不容易,怎么背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爬上去的啊。 我看了看钦文摇了摇头,他有点胖,育儿师当年跟我说,不要让他知道糖果的味道,只要不知道就不会想要甜食,我不喜欢这样,我小的时候只有过年可以吃到糖,每天都在盼过年,现在有这个条件为什么不让他吃呢,所以没有忌过口,宁家齐也不管,还说能吃是福。 所以钦文体力甚至不如我,到了半山腰还要我拉着他,他累了不想走了,装模作样道:“这里风景不错,我在这看一下,你自己上去吧。”十分的宁家齐。 “不行,”我断然拒绝,“你一个人在这不安全,走吧,这也叫山吗?这么平。”在我老家,这就叫坡。 钦文毕竟还是个孩子,扑通坐下开始耍赖:“反正我就是不走了!” 我抬眼看到一个凉亭,天色不好,我好歹把他拖到凉亭里,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掏出手机来发现信号很差,便也昏昏欲睡起来,等我醒来,外面在下小雨,倒真是清明时节雨纷纷,到处雾蒙蒙的,钦文还在睡,我推了推他没有醒,这时外面进来一个背着孩子的妇人,把孩子放在另一个石凳上朝我点了一下头。 “哩亦都系来拜神嘅?”她问。 我听不大懂当地人说话,只从宁家齐那里学了几句脏话,我猜着是问我是不是来拜神的意思,就痛快点头。 她摸了摸她带着的孩子,那孩子又瘦又小,只有两个眼睛很大,但黑眼圈也很大,病病怏怏的,我忍不住道:“身体不好要去看医生啊。” “睇咗好多医生噶啦。”她苦笑道。 我也想摸了摸这孩子的头,他却嫌弃地躲开了我的手。 “细佬唔可以咁样。”他妈妈呵斥道。 我赶紧摆手道:“没事没事,小弟弟你很有个性啊。” 这孩子有气无力地抬头瞪了我一眼。 我逗小孩:“你今年多大了啊?” “九岁。”妇人抢着说。 “九岁?”我吃了一惊回头望去,我家这个九岁的小猪比人家这个孩子大了整整两圈。 妇人也看懂了我的眼神,羡慕地看着钦文,也摸了摸他的头,又看了看钦文用胳膊挡着的脸。 这时那个孩子拼命的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也咳出来,他母亲急得不得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梨来要给他压一压。 我赶紧拿出保温杯道:“我这里有水。” 好不容易把这孩子的咳嗽压下去,他还是气若游丝地喘,我这才知道他病得多严重。 我学当年宁家齐赚我便宜的话术道:“你不要担心,这孩子有福气,眼大清澈,神清目秀,以后一定大有作为。” 好话人人爱听,尤其是一个病重孩子的母亲,妇人朝我捧手道:“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我慌忙摆手:“不敢不敢,你以后一定能享着他的福。” 妇人又摸他的头:“快啲好起嚟啦。” 我心想这可能是医院也没办法了。 那妇人却眼睛一亮看着我道:“有缘分呢,叫佢认哩做契妈啦。” 那孩子嫌弃地一撇嘴,我也在答应前又迅速冷静下来,我又不在这里常住,只能婉言谢绝。 这时雨停了,外面的雾开始散去,钦文也动了动像是要醒来。 那妇人看了一眼凉亭外面,突然一凛,抓起她儿子的手塞到我的手里,恳切道: “哩要照顾好佢唔,该哩一定一定要照顾好佢。” 我莫名其妙使劲地去推她的手却挣脱不开,我不满道:“你抓疼我了。” “哩要照顾好佢唔,该哩一定一定要照顾好佢。”她流着眼泪哀求道。 我不知所措,只能安抚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他的。” 妇人这才满意点头,拿袖子拭泪。 我腰酸背痛地从桌子上爬起来,一时不知道做了个梦还是真有个女人从凉亭走过,钦文也醒了,叽叽歪歪地跟着我又上了山,我不满道:“刚才有个小哥哥和你一样大,特别瘦,但人家可懂事了,你看你。” 