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古言,武侠,np)》 第一章无名诡尸 ‘吱——’客栈二楼的一间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瘦长的人影映在了地上。 那人动作轻快,没多做逗留,阖了门便想转身离开,但有人叫住了她。 “阿越姑娘,您是要出门吗?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咱们就是了。”客栈伙计殷勤地招呼道,“这么晚,天马上就快黑了,最近这一片都不太平,如果不是什么急事儿,不如等明儿天亮了再去?” 她闻声驻足,偏过身看向伙计。 光线照亮了她的面容。那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清丽如月下昙华,她眉眼含笑,周身仿佛萦绕着一种奇异的气质,是糅合了清纯与妩媚的绮丽。只一瞬,就让这间狭小的回廊熠熠生辉。 “无事的,我很快就回来。”元淮笑道。 她的声音也非常好听,伙计不禁有些恍惚,等他回过神,在那柔和悦耳的语调下迅速红了脸。 “哈哈,瞧我这脑子,记不住事儿。咱们没有武功傍身,阿越姑娘武功高强,定能把那群混账家伙揍得屁滚尿流。”伙计的目光落在元淮腰侧的佩剑上,尴尬地赔笑道。 元淮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瞥,语气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温和地笑道:“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敢在那些名门弟子面前卖弄。您不用担心,只是与人有约在先,不好推辞,如果遇上了什么麻烦,我也不会和他们纠缠。” 伙计的脸更红了,眼前的少女显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担心这女孩会把麻烦带回客栈。 这段时间各大门派的弟子来了一批又一批,都是来打探消息。各方势力鱼龙混杂,大小冲突不断,他们就是个做生意的,哪方都开罪不起,都得哄着供着,生怕一个不顺心,就拿他们泄火撒气。 那些门派弟子大多结伴而行,像元淮这种独行侠少之又少。这些人要么是性子古怪,喜好独来独往,要么是对自己实力极为自信,不屑与人同行。 只不过自负的人里还包括了两种:真正的顶尖高手和初出茅庐眼高于顶的‘菜鸡’。他暗自思量,面前的少女年纪尚轻,大概十六七的模样,怎么也和武功高手搭不上边。再看她谈吐不俗,举止文雅,更像是名门嫡系女眷初入江湖历练。 这种矜贵的大小姐,应该少不了武功高强的暗卫随行在侧吧?伙计在心里嘀咕。一个药王谷,引来了这么多的人,好巧不巧,这姑娘非挑在这个节骨眼上赴什么见鬼的约,凑热闹,也不怕惹火上身。只求她处理好了就赶紧离开,不然磨蹭久了,再捅了篓子,最后遭殃的还是他们这小客栈。 元淮看着面前这人欲言又止,神情变换飞快,微微颦眉。她不想再拖延下去,径自下了楼。 她的步子很快,几息之内身影就消失在了院内。只留下伙计一个人尴尬局促地在回廊拐角搓手。 他好像得罪了这位温和的‘贵客’。 落日西沉,最后一丝光线也转瞬即逝,山谷里黑黝黝的。时下已过深秋,叶子几乎都掉了个净,地上积着厚厚一层,那些残存的也多是卷曲干枯,在枝头摇摇欲坠。 寒风拂过树枝,枯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带起一阵一阵植物腐烂的腥香。 元淮放缓脚步,稳立在树梢上。她一手撑着树干,微微放松了身体。 今秋,发生了件大事。药王谷惨遭灭门之祸,昔日钟灵毓秀的洞天福地,一夜间化为尸山血海。全门派上下千余名弟子,无一幸免。 药王谷历来不参与其他各派的纷争,他们主修医术,对蛊毒也颇有研究,善疗愈。门下弟子也多作医者行走于江湖,剑术和武功自然是稀松平常。 元淮陷入了沉思,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需要一点时间来好好梳理。 药王谷培育了很多奇花异草,其中不乏价值千金的珍贵药材。他们的医术受万民拥护。谷主和长老更是各门派的座上宾,甚至宫里的贵人们,据说也与这药王谷有着千丝万缕般的关联。 金钱、地位、权势,人各有不同。但病痛,在这种不可抗拒的折磨面前,众生平等。没有人会愿意拥有如此卓绝医术的门派销声匿迹。 可药王谷却被灭了门。 她轻轻叹了口气,失去了药王谷,对往日极度依赖他们灵药的门派,无疑是巨大的打击。甚至合欢宗······ 一个月前,她奉宗主密令,南下寻药。这药中最为珍贵的几味材料,便出自药王谷。不过还没等她登门拜访,灾祸就降临了。元淮别无他法,只能连夜传信回合欢宗,将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明。她沿着药王谷的势力范围继续追寻搜查,盼着能找到幸存者的下落。 暮色四合,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仿佛浸在乌黑的墨汁里。 风向,不知何时,有了微小的转变。 不再是腥甜的泥土气味,有一缕极淡的尸体腐败臭气悄悄地混入了其中。 元淮猛然回神,取出一块布巾,洒上几滴特制的药水,折了几折,蒙住口鼻。她望向星象,分辨出方位,就朝那个方向动身而去。 那股恶臭是从一处洼地散发出来的。 元淮落在不远处的一颗高树后,她的身体紧绷,右手缓缓攥紧了腰侧佩剑。这处山谷距药王谷并不远,大概六七十里,就算是武功平平的药王谷弟子,大半个月的时间,只要伤势不重,也能抵达。 那么,会是药王谷的弟子吗? 还是······同自己一般另有所图的别派子弟? 她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把功法催发到极致,身影如鬼魅,翩然前行。 一、二、五、七······大概有十几具尸体交错堆迭在一起,佩剑散落一地。这些尸体表面腐烂不堪,脓黄的尸水和黑红的烂肉黏成一团,肮脏的衣服下有小虫在簌簌爬动。 元淮捡起一根树枝,在尸体上戳戳点点。她粗略地翻检一番,发现了几处古怪。深秋时分,重山掩映下的沟壑更为阴冷,尸体的腐坏速度不会太快。可面前的这滩尸水,明显是高温暴晒下才会有的状态。并且,尸身上的衣物还算完整,没有什么刀剑挥砍过的痕迹。 没有外伤,却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这么多人。 惟有蛊毒之术能够办到。 擅长制毒和下蛊的门派······ 元淮略向前探了一步,正想再细细查验,身下突然一沉—— 有人抓住了她的脚踝。 第二章请求 那只手的力度并不重,但元淮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沁透了。 她稳住身形,下移重心到另一条腿上,被攥紧的那只脚用力一蹬。 身下传来一声微弱的痛呼,她挣开了那只手。 元淮不敢大意,她抬腿踩住那人的胳膊,右手拔剑出鞘,动作极快。那人只看到雪白的剑光在眼前一闪而逝,而后便是利刃刺破血肉的闷响。 “唔——”他的身体猛地抽动,呻吟声倒是比刚刚大了很多。 他的左手被元淮踢脱了臼,整只手以一种怪异扭曲的状态抽搐着。右手则被长剑贯穿,死死地钉在地面。 元淮对他的惨状视若无睹,她伸出两指轻轻按住他的手腕,真气沿着他人体几处大穴游走一遍,确定了眼前这人身无内力,是个伤势颇重的普通人。 她紧绷地身体略略放松,才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人,“你是何人?” 这一眼望去,饶是她也有些怔愣。这人身上寻不到一块好肉,伤口大片溃烂,但仔细辨认后,他和其他那些尸体还是有些区别。 那堆腐尸都是表皮肌肤直接溃烂,且全身的腐坏程度相近,腐坏速度极快,几乎看不出人形。被她一剑钉在地上的男人,伤口血肉模糊,不断流着新鲜的脓水。乍一看极为骇人,不过多是没有及时治疗所致的感染。 他的衣襟凌乱的敞开着,遍布血污的胸口上是几道焦黑的烧灼痕迹,像是烙铁的烫伤。烫伤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这伤大概也有些时日了。 荒山野岭,月黑风高,一个被凌虐过的血人,一堆腐烂的无名尸体。 没有内力,不通武功,却能在重伤的情况下独自解决掉这么多的敌人。 元淮慢慢俯身,她的左手在男人面前打了个手势,真气灌涌指尖,带起一股强劲气流,掀开了黏在他脸上的头发,露出了男人的面容。 这真是一张可怖瘆人的脸。他的脸皮好似曾被人活活撕掉了,愈合留下的是坑坑洼洼的暗红色疮疤。不过这还没完,也不知这动手的人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剥掉脸皮还不解恨,硬是在疮疤上又划了十几刀,彻底地毁了他的脸。 元淮真心实意地赞道:“你还活着,这可真是个奇迹。” “嗬······嗬······吓到······你······了?”他扯动一下嘴角,眼球骨碌碌地一转,“女侠,救······救我。” “我为什么要救你?” “······我的伤······我要死了,我不······” “你要死了,我就要救吗?” “救我······救了我,金银珠宝、地契房契、武功秘籍,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你有的到挺多,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对!什么都可以!”听着女孩的语气动摇,似乎有商量的余地,他原本还算平缓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 “哦——”元淮拉长语调,慢悠悠地道:“不救。” “······”男人哽住了,他颇为无语,他察觉眼前的女孩在捉弄他,或者说是玩弄。 他本以为这女孩年纪轻轻,尽管武艺不弱,但涉世未深,是个心软好说话的。偏偏事与愿违,女孩油盐不进,只想放任他等死,甚至—— 会杀了他。 “你很厉害啊。身负重伤,没有武功,还能瞬杀掉这么多的人。哪里像是需要别人救的样子呢?”元淮缓缓转动剑柄,放肆地折磨他掌心的伤处。 黑红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汩汩地流了一地,一点点渗透到土壤深处。 练武即炼体。一个人的武功若是足够高强,他自身的身体素质也会得到极大提升。五感锐化,目力、耳力胜过之前数倍,甚至寿命也会有所延长。 常人的视力无法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看清,但元淮可以。阴冷潮湿的土壤里滋养了许多的蚯蚓,它们在泥土表面蠕动爬行,其中一只触到了被鲜血污染的地方,它的身体先是一滞,而后迅速缩成一团,还算光滑的表皮仿佛被腐蚀一般,融化成一滩烂泥。 “你的血······你就是用这个杀的他们吧。”元淮直起身,与他拉开距离。血这东西确实很棘手,轻飘飘的,防不胜防。交手时,不可避免的会飞溅出来,沾到了就是件麻烦事。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什么人?”她的声音蓦地压低,右手紧握剑柄,脚下发狠地碾压男人的胳膊,用力之大,就连骨头都不堪重负,发出‘嘎吱嘎吱’的哀鸣。 “我就······是个路人,倒霉······被你们神仙打架牵连了。”男人的眼睛因剧痛暴凸,可怜他全身都被元淮控制住了,他就像砧板上的鱼,用力扑腾,垂死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的生死就在这少女的一念之间。 谷中的夜风冷的像冰,广袤的夜空上明月高悬。那似乎是无尽的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亮。他失血太多了,和女孩的一番交锋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他看着元淮面巾外露出的一双眼睛,形状优美,无喜无悲,平静无波,好似一尊精致的人偶,只为贯彻某项意志而存在。 他知道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可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数不清的蛊虫和毒物用在他的身上,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他品尝了几千个日夜。他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只能在阴暗的角落苟延残喘,而害他落入这般境地的凶手,却逍遥自在,在太平盛世里安享他的荣华富贵。 只要他活着,还有一口气在,他爬也要爬到那些人身边,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拉到地狱里! 元淮漠然地合拢手指,内力在掌心凝聚,猛地朝他的天灵盖拍去。 凌厉的掌风将至,他已感受到额前的隐隐刺痛。刹那间,他用尽全力,大吼道:“药王谷!” “药王谷!你们不都是为了这个才来的吗?” 元淮的手腕一颤,那计掌风落在了男人耳侧。 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他耳中嗡鸣阵阵,他短暂的失去了听觉,脑海中一片混乱。 “别杀我······” “待我伤好,那药的下落,我就告诉你······” 第三章试探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仿佛还没有从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中回神。 元淮对刚才男人的发言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直把男人弄得毛骨悚然。 她的剑依然插在男人的掌心里,深红的血肉翻卷,在手掌下积成了不大不小的一滩血泊。 “呵。”她轻笑,带着细微的嘲意。 “你说话颠三倒四的,一开始满嘴胡言乱语,现在倒肯说真话了?” “你要杀我。”男人嘶哑道,他的喉咙里好似被脓血堵住了,声音含糊不清。 “我不想死。” “是啊,还是活着好。哪里会有人放着生路不走,偏偏要走死路呢?”元淮感慨,她的语气颇为随意,一双眼睛却是把男人从头到脚又细细地扫了个遍。 男人被她审视的目光看得极不自在,他想转过身,避开元淮的视线。可他一动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连带着掌心的贯穿伤,让他避无可避,无所遁形。 “我是药王······”他咬紧牙,顶着身前沉重的压迫感,硬着头皮说道。 山谷的夜风倏尔吹过,落叶发出清脆的声响。 或许是他的神经过于紧绷,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他一大跳,后半句话就这么咽在了喉咙里。 面前的少女静静地垂眸,他知道她在听。可自己的举措,无疑消耗掉了她最后的一点耐心。 “不······等等······我······”他局促地张口,焦急地辩解。 元淮漠然地俯视他。半晌,长叹一声,身体完全放松下来。 “你三番五次地拖延时间,和我打太极,有意义吗?在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老实地说出你的身份,就不会吃这些苦头了。” “而且,你该不会认为,你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吧?” 她从怀中掏出一支窄小的竹管,大拇指在食指上一划,带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很快,有一条小虫从管口爬出,它舔净元淮指尖的血珠,背部忽地一颤,展开一对晶莹的鳞翅,扑扇几下,准确地落在了男人掌心的伤口上。 男人只觉得伤口微痒,那条虫轻而易举地钻到了他的体内。他的胃部条件反射性地翻涌,以他的经验来看,这条虫子绝不是什么寻常货色,也不知道一会儿会使出什么法子来折磨他。 元淮面上的布巾轻颤,她的唇瓣张了张,吐出几个微弱的气音。 她的发音很是古怪,像是毒蛇嘶嘶吐信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在男人的体内爆开。他的全身筋脉似乎被一根看不见的钢针穿到了一起,而针头在他的血肉里肆意搅弄。是难以忍受的疼痛,仿佛五脏六腑都在这无尽的痛楚中移了位。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弹动,那只受伤的手硬是不顾剑刃的锋利,猛地朝着元淮抓去。 与蛊虫催动的痛苦相比,掌心的疼痛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有更多的血伴着他的挣扎喷溅出来,剑身上的血迹越来越多,眼看就要沾到她的手上。 元淮果断拔剑,向后倒退几步,与男人拉开距离。 脱离元淮的桎梏,他的身体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恢复了自由。男人的四肢扭曲抽搐,五官完全变形了。他的容貌尽毁,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已是恐怖非常,更遑论是如今的模样。 和刚才的那条蚯蚓真像啊······ 元淮偏着头,暗自感叹。凭借着她惊人的目力,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男人狼狈的样子。他在潮湿的泥地上打滚儿,痛苦哀嚎,活像是脱了水的鱼儿。而她像是执刀的屠夫,冷眼旁观,犹豫着该在什么时候挥下合适的一刀。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眼前蠕动的‘肉团’和记忆深处里影影绰绰的人形渐渐重合,她的鼻尖好像依稀还能闻到浓郁的药气和血腥味。 猎物,屠夫。屠夫,猎物。角色的转换,不过一瞬。 她要做屠夫,没有人愿意做任人宰割的猎物。 念及此,她忽地放松下来,眉眼舒展,神智清明许多。 “你是药王谷的弟子?”元淮温声问道。 她的音色清越,婉转悦耳。一旦放缓了语调,很难有人不会动心。 再加上她那张漂亮的脸蛋,在糜烂污浊的合欢宗,也招惹来无数的恶念与觊觎。 在淤泥里开出的洁白的花—— 只会让人充满凌虐的欲望。 说来奇怪,她的声音似乎能拂平自己的伤痛,低柔的声音一出,他体内的蛊虫都安静了些,不再如先前一般在他的筋脉里兴风作浪。 疼痛好像变得可以忍受。 他精神恍惚,喃喃自语:“对。我师父严稹,他遭人暗算,被一刀砍了头。漱玉阁密钥······灵药被盗,凤凰木,凤凰木!” 男人想起了什么,惊恐万分:“有人烧了凤凰木!” 他一语惊人,元淮也不免震动。 凤凰木是盘踞在药王谷深山的巍峨古树。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凤凰是永生的象征。据传,数百年前,药王谷先祖寻到这一古木,无意间发现它的花叶有极好的疗伤功效。他以凤凰木为药引,炼制灵药。因疗效显着,一时间人人趋之若鹜。口耳相传下,凤凰木声名鹊起,甚至有了生死人肉白骨的这种玄之又玄的离奇传言。 而后来,不知又发生了什么。药王谷突然不再拿凤凰木炼药。他们以凤凰木为中心,建了一大片药园,用凤凰木滋养其他的珍贵草药。 有人对此大为不满,但也不知道药王谷使了什么手段,反对的声音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药王谷是江湖各门派中的异类。他们保守内敛,对纯血的追求堪称狂热。 与传统的男尊女卑不同,他们重视姓氏的传承,但更在意的,是血统的延续。只要拥有‘凤凰血’,无论这个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药王谷的嫡系血脉。 而其中血统最纯粹的,他们将他/她称为—— 皇。 _______________ 大家久等啦!我们的男一号有点惨哈哈哈,出场就被捅加下蛊。好像古早BG性转,背负血仇容貌尽毁,突然天降美人出手相救,美人背景深厚武功高强,帮他一路过关斩将,两人相爱相杀,美人虐他三百遍,他待美人如初恋,最后美美携手归隐山林(大误!划掉划掉)╮( ??ω?? )╭ 这章浅浅提了一下合欢宗。合欢宗剧情相对比较靠后,但有很多阴间剧情,合欢宗也是全员神经病,人设也有点阴间,女主的美强惨里的惨也基本都是和合欢宗有关。大家不好狗血这一口的一定要慎入!!! 第四章姜昭 元淮曾和药王谷打过几次交道。 她代宗门前去求药,因合欢宗在武林中处境微妙,虽名声不佳,但门下弟子个个身手莫测,再加之合欢宗行事诡谲,元淮总被待以上宾之礼。 药王谷的一些内情她也算是略有所闻。 比如,严稹。她和此人有过几面之缘。 严稹武功高强,在不善武艺的药王谷众人里尤显突出。药王谷谷主对他颇为倚重,命他镇守漱玉阁。阁外另有阵法相持,迷阵、毒草暗藏重重杀机。 按理说,药王谷的防守固若金汤,几乎无人能单枪匹马从外部闯入。药王谷探听消息的手段远非常人所想,如果是大批武功高手围攻药王谷,不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在他们还没动身前,药王谷就会收到讯息,之后自有旁人帮他们解决,这种事情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江湖中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犯药王谷者,必群起而攻之。 药王谷与各大门派的关系盘根错节,早已不分彼此。明面上药王谷势弱,需要依附其他门派,寻求庇佑。可暗地里,药王谷几乎掌控了天下所有蛊毒炼制和破解之术。在某种程度上,世家豪族皆在药王谷的掌控之下。 合欢宗与药王谷牵扯极深。合欢宗克制蛊虫的药物,有半数都出自药王谷。虽说有些可以寻到旁的替代,但有几味关键的药材,全是依着凤凰木的滋养才得以生长。 离了这些药材,解药的药效便会大幅下降。 就像她身上的蛊,很快就要失控了。 蛊虫在她体内蠢蠢欲动。近日来,她愈发感觉体内真气流窜古怪,经脉隐有被拉扯的酸痛。内力自她离开宗门后就以一种迅猛的形式暴涨,也许是这种超脱自然规律的进阶方式提前唤醒了蛊虫,蛊虫也开始肆虐。 所以尽快找到药草,这不仅是完成宗主交代的任务,也是元淮心之所念。 “唔——”男人的身子突然一滞,接着便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一开始呕出来的多是腹中残留食物的秽物,但由于他很久都没有正常进食过,很快他就吐不出什么东西了。 那只可恶的虫子却不放过他。他只觉得有东西堵在喉咙口,他拼命地往外干呕,吐出来的只有浑浊的胃液和胆汁,脏腑的疼痛像是要把他撕裂。 铁锈似的腥气涌上喉头,他又向外呕了一大口,浓重的血腥气将他淹没。他怔然,而后呆滞地缓缓低头,模糊地瞧见胸前和手臂上满是大片新鲜血液。 那是他刚刚吐出来的。 喷出的这口鲜血好像打开了一道开口,尖锐的疼痛在他的胸腹蔓延,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口中涌出。他费力地抬眼,想要和元淮说些什么,可是他的嗓子被凝固的血块卡住了,有淤积的血不得而出,反涌到鼻腔,他的脸彻底被血糊成一片。 呕血不止,这是蛊虫开始啃食容器内脏的标志。 倘若放任蛊虫吞噬,眼前的男人很快便会被啃到只剩一副薄薄空壳。 这人确实是个麻烦,。他的话语似真非真,似假非假,疑点重重。 只是······ 他透露出的信息非常诱人。 世人只知药王谷被灭,无人知晓这场祸患的缘由,真相早已随药王谷的覆灭消散在风中。但今日这人的一番言论让元淮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招致惨剧的或许不是外敌,而是因为祸起萧墙。 她不能杀了这个男人。 至少不是现在。 有了这个男人,她接下来的行动会顺利很多。 元淮伸手,掌心朝下。她略微使力,原先已经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几滴血珠,恰好从她的指尖滴落在男人的唇间。 男人的双唇无意识地颤动,元淮的血轻易就滑到了他的口中,伴着喉咙的滚动进入他的体内。 这几滴血的效果立竿见影。 男人身体不再痉挛,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今夜他承受了太多的折磨,全身都像是要散架了,骨骼和经脉都像是搅散了的一滩烂泥,只是万幸他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在这个冰冷深夜中突然出现神秘女孩应该不会再对他动手了。 她的武功之高,心计之深,远超先前那群乌合之众。 “你叫什么名字?”元淮问道。 “······姜昭。” 元淮心中默念这名字,而后笑着说:“我答应你的请求,你随我一同上路吧。” 她的脸被面巾遮住了大半,露出的两只眼睛微弯,一双眼眸灵动出神。 看起来完全没了之前咄咄逼人的模样。 谁能想到这和煦温柔的女孩上一刻还将人折磨得七窍流血呢? 元淮面上温柔的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她想,还是应该找个机会继续探探他的底细。 ————————————————— (ФωФ)下一章应该就可以结束这个场景开启第一个小副本了。 第五章蝶引 姜昭被元淮带到了一处山洞。 她简单交代了姜昭几句,给他几瓶止血的药物,让他先自行处理身上的伤口,保证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掉。 姜昭无力地躺在地上,他眼皮一翻,盯着元淮问:“······你认为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可以自己处理伤口吗?” 元淮认真地回道:“我相信你可以的。” 她甚至贴心地帮他生了火,火堆离姜昭很近,不时有飞溅的火星迸出,融融暖意驱散了深夜的寒冷。 “我很快就回来,你不要乱跑,也不要动别的歪心思。”她自袖中褪下一把短剑,扔在姜昭身旁,“这剑给你,防身。” 姜昭往旁边一瞥,沉默不语。 “当然,如果你实在打不过他们,那留着自裁也不错。”元淮揶揄道,“至少不会很疼。” 橙红的火焰在燃烧,她的笑容在火光中清晰又模糊,赤裸裸地释放着恶意。 子时已过,迎来的是一天中最寂静的时刻。 镇子被浓密的夜色包裹,沉浸在如水的黑暗里。 客栈前庭里,值夜的伙计百无聊赖,昏昏欲睡。旁边的烛火摇曳,一点幽幽的光芒照着这片宽敞的空间。 有一道狭长的影子跳出了无边的黑暗,它的四肢渐渐伸展,拖着长长的尾巴,慢慢向柜台的伙计接近。 烛火兀的颤动,明明灭灭的光影在他的眼前闪过,他的眼皮微颤,然后猛地睁大了双眼。 傍晚那位和他告辞的女孩正伫立在他面前,秀美的五官有大半隐没在黑暗里,看不见表情,无端有种阴沉的压迫感。 “您······您回来了?”伙计一时着急,嘴里打了个结巴。 元淮向前迈了一小步,她整个人走出了阴影,投入了光明的笼罩,光线柔和了她身上阴郁的气息。她点头以示回应。 伙计见状松了口气,他想可能是被人搅了美梦的缘故,自己脑子还不太清醒,在胡思乱想。 “这么晚了,您是先回去休息吗?热水是一直备着的,您······” 他骤然噤了声,眼睛瞪得像铜铃,直盯着元淮的身下。 元淮的剑鞘在渗血,先前她一直急着赶路,没有在哪里长期停留,所以不甚明显。可她在柜台前多少是停留了一阵,血就嘀嘀嗒嗒流了一地,在伙计的视角,正好能看到。 “故人多年未见,一时手痒,切磋了几招。”元淮不紧不慢地说,“一点小擦伤,给你们添麻烦了。” 伙计面如菜色,他觉得事情远没有她描述的那么简单。夜晚光线黯淡,他看不清元淮的衣摆上濡湿的痕迹是什么,有可能是露水,但此情此景下说是血迹恐怕更贴切。 他的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磕磕巴巴的,愣是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元淮倒是善解人意,她没有再为难伙计,讲明自己的来意:“我来退房。” “是······好好。”伙计猛咽一大口口水,他低头核账,拨算盘的手指还在颤抖。 “你们这儿有纱布和止血的药物吗?”元淮问道。 “有的有的。”因着客栈开在较为偏僻的地方,采买都不方便,他们店内也会备一些常见的药物和止血的纱布供客人使用。 “银钱一并算在里面吧。” 他的步子急,神情慌张,在取完药物回来的路上还被绊了一下,药瓶差点滚到地上摔个粉碎。元淮也不催他,只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忙活。 伙计把元淮要的东西包好装进口袋里,递给她,“这是您要的东西,一共是······” 元淮掏出了银两,放到桌案上。那是一整块银元和几块碎银。 一块银元足以支付她的账单。这是远超她应付的价钱。 她看着伙计,眨了眨眼。 伙计到底是在客栈历练了多年的人精,他揣摩再三,明白了元淮的意思。这多出的银两,算是他的封口费,女孩不想他把今夜的事情泄露出去。 他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这笔钱财。 元淮见他识趣,勾了勾唇角,没再多言,在伙计敬畏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了客栈。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元淮的步伐就快了很多。 她的足尖轻点,周围的景物飞速向后倒退,不多时便没入了山林。 这时她才略微放慢速度。夜里辨认方位终究是要比白天困难一些,当然—— 也更容易被人跟踪。 元淮漫不经心地朝身后某个方位瞥去,有道影子一直跟着她。她出了客栈就察觉到了,这人像块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始终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很谨慎嘛······ 元淮轻叩剑鞘,她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去理会这人。实际上她也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人究竟是冲着她来的,还是被姜昭所引。 几个起落,她来到了安置姜昭的洞穴旁。 洞穴内传来嘈杂的争斗声。 元淮挑眉,这么快就又遇上仇家了?她跳到洞口不远处的一颗树上,寻了个合适的位置,饶有兴致地观看起来。 洞中多了四道身影,他们把姜昭围在了中间。 元淮用真气探了一下他们的武功,他们的内力可谓是稀松平常,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她轻呼一口气,内力沿全身经脉流动,汇聚心脏,将心跳和呼吸缓缓压到最低。 这四人在她看来,不过蝼蚁,弹指间即可击杀。但对姜昭而言,只论拳脚功夫,他连其中一人都无法抵御。 元淮关心的是面前的这种‘绝境’,与他先前遇到的何其相似。他会被逼迫得再次动用那一身诡异莫测的毒血吗? 既然要把这人留在身边,总要搞清楚他的底细。这身毒血是她极为忌惮之物。 之前的战斗她只能遗憾错过,现下是最好的观测时机。 元淮拨开树枝,将精神集中在洞中几人的身上。她还留了一丝精力,时刻关注身后窥视着的动向。 洞内,姜昭躺在地面,他目光阴冷,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几人。 这几人身材高大,肌肉贲张。他们各持一把大刀,一脸凶煞,像是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 “三哥,老七的香就是粘在这小子身上。”皮肤黝黑的男人朝身边的大胡子说道。 香?迷香?元淮一惊,这人是又被下了什么东西? 大胡子抬脚狠狠踩住姜昭的胳膊,那是之前被元淮弄伤的手臂。他的嘴角抽动一下,暴烈的怒火从胸中燃起。 他攥紧拳头,指节爆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哟!气性还挺大的!”四人中身型较瘦的那人嘿嘿一笑,他提刀上前,挑衅似的用刀面拍了拍姜昭的脸。 “老七死的冤。这仇咱们得报!那娘们儿给的香倒是不错,没了这东西,要找到你这个杂种还件麻烦事。” 他说到兴起,一脚踩上姜昭的胸口,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姜昭的身上,他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就快要窒息了。男人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愈加兴奋,俯身凑到他面前:“那娘们儿说这香叫蝶引,沾了它,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能追踪到。” 他二人的距离极近,姜昭甚至能感受到他吐出的热气。 “你小子离他远一点!他伤的这么重,都能搞了老七,小心有古怪!”大胡子喝斥道。 “三哥,怕什么,哥几个都在,还怕······” 他话音未落,姜昭没被控制的那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脖子,黏腻的血糊了他一脸。他登时暴怒,反手就想抽他一巴掌。 “唔——”他脖子沾了血的地方无端升起灼痛,他挠了挠,有滑腻腻的东西顺着他的力道脱落,他低头一看,惊觉指甲缝里粘着的是自己融化的血肉。 “啊!这是!这是什么!三哥,三哥,救我!”他大叫一声,惊恐地扑向同伴。他的同伴纷纷躲闪,唯恐自己也沾染上。 大胡子到还算冷静,他快步上前,手持大刀,朝姜昭的脖颈挥砍。 不管是什么邪术,只要施法的人死了,术法自然会终止。 当然,他吸取了同伴的教训,没有离姜昭太近。 姜昭看见那人的惨状,心中十分快意,他挑衅地盯着大胡子,他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刀,索性直接决然赴死。 被感染的那人扑通地跪在地上,被烧灼的部位已经扩散到全身。他已经无法站立,他跪在地上,自有腐烂的血肉从身上掉落。 余下二人被吓傻了,拼了命的往外跑,他们隐约看见洞外好像有人,以为是自己迟来的同伴,顿时高喊救命。 “石峰,你他妈的才来,要死吗!”他们怒骂。 ‘石峰’拔剑,他以一种极为玄妙的身法从二人身旁穿过,执剑的手腕轻翻,几道剑光划过,那两人就断成了几截,甚至他们的表情,还是停留在上一刻见到友人的喜悦中。 她灵巧地绕过肉身腐烂的那人,来到大胡子的身侧,在大胡子惊骇的目光中,一剑割掉他的脑袋。而那把自然垂落的大刀,也被她用剑尖一挑,飞旋着插到地上。 干净利落地处理掉这些人,她转身笑着看向洞口现身的身影,“你跟了我一路,现在是终于肯现身了?” 他才是真正的石峰。在听到同伴的第一声惨叫时,他就立即动身前行,也不管自己盯梢是否会打草惊蛇。他对自己的轻功是颇为自信的,师父曾说他的轻功可以跻身江湖二流高手,他亦是苦修多年,怎么也不会比这个十来岁的女孩差。 只是······石峰看着满地的尸块残骸,和面前笑意盈盈的少女。他果断的转身,足下轻功运行到极致,恨不得能插翅飞行。 什么狗屁的兄弟,有命活着才是王道。 元淮取出一把匕首,两指在剑身一抹,反手掷了出去。 石峰的动作很快,但元淮的匕首更快! 匕首似离弦之箭飞驰,狠狠地刺入他的肩膀。 石峰吃痛,但他丝毫不敢停顿,夺命狂奔。 