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莫-南方金雪》 序章:南方金雪(20/6/25校修) 《沉莫-南方金雪》(长篇小说/社会写实/科幻/爱情) 作者:和珖封面:龟子 故事简介: 世界记载的文明仅八百年。而人类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透过名为quot;谜文quot;的文字,从石头、泥土演进到钢铁、机械时代。 故事的主角是个由母亲独自抚养,在森林里与动物成长的男孩。 男孩眼里的世界,只有森林与幸福。直到进入了城镇、社会,失去原有的人事物,才明白幸福并非理所当然。 长大后,基于好奇与理念,追随起母亲的职业quot;翻译者quot;,去解读来自另个世界的文字quot;谜文quot;。 目录: 序章:南方金雪 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 二章:和平的星空 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 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 五章:我们说好了 末章:我们来自黑星 ◆序章:南方金雪 蓝海因为烈阳与波浪,闪烁着无数小光点。 儘管它耀眼得无法直视,仍旧是自己最喜爱的海。再怎么烦心,只要眼看海的蔚蓝、呼吸海的咸味,心情都能立刻宽阔开来。 海是蓝的。 小时候以为海水就是蓝色的液体。哪知道越过沙滩捧起它,才恍然发现,原来海水其实和溪水一样,透明无色。 既然海水是透明的,那为什么海会是蓝的? 问了父母。他们只说quot;海倒映了天空的顏色,所以才跟天空一样,是蓝的。quot; 当时自己完全相信父母的说词。 长大后又质疑。如果海真的是倒映天空而蓝,那为何天空是淡蓝,而海却是蔚蓝? 只是长大后连问都省了。 就算得到真正的答案又如何。下哨后的伙食不会变好,薪水更不会因此增加。管它是真是假,只有钱是真的。 自己曾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离开故乡,进入城市才发现,这世上充满是非。如果没有去思索,那就只能永远活在别人的手中。 后来又回过头去思考海的蔚蓝。 有个理论是这么说的quot;当试图解析一个问题时,会从中发现更多的问题quot;。 经过探求才知道,海为何蓝这问题一点也不简单。甚至不是这个世界所能理解的。 什么是波长?什么是散射?这些名词,全来自另个世界的quot;谜文quot;解读而来。就算将谜文翻译成瓦塔斯语,我们仍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含义。 因为这世界根本还没有这样的智慧。 虽说如此,谜文依然加快了这世界的发展。 这份工作总是有这么多时间能思考… 注视着自己最爱的蓝海,应该是件再幸福不过的事。如今它变成工作后,这份喜爱便开始走味,变得枯燥乏味。治癒心灵的功效也消失了。 抱胸倚着船桅,脸上的笑容早已不再。 当时意气风发出航,答应妻子要带一整船的宝藏回来。 现在呢?船队在海上虚度了数个月,连块土壤也没找到。国家的资助更所剩无几,靠贸易的微薄利润,勉强维持着营运。 自从我们瓦塔斯人,殖民了熊卢列亚岛大多领土,尝到甜头后,国家就像疯子一样,将航海的好处夸得天花乱坠,拼命鼓吹人民往海外航行。 但大部分的船队就像我们一样,到头来只是一场空。 自己的左眼也在航海中失去了,差点沦为厕所清洁工。 事实上,国家贵族只是在利用廉价的人民,来增加他们的领土罢了。 即使大家心里有数,还是很努力的工作着。 正因为世界不存在着公平而公平。无法改变出生与过去,只能在未来里更努力奋斗。 打开胸前怀錶。盖子里的照片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人,与她抱在怀里的孩子。而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个愚蠢至极的男人。 闔起怀錶,紧握在拳头里懺悔着。不管原本生活有多贫苦,再给我选择一次,我会选择待在家人身旁…… 随着一滴泪水的落下,一个月又过去了。 晴朗的午后,海面耀眼依旧。 伴随一声敲击,背后的船桅一震。