钦文正色道:“我爸爸说不能拿别人家的孩子跟自己的孩子比,会打击我的自信的。” 我嘀咕道:“打击点挺好。” 从山上下来我们俩筋疲力尽,昨晚我又没睡好,想去睡觉,宁家大哥却要我去看相册,要给我看看家齐小时候,看相册是老人的习惯,我虽然和他一辈,但我才三十呢,可人家毕竟德高望重年龄又大,我只能拖着腿去看。 这一看要把我吓死了,宁家齐娘俩竟然是我今天在凉亭遇到的母子,我婆婆那个和善的笑我越看越阴森,一把扔掉相册跑回卧室收拾东西回北京。 我去宁家齐的书房把他家乡的东西给他,那是偷来的“寿”,就是祭祀之后剩下的东西,一块烤猪,甘蔗,甚至还有一双筷子,最后是一大把木棉花,这完全是我没有素质偷偷折的,东西放下以后我才把这个惊悚的事情和他说。 “……你说我又没见过她,又不知道她长什么样,我怎么会梦到她呢,所以这不是梦,现在又是清明节,我告诉你我是真的见鬼了。” 唯物主义者是断然不信的:“你这个梦里所有的情节都是有迹可循的,你祭祖的时候很有可能看过我母亲的照片,而宁家逸在不停地暗示你,我母亲放心不下我,钦文也在推波助澜,他告诉你在宁家老宅会见到鬼,你现在去问一下,他很有可能看到的是什么女孩子的画像,至于干妈,哼,你在想什么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我渐渐平静下来,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最重要的是,”他接着说,“所有的情节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在这样不安的环境里,你在想念我。” 我的恐惧一点都没有了,我假笑着和他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相信是我见鬼了。”然后翻了个白眼离开了书房。 我回到卧室洗漱过后便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到三点,旁边没有人,我莫名其妙穿着睡衣去找,宁家齐果然在书房,我推开一点点门往里望去,他呆呆地坐在书桌前面,书桌上放着我从他老家带来的东西,木棉花插在花瓶里,他像是在等什么。 他听到门响,惊喜地看过来,看到是我,又失落下来,我知道他在等什么了,他在等他的妈妈。 他苦笑着摆手道:“犯傻了犯傻了。” 我也心有戚戚,我也没妈呢,但我从小就没有,所以不知道有,但是不能给她送终的感觉,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只能抱抱他,又突然地嘴比心快道:“细佬别害怕,亲妈没了还有干妈呢。” 他马上指运擒拿之力扣住了我的后脖颈。 “你妈让你拜的!”不孝的东西。 番外——宁主任的岳母 宁家齐来到黄土高原那年不过中学毕业,一起来的青年里有狂热分子,要做“扎根派”,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找个婆姨过日子了。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咱们出去看看,听说这里的姑娘可水灵了。” “不去,”宁家齐在炕上坐着看书,他嘴毒,“穷山恶水,能有什么绝色。”学生仔傲气。 “我是打定主意在这留下了,你看看大队老支书给咱们开会说的话,人家这地方本来就穷,从哪里省出口粮来给我们呢?我决定找个富户,做上门女婿都成,好歹有口饭吃。” 宁家齐不置可否继续看他的书。 “你是不行了,一身没有几两肉,一副小白脸的样子,在城里还行,在这,人家一看你的样子,只怕是地都犁不了一亩……” 宁家齐烦不胜烦换了个方向继续看书。 