偌大的山洞,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元淮收了笑,她的眼神颇为复杂,许久,她终于发问—— “你中了蝶引?” ———————————— 想着把这章一口气写完,不能再拖了。结果写到现在有点神志不清了。先发上去,等我明早睡醒再改改。 第六章追踪 秋日的阳光强劲,有几缕穿过了帘子的阻挡,一晃一晃地照在姜昭的脸上。 姜昭被弄得睡意全无,他睁开眼,偷偷地打量起软榻上的元淮。 三天前,这女孩不由分说将他打成重伤,却又利落地解决掉其他追杀他的人,如同承诺他的那般,带着他一同上路。 元淮甚至还租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让他免了奔波劳碌。当然,车内唯一的软榻是留她自己享用的,姜昭只能打地铺。 这已经是姜昭半月来睡得最安慰舒适的一夜。 他身上的伤口得以清洗包扎,腐肉和脓血都被剔除。他的外伤太多,浸了药水的干净纱布在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只露出了五官。 元淮并没有苛责他。相反,她十分慷慨,在饮食上也给了他诸多优待。 姜昭感觉身体状况比之前好了许多。他的头脑和情绪逐渐归于清醒理智,他有了更多的精力去思考筹划。 先前的山谷里,他只能模糊地看到元淮的身形轮廓,再加上她蒙了面巾,根本辨认不出她的容貌。 现下正值晌午,天光大盛,她的面容显露了出来。 她盘膝坐于软榻,上身俯在案前,正认真地看一封信。 元淮的肤色偏白,不是那种瓷器的冰冷,而是莹润的,暖玉般的细腻白皙。她的五官线条偏柔,唇色淡红,眉宇舒展,无一丝戾气。 女孩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一些。 她更像是自幼被捧在手心里娇养大的漂亮小女儿,不谙世事,温润纯良,完全不似她的剑法那般凌厉。 她的桌案边,立着一只羽色鲜艳的鸟儿。 它通身是淡蓝色的羽毛,在尾羽那里,颜色逐渐晕染加深,呈现出深蓝和蓝绿融合的色调。 元淮左手逗弄了鸟儿几下,那只鸟也颇为亲昵地蹭蹭她的手指,她偏过头去看了姜昭一眼:“你醒了啊?” “嗯,多谢你这几日照顾我。”姜昭道,“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你是哪派弟子?” “时间还早,不再多睡一会儿?”她挠挠小鸟的下巴,漫不经心地问。 姜昭沉默,他有点像是被元淮的阴晴不定搞怕了,潜意识里被她打伤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等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睡了,你也一夜没合眼。今夜换我,你好好休息。” “呵呵。”元淮轻笑,只是这笑声怎么听都像是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不过她没有出言讽刺,她把目光收回,重新落在书信上。 她提笔蘸取墨汁,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一行字,边写边道:“你觉得我师从何门何派?” 姜昭试探道:“······唐门?” “唐门?是因为我会下蛊吗?” “嗯······”他又有些犹豫,这女孩的剑术也极强,或许······ “我的剑术不强吗?你怎么不猜我是剑阁之人?”元淮的心情不错,她的笔尖不停,在宣纸上沙沙作响。 “······你是吗?” “当然。”元淮一脸严肃,“我天赋极高,根骨奇佳,师父一眼就相中我了,收我为嫡传弟子。” “剑阁会一言不合就给人下蛊吗?” “你与剑阁弟子打过交道吗?又怎知他们不会这么做呢?” 姜昭哑口无言,他盯着元淮,元淮不为所动,看也不看他,他没有办法,只能转眼盯着车顶发呆。 不多时,传来鸟儿清脆的啁啾,元淮写好了信,她小心的把纸卷成一小团,装进信筒,系在鸟儿的脚腕上。 小鸟儿又在她脸颊上轻轻蹭蹭,才展翅飞出了车厢外。 元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榻上,她的头发没有全束起来,冰冷柔顺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散了一床,有几缕垂到姜昭的面前。 “你好麻烦。”她转头斜视姜昭。“怎么会有那么多人都想让你去死呢?还有被人下了药也不知道,不然就这么带着你走,我俩直接成了人家的活靶子。” 她的发梢在空中打着旋儿,送来淡淡的冷香。 武功越高强的人,他们的身体越洁净。他们几乎不会再分泌脏污的体液,旅途奔波,身上也不会有什么汗渍异味。 “所以我们是要去找到种香的人,然后解开它?” “不。”元淮勾唇,她缓缓绽出一个温柔的笑,话语却极为森冷残酷,“我们找到她,之后——” “杀了她。” 她毫不掩饰杀意,姜昭与她目光相接,彼此都瞧见了眼中深藏的东西。元淮的威胁是警告和震慑,她随时都可以撕毁约定取他性命。这是他第一次直面顶尖的武功高手。任他是诸葛在世,也得承认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手段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唯一倚仗的,惟有那虚无缥缈的灵药下落。 他突然想到一事:“你是如何得知他们的下落?” 元淮欣赏着他飞速变换的神情:“自然是给他们下了蛊。” 姜昭大惊,他的惊惧深深地取悦到了元淮,她耐心地解释:“有谁说蛊毒迷香只能他们下,我有很多的蛊虫,自然也有能追踪到他们的那种。” “你,你是什么时候——”他猛然忆起那夜元淮甩出的匕首。 她在掷出匕首前,好像在刀刃上轻抹了一把。 难道······ “没错,我在上面下了点东西。”元淮大方承认,“我能感应到他身在何处。” “待我杀了她,解了你的蝶引,你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你也没有理由再拖着我灵药的下落。” “······除了我,灵药的踪迹你还能寻到旁人告知?” 姜昭的声音极低,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的闷响。 “你只能依靠我。” 元淮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姜昭分毫不让。 未几,她伸手,虚虚点在他额间,慢慢地描摹他的眉眼。 她的指尖停落在姜昭的唇上,一字一顿:“那你,可要——” “一直对我这么有用啊······” ———————————————— 这章尝试了一下新的排版,大家可以看看怎么样?是之前那种好一点点还是这章好点? 第七章小越儿 一连几日,姜昭都没再与元淮搭话。他不言不语,将全部的精力放到休养上。 元淮乐得清闲自在,除了必要的补给和休息,马车一直都在飞驰前行。 一路上,她根据蛊虫的回应不断调整前行的路线。前日,蛊虫的位置不再移动,她当即决定加快速度赶路。 桌案上铺着地图,她的手指摩挲纸面。离标越近,蛊虫的回应越强烈。元淮的指尖向上滑动,定在郦城二字。 郦城是中原最繁华的几座大城之一。它坐落于隋江的中游,连通其他几条水系支流,水运便利,商贸繁盛,是富饶之地, 千机门便立于此地。 千机门擅机关术,他们曾研制出诸多杀伤力极强的武器。这些武器,即使是身无武功的人,也可以操控自如。 拥有习武根骨的人终究是少数。这些习武之人往往心高气傲,自命不凡,一言不合就拳脚相向,武功高手甚至能够以一敌百,寻常士兵根本无法抵御。他们皆是极不安定的因素,于王朝的统治大不利。 雍朝皇族对千机门许以重利,极力拉拢。如今的千机门,早已成了景帝手中的利刃。他们依附皇族,供奉精巧奇诡的武器,皇族赐予他们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武林各派不耻于千机门的行径,但奈何王朝与千机门互为后盾,有诸多牵扯,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竟也无法撼动丝毫。 最后,大家不得不各退一步。王朝与武林各派井水不犯河水,武林中人不插手庙堂之事,王朝也不干预江湖上的纷争。 百年来,双方相处还算和睦。 只是这规矩······ 马车骤然减慢,窗帘一晃,外面艳阳高照,日头正烈,刺得元淮迷了眼。 她皱眉,掀开帘子:“出了什么事?” “姑娘,咱们到郦城了。”车夫回道。 他们的车子被拦在城外,等待查验。前面还有十几辆马车,城门半开,隐隐得以窥见城内的繁华。 元淮放下帘子,坐回榻上。姜昭也被车身的颠簸惊醒,他睁眼,刚好与元淮四目相接。 伸手探向他的脉搏,元淮诧异:“你的身体恢复好快。” 何止是快,这种修复速度······元淮毫不怀疑,倘若那晚没有带走他,放他自生自灭,他也不会有性命之忧。至于后来遇上的匪徒,那些人真的能杀死他吗? 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我不能总是拖你的后腿。”姜昭单手撑地,坐起身。 他这几日休息的很好,一扫先前的狼狈。内伤恢复大半,皮肉伤也多结痂,他整个人精神了许多。这人的坐姿端正,腰背都挺得笔直,目光沉沉望向元淮,元淮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他该不会是哪家士族子弟吧? 有习武根骨的士族拜入江湖名门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莫非他这身伤是药王谷落难后挨上的? 但他面上的毁容式疤痕可是陈年旧伤,绝非半月能形成。 车子吱嘎吱嘎的缓缓前行,他们顺利地入了城。 元淮朝他扔过去一件包裹。包裹砸在他身上,发出一声闷响,有一片衣角散落出来。 是一件大氅和一个斗笠。 “穿上,不然你这一身的血迹纱布,我们会变成活靶子。” 姜昭闻言顺从地披上大氅,戴好斗笠。 “姑娘,到客栈了。”隔着厚重的帘子,车夫的声音不甚清晰。 元淮一掀帘子,先跳下了车。 她把银钱按约定好的价格付给车夫,姜昭随后也慢慢下了车。 元淮感到身边有一道颇具压迫感的身影。男人一直都以卧姿面对她,这是第一次站直身体。这一直起身,她才发现姜昭的身形颇高,自己的额头刚及他下颌。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有些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客栈。 直到店小二带他们上楼,元淮也没有和姜昭说什么,到是店小二在暗地里偷偷打量了姜昭好几次。 好在做生意的,都是人精。那小二虽然好奇,但也不多言,极殷勤地将他二人引入一间宽敞的客房,问好他们的需求,便阖门不做打扰。 房里只剩他们二人。 这间客房陈设玲珑,布局雅致,分内外二间。内室的床铺更舒适,外间是一张软榻,虽然没有内室宽敞,但也足够一人休息,比马车要舒服得多。 “老规矩,我睡里间,你睡外面。”元淮快步走到内室的床榻,一个猛扑到暄软的被褥里,懒洋洋地道。 姜昭没有异议,他坐到那张软榻上,身体触到柔软的床榻,他忍不住舒服地低叹。 身体放松下来,精神也不再紧绷。他突然想到,迄今为止,这女孩始终没有和他说过自己的名字。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啊——”元淮从被褥间抬头,她认真回忆这几天和姜昭的交谈,发觉确实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单字越,你可以叫我阿越,或者小越儿。” 姜昭蓦然呼吸一滞,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循环往复数次,他才感到自己全身血液重新开始流动,他的语气艰涩:“小越儿?” “你——”元淮皱眉,犹疑地看着他,“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 姜昭闭眼,移开视线,他盯着墙底,含糊道:“······没有。” 元淮可不想轻易放过他,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人情绪起了这么大的波动,就像厚重的蚌壳被撬开了一个小口,她怎会错过这个窥探的好时机。 许是元淮探究的目光太直白,姜昭也知道她不会允许自己一句含糊带过,他攥紧拳头,用力之大,让指尖深陷掌心,他仍不觉疼痛。他的嘴唇张了又张,最后自暴自弃道: “我有一故人,她同你一样,也叫小乐儿。” 元淮支起下巴,认真地听。 “后来她就死了。” “······” 元淮面无表情,一骨碌地爬起来,气势汹汹地下了床。 “哈。”姜昭突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你不觉得很好笑吗?哈哈哈哈······”姜昭反问。他的喉咙尚未完全恢复,笑声喑哑,实在不是什么好听的声音。 元淮不想理会这个神经病,她推门准备离去。 “你去哪?”姜昭笑够了,问道。 她回了一个森森冷笑—— “去杀人。” ———————————————— 偷偷冒个头发一章。???本来以为能写到二号男主出场,结果我高估了自己···下一章剑修男主登场!这几天思考了一下后面剧情,决定把车提到前面了,车车应该快了。但强制爱预警!!!合欢宗非处男主预警!!!慎入!! 第八章剑阁首徒 扶夕楼的正午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扶夕楼是郦城数一数二豪奢的酒楼。一楼的门厅早已宾客满堂,热闹非凡,二三层的雅间也落座了大半,不时有貌美的侍女在回廊穿行,恭敬地服侍各路贵客。 三楼某处隔间内,有两道修长的身影映在重重纱幔珠帘之上。 这房间的位置相对僻静,四面都呈有琉璃窗以作隔断,喧闹与嘈杂皆被阻在门外。桌上有几道精致的菜肴,却几乎没有用过的痕迹。 席间有二人相对而坐,这二人容貌皆是不俗,神采奕奕,周身举止从容有度,一看便是内力精湛的武功高手。 年纪轻的那人手执玉箸,两指捻着把玩,那双玉箸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打着转儿,俊秀的面庞上是一派愁容:“大师兄,您可怜可怜我,要是师父他老人家知道我没有把你带去千机门,回去后他不得活剥了我的皮!” 他对面的青年看起来比他稍长几岁。容貌极为俊美,眉目冷淡,就算是自己师弟的苦苦哀求,也没让他神情有丝毫变化。 这青年正是剑阁阁主首徒,周衍。 江湖里关于周衍的传言有许多。他并非出身显贵,却有一身极佳的习武根骨。周衍于武道悟性极高,他的内功深厚,拜入剑阁十数年,剑术早已远超同门众人,跻身顶尖高手的行列。 如今,他也不过只有二十二岁。 然而周衍这人的性子实在令人不敢恭维。他对于武功至高境界的追寻病态又疯狂。任何能够提升他武功和剑术的人或物,他都不会放过。当然,除了修炼,也没有其他能让他提起分毫兴趣的东西了。江湖上仰慕他的美人无数,不乏有胆大之人,使尽全身手段,但最后依旧铩羽而归。 周衍的右手虚虚扣在杯口,食指略一用力,压上边沿。只见杯身轻颤,连带着桌案都阵阵颤动,溅起共振的嗡鸣。 陈书墨闭嘴。 他的乖巧堪堪维持了数息,就忍不住再次开口:“师兄······” “你不说,他怎知我会来?”周衍望向窗外,郦城的繁华喧闹尽入他眼底。 周衍的内功实在强悍,心神略动,内力便可炼化成真气,如灵蛇般在他的五指间游走。 他的手指摩挲着杯沿的花纹,那杯身震颤不止,容器内的液体彼此碰撞,激起一层细密的水雾。 “大师兄,你救了宁夫人和她的女儿,陆门主多次派人传信,说是想邀你去千机门作客,以尽地主之谊。”陈书墨苦笑,“这次你下山之事,他们一早就得了消息,如今你人都入了郦城,千机门的人怎么会没有所闻。你这时闭门不出,不是扫尽了千机门的颜面?” 陈书墨的一番话可谓是字字肺腑,周衍的反应依旧淡淡。 在他看来,救人之举并非有意为之。那日陆光尘与宁婉千恩万谢,并以厚礼相赠,这欠下的种种恩情债,早已一笔勾销。 许是入庙堂的时间久了,千机门的处事风格沾染了不少伪善做作的气息。 陆光尘那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哄得皇族和武林各派都以为自家占了上风。他百般示好,其下隐藏的深意让人不得不谨慎提防。 周衍无心掺和他们的明争暗斗。 他的武功停滞不前已有多时,剑术境界始终没有新的突破。这是自他习武以来从未有过的怪事。周衍隐隐有种预感,现今的武功已是他此生能达到的顶峰,若是想再有新的精进,除非天赐良机,否则一生都将止步于此。 世人皆道这剑阁大弟子是百年一遇的剑术奇才。周衍自忖年轻一辈里能与他相较的不过一手之数,这些人里几乎无人同他一般专攻剑术。 就算是和他们切磋一百次,也破不了此刻他于剑法上的困顿。 不过,倘若是三年前的那个人······ 月黑风高的深秋寒夜,纤细的身影,凌厉狠辣的攻势,贯穿血肉的剑伤······ 周衍的腰侧有一道暗红色的陈年旧伤。 这伤其实并不深,只要按时上药,调养得当,月余就可愈合如初。但他有意放任它,任其自行修复,最后落成一道有些凹凸不平的疮疤。 按理说,这种程度的伤痕,没有伤到筋脉骨骼,即使落了疤,日后它也不应再有什么疼痛反复。 可无数个寒冷的夜晚,他自梦中惊醒,梦境的最后总是那少女挥出的惊天动地的一剑。她的面容被一张平滑冰冷的面具遮得严密,看不见半点真容。 她是周衍生平所见剑术最为精湛的一人。 挥、劈、刺、斩,这些是最基本的剑法招式。这些死板的招式在少女的手中好似重新生动起来,变得分外诡谲,周衍需提起全部的精力应对。 少女的剑术强悍,可她的内力远不及周衍深厚。 这是极为古怪的。 高强剑法的施展需得内功支撑。如果一个人的内力薄弱,他的剑术练得再出色,使出的效果和寻常屠夫别无二致。反观内力高深的人,即使剑术稍有逊色,在内功驱动下,他的剑术也会使出不错的效果。 他依然被刺伤了。 甚至,如果不是少女的内力单薄,他腰上留下的就不会是一道血痕这样简单,他的半个身子都可能会被劈开。 绘着诡异花纹的白瓷面具,这是合欢宗剑侍的标志。 合欢宗奉行双修采补之术,宗内弟子以内功深厚见长。合欢宗人是最不可能内力单薄的,而能成为剑侍的人,更是宗内佼佼者。 这种自相矛盾、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在那夜突然降临在他眼前。 除了合欢宗宗主和他的嫡徒,无人知晓剑侍的面容如何。戴上面具,他们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门杀手;揭下面具,他们一个个如常人般隐没在人群中,无从辨别。 这道剑伤总是在梦醒时分开始刺痛,清晰地提醒着他,那惊心动魄的一夜。 ———————————————— 已补更!锵锵锵锵——剑修男主登场!周衍一开始就是被元淮的高强剑术吸引的!他的本质就是慕强哈哈哈哈哈。 第九章故人 “大师兄,您就露个面,走个过场。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陈书墨快要崩溃了,他一路上软磨硬泡,什么好听的都说了个遍,可惜周衍的心肠最是冷硬,再动听婉转的话语也勾不起他的怜悯。 陈书墨想死,他现在就想回他们剑阁的后山,在山顶一头跳下去。 临行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将周衍带到千机门。 言语攻势无用,而武力胁迫······他哪里是大师兄的对手! 他要是敢对周衍用剑,剑还未近身,周衍反手就能打断他全身的骨头。 “求求你,大——”陈书墨哭丧着脸,他伸手想去拉周衍的衣袖,周衍不耐烦地后仰,避开他拉拉扯扯的小动作。 突然,他二人都不动了,仿佛全身被定住一般。 习武之人五感极佳,门外是熙熙攘攘的嘈杂,只是这嘈杂中,有一道轻缓的脚步声,不急不慢地向他们这里靠近。 足音不是什么稀罕物,他们也没有捕捉到丝毫内力的波动和杀意。但这人带来的,是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这压迫感若有若无,似缠绕在颈间的白绫,轻柔的抚弄着脖颈的皮肤,你永远不知它在何时会毫无征兆的收紧。 那串脚步声越来越近,陈书墨只觉胸口的心脏砰砰震动,他的喉咙无声的吞咽一下,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佩剑上。 周衍皱眉,他的目光落在房门。 有清风倏尔拂过,重重纱幔漫天飞舞,帘尾扫到了陈书墨的眼睛,他唔了一声,用力的眨眨眼,好一会儿视线才重回清明。 周衍被纱幔笼个满怀,他定定地注视着琉璃窗,有一道高挑的身影慢慢出现在窗前。隔着纱幔,那人的身形影影绰绰,周身仿佛融于熹光,翩然前行。 周衍无端忆起那个冰冷的寒夜。寒雾中,那少女的身形也是看不真切,似幽魂鬼魅,每每出手,俱是杀气四溢。 他忽觉喉中焦渴,四肢百骸热潮涌动,心如擂鼓。 如若能再次碰到那女孩······ 紧靠窗边的一道纱帘飞扬,掀开一角,正露出窗外那人的面容。 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她没有穿繁复的衣饰,乌黑的长发以一条丝带高束脑后,五官精巧,唇色淡红,她似有所觉,略微偏头向屋内投去一眼。 她看到了周衍,只瞧了瞧,神色没有任何变幻,脚步不停,径直离开了。 周衍久久未能回神。 刚才的姑娘,从衣着到周身气息,与当年那女孩无一丝相似。可直觉告诉他,这个姑娘一定与那女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她一靠近,他就觉得,若能执剑,这姑娘起手出招的身姿,必定能和那个女孩的身法重合。 周衍轻轻勾起唇角,眸光炽热。 他霍然起身,吓了陈书墨一跳。 抬手拂开碍事的纱幔,周衍一推门,大步朝外走去。 “诶?”陈书墨怔了半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大师兄!大师兄!你要去哪啊,陆门主那边还——” 他连滚带爬地追出去,可等他跑到回廊,周衍早没了影子。 陈书墨惊呆了。 他脸色煞白,他把周衍弄丢了! 老天啊,快派个人一刀杀了他吧。他已经想到师父收到消息时暴怒的神情了。 陈书墨精神恍惚,他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结了账,迎着伙计惊惧的目光走出酒楼的。 他只盼着大师兄是一时心血来潮,很快就会主动回来找他。 不然······ 他打了个寒颤。 · 元淮离了姜昭,寻了城中顶尖豪奢的酒楼,享用了一顿珍馐美味,好不快活。 只是在最后遇上了一段小插曲。 天下何其辽阔,她竟是能在郦城撞见一位‘故人’——剑阁大弟子周衍。 周衍是极少的能在她剑下生还之人。昔年他二人为争夺一株灵草大打出手,弄了个两败俱伤,处于种种原因,她在周衍手下落败,失了草药。这是梗在她心中的一根刺。 这些年,她的武功精进颇多,周衍也是剑术奇才,他亦不可能原地踏步。 不知如今他们二人在全盛状态下切磋一番,又会鹿死谁手? 她忆起周衍那张冰冷俊美的脸庞,心念微动。 他的脸倒是很好看,放在合欢宗内,也是顶好的,倒是极佳的双修对象。 那样冷酷淡漠的人,欢好时,又是怎样的模样呢? 元淮轻笑。她抚过佩剑,剑身冰冷,亦如她此时的心境。 打败他,压制他,待双修过后,就······ 那株灵草!如果不是失了那株灵草,兄长的伤也不会······ 那夜之事······也不可能发生! 元淮好似依然能闻到湿漉漉的水汽和浓烈的腥香,筋脉里残留着诡异的酥麻快感。她脸色难看,身体竟然开始微微颤抖。 她咬紧牙关,强行将那些疯狂淫靡的画面挥去。 现下并不是和周衍起冲突的好时机。她还需先解决种下‘蝶引’之人,问出灵药下落,将药带回宗门,压制住身上的蛊毒。 元淮再次催动蛊虫,那只蛊虫的回应更强了。 她在人潮中穿梭,顺着蛊虫的指引,来到了一座极宽广的府邸前。 门前的牌匾上,是铁画银钩的三个大字:千机门。 元淮轻轻地咦了声,这是在她意料之外的。 千机门与朝堂牵扯极深,她原以为那人只是哪个不入流门派的小角色,那群人里也只有他一人的武功还算看得过去。 如果是这样,她处理掉这人是极为容易的。 但牵扯到千机门······ 这就不是只凭一腔蛮力能办到的了。 ———————————————— power!哇咔咔咔第一次做到了连更!这章真的是卡死我了,一下午才憋出一章······ 哈哈哈哈哈不过周衍死也想不到,元淮对他的第一印象居然是想把他做成炉鼎(这大概是元淮的一瞬间产生的恶趣味?) 第十章璞玉浑金陆光尘 元淮并不熟悉千机门。 以往合欢宗内与千机门接触频繁的是宗主的大弟子——灵华。 合欢宗大师姐精于权术,极擅察言观色,与陆光尘颇为相似。他二人俱是笑面虎,只言片语就能从旁人口中套出想要的的讯息,而他们的言辞婉转迂回,往往需要转无数个弯儿方能领会个中深意。 但即便如此,元淮也不讨厌她。 或许是同为女子,女子立于世间本就艰辛,能走到她们这个位子的少之又少,彼此间倒有几分惺惺相惜。尽管她们的立场势如水火,元淮也未曾收到过半点肮脏下流的暗算。 千机门防守森严,地处繁华的交通要道,消息的传递极为便利。元淮要是想在这里肆无忌惮地除掉一个人,难如登天。 怎样才能顺利进入千机门呢? 以合欢宗的名义是最名正言顺的方式,但这势必会吸引全门上下无数人的眼光,一举一动都被严格监视,行动严重受限。 她歪了歪头,方才在扶夕楼时,楼下的那群人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她想不听个仔细都不成。不日便是千机门门主陆光尘的生辰,各大门派都派了人前来庆贺。陆光尘的夫人宁婉是雍朝世家的女儿,身份贵重,朝廷亦差人送来了厚礼。 陆光尘的口碑在民间极佳。他乐善好施,郦城常年设有千机门主持的养济院。盛安十七年隋江洪水泛滥,沿岸的城镇灾情严峻,死伤者数万,他率千机门众人前去支援,修缮河堤,疏导田间积蓄的江水,凡事皆亲力亲为。加之千机门是雍朝皇族的使臣,千机门这一举措极大的提高了皇族在民间的威望。 遥遥望去,千机门的府邸前门庭若市。佩刀剑的,便是江湖人士,也有衣着华贵之人,乘车而来,一看便是地方豪族。 元淮目力极佳,乌泱泱的人群里,竟还有‘衣衫褴褛’的人在滥竽充数。 其实也不是说这些人真的衣不蔽体,只是夹在那群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的人之间,他们明显局促不安许多,衣着也只能算是整洁。 门前的那贵客被前来接引的侍从带离了大半,很快就轮到了那几人。 元淮半眯起眼,依她之见,这些人一看便是偷奸耍滑无所事事之辈,混在这些人里,厚着脸皮借着陆光尘生辰之喜讨点金银。 只是千机门的便宜是这么好占的? 她嗤笑,等着那几人如落水狗般被门前的侍卫打出去。 可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管家的笑容不变,那些人先是脸色涨红,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抬头小心地观察管家的神色,见他没有丝毫厌恶之情,很是亲切,就有了底气。 他们又说了什么,朝管家拱了拱手,似是道贺,管家点点头,竟然放了他们进去! “······” 元淮震惊。 她环顾四周,随手拽了一个路人,问:“这位兄台,咱们千机门是来者不拒吗?” 那人好好地走着,突然被拉了一把,正是惊怒交加,他转头欲怒斥,却看到这人是个貌美的少女,认真专注地盯着自己,他顿时心软了,火气也消了下去。 “姑娘,你是第一次来郦城吧?我们陆门主最是慷慨了,每逢千机门喜宴,陆门主都会广邀天下英杰。只要是上门道贺之人,千机门皆是来者不拒,人人都可赴宴,与君同庆。” “······原来如此,多谢。”元淮颔首。 那人摆摆手,直道她客气了。元淮与他作别后,她低头检视自己的行头,是武林中人很常见的装扮,简单清爽。她佩剑上的血迹早已清洗干净,她的年纪也轻,看起来就像是初入江湖历炼的少女。 元淮对自己的打扮很满意,她在心中打好腹稿,面带微笑地走向了千机门的府邸。 管家打起十二分精神接待各路贵客,生怕得罪了人给千机门招来麻烦。他陪笑脸陪得身心俱疲,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他闭眼,长吸一口气,再睁眼,那副热情洋溢的面具又完好地挂上了脸。 “在下陈越,听闻陆门主生辰在即,特来庆贺。”元淮抱拳一礼,客气道。 管家瞧清元淮面容,惊艳道:“陈姑娘免礼,敢问姑娘你师从何门?” “家父在时曾指点过我几招。”元淮笑道,“家父生前受过陆门主大恩,如今我南下游历,途经郦城,恰逢陆门主生辰将至,便想借此向门主庆贺致谢。” 管家听完,就明白了这女孩说得冠冕堂皇,说是庆贺道喜却空手而来,出身也非世家名门,与之前那些蹭吃蹭喝的人一样,都是寻个由头来千机门挖油水。 他对此鄙夷不耻,但又不能表露地明显,只能热情地奉承:“哈哈,多谢姑娘,快请,快请!” 身后立刻有机灵地侍女将元淮引进府邸。 元淮跟着侍女,一路上悄悄地四下打探。她惊讶地发现千机门内的防守设置远不如她设想的严备,侍卫的武功只能算是三流水平。放在合欢宗内,哪怕是刚入门的弟子,修炼过一点心法,也能打败他们。 陆光尘是养了一群饭桶?她在暗自诽谤。 这座府邸极为宽广,侍女领着元淮足足穿行了一刻钟,才把她带至客房。 直到来了这里,元淮才算明白,陆光尘不是什么无脑纯善之人。 她所处的这片区域被一片广阔的湖泊分割。她这边人声鼎沸,吵得人心烦。偌大的庭院里是长长的流水席,可容纳数百人共同用餐。她看到了先前那几人,他们围着桌边吃得不亦乐乎。菜肴倒是色香味俱全,只是谈不上什么精致,不过对于大多数报以揩油心理的人,这已是他们难得一见的珍馐美食。 然而千机门不愧为一方巨擎,分给元淮的客房虽小,但也是典雅玲珑。阖上门,外界的吵闹顿时小了许多。 —————————————————— 作为死敌,灵华当然设计过元淮。但灵华的算计从来不是雌竞,她永远不会设下诸如让元淮被凌辱轮X或者挖肾挖肝毁容等等的阴谋诡计,过去没有,未来更不会。灵华对这种行径是深恶痛绝的。 第十一章将计就计 千机门的每间客房都是独立的。即使是元淮分到的这间小屋,它与其他的房间也有修剪地清秀雅致的草木隔开。 窗棂外,一棵枫树矗立,火红的霜叶挂满了枝梢。青草尚未完全枯萎,丝丝缕缕的淡绿融于一地艳红,灿烈的阳光映照而上,景色绚丽,令人目眩神迷。 元淮伫立窗边,静默地欣赏着眼前的优美景致。她思虑重重。自她进了千机门的府邸,蛊虫的回应就变得诡异起来。 它在躁动。 元淮没有召唤它,它却自己呼应个不停,呼应的频率与强度都愈加激烈。 难道是宿主的身体出了问题? 窗外人声仍然喧嚣。琉璃窗的隔音效果虽好,但奈何元淮的内功实在强悍,她的耳力胜过常人数倍。这声音就像是有人紧紧贴着她的耳边说话,嘈杂无比,扰得她心烦意乱。 “唔——” 没有任何征兆,尖锐的剧痛刹那间刺穿她脑中的神经。元淮身子猛地一抖,她的视线都暗了一瞬,好一段时间她才扶着窗楹慢慢直起身。 这是······宿主死亡后,蛊虫被强行剥离,对种蛊之人进行的反噬! 好在这蛊不是具有强大杀伤力的蛊虫,它的反噬带来的负面作用不算严重。 “该死·······”元淮暗骂道,蛊虫离体的最后一刻,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回响,元淮这次清晰地锁定了它的位置。 她极目远眺,对岸的楼阁错落有致,极尽豪奢—— 那是千机门真正的待客之地。 · 现下分明是晴空高照的晌午,千机门的地牢里还是阴冷潮湿如旧。 地牢内有一处静室。它明显比其他囚室整洁,石板干燥坚硬,并无审讯后体液迸溅的肮脏和腥臭。 墙壁四周悬挂着烛灯,烛火幽幽。粗重的锁链从墙体里延伸出来,紧紧地铐住男人的四肢。 男人的身体算得上高大健壮。他身上没有被残酷凌虐过的伤口,衣服也十分完整,只是谈不上干净,连夜的奔波让他看起来疲倦又狼狈。 但这样一个人,他跪在地上,全身抖如筛糠。极度的恐惧笼罩着他,他把头深埋胸前,极力与身下的阴影融为一体。 他的面前是一扇朦胧的幔帘,帘尾垂落,把贵人的身形遮得严密,只露出一双精致的绣鞋。 那位贵人身边侍奉的人不多,有两位持刀的侍卫分守两侧,她自己身边则是身着干练劲装的年轻女子,手持一把纤细的短剑,目光不善,紧盯着男人。 “主·······主子,是属下失职,让他逃走了。”男人的十指蜷缩,指尖深深插入石板的缝隙里,他的手指颤抖得厉害,指甲硬是被撬开了,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求您,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砰——’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再抬起时,浮现起一大片淤青。 那道雍容华贵的身影微微一动,身边的女子便领会了她的意思。 她动用了轻功,快步上前。帘子一晃,她已来到了男人的面前。 短剑于她掌间轻灵翻转,倏尔朝前突刺,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挑进男人锁骨下方的皮肉。 ‘啊——’男人爆发出惨烈至极的哀叫,他像只被剥了皮的猫,在地上来回打滚儿,锁链被他扯得哗啦啦的作响。 他肩头的伤口不大,细细窄窄的一小条。可他叫得那般凄惨,盖因那一剑戳穿了他前胸和腋下的经脉。他的左边臂膀连同手掌都失去知觉。 “混账东西!你可知那人对主上何其重要!”她厉声道,“一个身受重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抓不住,还留你们作甚!” “不,不是的。”男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的眼球上翻,嘴唇哆嗦着,“有人······有个人,她的武功实在太厉害了,我们······她······一下子就杀光了我们所有人!” “杀了所有人?”女人颦眉,她下意识地用余光瞥了自己的主子一眼,见主人不置可否,她收手拔出短剑,“你把那夜发生的事情细细说来。若有隐瞒,便挑断你全身的经脉,喂了蛊虫!” “是,是。”男人颤声道,“十日前,我们奉命追查身中‘蝶引’之人的下落。那天,我······” 他仿佛难以启齿,嚅嗫半天,直到身上凝聚的目光沉沉,犹如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才说:“我······我去了妓馆,见了一个小娘,和她喝了几杯,时候就有些晚了。王三他们等不及,先去了我们约定好的位置。我路过一家客栈,里面有个女孩,年纪轻轻,漂亮的像画一样。我,我鬼迷心窍,就悄悄地跟了上去······” “谁知她居然也是奔着那人去的。”男人的声线忽地拔高,“那人一身毒血,哪怕沾上一星半点的,皮肉也会溃烂,身体很快就化成一滩血泥!猴子着了道,他死状凄惨。女孩趁乱杀了其他人。她,她早就察觉到了我在跟踪她!” 幔帘后那道雍容的人影慢慢坐直了身体,她轻声唤道:“银兰。” 银兰恭敬地躬身。 “砍断他的手脚。” “是。”银兰起身,她握紧短剑,一瞬间杀气四溢。 男人傻了眼,雪白的剑刃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突然回过神,连滚带爬地扑向幔帘,“不要,不要,请您,求您·······” “啊——” 鲜血从断肢处狂喷,他像没了骨节的蠕虫,疯狂扭动着,哭嚎着。帘子被染得血红,帘后的人衣服一尘不染,她呼了一口气,似感叹又似讥讽,“他们都死了,你却活着。留下你一个活口,倒是方便了她来追查我们。你看看,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男人身下的血泊里,三三两两的黑红物体在翻涌,它们有规律地整齐地朝着一个方向游动,汇聚成一只半个拇指大的虫子。 它在血水里晃了几圈,然后很快就不动了。 “这!主子······”银兰大惊,急忙躬身请罪,“银兰监察不力,请主子责罚!” 她的主人抬了抬右手,侍卫上前取下一盏烛灯,半蹲在男人的身旁,男人此时已是气若游丝,他揭开灯罩,点燃了男人的身体。 