帆上休憩的海鸟齐飞,白羽如雪飘落。 自己睁眼一惊后,又继续眺望蓝海胡思乱想。想想故乡的老母亲,想想妻儿… 耳闻不歇的敲打,突然有感而发。 「是说现在造船不用木头,都改用金属了。算一算,飞机也出世好多年了。航海时代兴盛不久,又将走入尾声……时代变迁得真快,只要一停下学习,很快就被时代给甩到后头去了。」 「…………」 「船队间的竞争,让我们贸易收入都薄了。明年又有黑龙要来,我却没有馀钱能寄回家里。欸,我是不是很没用…」 背后敲击声忽然加重,打断了自己。 回过头,见到一把槌子指在自己鼻梁前。 中年船匠怒道「没错!你真的是很没用!没用的男人!明明都是有妻小的人了,还干这离乡又不稳定的工作。你有设想过他们的感受吗?像你这种人自私极了!」 不明为何,船匠骂得越是狠,自己越是开怀。 天秤上的两端。理想的路上有出生入死的伙伴,而故乡却还有挚爱的家人在等待着。 船匠一语,破坏了长久摇摆不定的天秤。 「我…我决定了,这是我最后的航海。这次船队回杰艾时,我会向相良请辞的。」 这话一出口,像倒出了心中大石,所有烦心事一扫而空。 谈放弃果然是最轻松的…… 船匠听言同样松了口气。他欣喜道「说来我连妻小都没有,也没资格对你说三道四。总之…阿银,回家乡好好生活吧。绝对会比现在还幸福。」 他面带笑容的祝福,让自己急忙背过身,偷偷流下了泪水。 「好…谢谢你…阿杰。」 但有件事不得否认。自己真的很自私。用着让他们过得更好的藉口,却是在实现自己的理想。 回头想像着,若当初留在家乡耕种,现在会有的笑容。想来就觉得自己好傻…… 船载负着船员,更载负了船员所珍爱的人们。 一週后,船队在熊卢列亚岛做了一趟贸易,返回杰艾的航程上。 正感叹这是自己最后一趟航海时,一道光从眼前闪过。它来自前船主桅上的瞭望台,从两片亮如镜的铁板发出的闪烁讯号。 拿起望远镜往前一看。一大滴冷汗从脸颊滑落,双手更止不住颤抖。这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因为望远镜里装着的,正是自己的理想。 怀錶握紧在胸前,对家乡的妻子暗道quot;抱歉,请你再多等我一会quot;。 猛力拿起传声筒「瞭望台报告!根据一号船回报与本台确认,在两点鐘方向发现新岛屿!」 「…………」当下不见任何回应。 「重复!!瞭望台…」 这时只听见话筒传来满堂喝采与欢呼。 半天后,三艘远洋大船为了寻找登陆点,头接尾沿着岛屿峭壁缓慢航行。 除了岛屿地势不明,更在驶近时变了天。 船身周围环绕着浓浓雾气,后船只能隐约见着前船的影子。视野远处白茫茫一片。唯独面向岛的那面,还能见到少许的山景变化。 甲板上的船栏边,有两人正被此景给吸引着。 他们身穿船队文书人员的白衬衫,一人黑色长裤、一人黑色长裙。 两人隔着的距离像是陌生人。其实他们熟识得很。过去曾是同学,现在则是同事。 少年手指绕了绕自己蓝发,望着雾茫茫的海岸说「贝亚。虽然我们都是盖瑞可毕业,但我是为了家业。而你明明还有更好的前途,却选择了这种…凡俗的工作。」 「论酬劳、论前景,这份工作的确不是首选。只是…在去年毕业前,我的生活只在学校里读书。世界那么大,我早就想出来走走了。刚好我又有个朋友家里经营船队,所以我就上船来帮忙了,嘻嘻。」 少年拿着胸前的工作证,随意瞧了瞧,耳听贝亚的论点,浅浅一笑。 因为贝亚嘴里的那个朋友,指的正是自己。 少年的工作证上,照片蓝发黑眼,杰米-培肯仓储长克拉八四四年,十四月二号,十九岁。 杰米喜道「太好了。看来你并不后悔,跟着我上船来工作……毕竟船队发现了岛屿,现在大家都很亢奋。只要这座岛有些资源,我想大家都能拿到不错的酬劳。」 「哼,你也把我想得太肤浅了。我的开心,单纯只是喜欢这样的体验。就像进入一个新的谜文领域时,那样的新奇与期待。」 「我看会把谜文当漫画看的人,全世界就你一个吧。」 贝亚听言也笑了。 「杰米,谢谢你。还通融让那孩子也上船来。船上的大家也像一家人照顾着我们俩。我真的很感激。」 杰米第一次转头,朝她看了过去。 贝亚肘着船栏托着下顎,配合船栏高度微微曲腰。乌黑长发配上黑眼,标准的瓦塔斯人。虽然普通却很美。 杰米不禁对着她的侧脸多望了两秒。每次见到她总让自己想起另一个人,自己的爱人。 自己学习谜文是为了唤醒爱人。而她学习谜文的理由,只因为好奇。 忽然,杰米的裤管被拉扯了两下,从脚下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抱我,我也要看海。