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城,年轻人都陷入了一种迷茫中,他们找不到出路,宁家齐是一门心思扑在书里的,因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黄金屋颜如玉在哪呢?” “在将来。” 粮食不够吃,大家饿得动弹不得,俱都在石磨上靠着晒太阳,日头晒的人发晕,恨不得就这么沉下去沉下去,宁家齐嘴里咬着酸枣枝看书,并不是他还要刻苦,因为他想把饿肚子这件事忘掉,看入迷了就忘掉了。 山坳里一个沧桑的声音唱起信天游。 “正月里来哟是新年,我给公公来拜年。手提一壶四两酒,我给公公瞌一头。二月里来龙抬头,公公拉住媳妇的手,拉拉扯扯吃了个口,人家娃娃的好绵手。” 宁家齐支着耳朵去听,好像说的是一个公公扒灰的故事,他评价道:“伤风败俗。” 一个穿着看不出底色满是补丁的衣服的小姑娘爬上坡来奇怪地看他,她不明白宁家齐为什么老是捧着书看。 宁家齐指了指一圈的山说道:“走出去的路就在这里面。” “那干甚要走出去呢?” 宁家齐又指了指放羊的老倌:“你要做羊还是做人?” 小姑娘不明白。 太饿了,饿得人都没力气摆不出桀骜的样子来,饿得语气都轻柔了许多,宁家齐难得愿意和人说两句话。 “你以后想做什么?” 小姑娘不假思索道:“嫁人、生娃。” “然后呢?生了娃让她再嫁人生娃?” 小姑娘点头,大家都是这样的。 宁家齐因为饿也没力气了,有气无力道:“好好念书,出去看看,我小时候生病,就盼着能从我们家的院子去出去,后来出来了,发现是个更大的院子,但是还要往外走,我不要做羊。”可人无时无刻不是在禁锢中的。 小姑娘把这段话模模糊糊的记了下来,她也想出去看看,但她的命不好,后来被人骗了生了个孩子,可她总记得要走出去,哪怕走不了太远呢,再然后有了工作又有了家庭,生活安稳以后她会回去偷偷看那个被她遗弃的孩子,给那个孩子的养父送一些钱,送钱的时候她会嘱咐。 “哥啊,额求你,你一定要让丹丹出去啊。” 这句话把她的女儿送到了那个一开始说出这句话的知青身边,她在得知的时候不能说是不懊悔的。 她今天来喝喜酒,第一次见警备这么森严的婚礼,表情轻松愉悦的是宾客,表情凝重耳朵里塞耳机的是便衣。 “听说了没,欣莹大姑子跟的那个大官在二楼喝喜酒。”邻桌神神秘秘地跟她说。 她忍不住猛地站了起来。 新兴的婚礼仿若一个晚会,有特长的亲戚会贡献节目,没有的甚至会请人来唱。 司仪报幕:“新娘的老师下面给大家带来一个节目,是我们陕北的信天游!大家欢迎!” “……三月里桃杏花开,媳妇又穿枣红鞋,走起路来随风摆,爱的公公东倒又西歪。四月里四月八,娘娘庙上把香插,人家插香为儿女,咱俩插香为什么, 公公媳妇为贪花。”信天游高亢直击人的天灵盖,只是词十分粗鄙,可大俗即是大雅嘛。 一楼满堂喝彩,二楼鸦雀无声,宁家齐有病自知默不作声,一桌子人看着他的脸色战战兢兢。 “谁唱这个嘞!”艾继富生气道,他起身看了一眼又回来了,不安地看了一眼小艾,招呼大家,“别管了别管了,个倔驴。”又打圆场道:“新婚三日无大小,下面闹着玩腻。” 婚宴结束,宁主任的岳母眼睁睁看着人群密不透风地簇拥着几个人离去,里面仿佛有个穿红裙子的,但她无意去打扰,她们有各自的人生,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她的女儿一切都好。 番外——婚纱 十年的夫妻,不长,但岁月在一个老人身上留下的痕迹要比年轻人身上明显的多,小艾不过三十岁,青涩褪去,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花开到最艳丽时候的样子,定制的衣服珍珠项链辜青斯基的胸针,眼光还是艳俗些,但已经看不出出生不好的样子了,二十岁时看人时候永带着点讨好,如今看人只懒洋洋的。 