男人的身体反射性的一抖,火舌飞快的爬满他的全身,迸溅的火星点燃了那只虫子。那人影注视着眼前的熊熊燃烧的烈焰,确定它们都被烧成灰烬后,她起身朝身后的暗门走去。 银兰低声吩咐侍卫收拾好残局,她快步跟上她的主子,拐过几道蜿蜒的转弯,天光刹那倾泻。 她轻声询问主子的意思,“主子,是否需要排查近期登门的客人?” 那人低低应了一声。她整个人站在光影的分界处,明亮的日光下,半张面庞柔和秀美,半张隐没于阴影,淡漠无情。 她便是千机门门主陆光尘的结发妻子——宁婉。 “查的时候仔细些,不要打草惊蛇。查到了,将她带来见我。” “是。”银兰应道,她想起进地牢前侍女急急忙忙传来的消息,“主子,方才管家派人传信,说是剑阁大弟子周衍前来道贺。” ———————————— 补完啦! 第十二章温言软语 “剑阁周衍?”宁婉猛一回身,责备道,“这种要紧事,你怎么不早说?” “石峰此番归来,身上疑点重重,属下不敢耽搁,还需您的决断。”银兰单膝跪地,“是属下自作主张,还请主子责罚。” 宁婉定了定神。方才她被周衍登门拜访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周衍和陈书墨刚入城,千机门下的探子就将消息迅速地禀报给了他们。只是她万万没有预料到,不待她和陆光尘商议借此良机如何邀周衍登门,周衍竟是亲自上了门来给陆光尘庆贺。 周衍一直以来对他们夫妻二人甚是冷淡,任他二人耗费口舌,他自岿然不动。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示好的举动,让宁婉惊异万分。她重新思索权衡一番,只觉仍应以处理石峰为先,而周衍······ 他既入了千机门,万事便容易许多。 宁婉放缓了声音,“你起来吧,是我心急了。” 她朝前走了几步,整个人完全走出了阴影,温暖的阳光落在她华丽的长裙上,她身上沾染上的那缕淡淡的血腥气被彻底地驱散干净。 “门主如今身在何处?” “前院那边也派了人通传门主。门主在临芳阁,应是比咱们稍快些,门主或许已快到素春堂了。” 宁婉淡声道:“那咱们也动身吧,让贵客久等,实在有违礼数。” 说罢,她走入穿花游廊。这条路虽然离素春堂不远,但它与陆光尘的路线全然相悖,也就是说,宁婉并不想与陆光尘同行。周衍身份贵重,又是第一次拜访千机门,他们夫妻在这个时候怄气不和,是让外人看他们千机门的笑话。 只是主子与门主的私事,银兰不敢多言。她小心地跟在宁婉身后,盼着宁婉能回心转意。 这条路与素春堂之间隔着镜湖。镜湖明显比前院那处湖泊更精致,它的颜色绚烂,并非是生满水藻蜉蝣的单一翠绿。湖水澄澈,通体呈蓝,靠近岸边的地方颜色浅淡,湖心至深处,蓝色加深,如西域进贡的墨色晶石。水面上灰紫的睡莲亭亭玉立,深秋早已不是睡莲的花期,可千机门硬是寻到了延缓花期的方法,织出一池梦幻。 湖上曲廊九转,湖心有一水榭廊亭,一道修长的身影不知站在那里等了多久。 宁婉眉梢轻挑,她沉默地步入廊道。银兰硬着头皮向前走,她不敢抬头去看那越来越近的身影。就在还有几步距离时,宁婉停下步子。 “银兰,你下去吧。”是一贯温柔的声音,银兰却咬住下唇,没有立刻行动,她询问似地望向宁婉,见宁婉轻轻颔首,她才福身一礼,缓缓退去。 陆光尘将她们主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没有出声喝斥,待银兰走远了,温声道,“夫人还是在生我的气?” 宁婉神色冷然,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她用一种冰冷的,怨毒的目光紧盯着陆光尘。 “那件事是我做错了。”陆光尘认错态度极好,“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动心思。” “你不是一直都盼着能将周衍引入千机门么?他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去你我许多麻烦。” 他亲热地握住宁婉的手腕,宁婉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像是沾上了脏东西般,唯恐避之不及,用力甩掉了他的手。 陆光尘也不强求,他将手收回背后,负手而立,语气和善,“阿婉,现下不是你我置气的时候。周衍入了千机门,正是天赐良机,你我还需齐心协力,才能达成目的。” 宁婉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龟裂,她狞笑,“陆光尘,你这狗东西,少摆出一副惺惺作态的面孔,当年若不是你将凤······唔!” 陆光尘抬头捂住宁婉的口鼻,他们夫妻二人都不通武功,因而在体力方面陆光尘依然更胜一筹。他的另一只手锁住宁婉的两只手腕,宁婉呼吸不得,脸颊渐渐涨红。 她用力的挣扎扑腾,发间珠钗散落,宁婉的眼中留下痛苦的泪水,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就在这时,覆在她面上的那只手松了下来。 “咳·····咳咳······”她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涌入她的心肺,好一会儿,她的视线才重回清明,宁婉咬紧牙,死死地注视着陆光尘。 “我那么做,你那时不也是应允了?”陆光尘伸手抚过她的发髻,温和而又爱怜地帮她一一整理好凌乱的衣裙。 “我冒了那样大的风险,遂了你的愿,如今出了差池,你却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让我去当恶人。”他分外温柔地笑道,“阿婉,你好狠的心啊。” 宁婉的脸色霎时惨白,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过没关系。”陆光尘轻叹一声,“事已至此,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走吧,不要让我们的贵客等急了。” ——————————————————— 陆光尘:千机门PUA大师 第十三章赴鸿门 素春堂内,周衍落座。他执杯,轻抿一口。杯中茶叶是御用的顶尖货君山银针,入口甘醇,清香扑面。 出了扶夕楼,他一路谨慎地追着女孩的行迹,不敢有分毫逾越。如若她真是那位合欢宗剑侍,以她的天赋,三年间她的武功定是脱胎换骨般地精进,洞察力倍增。 压制住功法的运转,屏气凝神,他在人潮中躲避隐藏,幸而未被识破。他远远看见女孩在千机门前徘徊犹豫一阵,才上前交谈,最后被管家满面笑容地迎了进去。 因着真气运转受阻,周衍无法调动内力,他的听力与常人无异,不能探知他们的谈话内容。他依稀记得,陈书墨前几日在他耳边嘀咕,说是陆光尘的生辰将至,朝堂江湖各派,三教九流,皆是携厚礼拜上。与此同时,郦城内各人不拘身份,只要是上门道贺,千机门都会奉为宾客细心款待。 女孩没有戴面具,那便不是以合欢宗身份名正言顺的拜访,至于究竟所为何事,周衍并不在意。他寻人寻了这么多年,极尽疯魔,那萦绕了无数个深夜的梦魇,午夜梦回的悸动,终于有了破解之道。 他只想立刻冲到千机门宅邸内,将女孩揪出来,酣畅淋漓地切磋一场,逼她重新使出那一剑。 若是能参破那道剑法的玄妙,他的境界必将有极大的提升。 入了千机门,陆光尘与宁婉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二人的目的暂且未知,但他们的殷勤热情却让周衍觉得十分古怪,他们迫切地想要让他进入千机门的地界。然而周衍先前与千机门并无深交。 这种过分的亲热,是从半年前,他无意救下宁婉和她的女儿陆渺渺开始的。 人人都道陆光尘与夫人宁婉青梅竹马,伉俪情深。他二人膝下唯有一女陆渺渺,自小体弱多病,养在千机门府邸深处,极少外出走动。 周衍和她仅有一面之缘。 在周衍的印象里,她是个安安静静的性子。他斩杀贼人时,鲜血四溅,满地断肢残臂,马车里的女眷都哀泣不止,只有她一个人安然坐在原位,不哭不闹。 贼人的刀尖就快劈上她额头,她也波澜不惊,周衍出剑格挡,迅猛的气流划破了她的面纱,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瞳和苍白的肌肤。 那双眼睛极为瘆人,没有眼白,眼眶里一片乌黑,直勾勾地盯着他。周衍的心无端一紧,一种诡异的不适感爬上脊背,他偏头,不去看她,手中攻势不停,转瞬间又是斩杀了几人。 背对陆渺渺,那道冰冷的视线始终黏在他身上,他忍无可忍,正想出声喝斥,马车的帘子陡然被人掀开。周衍手中长剑反手刺去,却见那人周身狼狈,但身上的衣料是一顶一的的金贵一看便知是位贵人。 周衍反应极快,收了力,剑锋擦着女人的鼻尖划过。女人被眼前的剑光吓了一跳,惊叫出声,似乎被这声音吸引,周衍敏锐地察觉到背上的目光游离,那股诡异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很久之后,周衍才知道自己救下的是陆光尘的夫人和女儿。 再然后,便是陆光尘与宁婉频频相邀他共聚千机门。 茶水氤氲起丝丝水雾,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 陆渺渺······ 她的身上,莫非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恰巧被他无意中发现了。 ‘叮——’堂前的帘笼被侍女掀起,撞响了檐角的风铃,铃声清越悠长,有两道身影,一高一矮,缓缓走进素春堂。 周衍放下茶盏,站起身,朝那两道身影抱拳躬身,“剑阁周衍,见过陆门主,宁夫人。” 陆光尘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起周衍,“周公子无须多礼。那日内子和小女路遇贼匪,多亏公子出手相救,她二人才能侥幸逃生。此番恩情,陆某没齿难忘。” 宁婉屈膝,盈盈一礼。 “周公子是小女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渺渺都应出来拜见。”宁婉柔声道,她神色有些为难,“只是渺渺日前受了凉,染了风寒,正卧床静养,失礼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周衍答道:“您言重了。” 他的语调平平,礼貌又疏离。 他们三人重新入座,侍女为他们斟满茶水。随后陆光尘抬手,屏退了周围众人。 “离别那日仓促,还未与公子好好道谢。而今恰逢此良辰,只盼公子能在我千机门小住几日,让陆某尽地主之谊,邀公子一同赏玩郦城。”陆光尘言辞颇为客气,他的余光轻轻扫过宁婉。 宁婉正襟端坐,仪态万方,她温柔的注视着周衍,目光恳切。 周衍的食指微蜷,正如他所料,陆光尘和宁婉再次发出了留宿千机门的邀约。他的视线略过他们的面容,夫妻二人皆是臻臻至至,不过这盛筵······ 只怕又名鸿门宴。 他垂眸,而后眼睫轻抬,平视二人。迎着他们的期待,他微微颔首,“周某恭敬不如从命。” 陆光尘顿时大喜,“好,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咿呀——” 一声嘶哑尖锐的嚎叫如平地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这叫声十分可怖,似婴儿的啼哭,又像某种鸟类喑哑的哀鸣,凄厉瘆人。 宁婉的脸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她下意识地想朝着某个方位冲去,可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按住脚步。 陆光尘面若沉水。他望向周衍,沉声解释道:“门中炼器坊出了问题,烦请公子稍作休息,待我处理妥帖后,再同公子叙旧。” 话音未落,他便匆匆走出厅堂,朝西南角赶去。 宁婉俯首作礼,而后也紧随陆光尘离去。 刚刚热闹起来的厅堂重归安静。 周衍的指尖轻轻敲击桌案,他漫不经心地向声音传来的方位瞥去。 ————————————————— 我的剧情为什么越写越长······车大概要推到20章左右了。 第十四章腥香 元淮所处的这片区域与内院间隔的湖泊宽阔无垠,两边通行仅凭几道廊桥和行舟摆渡。两岸的距离极远,寻常习武之人都无法运转轻功跃过,更遑论这些乌合之众。因而此处戒备松懈。 这倒是给了元淮可趁之机。 她步法诡谲,似穿花蝴蝶,轻易地绕开了堂前乌泱泱的人群。 元淮擦着廊桥的边沿,以墙体为掩,足下施展轻功,脚尖轻点水面,中途再无借力,身法灵动地穿行。 如若此时有人行过,得见这一幕,定会震撼不已。如内功修炼到顶峰,摘叶飞花,伤人立死。这是轻功炼化至极的标志。 元淮飞掠至对岸,她脚步依旧不停。千机门栽种的各式花木,成了她最好的掩护,纤长的身形也使得行动如鱼得水。她的步伐轻盈,无一丝足音泄露。 行至某处庭院时,她听见了有几人窃窃私语,其中有细微之词传进了耳中,她有些意外,步子一错,驻足回身,伏上屋檐,认真地听了起来。 庭院里有两个侍女洒扫,她们看起来年龄尚小,一脸稚气,关系也是不错的样子。现下管事的嬷嬷不在,无人拘着她们,她们性子活泼了许多,一面做着手头的差事,一面三言两语地闲聊起来。 她们起初只是说着自己遇到的烦心事,而后越说越兴起,聊起了千机门中的诸多八卦传言,最后竟大胆地议起了主人家的家事。 元淮悄悄探头,以她的角度,两个女孩根本无法察觉到有人在窥探,她们兴冲冲地交谈着。 “小莲,你说小姐的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呀?她房里的熏香味道好重,每次路过我都恨不得掩着鼻子走。”青色衣裙的女孩嘟囔道。 “唉,小姐的身子总不见好,夫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要急死了。府里谁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啊!”小莲低着头,手中卖力的挥着扫帚清扫地面的落叶。 “没了药王谷的草药,小姐的身子就一蹶不振。”女孩叹气,她的眼睛又大又圆,眼珠子滴溜溜地一骨碌,“小莲小莲,你说,云阁的熏香是不是为了遮着小姐身上的血气?我总是感觉云阁那股香气好奇怪,像是腐······”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小莲赶忙出声制止,“夫人和门主最忌讳有人说这个了。” 她小心翼翼地四下环顾,发现周围并无他人时,才略松了口气,她板起脸,教训道,“你不要命啦?上次有人在小姐面前失仪,她是什么下场你难道忘了?” 青衣女孩回想起当时的惨状,她脸一白,双手紧紧捂住嘴,头摇得像拨浪鼓。 小莲低低地哼了一声,她拿起扫帚,快步向前走。 青衣女孩怔了证,拔起小腿,连忙追了上去。 云阁?生了重病的小姐?元淮没想到,这趟探寻有了意外的收获。她竟然得知了千机门千方百计隐藏的一份秘辛。 看来药王谷的覆灭,对于整个江湖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震荡。听她们的意思,离了药王谷的草药,那位小姐的病情急剧恶化,恐怕时日无多。陆光尘只有一独女,如果女儿病殁,那千机门的传承······ 陆光尘的女儿年纪与她相仿,她的生命很快就会走到尽头,她一生短暂的时光都是在千机门的一方小小天地度过。元淮心生怜意,她生得那样好,金尊玉贵,本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任她驰骋,她却终年缠绵病榻,受病痛折磨了一辈子。 她轻叹,慢慢站直了身子。压下心中的万千感慨,朝既定的方向行去。元淮始终将潜入千机门的宗旨牢记于心,种下‘蝶引’之人是悬在脖颈的利刃,她必须尽快地除去那人。 飞阁流丹,雕栏画栋,千机门的庭院富丽堂皇至极,纵然元淮出身于以奢靡见长的合欢宗,也不禁为千机门的靡丽惊叹,这简直是泼天的富贵。千机门与皇族关系深厚,行事自然受皇族约束,可奢靡到这种程度,难道不是一种逾越? 她的身子掠过六角亭的宝顶,右足先一步落在一处分外华丽的庭院廊檐上。 足尖与廊檐相触的刹那,她的身形忽地一颤,一种古怪的感觉爬上她肩头。 不······不对!这是什么东西······要,离开,快······快离开这里! 她全身僵硬,这种感觉······ 仿佛是重回了当年她作为剑侍备选,第一次见到血池里的森森白骨和那团······那团东西时,产生的,那种黏稠冰冷的恐惧与恶心。 她忍不住弯腰,生理性的干呕。 与此同时,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浓重的熏香,香味浓烈刺鼻。一般人家点着香炉,多是选择清淡的味道。可这院中的香味之浓,让人觉得它是为了特意掩盖住什么更刺鼻的味道。 这应该就是刚才两个侍女口中,千机门大小姐修养的院落。 元淮强忍反胃,她细细辨认—— 腥气,是血腥气,还有······果实腐败后的污浊腥甜! 可在这种强烈的不适背后,她居然觉得周身的血液流速在逐渐加快。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叫嚣着,鼓动着,催促她向前跨出第一步。 这座华丽阴沉的庭院,像是表面开满艳丽花朵的陷阱,无声地引诱着人堕入。 她喉咙微动,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 要,去那里探查么? 去看看,这千机门内,到底藏着怎样的一个秘密? 只是看一眼,看一看里面的人究竟如何,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元淮翻身跃下房檐,她快速地打量了一圈,这座小楼有二层,窗棂紧闭,只在一楼零零散散地开了两扇。其中一扇,正对着院中的花木,是个藏身隐蔽的好去处。 右手握住一根粗壮的树枝,她整个人以一种悬空的状态,吊在树上,此处视野开阔,屋内的景象正好尽收她眼底。 明明是白日,这处屋室所处的位子光线黯淡,加之门窗紧锁,屋子里更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些许微光从敞开的窗中倾泻,离这些光线最远的地方,有一道雪白的身影安静跪坐。 她的面前摆着一面水银镜,桌案上点着几盏烛灯。 ———————————————————— 陆渺渺非常可怜。但请放心食用,本文的刀子不会是雌竞情节。 第十五章断舌 寻常人家哪有白日点灯的习惯。 忽有清风拂过,树枝被吹得摇晃。元淮换了个姿势,稳住身形。这阵风不偏不倚,恰好送进了屋室内。 燃烧的烛焰疯狂跳动,烛光笼罩的范围不时偏移,周遭的昏暗角落被映得清楚。 这间房内的烛灯远不止案上亮起的那几盏。以身影为中心,她的四周都摆满了高高低低的蜡烛,有的燃烧过半,剩了短短一截,有的则是刚点燃不久,烛身还有很长。它们似乎是以某种阵法排列,完整地将人围在里面,只是她身边的这些,已经都熄灭了。只剩面前的几支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元淮借机瞧见了那面水银镜中映出的面容。 唇红齿白。这是对女子貌美的形容。但镜中的那张容颜,只让人觉得邪异。她的唇色鲜红,颜色极艳,肤色极白,与满头白发似能融于一体,眼瞳全黑低垂,全然一副妖邪的面貌,散发着浓重的不祥气息。 她一动不动,就连眼睛也不眨,不知看向何处。 那道森冷的目光却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又是这种感觉······像是被盯上的心仪猎物,饥渴,贪婪,蠢蠢欲动······ 只是镜面的反射,竟还能有如此强烈的影响! 元淮的手无意识地一松,瞬间的失重和下坠感猛地将她唤醒。她的指尖堪堪擦过树枝边缘,反射性地回勾,借巧劲重新翻身而上。可是这一番动作到底是闹出了一点动静,被拉扯的树枝轻轻地摇动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咔嗒咔嗒——’仿佛是机件开始摩擦运作,陆渺渺以一种僵硬的姿势缓缓抬起头,她左右活动了两下,保持一个向右偏头的动作,然后不动了。 元淮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这些年,她行迹遍布大江南北,见过无数匪夷所思的奇闻诡事,唯独从未有如今日这般,一个活人,却像一只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透着沉沉死气。 陆渺渺突然又动了起来,她的脑袋快速地左右摆动,电光火石间,她猛地向后转去——那是人类根本无法做到的动作,整颗头颅调转一周,身子还是正对着镜面,而她的脑袋却朝向了窗外,与元淮正视, 那双漆黑的眼瞳平静无波,她死死盯着元淮,元淮不得不垂眸,避开面前的灼灼目光。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糟了! 元淮大惊,她赶紧抬头,屋内的陆渺渺不知何时居然没了踪影! 元淮惊疑不定,她彻底松了手,从树上跳下来。这棵树离窗子很近,几步之遥。她犹豫着上前,现在屋内的视野比先前更开阔,元淮警惕地朝里打量,屋子里空荡荡的。 ‘唰——’她眼前骤然一花,浓烈的腥香扑面而来。陆渺渺整个人倒挂着,倒垂在她面前。她的鼻尖贴着元淮的,触感冰冷。 元淮的瞳孔登时紧缩,她反手一掌拍在陆渺渺的胸口,力道失控,陆渺渺被击飞出去。 她结结实实地砸在桌案上,冲击力将那面镜子震得粉碎,高速流转的气流吹灭了仅剩的几支燃烧的烛灯。 房间陷入一片昏沉,不安,恐惧······这些负面情绪霎时几何倍增长。元淮后退,余光扫到那些熄灭的残烛,她猛然醒悟,这些蜡烛、不知名的熏香以及这间庭院古怪的方位,它们组合成了一套玄妙的阵法,最终目的便是困住陆渺渺。 蜡烛熄灭,这阵法算是破了大半,那,陆渺渺······ 一地狼藉中,一只惨白的手臂猛地破出,纤细伶仃地手臂上是无数被镜片擦到的细小伤口。她奋力挣动,从杂物里抽身暴起。 她的站姿颇为诡异,胸骨深深凹陷,手臂后曲,是元淮把她打得骨头错了位。 陆渺渺用那只完好的手一把掰正脱臼的胳膊,她僵直地做了一个向后舒展的动作,凹陷的胸骨被强行拉伸归位。这一凶悍的过程看得元淮背后发凉。 陆渺渺,她是个什么东西? 刚才那记掌风足用了她七成内力,全被她使在了陆渺渺胸前。尽管有骨骼的一层阻挡,但这样近的距离,根本无济于事,她的内脏都应被搅成一滩血泥。 可眼前的陆渺渺活蹦乱跳的,哪有一点七窍流血脏器破裂的惨象? 陆渺渺歪头看她,嘴巴忽而一张,放声尖叫—— ‘咿呀!’ 这声音的威力堪比广陵门下弟子的音律攻击,元淮不得不调动内力护在双耳,她的眉头突地一跳,她瞧见了陆渺渺的嘴里,似乎少了半截舌头。 舌间的断口整齐,一看便是被利器割断的伤口。 普天之下,有谁敢对千机门大小姐动用这样的极刑! 但任由她这般吵闹下去,很快就会招来旁人。虽然现在出手制止也是有些晚了。 元淮切变攻势,她二指并拢,真气灌涌,朝前一划,她想借此逼退陆渺渺。可这一势挥出的真气即刻就会擦上陆渺渺的衣裙了,陆渺渺依然不躲不避,她好像一下子又变成了起初那个安静迟缓的木偶。 “啧。”元淮皱眉,如今想再转变攻势为时已晚,好在她这次出手收了力,挨在身上顶多是道皮肉伤。 此刻真气已划破了陆渺渺胸前的衣襟,余力撕裂了她胸口的肌肤。那伤口并不深,皮肉略微有些翻卷。 可是没有血迹。她细看陆渺渺被割伤的手臂,细碎的伤口也只是有些肿胀,并无血液渗出。 血液······元淮有了不好的联想,姜昭的一身毒血诡异莫测,而陆渺渺,一个活人,身体里怎么可能没有流动的鲜血? 不待她再思索,极为骇人的一幕发生了:陆渺渺胸前伤处皮下蠕动,有细小的触手探出。那道伤口被不断钻出的藤蔓分别向两侧拉扯,霎时变得异常狰狞。 藤条越涌越多,陆渺渺清瘦的身体被大团藤条拉扯得东倒西歪,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也一直没有偏移,直勾勾地盯着元淮,她无声地开口—— 那团不断扭动的藤蔓,疯狂地向元淮袭去。 —————————————————— 画面突然克系! 大家猜猜看,对陆渺渺动用割舌极刑的,是谁呢? 第十六章啃食 须臾间,情形变得凶险万分。 藤蔓的速度极快,扭曲的一大团从四面八方朝元淮进攻。它们的攻势全无章法,以剑术抵御并非难事。可元淮对陆渺渺这具诡异的躯体十分忌惮,藤蔓是从她打伤之处生长,如若她再对陆渺渺的身体造成损伤,难保不会有更多的难缠的东西钻出来。而这些藤蔓,似乎也并不普通,用剑去挥砍,断口飞溅的汁液有何种毒性尚且不得而知。 元淮手掌于胸前上下交错,面对疯狂涌动的藤潮,她左掌虚压上其中一股,掌心与藤条尚留有一寸间隙,有真气流转,空气被压缩得扭曲颤动。顺着藤条的力度与方向,她轻巧地借势错身,分花拂柳,错开了这次攻击。 朝上飞舞的藤蔓向下扭转突刺,元淮故技重施,这次她的身子没有再留在地面,冲击的反弹使她凌空而起,趁势落上树梢。 陆渺渺再度发出可怖的嚎叫,她踉踉跄跄地上前,整个人趴在窗子上,拼命地朝元淮嘶吼。胸前的藤蔓伸得更长,它们缠住了树干,大力地摇晃,想要把元淮拽下去。 元淮立在树梢,她稳住身形,思绪运转飞快。窗子是敞开的,看上去并没有设下机关障碍,那陆渺渺分明可以从里面钻出来,但眼下她像是畏惧着什么,只肯贴在窗口,不肯再踏出一步。自她身体里生出的藤条,似乎也不能无限伸展,从窗口到枝头,应该就是它伸缩的极限。 不知还有多久,千机门中弟子便会赶来。方才的那几声尖叫闹得实在是有些大,元淮也不得不承认,她行错了关键一步。现下最要紧的,就是趁着他们还未赶来,立刻离开此地。 她足下发力,身子轻飘飘地朝屋檐落去,她踩上瓦片,正欲再向前飞掠,突然瞧见先前那个小侍女迈进了院子。 她手里还拖着扫帚,气喘吁吁,一看便是听到了叫声,飞快奔来的。 她弯着腰大口喘气,脸颊通红,刚巧没有看见陆渺渺异变的身体。 “小姐······哈······哈,您怎么了?”她努力地平复呼吸,然后抬头,顿时被吓傻了。 陆渺渺本是侧对着庭院的入口,闻声缓缓转身,那团扭曲挣扎的藤蔓就这样直直正对上女孩。 陆渺渺一向平静地面容上,突然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张笑脸放在旁人身上,灿烂非常,可是放在她自己身上,则是古怪邪异至极。 大团的藤蔓这次冲着女孩呼啸而去,扭曲的枝条在女孩的眼前越来越近,她好像终于回过神,恐惧地放声尖叫。 元淮咬牙,她再次运转内力,将真气凝聚于右手,用力朝藤条劈砍。 那藤蔓竟是坚韧难摧,真气凝练成的气刃落在藤蔓上,也只是砍断了两三根,藤条断口处喷洒出一大股鲜红的液体,余下的那些缠上女孩的腰肢,猛地甩向院中的那颗大树。 ‘嘭——’女孩的身体重重砸在树上,她惨叫,殷红的鲜血不断从她口中呕出。 藤条在那些鲜血上游走,枝梢先是吸食了一小部分,墨绿的身体逐渐加深变红,它先是定在半空,而后疯狂的颤动,剩下的那些一股脑地全都扎在女孩的身体里。 女孩年轻的,充满活力的身体慢慢干瘪,她的血肉都被这些古怪的藤蔓啃食,成了滋补它的绝佳养料。藤蔓的周身已经化成了妖异的黑红,转眼间,女孩的血肉都被吃了个干净。 没有血肉的支撑,她那双圆圆的眼睛骨碌出了眼眶,全身只剩一副被薄薄皮肤覆盖的白骨。 会吃人的藤蔓······ 这一幕与元淮年少时无意窥见的血池何其相似! 她的目光从女孩的身体上收回,转眼头也不回地逃命。 她的掌心满是冷汗,轻功早已催动到极致,空气中甚至连她的残影都看不到,元淮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诡谲莫测的庭院。 陆光尘与宁婉······ 如若让旁人知道他们敢私自在宅邸豢养这种怪物,下一个被阖门围攻的,就是他千机门了吧? 千机门与皇族交往紧密,皇族在这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是明知所为却又纵容?亦或是同江湖其他门派,被千机门瞒天过海? 她踏上檐角,只待再次运功,一枚石子倏地打在她脚下的瓦片上。 那石子撞击的位置极巧,恰好磕在瓦片前端悬空处,瓦片松动上翘,交接处猛地弹动。元淮不察,一个趔趄朝地上栽去。 幸而元淮反应极快,她在空中后翻,半跪落于地面。 她急促地呼出一大口气,一手撑地,缓缓抬头。 面前是一双黑靴,垂落的衣角面料华贵。 元淮的呼吸渐渐停止了,她的心跳得飞快,一种荒诞的情绪涌上心头。 千机门,居然会在这里····· “鬼鬼祟祟地,你在做什么?”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她一瞬间就确定了,面前是何人,这个声音,这种玩味的语气······· 元淮身体紧绷僵直,她抬眼与他对视,嘴唇嗫嚅,脑中一片空白,她用一种僵硬的音调艰难道,“傀寂师······兄。” 傀寂支着头,轻笑着应了一声:“小师妹。” 傀寂容貌极盛。合欢宗内美人如云,他更是个中出挑。他的修炼天赋奇佳,这一代合欢宗弟子中,只有三人有资格拥有剑侍,角逐宗主之位,傀寂便是其中之一。 合欢宗内想与他欢好之人无数,当然这里绝不包括元淮。 元淮的兄长与傀寂势如水火,同为宗主之位的竞争对手,他二人结怨已久,至死不休。 然而傀寂行事恣意,对她兴趣颇深,内功也全然凌驾于她之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这点元淮深有体会。 元淮厌恶他,畏惧更甚。 傀寂笑意更深,他直起身,缓步行至元淮面前。 ———————————————————— 剑侍是合欢宗选拔出的剑术最精湛的弟子,目的是作护卫宗主的利刃。所以拥有资格竞争宗主位子的这些备选人才有剑侍。在剑术上,这些备选人没有剑侍强悍,但他们的内力却要更强一些,并且负有压制剑侍的手段。剑侍的地位在合欢宗内仅次于这些备选者。 当然傀寂是个非常狗的人,他不是简介提到的那位宿敌男主。不过会有他的车?(他的戏份很多,但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我不知道这种到底要不要把他算成男主之一,毕竟他真的太······) 第十七章亲昵 他身上穿的是件玄色直领对襟长衫,腰系暗红长穗宫绦,行走间衣袂纷飞,仪态风流。 “宗主命你南下寻药,如今数月已过,你还是一无所获,宗主对此颇有微词。”傀寂站在元淮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玩忽职守的下场,师妹你应该很清楚。” 他身量修长,气势极强,元淮全身都被笼在他的影子里,她眨了一下眼,强迫自己冷静,“我已传信回宗,向宗主禀明实情,宗主宽限两月,若两月后我不能将灵药带回宗内,我定会自请受罚。” 傀寂唇角微扬,他的眼神饱含探究与恶意,“师妹行事进退有度,难怪独得宗主青睐。” 这句话说得太过阴阳怪气,元淮不知如何回答,她微微侧眸,避开灼灼目光。 但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攥住,一个不稳,她跌到了傀寂胸前。 元淮的脸色极为难看,她用力地挣动,可那只手气劲出奇的重,牢牢地掌控着她,她挣脱不得,愤然道,“请师兄放手!” 一道冰冷的内息从腕间强行探入经脉,这种突如其来的酸痛迫使元淮放软了身体,她眉头紧颦,痛吟出声。 傀寂的手指紧扣元淮命门,他缓缓摩挲那块细腻柔软的皮肤,感受着皮肤下渐渐急促的脉搏,轻嘲道,“你体内脉象紊乱,气血瘀滞,那蛊虫就快要失控了吧?你这个样子还能撑多久?” 她抿紧双唇,沉默不语。 那张清丽的面容上是罕见的,近乎示弱般的动人情态。在傀寂看来,元淮的隐忍狼狈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引诱。 她倔强又漂亮,干净又澄澈,引来觊觎无数。 傀寂对元淮抱有一种诡秘的炽热的渴望。 剑侍的选拔何其残忍,可她从未哭闹抱怨过。昔日在合欢宗内,她总是戴着那张面具,很少说话,也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澜,不哭不笑,静默地站在明胥的身后,寸步不离。 合欢宗被武林各派视作魔门,他们奉行双修之术,纵情声色,这在名门正派眼中是淫乱下流至致。合欢宗内也确是一团污秽,是欲望横生的极乐净土。 合欢宗修习的内功以采补见长,门中男男女女交媾寻欢是再常见不过。但在这满地欲望污浊中,有一株洁白美丽的小花倔强地绽放。 处子。 合欢宗的处子。 他窥探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傀寂漫不经心地查探元淮的经脉,游经某处,他的神色一怔,犹疑不定地再次试探。 他惊诧,而后很快笑起来,“你居然想通了,是何人让你这种冷情之人都动了心?” 元淮的脸色依然难看,“不劳您费心。” “要不要和我试试。”他俯身,半真半假地道,“我的一身内力任你采补,如何?” 他开出的条件极诱人,放在合欢宗内,定会引来无数修为高深的美人自荐枕席。但他的承诺却也无半分诚意,傀寂的内功远胜于元淮,只要他想,在床笫间作为炉鼎被采补只会是元淮,且没有分毫反抗的可能。 “······不。”她的声线幽微,语气却坚定。她略挺直了上身,声音清冽,她再次重复道,“我不会与你双修。” 傀寂的笑容消失了,他伸出食指挑起元淮的下颌,面无表情地细细端详起那张精致的面容。 他离元淮极近,彼此气息缠绕,元淮不喜与人相触过密,她另一只手偷偷探向腰后。 指尖刚好触到腰间暗藏的短剑,她呼吸放轻,正想用手指将其勾出,握住她的那只手臂蓦然收紧! “小师妹,你下面的那张嘴,可比你上面的要诚实多了。”傀寂声音极轻,像是窃窃私语,“像溺了似的,流了我满手。” 俊美惑人的脸庞上,殷红的唇瓣一开一阖,吐露的皆是浪荡露骨的淫词艳语。 他看着身下的女孩急促起来的呼吸,和恼怒上涌脸颊升起的潮红,露出森然冷笑。 · 陆光尘步履匆匆,他面色凝重,一路上屏退侍从无数,直奔云阁。 宁婉提裙跟在后面,她的身量比陆光尘矮一个头,步子也没有陆光尘迈得那样大,她和陆光尘的距离越来越大。 陆光尘没有留意,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不远处的云阁,他招手,十几道黑影从四面八方集聚他身侧。 “你们在外面戒备,若有任何人擅闯云阁,格杀勿论!” 他们俯跪于地,而后四散重新融于黑暗。 他拂开云阁庭前的垂落的花枝,踏入堂内,正面对上陆渺渺。 旁人口中,他那‘爱若珍宝’的小女儿,披头散发的啃食着一具破碎的躯体。她的嘴巴大张着,呼哧呼哧地流着涎水。一团又一团从胸中生出的黑红藤条湿答答的,上面沾满了锈色的碎肉块。 陆光尘一言不发,他温雅俊逸的面庞上是浓浓的厌恶之色。 他振袖,几个小圆球飞弹而出,它们呈六个方向凝滞,圆球的两端射出细丝,将陆渺渺缚在阵中。 陆渺渺五官狰狞,她呜呜嘶吼,看见陆光尘像见了仇人一般,神色癫狂,疯了一样朝他抓挠扑去, 胸前的藤蔓率先碰到了细丝,丝线细如毫毛,却锋利异常,吹毛利刃,削铁无声。原先气刃都割不断的藤条,就这样整根断裂。 她痛苦地呻吟,后退数步。被藤蔓寄生的身体笨拙沉重,细丝笼成的区域狭小,她的后背又压上细线,晕开一大片血色。 陆渺渺在阵中踉跄,她缩在阵眼,用那双瘆人怪异的眼瞳盯着陆光尘,振臂一挥,藤蔓越过丝线,倾斜攻向他。 陆光尘嗤笑,他取下一枚玉珠,两指一捻,快速将它弹掷飞出。玉珠在空中化成细白的粉 末,甫一接触空气,便燃起熊熊烈火。 藤蔓被火焰吞噬,陆渺渺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体外的藤条都被烧了个干净,只剩一星半点的残枝迅速地顺着胸前的裂口钻回她的体内。 她佝偻着,整个人抖如筛糠。 陆光尘食指一勾,每颗圆球的中心又吐出一条丝线,它们彼此交汇,把陆渺渺的心脏捅个对穿。 丝线霎时绷紧,陆渺渺被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悬在半空。 她哇的一声喷出大滩的鲜血,两行血泪缓缓从眼角流下。 ————————————————— 感觉对傀寂的描写还不是很变态······ 第十八章父与女 陆光尘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他的女儿是个怪物。 