我很乖,我没有哭喔。」 两人不约而同低下头。见到的,是个拥有鲜艳金发的女孩。 女孩睡眼惺忪,身体摇摇摆摆。一手熊布偶,一手揉着她清澈的蓝眼。 贝亚立刻走了过来,蹲低身子,用指间顺了顺女孩的金发。 「安洁今天很乖喔,但不可以揉眼睛。你要看海是吧。来,这个我先帮你拿着。」 贝亚接过小熊抱在怀里。而杰米熟练的将安洁抱起,让她跨坐在自己颈椎上。 杰米、贝亚就像女孩的父母一样,温柔的呵护着她。 然而安洁是他们的谁,却一点也说不上关係。勉强来说,就只是别人託养的孩子。 而这一养就是两年,甚至更久…… 两年前,贝亚还在盖瑞可学院读书。某天她的恩师梅苏教授,突然抱来一个零岁的女婴,并恳求贝亚暂时代为照顾。 那时贝亚年仅十六岁。她多次问了女孩的来歷,梅苏却为难得无法回答。 贝亚在学时期,很受梅苏照顾,也怜悯这无依无靠的孩子。茫然之下她答应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梅苏託付后没多久便猝然走离人世。安洁便成了无法丢弃的责任。 虽然辛苦,但贝亚很喜欢这孩子,也像真正的母亲照顾着她。并帮没有名字的她,以自己的姓氏取了名字,名为安洁-洛特。 船栏边,三人站在一块,望着茫茫岛屿,洋溢着满满幸福。 眼前山海交错,曲折海岸接着陡峭山岩,而灰白山岩又被青色植物覆盖。此外因雾气而朦胧的绿山,更藏着模糊的金色谜物。一颗接着一颗,一团粘着一团,若有似无。 三人不停对它有所猜想,但始终得不到答案。 突然一阵略强的海风吹过。安洁随风扬起的金发最为耀眼。 贝亚裙襬也在风中飘荡。她略微瞇了眼睛,优雅的压着长发。 唯有杰米一旁发出哀嚎。 强风下,安洁怕得抓紧杰米的蓝发。两撮被拉起的蓝发,宛如两条控马韁绳。 雷阵雨短暂,阵风亦短促。这阵海风来得快,去得也快,更解惑了他们对于金色谜物的疑问。 「是雪!是雪!是雪!!」 安洁惊讶夹带着兴奋,举起手指向天空。 杰米低头摸了摸头发,质疑「安洁,南方春天是不可能有雪的!」 「真的是雪…」 「贝亚连你也…」杰米满载疑惑抬起头「那是…金色的雪。」 它并非平常所认识的白雪,而是与安洁头发一样綺丽的金色雪花。如同下雪般从空中缓慢飘落。 最先飘落船边的金花,贝亚伸手捞了过来,让它飘浮在掌心中。 那是颗指甲大小的金色小圆球,中心黑黑一点,从中均匀长出细微的金毛。 「这应该是某种植物的种子,就像蒲公英那样。」杰米呢喃着。 「好漂亮的东西,顏色真像安洁的头发。」 当贝亚手臂夹着小熊,想用另一隻手触碰金花时,它却被一阵弱不可觉的风给带走了。 「哇~!贝亚姊姊!是金色的宝藏岛!」 安洁突然又叫了起来,高举双手对天空挥摆。 贝亚抬起头。眼前的美丽让她动容。 「对,那就是金色的宝藏岛…」 原本依附在岛上的金花,被阵风给吹散到空中,随风飘起又随引力降下,变成如名金雪。 金雪比白雪还轻,能依着气流在空中载浮载沉,如多个星环般围绕着整座岛。而刚才的阵风更吹开了乌云,多道曙光穿透云朵猛然而下,照得岛闪烁金光。 金雪覆盖了整座岛、眾人的视线,甲板上的人都被这景色给震撼住。闻言的船员也从船舱里步出一探究竟。大家纷纷停下手边工作,痴痴凝望着。 长期行船疲溃的内心,在这瞬间被眼前景色给治癒了。 比起真正的金银财宝,这场洒满天际的金雪更为珍贵。 而在甲板的角落,在这片茫茫白雾之中。三人敞心欣赏这场特别的雪,从别人眼里看来,他们就像一对幸福的年轻夫妇和他们的孩子。 然而他们却只是毫无关係的三个人。 (序章:南方金雪,完)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一节)(20/7/13校修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一节) 黎明,东边山头刚亮起微光。女人背上她出生不久的孩子,徒步进入杳无人烟的深山。 路途遥远,天然兽径路小难走,外加背上的孩子,每一步都得特别小心。 孩子饿了掀开衣襟餵奶,自己饿了溪里抓条鱼。无人跡的溪里鱼又大又肥,火烤或用铁壶煮汤都美味。 累了就地而息,睏了席地而寝。 生起quot;啪滋啪滋quot;的营火,除了给予保护更能安定身心。 其实这段路程女人哭了好几回。其并非是旅途辛苦,而是思念起那些离开的人。 她想起过往幸福的日子,在一夕之间全变了。熟悉的人要不是离去,便是死去了。痛苦得令她喘不过气。 幸好手里捧着的孩子,餵饱奶后露出了纯真的笑容。那当下又填满了她内心的空洞。 