她既许了嘴,她弟弟的婚事便一样样办过去,除了证婚难一些,别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她自己回娘家送车,可人回来的时候兴致不高,宁家齐趁着睡前她迷迷瞪瞪的时候问了问,这个时候神志不清人是没办法撒谎的,她脸贴着枕头,看着天花板感叹道:“我都没有婚纱。”大约是回家看了什么触景生情了。 他们没有婚礼,他丢不起这个人,老夫少妻已然是天大的笑话,难道还要昭告天下不成,可她既想要一件也没什么,治装办来送小艾要穿的衣服,里面便多了一件,白色丝绸的裙子,叫它婚纱那它稍显简单了,可确定无疑的,这不是一件普通日常的裙子,小艾喜不自胜,他也去摸那光滑着的簌簌作响的衣服,手放在上面,他又嫌恶地皱着眉头马上收了回来,他看到了他的手背上,一块不大的斑点,浅棕色不显眼,但它有一个名字,叫做老年斑,他借口有事躲去了书房,婚纱是送给女孩子最盛大的礼物,新郎不过是礼物的装饰,可那件圣洁的衣服明显是不需要一个年近花甲的装饰品的。 他觉得小艾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她一个下午没有出卧室,在他的想象中,她应当在摆弄她的衣服,换上衣服对着镜子化妆、盘头发、照相,摆弄洋娃娃一样摆弄她自己,他摸了摸昨天刚染的头发自嘲地笑了,她没有意识到缺少一个配角,自尊心受挫,他又刻薄起来,她不愿意他还不愿意呢,他这辈子已经在最好的时候穿过结婚礼服了,娶她也只是为了要个孩子。 因为心情不好他又不配合起来,还是老借口。 “单位有事,我不跟你回去了。” 可小艾牛皮都吹出去了,她就求他。 “我都和人家说好了,我老家也做了安排,最好的酒店,最严密的安保,你在单间不用见人,他们都盼了好久了,就待一天,一天就回来,求你了。” 那也不行,穿婚纱怎么想不起他来? “求你了。”说着人就钻进被子里来闹他,拿微凉的鼻子尖去蹭他的脖子,智商不高的小狗一样。 他心烦,按着她的头顶往下推她,她却误会了。 “我做了你就听我的行不行?” 他心里有事这些叽叽喳喳的肉的诱惑便不迷人起来,他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装睡。 “你到底怎么了嘛?”小艾茫然地问。 这就是他的妻,贴心而不知心,离他又远又近。 “明天我去,别烦我了。” 婚礼上果然不用他见人,只坐在那里艾家的亲家就心满意足了,吃了饭他们要照相,按家庭划分照过去,娘家婆家,亲戚轮番上阵,可没人敢来招呼他,直到艾家一家照相,艾继富夫妇新婚夫妇还有小艾和钦文,小艾朝钦文咬耳朵说了什么,钦文便来叫他。 “爸爸,你也过来和我们一起照个相行不行,就一张。”钦文小心翼翼地请示。 他上去又礼让了半天,最后他和艾继富夫妇坐着板凳,年轻人站在后面照了张相,他要起身却被小艾按住了。 “我们家都没有一张合影。” 越来越刁钻了,要了婚纱又要合影,女人果然多事,但也无不可,他还是坐着,小艾和钦文站在后面。 “往中间凑一凑。”摄影师指挥道。 小艾便把两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身躯微动回身望去,小艾不明所以:“看我干嘛,看前面啊。” 手的重量和热度隔着衣服感觉还是十分鲜明,他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做表情了。 回程的飞机上小艾拎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来时的时候他也看到了但没有问。 “这是什么?” “婚纱啊。” “这么喜欢?连出门都带着?” “才不是呢,是欣莹要借我的婚纱,说图个好兆头,”她又小声嘟囔,“二婚有什么好兆头啊。” 