他豢养了一个怪物。 暴躁、疯癫、嗜血、畸变······随着年岁渐长,陆渺渺身上的异象愈加凸显,阵法的束缚也开始衰退,一旦阵法彻底失效,千机门内还有谁能制住她? 届时千机门便会沦为众矢之的,步药王谷的后尘。 “渺渺······”陆光尘叹息,他缓步上前,站定在阵外,作势抬手,爱怜似的,虚抚上陆渺渺的鬓角。 他的指间夹杂着一片亮晶晶的粉末,只要轻轻一抖,就会散下来粘上陆渺渺的长发。 “陆光尘!”急促到走调儿的尖利叫喊自身后突然炸响,陆光尘的眼神一冷,他的五官近乎瞬间扭曲狰狞,但这一转变极快,稍纵即逝,待他转身时,面色早已恢复如常。 真可惜,就差一点。他惋惜地想道。 “阿婉——”陆光尘只来得及唤了一声宁婉的名字,他胸前的衣襟猛地被扯紧。宁婉的鬓发散乱,珠钗缠绕成一团,细密的汗珠晕花了妆容,全然没了方才在堂前的从容。 她跑得太急,如今猝然停住,喉咙里灼热的血腥气不住上涌。 “陆光尘!你个丧尽天良无情无义猪狗不如的畜生,她是你的女儿!”宁婉歇斯底里地大吼,眼球充血暴突,发疯一样拼命捶打陆光尘的胸口,“你怎么可以,怎么敢——” “我只是想制住渺渺。”陆光尘按住她的拳头,低头扳过她的肩膀,“你冷静一点,看看周围,看看她都做了什么!魇阵已经快压制不了她了,你再心软,纵容她胡闹,迟早酿成大祸。” 宁婉顺势望去,她看到院中婀娜古树下,一张薄薄干瘪的人皮铺在地上,身上还穿着素净的布裙,是千机门洒扫侍女的样式,她旁边则血腥恐怖的地狱之相。血肉横飞,残骸遍地,到处都是被刨碎的肉块,尸体上的衣服被黏稠鲜血染得看不出原形,陆渺渺具体吃了多少人,无从得知,但数量绝不会少。 宁婉的眼瞳剧烈颤抖,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像被热烫沙砾堵住那般,胀痛难忍,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现下各派嫡系子弟皆在千机门内,如若他们撞见了渺渺,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你我心知肚明。和凤凰木沾上关系的会遭殃,药王谷······”他短促地嘲道,“药王谷满门覆灭,你觉得我千机门又会有什么好下场?” 宁婉哽咽,她悲戚地看向陆渺渺,陆渺渺微微张口,半截小舌上下颤抖,哀哀地叫着。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不忍再看女儿的惨状,目光下移,掠过胸前的伤口,倏尔一顿。 这种整齐平直的伤口······是利器或是真气割裂造成的外伤。 可那堆脓血里,并没有刀剑之类的兵器。 方才,这院中应有一人,武功不弱,并与陆渺渺交过手。 短短片刻,宁婉脑中掠过思绪万千。她反唇相讥:“呵,撞见?你打的什么注意你自己清楚,少和我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你有想过那些藤条为何突然暴动?你以为你能瞒得下去么?人家早就摸进内院了!” 陆光尘神色一僵,他细看陆渺渺的伤口,烧焦的衣料内,伤口狭长笔直,深浅一致。这不是挣扎抓挠会形成的。 是剑伤?可对于刀剑撕裂的伤口来说这明显有些短了。 那剩下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凝练成型的真气。 有人潜进了千机门。 他发现了千机门十几年来一直试图隐藏的巨大秘密。至于他看到了多少·····陆光尘不愿细想,他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可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当年的周衍,他救下宁婉和陆渺渺,真的只是无意之举?这背后,是否有着剑阁阁主庄喻暗中授意?亦或是寿安侯······ 周衍是孤身一人登门拜访,与他随行一同入城的陈书墨此时却不见踪影。 莫非与陆渺渺交手之人是陈书墨? 周衍······周衍还在素春堂内,那群侍女暗卫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堂前不远便是······ 陆光尘回想起那处宅院所住之人,头疼不已。 那是傀寂的住处。 这一代的合欢宗嫡系弟子惟有三人,他与灵华相识最久。合欢宗人多乖张邪佞,灵华与明胥行事狠辣果决,但终归面上还留有三分余地,而傀寂······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陆光尘走进云阁,悬停在空中的小球架着陆渺渺也入了内室,他来到魇阵旁,陆渺渺被重新带回阵中。小球吐出的细线收回,她‘扑通’一下砸在地上,而后小球四散,彼此相距甚远,再次射出细线缠绕在陆渺渺的四肢和脖颈上。细线绷得极紧,她被迫匍匐在地,头却不得不强行抬高。 这个姿势侮辱性意味极强,像极了被当作家畜畜养教化的奴隶。 陆渺渺并不知道何为屈辱,她早已丧失了人类的全部情感。 她本能地感受到,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对她抱有极深的憎恶之情。 而在某些残留的模糊记忆碎片里,她只知道,自己也非常非常地讨厌这个人。 要杀掉他。 杀掉他! 陆渺渺呲牙,朝他低吼咆哮。 陆光尘不甚在意,他弯下腰,一一点燃了房内所有的蜡烛。最后一根燃烧起来时,陆渺渺全身蜷缩成一团,她痛苦地颤抖,喉头痉挛。 宁婉站在院里,望见这一幕,双眼通红,心如刀绞。 可这一次她无法阻拦。 宁婉极力克制住上前的冲动,滔天恨意将她裹挟,她盯着陆光尘冷酷的背影,慢慢浮现出一个癫狂的狞笑。 她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陆光尘:持续PUA中······等等·····咦?糟了!被偷家了!!!剑阁果然不是好东西! 宁婉:甩锅甩锅甩锅 元淮:你们千机门玩很大的样子 周衍:??? 陈书墨:??? 第十九章有情 “陆光尘!” 尖利刺耳的叫喊让院中针锋相对的二人皆是一怔,千机门宅邸的灵草花卉繁茂,重重林木掩映下,隔音成效良佳。也许旁人听不到,但傀寂与元淮内功高深,这叫喊声落在他二人耳中似平地惊雷。 元淮瞥去一眼,这声音的方位······好像是陆渺渺所处的云阁。 陆光尘应是赶到了,至于这声音的主人,在偌大的千机门中,惟有他的夫人宁婉敢直呼他的姓名。 她的下颌忽地一痛,傀寂手上使了力。他似是不满元淮的分神,强行迫使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 傀寂眼神晦暗不明,他幽沉的目光停留在那淡粉的唇瓣上,“你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 话音刚落,他俯身凑到元淮面前,凶狠地吻住她的双唇。 元淮僵住了,她全然没想到傀寂竟是恣意妄为至此,直到舌尖被轻轻勾弄,她才惊觉傀寂索求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吻这样简单。 她用力一咬,傀寂吃痛,他迅速退出来,元淮趁机运功去挣动被束缚住的那只手。 但傀寂反应更快,他按在元淮腕间的手指猛然灌入一大股暴戾汹涌的真气,粗暴地冲刷撕扯她周身的筋脉,命门被攻破,元淮的脸色瞬间惨白,她被顷刻之间迸发的剧痛摧折的视线一暗,耳中嗡鸣不歇。 她的头皮一紧,整个人被迫仰起头,傀寂毫不留情地扯住她的长发,再次吻了上去。 这次,他轻而易举地撬开了元淮的牙关,他吻得凶狠深入,搅弄着元淮的小舌,浓重的血腥气在津液交换间化开。元淮呜呜哽咽,他却不依不饶,仿佛要品尝尽她的每一寸角落,深深地吮吻。 终于,傀寂放开了被蹂躏红肿的唇。元淮呛咳不止,她的唇上都是亮晶晶的暧昧水渍,傀寂抬手帮她拭去,然后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我如今就要在这里操你,你又有什么手段拒绝呢?” 元淮怒极,她提气运功,可全身的内力像是一片散沙,傀寂打伤了她的筋脉,短时间内,她都无法再动用武功。 “纵然你将离阴录修炼到第七重,旁人畏你惧你,我可不怕。我不知你为何要费尽心机潜入千机门,不过你现在这样子,武功全失,蛊虫濒临失控,若是还想活下去,你只能依靠我。” 他狎昵地挑逗元淮白嫩的耳垂,“来,小师妹,我们再重新熟悉一下彼此。” 元淮的唇舌还残留着酥麻快意,她惶然不已。与傀寂唇齿纠缠,她的胃便是翻江倒海,每一次亲密接触都令她毛骨悚然。傀寂的亲热并非浅尝辄止,他身上勃发的欲念和戾气蠢蠢欲动。 他方才那句话竟有七分出自真心,他是真的要在千机门里,在这一方庭院中,和元淮交欢。 疯子。 在旁人的地界,他居然依旧毫无收敛,无法无天,狂妄至极。 “师兄,你无权对我动用私刑。” “私刑?”傀寂嗤笑,“阴阳两齐,化生不已【1】。我合欢宗心法奉双修采补之术为上乘。你管这叫私刑?” 元淮语塞,深深的无力感从她四肢百骸逆流而上,漫到咽喉,她几乎吐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双修也讲究心意相合,你情我愿。” “我不愿意。” 傀寂撩起她散落在鬓边的一缕碎发,轻轻别在耳后“没关系,你会心甘情愿地躺在我的床榻上。” 他沿着元淮的耳尖,一路辗转,蜻蜓点水般地啄吻。灼热湿润的鼻息喷薄在柔嫩的皮肤上,像一片羽毛轻轻搔着手心,酥酥麻麻,痒到了心肝儿。元淮的耳尖霎时红得滴血。 明明心里深恶痛绝,可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在他的撩拨下产生了反应,头也晕乎乎的,一直潜藏在血脉里的某种冲动呼之欲出。 “小师妹。”傀寂的声音有一种诡异的温和,那声音忽远忽近,忽高忽低,萦绕在元淮的耳边,若即若离,“就当作是黄粱一梦,醉生梦死,一响贪欢,你还顾忌什么?” 元淮迟缓地眨眨眼。失去了武功护体,她现在和普通人别无二致,傀寂不知使了何种手段,魅术亦或是更阴邪的功法,她无力抵抗,神智渐渐游离涣散。 她眼睁睁地看着傀寂脸上的笑意愈加浓郁,他松开对自己的钳制,那只手缓缓下滑,笼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哈····· 傀寂无声地感慨,他能感受到,周身的血液因极度的兴奋加速涌动。上一次,灵华坏了他的好事。在合欢宗内,明胥与元淮总是形影不离,他无从下手。 他万万没想到,此次郦城之行,竟有意外之喜。 傀寂伸出一根手指,向下微勾元淮的腰带,腰带上的绳结就自动打开脱落了。 元淮衣裙散乱,她的里衣是件薄透的料子,雪白的衣料下,隐隐显露出她优美莹润的身型。 他隔着里衣,试探性地抚摸一下。刚一触到掌下的肌肤,它便轻轻地颤抖,像一只濒死的蝴蝶,鳞翅翕动,纤盈美丽。 傀寂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一手抚住元淮的腰,另一只手则贴着她的衣领,欲再向内探去。 他那张布满浓重欲色的面庞骤然一凛,一记凌厉的剑风直冲他劈来。执剑之人剑术极为高卓,招式虽朴素,但力道和角度的把控精细入微,它的切入点定在了傀寂探入衣领的那只手上,傀寂如果不想被砍断手,他就必须立即放开元淮。 千钧一发之际,傀寂收手,推开了元淮,急退数步,那剑风紧擦着傀寂的衣角而过,带下了一片衣料。 元淮摇摇欲坠,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一把扶住了她。 他的手正好搭在她的腕间,他掌中的真气还未散尽,有几缕无意识地探入元淮的筋脉。 气海尽是一片虚无。 他淡漠冷峻的面容微微浮起一丝波澜,可手下的动作未有半分停顿。他将元淮挡在身后,足尖发力,如离弦之箭前冲,挥剑猛斩傀寂。 傀寂反手拔剑,悍然迎上。 两柄长剑死死相抵,他二人俱是分毫不让,银亮的剑身映出那张俊美冷淡的面容。 傀寂眉心一跳。 周衍? ———————————————— 【1】翁葆光.《悟真篇注疏》 第二十章等你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傀寂惊诧,可手中攻势不停。于内功修炼之道上,傀寂略胜一筹,而在剑法上,自然是周衍更为精湛高深。他暗自发力,两柄剑锋激烈地震颤。 他想凭借内力第一时间压制住周衍,占据上风。 手中长剑传来的压力愈加沉重,周衍瞟去一眼,手腕蓦地一抖,以柔克刚,剑身向下极快地擦过傀寂的剑锋,高速摩擦的交接处火星四溅,仿佛能撕破耳膜的尖锐利响骤起。 元淮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这声音穿透力极强,她脑中的混沌瞬间被驱散,意识重回身体。 只是这被动脱离掌控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她全身无一处不是痛的。筋脉被傀寂打伤,刀剑碰撞的巨响震得耳目似也受了内伤。 她眯眼,仔细瞧着面前剑拔弩张的紧张局势,待看清挡在身前之人时,她心中泛起滔天巨浪,震惊之意更胜傀寂。 周······衍? 他怎么也入了千机门?并且还挡······还护住了她? 周衍的姿势充满了维护意味,围护······保护·······她甫一想到这个词,顿时头皮发麻,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保护,这种有些温情的言辞,放在周衍这种人身上,怪异荒诞到近乎暧昧。 元淮自知周衍绝不可能有半分绮念。 那周衍,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元淮盯着他高大的背影,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她骑虎难下,这趟郦城之行诸事不顺,前有身体畸变的陆渺渺,后有傀寂虎视眈眈,如今还要再加上一个意图不明的周衍,暂时失了武功的她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她需要尽快养好伤。 疗伤最佳的方法便是双修。至于这双修对象,自然是挑武功高强者为上。 不过郦城内武功至高者,就是眼前这二人。思及此,元淮感觉身上疼得更厉害了,她好像走入了一个死循环。 这边,周衍的剑尖点在傀寂剑柄,他以一个上撬的角度,逼得傀寂回撤,他们的距离就此拉开一丈。 同时,周衍对背后的目光似有所觉,他略侧身,瞥向元淮。 他有一副极出众的皮囊,与傀寂相比各有千秋。傀寂的容貌偏阴柔,加之修炼合欢宗功法,身上阴邪气更盛。而周衍,元淮很能理解江湖中为何有无数美人倾慕于他。 出类拔萃的剑术奇才,剑阁······未来的继任者,这种冷淡自持的高岭之花,又有谁不想试着去征服呢? 就算他有些时候冷漠的不近人情,也远比傀寂这个神经病好得多。 她眼波流转,轻轻地抿了一下唇角。 再抬眼,她全然换了一副神情。元淮目光很软,与周衍视线一相对,便有些躲闪地错开,她的唇失了血色,欲言又止,微微颤抖。 像极了不堪忍受傀寂暴行摧折的无奈和狼狈。 周衍左手的食指在袖中微蜷,他收回目光,面不改色,重新迎上傀寂。 这对视落在傀寂眼里,就自动变了味。他冷眼旁观元淮做戏似地变脸,又打量着周衍的反应,忽而出声,“那个人,是他?” 元淮看着傀寂,她微微向右挪动,像是要躲在周衍的身后。 她的沉默在傀寂看来就是变相的回应。 傀寂冷笑,他提剑,正欲再次出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串脚步声错综复杂,来者绝不是孤身一人,看起来似乎是······ 突如其来的声响搅乱了这场一触即发的战斗,周衍和傀寂身形都有所放松,但他们的佩剑都没有收鞘,在暗中依旧提防着对方。元淮听不到脚步声,但她偷偷观察着两人的神情和动作,推断出来者很有可能是千机门内的主事人。 果然,不出所料,片刻后有数十位暗卫步履匆匆朝庭院行来。领头的那人斯文俊逸,衣冠楚楚,一看便知是身份尊贵。 陆光尘的眼神在他们三人身上打探一圈,再看看几人神色各异,顿时明白过来,“今日是我招待不周,诸位都是我千机门的座上宾,什么事我们可以坐下慢慢谈。” 他与宁婉此前在不远处的云阁处理陆渺渺的烂摊子,他把陆渺渺重新关进魇阵,就有侍女急急跑来传递消息,说是周衍冲去了傀寂所在的地方。 周衍和傀寂,平日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今天却齐齐聚到了一起,看这架势是要真刀真枪地打上一场。这争斗的缘由······ 他又打量一眼,被周衍挡在身后的女孩有着惊人的美貌,她年纪不大,样子却很是狼狈。面色苍白,嘴唇红肿,衣服······像是被人扯开后粗粗拉拢,谈不上有多整齐。 她小心地站在周衍的影子里,怯怯地不敢与他对视。 再看傀寂,他看似平静,实则目光一刻也没从女孩的身上移下,那眼神太过直白露骨,令陆光尘不得不在意。 好一出争风吃醋的大戏。 方才因陆渺渺一事他与宁婉又是不欢而散,不免郁结于心,如今撞见这样一桩妙事,正当作解闷。 陆光尘兴味盎然。 傀寂的长剑在掌中一个轻翻,剑光大盛,陆光尘周围的暗卫被这‘虚晃一枪’弄得一惊,纷纷拔剑出鞘,周衍的手也握紧了剑柄。 他却说:“不过是一场误会,教陆门主费心了。” 这话一出,不仅是陆光尘,便是元淮都有些怔住了。 傀寂是在示弱吗? 她原本的打算是这二人最好打个两败俱伤,离了傀寂,无人再能克制住她的功法。她可以随心所欲行事不受束缚。双修的对象······她想起在酒楼里见到的与周衍共饮的那人,陈书墨,他的武功也很是强悍,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陆光尘来得太快,周衍和傀寂只过了一招,何况傀寂竟然出乎意料地率先‘服了软’。 她摸不清傀寂的意图,但总归绝不是什么好事。 傀寂反手收鞘,周衍见状亦是如此。 陆光尘反应极快,他拱手,“多谢多谢,三日后九华阁,陆某静候各位。” 一场冲突消弭,周衍走在前面,元淮也正准备转身离去,她忽然看见傀寂勾起唇角,笑意冰冷。 他的唇无声地开合: “我等着你,小师妹。” —————————————————— 下一章强制爱预警,可能会有过激行为,洁党慎入。 第二十一章迷梦 陆光尘吩咐了侍女将她带离傀寂的院子,她跟着侍女穿梭于游廊间。临行前傀寂的那句调笑实在让人在意,他们在千机门闹了这么大的动静,甚至是惊动了陆光尘,他却依旧贼心不死。他怎敢在千机门如此放肆? 给姜昭下蛊之人也未寻到,她陷在千机门内进退两难。陆光尘势必已经注意到了她,以陆光尘在郦城一手遮天的势力,还有多久便能顺藤摸瓜查到姜昭? 她失了武功护体,倘若陆光尘突然发难,她能在他手下走过几个回合?届时身份暴露,等待她的又会是何种惨无人道的刑罚?宗主定不会轻易饶过她,甚至会牵连到明胥。 元淮心烦意乱,她机械般地跟着侍女,没有察觉到侍女已停下了脚步,轻轻撞了她一下。 她猛然回神,连声道歉,“抱歉,我方才走神了。” 侍女福身一礼,温和道:“近日宾客盈门,宅邸上下不免有疏忽的地方,千机门管束不力,冒犯了姑娘,还请您海涵。三日后,九华阁盛筵,愿与您同乐。” 她向旁边退了几步,宽敞华丽的庭院映入元淮眼帘。这座小院与傀寂的住处相仿,是留给内院真正的贵客使用的。 她看向身旁的侍女,侍女笑盈盈地解释:“前院太过狭小,姑娘可能住不习惯,此处院落宽阔,方便姑娘修养调息。门主特意吩咐我等服侍在侧,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唤我们一声便可。” 元淮笑着点头,“多谢。” 侍女再次作礼,她不再多言,领着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元淮推开门,一股淡雅的芳香扑面而来。桌案上的琉璃瓶内插着几支碧蓝的花,元淮从未见过,但也知其必定是名贵的品种,那香气就是这几朵花上传开的。她嗅了一下,香气沁人心脾,似有镇定功效。 她放下花瓶,走到床前,扑到被褥里。一时间她想起被她丢在客栈里的姜昭,短短半日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她的掌控。 或许,那日应当一剑杀了他。 不······还是自己大意了,没有摸清千机门的讯息就贸然前往。今年陆光尘的生辰,合欢宗前来道贺的为什么会是傀寂?灵华那边是出了什么差池吗? 元淮的思绪放空,不知多久,夕阳西下,一室昏暗。她躺在床上,没有点灯,任由黑暗将她一点一点包裹。 窗子是虚掩的,潮凉的夜风从空隙里钻过,落雨滴滴答答地敲击檐角。 清雅的香气和着雨水的冰冷,那芬芳好似变了质,浓烈起来,让人神智昏昏。 元淮本就疲惫不堪,她的呼吸渐轻,浑浑噩噩地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 山谷深处大雾弥漫,阴雨霏霏,分不出是白昼还是黄昏。案上孤零零地燃着一盏烛灯,光与影的边界是模糊的,内室的床榻上,有两道修长的人影纠缠在一起。 元淮倒吸一口气,她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耳畔有呼吸声清浅,她的耳廓最是敏感,喉咙不受控制地低低呜咽,条件反射地后缩。 那人的动作一滞,温热的气息离她远了一些,他挺直上身,细细查看元淮的反应,“怎么了?” 元淮怔怔地看着他,“······兄长?” 她方才不是在千机门吗?怎的突然回到了合欢宗?还有这间房······是明胥的寝殿? 元淮捂住头,一阵又一阵细密的疼痛针扎似的在脑中炸开,室内的人和景轮廓在消融,面前那人的话语闷闷,全然听不真切。 就在这时,她又闻到了那股奇异的花香,香气从鼻尖钻入,到了咽喉,竟化作了淡淡的血腥气。 她用力的闭眼,再睁开,视线内的景象又恢复了正常。 脸颊被人捧起,冰冷的掌心贴着她娇嫩细腻的皮肤,冰的元淮打了一个寒颤。男人好像察觉到了她强行隐藏在镇定下的瑟缩畏惧,他放手,转而牵住她的一丝发尾,轻轻的顺着。 “别怕,就像往常一样。” “委屈你了。‘ 又在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往常······往常她做了什么?委屈······元淮茫然,是指她这些年受过的磨难和历练吗? 她喃喃自语:“······为了兄长,我不委屈的。” 我答应过你,要做那把最锋利的剑,剑锋所指,所向披靡。我会斩断所有与我们为敌之人,让这世间再无人敢欺辱你我。 她再次重复道:“我不委屈······我是心甘情愿的。唔——” 她的右肩猛地一沉,整个人被摁在暄软的床榻上。她恍然忆起幼时受了非人的训练,得了空便偷偷跑出来找兄长玩,她总是抱怨着他的枕头和床板太过坚硬,硌得她满是淤青的身子疼得更厉害了。再入明胥的寝殿是很久之后的事了,元淮发现那些卧具都被暄软蓬松的羽绒褥子盖地严实,不过那时她也长大了许多,懂了分寸,不再同儿时那般无所顾虑,她再也没有踏入过明胥的内室。 这大概是元淮成年后第一次躺在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床上。 元淮懵懵懂懂地注视着明胥,双手搭在褥子上,指尖无意识地微微蜷缩。她的十指很快就被明胥扣住,紧紧地压在身侧,她有些不自在地唤道:“兄——” 另一个字被生生淹没在唇齿纠缠中。她从不会对明胥设防,床下如此,床上也一样。明胥没费什么力气就尝到了他朝思暮想的红唇和软舌,他满足地喟叹,逐渐深入,直到元淮因窒息难耐地在他身下挣动,他才恋恋不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新鲜的空气重新灌入肺部,她脸色潮红,急促地喘息。 胸前一凉,她的衣带被人缓缓解开,莹白的肌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明胥握住了一只娇嫩的雪乳,捏在手中细细把玩。 他穿得随意,雪白里衣外只罩了一层银灰的鲛绡,烛光像揉碎的星河,缀在身上。清俊温润的面庞上是从未有过的狰狞欲态,他的目光炽热,仿佛要将她拆骨入腹。 不对······好奇怪······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种地步的?兄妹之间,哪里做得这种事?元淮费力地思索着,脑子里空落落的,好似深陷混沌。她不甘心地四处探寻,隐隐在迷雾里窥见一根细线。那细线忽隐忽现,她奋力一跃,拼命地抓住它,却不想那细线却异常锋利,一下子割得她的手掌血流如注。尖锐剧烈的疼痛猛烈地撕扯她的神经,刹那间,模糊的记忆长河里有一小片白光骤然亮起,她终于捕捉到一块还算完整的记忆碎片。 她记起来了!五月初七,心魔猖獗之势达到顶峰,这一日也正是他二人定下的封魔时刻。 云雾溟溟,血脉同生,敦伦交融,心魔寂灭。 —————————————— 莫名觉得这一章有点纯爱······ 第二十二章潮热 元淮常年习武,并不孱弱,她的身形骨肉匀停,轻薄皮肤下,隐隐可见肌肉的轮廓。胸乳圆润挺拔,一点淡粉俏生生地挺立着。 那对漂亮的乳儿正被一只大手托住,顺着外延轮廓推揉,空着的食指则轻轻地搓弄粉嫩的乳尖。明胥极有耐心的爱抚着这具美丽的身体,他看着元淮逐渐变红的迷蒙脸庞,身下没有任何抚慰,就硬得发疼。 一阵阵酥麻的快感在她的乳尖上荡漾,元淮的呼吸都带着颤,有一股热流从隐秘的穴口里渗了出来,她蜷了下腿,想把打开的双腿并上。 她不知道自己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动都被明胥尽收眼底。明胥抬手顶在她的大腿内侧,在那块最细嫩的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元淮吃痛地低吟,合拢腿的动作慢了一步,便被明胥强硬地挤进腿间。 双腿被明胥的膝盖顶开,她不得不以一种敞开的模样对着她的兄长。 来不及羞恼,她感觉胸前一热,那颗乳果被含进灼热的口腔细细吮吻,湿软的舌尖不时地扫过,留下一串又一串淫靡的水渍。 快意再也抑制不住,元淮努力地仰起头,剧烈地喘息。她从未想到,自己的身体居然敏感到可怕。只是玩弄胸乳,舒服的就想要哭出来。 “小越儿······”明胥轻吻她的乳尖,低低地笑道,“你喜欢哥哥这么弄你吗?”他的手指也没有闲着,以相同的频率撩拨着另一侧。 空气分明是冰冷的,元淮却觉得身上烫得吓人。她的皮肤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散在榻上的衣衫都变得湿润,黏糊糊地粘住她的脊背。 是她的兄长亲手解开了她的衣裙,压在她的身上,吮着她的胸乳,一会儿还会操她的穴。情人间的耳鬓厮磨,鱼水之欢,元淮却要与她的兄长做个遍。 血亲间的寻欢作乐,放在合欢宗,也是件惊世骇俗的奇闻。 元淮沉默,她微微侧目。 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明胥的眼神一沉,略一使力,他尖利的牙齿啃咬着那颗脆弱的红果。小巧的乳尖怎么能受住这般蹂躏,很快就红肿了一圈。元淮的声音都变了调,“别,别咬······” 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折磨。 “呜······”她的脖颈一瞬间绷得僵直,语气终于软下来,颤声道,“喜······喜欢,兄长······求您,求您轻一些······” 闻言,明胥停了动作,他奖励似的摸摸元淮潮红的脸颊,又在那张颤抖湿润的红唇上吻了几下。这次他的吻不同以往,只是在表面略略停留,充满安抚意味。 他的小妹乖巧地躺在他的身下,任他肆意怜爱。这一认知让他血脉偾张,兴奋不已。 刺激,实在是太刺激了。 打破禁忌,竟没有想象中的艰难。他全身说不出的畅快,指尖从胸口的软腻缓缓上移,定在元淮的咽喉。明胥试探性地轻轻扼住,他感受到掌心下喉骨处反射性地滑动。显然元淮有些紧张,她不知为何明胥会这样做,但她仍然努力放平呼吸,定定地望着他。 她深信着兄长是不会真正的伤害她。 妹妹,早亡的父母留给他唯一的牵挂。他们流着同源之血,共享生命之源,像蔓草,紧紧缠绕着彼此,在污浊凶险的合欢宗里相依为命。 她最是心软,明胥予取予求,她也不会拒绝。 哪怕是明胥想要操她。 他垂眸,只轻轻拨弄一把,就放开了手。 明胥直起身,一直笼在她面前的高大身影消失了,元淮悄悄松了一口气。不知怎的,她完全适应不了与明胥的近距离接触,明胥一靠近她,她连呼吸都不畅,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因为是兄妹吗? 她从未设想过成年后会有一日再与自己的兄长同床共枕,更何况他们还做着这些罔顾人伦的疯狂事。 元淮心乱如麻。 当然,很快她就没有精力再胡思乱想。一股尖锐的,汹涌的快意从她的下身触电般的袭来。 明胥整只手覆在她的花穴上,轻轻地揉搓。他的手指拨开合拢的花瓣,一颗圆润娇小的珠子就藏在重重迭迭的穴肉里。它外面裹着一层薄薄的皮,明胥的拇指向上一挑,失了保护的圆珠颤巍巍地暴露在空气里。 他坏心眼儿地一连搓动了数次,指腹尚有薄薄的硬茧,花蒂也干涩的紧,快感来得直白强烈,甚至是有些发疼。 “哈······”元淮呻吟,婉转含媚,她被这股快乐包裹着,穴口也不自觉地痉挛收缩。 一根手指趁机塞了进去。元淮难受地皱眉,好在方才的刺激让她穴里也算有几分湿润,虽然有些胀痛,但还可以忍耐。 明胥轻轻插动几下,又探入了一根。 “唔——”元淮的穴口骤然紧缩,死死地卡住明胥的手指。她紧紧咬住下唇,恳求地看着明胥。明胥惊诧,才进了两根手指,就夹得这样紧,穴肉一跳一跳地吸着他,不难想象真的插进去时,内里又是怎样的一番绝妙滋味。 “放松,你夹的太紧了。和你平日里一样,放轻松,好好享受便好。”他安慰道,手上也用了力,向深处探去。 可他这一动,元淮的反应更大了。她在这场床事中,第一次,呈现了抗拒的姿态。 她握住了明胥的手腕,带着一丝哭腔,颤抖道:“疼。” “哥哥,拿出来好不好?” 明胥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 第二十三章爱欲(修) 只是两根手指而已。反应怎会这样大? 他又搅动几下,在柔软紧致的花穴内试图抻开一个小洞。 “不,好疼,唔······”元淮紧紧地攥着明胥,她想把明胥在她体内作恶的手指推出去,可明胥的力气更大,他另一只手捉住元淮挣动的手腕,反手扣在床榻上。 “你······”剩下的话他怎么也无法再开口,元淮为何是如今的模样他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的妹妹,竟然是处子。修习过合欢宗心法的弟子,无一不是需要与人双修才能提升功力。元淮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尤其于剑道上悟性极佳。但她的内功进阶速度却很是缓慢,照同辈落后一截,所幸她的剑法足够精湛,勉强填补了这块短板。 元淮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意贞洁这种见鬼东西的样子。 那么,合欢宗心法离阴录,是这门功法有古怪吗? 他意味不明地勾唇,沉沉睨了元淮一眼,他的小妹长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心事,身上竟然藏了这么大的秘密。他拔出手指,穴里的蜜液原就不是很多,再加上方才的酸涩痛楚,指尖只是微微潮湿,这一下仿佛又扯动了什么,元淮纤细的腰肢也连着颤抖。 明胥微微皱眉,他神色有些纠结,可就算是处子,两根手指都受不住的话,他若是真的操进穴里,会直接坏掉的吧? 低头舔了舔粘着她穴里汁水的指尖,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元淮,元淮不敢和他对视,她的肩膀都羞得有些发红。明明是那样一张清俊明朗的面庞,却偏偏做着这种色气下流的动作。 她暗自祈祷明胥能弄得快些,好早点结束这场难耐的折磨。然而一想到先前花穴体验到的疼痛,她又紧张的不行。元淮侧过脸,把眼睛埋在被褥里,只露出红红的耳尖。 明胥拉开她腿心合拢的花唇,轻叹一声,俯身吻了上去。 元淮的身体猛地僵直,她攥紧被褥,挣扎似的想要翻身推开明胥。但她的身体仿佛在这一时刻脱离了她的控制。她以为使的力气足够大,然而她的胳膊只是略略抬离床面分毫,便垂落回原地。她无助的睁大双眼,明胥的舌头比手指柔软得多,他温柔地剥开护住穴口的层层穴肉,用温热湿润的舌尖勾舔抚慰肿痛的软肉。 如果把搓弄蕊珠的快感比作飞驰的利箭,极速剧烈,那舔穴儿更像是潮汐涨落的翻涌潮水,温柔绵长。 她的下身酥酥麻麻,又有点痒,明胥的技巧实在是高超,舔弄得她舒服地想叫出来。 舌尖深深地刺进滑腻的穴道,快速地戳弄着内壁里艳红的软肉。明胥的右手指尖抚上连接着花穴和菊门的会阴,配合着舌头戳刺的频率,轻轻揉按。 明胥吮了一下蕊珠,元淮急促的喘息和甜腻惑人的呻吟撩拨得他的欲望愈发高昂,他低声解释道:“我原先没想要这样做,只是你太敏感了,我怕你伤到了自己。” 元淮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明胥又舔到了哪里,她的花穴瞬间剧烈地颤动,仿佛失禁了般,尿眼一张一缩,喷出一股又一股透明的水柱。 比先前汹涌数十倍的快感漫过她的四肢百骸,她的骨肉都浸在极乐的浪潮中。 她高潮了。 她恍惚间听到了吞咽和吮吻的淫靡水声,眼下花户最是敏感不过了,一点微小的刺激都会让她再次崩溃。可就在这时,明胥含住那道狭小的穴口,用力地一吸。 元淮修长的双腿下意识地绞上明胥的肩头,这场欢爱的主导好像在这一刻对调,她强迫似的,勾着她的兄长将她喷出的淫水全都吞下。 她哆嗦着,大腿内侧的软肉也跟着跳动。穴嘴儿不时地痉挛收缩,高潮的余韵美妙而漫长,她飘飘然,深深地沉溺在情欲陷阱里。 直到明胥在她挺翘的软臀上拍了一下。 这种招呼方式放在兄妹身上太过亲昵了些,往日里的明胥是断不会做的。他们会坐在一起认真地商议任务,为对方出谋划策,再礼貌而疏淡地相互告别,紧守礼仪,从不逾越。 他们是同胞手足,身上流着的是斩不断的同源血,在合欢宗这滩肮脏不堪的淤泥里,他们要非常小心的,才能不被拖拽着下坠。 元淮是他珍视的小妹妹,是他在合欢宗里唯一能够毫无保留地吐露真迹,托付身心之人。 他愿意与元淮分享一切珍宝,甚至是生命。 那他是不是······也可以从元淮身上,讨得一点小小的回报呢? 觊觎与贪欲,阴暗的念头似野草,疯狂地生长。他的呼吸不稳,抬手解开了腰间的绸带,那件精美华贵的鲛绡罩衫被随手扯下丢在地上。 里衣大敞,露出的胸腹肌肉线条清晰流畅,脐下叁寸,粗大的性器支棱着,勃然待发,肉粉色的冠首挂着透明粘稠的腺液。 他从元淮的腿间撤开,先前膝行几步,跪坐在元淮的面前。 明胥按住元淮的脖颈,将她压向身下,肉茎就垂在距离她面庞不到一寸的地方,龟头若即若离地擦过她的红唇。他诱哄道:“小越儿,帮哥哥也舔一舔。” 元淮面露难色,她被这股浓烈的情欲腥香熏得晕涨涨的,她知道明胥想让她做什么,可是主动口舔兄长的性器,实在是太荒淫放荡了。 明胥见她一脸的纠结,他放软了声音,玩笑似的抱怨,“方才哥哥伺候的小越儿不舒服吗?你泄了一回,哥哥可还难受着。” 元淮回想起失控时喷出的水液,她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从内而外红了个遍。她有点愧疚,紧闭的牙关放松了些,纵容着明胥将那根粗硕的性器插进她的小嘴。 太大了。 她用力张大嘴,狭小的口腔也只能容纳下小半截,还因为龟头擦到喉中的小舌,嗓子眼反射性地干呕。她微微吐出来一点茎身,舌头后缩,舌尖垫在龟头下方,绕着冠沟打着转,生涩地舔舐。 “嘶——”明胥倒抽一口冷气,极致酥麻的快感从腰眼处升起,他赞赏性地摸摸被他的阳具撑得圆圆地脸颊,“做得很好。舌头再用力点,手也别偷懒,揉揉后面。” 元淮的嘴巴酸得厉害,她顺从地伸手扶住茎身,上下撸动,另一只手绕到下面去揉捏两颗饱满的囊袋。她常年习剑,尽管平日里注重对这具皮囊的保养,但她掌心依然留有一点薄薄的细茧。粗糙的茧子刮蹭着最敏感的部位,她感觉手中的性器越来越硬,茎身上蹦起一根根青筋。 “哈······哈······”明胥的眼睛漫上一层血色,乌黑的瞳仁隐隐生出几缕腥红。