心想要不是有了这孩子,自己也许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而离开吵杂世俗,听听小溪潺潺,听听虫鸣鸟语,总能让心情平缓些。这正是旅途的目的。 至于实际目的地每次都一样,是个又大又深的坑洞前。 这次抵达大坑只花了四天,比上次进步了一天。 远观大坑。它经过几个月的日晒雨淋,有些崩落,却依旧呈现十分不自然的正圆。 目测直径长达十公里,让人猜想是石砸出来的坑。但并不是。 这个坑曾经救下许多人的性命,但也同时带走了他们。其中包括了女人的爱人。 女人很清楚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却不明白自己为何还守在这里等待。 夜里寂静。仰望那大得过份的蓝月,比伸直后的手掌还大。 蓝月高掛莫名凄美。顿时孤独感缠身,一个念头抿着脣又想哭了。她多希望怀里的孩子能快些长大,跟自己说说话。 年復一年,女人对于他们会回来的盼望渐渐淡去。但每年仍旧会跟孩子到大坑一趟。 不同的是孩子不再需要背在背上。他已经能用他的双脚跟着自己跋山涉水。 女人明白就算他的脚步慢了些,就算他会累得哭闹,也没关係。 在孩子需要的时候,给他一隻手与鼓励,让他提起精神,靠自己克服困难。这样就是给他最好的教育。 第一次让孩子自己走完这段路程,一共花了七天七夜,比背在自己背上还慢上许多。 然而一年又一年,孩子成长得很快。 孩子六岁这年,路程已经缩短为三天。这时反倒是他跑在前头等自己跟上。 女人见孩子一天天成长是心满意足。当年那份思念在不知不觉中,全转移到了这孩子身上。 今年母子俩旧地重游,来到了大坑前。如今它匯集各山溪流,已经成了一个碧绿的大湖泊。 这座森林名为quot;沉默之森quot;。而在这诞生的湖,女人命名它为quot;沉默之湖quot;。 日阳洒在湖泊上,随着涟漪闪闪发亮。 女人每次见到湖泊,就会想起曾经住在这的quot;诺达米人quot;。因为巧合得,这座湖远看就像他们翠绿的眼睛。同时也跟这孩子的眼睛一样。 对这孩子而言,有这双漂亮的绿眼却不尽是幸,更可能会为他带来灾祸。 那是双不被世人所欢迎的眼睛,被认为是邪恶的象徵,能操控灵魂的异种人。但真正认识诺达米人的人,会知道他们天性善良,是具有灵性的人族。 「妈妈,湖里,鱼。」男孩跑来指着碧绿的湖。 「阿莫,你是想说湖里有鱼对吧?」 孩子用点头取代回答。 他已经六岁了,却因为少与自己以外的人接触,导致他现在连说话都不流畅。 女人一想到这孩子,将来的就学问题就头疼。多希望他能跟自己一样,有着平凡的黑色眼睛就好。 莫依-洛特是这孩子的名字。而这位母亲名为贝亚-洛特。 「唉…再这么下去,我也快变得不会说话了。今天要在这里休息过夜,趁天黑前来教你钓鱼好了。」 莫对于钓鱼这个词不是很懂。但看了贝亚製作钓竿的过程,他两眼发亮,充满兴趣。 贝亚截下青竹做为钓竿。其纤细且强韧,弹性佳又不重。怕它刮手还用石子打磨了下。 钓鱼线则利用树皮纤维编织而成。浮标则绑上枯木就行了。 至于鱼鉤的部分比较困扰,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材料,想来想去只好牺牲自己一隻耳环来担当鱼鉤。 钓竿在贝亚巧手下完成。样子虽简陋,装配却齐全。 贝亚教了莫钓鱼的方法后,将钓竿交到他手中。 「那今天晚餐就交给你了。妈妈我累了去旁边休息。记得!绝对不能踩进水里喔。」 贝亚倚树而息,见莫一个人也玩得开心,内心却感到满满亏欠。 因为大人的错误,让他无法像一般孩子一样跟大家玩耍。 旅途堆积的疲劳使眼皮沉重。自叹明明二十才过一半,却觉得自己这几年老了很多。 最后乾爽的秋风,还是闔上了贝亚的眼睛。 当她醒来时,太阳已经下斜四十五度。 昏沉的走到湖边,见莫蹲在岸边,盯着枯木浮标动也不动。 「有钓到鱼吗?」 莫苦着脸摇头。 贝亚接过钓竿,拉起鱼鉤一看「唉呀,虫饵早就被鱼吃掉了,当然钓不到鱼囉。亏你还这么有耐心一直等。再去挖条虫试一次吧。」 原本神情委靡的莫,在听了贝亚的鼓励后,又马上动起身去掘土。 没过多久。 「妈妈,你看!你看!」莫眉开眼笑的跑来。 这回他的鱼鉤上,鉤了条肥美的大鱼,少说有一尺长。 「哇!阿莫真厉害,这么大的鱼可不好钓。太好了,今天晚餐有着落了。你想吃烤鱼还是喝鱼汤呢?」 莫一听瞪大了眼,开心的笑脸马上纠在一起,更把鱼藏到了背后。 「怎么了?