他却明白过来:“不是你想要婚纱?” “我要这玩意干嘛?白茫茫的跟出殡是的。” 是啦,她的眼光一向土气,喜欢色彩艳丽的衣服,他这里愁肠百结,人家那里根本没上心。 “那你怎么在屋里待了一下午?” “我补觉啊,最近天天飞西安,累死了。” 他不由得沉沉叹气,随口念道:“多情却被无情恼。” “哎,这诗我学过,是不是柳永写的?” 首先这不是诗,其次这是苏东坡的,但是…… “大概是吧。” 照片洗了出来,他要了一张摆在书桌上,照片上他坐在前面面无表情,小艾站在他身后,两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指甲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她笑得灿烂,穿了一件喜庆的红裙子,他伸手把钦文挡起来,自欺欺人地觉得他保养的这么好,看着年龄差距也不是很大嘛。 番外——睡午觉 小艾是有基本的性知识的,同宿舍的女生有人有男朋友,也跟着她们看过黄片,那无疑是可怕的,单指男人的裸体,她们惊叹着躲,捂着眼睛又从指缝里偷偷地看,电脑是静音的,走廊上一点动静便吓得一群女生关掉了显示屏,晚上那些画面在眼前迟迟散不去,女孩子对未来有着模糊的幻想。 当那些幻想落到实处,对方却是一个她永远也想不到的男人,宁家齐很坦然,熟门熟路似的,进屋就去洗澡了,他进去时穿着衬衣长裤,出来还是这样,只头发湿漉漉的,衬衫多解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苍白的胸膛来,他指挥小艾给他吹头发,人上了年纪,长久地举着胳膊已经成了负担。 小艾不知道她应不应该去洗澡,她还抱着一点侥幸,宁家齐说的是睡午觉嘛,那就睡午觉好了,两个人躺床上继续说话,她的傻话频频让宁家齐发笑。 夏日的午后着实是让人打盹的,宁家齐看上去昏昏沉沉起来,小艾偷偷扭头去看他,却被逮了个正着,她抱歉地笑,宁家齐牵住她的手,长辈似的:“这么好的姑娘,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怎么样?” 小艾糊涂起来。 “想找个什么样的?” 小艾一头雾水,迟疑道:“能干的吧,能干活,舍得下力气……” 她一边说,宁家齐一边去摸她的腮,用食指去刮她的额头,一点若即若离地接触。 小艾继续说:“人要孝顺……” 她说不下去了,宁家齐把他的脸凑了过来摩挲她的脸,抱着她亲昵问道:“我怎么样?” 这是小艾最后的婉拒,她手脚冰凉,却用遗憾的口气讨好道:“我要是早生叁十年就好了。”她欠了宁家齐的情,也不敢得罪她,她的拒绝都是没有力量的。 果然宁家齐置若罔闻,轻轻吻在她的嘴上,啄吻了两下就伸了舌头,他的嘴里有烟味,是带点苦辣的,边吻边揉她的胸脯,低声在她耳边道:“把衣服脱了吧?”这不是询问。 脱了衣服小艾抱着胳膊挡着她的胸脯,又被宁家齐以不可阻挡的力气分开,她的胸脯晾着那里,宁家齐满眼都是赞美,然后朝那珊瑚红低下头去,小艾不敢再看便闭上了眼睛,感官放大,她又不是死人,竟也得了趣,呼吸急促起来,她的身体在为交媾做准备,以至于宁家齐脱了她的内裤摸了一把,取笑她道:“这么好?” 宁家齐便也脱了衣服,小艾头脑空空地看着眼前那片鲜明的白,那是种没有血色的白,他的皮肉已经无法抵抗地心引力松垮下来,只是他瘦,看上去不明显,那是过于怪诞的肉体,老人往往无一处是美的,他脱了裤子小艾才把这个人和黄片里的男人对上号,他们都有着丑陋的性器。 宁家齐捏着性器抵上她的身体,可频频滑开,处女的身体是紧致的不容侵犯的,宁家齐并没有强有力的资本,他便用冰凉的食指沿着小艾的身体为他的性器开辟道路,到底是进去了,小艾疼得痉挛起来。 宁家齐因为舒爽而感叹,哎呀哎呀地感叹,又敷衍地安抚小艾:“一会儿就不疼了。”