欲望揪动着最隐秘的念想,他忽地卡住元淮的脖颈,不顾她的挣动,向下用力一按—— 龟头一下子破开喉咙,那根粗长的阳具竟有大半都戳进了元淮的口中! 他的动作又急又猛,元淮根本不知他为何突然发难,毫无心理准备,她蓦地睁大双眼,双手抵住明胥的腰腹,推拒起来。 明胥的手劲儿出奇的大,他冷酷地扣住元淮的脑袋,在她软糯的小嘴里尽情地抽插,享受着不断蠕动的咽喉疯狂挤压的快意,快慰地叹息。 如此做了十数下,他终于放开了元淮,元淮飞速的吐出整根肉茎,侧首剧烈地咳嗽干呕,宛如窒息的痛苦折磨让她的视野昏花。她捂着喉咙,撕心裂肺地咳着,嗓子里火辣辣的,明胥弄得太狠了,好像伤到了她喉咙里的黏膜。 明胥倒是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缓过神,再一手掐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扳开她的一只腿,复又挤进她的腿间。 性器浸了口腔里的津液,沾满了亮晶晶的水光。他以柔韧的龟头抵在狭小湿润的穴口上,向内一下一下按压。 她的穴口到处都是先前流出来的蜜水,明胥的阳具上也是黏滑的爱液,都为性交做好了准备。龟头的前端不时地戳进小穴,渐渐地,一种酸痒奇妙的滋味在她的下体攀升,她雾蒙蒙的眼睛渴求地看着他。 “兄长,我······想要······”元淮喃喃自语,她轻轻扭动着下身,无师自通地用濡湿温暖的花户蹭着明胥的肉茎,执着地追寻着快乐。 不够,不够······好痒······要插进去,深深地······ 她伸手向下摸索,触到那根火热的肉茎,握住茎身,对准穴口就想往里送。 明胥拍掉元淮的手,手臂上莫名挨了一下,元淮有些懵,委屈更甚。 她一反常态,动作激烈起来,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明胥被她闹得头疼,他扳正元淮的身子,探向她的筋脉。 他的真气才探入元淮的身体,元淮的腕间便浮现了几缕暗红的印记,这些印记仿佛是活物,它们顺着经脉走向,飞快地从手臂向上游动,穿过心脏,在小腹处交汇,凝结成一朵纹理奇异的花。 这是当年剑侍认主时,主人下在剑侍身上,能够恣意操控克制剑侍的蛊虫之一。它以淫毒闻名,也可当作床笫间的小小情趣。 毕竟,剑侍除了护卫之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可以算是主人炼化内力的私人炉鼎,甚至是床奴。 只是从前的元淮与明胥都默契地避开了这一话题。 先前的抚慰勾引出的情潮,彻底将沉寂多年的淫毒唤醒,惟有体液的交合方能化解。 这场荒唐的欢爱终无停止的可能,他们再也无法回头。 明胥按住元淮的肩膀,另一只手扶住性器,朝着穴口插去。 他的动作凶狠强硬,毫无停顿,一鼓作气地把整根都插进了进去。 “啊——”元淮痛呼,她整个人向上猛地弹动。太疼了,插进两根手指都很勉强的小口被生生捅出了一个圆圆的洞,深粉的粗硕阳具戳进粉嫩窄小的花穴,不顾媚肉的挤压抗拒,执意地插到最深处。 她的身体紧绷着,穴口紧紧箍住茎身,明胥不禁呻吟,他的声线低沉,是掩不下去的沉沉欲色,一听便知是舒爽至极。 穴内的软肉又湿又热,就像泡在一池暖泉里,只是这小穴太紧了,夹得他也有点疼。 他试着向后撤出些,可那穴口卡得死死地,明胥微微皱眉,他用另一只手揪住花户上的那颗蕊珠,揉捏拉扯。 花珠传来的快感迅速强烈,她的穴口无规律地收缩,明胥趁机后撤,不等元淮回神,再猛地撞回去。 两个鼓涨的囊袋拍打她的会阴,一面是剧烈的疼痛,一面是尖锐的快意,她要被折磨疯了。肉根每每在内壁摩擦的酸涩胀痛难以忍受,元淮的穴肉总是下意识地绞紧,紧接着又被肉根强硬地撞开,在花珠的揉搓下爆发的快感也是实实在在的,穴嘴又会痉挛抽动。 明胥就着这个姿势狠狠操干了数十下,元淮服了软,她呜呜地哽咽,内壁依然紧紧地吸裹着明胥,但她的穴嘴泄了力,不再推拒明胥的侵入。 她被彻底地操开了。 明胥放缓动作,他牵过元淮的手,带着她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指尖探到一处鼓包,他使坏地朝着那里按了一下,调笑道,“说,偷偷吃进去了什么,肚子怎的都撑起来了? 还能是什么?元淮咬牙,她瞪向明胥。平日里这一眼倒是很有威势,可如今在床上染了情欲,她的眉眼柔软妩媚,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她不答,明胥也不恼,他自有办法让她张口。他压着元淮的手指,追着隆起的地方略略使力揉按,下身也微微挺动,小幅度地抽插。 “哈,不······别······”元淮的反应格外的激烈,按压下的那根肉茎存在感极强,她感觉肚皮都要被顶穿了,她的眼睛涌上一层泪光,“好难受,不要揉了!” 那只手微微一顿,元淮悄悄地松口气,可她这口气还没有顺下来,明胥反而变本加厉地揉按着,势要逼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是······是吃了兄长的······”元淮结结巴巴地,她实在不想说那个词,但奈何明胥大有不说就一直继续下去的架势,她闭了眼,咬牙道,“阳物。” 明胥笑了一下,“说得这么文雅做甚,来,再脏一些,越下流越好。” “你······”元淮气急,她早已不像方才恭敬有礼,她绞尽脑汁地搜罗曾经在宗内听见的旁人调情的淫词艳语,干巴巴道,“是肉棒······” 明胥挑眉,他没想到元淮真能说出口,不过,这还不够。他把整只手掌覆上去,力气也更重了,“继续。” “呜呜呜······”元淮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她颤抖地不行,真的要戳破了······ “是鸡巴!肚子里吃进了哥哥的鸡巴!” 这真是粗鄙下流之极,说的人和听的人都躁热。元淮是臊的,而明胥····· 他一把将元淮凌空抱起,让她跪坐在腰间,偎在自己的怀里。 元淮伏在明胥的肩头,她的眼睛一酸,忽然觉得说不出的委屈。 “我不是你的床······奴·····” 她的喉咙胀痛,短短的几个字硬生生地挤出来,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羞辱她。 她红着眼,泪水顺着眼角无声地滑下。 明胥抱住她,拍抚她雪白的脊背,彼此肌肤赤裸紧贴。他的方位恰好可以看见窗外的景致。院里栽了一棵合欢树,每至六月,大团大团的合欢花盛放,如一片粉色的云海。他还记得,那年元淮成了他的剑侍,宗主收他作了嫡传弟子,他们终于在合欢宗站稳了脚跟,正式拥有了与灵华和傀寂竞争的资格。 兄妹二人分得了这处精致的宅院,元淮扑入他的怀中,一脸的雀跃惊喜。她说她会努力成为最优秀的剑客,他们兄妹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他小心地接住了她,甚至不敢太用力,元淮身上还带着试炼搏杀后的伤,他的双手在她的背后交迭,碰到了衣衫下层层缠绕的纱布,触手之处冰冷粘腻,是渗出的鲜血。 明胥不敢细想元淮的身上究竟还有多少这种伤势落下的伤疤,他拨开元淮额间的碎发,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她的眉眼,确认眼前之人是鲜活的存在,不是他的臆想。 他如释重负。万幸,他的妹妹活下来了。 明胥冰冷的唇在元淮的额间贴了贴,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欲望的吻,无关风月,惟有怜惜。 时光荏苒,多年后他再一次在这间内室抱住了元淮,只是此时,他们却做着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 有冰冷的液体落在他的手臂上,他从回忆里惊醒,抬眼看去,元淮紧抿着薄唇,漂亮的脸上是泪水纵横,他心里骤然一紧。 他亲了亲元淮的脸颊,轻声哄道,“是哥哥错了,你不喜欢,下次就不弄了。” 说完,却发现元淮哭得更凶了。大颗大颗的泪水接二连叁地掉在明胥的身上,洇湿了他的衣袖。 明胥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手足无措,他的嘴唇张了又合,最终他放弃了辩解,只轻轻地吻着元淮的侧脸,这份迟来的温情仿佛是对方才过激行为的歉意和补偿。 他也许真的疯了,元淮哭得可怜,他埋在穴内的性器却硬的更厉害了。 环着元淮的腰,他开始用力的插干,不管如何,这场欢爱到底是要完成。 快感攀升到顶端,他掐着元淮的手收紧,抵在最深处,痛快地射出阳精。 那液体浓稠滚烫,大股大股地浇在里面,元淮被烫的一个哆嗦,颤抖着高潮了。 欲望消散,神智渐渐归于清明。如果不是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腥气,很难想象先前发生了怎样疯狂的一场情事。 他们挨得极近,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明胥松开了手,元淮从他身上退下,那根肉茎也滑了出来,精水和花液失了堵塞,淅淅沥沥地流了她一腿。 元淮不自在地想要站起来,从明胥的床上离身,却被他一把拉住了。 他拿出一块锦帕,俯下身小心地为元淮擦拭,直到擦干净了,他才起身正视元淮,挽留道:“夜深了,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吧。” 元淮看了他一眼,钻进了被褥里,留给他一道纤细的背影。她的身上疼地厉害,又困又乏,实在是没有了其他的想法。 今夜睡在哪里都无所谓了,她只想好好休息。 桌上的烛灯要燃尽了,屋子里的光线极暗,元淮背对着明胥,她脸上的泪痕未干,湿凉一片。她也不去擦,赌气似的把脸埋在被褥里。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明胥捋着她的长发,温言道:“身子可还难受得厉害?我抱你去洗漱吧。” 元淮在褥子里撇撇嘴,不理会他。 明胥无奈,今日是他做得过了,伤了元淮的心,也吓到了她。他向前俯身,抬手覆上元淮的眼睛,温柔的拂去她的泪珠。 元淮的眼睛在他的掌心下眨动,浓密的睫毛搔得他有些痒,他知道元淮在听,分外诚恳地道,“你是我珍视的小妹妹,那些床上助兴的浪荡话,算不得真。” “小越儿是哥哥的宝贝。” ‘噼啪。’蜡烛爆出最后一点火星,烛火剧烈地摇晃,然后熄灭了。屋子彻底陷入黑暗。 那只手仍然覆在她的眼前,可她敏锐地感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变化。 先前的那句话好像并没有说完,她听到一声轻笑,“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做床奴呢?” 元淮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明胥的声音! ———————————————— 最后一部分有删改,又添加了六百多字。旧版哥哥和元淮有点OOC,旧版哥哥事后自责和愧疚更多,元淮也是直到结尾都处在一个置气的状态,也许照剧情发展很合理,但按人设性格,就有点不符了。新版应该可以看出来明胥是有愧疚和心疼的,但不多,元淮也没有直接和明胥闹僵,明胥哄她也心软了。 明胥也很狗,这点不会洗白。他的某些想法非常清奇,后面会详细展开。 第二十四章觊觎 她撑着床板,借力翻身跃起。横在面前的那只手臂软绵绵的,她毫无阻碍地穿过,那只手臂连同身后的人形都化作了一团蓝色的雾气。 不仅如此,她足下坚硬的床榻也地动山摇,四周的景象扭曲破碎,她惊愕间,又闻到一股焦糊味。 她抽出佩剑,往墙上一刺,却见原先还算稳定的墙体刹那崩塌。冰冷潮湿的雨雾一股脑地灌涌进房间,气浪太凶,元淮直面冲击,她被掀飞出去,水汽浸了她一身。 这水汽异常的凉,冷得元淮一激灵,她的神智骤然回笼,她闭眼,任由湿漉漉的水雾将她吞没。 片刻后,她再度睁眼。方才合欢宗的景象早已消散,她正躺在千机门的客房里,窗户还开着,夜雨未歇。 那个梦,真实古怪到可怕······她依然能感受到残存的零星快意。 夜风寒冷如冰,深秋的雨夜已隐隐有了冬日的预兆。她身上有些冷,也很疲倦。元淮记不清有多久没有体验到寒冷了,她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还是决定下床把窗子关上。 她撩开床纱,忽然看见桌案旁立着一道高大的人影,他手中拿着蜡台,蜡烛半倾斜着,蜡油滴滴答答地流得满桌子都是。 他正用烛火灼烧着琉璃瓶中的那朵花。 可怜的花瓣蜷缩干枯,只剩下最后一片还是碧蓝色,但很快也被烧干。这些花瓣都簇在枝头,火焰只让它们枯萎,却没有凋谢脱落。更奇异的是,灼烧后这些蓝色的花瓣颜色发生了转变,变成了神秘的暗紫。 那人啧了一声,他干脆把那几支花抽出来,直接顺着窗隙扔到了外面。 做完这些,他转身走向元淮,元淮喝道,“站住!” 那人倒也听话地站定在她叁尺外。她的反应太大,脑子里嗡地一响,元淮扶额,眼前的景象一晃再晃,她摸索到自己的剑,稍稍有些安心,她虚弱道,“阁下深夜拜访,有何要事?” 他闻言笑了一下,腰间红色的宫绦飘荡,那宫绦的颜色属实鲜艳,元淮模糊地看到有什么红色的丝带一晃,她眯眼,想看得再清楚一点。 只是光亮太弱了,在还未养好内伤前,她的五感弱化与常人无异,着实是看不见来人的面容。 “当然是件极要紧的事。”他笑道,“我们白天的事还没做完,眼看子时将至,这一日便要过完了,我苦等师妹多时,也不见你来,只好亲自登门。” 是傀寂。元淮攥着床纱的手一紧,纱帘被迫绷直,发出布帛撕裂的闷响。 傀寂长臂一挥,他自下而上,从元淮手中强行抽回拔丝了的纱帘,用力地朝旁边一拉,它轻盈地拂过元淮的脸,然后落在床头那边。 一道刺眼的白光毫无征兆地划过他二人的脸庞,骤然点亮屋室,这次元淮清晰地看见了傀寂妖邪面容上的暴虐与讥嘲,她眨了下眼,耳畔惊雷声炸响,在滚滚雷鸣中,她的衣领被傀寂揪住,发狠地抡到床上。 她的痛呼在震耳欲聋的雷声里微不可闻,当然她很快也发不出声音了。傀寂抬手掐住了元淮的脖子,被强行扼制住咽喉,一丝细微的空气都不能再吸入,她的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双手颤抖着握住傀寂的手腕,拼命地抓挠。 傀寂也不在意她的反抗,神经质地笑,“上次是灵华,这次是周衍。你可真有本事,引得那么多人助你。我倒要看看,现在还能有谁再来?” 长时间的呼吸不畅,让元淮的脏腑生出一种隐秘的钝痛,她的双眼充血,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再次尝试调动内力。经脉顿时爆发灼烧的剧痛,这种强行运转内力的后果是极可怕的,但她再管不了那么多,将仅剩的真气逼到指尖,趁傀寂不察,对着他手腕的命门狠狠地戳去。 这招式阴狠毒辣,傀寂闪电般松手回撤,元淮本也没想过仅凭一招就能将他击退。这电光火石间,他二人拉开一段空隙,元淮等的就是这一刻。 舍弃了惯用的长剑,她的袖中抖落出一把匕首,不等匕首落地,她在半空中就抓过,左手追着傀寂的命门,右手从他大开大合的左下腹向上猛切。 她放弃了防守,将自己脆弱的胸腹完全暴露在傀寂的面前,所有的气力和速度都聚在这一刀上,只求这一刀足够快,能直接挫伤傀寂,为她争取下一式的时机。 精彩!如若他不是这一刀的亲历者,傀寂甚至想为元淮喝彩。他的眼底划过惊艳,元淮出手的角度极为精妙,卡着他所能回护的最大区限,自下而上进攻,同时封住了他另一只手的行动能力。这些都是在她几乎丧失全部内力下,仅凭借丰富的实战经验做出的果决判断。 只是可惜······ 他遗憾地想,失了内力,终究还是逊色一些。 傀寂动了,他竟用手掌抓向元淮的匕首。当手掌与匕首尚有半寸之时,那匕首居然无法再前进分毫! 元淮反应极快,她转眼抛弃匕首,锐利的真气全然凝聚在指尖,朝傀寂的腕间动脉划去。 傀寂欣赏她的应变能力之快,但也不免讥嘲她的自不量力。 萤火之光怎能与皓月争辉【1】? 与那把匕首一般,元淮的攻势止于咫尺之间。 他定住元淮的动作,另一只手手腕翻转,再次击退元淮,而后扯着她的肩膀,将她反身按在床上。 傀寂欺身而上,他不顾元淮的挣动,强行顶开她的双腿。 扣住她的脖颈,他俯身在元淮耳边,赞赏道:“干得漂亮。如果不是失了内力,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你那一招。” 下一句他显露了本色,傀寂不再掩饰对她的贪念与觊觎,直白又露骨,“我后悔了。那年,就算拼着和明胥撕破脸的风险,也该把你弄到手。夜夜操干,让你上下叁张小嘴都灌满我的精水。” —————————————————— 【1】化用《叁国演义》 QAQ明明说好这周六休息一下,还是咬牙更了一章。下周二的那更可能真的得休息一下,周六复更。下一章或下下章会有强制和过激情节,慎入。 大家有没有觉得,其实这本现在出场的这些人物,都或多或少的有点疯? 第二十五章入局 元淮入睡时不喜欢穿太厚重繁琐的寝衣。秋月寂冷,夜雨缠绵,她也只穿了件轻薄的织物。元淮并不厌恶寒冷,寒气可以逼退心念纷扰,精神更会集中。 不过,这也导致了她的衣服很好解。 冷白修长的手指挑开衣带,掌心贴上元淮紧实平坦的小腹。他的掌心火热,掌下的肌肤冰凉细腻,傀寂摩挲揉按,像是赏玩一件珍贵的玉器。 他四下探索,摸到一处略硬的区域,手中的力道渐深,“摸到胞宫了,待会儿插进去,你说它会不会鼓起来?”手指在小腹处比划几下,“鼓出这么大一个小包。” “肏进胞宫,精水全都射在里面,一滴也流不出来。”傀寂拽着元淮的长发,逼着她从被褥里抬头,他紧紧地盯着元淮,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元淮难堪至极,却又无力反抗。她咬着下唇,唇上齿痕深深,隐隐有血珠渗出。 真漂亮。强行将这朵倔强美丽的小花折弯拢在手里恣意揉玩的滋味极妙。他食指顶住元淮的下颌内扣,下颌酸痛难当,元淮不得不松了口,她的牙关无力闭合,一根手指抵上唇瓣,缓缓拭去唇上的血迹。 “失了内功护体,我们多做几次,师妹会不会怀上我的孩子呢?”他吻上元淮颤抖的唇,唇上的血珠被吞下,一股腥气在口腔内化开。无论从视觉上还嗅觉上,鲜血总是最好的催化剂。他品尝着元淮的鲜血,就好像是在品尝她的颤栗与恐惧,傀寂顿了顿,他凑到元淮耳边,用气音说道,“大着肚子也要被我肏,肏爽了说不准还能喷奶。” “傀寂!”元淮的胸腔剧烈起伏,她的衣服散乱,一对雪乳轻颤。抛去虚情假意,她不再用敬语称呼傀寂,元淮怒火中烧,恨不得撕烂傀寂的嘴。 傀寂的这番话,恰好击中了元淮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她无法运行内功心法,傀寂定不会渡她炼化的精气,阳精直接入体,淤滞在胞宫,那她的确有很大的概率有孕。孩子······她惊起一身冷汗,肩膀和手肘竭力挣动,整个人如离水的鱼儿激烈地扑腾,翘臀乱拱,差点撞到傀寂硬挺的下身。 “啧,反应真大。”傀寂眼急手快地避开,他捉住元淮的两只手腕,反手扣在了她的后背上,“你是在害怕?” 他略作思索,就明白过来,他贴着元淮的侧脸,亲昵地碰了碰,“师妹是在担心真的怀上我的孩子?” 灼热的气息缠绕在元淮耳边,她不由的屏息,身体僵直。 下一刻他的声线骤然压低,“那就好好伺候我,伺候得好了,我会考虑助你运功炼化。” 元淮试着抽动手臂,但傀寂下手狠决,他把元淮的胳膊反剪至极限,随意一动就是酸痛难耐,力度再大些,甚至会有脱臼的危险。 窗子还开着,她每一次呼吸,寒气都会被她深深地吸入肺腑,侵染着胸腔,胸口像是结了层冰碴,刺得她生疼。 她的神智无比清醒,经脉的阵阵刺痛提醒着她因为强行催动内力导致了伤势加剧,如果不想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那她最好在短时间内不要再动武。或者,尽快找个内功深厚之人,双修疗愈。 身后是虎视眈眈的目光,她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再徐徐睁开,雪白的床幔在她的眼前飘荡,雨水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有那么一瞬,元淮恍然又回到了方才那个诡异的梦境,她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为什么是我?” 这句话很奇怪,像是质问,却又飘忽不定,透着一丝无措茫然。 傀寂怔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他直白道:“我喜欢你。” 觉得这句话说得实在单薄,他又补充道:“我只喜欢你。” 元淮惊诧,她侧目,看向傀寂。 “你这么漂亮,天赋又高,性子也可爱。有谁会不喜欢呢?”傀寂摸了摸她柔软的脸颊,温声道,“别说是我,就连灵华,倘若她的剑侍不是选拔的时间足够早,那年她也未尝不会对你动心。” 傀寂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言笑晏晏时令人心折不已。只可惜他正常不了多久,邪佞的本性就会暴露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明胥与你连着‘焚心’,这么多年,每月蛊虫发作,他是如何帮你解蛊的?”他打趣道,“每月一杯精血,灌养压制蛊虫?或是——” “你们兄妹二人手足情深,他怜你血液压制终是治标不治本,你担心每月放血损伤他的根基。所以······”他最后几个字没有说完,但也足够引人遐想。 元淮脸色惨白,一阵阵羞恼和难堪涌上心头,她愤恨道:“你要做便做!休要诋毁我兄长!” 傀寂低低地笑着,他没有在意元淮的出言不逊,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你知道你已经落入了旁人设下的棋局么?” 元淮皱眉,她犹疑地用目光询问傀寂。 傀寂扳住元淮的肩,把她提了起来,她的双手依然被傀寂禁锢着,上半身靠在傀寂的怀里, 他的胸膛宽阔温暖,她却像是烫到了,想要向前移动,又被傀寂捞了回来。 她不得不与傀寂肌肤相贴。 柔软,冰冷,馨香······傀寂拥住怀里朝思暮想的美人,他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咆哮,白日里刻意激怒元淮诱使她无意饮下的鲜血在这一刻终于彰显了原本的恶意,元淮的呼吸渐重,有一种诡异的潮热在她四肢百骸漫开,与此同时,一直以来被她用内力强行压制的‘焚心’终于冲破了束缚,情欲之火爆燃。 眼前之物不再清明,她抿紧双唇,竭力克制着,可还是有破碎的呻吟声不小心溢出。 这声音柔弱凄切,全然不复平日的清越利落。 傀寂握着她的手瞬间收紧,他身下的欲望昂扬,几乎想就这样直接插进去。 但他生生忍耐住了,他要教元淮心甘情愿地为他口舔,被他掰开腿狠狠地往里操干。 “桌案上那束蓝色的花,名镜月,它会勾起一个人最隐秘的,不堪回首的记忆,并且将这种情绪放大数倍。若没有外力干扰,几乎无人能从它编织的梦境中清醒。” 他轻笑,一字一顿:“千机门中,有人想要杀了你。” —————————————————— 怀孕是必然不可能怀孕的,本文没有女主生子情节。傀寂说的怀孕更像是一种不怎么dirty的dirty talk?(也许有点惊悚?) 第二十六章臣服 蛊虫来势凶猛,发作极快。她筋骨酥软,使不上半分力,如若不是被迫挺直上身,只怕早化做了一池春水,瘫软在傀寂的怀里。 蛊虫渴求着母蛊的哺喂。 而她—— 渴求着傀寂。 欲念一寸一寸地侵吞着理智,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还很凉,吐息却湿润滚烫。 傀寂松开她的手腕。骤然失了支撑,元淮向后栽去,跌入了傀寂的怀抱。 先前傀寂强行打开了元淮的双腿,这一跌,元淮的腿心刚好与傀寂硬挺高昂的下身相擦,最敏感的部位被不轻不重地挑逗,穴内几乎一下子就涌出了一小股花液。 小衣洇湿了一块,连着傀寂的衣袍也湿了一点。傀寂武功高强,不惧寒暑,尽管现下已入深秋,身上的衣袍也很轻薄。他敏锐地察觉出了元淮的异样。 胳膊穿过元淮手肘与腰身间的空隙,他单手环住元淮纤细的腰肢,隔着柔软的面料抚弄。另一只手放肆地探入衣领揉捏她的胸乳。 啊·····不,不要······破碎的音节在她的喉咙里滚了个来回,她以为能说出些什么,可最终说出口的,就是低低的呜咽。 元淮试着抬起手臂,她的动作变得迟缓柔软,全身的肌肤无一处不敏感。感觉被放大了数倍,一点点轻柔的爱抚和脖颈处喷薄的鼻息都会让她痉挛崩溃。 她的眼睫蒙着一层细碎的泪光,颤个不停。脖颈被搔得奇痒无比,元淮下意识地侧过头,想摆脱这股深入骨髓的痒意。 她才略有动作,那放在腰腹处的手上移,一下子便紧紧扣住她的脖颈。傀寂的手劲儿极大,他掐住元淮的咽喉,原本就断断续续的呼吸戛然而止,元淮的脸涨得通红,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嘴唇微张。 那只手强行扳过她的脸,傀寂不客气地吻上元淮的唇。窒息带来疼痛逐渐转化成濒死的恐惧,她的声音模糊不清,似带了哭腔,颤抖的牙关几次都差一点咬到傀寂的舌尖。他的手指威胁性地按在元淮脖颈的动脉上,仿佛是警告,如果她再敢抗拒,便扭断她的头。 这人是傀寂,他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元淮都不觉得奇怪。 落入如今这种境地,怎样已经无所谓了,傀寂绝不会轻易放过她,惟有顺从一道。可她却不能再受伤了,内伤伤势并不乐观,况且······ 她的眼前浮现起千里之外云雾般梦幻的粉红花海和那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不能······至少不能连累······ 她自暴自弃地放松身体,任由傀寂狠狠地吮吻舔舐她口腔里每一寸软肉,唇舌被吻得麻木刺痛,元淮不禁生出一种错觉,这绝不是情人间的亲吻缠绵,傀寂是想将她剥皮抽筋,拆骨入腹,活生生地吞下去。这种诡异的,病态的占有欲让她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怀中之人不再反抗,唇齿间的甜美由他恣意品尝,实属快意,然而······ 还不行,不够,远远不够····· 他要让这张清丽疏淡的面庞涕泗横流,彻底被情欲晕染,失神崩溃。 教她迫切地求着自己把精液射到小嘴里,一滴不漏地吃下去。 他的唇游离一瞬,几缕银丝挂在元淮的唇角。她虚弱地喘息,刚吸进几口新鲜的空气,就听到头顶沉沉笑意,没等她回神,视线再度一花,傀寂又吻住了她的唇。 一口气提到了嘴边,她被堵得不上不下,这次出乎意料的,傀寂轻柔了许多。他的技巧极好,温柔绵长,另一只手改用掌心托着胸乳的边缘揉搓,食指和拇指揪着乳尖,捻动着那枚红果。 娇嫩的乳尖被有些粗暴的搓捻,火辣辣的痛,但快慰更甚。它像是一个精巧的机关,每每揪揉搓捻,身下情潮汹涌,穴口跳动,又是一股一股的水液溢了出来。 唔—— 她扭动着腰肢,呻吟道。 小衣全湿了,那傀寂的衣服,一定也是湿透了···· 元淮眼皮都泛着淡淡的粉,更不用说脸颊和耳根。上次,上次也是,穴里的蜜液流得傀寂满手都是。傀寂······ 他会察觉到么? 元淮忍着羞,她略略向上挺身,想不动声色地从他身上撤开。她的花户刚离开傀寂高昂的性器,不出半寸便被傀寂一把制住。他就着这个姿势,向上挺动下身,那根火热的阳物就抵上了元淮的穴口,在她分开的腿心大力抽插。 肉茎粗直硬挺,龟头在穴口凹陷处微微下沉,随即顶着这块软肉朝前磨蹭,戳到了花珠。他的动作又急又快,穴口和花珠承受的撞击力度最重。花珠愈加酸痒,撩拨神经的剧烈酥麻快感在这颗圆润的珠子上蔓延开来,这快慰来得太凶,元淮根本无力招架,喉咙里的啜泣声轻轻软软,猫叫似的。 泪水不住的流着,她的睫羽扑扇,挂着晶莹的泪珠。傀寂不为所动,这点眼泪唤不起他的怜惜,元淮这幅模样,只会让他更有施虐欲。 他眼底掠过一丝波澜,突然发狠吻住元淮的唇,连一丝空气都不再留给她。手上的力度骤然加重,乳尖被蹂躏得肿胀刺痛,身下阳具对着穴口和花珠重重撞去。 疼痛加剧,可快意何止数倍攀升。她被折磨得几近崩溃,无论怎么扭腰,那阳具都能不偏不倚地撞在花珠上,元淮放声尖叫发泄愈加直白剧烈的快感,可小嘴也被堵了个严实,窒息和眩晕感一阵一阵地撕扯着她。 她只能被迫地承受着,等这恐怖汹涌的情潮将她淹没,攀至顶峰,她才能够稍有喘息。 傀寂的抽动只重不轻,那处衣服已湿得彻底,湿答答地黏在他的肉具上,花穴在无意识地收缩颤动,元淮颤抖着抬手拽住傀寂的手腕,她试了好几次,抓住了,却无力收紧,一遍一遍的贴着傀寂的手臂滑落。 终于,她放弃了,任凭傀寂恣意地玩弄自己的身体。当傀寂狠狠戳干花珠,以一种要碾碎乳尖的力度掐揉乳尖时,她被抛到了云巅,全身痉挛。 时隔多年,在千机门,元淮再一次被傀寂弄到了高潮。 ———————————————————— 啊啊啊啊啊进展好慢,结束这几章就要大量推剧情了!之前写哥哥的时候感觉写的就有点变态了,而傀寂······是不是更疯更变态?我怕写得太放飞之后创到大家QAQ 第二十八章侍奉 (本章有过激行为,慎入) 那根巨物粗硬滚烫,怒涨勃发。茎身湿淋淋的,爬满了青筋,顶端的小眼一开一合,吐露出透明粘稠的腺液。 元淮用唇舌包裹,轻轻吮吻。太大了,这根粗长硬挺的性器仅仅是含进去一个头,都撑得嘴巴发酸,收不住的唾液顺着唇角流淌。 龟头的腺液被她的小舌卷入口中,一点一点的舔干净,但很快又重新挂上了滑腻的涎水。双手扶住茎身,她又用力地往下咽了小半截,入得有些深了,龟头顶到了喉口,她强忍着干呕的欲望,用蠕动的喉间软肉小心地伺候他。 元淮不喜欢在床笫间用口舌取悦情人。一则厌恶性器的腥膻气,二则她的喉咙很浅,稍有不慎胃里便是一顿翻江倒海。 迄今为止,她只与两个人做过。明胥诱哄得她心软,而傀寂······ 他是第一个让她心甘情愿以口舌侍奉的人。 元淮吐出阳具,软软的小舌沿着蹦起的一根青筋从头舔到尾。嘴唇碰到了肉茎根,她的双手微微上抬,轻柔地撸动着茎身,两颗沉甸甸的卵袋拍在了她的下颌。 她先是用舌尖慢慢勾画,再张大嘴巴把一整颗都吸裹进口腔,舌头灵巧地转动,希冀给予傀寂最大的快慰。头顶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仿佛是某种沉默的嘉许,她侍奉得更卖了力。 手上的动作不停,口中吸吮滋滋作响,直到两颗鼓胀的囊袋都被涂满了亮晶晶的津液,她才松了口,抬起头,仔细地观察着傀寂的神色。 元淮皱了皱眉,屋子里的光线太暗,不大能看得真切。傀寂五官深刻,他的面容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中,元淮有些发怵,她无法判断自己方才的行为是否真正地取悦到了他。 傀寂没有回应,她不敢轻举妄动。手心捧着那根火热的性器,炽热的体温似能穿透她的手掌,空气里是若有若无的淫靡气味。元淮刚刚吞下的那点腺液,对于肆虐的焚心来说,无疑是饮鸩止渴。她的喉咙焦渴,迫切地想要更多的灌溉。 身下的花穴酥痒难安,像有无数只淫虫在穴内钻动。之前干涸的花液再度湿润,没有任何抚慰,就有淫水源源不断地流出。 她颤抖地伏在傀寂的膝头,等待着他的垂怜。 头顶那人动了,他的指尖沿着元淮雪白的脊背划动,在那对挺翘的峰峦略有停顿,没入沟壑,深深地刺进那片柔软的湿地。 突如其来的异物感有点令人不适,但绝不是疼痛。两根手指顺利地插进她的花穴,穴肉热切地吸裹着傀寂,他试着伸开两指,见元淮并无丝毫痛苦的神色,大胆地抽动起来。 “上次你又哭又闹,一根手指进得都艰难。如今到是扩张都省了,直接吃进去了两根。”傀寂的指腹在湿热的内壁上摸索,在层层媚肉中,他终于找到了一块微微凸起的区域,“你是真的长大了,出息了,也被人肏熟了。” 说完,他对准那块软肉凶狠地抠挖戳弄。元淮尖叫,她的身体抖如筛糠,没了骨头似的瘫倒在傀寂的腰间。脸颊与那根肉茎挨得极近,不断地磨蹭着,腺液与涎水糊了她满脸,萦绕在鼻端的尽是些腥臊气。 元淮早已顾不得这些。傀寂对她身下的那张小嘴了如指掌,力度和敏感点的掌控极为精准,短短数息之内,穴口就开始痉挛颤动,他连带着刺激到了前面的尿眼。元淮惊恐地发觉小孔 似乎收不住力,被震得发麻,有什么东西就要喷出来了。 “别·······要,尿了······”元淮弱弱地哀求,“师兄·······不要·······不要再······” 她的穴吸着傀寂的手指,壁腔一圈一圈地包裹缠绕,元淮想用力把手指推挤出体外,可她的穴肉到底太紧,才微微推出半寸,稍有松懈,就又被软肉勾了回去。 手指被吸吮夹弄,傀寂倒也没再强行出手,逼着元淮非要在这一刻淫尿横流,失神崩溃,指尖转而轻柔地揉按,维持着高潮临界的磨人快意,“既要我放过你,身下又咬得这般紧。师妹教我如何是好?”他拍了拍元淮的脸,拇指抹掉潋滟红唇上晶莹的水泽,“嘴巴张开,自己吞进去。” 吞······元淮惧怕地侧目瞥向横在她脸颊上的粗壮欲根,傀寂并不只满足于在她的唇舌间浅尝辄止,他想让她把整根吃到喉咙里。这根肉具的粗度和长度都很惊人,一番打量下来,若是一定要含进去,她的喉管全根都会被撑得凸起。 插在穴内的手指威胁性地勾挑,似在催促她赶紧行动。诡异的麻痒与潮热如附骨之疽,折磨她的神经,摧残她的肉身。元淮的眼底腥红,呼出的每一口气皆是滚烫灼热,她迷蒙间好像闻到了精水的麝香,不自觉地伸出小舌,鬼使神差地朝顶端的小眼舔了舔。 “哈——” 小眼溢出的精水只有稀薄的几滴,若想要得到更多······她的喉咙滑动一下,闭上眼,嘤咛一声,含住硕大的头,努力地打开喉咙,企图容纳得更深。 肉茎一下子冲进去半根,只是她再想含得深些,终究违背了生理上的本能。元淮的喉管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她呜咽着,泪眼盈盈地恳求傀寂,希望博得他的怜惜。 傀寂冷笑,他意志正高,怎能容忍元淮扫兴:“你这张小嘴又不是没吃过男人的鸡巴,少装可怜。”他的手向后伸,插入她被汗水濡湿的鬓发,贴着发根不远,五指收紧,朝后猛然拉扯。 头皮传来撕裂的剧痛,元淮整个人被迫身体反弓,后腰与脖颈支成新月状。她的口腔与咽喉刚好折为一个角度,嘴巴张得更大,傀寂拽着她的长发,把剩余的半截,一寸寸强行插入了喉道。 第二十九章窥伺 她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喉骨一下一下地被强硬撞开,颌骨和喉咙是剧烈的酸疼,窒息和反胃的痛苦刺激着泪腺,她澄澈明亮的眼眸失神涣散,红血丝如蛛网,爬满红肿的眼球。 男人都喜欢这个。元淮在无尽的痛苦中胡思乱想,明胥也是如此。唇舌的舔舐在他们看来只是淫戏的开端,他们并不满足于温和绵长的爱抚,要插进去,插得足够深,才能标志着彻底的征服与占有。 两情相悦,浓情蜜意的眷侣,偶尔做上几次,也算是某种情趣。明胥那次也只是在她喉间抽动了数下,尝到了滋味,便放开了她。可傀寂的动作强硬冷酷,一心只把元淮当作是禁脔床奴之类的玩物似的,随意放肆地凌辱亵玩。 这是单方的虐待与施暴。尽管她的身体被欲望驱使,但极度的恐惧攫取她的感知,元淮想蜷缩起来,可身上每一寸肌骨都紧绷着,无法动弹,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傀寂可怖的欲望。 是她先向傀寂俯首称臣,亲手奉上自己的全部,这场欢爱的主导便只有傀寂一人。 何时他享用餮足,留给她的,才有片刻喘息。 元淮的唇舌早已麻木,机械地迎合,那抽动的性器力道渐渐加重,入得更深,频率也更快。头顶的喘息急促低沉,这是个很好的讯号。 傀寂应该是快要到了······ 她打起精神,舌头绕着肉茎鼓起的青筋打转舔舐,喉咙配合着傀寂的抽插开合。傀寂闷哼一声,身下性器胀大到极致,元淮的喉口紧致软糯,夹得他快意非常,就要射了。 他揪住元淮的长发,牢牢控制着元淮的头,让她一动也不能动,抽插的动作越来越粗暴。 终于在几个凶狠粗暴的深喉后,他深深地插在元淮的喉咙里,畅快淋漓地泄了出来。 元淮连吞咽都没有,浓浊的精液顺着喉管直接流了下去,想到自己被迫咽的是什么肮脏东西,她欲出声抗议,可嘴巴里塞满了东西,说出的自然不是完整的词句,只能发出呜呜的哀叫,喉头声带的震动倒是恰好给了傀寂更多的刺激。 他的呼吸粗重,扣着元淮的头,在她嘴里泄了个痛快。