你今天没什么吃,应该很饿了吧。烤鱼很香很好吃的喔。」 「我不要!我不要牠死掉。妈妈…我们今天吃别的。」 对于飢饿的肚子,与烤鱼的诱惑,莫的眼神没有一丝动摇。 贝亚好生无奈。他竟然对条鱼起了怜悯之心。犹豫要不要来个机会教育,却见他天真模样,自己又心软了。 「好好好,我不会杀牠。那我帮你把鉤子拆下来,不然再这么下去牠也活不成的。」 莫眼睛转了转,把鱼交了出来。 贝亚小心翼翼拆下鱼鉤。只可惜牠把鱼鉤吃得深,拆下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阿莫,你听我说。就算你现在放牠回湖里,牠也活不成了。」 莫一听抿紧了唇,眼眶默默泛着泪。就像是在责怪自己把鱼钓起,害死了牠。 贝亚小小叹气后,闭上了眼睛。她欣慰着莫有一颗善良的心,就跟他父亲一样。但同时也为他的善良感到担忧。 当年他的父亲就因为善良与单纯,面对我们卑鄙的瓦塔斯人吃了大亏。 「阿莫,你知道什么是食物链吗?」 莫摇头。 「你听好了,生命活着是需要能量的。就连草原上最兇猛的狮子,不狩猎也会饿死。而你现在就是飢饿的狮子,必须要吃东西。更何况狮子不一定每次都是你。你总会有被当猎物的时候,到时候别人也不会给你机会。」 莫平常不太说话,样子看起来又傻又呆。但他其实很聪明,大多事情一点就通。 「来,我教你杀鱼。你办得到吗?」 贝亚将刀子交到莫的手里,握着他的手,一步步教他使用。 夜里,除了星空、绿月与湖里绿月的倒影,只剩身旁营火的亮光。 营火上头架着滋滋作响的烤鱼,香味四溢,引来不少夜行动物的徘徊。 莫吃这条鱼的样子特别幸福,像是在说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 贝亚道「这条鱼用牠的生命换来你的温饱,要感谢牠的牺牲,让你有能量活下去。吃乾净就是给牠最大的尊重。」 莫用身体领悟了这点,永生不忘。 日阳躲进山后,不仅气温骤降,蚊虫也多了起来。 贝亚给营火添了特殊的乾枝,让营火烟附有草药的香气,提高驱蚊能力。 回过头,见莫望着什么也没有的地面发呆。他古怪的性格贝亚始终摸不透。 「火堆里有什么吗…?明天就要回去了,累了早点休息。这边石头细小,大石头捡一捡躺起来应该很舒服。」 「鱼,掉进土里了。」 「鱼?什么鱼??」 贝亚纳闷鱼早就只剩骨头了,哪来的鱼? 「妈…鱼也有灵魂吗?」莫盯着刚刚杀鱼的地方。 贝亚手上的乾柴,忽然散落一地。她倒吸一口气。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莫这么说。 原来阿莫也看得见灵魂…… 「…虽然妈妈我看不到,但我相信是有的…以前有个人跟我说quot;不只是生命,世界万物都存在着灵quot;。」 莫咀嚼了这段话,只说「那个人是爸爸吗?」 两人四目相交,贝亚却张着嘴,一个字也达不出来。只是偷偷懊悔,明明很不想回忆起那个人,为什么自己要提起他? 还等不及贝亚回应,莫又接着问「爸爸他在哪里?」 这问题尖锐如箭,刺进了贝亚的心坎。 贝亚不曾提过他的父亲,甚至是父亲这角色。因为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离开了。 但莫早在故事书里,知道了何谓quot;父亲quot;。只不过他从没开口问过。 贝亚也晓得,这是迟早都要面对的问题,早就思考过无数次。只是终究没能得到合适的答案。也没料想到这难题会来得如此之快。 尤其在孩子懵懂的状态下,更难以回答。 何况…自己抿紧双脣,根本没办法开口。悲伤已经涌到了喉咽,只要一松口肯定会当场哭出来。 要是阿莫还不懂事,自己绝对会像以前那样放声大哭。如今为人母亲,在孩子面前又怎么能表现得脆弱。 「阿莫,对不起…妈妈我也不知道…」 贝亚吞回悲伤,勉强答出话来。而莫却不懂。他用哀求的眼神说「妈妈…我想见爸爸…可以吗?」 轻轻几字,却将贝亚的心彻底击碎。她这些年来的思念、委屈、辛劳,突然间同时涌了上来。 眼里的孩子,模糊了起来。 她紧闭的双唇还是松开了。再也忍不住积压已久的悲伤,没有保留的哭了出来。哭得像个孩子。 「呜…阿莫…我…我也好想再见见他。我真的…好想他。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办不到…呜……」 忽然,贝亚感到衣角被拉扯了几下。她往下一看,见莫正对自己微笑。 他张嘴温柔的唱起歌来quot;不哭不哭,难过的时候,只要想想甜甜糖果就会笑呵呵。