他在小艾耳边嗯嗯地哼,二十岁的肉体对于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对于他那变得敏感的冠状沟来说着实是刺激了一点。 他紧着叫了几声,趴在小艾身上平复了片刻便起身拿卫生纸去擦,小艾只觉得下身湿漉漉的一片,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宁家齐拍了拍她的屁股,指挥道:“去洗洗。” 她大脑空白地在洗手间冲洗,总觉得洗不干净,冲了以后还有,连沐浴露都摸着恶心起来,等她穿戴整齐出来,宁家齐却不再拘礼,只穿着黑色的内裤躺在那里,招呼她过去睡觉,这次是真的睡觉,宁家齐很快呼吸悠长起来,小艾看他睡着,偷偷离开了他的怀抱,躺在了边缘上胡思乱想。 肉体关系是很难隐瞒的,男女之间一旦有了性关系便写在了脸上,小张看了看宁家齐嘴角的笑,小艾拘谨的走路姿势和蓬松的鬓角,便断定得手了,拿了两瓶昂贵的酒去给小艾送。 小艾却坚定起来,她说什么都不要了,她天真地以为,宁家齐的这次嫖妓,已经货银两讫了。 番外——结局 九月是开学季,北京某高校门口,一辆车窗黢黑的车驶了进来,长驱直入一直到校长办公楼底下才停下,魏校长早已等在楼下,不等司机下车,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后车门打开,里面的老人颔首以后冲他伸出手来,魏校长赶紧搀住老人的胳膊把他扶出来,车另一边下来一个高瘦清秀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他手里拎着一根拐棍。 魏校长制止年轻人要递上拐棍的动作,殷切道:“有事弟子服其劳,今天我来扶着老师。” 宁家齐如今已是头发雪白,唯有后脑勺还能看到星星点点的几缕黑色,头发一并往后梳了过去,露出光滑不见皱纹的额头,眼皮耷拉下来看上去昏昏沉沉,但抬眼看人的时候眼里又透着精光,窥见一点往日老谋深算的样子来。 他被魏校长搀到办公室坐下,开门见山道:“你不用拘礼,我今天只是来送人的。” 魏校长忙叫不敢不敢,把茶水端到宁家齐手里,才道:“老师从西安过来旅途劳顿,我已安排好下榻的酒店,酒菜也已经备好,老师给学生一个孝敬的机会。” 宁家齐摆手道:“你不必如此,人走茶凉,我退下来以后久不见外人,如今北京的人我都不大认得了。” 魏校长又忙叫不敢。 宁家齐不再理他,伸手招呼年轻人过来,年轻人低眉顺眼站到他旁边他才道:“我在家里说,你如今已是大人了,去的又是你师兄的学校,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转头对魏校长道:“只是你也知道,我年近花甲才添了这个孽障,他母亲便待他十分的娇纵,定要让我亲自走这一趟,我不免觍着老脸来了,这个孩子不争气,望你日后能严加管教,万万不要因着我的关系由着他胡来。” “老师不要说这样的话,既来了我这里便同在家里住着是一样的,我定当亲弟弟一样管束照拂,”说到这里魏校长玩笑道,“我看师弟很有老师以前的风采,又玉树临风的,他若是谈恋爱我管是不管?” 宁家齐笑起来,摇头道:“慈母多败儿,他母亲舍不得他,定要他在西安读了本科,既在眼皮底下便天天回家,家里人俱都围着他转,他也心思单纯,一心只有学业,二十几岁的人了孩子似的,如今要读研了他母亲才肯放他来北京,又在家放心不下念念叨叨,怕他没有一个人生活的能力。” 魏校长立刻表决心。 “老师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师弟,不负师母所托,”他说到这里又问候道, “师母身体大安?” 宁家齐抬了抬眼皮:“她比你还小了近二十岁,她能有什么不安的。” 魏校长讪讪赔笑。 