剩下最后一点时,傀寂忽然起了别的心思,他撤出大半的茎身,留下龟首,抵在元淮的小舌上,命令道:“含住,不许咽下去。” 说完,龟首顶端的小眼一开,吐出最后一小股精液。他把性器彻底抽出,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元淮被弄得一团糟,神色迷离,唇色被磨成了嫣红,唇舌半张,艳丽的红里裹着一点白浊,淫靡又放荡。 往日里疏离淡漠的高岭之花沦为了他的胯下奴。 方才只用了她的小嘴,就难受成这样,一会儿等他操到宫口······ 他欣赏了一会儿,笑道:“真是骚得没边儿了,你给周衍这样弄过没?” 元淮的手抓紧被单,一道道褶皱在她掌下绽开,脊背颤抖,不知是恼的亦或是旁的什么,傀寂看在眼里,他轻蔑地扯了扯嘴角,伸出一根手指落在她的唇上,把唇瓣沾上的精液刮到元淮的口腔内,在她的下颌上轻捏了一把,“行了,咽了吧。” 长期保持着张大的姿势,元淮的嘴巴麻木酸痛,一时间很难恢复如常。她僵硬地收了小舌,喉咙颤动,只是她的喉口也酸软着,贸然吞咽倒把自己呛住了。 她捂住喉咙剧烈的咳嗽,好一会儿才理顺了这口气。眼睛里结一层水雾,她隐约看着傀寂好像再次朝她俯身压来,正当她眨去眼泪,想重新确认时,一只大手从背后掐住她的脖子,元淮被反身按在了床榻上。 与上次不同,这次她手肘着地,身体没有全部伸展开,膝盖也曲着,只是脖颈被掌控着,让她不得不以跪趴的姿势背对着傀寂。 这个姿势······ 他是把她当作了······ 她大开的双腿间挤入了一具火热的身体,一根硬烫的肉棒抵在腿心蠢蠢欲动。 是傀寂的性器。他当真天赋异禀,这么短的时间内,硬挺高昂更甚。他对着湿软的穴口慢条斯理地研磨,先前插在穴里的手指早在傀寂扯她头发的时候抽了出去,空旷了许久的花穴恋恋不舍地吸裹着傀寂性器的前端,可也只能吸裹到前端而已。 傀寂向前探身,一手捞着纤腰,另一只绕到元淮胸前,握着柔软细腻的乳儿揉玩,他尤其喜爱乳首凸起的红果,指尖捻着掐着,惹得元淮呻吟连连。 欲火从未熄灭,她需要真正的交合。 湿答答的淫液将那处润得滑腻,她摇臀,想趁乱把那根让她又爱又怕的肉棒吃进去。 明明刚刚还怕得厉害,可欲念与蛊虫的驱使让她又不住的渴望。 傀寂嗤笑,他在那颤颤雪峰上抽了一掌,那里力道说重也不重,但胸乳很快红了一片,元淮吃痛,穴儿也跟着收缩。她不知道傀寂又在发什么疯,小心地颤声问:“······师兄?” 胸乳又被握住,傀寂捏住乳粒,朝外拉扯,“师妹想要什么,不说清楚,师兄也不好帮这个忙。” 元淮语塞,她深吸一口气,道:“······插进来。” 傀寂眯着眼,蹂躏乳粒的动作愈加放肆,面上却故作疑惑,“插进来?先前的两根手指,师妹不是抗拒得厉害么?” 身下之人呼吸一滞,傀寂几乎可以想象到元淮的神情是何等的精彩,以他的角度,他瞧着元淮漂亮的眼角张了又闭,反复数次,情绪才稳定下来。他也不急,像方才刻意引诱元淮口舔一样,他要让她主动,让她明白,是她求着自己去肏。 “师兄,求你······” 元淮妥协了,她的声音含着啜泣,轻得仿佛一吹便散。 “求你,用阳物······” “······操进来” 低低的笑意传进她的耳朵,元淮脸涨得通红,她知道傀寂在戏弄自己,但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深夜,她别无选择。 他贴着元淮耳畔轻声说着什么,元淮一个字也没听清,她的全部精力都被破开花穴的火热欲根吸走了。 傀寂的动作很慢,故意要她细细体会插进去的每一丝感受。两根手指比之成年男子的性器,还是过于狭小。穴内层层迭迭的软肉全被顶开,肉茎坚定地向前开辟,直到顶到一处柔软又坚韧的阻塞,软物间仿佛又小口在吸裹他。 这个姿势可以让他入得极深,甚至整根都插进去。傀寂向他二人的交合处瞥了一眼,露在外面的茎身尚有两寸有余,便知这花穴远未到底。 至于这团软物究竟是什么······ 他试探的朝里插了几下,元淮的反应极大。她似是疼到了,竟夹着傀寂的欲根,不管不顾地向前爬行,反悔般地妄想逃走。 傀寂一下子明白了挡在他身前的是何物。他言辞放浪轻佻,“师妹的穴倒是浅窄,只是还有好些没插进去,看来今日这破宫的苦头是逃不过了。” 破宫?元淮一僵,头皮发麻。除了傀寂,就数明胥那次做得最凶,但明胥也没有插进她的胞宫。他对元淮十分疼惜,心魔发作得再厉害,也留了清明与理智,破身之痛无法回避,他更不会忍心让她受别的苦楚。 傀寂不然。 他不顾元淮的挣动,对着穴内软物上翕动的小口凶狠地撞击,元淮埋首在被褥里,她喉咙里是抑制不住的哀鸣,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打湿了被单。 元淮疼得全身发抖,可她不敢大声哭喊,侍女歇息的地方离她的庭院不远,若是被撞见······ 她咬住被角,承受着越来越凶猛沉重的抽动,低低的抽泣淹没在肉体碰撞的淫靡拍打声和窗外落雨声中。 傀寂掐着元淮的腰,手劲之大,掌下印着五道淤青。他的神色狰狞,从未有人能带给他如此强烈的征服感和快慰,元淮的脸,她的声音,她的性子,甚至是天分,无一不是贴着他的喜好而生。 床上床下皆由她侍奉,床上肏弄,床下······她是最锋利的剑。明胥又不会操她,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炉鼎。 他要砍断明胥的手脚,在他的面前,教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被干得失禁崩溃的淫荡模样。 箍在他茎首的肉环略有松动,他扬眉,紧紧扣住元淮的腰,朝那松动的小嘴一连数下猛撞,终于在一个使力下,他插进湿软狭小的宫房。 破开宫口的剧痛让元淮眼前一阵阵发黑,她的哭声和喘息都停了一瞬,有什么东西鼓起来了。她伏在被褥上,惊恐地四处乱抓。 傀寂撞开了元淮的胞宫,宫口细密的吸裹弄得他舒爽,激起一层热汗,正想着进一步攻城略地,他蓦地察觉到什么,朝大开的窗外瞟了一眼。 按住元淮挣动的手,傀寂俯在她耳畔,悄然道:“师妹,窗外有人。” 第三十章心怀鬼胎 窗外,有人······ 元淮惊惧下,花穴骤然紧缩,穴肉湿滑紧致,宫口死死咬住肉棒顶端不放,绞得傀寂倒吸一口气,甚至不得不略作停顿,否则只怕就这样直接射了出来。 缓过神来,傀寂报复性地抓着元淮挺翘柔软的胸乳搓揉,身下的肉根重重地鞭挞稚嫩的胞宫和腔肉,宫口不断被撞击摩擦,那肉茎甚至有更深入的趋势,圆润饱满的龟首时不时蹭上湿热内壁,剧烈的刺激下元淮连惨叫都发不出,她的全身都在痉挛,喉头里滚动的是微弱的‘嗬嗬’抽气声。 傀寂的呼吸也不再平稳,汗水从他的额头滴落,轮廓分明的胸膛与腰腹也满是潮热,窗外之人分走了他一片心神,他需要时刻戒备着,而身下销魂蚀骨的温柔乡却教他愈加沉沦。 元淮有一张非常漂亮的脸蛋。可他没想过褪去衣衫后的元淮有种惊心动魄的昳丽。那张清丽的面容沾染上情欲的艳色,唇齿间吐露出淫靡动人的哀婉呻吟,还有······ 他迷恋地看着身下雪白细腻的脊背,元淮习武多年,体态端正,无论何时脖颈与腰背都挺得笔直,哪怕是此时此刻被迫榻上承欢,她的脊背也挺拔如竹,无一丝佝偻。单薄的肩胛骨于平坦的雪原兀的隆起轻颤,像是振翅欲飞的蝶,灵动美丽。 他在微微凹陷的肩窝轻轻啄吻,元淮的皮肤很凉,也有点潮意,吻渐渐落在她的颈侧,她又开始哭泣呻吟。脖颈和耳垂下的小片肌肤,是她的敏感带,傀寂的亲吻带来的酥麻快意不亚于直接挑逗她的性器。 傀寂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再冷淡自持的人,屈服为欲望的奴隶,她的哀泣颤栗,品尝起来格外美妙。 他环着元淮的腰,带着她跪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们下身连结处依然紧紧贴合,元淮全身的重心都落在了腿心,那根肉棍被她主动吞纳,小腹胀痛得厉害,她不敢往下看,眼神飘忽,望向窗外的阴沉天地。 视线所及皆是一片灰暗,后半夜的雨下得大起来。狂风怒号,雷电轰鸣,院中的草木都在雨幕里飘摇不定。这种恶劣的天气,哪有什么人影。 傀寂身量比她高很多,肩膀和胸膛宽厚结实,她依偎在温暖的怀抱里,与他做着情人间才会有的亲密事,无端生出一丝恍惚。 她的底子不错,抗性强,先前做的几次消减了焚心的毒性,身体虽然还在发烫,但理智也逐渐开始回笼,只是断断续续的,时好时坏。 可傀寂的神情不似作伪,元淮还想侧过身再观察,下半张脸陡然被一把扳住,她唔了一声,修长的手指就顺着她微张的小嘴探进去,暖昧地磨蹭,“看到檐下拱门旁的那丛草了吗?人就藏在那里。 元淮费力地转动眼球,她的舌尖无意识地勾到了傀寂,舔得傀寂的指腹酥酥麻麻的,有些痒,手上的筋脉微微一跳,他笑了一下,抬起两根夹住元淮的小舌,不怀好意地拉扯。 “唔······要······放?···”,她口中的津液收不住,流了傀寂满手。 傀寂的手掌在她的腰问摩挲,缓缓地向元淮小腹凸起处游移,他先是压了压,然后对着那个小鼓包使力揉按。 元淮的身子瞬间僵直,又很快瘫软了下来。狭小的宫腔承受着内外双重压力,是难以想象的痛楚。 “疼……肚子······要被顶穿了……”,她的大腿痉挛抽搐,想要合拢,但这个姿势下,傀寂整个人都嵌在她腿心,惟有待傀寂尽兴,她才可能被允许放开。 他抽手,将元淮的哀叫翻来覆去听个仔细,才大发慈悲地饶了她这次。 说是饶过,也不是很怡当。他只是放过了胞宫那处,身下的抽动却越发狠厉,置于小腹 上的手掌上移,握住晃荡的乳,让她牢牢处于自己的掌控下,那只插进过元淮口舌的手 则向下探去,拨开花瓣,寻到了那颗圆珠。 他用指腹震荡打转,指尖还残存着黏腻的唾液,刚好润和了皮肤的粗粝,留下的就是直白而激烈的愉悦。 元淮的呻吟软了下去,不再全是痛苦之意,蕊珠被放肆地挑逗,宫口被凶狠地开凿撞破,痛极但也乐极。 “小声点,叫得这么浪,是想要引得旁人都来瞧你这幅淫相嘛?”傀寂捏住那颗圆粒,配合着抽动,又揪又拧,“还是有人看着挨肉,会更爽?” 他强硬地扣住元淮的肩膀,让她正对开着的那扇窗。元淮别开脸,羞得想往后躲。窗子被呼啸的夜风吹得大开,如果那里真的有人,岂不是正好看到他们的荒唐模样。 然而傀寂与她贴合得极近,下巴抵在元淮的耳侧,他的唇印在元淮的额角,音调温柔,吐露的言语却冷酷残忍:“躲什么?她既是专程前来看你,就让她看个够,才好回去复命,也不枉她走这一遭。” “何况······” 他的声音一冷,“你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么?” 第三十一章渡化 不容元淮辩解,傀寂抚着她的腰往前送,腿还仍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变,那根粗大狰狞的物什尽根没入,窄小的穴吞纳得勉强,穴口撑得发白,囊袋和肉唇上是一层又一层花液捣散的白色污浊。她的腿心完全朝着他描述的方向敞开,比方才更清晰的展现着交合处的淫靡艳色。 她的敏感点都被认真地疼爱照顾,穴肉红肿麻木,身下火辣辣的痛。夜风拂过,温度又迅速降低,冷热交替,到有几分冰火两重天的别样意趣。 快感在迭加累积,她的穴又开始自主收缩,欲望即将登临峰顶。 漆黑的天际闷雷阵阵。光弧雪亮,闪电先行而至,落雷紧随其后。 “轰——” 雷声盖过她急促尖利地喘息惊叫,不出片刻,叫声戛然而止,她眼皮上翻,四肢胡乱地扭动,哆嗦着,嘴里是含糊不清地喃喃泣音。 她的穴肉疯狂地绞着傀寂的茎身,宫口咬住顶端不放,狠狠地吮吸上面的小眼。傀寂的喘息愈加粗重,撩拨花珠的手法凶狠野蛮。此刻是最敏感不过了,元淮简直要被这种尖锐到恐怖的快感逼疯,她颤着手抓住傀寂的手腕,企图掰开他。 那只手力道奇大,任凭元淮拉扯,依旧纹丝不动。傀寂的冲撞粗暴残酷,胸乳的揉捏仿佛也变成了凌虐,他对着那湿软的胞宫狠命肏了数十下,在又一记重重撞击后,射了出来。 射出来的精水又多又烫,狭小的宫房很快就被塞满,元淮眼神涣散,巨大的刺激下,她甚至连呻吟都发不出,整个人软倒在傀寂身上,被动地承受着灌注。 傀寂满足地喟叹,他的手劲儿轻了些,但还是搂着她,让元淮倚在他身上。 他随手拉过床幔间垂下的一根丝带,丝带绷紧,传来几声清脆的铃响。然后他亲了亲元淮的耳尖,耐心地等她平复下来。 元淮耳边擂鼓似的剧烈心跳逐渐趋于正常,她的视线追着那根飘舞的丝带,轻轻眨了眨眼。 又是一道落雷炸响,这次的音浪比刚刚强了数倍,琉璃窗震颤不止。这撼天动地的声势 彻底惊醒了元淮,蛊虫吸收了它想要的养料,便不再作乱,肌骨中燃着的高热逐渐褪去,五感重归正常。 她打了个寒颤。 情欲散去,身上的黏腻不适变得难以忍受。她始终觉得口中有股挥之不去的腥气,她皱着眉,打量起不远处桌案上的茶具。 欲望餍足,傀寂的心情着实不错,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是轻柔了许多,依然挑逗着元淮的感官,延长着她的快意。他的东西还插在元淮里面,虽然软了些,但也不容小觑。 元淮在他怀里蹭来蹭去,傀寂贴了贴她的额角,冰冰凉凉的,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冷?再等等,很快······” 他的怀中骤然一空。元淮的举动出乎意料,傀寂原也没使多大力,他神色散漫,调情似的抚慰元淮,想与她温存一番。却没想反而让元淮轻易地挣脱了他的怀抱。 身下吸裹他的紧致肉腔不见了,傀寂这才回神,他冲着那赤裸白皙地手腕抓去,终究是差了一点,元淮从被褥里抽出外袍,胡乱地披在身上,跳下了床。 “你······”元淮的脚踝刚踩上地砖,她就打了个趔趄,腿心痛得站不稳,她扯了一把床帐,稳了稳身形,跌跌撞撞地扑向桌案。 她倒了半盏茶,含了一小口,茶水冰得她牙齿打颤。元淮忍下不适,仔细地漱了漱,她走到窗边,将那口茶水吐到窗外。往复数次,嘴里的那股腥气终于被冲散,呼吸才平稳了一些。 两雾浸湿了她的头发,窗外的空气是雨夜独有的清新,元淮踮起脚,接了一捧清澈的雨水,低头用雨水冲洗脸颊上的脏污,她的脸湿淋淋的,夜风拂过,那些挂在皮肤上的细密水珠好像能凝成冰。但怎么也比方才好得多。 身后伸出一只手,他按住窗,将它完全合拢。窗子关得严密,呼啸的冷气一下子散了。 傀寂的衣袍领口大敞,他只随意地系上腰问绦带。他被元淮全无征兆的躲避弄得有些怔愣,见她没有跑出房门,也就安下心,略晚了几步起身。 但这不代表他可以理解她要一个人傻傻地站在窗边吹冷风。 傀寂从背后抱紧她,他抹掉元淮面庞上的水渍,然后对着微微鼓起的小腹压了压。 元淮回想起方才的惨烈,自然而然地去躲,可身前是紧闭的窗棂,身后是虎视眈眈的傀寂,她这一动,便又贴到了傀寂的身上。 她虚弱道:“师兄······” 傀寂半真半假地抱怨:“师妹真是薄情之人。睡过了,解了毒,揣着一肚子的精水,便头也不回的要走。”他戏谑道,“莫非师妹你真的想怀上我的孩子?” 元淮摸不准傀寂的心意,身上又难受的很,再三权衡下,她抿了抿唇,轻声道:“恳请师兄——” “助我。” 傀寂笑了笑,他的掌心覆上元淮的小腹,缓缓推揉。源源不断的热流自掌心涌入她的皮肤,淤滞在胞宫的浊液似乎被这热流冲散,化为强悍的内力,没入周身,修补受伤的经脉。 元淮唔的呻吟一声,她的唇颤了颤。 傀寂低头吻住了她。 他渡给元淮一口极为精纯的真气,任由她贪婪地吞噬殆尽。 “臣服于我,我保你一条活路。”唇齿纠缠,他咬了一下元淮的小舌,淫浪的吮吻声不绝于耳。 “不然······”他的话锋一转,森然冷意乍起。 “灵华、明胥必死无疑。” “你也不例外。” · 大雨滂沱,檐角落下的水流如柱。庭院里雾气弥散,不知是水还是寒气。 窗外如数九隆冬,窗内则温暖如春。 宁婉披了件锦袍,满头珠翠尽数卸下,乌发散落,侧倚着软榻。她借着烛灯的光线,静静地读着一封信。 她依然很年轻,眼角眉梢无一丝皱纹。视线落在信纸的最后几行,她的手指渐渐收紧了。 平滑的纸面浮现一道又一道褶皱,她神情淡漠,眼中的情绪深不见底。 呼了一口气,宁婉放下那张褶皱的信纸,她正欲提笔回复,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了她。 ‘笃笃笃——’ 有人轻轻叩响了她的房门。 —————————————————— Yes!终于结束了傀寂这一Part。我已经完全被他榨干了······没想到傀寂居然意外的很有人气诶?我以为这种变态的角色大家都会蛮希望他赶紧下线的。 第三十二章夜话 “主子。”叩门之人运转了内功,在暴风雨的喧嚣中,她的声音仍然非常清晰。 宁婉紧绷的肩头放松下来,她头也不回,淡然道:“进来吧。” “是。”那人小心地推开一条缝,她闪身而入,随后立刻关紧房门,铺天盖地的寒气被挡在外面。 她在常服外穿了一件黑色罩衣。圆润的水珠从罩衣上簌簌滚落,站立之处很快晕开一片 湿痕。她掀开兜帽,露出真容——来人正是宁婉的心腹银兰。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宁婉执笔落字。她忘记了方才笔尖长期悬停纸面,墨汁已经微微千涸,写了几个字都不甚清晰。她索性将笔和信纸推到了一边,手时支着桌案,转身看向银兰。 银兰躬身,她低声道:“主子。今日申时,周衍和傀寂起了争执,他二人在内院大打出手。门主出面制止了他们,但众位宾客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些风声。” 宁婉把膝上铺着的绒毯拉高,她应了一声,并不在意:“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听说他们双方在争夺一个漂亮柔弱的小姑娘?” “争风吃醋。”她一字一顿,忍不佳笑出声,“世人皆言女子最是善妒。可这男人的心眼小 起来,什么仁义道德礼仪廉耻,早抛到九霄云外,恨不得立刻拼个你死我活。赢家沾沾自喜,像条狗一样,迫不及待地撒泡尿,就以为能把人家圈进自己的领地。” 这话太过尖酸刻薄,用词粗鄙不堪,完全有悖世家子弟雍容闲雅的规训。银兰不敢随意 评判宁婉,她禀复:“那个姑娘今日才到,自述名为陈越。她与管家说自己为报恩而来,却并未携任何礼金。管家便把她分到了外院。” “又是一个被陆光尘虚伪作态引来的蠢货。”宁婉见怪不怪,她俯视银兰,命令道:“接着说。” “她是怎么进的内院?” “应该······是被傀寂带入的。” “应该?”宁婉声调拔高了一寸,“我要的是确切的答案。” 银兰的脊背弯得更低:“周衍与傀寂交战时,属下也在场。那姑娘当时中了某种邪术,面色苍白,神情恍惚,气海呈紊乱之相。属下试探过,她的身上没有真气流动,是个会些拳脚功夫的普通人,不足以瞒过外院的众多耳目,悄无声息地摸入内院。如今千机门中,肆无忌惮地敢使用这种邪法的人,只有傀寂。” 宁婉对她这番说辞没什么反应,银兰心脏振动逐渐加速,她语速略急:“陈越身上的确疑点重重。属下安排人将她带入内院,并在她屋内放置了镜月。只待药效发作,便将她带来由您亲自审讯。” 宁婉只问:“她人呢?” “······”银兰语塞,她回忆起在庭院窥见的活色生香一幕,耳根发烫,“她······属下······” 她顶着宁婉不豫的目光,咬牙道:“傀寂也在她的房中,镜月被识破了。傀寂武功远在属下之上,他······察觉到了,他······“ “他在强迫陈越,还故意掰开她的腿心,让…”银兰的声音越来越低,那扇半掩的窗后,哀叫啜泣的女孩,上演的令人血脉贲张的戏码,她真不知道是处于何种毅力看完了那场淫戏。 那个名叫陈越的女孩,模样极出挑,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却在床第问被傀寂折磨得涕泪涟涟,她也难免心生怜意。 她是旁观者,深知傀寂使的手段有多凶戾。这不是爱侣间柔情蜜意的小小情趣,它是纯粹的,单方面的暴力压制与掠夺。 宁婉的眉心明显地拧在一起,唾骂道:“四处发情的公狗。” 她面上的厌恶不似作伪。合欢宗素来在江湖上没什么好名声,众人对双修之术一向颇有微词,而傀寂这种行事乖张放浪形骸之人,那些名门正派唯恐避之不及,让自家弟子沾染上陋习。 然而,谁也没想到,傀寂嚣张妄为至此。光天化日之下,他敢掳走千机门的宾客,只为宣泄淫欲,尽管这宾客真实身份和意图存疑。 石峰死前曾说,有一异常貌美的女孩屠杀了他们所有人,那女孩武功高卓,手腕狠辣果决。今日贸然进入千机门的陈越,似乎与前半段描述吻合,可武功这一项—— 目前种种迹象表明,这个莫名出现在内院的陈越,武力值似乎真的不高。否则,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面对傀寂变本加厉的折辱,都会有所反抗。 更奇怪的是,若说傀寂是垂涎美色,那周衍······ 素春堂与宾客住的院落尚有些距离,周衍性子冷淡,这火如果不是烧到了眼前,他不会多管闲事。按常理来说,单凭傀寂与陈越的那点动静根本无法将他引来。 是什么吸引了他呢? 宁婉的指甲轻轻敲击桌面,‘嗒嗒’的清脆声响一下一下地,仿佛敲在了银兰的心上。她的喉咙一点一点地收紧,紧张地快说不出话了。 暖阁的琉璃窗每日都被擦得纤尘不染。夜深露重,雨雾正浓,屋子里地龙烧得火热,琉璃窗上积了一层细密水珠。烛火照耀下,映照出的宁婉面容都是模糊的,只能隐隐瞧见大致轮廓。 屋子里只点了这一盏灯,烛光比之银兰初到时,更暗了些。宁婉坐在昏黄的光影里,她垂下眼睑,不知在思考什么。 一时间,暖阁内静得可怕。银兰耳力上佳,她听着主子的呼吸声,根据频率与轻重的变换交替,暗自揣摩她的心境。 宁婉忽然出声,她提起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永安侯府来信了。” —————————————————— 今日元淮最后悔的一件事:救下来路不明的姜昭。 以后有机会,我想写一个关于元淮没有救下姜昭的IF小番外?我好喜欢这种类似蝴蝶效应,不同选择导致截然不同剧情走向的情节嘿嘿。 第三十三章杀 高祖皇帝将扬州寿春城划为永安侯的封地,享食邑五千户。数百年光阴弹指一挥间,如今这侯爵之位,已传到十代孙。 大雍的皇权统治并不稳固。江湖门派林立四方,王侯世家与之勾结,于皇族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如寿春的永安侯,爵位皆由龙亢秦氏【1】嫡系子孙承袭,且与帝都长安千里相隔,天高皇帝远,扬州境内无人能撼动这尊庞然大物。景帝视其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可他偏偏不能对这些割据一方的诸侯下手。 北境战事吃紧,倘若此时对内突然发难,内忧外患并存,大雍顷刻间便会分崩离析,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这些世家大族扎根于大雍的每一寸疆土,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联姻结合后血脉亲缘更是彼此缠绕,密不可分。 宁婉是吴郡宁氏【2】的嫡女,论家世,吴郡宁氏稍逊于龙亢秦氏,但也不容小觑。她被她的家族许配给了陆光尘,拉拢千机门,借以向千机门背后的皇族示好。 吴郡宁氏亦与龙亢秦氏结了姻亲。宁婉的叔父宁璋入赘龙亢秦氏,他有一子一女,如今的永安侯,正是他的小女儿秦徽乐。 数年前,永安侯府曾发生过一件骇人听闻的惨案。 当时秦徽乐的兄长,也即是前任永安侯秦归言,以及她的夫婿江清逾,还有她刚满周岁的孩子皆在一夕间暴毙。侯爵之位空悬,暗处觊觎之人无数,最后还是宁婉的叔父强行扶持自己刚刚经历丧夫丧子之痛的小女儿坐上永安侯的位子。 她识得秦徽乐的笔迹,一眼便知这封密信出自秦徽乐之手。 宁婉深知秦家绝无平庸之辈,她出身吴郡宁氏,她是宁家的眼,宁家的耳,为她的家族源源不断地传萸Щ拍酥粱首宓难断ⅰM保故苤朴谒氖甯改埃苤朴凇� 永安侯。 除去千篇一律虚伪至极的问候,那封信只剩下寥寥数语。 “秦徽乐传信于我,她想让我们将中了蝶引之人交给她处置。” 银兰大惊:“可这件事明明······” 宁婉打断她:“只有药皇知晓是么?永安侯与药王谷私交甚密,药王谷有她的眼线不足为奇。” “何况——”她讥嘲一笑,“药王谷全门覆灭,药皇的承诺是否能兑现早已不重要了。” 银兰不敢与宁婉对视,她屏住呼吸,保持着俯身恭敬的姿态。 “她还说······”宁婉停顿片刻,声线平淡地叙述:“她威胁我,我们若是拒不交人,她就把这件事说给陆光尘。” “那大小姐她······”银兰震惊万分,她差点把后半句的岂不是必死无疑直接说出来,幸而她极快地反应过来,硬生生把那几个字咽了回去。 宁婉盯着银兰,她的语气依旧很平静:“没关系。只要杀了陆光尘,所有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银兰惶恐地单膝跪地,她的目光朝下,眼睛瞪得像铜铃。 一滴水珠从额头滑落在鼻尖,轻轻滴到地面,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她盼着宁婉只是一时气上心头,否则······ “杀了陆光尘,杀了周衍,杀了宁璋,再杀了秦徽乐。”宁婉慢慢地念着这些人名,“这些人都死了,我的渺渺才能安心地活下去。”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银兰的心跳就漏一拍,直到全部说完这份死亡名单,银兰的心脏被极度的恐惧攫取。 她被宁婉的疯癫吓傻了。 “所以我需要那个女孩。”宁婉道,她的话题转得太快,银兰的脑子晕晕沉沉,她已经完全摸不透主子的意图了,“你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到石峰口中的那个女孩,把她带给我。” 为什么主子对这个女孩的执念如此之深?银兰疑惑不解,但纵有万般疑虑,主子的命令她都必须顺从执行。 她低头抱拳:“遵命。” 宁婉拾起妆奁里的一支银簪,探进烛火中微微拨动,“去把蝶引取来。” 银兰起身,走到书格旁,抽出了几卷书册。她对着空荡荡的四壁轻轻敲击数下,暗格的机关弹开,一个精巧的小盒滑了出来。 她仔细地取出小盒,快步将它放在宁婉面前。 宁婉揭开盖子,打开后,内里设下的机关也一一开始运作。盒内一束是合拢的花苞,随着机关的运转,重重花瓣次第绽开,最后形成一朵盛放的金睡莲。 千机门上下无人不知宁夫人喜爱睡莲。昔年陆光尘寻遍能工巧匠,挖渠引水,亲手为她在内院的镜湖植满睡莲。那睡莲一年四季,不分寒暑皆在湖中盛放。 这个盒子,也是陆光尘为宁婉量身打造的,博爱人一笑的小物什。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3】。 少年夫妻,情意深重,万般恩爱,最终这缠绵的爱意却化成了刺向彼此的冰冷利刃。 睡莲的花蕊处趴着一只小虫,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蝶引。宁婉划破指尖,挤出几滴血。 血珠不偏不倚地落在小虫的身上,蛊虫吸食了养料,它的身子颤颤,从沉睡中苏醒。 这朵金莲并非只有赏玩的效用,实际上,它与蝶引相伴共生。寄宿在花蕊的蛊虫蝶引吸收了蛊主的血液,它会顺应子蛊所在的方位爬行。重重莲瓣实为方位的缩影,从内到外的每一层,则代表着宿主与母蛊的距离刻度。 蛊虫必有反噬之苦。 只是武功高强之人,这种反噬带给他们的影响并不大。而对于宁婉这种不善武艺的普通人,蛊虫的反噬不亚于一次肉体与精神的重创。 让这朵金莲作为连通母蛊与宿主的容器,可以完全避免反噬的创伤,虽然它的定位效果比之直接寄宿肉身,要差上一些。 宁婉注视着蠕动的蛊虫,它朝四周转了个遍,圆鼓鼓的身子忽而定住了。 须臾之间,它疯了似的开始打滚儿,身子越来越胀,宁婉几乎能听见噼里啪啦的胀裂声响。 她皱眉,拿起桌案上的那盏烛灯,朝着莲瓣内照去。 ‘啪——’ 烛焰甫一靠近,小虫一下子爆开,金色的内胆上尽是黑红血雾。 · 数里外,某间客栈。 姜昭骤然睁开双眼,他从床上坐起来,猛地咳嗽起来。 大口大口的黑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他断断续续地咳着,刚结痂的伤口又有些崩裂。他没有理会,只顾着把那淤塞在喉管的血块吐个干净。那血液很快变成正常的红色,姜昭又咳了咳,确认淤血已经排净,他才随便抹掉嘴角的血迹。 他慢慢走到窗前,向西南方望去—— 那正是千机门的方位。 ———————————————— 【1】、【2】化用世家吴郡陆氏和龙亢桓氏,参考了地名,姓氏是我自己改编的。 【3】李治.《八至》 第三十四章高热 浓烈的腥臭在这座暖阁弥漫开来。 宁婉取出一块丝帕掩住口鼻,丝帕上的淡淡熏香隔绝了令人作呕的异味。握住烛台的手微微上移,烛光在内壁上舞了一圈,她也探寻得仔细。 她神色自若,无一丝慌乱。银兰却站也站不稳。 惊变发生于瞬息间。蛊虫的爆裂是突然的,全无预兆。这种名为蝶引的蛊虫,出自药王谷。一旦中了此蛊,任你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蛊主探知到。惟有杀死蛊主才是破解之道。 亦或有更阴邪之物,以毒攻毒,方可化解。 比蝶引更阴邪······· 主子千方百计与药皇讨来的那个人,他究竟······ 她垂首立在宁婉身旁,像一尊沉默石像。她等了又等,始终没有听到宁婉的声音。银兰小心地转动眼球,用余光悄悄观察自己的主子。 宁婉是个温雅秀丽的美人,但谈不上殊色。她出身世家大族,行止坐卧,姿态皆是无可挑剔的优美端正。她勾起唇角,轻轻地笑了笑。 烛光柔和了她的眉眼,方才的戾气消散尽,她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温和娴静的宁夫人。 银兰的心却平静不下来。她们无人见过那人的真容,蝶引被毁,再想寻到那人,无疑是大海捞针,难于登天。但宁婉没有一丝愁容,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天下的蛊毒大多子母成对。母蛊滴血认主,子蛊自然听从蛊主差遣。药皇曾叮嘱过她,不要贸然将子蛊直接种到那人体内。那人体质特殊,过早的激活子蛊,蛊虫在他体内存活的时间有限,一旦失效,将前功尽弃。 药王谷取来血源,在子蛊上做了标记,母蛊则交由她保管。原本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仅需宁婉派人将那人带走。可谁知横生枝节,让那人逃了出去,暗卫身受重伤,死前不得不把子蛊仓促种在了他的体内。 子蛊在不合宜的时间苏醒,宁婉当即有所觉。惊愕之下,她紧急抽调人手,前去探测。 “怎么有如此巧合?药皇说的那些居然是真的?至阴至邪,至阳至烈······”宁婉呢喃道,“他们竟真做成了······” 她抬眼,恰好撞上银兰的目光,“你去城内的客栈和酒楼探查一番,这个女孩今日在郦城做了些什么,见过哪些人,都要查验清楚。” 银兰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桌案上的烛光愈加黯淡,火光倒映在宁婉漆黑的眼瞳中,像是一条扭动跳跃的小蛇,她的依然神色淡淡,银兰正欲告退,宁婉又唤住了她。 “她当真不通武功?” “属下今日确实未从中探测到内力波动。” 宁婉挺直腰背,提起衣袍下摆,赤足踩在柔软暖和的绒毯上。她背对银兰,朝里间的床榻走去,雪白的床帐垂落,隐去了她的身形。 她的声音也变得朦胧,轻飘飘的。银兰屏息,不敢错漏半分。 “再去查看,这些人精明得很,不要轻易被表象蒙蔽了。你的所见所闻,或许都是她精心设好的,想让你看见的罢了。” 银兰抱拳俯身,又在原地等了会儿,帐幔里静悄悄的,宁婉不再发号施令,她这才慢慢退了出去。临走前,又替主子熄了烛灯。 这场暴雨不知下到何时是尽头。后背抵在门身,银兰躲在檐下,想避一避正盛的雨幕。今年的秋日尤其寒冷,如今隐隐约约有了数九隆冬的架势。 雨珠迅疾地敲击着屋檐与石砖,滴滴嗒嗒的落雨声如激进猛烈的鼓点,震得她耳膜发麻。雨幕中的夜空是灰暗的,乌云侵吞了月色,偌大的千机门中,只有廊檐下悬挂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夜半叁更,主子们已然歇息,但她的任务还没有完。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傀寂还算是有几分良心。他用内力帮元淮炼化了淤滞于胞宫内的精水。精纯的真气涤荡破损的经脉,缓缓修补裂痕。侍女适时叩响了房门,柔声禀复她已经备好了热水,随时可以到隔间沐浴更衣。 傀寂拉动的那根绸带原是夜里叫水的银铃。 只是这枚铃铛······夜间叫水所为何事,人人皆是心知肚明。 元淮的心情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她太难受了,由着傀寂抱她去浴房泡了个热水澡,洗去黏腻脏污,又被他擦干身体,抱了回去。 他们洗漱时,卧房潮湿的被褥已被侍女麻利地换下,新的被褥干净又温暖。元淮被放到床上,又是一番恣意揉捏玩弄,直到她又忍不住呜咽抽泣时,傀寂才罢休。 待他穿好衣袍,推门离去,门扉合拢,发出‘吱呀’一声响,元淮的心神才彻底放松下来。 尽管刚刚的水很热,但她觉得身上有些冷,头也一跳一跳地胀痛。 她主动献身,满足了傀寂的淫欲,暂且安抚住了他。但院中窥探之人,以及背后的主谋,那场淫戏,真的能混淆视听,为她争取片刻的喘息么? 此番出行,她并没有料到会与傀寂对上,更没有预测到傀寂会将她打成重伤,手边自然也没准备疗伤圣药。傀寂渡给她的内力不多也不少,彻底炼化融合之后,武功应该能恢复四成。 身体的内伤只是略有起色,要想完全吸收这股内力,最快也得五日之后。 掀起被角,她缩进了被褥里,整个人被绒被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可元淮还是觉得冷,手脚都在打颤。拉高绒被,她蜷成一团,只把鼻子和两个眼睛露在外面。 一定是方才的夜风凉到了。全身上下,腿心和脑海的疼痛最难忍受。喉咙和腿心的刺痛时刻提醒她无故受了怎样的羞辱,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短暂地击碎了她的理智。元淮知道不该反应太强烈,可她还是很委屈,眼睛酸疼。 但或许,眼泪早在情事中哭干了,她眼睛红肿,视线都是模糊的,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第三十五章噩梦 元淮的精神和肉体都十分疲惫。窗外雷声渐弱,雨势不减,起初她觉得落雨嘈杂烦扰,但不知不觉,仿佛适应了这般,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昏昏沉沉地坠入了梦境。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身上到处都是情事留下的淤痕,她不知觉地挣动,破皮红肿的肌肤擦过绒被,又痛又痒,仿佛又置身于傀寂的亵玩中。元淮无数次在恐惧惊醒,在痛苦中睡去,她把脑袋埋进枕头与被褥的缝隙,小脸煞白,眉头紧缩。 困倦到了极点,她终于结束了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彻底地陷在噩梦泥沼中。 无尽的血色淹没她,元淮惊愕地发觉自己浸没在一处广袤无际的血海【1】,黏稠温暖的鲜血包裹着她的全身。血海无边无垠,深不见底,她费力地扑腾划行,也只能勉强保证口鼻露出水面。血海并非水波不兴,它像是真正的海水,受某种神秘力量的指引,簇拥着元淮朝一个方向缓缓涌去。 水面不断地涨落,元淮的口鼻时而浮于水上,时而沉于水下,暗红的血糊了一脸。浓重的血腥气熏得她反胃作呕,那些血液似乎灌进了鼻腔与咽喉,她想把血沫咳出去,却让血液涌入得更多。 元淮拼命地挣扎,向前奋力地游动。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指尖触到了一块湿软坚实的东西—— 是水岸! 五指深深插进湿土,她借力一跃而起,挣脱了缠绕在全身的鲜血镣铐。单手撑地,吐出嘴里的血沫,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干净的空气。 黏腻的血浆顺着她下颌和打湿的头发滴滴答答地落在黑红的土地上,元淮擂鼓似的心跳渐渐慢下来,她又吸了一大口气,正要抬头打探眼前情形时,忽然捕捉到一阵奇怪的声响。 