不哭不哭,难过的时候……quot; 这是自己教给他的歌…… 莫左右摆盪着小脑袋瓜,唱了三轮。妈妈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哭得更加难过,大把大把的眼泪滚滚落下。 他纳闷妈妈唱这个的时候,自己都会变得不想哭了。为什么这方法对妈妈没用? 就在莫前后跺脚不知如何是好时,贝亚弯下腰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 「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阿莫。」 莫虽然不懂原由,但得到妈妈温暖的怀抱,自然也是十分喜悦。 天下有哪个孩子不喜欢的。就算有,也只是嘴上的害臊罢了。 莫即使很想见父亲,固然是基于好奇。其实见不见都无妨。他内心很清楚,有妈妈就足够了。她就是自己最温暖的亲人。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待续...)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二节)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二节) 三年过去,莫九岁。 贝亚反覆思考后,决定还是让莫去上学。 但在这之前有件事必须先处理好。那就是教莫如何正常说话。因为他除非必要,否则根本不愿意开口。 这让贝亚伤透脑筋,也开始质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 根本原因还是他的眼睛与眾不同。贝亚害怕他被人欺负,在生下他后就搬到偏僻的山上,导致他的生活中没有语言。 两人的生活贝亚没有人能对话,莫也就没有学习的机会。只有贝亚一人唱独角戏,让他语言学习变得很缓慢。 莫从小就不喜欢说话,贝亚也没特别在意。而且很奇怪的,平常两人只用眼神交流,竟然就能懂彼此需要什么。等到贝亚察觉时,他已经习惯不用嘴巴说话了。 「阿莫我跟你说喔。从现在开始,你如果不是用嘴巴跟我说话,我都不会理你喔。」 贝亚才刚说,莫就以皱眉与摇头表示不要。 「不行不要,我说…」 贝亚突然想到不能理他,马上合紧嘴巴。 但这让她又想到盲点。如果莫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那他又该如何学习说话? 「天阿…算了算了,我认输。」 贝亚除了平常多对莫嘮叨几句,也想不出其他办法。还是只能赶快送他去上学,让他早点跟同儕交流。 一年又过去,莫十岁。 quot;喀喳…喀喳…quot; 闪烁银光的金属剪刀,剪在粗硬的毛发上,发出清脆的剪切声,一撮一撮乌黑毛发缓缓飘落地板。 贝亚专注在莫头发上说「明天就要上学了,你会紧张吗?」 「我不想上学,我不要去…」 去年贝亚想到了一个让莫学说话的办法。那就是把他送去山下农家,到梅子伯田里帮忙。顺便给爱说古的梅子伯好好对他说几句话,当作上学前的预习。 梅子伯是个爱说古的独居老人,突然有个孩子陪他也很开心。 这一年来莫除了说话大有进步,田事工作也让他成长了许多。贝亚自然放得下心让他去上学。 贝亚剪下最后一刀,仔细打量一番。满意得弯曲手肘,将五指插在纤细的腰间。 「阿莫的头真不好剪,一不小心就容易剪坏。还好这次剪得不错,不然明天上学肯定会被同学嘲笑。」 「妈…我不想要上学。」 贝亚双手环过莫头的两侧,解开系在他颈后的白巾。 「不行。」 剪完头后,莫待在浴室镜子前好一阵子。因为镜子里的人像总是跟自己对不上。 绝对不是头发变短的缘故,而是那黑色的眼瞳。黑色的… 三个月前贝亚为了让莫上学,花了不少钱从国外订了一副无度数的黑色隐形眼镜,并要他在上学前先戴着习惯。 贝亚态度坚决,莫也只好认命乖乖戴上。除了睡觉拿掉以外,其馀时间通通戴着。 即使莫已经戴了两个月,还是很不习惯。每次经过镜子时,都会忍不住皱眉头。 「妈,为什么上学一定要戴着它?眼睛会痒痒的很不舒服。」 「因为你的眼睛比较特别,城里没有人的眼睛像你一样。乖,为了上学忍耐一下。」 「为什么不能不一样?难道以后都要一直戴着吗?」 「等你长大些,我会告诉你原因,到时候再让你自己决定。在这之前你先乖乖戴着。」 两个月以来莫重复问过好多次。虽然贝亚都会耐住性子回答,但每次回答也都差不多。 