魏校长安排几个旧相识作陪,一行人便去了酒店,魏校长亲自布菜倒酒,然而宁家齐捂住杯口冲钦文指了指道:“他母亲管束的严,我如今是烟酒不沾了。” 魏校长忙道应该的,唤人把烟酒都撤了下去。 一时饭毕宁家齐便要赶往军用机场飞回西安,走之前在钦文结实的臂膀上拍了又拍,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说了一句:“要听话。”便上了车。 老父一走钦文便松了口气,和他父亲相处是件很累的事,明明是他父亲不舍得老来子远游,又惜命戒了烟酒,却桩桩件件都推他母亲身上去,如今他终于没了管束,谓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学校也不回了,拦了辆车便钻了进去要游北京,魏校长没想到老师走了他儿子马上就制不住了,待要拦他,钦文摆出他父亲那副样子来,说什么故地重游心中悲怆四处走走排遣一二云云,活活第二个宁家齐,魏校长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跑了。 钦文倒是真的故地重游了一番,待走到那片红墙之下思绪万千,他在里面住了十几年,可如今想要进去怀念怀念怕是哨兵不放行了,便去见了几个旧友,直到回了宿舍要歇下了他母亲的电话才过来。 为了能出来上学最近家里打了不少官司,他都上大学了哪里受得了日日回家要被父亲查问功课,查问完了便把他的教授贬折一番,说的是一文不值,教授都一文不值了况论他这个学生?他苦不堪言,毕业论文才是大灾难,在他父亲嘴里从一坨狗屎变成狗屎一坨,最后还是他母亲破口大骂明着是嫌弃他其实是嫌弃我什么的,毕业论文这才过了关,他母亲对他父亲的行为评价为退休以后心态难以转变,加之闲的,就折腾儿子玩。 如今好不容易跑了出来到了晚上静下来了又想家,他骨子里还是像他母亲,想念家里母亲和保姆在厨房里的说话和锅碗瓢盆声,想念父亲查问他功课时母亲救命的敲门声,想念保姆做的饭。 不过他都二十几岁了,似乎不应该这么不出息,就问了问院子里种的桂花开了没有,巴顿有没有想他——巴顿是家里养的一只边牧。 “巴顿想不想你我不知道,你爸倒是挺想你的。” 钦文噎了一下,思乡之情马上淡了,悻悻挂了电话。 宁家齐正逗狗玩,把脚担在巴顿的背上滚来滚去,只是狗哪有人好玩,话都听不懂的,他低声骂道:“蠢货。” 巴顿哀嚎一声伤心地跑了,它能听懂话的只是不会说而已。 宁家齐便倒背着手去找小艾,小艾正在准备公开课,幼儿园的教学风格夸张又幼稚,宁家齐看着教案嗤之以鼻。 小艾却定要让他扮演小朋友,还给他两张纸让他剪。 “可以预防老年痴呆。” 宁家齐待要发火又不敢,如今他在年轻的老婆手里讨生活,好在当时眼光好,挑了个安分守己又心善的,除了略笨了些。 “你要笨死了。”宁家齐手里的纸被他磋磨的不成样子,小艾评价道,他反倒成笨的了,于是眯着眼睛认真听艾老师讲解怎么用纸做一株菊花,秋天到了。 保姆在厨房里做饭,小艾口重要多加辣子,宁家齐口轻喜欢原汁原味,她只一道汤没有加辣加醋,其他的全按小艾的口味做过去,家里谁当家做主就讨好谁,这是她的生活智慧。 巴顿在看电视,它想学说话,证明它不是蠢货,它不愿意和山里其他狗玩,因为它们才是真正的蠢货,它如果学会说话就可以和宁家齐沟通了,毕竟他的狗粮是用宁家齐的钱买的,这是它的生活智慧。 宁钦文准备谈一场恋爱,但他没有正确的婚恋观,因为他父亲比他母亲大了37岁,他喜欢给女同学当爹,于是没人搭理他。 世界乱七八糟,但只要好好生活,总能找到舒适的位置,总能从一堆瓦砾中捡到点什么东西,小艾只是普通老百姓,她要做的只是活下去,宁家齐总是高估他自己,她的人生没有停留在二十一岁,她会一直好好生活,活到很老很老,然后对钦文的儿子孙子说起她的故事,毕竟,这个故事还是很传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