粗重的,呼吸······这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那声音盘旋在她的头顶,近在咫尺,极为难听瘆人,像是一条吐信的蛇,‘咝咝嗬嗬’地示威叫着。 元淮一窒,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那一小块湿土,透明的涎水一滴一滴地浸透着那块土地。她维持着撑地的动作,眼球僵硬地一寸寸向上转动。 她的瞳孔瞬间紧缩。 陆渺渺倒吊在她头顶三寸之上,睁着那双诡异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她的嘴巴张得很大,那半截断舌在口腔里微微颤动,嘴角上扬—— 那是猎物上钩的喜悦。 一根又一根墨绿的藤蔓从她的喉咙争先恐后地探出,断舌被淹没在藤条里,那些藤蔓疯狂地朝元淮袭去。 这距离实在太近,元淮根本无暇应对,她下意识地低头,等待剧痛的来临。 ‘扑哧——’ 是利器穿透血肉的闷响。 元淮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那团藤蔓就定在眼前不过一寸处。陆渺渺的五官神色也凝滞了,元淮迅速地向上察看,目光落在她小腹的一把长剑上。 长剑从她的背后刺入,穿透血肉,剑身却是一片干净,没有沾染丝毫血迹。 那柄长剑颤了颤,而后,猛地下切。 陆渺渺的胸腹陡然被剖开,里面的内脏软软地流了一地。 不,流出的不是内脏—— 而是在一大摊黑红粘液里,扭曲舞动的滑腻藤枝。 长剑锋利异常,削铁如泥。它被主人倾斜地向左带起,陆渺渺的肋骨与锁骨在剑刃下脆弱如卵壳,轻易就被削开。 她的上身断成两截,脑袋也被砍掉,剑身上的气劲将头颅高高抛起,元淮在她一分为二的尸块间,窥见了持剑之人的形貌。 傀寂! 元淮从未看见傀寂如此邪肆诡异的模样,眼眸腥红,肌肤下······ 她还没有完全看清,左脚忽地被人用力向下一拽—— 鲜血吞没视线前,元淮依稀瞧见,傀寂高大的身形后,仿佛是一面巨大宽阔的······墙? 她整个人向后栽去,坠入了腥臭的血海。 这一次,元淮结结实实地被血浆浸个遍。她的嘴里也被迫吞了好几口,想要吐出来,却又在不经意间咽进去了更多。 溺在血水里,元淮呼吸不得,心肺爆炸似的剧痛。她尝试睁眼,可那血液立刻顺着缝隙流进眼中,满目腥红。 她快被呛死了。 有一只手捞住她的腰,用力将她带离血海漩涡。 那人把元淮拖出水面,拍打她的脊背,帮助她咳出堵在喉管的秽物。好一会儿,元淮的气息才捋顺,她握住那人的手臂,此时她才惊觉,自己与那人皆是全身赤裸。 他们的身体紧密相贴,元淮的脊背靠着那人宽阔结实的胸膛,环着她腰肢的手贴着她的腰腹缓缓上滑。 男人握住了她圆润挺翘的胸乳。黏腻的鲜血做了他手掌与元淮胸乳间的润滑,他的挑逗带来的快意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元淮的身体在颤抖。 耳廓传来温热湿润的呼吸,元淮僵硬地动弹不得。那人低低地笑起来,他亲了亲元淮的耳尖,对上她错愕的眼神—— 他诱哄道:“小妹······” 元淮猛然惊醒,她的喉咙含糊不清地滚落几个字节,原以为只是细微的声响,没想到很快她的床帐便被人掀起。 屋子里没有点灯,窗外依旧阴雨连绵,不过比之睡前还是多了几丝光亮。 元淮茫然地望着帷幔,她的思绪好似仍旧沉浸在刚刚的梦魇中,良久方才回神。 她是睡了多久?如今是什么时辰? “姑娘,你醒了?” 元淮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又有人进入了她的房间。 —————————————————— 【1】血海的灵感来源为电影《黑暗侵袭》1里,女主掉入的洞穴内的血池。 惊觉本文开始走恐怖灵异路线了?!我感觉我在写一种很新的东西······(望天.jpg) 第三十六章怜惜 元淮偏头望向她。只见她床边站着一个年轻女子,雪白的衣袍纤尘不染。元淮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见她一身干练的劲装,长发也只以一根银簪挽起,再无多余配饰,便知这人不是千机门内寻常侍女。 目光越过她,元淮朝室内打探,她轻轻皱眉。这间屋子乍一看,在室内陈设上,似乎和她歇下前的没有分别。但······ 元淮的眼神有一瞬游移,片刻后,她重新正视女子的眼睛,开口道:“我······” 她被自己喑哑的声音惊到了,喉咙里刀割似的剧痛。她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沫,艰难地恳求:“我想喝点水。” 银兰把她面前的帘子拉到一边,用丝带系好。提起桌案上的茶壶,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元淮扶着床沿,想要坐起来。可这一动,她仿佛又陷进了噩梦中翻涌的黏腻血海,整个人头重脚轻,严重的眩晕感拉扯着神经,她捂住嘴,干呕了几下。 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银兰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回去,“你病得很重,不要再乱来了。” 说着,把手中的茶盏递到她唇边,示意她喝下。 元淮沉默地接过,她先是轻轻抿了一点,发觉温度适宜,才小口小口的饮下。茶叶的清香冲淡了口中的苦涩,温热的茶汤润泽了干燥的喉咙。她把空空的茶盏还给银兰,在银兰转身收拾茶具时,再一次仔细地观察起面前之人。 雨天多是泥泞之地,白衣最易染上脏污,但她的衣袍却十分洁净。 这人武功必定不低。 元淮清了清嗓子,尽量让声音清晰一点:“多谢,我还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银兰收拾好东西,便在桌前坐下。她与元淮间隔数尺,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既不会给彼此太大压迫感,也不会过于冷淡疏离。 “在下银兰。”她拱手道,“陈姑娘是我千机门的贵客,千机门本应看顾好宅邸众人,却不想出了这等纰漏,我等实在惭愧。” “夫人差了医师为您诊治。她本想亲自登门探望,但您的伤势太重了,一直高烧不退。她 忧心得紧,却也不得不作罢。” “劳您费心了。”元淮客气道,她慢慢地问:“我睡了多久?” 银兰听着元淮的客套话,微微皱眉,放在膝上的手指勾了勾,但她还是答道,“两天。” 元淮轻声道:“两天?那九华阁陆门主的生辰宴······” “······”银兰顿住,她的语气隐隐有些焦躁,“郦城的这场暴雨势头太大,门主推迟了九华阁的筵席。附近有些庄子和栈道被上涨的河水冲垮了,千机门宅邸也有几处破损渗漏。” 元淮注视着坐在她身前的银兰,她的腰间别着一把纤细短剑。元淮的眼神在银兰左手打转,习武之人惯用手掌摩挲武器,尤其是在其心境波动时。 银兰左手的指尖正贴着剑身轻轻剐蹭,她的小动作是无意识的。元淮扫了过她的眉眼,银兰的容貌并不突出,面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她的眼神略向下瞥,不愿与元淮再对视。 元淮察言观色的本事修炼得炉火纯青。她这是······在生气? 可这股怒意在元淮看来来得实属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自己讲的哪句话得罪了她。元淮便不再出声,她思索着,该如何引出新的话头,打探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因而她也没有瞧见银兰阴沉的脸色和几次想要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的纠结。银兰憋着一口气,她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的语气恢复如常,只是细听之下仍然能发现其中隐藏的恼意,“门中医师不便为你宽衣解带,清理伤口。是我代他,冒犯了陈姑娘,还请您见谅。” 伤口?元淮有点懵,她在被子里略略活动了四肢,筋骨酸胀抽痛,胸前不用多想,定也是一片淤青。在她的印象里,视线所及之处,应是没有破皮流血的外伤。至于这些淤青,着实算不上什么伤口。 但无论如何,自己受了人家的照顾不假,元淮真情实意地道谢,“多谢。° 银兰哽住了,搁在膝头的手指一下子攥紧外袍。她本不是能言善办之人,她是宁婉最称心的一把刀。主人手中的刀剑不需要拥有自己的意志,只要足够锋利就好。可银兰想起给女孩清理身体时看到的,莹白肌肤上密密麻麻的青红印记,腿间那些违背意愿下被弄出的细小裂伤,一看便知是受了非人的折磨与痛苦。 帐中女孩病恹恹地蜷在被褥里,面无血色,眼睛红肿。银兰记得那天深夜,这双漂亮眼睛和柔软红唇里溢出的深深的无助悲戚,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明明是与陆渺渺相仿的年纪,陆渺渺是千机门众星捧月的大小姐,无人敢这般折辱她,但这个女孩······ 她到底放软了声音,“······还疼吗?” 这话便有些逾越了界线,元淮摸不准她的心思,她想了想,谨慎道:“头还有点晕。” 元淮还在与她兜圈子,银兰皱起眉,她放弃了迂回话术,单刀直入:“我是说,你的······腿·······里”她提到那处,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磕绊,“有一些裂伤,还有喉咙,还疼得厉害么?” 元淮怔了怔,她这才明白过来银兰那幅拧巴的模样是为何,她张了张口,“······疼。” 银兰欲言又止:“傀寂······”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无从谈起,也无法开口,之前分明有那么多话想说,但真的讲出来时,只开了一个头,后面就再无法说下去了。 元淮反应极快,她翻身,侧卧在床,正视她:“那夜窗外的人是你?” 银兰惊愕:“你是······” 元淮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傀寂说的。” 银兰咬住下唇,她移开目光,轻声道:“我很抱歉。” —————————————— 美强惨的女鹅引得立场对立的人也不免心生爱怜。 第三十七章肉身蛊 元淮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垂下眼帘。 门窗紧闭着,飘逸轻盈的帐幔一动不动,斜风细雨吹不进这间小屋。床上的女孩不声不响,她的睫羽浓密卷翘,眼睛被笼在投下的一小片阴影里,仿佛是睡着了。 屋子里没有烧地龙,银兰的嗓子却好似被一团热气堵得不上不下,燥得喉咙涩痛。她与那个女孩离得不远,可银兰总觉得她的身上有一种诡异的沉郁感。明明是花朵般娇嫩的年纪,但她整个人好像疲惫到了极点,那副漂亮的皮囊,只是一具精致的,死气沉沉的空壳。 她的心似有千斤重,“我没有想到傀寂在千机门内行事竟也如此放肆。我只是想······带你见夫人。” 夫人?元淮心神一凛,她思考着个中关窍,没有立刻回应。直至银兰坐立不安,才慢慢回道,“宁夫人为何想要见我?” 见她到底是有了回应,银兰稍稍安心了些,她没有直接作答,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不久前,我千机门遗失了一件宝物。” 元淮淡淡道:“真是可惜了······” “是啊,还是件极珍贵的宝贝。说来也巧,门中侍卫护送回城时,途径渚县,这宝物突然不翼而飞。”银兰感慨,“听闻陈姑娘也是从渚县赶来,夫人便想向姑娘打听下是否有关于此物下落的线索?” 谁家打听下落是要下迷药的?元淮忍不住想笑出声,银兰的话错漏百出,好笑之余,她不免有了更深的顾虑。渚县是她寻到姜昭的地方。既然自己的那场戏并未迷惑到宁婉,甚至在她昏睡时,宁婉或许已经顺藤摸瓜得知了姜昭的存在,那宁婉为什么没有直接杀掉她? 元淮笑道:“我在渚县是住了几夜,对那里的风土人情也算有些耳闻。那种穷乡僻壤怎会有什么珍贵的宝物?” 似是早想到了她不会轻易承认,银兰婉言劝道:“药王谷为我千机门炼制了一具肉身蛊。此物阴邪非常,一身毒血沾之即死,流落在外,后果不堪设想。姑娘若是见过,烦请如实告知我等。” “没有。在你这番话之前,我甚至从未听过这东西。” 银兰话音略顿:“姑娘今日进城时,曾携一身穿斗笠的男子住进了一家客栈。店家说那人的身上有一股腥气和药气。敢问陈姑娘,你这随行的同伴是何家子弟?” 元淮的声线平稳,无一丝慌乱:“他呀······是我买来的小奴。” “毁了容,病恹恹的,手脚也不麻利,卖出去也不值几个钱,人牙子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她迟疑了一下,“不过我看他人倒是生得高大,等调理一段时间,身体恢复了,不看那张脸,放在身边做点粗活,应该也没什么。” 人牙子虐待手里的奴仆,不是稀罕事。银兰有一丝动摇,实际上,她们未曾见过肉身蛊的真容。她们只知这肉身蛊似乎有很重的皮肉伤,药王谷亦只提醒过要提防肉身蛊的血。 是巧合?还是······ 医师在为元淮诊治时,发现她体内经脉破损严重,内力单薄溃散。但这种情况在逐渐好转,她的经脉被一股精纯的内力修补,修补的速度不快不慢,想来这与傀寂脱不开干系。 武功极为强悍,却在短短数日内身受重伤,内力尽失,任由他人凌辱践踏。银兰想不通,她隐隐觉得有什么关键的地方被忽视了,“······是么?” 她站起来,又倒了一杯茶,走到元淮身前,“我知道了。再喝点水吧,润润喉咙,应该会好一点。” 茶水比先前凉了些,元淮一饮而尽,她是真的有些口渴,喉咙里火辣辣的。银兰接过空空的茶盏,她解开了床帐上的丝带,那扇被她掀起的帐幔落了下来,光线随之一暗,眼前的景象也再度模糊。 床帐外,银兰的身影一点一点地远去,“这里很安全,你安心养伤便是。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唤我。” “不要怕,夫人会庇护你。” ———————————————— 首发:ρ○①⑧.space「Рo1⒏news」 第三十八章药 银兰离开了。她行动利落,寒气与水雾未侵入分毫。 元淮揪着床面的绸布,整个人向下蹭了蹭,舒舒服服地缩进被子。温暖的被褥罩着她的脑袋,被褥的另一角则被她抱在怀里,她把鼻子也贴到被子上,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墙壁发呆。 银兰说得好听,什么宁婉的庇护,安心的修养,不过是种变相的软禁罢了。 那场戏如今细想来也是牵强,怎可能轻易地瞒过傀寂和宁婉这种人精?好在她的曲意逢迎取悦了傀寂,他的凌辱只至肉体的亵玩。合欢宗内,严禁弟子私斗。出了宗门,如何行事便再无约束。剑侍的身份不能暴露,因而纵使傀寂当时对她用刑,如挑断她的筋脉,砍断她的手脚,她也是有苦说不出。 手指抚过冰冷的墙壁,她的体温没有完全降下来,身子还很烫,指尖的凉意格外分明。元淮踢开被角,朝前纵扑,滚烫的脸颊贴在潮凉的墙壁上。墙壁与她柔嫩的脸颊仅隔了层薄薄的软绸,墙体的寒气丝毫不减,她满足地长叹一声,脑中的昏沉闷痛仿佛都减轻了许多。 元淮自嘲一笑,她还得感激傀寂的慈悲。 但事情也没有她预料中的那般糟。 那场戏,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倒是引来了一份意外的怜惜。观那人的言行举止,应是宁婉身边地位不低的侍从。而这份怜意,又能为她博得何种惊喜? · 连日的暴雨导致郦城水患颇重,陆光尘紧急调度人手前去修缮,忙得不可开交。千机门一早便差人通知了内院众人,九华阁的筵席推迟了。 左右不过多留几日,千机门堆金积玉,断不会在吃住上怠慢了他们。众人心中倒没什么怨气,权当作这次是在千机门赏玩的时间久些。 雨势照比几日前弱了不少,千机门的沟渠排水效果上佳,内院没有太多的积水。 庭院中,周衍正在练剑。 细雨打湿了他的衣袍,湿漉漉地粘在身上,勾勒出劲瘦的身形,俊美的面容上是一贯的冷淡。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右手挥使的长剑上。 剑风刚猛,攻势凌厉,破空声不绝于耳。雪亮的剑身击碎了周遭的雨珠,带起一阵又一阵飘渺的水雾。 他只有二十二岁。可于剑术上的造诣,足以令人望尘莫及。 枝梢上,一片残叶在雨滴的连绵敲打下,终于摇摇坠落。 它坠落的方位,刚好在周衍剑锋扫荡的范围内。 他提剑而起,攻速极快,水雾似游龙裹挟,朝它猛然刺去。 ‘啪——’ 正中靶心。沾了雨水的叶片十分柔韧,这般凶猛的攻势也没有将它直接劈得四分五裂,仅仅是刺穿了,它还挂在周衍的剑尖。 他深呼一口气,收回剑锋。长剑横于胸前,周衍拈起剑尖的残叶,随手扔进地上的水坑。 携着一身的水汽,他步入屋内。 周衍不喜香料靡丽浓郁的气味,他房间内的香炉内空落落的,没有袅袅青烟,白日里无需点灯,便也没有摇曳烛火。陈书墨还未到,庭院里惟有潇潇雨幕为伴。旁人眼中的寂寥落寞,周衍却很是惬意受用。 他解开外袍,挂在墙上。又取出一块软布,仔细擦拭剑身上的水痕。 剑身雪亮,映出他淡漠的眉眼。周衍的动作顿了顿,他回想起早前那位侍女的说辞。 那日,他撞破傀寂欲色狰狞的丑态,见被他欺压身下之人竟是在扶夕楼有一面之缘的女孩。面对此等暴行,她也不反抗,中了邪术似的,呆呆地任由傀寂索取。 他出手拦下了傀寂。与此同时,周衍也探到了女孩虚无的气海。 周衍肯定,在扶夕楼时,女孩的武功尚在。短短数个时辰之内,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莫非是他认错了人? 为了抚平心中的疑虑,他特意寻了侍女,欲问出女孩的住处,前去一探究竟。 那侍女却说,女孩染了风寒,正发着高热,不便见客云云,婉言推拒了他探视的请求。 作为顶尖的武功高手,他们的身体素质极为强悍,远超常人。寒气与暑气难以入体,高热更是不可能出现的病状。 剑身的水痕被擦得一干二净,周衍的手指抵着剑身与剑柄的交接处,轻轻摩挲。 “元淮······”这个名字,他早已默念了无数遍,唇舌仿佛都磨出了老茧。 元淮,是合欢宗这一代的三位剑侍中,唯一的女性。她侍奉的‘主人’与傀寂势同水火。 传闻合欢宗弟子皆是心狠手辣肆意妄为之辈,同门相残亦是寻常,脱离了宗门禁令的制约······ 周衍把长剑收入剑鞘,轻轻放在桌案上。他背对着窗,深邃的眉骨眼窝都融于昏暗,无端显出一丝阴沉。 他阖眸,周身真气涌动,汇聚丹田。 神志抽离,周遭纷扰恍如镜花水月,他置身于浩瀚气海,冷眼俯瞰世间万物。 私语、落雨、疾行、咒骂······只要他想,心念一动便能探得清楚。 庭院前的回廊,突然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周衍眉头微皱,他分了一缕心神放在那人身上。 “诶呀——”伴着瓷器清脆的碰撞声响,有女子惊呼。 “对不住对不住,我急着赶路,没细看周围。”那人赶忙扶住侍女摇晃的身形,“姑娘你还好吧?” 这人竟是陈书墨。也不知这几日他在哪里闲逛,推到筵席前的最后一日方才匆匆而来。 只是此时的周衍半点注意都没有再落到他身上。 陈书墨冲撞到的侍女捧着一个玉匣,匣中盛了件精美的瓷盏。盖子原是紧密地贴合杯壁,可这一撞,竟把那盖子震偏几寸,杯口露出一条细缝。 一缕腥甜的香气悄悄钻入雨幕。 周衍的身子剧烈地颤了几下,他震惊于感知到的事物,瓷盏中装的居然······ 身体早已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他抬手握住剑柄—— ‘噌’ 利刃出鞘,剑光大盛。 黏稠的热液震荡,尽管侍女竭力平衡,但仍有小部分溅了出来。 莹润的杯壁,缓缓落下一串腥红水痕。 —————————————————— 这章突发奇想把好久没出场的周衍拿出来溜溜,果不其然又卡文了······我是真的不会写男人······ 第三十九章活物 周衍与陈书墨二人围坐在房内的桌案旁。陈书墨先是给周衍添了点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杯具一饮而尽。茶水是清晨沏好的,如今热气早已散尽,入口冰凉,寻常人喝了定会腹中绞痛。不过陈书墨和周衍皆是内功深厚之人,这点寒凉伤不到他们。 陈书墨一连喝了三杯,期间周衍也没有什么反应,等着他放下茶盏,开口道:“你去了哪里,为何才来千机门?” 陈书墨震撼于他师兄的神色自若,他张了张嘴,颇为无语道:“师兄,我自然是去寻你了啊。” “那日在扶夕楼,你一言不发就追着人家跑,郦城都被我翻了个遍,我哪知道师兄你竟然来了千机门?”陈书墨言辞激烈,他愤然道,“这消息若是传到了师父耳朵里······”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周衍打断了他,“我已入了千机门,师父不会再责备你我。” “哦······”迫于周衍往日的‘淫威’,陈书墨习惯性地闭上嘴。但他很快想到这一路上听来的风言风语,那些流言蜚语太过荒诞不经,可又引人遐想。 他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道:“师兄,我······我听闻师兄与傀寂起了争端。”他小心翼翼地瞧着周衍的脸色,见他依旧淡然,揶揄道:“是因为一个漂亮姑娘?这姑娘是哪家弟子啊?居然让师兄如此回护?” 周衍抬眸瞥了他一眼,陈书墨这次倒没有立刻噤声,笑嘻嘻地凑上前:“那姑娘必定美若天仙,武功应也强悍,想来师父他老人家也会欣慰的。” 不过说笑归说笑,他拜入剑阁多年,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周衍的脾气,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他收敛了谈笑的神色,认真道:“师兄,方才我在回廊里撞见的那个侍女很是古怪。” 周衍问道:“她捧着的瓷碗里装得是何物?” 陈书墨微微皱眉:“果然师兄也察觉到了。玉匣和瓷碗不是普通容器,我先前并未发现异样,直到那盖子被撞翻······师兄内功远胜于我,那碗中之物,师兄探得如何?” 周衍沉默片刻,他取来一只茶盏,倒了半杯水,在陈书墨疑惑的视线中淡淡道:“闭眼。” 他虽不解,但也听话照做。周衍看着他闭上了双眼,轻轻敲了一下杯壁,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他询问:“你感觉到了什么?” 陈书墨静心探查,杯壁的震动和茶水的晃荡都在他的神识笼罩下,他斟酌语句:“茶水在晃动?” 周衍将茶盏推到他面前,陈书墨也睁开了眼,澄澈的水面闪动着粼粼微光,他见周衍的目光略略偏移了些,冷峻的面容上竟有几分纠结,“我探到碗中装得是······活物。” “活物?”他一愣,“师兄你的意思是里面泡着某种蛊虫?” “不——”周衍说得很慢,这事实在匪夷所思,他在思考该如何描述才不显得过于疯狂,“与蛊虫无关。那碗中盛着的水······液体,是活的。” 屋子里一片死寂。良久,陈书墨颤声道:“活的······液体?” “当时你就在那里,你看了什么?” 陈书墨的模样其实有些狼狈。这几日恰逢暴雨连天,郦城的积水到底比千机门重了些,他又急着寻找周衍,衣袍的下摆难免溅上泥渍,行色匆匆,一时不慎,才撞到了那位侍女。 阴差阳错之下,倒让他们发现了这件秘事。 “有东西顺着外壁流下来了。那液体是腥红色,味道很奇怪,有鲜血的腥气,还有丝甜香?” 周衍沉思,他忽然问:“临行前,师父可有叮嘱过你什么?” 陈书墨摇头:“师父只说此番不可再失礼于千机门。” 周衍想起陆渺渺,那个传闻中体弱多病的女孩,还有这一碗药血。惟有药王谷和风寄楼善使如此诡异莫测的邪物。这看似平静的千机门,不知还隐藏了多少秘辛。窗外雨雾弥漫,城边栈道淤塞,一切仿佛命定般,他们被困在了这座冰冷华丽的宅邸。 “陆光尘的筵席一过,你即刻离开千机门。” “是······等等!”陈书墨反应迅猛,“为何只有我?师兄你呢?” 周衍没有回答,他把目光重新投向了桌案上的半盏凉茶。 · 白日转瞬即逝,酉时已过半。月色黯淡,细雨如织,天空呈现一种雾蒙蒙的深蓝。 银兰为宁婉披上一件厚实的锦袍,夜深露重,寒气入体,稍一不小心便会染上风寒,在这个节骨眼上,千机门的主母染病卧床,终究有失体面。 她仔细地替宁婉整理好衣衫,确保不会有丝毫疏漏,又朝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巧别致的暖炉,宁婉被她的谨慎逗笑了,“你这是做甚?那院子离我这儿也不远,瞧这架势,你我倒像是要北上三千里似的。” 她拍了拍银兰的肩,“行了,我们走吧。” 推开门,宁婉率先走了出去。银兰执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 宁婉的心情尚佳,她的步子堪称轻快。银兰揣摩主子的心境,她将自己在城中的见闻一五一十地禀告了宁婉,自那时起,宁婉身上的阴沉气仿佛散了许多,如今陈越的伤势有所好转,她便迫不及待地前去探访。 她是宁婉的侍从,是宁婉意志的延伸。可至始至终,银兰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她盯着 宁婉的背影,四下皆是昏暗,思绪也开始飘忽。她不禁怀疑,陆光尘与秦徽乐怎会轻易善罢甘休,事情真的会照主子的计划发展么? 转过几道长廊,她们来到了一处庭院前。 院内的小屋还点着灯,房中之人还未歇息。 行至门扉,银兰收了伞,轻轻敲了敲,“陈姑娘,我家夫人听闻你的伤势有所好转,特来拜访。如有叨扰,还请您见谅。” 室内,一道虚弱的女声响起:“宁夫人,银兰姑娘,请进吧。” ———————————————— 目前出场的这几位男主里,好像没有看到哥哥股诶,有没有喜欢哥哥的宝宝呀?(小心翼翼.jpg) 第四十章小奴 银兰推开门扉,向后避让。宁婉撩起衣袍下摆,率先迈入了屋室,她这才紧跟着主子的步伐,并稍稍落后一些,随即反手关紧了房门。 屋子里仅点了一盏烛灯,这盏灯孤零零地搁在桌子上,蜡油落得到处都是。它已烧完了大半根,灯芯焦黑,烛光不复最初的明亮。女孩的后背垫了软枕,她手中捧了一卷书,靠在床头专心的读着。听到簌簌的脚步声,她把那卷书放在一旁,转头望过来。 宁婉细细端详着女孩,纵使她来意不善,也不禁在心底轻叹,这真是个漂亮的孩子。昏黄 光影中,女孩静坐榻间,朝她嫣然一笑,宁婉的眼中竟是涌起一丝酸涩。 她想起了她的女儿。 “宁夫人?”元淮见她犹疑,轻声询问道。 宁婉回神,她到底出身世家名门,又做了千机门十数年的当家主母,她眨了下眼,再抬眸时又恢复了那副娴静淡雅的模样。她款款行至桌前落座,温声道:“千机门看护不力,让姑娘遭此大难,我等实在惭愧。医师说姑娘需静养,我忧心姑娘的伤势,却也不敢贸然探访。如今听闻姑娘伤势渐好,便匆匆赶来了。” 元淮笑容清浅,她静静地听着,不予置评。 “这处院落与我住的地方不远,防守也严密些。你且安心养伤,无需再担忧那些糟心事。”宁婉双手交迭,端坐在木椅上,关切道。 元淮等着宁婉说完,才开口接道:“多谢夫人的好意。” 宁婉微笑:“姑娘体内经脉受损颇重,若不仔细调理,恐怕会落下病根,日后武功再难精进。我已着人备好疗伤圣药,服下后不出五日,内伤即可痊愈。” 元淮讶然。五日,痊愈?这世上竟有如此奇诡功效的汤药? 宁婉的笑意渐深,“陈姑娘是江湖中人,应该对凤凰木不陌生吧?”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宁婉此番登门绝非探望她这般简单。可她们进到屋子里不过一刻,便直切主题,显然是不打算再虚与委蛇同她客套几句。元淮顺着她的意思,道:“凤凰木威名赫赫,莫说是江湖中人,九州大地,又有何人不知。” “一片凤凰木的花瓣。”她说,“你既然知道凤凰木的奇效,那也该明白,我没有信口开河。” 银兰早已退到角落的阴影里,元淮的余光扫到了她微微佝偻的身体,在她的腰侧和袖袍转了一圈,确认她并没有暗中蓄力偷袭之意,收回了视线。 凤凰木这种稀世珍宝,哪怕只是一片枯萎的花瓣,也会引来无数人觊觎。宁婉一开口便许下如此厚礼,即使元淮和明胥在合欢宗地位尊崇,这种等级的珍宝,他们也无权享用。 “凤凰木是稀世之宝。药王谷覆灭,凤凰木不知所踪,留存下的皆是孤品。”元淮婉言谢绝,“这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还请您收回成命。” “你不必忧心。”宁婉的声音轻缓柔和,“再好的物什,倘若发挥不出它的效用,也不过是件死物。凤凰木的花瓣于我无用,况且姑娘本就因我千机门的疏忽才受了伤,姑娘伤势痊愈了, 我才能安心。” 凤凰木在千机门这位当家主母眼中竟是不中用的死物······元淮不知该做何反应,她出身于以靡丽之风见长的合欢宗,合欢宗底蕴深厚,纵横江湖数百年。但即便是合欢宗宗主,也不敢出此妄言。她反复揣摩宁婉话中的玄机,只觉得她别有深意。 凤凰木无用,那她需要的······ 能容忍杀死亲信的凶手潜入宅邸,甚至发觉后也没有即刻处死她,元淮百思不得其解。她道:“凤凰木对夫人而言轻于鸿毛,但对我实在太过贵重。我亦身无长物,无法回赠您。” 元淮的话留了半截,她竖起耳朵,认真地等着回应。她很好奇宁婉在她身上究竟要索取什么。 宁婉活动了一下手腕,将桌上的烛灯推远了些,秀美的面容变得模糊。她的神色晦暗,唇角微勾,缓缓道:“姑娘并非孤身一人前往郦城吧?” 她的语调平平,虽然是句询问,却硬是被说成了笃定的架势。 元淮道:“我还有一侍从,他住在郦城的客栈里。” “侍从?”宁婉问,“哪里来的侍从?” 元淮面不改色:“是我买来的小奴。” “小奴······”宁婉轻轻念了念这两个字,她半垂眼睫,意味不明地笑道,“陈姑娘若不介意,能否将这小奴赠予我?” “您······”元淮话音稍顿,“我这小奴形貌粗鄙丑陋,恐怕不能······” 宁婉的面容微怔,她的眼睛因惊讶而圆睁,随后‘噗嗤’地笑出声来。她抬袖掩住嘴角,鬓间的珠钗晃个不停。 好一会儿,她才止住了笑,宁婉抬起胳膊,支在桌面,她睨着元淮,“陈姑娘,你心里清楚我在说什么,不必与我在这里装傻充愣。你这买来的小奴,你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么?” 这是直接撕破脸了,宁婉连装都不愿再装。元淮与她对视片刻,朝银兰又瞥了一眼。 宁婉眉头一挑,她微微侧首,吩咐道:“你下去吧。在外面守好门。” 银兰惊道:“主子!” “下去。” “······是。”银兰万般无奈,但也无法违抗命令,她退到门边,正要推门离开时,忍不住又转身看向她们。 “内院重地,无人胆敢恣意行事。”宁婉稳坐木椅上,她头也不回,幽幽道。 这话似乎是说给她二人共同听的。银兰闻言躬身,不再磨蹭,径自退了出去。而元淮,她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把额前垂下的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淡笑道:“烦请夫人明示。” 宁婉直言不讳:“我在他身上下了蝶引。” 天地间忽然静了一瞬,元淮神情凝固,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方才定是听错了。 她死死地盯着宁婉,阴影中,那张秀雅的脸上缓缓绽放出冰冷讥嘲的笑意。 “可如今不过半月,母蛊爆体而亡。” 红唇轻轻开阖,宁婉一字一顿道: “你猜,它是怎么失效的呢?” 第四十一章饵 种蛊之人是宁婉! 而蝶引竟然失效了! 蝶引是追踪效用最强的蛊虫,因而极为珍贵。元淮未曾见过它的全貌,江湖中流传的解蛊之术,也没有蝶引详细确切的解法。宁婉直言蝶引是蛊虫,而那日山洞内,那些人却说蝶引是一味香,显然他们对此也不甚了解。换言之,洞中围攻姜昭的那群人,乃至石峰,都不是宁婉真正的亲信。 他们话中惨死的‘老七’,或许才是宁婉的心腹。 天下浩大,奇诡稀罕的蛊虫不知几何,破解之法亦是多如牛毛,但有一则可解百蛊—— 即杀死蛊主。 可这蛊主如今好端端地坐在她面前,并且亲口告诉她蝶引已经失效······ 宁婉对姜昭执念深重,姜昭还没有抓到手,她必然不会提前解开蛊虫。 所以,问题是出在······姜昭身上? “是······姜昭么?”元淮看向宁婉,缓缓问道。 宁婉的收敛了讥诮的神色。她生了一副温柔眉眼,灯影流转间,全然没了方才剑拔弩张咄咄逼人之态,“姜昭?他说自己的名字是姜昭?” 她笑了笑:“陈姑娘,你捡到这个人的时候,就没有发现他身上的异象么?还是说荒山野岭,随便一个人重伤的陌生人,都能勾起你的恻隐之心呢?” “他的血······”元淮的眼神有些躲闪,插在枕头下面的手指慢慢揪住了被角,“他说自己是药王谷的弟子。””弟子?“宁婉先是一怔,随后嘲道:“他真长了张能言善辩的巧嘴。我的侍卫死得不明不白,现在看来,应也是被这人蒙骗了,你可不要步了他的后尘。” 元淮沉默不语,用一种迟疑的目光望着宁婉,见她神情犹豫不决,宁婉决计再下一剂猛药,她半真半假道:“他是药王谷炼制的一具肉身蛊,现在应该算不上是人了吧。” 肉身蛊?元淮第一次接触这个陌生称谓,可她一点恐惧也没有,相反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一直以来想要探寻的真相就这样赤裸裸的,以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呈现在眼前,元淮几乎想笑出声。奈何宁婉还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她,她再三努力,方压下跳动的嘴角。 得知了讯息不假,但宁婉的说辞不可尽信,必须要仔细辨清她言语中的虚实。掺了假话的真言最难分辨,然而哪怕只是混了一成,也会在某一刻被触发,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肉身蛊,万蛊之主,蛊毒集大成者。任何蛊虫在他体内都存活不了太久,很快会被他自行吞噬。蝶引便是如此。” 蝶引被姜昭吞噬消融······元淮忽然捕捉到极为关键的一点,既然蝶引注定在姜昭身上留不长久,那他只需逃得越远越好。待期限一过,蛊虫自会失效,宁婉再也寻不到他的踪迹。 但为何姜昭选择了沉默,放任她追寻蛊主的方位,日夜兼程赶来千机门?这无疑是羊入虎口,自取灭亡。 元淮的眉在不经意间锁紧了。宁婉站起身,步履闲适,缓缓走到她的床边。 她慢慢俯身,温暖的掌心覆上元淮冰凉的手指,细细观察元淮的面容,“他也欺骗了你。” “渚县到郦城,几百里的旅程中,他从未和你坦白过,或是······”宁婉收紧了手掌,她握住元淮的手,温柔道:“提醒过你。他把你带入了一个必死的杀局。” “他想要你的命。” 她二人挨得极近,元淮闻到了她衣袖间熏染的淡淡花香。她沉思片刻,歪了歪头,唇角微弯,“我也杀了夫人的暗卫,您难道不想处死我?” “是他蛊惑了你。”宁婉轻声细语,“如今你还要执意把他留在身边么?我知道你的武功很厉害,但你孤身一人,必定无法与那些在暗处窥伺的力量抗衡。” 姜昭想要杀她,元淮并不意外。可偏偏选了最凶险的一处地点——蛊主的巢穴千机门。 铤而走险,也要入驻郦城,入驻······ 千机门! 元淮骤然抬眸。 她明白了! 她是姜昭放入千机门的—— 饵! 第四十二章会面 屋子里潮湿又阴冷。琉璃窗上布满水珠,细小的水珠划落,在不断的滚动融合中汇集壮大,最后‘啪嗒’地坠落在地面。 宁婉的手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暖意。长久的沉寂后,元淮的手指轻颤,她收拢指尖,回握住宁婉,“您需要我做什么呢?” “把肉身蛊交给我。” 元淮偏过脸,她望着桌案上即将燃尽的烛灯,笑了一下,“宁夫人,我如今受制于您,这肉身蛊的归属,无非是您一句话的事。” 她的眼睛澄明,烛光在瞳中跃动,宁婉侧目瞥了一眼那盏烛灯,垂首微微一笑,“各家势力齐聚郦城,值此紧要关头,我不便出手。陈姑娘与他相处多日,想来也很熟悉这人蛊的脾性,他对你的戒心最低,由你亲自动手,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声音忽而压低,“何况他这般设计你,你就不想报复他么?” 