隔天早晨,莫上学第一天。 窗外天还未亮,连鸟鸣都未响。莫被房门外锅与铲的碰撞声,还有煎蛋的香味给吵醒。 莫惊讶妈妈竟然比自己还早起。从去年到梅子伯田里工作后,自己就必须早起去帮忙。反而是妈妈工作的关係,半夜还能听见她房间传来打字机的quot;答答quot;声。平常这时间她应该才刚睡而已。 餐桌前,贝亚不断打着哈欠,还硬是撑起厚重的眼皮,更把她漂亮的眼睛弄出浓浓黑眼圈。 这时莫就明白,妈妈为了让自己去上学,直到现在根本还没睡。 饭后,莫换上制服。其材质柔软舒服,衣绣精緻漂亮。左臂的金色皇冠是quot;瓦塔斯帝国quot;国徽,右臂有艘船的图案则是quot;诺良教育学殿quot;校徽。这还是他第一次穿上这么高级的衣服。 莫见妈妈打量了自己露出满意的笑容,问「我今天不用去梅子伯那里吗?」 「不用了,以后都不用了。你现在只要好好读书,去看看这个世界就好。」 莫不必到田里滚烂泥是很高兴,读书也很喜欢。但这句话听来却不觉得开心。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贝亚牵着莫的手走出家门。 两人穿过树林小径到山脚下时,日阳才刚从山顶冒出头。杂草丛生的小径也升级成碎石小马路。眼前田地将平原划成一格格绿色方块。 沿着小路往前,越是近城住家就越多,路也铺得更好更宽。 走了一个小时,过了城门守卫,进了城。 城里整齐明亮,楼高路宽并不拥挤,建物建龄全不超过十年。治安良好,人来人往的马路上常有士兵巡逻。居民穿着也明显要城外好。 马路上除了兽车,也有更多机械动力车。有燃油也有最新蓝石科技,车辆底盘微微发出蓝光。像蓝水晶稜角透出的光,又像烈阳下闪烁的波浪,美丽动人。 两人搭上公车到了学校。 学校没有围墙,只有灌木丛作为土地分界。整齐翠绿的草皮,树木被人工规则排列,乍看下像座大公园。白石大楼栋栋相连,使用大量玻璃设计,阳光下闪亮刺眼。 校园没皇宫的壮丽,却有它的雄伟。没有教会的高雅,却有它的庄严。 莫这辈子没进城几次。唯一有印象的一次是自己发着高烧,妈妈背自己进城找医生。 莫对整座城镇都充满新奇。过去与他相伴的只有那座森林,都市高楼什么的只在书本里看过。太多新鲜的东西一次映入眼帘,根本来不及一项一项细细品尝。 开学日,低年级都有父母带着小孩来上学。校园里人多热闹,让莫紧张得牵牢贝亚的手。 贝亚带莫进教室,弯下腰帮他摺好领子,温柔的在他耳边说「上课要乖乖听老师的话喔。」 「…………」莫点头答应。 「你不说话,别人是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你还记得吧?绝对不可以把隐形眼镜拿下来,也不可以说你看得到灵魂之类的话。那…妈妈我要回家囉。」 「嗯…」 贝亚离开了。 莫坐在座位上。环境陌生使他不安,却又感到兴奋。心境就像从小生于荒野,而突然流浪到城里的一条野狗。 同学间的陌生也让教室陷入异常的安静。 「各位同学大家好。老师我是你们的班导师,我的名字是,莎露-姆多,叫我莎莎就可以了……」 莎莎老师在台上说了很多话,但莫一句也没听进去。 原来莎莎要同学们上台自我介绍。 轮到莫时,莎莎见他迟迟没有反应,直接把他带到黑板前,面对台下的同学。 莫没有害怕,只是不明白现在要做什么。也自己疑问着,为什么大家都是金发呢?不是应该都黑发吗? 莎莎见莫在台上发呆,她耐心再教一次。 「洛特同学。你要先说说自己的名字,说一下你的兴趣,平常都做些什么。」 莫晚读了两年。在小孩发育阶段的两年,让他的外表上相较别人成熟许多。但他也是上台唯一讲不出话来的人。 莎莎问「洛特同学,请问你的名字是?」 「莫依…」 莫是回答了,却也不打算接着说下去。 莎莎又问「那…你的兴趣是?」 「跟踪野熊…」 这回答差点让莎莎给水呛死。原本分神的同学也都回神来,抬头看向台上。 「咳…咳咳…没事。洛特同学,你说一下你是怎么跟踪野熊的。」 莫回想起那时候的经过,试着把回忆转成语言。 「我家后面有很大的森林。我都在那里玩,常常看到很多脚印,只要我沿着大脚印走就可以找到熊。如果是小脚印就可以找到猪阿、鹿阿或是狼阿……」 莎莎听得眉头都黏在一起,觉得这同学在胡说八道。但看他诚恳的样子又像真的。 「嗯…熊跟狼是很危险的动物。牠们都没有攻击你吗?」 「没有,因为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 莎莎抓了抓头「…那你还有其他的朋友吗?」 