元淮的喉咙一动,她轻轻呼了口气,气音幽微,似乎低低应了一声。 宁婉另一只手抚上元淮的指尖,她一点点拉开了元淮合拢的手掌,端详起她的指腹和掌纹。 元淮重伤未愈,掌心一片苍白,她是用剑的顶尖高手,食指指腹、拇指外侧以及虎口处都覆有一层薄茧。她的剑术早已臻至化境,顶尖的剑法大家,即便手上生有茧子,也并非如普通武功高手那般粗厚。宁婉显然也是明白其中的关窍,“方才是我没有说清楚。剥骨抽筋也好,砍断四肢也罢,你如何泄愤,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他还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气,将他交给我,凤凰木的花就是陈姑娘你的了。” 真是件极诱人的报酬,元淮想不到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若是当年她便持有这凤凰木的花瓣,明胥的伤就不会······更不会走火入魔。 “宁夫人,正如您所说,郦城现今鱼龙混杂,各方势力耳目遍布四处。我纵然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在这些人的眼皮底下消隐踪迹,堂而皇之地带着一个大活人迈进千机门。”元淮说得很慢,她直白地表明了顾虑。 “到时候会有人在客栈接应你,这点你无需担忧。但他们无法直接接近肉身蛊,制服肉身蛊,还需靠你自己。” 元淮撑着床板,坐直了身子,她藏在被子里的手伸了出来,虚虚握住宁婉的手腕。她的身体前倾,凑到宁婉的面前,正视她的双眼,“宁夫人。” 宁婉面色如常,她笑道:“陈姑娘还有什么疑虑么?” ‘啪’ 灯花爆裂,零星的火花迸溅,烛灯熄灭了。 刹那间,室内暗了下去。光线消失得太快,蓦然升起的黑暗晃得人眼睛生疼。宁婉短暂地失去了视力,她眨了下酸疼的眼睛。黑暗中,女孩声音渺渺:“您留我一命,耗费如此精贵的药材助我疗伤,仅仅是为了那具人蛊么?” 接连数日卧床休养,元淮的伤比先前好上一些。宁婉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自然无法在黑暗中如常视物,而她根基深厚,虽然内伤尚未痊愈,但二人相隔不远,她倒是极快的适应了黑暗,静静地凝视宁婉的面庞。 她一面观察着宁婉,一面留心驻守门外的银兰。屋子里霎时暗下来,银兰也是察觉到了。元淮的余光里,琉璃窗上映出的模糊人影微微移动,应是银兰转身朝室内望去,人影摇晃再叁,见没有别的异样发生,又立了回去。 “呵。” 这笑声模糊短促,像是含在喉咙里。宁婉索性在她床边坐下,她温声道:“我确有一事需姑娘助我一臂之力。” “夫人请讲。” 宁婉俯身,她贴着元淮的肩,轻轻耳语,“帮我杀了······” 最后的叁个字,她咬字极轻,声带不再震动,细微气音好似需得屏息方能辨别,待听清那叁字,元淮的眉梢一挑,她惊疑不定:“夫人·······?” “不要怕······“宁婉挺直上半身,坐回原位,”陈姑娘,你的武功放眼千机门,亦无人可出其左右。” “······此等大事,夫人手下难道没有合适的······”好半天,元淮才憋出这一句来,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是好。 “千机门不可擅自豢养武功高手。”宁婉道,她渐渐适应了屋子里的暗淡的光线,面前女孩惊愕犹疑的神色落在了她眼里,“事成后,我千机门诸多秘宝,任由姑娘择选,如何?” 元淮的唇张了阖,阖了又张,宁婉也不催促,她安静地等着她的答复。终于,元淮下定决心, “我······” · 郦城数百里外,一辆豪奢的马车飞速前行。 暴雨连下了数日,路上的坑洼处灌满了泥浆,寻常马车根本无法通行。这座马车的轮子经过特殊工艺改造,使得它在极端恶劣的天气下,也能照常行驶。 它的前后还跟随了数位侍从,他们胯下都是千金难求的汗血宝马,簇拥着马车朝目的地飞驰。 马车的四周铺设了御寒防风的厚毯,车厢内落座的,正是那位出城治理水患的千机门门主陆光尘。 只是这马车行驶的方向早已偏离了水患重地,马车内的陈设一应俱全,烛灯明亮,桌案上搁着一封拆开的信。 信纸有些皱了,但上面盖着的印章却清新可见。 陆光尘缓缓摩挲那枚暗红的私印,他认得这印章的主人—— 永安侯,秦徽乐。 ———————————— 是下周二的更新挪到了今天!这章最近可能要小修一下,一些片段阖氛围写得不是很到位。 第四十三章庇护 宁婉的手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暖意。元淮没有立即应下,她侧过脸,望着桌案上即将燃尽的烛灯笑了笑,“宁夫人,我如今受制于您,这人的归属,无非是您一句话的事。” 她的眼睛澄明,烛光在瞳仁中跃动,宁婉侧目瞥了一眼那盏烛灯,微微勾唇,“各家势力齐聚郦城,值此紧要关头,我不便出手。阿越姑娘与他相处多日,他对你的戒心最低,由你亲自动手,这对我们双方,都是最好的选择。” 她的声音忽而压低,“何况他这般算计你,你难道没想过报复么?” 元淮的喉咙一动,她轻轻呼了口气,气音幽微,似乎低低应了一声。 宁婉另一只手抚上元淮的指尖,她一点点拉开了元淮合拢的手掌,端详起她的指腹和掌纹。 元淮重伤未愈,掌心苍白,她是用剑的顶尖高手,食指指腹、拇指外侧以及虎口处都覆有一层薄茧。她的剑术出神入化,顶尖的剑法大家,即便手上生有硬茧,也并非如普通武者那般粗厚。 宁婉显然明白其中的关窍:“方才是我没有说清楚。剥皮抽筋也好,砍断四肢也罢,你如何泄愤,这些我都不在乎。只要他还活着,哪怕仅剩一口气,将他交给我,凤凰木的花就是陈姑娘你的了。” 元淮说得很慢,她直白地表明了顾虑:“宁夫人,正如您所言,郦城现今鱼龙混杂,各方势力耳目遍布四处。我纵然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在这些人的眼皮底下隐匿行踪,堂而皇之地带着一个血人踏进千机门。” “到时候会有人在客栈接应你,这点你无需担忧。但制服他,还需靠你自己。。” 元淮撑着床板,坐直了身子,伸出藏在被子里的手,虚虚握住宁婉的手腕。她向前倾身,凑到宁婉的面前,正视她的双眼,“宁夫人。” 宁婉面色如常,她笑道:“姑娘还有什么疑虑么?” 元淮听到了胸腔里逐渐加速的心跳,在接二连叁的冲击下,她的心神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盯着宁婉那张镇定自若的面容,一字一顿道:“若我拒绝呢?” ‘啪’ 灯花爆裂,零星的火花迸溅,烛灯熄灭了。 刹那间,室内暗了下去。光线消失得太快,蓦然升起的黑暗晃得人眼睛生疼。宁婉短暂地失去了视力,她眨了下酸疼的眼睛。黑暗中女孩声音渺渺:“您留我一命,耗费如此精贵的药材助我疗伤,仅仅是为了那个怪物么?” 接连数日卧床休养,元淮的身体比先前恢复了些。宁婉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自然无法在黑暗中如常视物,而她根基深厚,虽然内伤尚未痊愈,但二人相隔不远,她倒是极快的适应了黑暗,静静地凝视宁婉的面庞。 “呵。” 这笑声模糊短促,像是含在喉咙里。宁婉索性在她床边坐下,她温声道:“这间屋子是我平日在府中的住所之一,无人敢在此地撒野。” 元淮道:“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就当作是我的诚意吧。你我合作,我自然会庇护你。” 宁婉微笑:“你应当不会想要再回到傀寂身边吧?” · 郦城数百里外,一辆豪奢的马车飞速行进。 暴雨一连下了数日,路上的坑洼处灌满了泥浆,寻常马车根本无法通行。这座马车的轮子经过特殊工艺改造,使得它在极端恶劣的天气下,也能照常行驶。 马车前后有数位侍从跟随,他们胯下都是千金难求的汗血宝马,簇拥着马车朝目的地飞驰。 马车的四周铺设了御寒防风的厚毯,车厢内落座的,正是那位出城治理水患的千机门门主陆光尘。 只是这马车行驶的方向早已偏离了水患重地,车内陈设一应俱全,烛灯明亮,桌案上搁着一封拆开的信。 信纸有些皱了,但上面盖着的印章却清新可见。 陆光尘缓缓摩挲那枚暗红的私印,他认得这印章的主人—— 历陵侯,秦徽乐。 这是短短七日内,他收到的第二封密信。 —————————————— 终于修完了!下一章周二或周叁更! 第四十四章燎原之火 郦城周遭灾情严峻,因郦城所处位置特殊,倘若不及时疏通河道,恐有大难发生。数日前,陆光尘出城亲自监工,适时江夏太守张彦派人送来一封密函。 信中吐露了一则秘闻,江夏南部与南郡交界处,似乎爆发了一种极为诡异的疫病,其病症惨烈,感染者大多尸骨无存。 幸而这片地界人烟稀少,如今这事还压在张彦手里,他不敢贸然上奏,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向外声张,便借治理水患之由,请陆光尘前去一同查探。 染病的村庄共计叁座,全村上下百余口无一幸免于难。陆光尘一一看去,只见满室黑红污血,一团一团的腐烂肉块散落在四处,根本辨别不出人形。 他立刻想到了那日倒在千机门外的石峰。一模一样的症状,石峰死前已是不成人形,照村中的情形来看,疫病的传染性极强,几乎可以堪称触之即死。 这仅仅是江夏郡的状况,南郡境内的事态如何暂且不论。此事牵扯太大,绝非他们几人可以轻易瞒下。疫病来得凶猛诡异,而针对于此,他们尚未掌握任何对策。 最后,未免瘟疫蔓延开来,张彦作主放火烧毁了这些村子。陆光尘记不得张彦和他说过什么了,他的心绪完全被千机门和宁婉占据着,只有亲眼目睹这场疫病的可怕,他才无比清醒地意识到,石峰带来的是怎样的恐怖后果。 陆光尘只恨回程的速度不能再快些,他可以容忍宁婉的冷言冷语,甚至她私下里进行的那些小动作,他都可以选择性地忽视,但事关宗门延续,他绝不允许宁婉胡来。 当天夜里,踏上返程之路的陆光尘意外地收到了另一封密信。 龙亢秦氏,大雍顶级世家之一,这枚历陵侯的私印分量极重。 信上仅仅提及‘血疫’二字,除此之外,信纸的背面题有一行小字,邀他叁日后于广晋一聚。 如今算算时间,想来也是快要到了。 陆光尘折起信纸,面无表情地放到烛火上灼烧,浅黄的纸张很快燃成灰烬,纸灰洒落满地 他一手掀开厚重帘布,透过打开的一角,林中阴冷的雾气迎面扑来,水雾稠密,竟将方圆数里的景物遮得无影无踪,马车行进的速度不知从何时起也渐渐慢了下来。 森白雾气中,隐隐显出一抹昏黄光影。 如海市蜃楼,在这片幽寂的林野飘然而立。 陆光尘握紧拳头,他的手指收进袖口,指尖按上腕间缠绕的弦刃。 夜风拂面,漫天水雾撞入怀中,陆光尘被吹花了眼,他偏过头用力眨了下眼睛,再抬头时,灯光处的雾气散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那是一座精巧的小院,院外早已停了叁四座马车。院前侍女已静候多时,听到车轮碾压转动的声响,便福身一礼,远远相迎道:“陆门主。” 陆光尘面色稍霁,朝那侍女颌首致意。不多时,马车就赶到了小院门前。 他快步走上台阶,侍女为他轻轻揭开挡风的门帘。 陆光尘略一俯身,走进了内室。 从外看,这间院子平平无奇,惟有进了内里,才知实则别有洞天。 内室被一扇屏风隔作两半,屏风上绣有一幅金丝牡丹,烛火映衬下,犹如溶化的黄金,璀璨绚丽至致。轻薄绣面下,一道修长人影端坐在侧,满室灯辉锦绣中,她朝陆光尘莞尔一笑。 清新的瓜果甜香沁人心脾,在万物凋敝的深秋,这是比沉水木更珍贵奢侈的香料。 脚下毛毯厚实暄软,踩在上面全无声息,陆光尘缓缓向里走去,他的步子放得极慢,隔着屏风,认真端详起那道优美剪影。 那人似乎正在低头摆弄手中的杯子,她忽然轻轻笑了笑,抬眸望向陆光尘:“陆门主,多年未见,可还安好?” 陆光尘绕过屏风,来到她身前,分外平静道:“临江的山水和美人留不住秦侯,竟让你有兴致专程赴此偏僻之地。” 他话中讽刺意味十足,秦徽乐也不恼,她笑吟吟道:“论辈分,我得唤宁夫人一声堂姐。堂姐遇上了麻烦,看在伯父的面子上,我怎么也得帮衬一把,不是么?” 陆光尘皱眉:“你在说什么?” “坐。”秦徽乐打了个‘请’的手势,陆光尘冷冷看了她一眼,在她对面掀袍落座。随后秦徽乐召来侍女为他二人斟满热茶,她率先捧起茶杯,饮了一小口。 借此时机,她眯着眼打量陆光尘的神色。热气蒸腾,沾湿了她的睫羽,视线之内,陆光尘纹丝不动,他面容冷硬,一言不发。 秦徽乐呼了口气,缓缓问道:“江夏与南郡交界边境,可否有人感染了疫病?” “是。”陆光尘承认,“扬州境内也出现了?” “暂且还未蔓延到扬州。”秦徽乐撂下杯子,淡淡道,“但倘若你再这般纵着她胡作非为,事情究竟能发展到哪一步可就不得而知了。” “宁婉?她做了什么?” 秦徽乐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谈笑之意散尽。她的五官不同于中原女子的温润精巧,明艳而深刻,尤其是那双清透的琥珀色眼眸,神情冷淡下来,像极了丛林中盘踞蛰伏的巨蟒,阴冷狠毒,压迫感极强。 “陆门主是聪明人,何故与我在这里装傻充愣?我那堂姐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优柔寡断,多愁善感,整天就知道沉溺在十几年前的旧事中哭哭啼啼。”秦徽乐嘲讽道,“直到把自己折磨成一个疯子。” “一个害人害己的蠢物,你将她一直留在身边,终有一日会受她牵连。” “她做下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你当真一无所知?” 第四十五章旧怨 茶汤澄明,陆光尘垂眸望着那微微晃动的水面,水中的他面色冷淡,亦平静地看着他自己。身前秦徽乐目光灼灼,言辞犀利,大有咄咄逼人之势,他忽而冷笑一声,“秦侯何出此言?当年之事因何而起,你我心知肚明。” 秦徽乐眉梢微扬,她听出了陆光尘话中暗藏的维护之意。虽说她同宁婉是名义上的堂亲,却并不亲近。但秦、宁两家到底结了姻亲,旧日里那些隐秘的传闻她也算‘略知一二’。 正因如此,她才更加觉得宁婉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她目光中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份轻慢彻底激怒了陆光尘。 “你们秦家害死了我的女儿!”陆光尘骤然拔高声线,连日来奔波劳碌招致的疲倦和烦躁让他再无暇克制住怒气,“你哪来的脸面还敢与我提起此事!” 秦徽乐不为所动,她甚至连语气都没有一丝变化,淡淡道:“冤有头债有主,连黄口小儿都明白的道理,陆门主却不管不顾地冲我撒气泄愤,你那宝贝女儿受的磋磨可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些陈年旧怨我们可以日后慢慢清算。眼下最要紧的仍是这场血疫。仅江夏、南郡就有数个村子沦陷,事态极为严峻。”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件事张彦压不住,传到陛下耳中只是早晚而已。你那府邸近来也热闹得紧吧?世家子弟、江湖各方英豪齐聚千机门,值此紧要关头,若是发生了什么······” 陆光尘嘲道:“秦侯有何高见?” 秦徽乐支着头,笑道:“那生辰宴也没有再办下去的必要了。你千机门马上就会成为第二个药王谷。我要是陆门主你,今晚出了这道门便即刻动身赶往益州,如此尚且能活命。” 秦徽乐语出惊人,陆光尘的脸上有一瞬空白,他面色铁青,捏紧了杯子,手背上浮现出一道道突起的青筋。 他一字一句,极为艰涩道:“你疯了么?” “药皇都做得,陆门主有何做不得?” “药皇?这和药皇又有什么干系?” 说完,他眉心忽然一拧:“你怎知药皇做了什么?” “药皇背信弃义,一声不响地将我秦家的东西换给了宁婉。”秦徽乐并未正面回答他的疑惑,她感慨万千,“不知药皇同堂姐说了什么,竟让她以为这东西真能救她女儿一命,花费了极大代价千求万求地弄到自己手里,没曾想到却是引火烧身。” “代价?”陆光尘敏锐地察觉秦徽乐话中意有所指,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好心提示:“可以引得药皇意动,绝非俗物。” 陆光尘的神情不似作伪,他似乎真的不清楚自己的夫人背着他做了什么,他长久地沉默着,显然是陷入了沉思。 这次惊诧的人换成了秦徽乐,她微微睁大双眼,奇道:“你竟真的连半分异常都没有察觉么?” 这真是一对奇怪的夫妻。 心生怨怼,貌合神离,亦能刀剑相向,但某些时候又万般纵容,乃至酿成大祸。 陆光尘终于琢磨出几分门道来:“血疫源自药王谷?” “与那个‘东西’有关?是它带来的疫病?” “他的血是瘟疫的源头。”秦徽乐道,“当然,按照最开始的计划,他应该被钉死在玉棺中运送出来,这场瘟疫本不会发生。” 言下之意依旧是宁婉惹出的祸端。 眼前那张明艳张扬的面容实在惹他生厌,知晓的真相越多,他心中的怒火和躁气烧得越旺, “秦侯手眼通天。可你与药王谷暗中勾结,瞒过陛下炼制此等邪物,日后追查下来,你秦家难辞其咎。” “陆门主此言差矣。”秦徽乐不紧不慢道,“前去接应的是你千机门人,血疫爆发的村镇也在通往千机门的路径上,至始至终同药王谷做交易的都是千机门,陛下怎么怪罪到我的头上呢?” 陆光尘被这计软刀子捅得哑口无言。他咬牙切齿攥紧拳头,薄而锐利的指甲深深刺进掌心,今时今日,他已无法回头。他从未起过如此强烈的杀心,凛冽躁动的杀意宛若一柄利剑,那些日日夜夜缠绕在身侧,束缚他折磨他的‘恩情’与怜惜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想要把这些人通通杀光。 当年他不应心慈手软,留那个孩子一命。她就该被直接掐死于襁褓之中。 “你今夜······”陆光尘冷声道,“引我来此相会,究竟所为何事?” 她坦然一笑:“我可以告诉你驱除疫病的法子。” 陆光尘一愣,他惊诧地盯着那张笑盈盈的面庞,许久方才开口,“你·······” “作为交换,我想借你千机门中的秘宝一用。” 第四十六章所求 掌心生出一片黏腻的冷汗,按在膝头的手指扣紧了衣袍,陆光尘目光冷锐,他的声音极低, “秘宝牵涉众多,你既深知千机门与皇族渊源,便明白我不可能把它交给你。” “私藏兵械是谋逆大罪,今夜我权当没听过这话。纵使秦氏一族在扬州一手遮天,你也须谨言慎行。” 秦徽乐敛眸,视线落在屏风后的一角,她颇有耐心地听完陆光尘的‘劝诫’,悠悠笑道:“我不要你铸造的武器,那些东西你只管自己留好。” “移花接木,置换骨血。”这几字刚刚说出口,陆光尘先前还算平静冷淡的面容瞬间迸裂扭曲,狰狞之态撕碎了那副温润俊秀的皮囊,秦徽乐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十分有趣,她兴致勃勃地谈论起陆光尘竭力隐瞒的阴私,“千机门善机关术,其中又以移花接木之术为最上乘。你的女儿不就是你最完美的作品么?” “将移花接木的方法告诉我,我——” 她的笑容陡然凝滞,凌厉掌风瞬时直劈她面门,琥珀色的瞳仁里倒映出陆光尘暴怒阴沉的面庞。这位千机门的掌门人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在一众身法平庸的弟子门人之中,显得格外强悍。宁婉那群近身侍卫的底细她清楚,不过是些庸才,论武功修为远不及陆光尘此刻展露的三分。 额前传来隐隐刺痛,秦徽乐眨了眨眼,她静静地看着袭来的迅猛罡风,忽而微微勾唇。 ‘呲啦——’ 疾速运转的气流锋利如刀,直直刺入秦徽乐的眉心,穿透她的后脑,它的攻势不减,顿时把那扇华美的屏风割得七零八落。 可陆光尘的脸色并未有半分好转。 眼前之人消失了。 桌案和屏风干干净净,没有溅落的血迹,没有削断的长发和衣料,他的眼球朝左侧转动,余光里忽然闪现出一道黑影。一缕淡淡的香气悄悄钻进了他的鼻子,不过一息之间,那道黑影蓦地放大,他清晰地看出来者为何。 ——秦徽乐居然通晓武功! 她的母亲和兄长皆为文臣,秦徽乐袭爵时间尚短,还未谋得官职,但以她方才展现出来的身法,反应速度极为迅捷,便可判断她的武功深浅。 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或许不是秦徽乐的对手。 恍然间,他有片刻失神。也就在他分神的刹那,一道更为凶猛的罡风刺向他的手臂,冰冷的掌心与温热的皮肤相触,狂暴刚猛的真气狠狠击中了他,陆光尘的脸上掠过一丝痛意,他下意识地缩手向后闪避,衣袍不慎扫落了桌上放置的杯具。 ‘嘭——’ 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如号令般,门帘骤然被掀开,大团冷气扑进内室,烛焰一下熄灭了。 陆光尘扶着受伤的手臂,微微偏头朝后望去。 房间里隐隐传来第三个人的呼吸。 他转头的动作被强行制止,一柄长刀横于他的颈侧。 陆光尘全身僵直。视线受限,他看不见来人的面容,只隐约看到了一双奇异的眼睛。 ——那是中原人绝不可能拥有的漂亮灰蓝色。 —————————————————— 第四十七章不知所踪 连日延绵的秋雨终于停歇,这场雨似乎带走了秋日仅剩的一点温暖,庭院的草木和叶片覆满了薄薄的白霜。 元淮坐在床边,膝头是她惯执的长剑。她一手握住剑柄,一手用绢布小心仔细地擦拭剑身。 她答应了宁婉的条件。 宁婉信守承诺,这几天她差人送来不少汤药,元淮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她甚至可以简单地运转内力,不用整日卧病在床。 然而第四天,宁婉便断了她的补给,只让银兰传令做好今夜需动身的准备。 宁婉完全掌控了她的身体情况,每日的药材精准地限制了她的恢复速度,如今元淮的实力只有先前的五成,任她有通天之能也翻不出宁婉的手掌心。 剑身映出模糊的月影,月华似水,温柔地落入她的掌心,她眨了眨眼,抬头望向窗外。 夜空广袤深邃,灰沉的乌云一洗而净,星月闪耀,处处透着静谧安详的气息。 元淮有一瞬的失神,她想起了千里之外的合欢宗。 清透的月,澄明的星子,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那是元淮见过最漂亮的夜景。但净土之下,却是一团污秽,肮脏得令人作呕。 她早已没有了退路。 珑花草的下落于她而言已不再重要,即使任务失败后等待着她的将是极为残酷的惩罚,可总归还有生的希望。但倘若无法实现宁婉的要求,她绝不可能活着走出群狼环伺的郦城。 元淮深吸一口气,收拢佩剑缓缓起身,推门而出。 暗蓝的夜色吞没了她,院中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只有门前昏黄的灯笼轻轻晃荡。 宁婉调离了庭院附近的侍从。 她足下运力,脚尖轻轻点地,腾身而起,轻巧地翻过几道屋檐。 运气时胸腹和经脉隐隐传来拉扯般的刺痛,元淮蹙眉,忍不住‘唔’了一声,膝盖一弯,半跪在地。 现在强行运功到底还是有些勉强。 她的指尖按在冰冷潮湿的地面,慢慢地站直身,平复因疼痛而略有急促的呼吸。 机会只有一次。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元淮再一次提气运功,借以夜幕遮蔽,在檐廊和树丛中穿行,她的身法轻盈,周身涌动的气流与叶片擦肩而过,只引得枯叶微微轻颤,发出极浅的响动。 她看到了一棵歪折的树。 树干中心被撞出了一个坑,深深凹陷了下去,黝黑崎岖的树皮豁开了数个大大小小的缺口,露出淡黄的内芯。 她竟然又一次来到了陆渺渺居住的那处小院! 在半空飘移的身影一顿,元淮难得陷入了纠结不定的境地。说来奇怪,上次甫一接近这座庭院,她立刻便有了不详的预感。元淮清晰记得,那间内室里设有一座奇诡阵法,盈满幽暗的烛火。然而此时此刻,屋中却漆黑一片,没有点灯,门窗大敞,似乎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院中笼罩着的挥之不去的诡谲气息消散殆尽,它就如府邸中众多寻常庭院一般,安静地伫立在这方天地。 这也是为何元淮并未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踏入了这片区域。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远远地看上一眼。 足尖点地,她反身跳到了一棵树上。树枝轻轻摇晃,元淮屏息静立,她拂开面前茂密的枝条,半眯眼谨慎地朝窗内打量。 她的视力也恢复了一些,不再像前几日一样虚弱。 起先视线昏暗,好似蒙了层雾,几乎看不见什么东西。但数息后,视野内的景物渐渐变得清晰,她又眨了下眼睛,那间内室仿佛一下子亮了起来。 清冷的月光放大了数倍,她迅速环顾四周,屋中果然空无一人,连地上摆着的蜡烛都不见踪迹。空荡荡的房间里仅剩几片淡粉床帐随风飘扬,就像从未有人在此生活过,不禁让元淮有一瞬心神恍惚。 陆渺渺去了哪里呢? 元淮的眉心慢慢锁紧了,她按下疑虑,转身继续向前行进。 她专挑偏僻的小道赶路,一路上几乎没有看到府中侍从的影子,她惊讶于宁婉的行事效率,不愧为出身世家的名门贵女,居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不着痕迹地调动如此多的人。 她飞快地思考着,脚下的动作没有丝毫减缓,很快她便来到了千机门的宅邸围墙前。 第四十八章兄长 此地并非人来人往的宅邸正门,夜深露重,久久不见人影出现,冷清得很。檐下灯笼轻晃,里面的 蜡烛似乎就快燃尽了,却也无人上前更换。 这远比元淮预想的容易很多。 她脚下一拧,飞身掠上墙檐,之后再度发力,一跃而起,彻底脱离了这座府邸。 四周空荡荡的,长街萧瑟,白日的喧嚣早已归于沉寂。秋日稍纵即逝,铺天盖地的寒气驱走了最后的燕雀,没有人声,没有虫鸟鸣叫,仿佛这里已沦为了一座死城,一切都安静到可怕。 元淮就像一个孤魂野鬼,在街上四处游荡。 很快她就找到了那座客栈。 大堂点着一盏灯,掌柜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账本。他的眼皮在打架,支着下巴的手臂不知道滑落了多少次,直到重重磕到了桌沿,他才恍若惊醒,揉揉酸痛的下巴,眯起眼朝门外望了一眼。 这一看可不得了,深更半夜的,店里竟来了位客人。 他刚想起身招呼,来人身侧的佩剑吸引了他的注意。目光下移,他看到了一枚精巧的玉佩。掌柜的眉毛微微动了下,他耸了耸肩,打了个哈欠,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元淮歪了歪脑袋,她瞥了眼腰间系着的玉佩。这身衣服是银兰准备的,玉佩上刻有特殊花纹,元淮不认识这个纹案,但细看掌柜的神情变化,她推测这或许是千机门联络用的某种信物。 元淮不露声色地握住佩剑,她的手指按上剑柄,目光一瞬不睡地停在掌柜身上。可掌柜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那本账簿似乎格外吸引他,纸页被他翻得‘哗哗’作响。 她紧绷的脊背忽而放松,元淮缓缓松开紧扣的手指,快步上前。 烛灯是深夜中唯一的光亮,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纤长,夜风倏尔拂过,骤然吹乱了她的身影,剧烈的波动过后,再一看去,堂内又只剩下了掌柜一人。 元淮闪身穿入客栈楼上,她似乎同夜风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潜进回廊。 那间客房就在回廊转角,稍稍提速便赶到了门前。黑夜笼罩下门窗紧闭,和其他房间看起来并无不同,可元淮的呼吸却微微一顿。 她没有贸然破门而入。 短短一息之间,她的脑海里掠过了无数个可怕的猜想。 那些被有意无意忽略的细枝末节忽而如迎面扑来的簌簌落雪,霎时将她吞没。冰冷的寒气无孔不入,元淮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那场噩梦。 无尽的血海恰似一副坚固镣铐,任凭她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它的束缚,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口鼻被不断翻涌的腥咸血水淹没,鲜血一点一点挤压尽心肺里的空气。 窒息带来的剧烈疼痛搅乱了思绪,她的身子缓缓朝水底下坠。半梦半醒间,元淮触到了水中隐藏的异物。 坚硬、光滑、纤细。 那是—— 某种生物的骨头! 血海深不见底,她所感知的不过是沧海一粟。但那截浸泡在温热血水中的白骨却与渚县感染血毒的腐尸渐渐重合,梦境与现世交迭,元淮心神恍惚,指尖微微蜷缩,她的手距木门本不足一寸,这一动便让她直接碰了上去。 木门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 屋中早熄了灯,软榻上那人一无所觉,他的呼吸依旧平稳缓和。 元淮慢慢走到他身边,她面容冷峻,漠然俯视着他。 袖袍之下,她的手指再度合拢,轻轻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 姜昭入驻郦城已有七日,他整日待在客栈里,不踏出房门半步。 皮肉绽裂的恐怖伤痕愈合得很快,脓血腐肉干涸结痂,黑红的硬结血块下生出了一片片淡粉的新肉。除了血痂还未完全褪尽,他已行动自如,不再如从前那般孱弱无力。 但姜昭的神色并不轻松。 数日前,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他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元淮那张漂亮的面庞。 那个心狠手辣、狡诈如狐的女孩被人压在榻上肆意亵玩,一双澄澈漂亮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覆在她身上的男人看不真切,但姜昭亲耳听到了元淮的抽泣和哀求。 “哥哥······” 第四十九章再遇 她唤那个男人为兄长。 姜昭极是冷漠地看着旁观这场荒淫的闹剧。梦境来得古怪,他置身荒诞暧昧的迷梦,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元淮的每一丝情绪波动,可却无法行动半步。 他被迫成为了淫戏的参与者,无尽的悲伤如滔天巨浪朝他汹涌扑来。这不是他的感情,这份悲意的源头出自元淮,姜昭喉咙干涩,他几乎不受控制的想要落泪。 愧疚、羞恼、悲伤······那些陌生的情绪宛若破土而出的藤蔓,细密地缠绕裹紧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上气。但姜昭又知道,元淮的身体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快乐。 她的脸颊晕开了一层淡淡的粉,柔软嫣红的唇瓣微微张着,带着点点湿润水渍,似乎刚刚被人热切地吮吻过。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情愿,她依然乖巧地张开腿,顺从着那人的动作。 那些细弱急促的喘息被撞得破碎,元淮的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可她紧紧咬住下唇,柔软的唇瓣被她咬得发白,印上了深深的齿痕,她不愿意再发出哪怕是一点虚软甜腻的呻吟。 那个男人重重地喘了几下,他捏住元淮的下巴,半强迫似的让她松口。 梦境在男人俯身吻上她颤抖的唇瓣时戛然而止。 姜昭轻轻呼了口气,他的脸皮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下,后腰和前胸的血痂好像裂开了,新生的嫩肉顶开干裂的疮疤,又痛又痒,可偏偏又抓不得。 但这也是一件好事。 他的身体在飞速修复,很快他便可以痊愈,行动不再受限。 窗户开了一角,秋夜的寒风刺骨,他身上穿的还是元淮给的衣服,单薄的绸衣根本无法抵御寒风的侵袭。可这点不适对于在地牢里熬过数年光阴的他来说甚至算不上难受,每日有干净的食物、不必提心吊胆地等着不知何时突然来临的刑罚。 甚至,那个女孩也并没有对他下死手。 她离开这座客栈很久了,至今未归,想来定是碰上了极为棘手的麻烦。 正如他先前谋划的那般,她身陷千机门,已是自身难保,再无暇顾及其他。 姜昭走到床边,翻身躺在上面,他闭目静思,但或许是受那个荒诞不经的梦影响,他满脑子里都是元淮的身影。 姜昭颇为烦躁,在床上辗转反侧,可他一闭上眼,那些荒诞暧昧的画面如同梦魇般逼近,他的心跳渐渐加快,手臂和颈肩仿佛被定住了,僵硬紧绷到痉挛。 他不知是何时陷入沉睡,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掌心的刺痛将他从睡梦边缘拉了出来。 姜昭眯了眯眼睛,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床边多了个人,那人朝他微微一笑。 他顿时一个激灵,彻底从迷蒙中清醒过来。 “你这几日过得倒是不错。”元淮笑道。 姜昭猛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惊恐道:“你——” “我?”元淮挑眉嗤道,“怎么?你是以为我已经死在千机门了么?” 姜昭的手指攥紧身下的褥子,他的指节用力到发白,元淮向下扫了眼,她有点怀疑这段脆弱的手指会不会就这样被撅断了。 “······你是要来杀了我么?”姜昭艰涩道。 元淮抱臂倚在墙边,“我是很想杀了你。可惜有人向我买走了你的命。” 忽然她毫无前兆地向前倾身,腰上佩剑一动,下一瞬便已闪身来到姜昭面前。长剑未曾出鞘,她以剑鞘狠狠击中姜昭的手腕和脚踝,姜昭‘唔’得痛叫出声。 他的手使不上力,支撑不住身体重量,整个人软软滑了下去,倒在榻上。 姜昭瞪着眼睛,他的视线被迫落在那柄冰冷的剑鞘上,剑鞘随执剑者的手腕抬高而不断上移,剑身逼近咽喉,他不得不仰起头,迎接元淮冰冷审视的目光。 “呵呵。”他突然低低地笑出声,咧开的乌紫嘴唇窸窣颤动,“既然你做了交易,选择暂时留我一命,又何必故作一副戾气横生的姿态?” 他话音刚落,下颌蓦然传来一阵酸痛。 元淮提剑转手,直直戳上他喉咙和下巴之间的那块软肉,即刻逼得他闭紧嘴巴,那些隐含嘲意的言辞全都被一股脑地咽了回去。 “我不杀你,也有的是办法教你生不如死。” 姜昭的冷笑僵在了唇角,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元淮极平和地笑了笑,她另一只手在他身前比划了几下,“比如,砍断你的手脚。你的身体这么厉害,能自行解得蛊虫,伤口的愈合速度又远超常人,挨上几剑应该也不碍事吧?” “你谋划许久,不就是为了进入千机门?我助你达成心愿,你该高兴才对。” “你和千机门做了交易?”姜昭沙哑道,“千机门许诺了你什么?” 元淮握着手中长剑,不轻不重地戳弄他的下颌,他的喉结因吞咽困难不时地上下滚动,元淮觉得很有意思,剑尖朝下偏移,点在了那块脆弱的软骨上。 “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姜昭的面皮微微抽动,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缓缓道:“倘若,你我之间——” 元淮挑眉,她学着他的语调慢慢重复道:“你,我?” “好了,你拖延时间的把戏也该到此结束了。还有什么话就留着回到千机门再讲吧,我想她们会对你说的东西很感兴趣。”她上下打量姜昭的身体,盘算从哪处动手才不会溅出太多的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眼神停在颈肩处的锁骨。 她的指尖轻轻蹭了蹭剑柄上的刻纹,姜昭看在眼里,他在元淮拇指拨开剑鞘的瞬间疾声道:“千机门的密室藏有珑花草!” “我从未诓骗过你,药王谷殒灭,若要寻找珑花草,惟有前往千机门!” 元淮手上的动作一顿,她神情莫测,目光幽暗,紧紧盯着姜昭的眼睛。 半晌,她的唇角一弯,半嘲不嘲道:“这是第几次了?你的嘴里何曾有过半句真话?” 姜昭道:“你既要将我带回千机门,是真是假,你一验便知。” _________________ 登了好久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