「我最好的朋友是大灰还有小灰。牠们头上都有角,尤其是大灰的又大又粗。牠们最喜欢吃菜梗,也喜欢吃蚯蚓。然后最厉害的就是挖洞了…」 「你那两个好朋友不是人吧…那牠们是什么动物呢?」 「是牛角兔。」 「这样阿。」 莎莎松了口气。因为这已经是他说出最正常的话了。 即使莫的表达能力有待加强,内容却吸引着大家的耳朵。他的每一句发言都让同学惊叹。 同学们在台下议论,他根本是异世界来的怪人。但也同时对他產生了崇拜的眼神。 下课休息时,不少同学围在莫旁边「熊很大隻吗?叫声很可怕吗?」「牛角兔的角会拿来攻击对不对?」「山里面有会飞的红翅鼠吗?」「真的有三尾蛇吗?」 莫确实看过不少奇特的动物,但远远不及他们对于山里的天马行空。 他也因此被迫说了好多话。 短短几天,莫的说话能力进步了许多,回到家里也比较愿意开口说话。 贝亚听莫开心得分享学校里发生的事。不管是什么事情,她听着听着就笑了。 饭桌前,贝亚捧着脸颊,只是看看窗外、看看时鐘又看看莫,就觉得很满足。因为过去所经歷的苦难,让她懂得知足,明白这样平凡的生活得来不易。 她只盼莫能健康快乐的长大,去过着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待续...)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三节)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三节) 莫虽然只有十岁,却有着清晰的逻辑思维。他在上学的第一天里,就发现一件诡异的事情。 不论是城里或城外,街上几乎都是黑发人。然而校园里学生却超过一半都是金发,黑发反而是少数。 莫问了贝亚才知道。原来上学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件奢侈的事情。尤其是诺良学殿这种贵族学校,只有地位、身分、财力兼具的家庭才有资格就读。 莫也纳闷家里看起来就不有钱,自己又为什么可以读书呢?这他一併问了。 但贝亚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瓦塔斯残存的封建制度里,金发是贵族的象徵。国家禁止平民染金发,加上贵族拥有优先读书的权利,才使得校内金发学生比例特别高。 上学几天后,莫又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 这里的学生多半是官僚家庭。十个有六个的父亲要不是做官,就是高等将领。 而金发家庭除了官僚,其馀几乎无业。反观黑发家庭在官僚以外,还有更多来自富商、大老闆,甚至是博士、学者、医生、科学家,或像贝亚这种特殊职业等等…全是来自各行各业上流人士。 国家对贵族的善意,反而造就了一事无成的贵族。 莫上学一个月后,也像个正常的孩子,结识了许多朋友。 「莫谢谢你!你又帮了我一次。我爸爸很高兴,还夸奖我很聪明!」 「你好意思说。答案是我想出来的,你只是把答案背下来而已。」 跟莫说话的同学名叫司卡-立莱,他性格老实、内向,是个黑发黑眼标准的瓦塔斯人。 然而能就读诺良学殿的黑发人家境都不简单。司卡家里经营诺良岛数一数二大的商会,更是有三个妹妹的独子,从小被赋予很高期望。 只是老天赐给他一个很好的家境,却没给他一个聪明的脑袋。 司卡搔搔头「对啦,是你聪明。可是我也没办法阿…我爸我妈一直希望我能争气些。唉…要是我能聪明点就好。」 「为了让你多动脑,所以我决定以后不帮你了。」 「怎么可以这样…」 昨天司卡问莫「你来帮我想这题。早上我爸又问我问题了,要我放学回去给他答案。」 题目是这样的:如果今天商船资金有一百银,要从诺良港到比特港行商一趟,中途经过雾港。商船如何买卖才能获利最多?获利多少? 诺良港每百斤米、麦、果价格分别为二十银、十银、三十银。 雾港每百斤米、麦、果价格分别为十五银、十五银、十五银。 比特港每百斤米、麦、果价格分别为十银、二十银、二十五银。 莫花了五分鐘算了出来。 「总共能赚七百五十银。嗯…扣成本一百,利润是六百五才对。」 「为什么…!?怎么可能赚这么多?」 司卡低头掐指嘀咕着「如果一百银可以买一千斤麦…到雾港再卖掉…啊啊啊…啊啊。」 「只要每次入港口都做一次最划算的贸易,最后回到诺良港再卖出就行了。」 「我算算…一百买、一百五卖,然后有一百五再买、再卖……咦!真的可以赚到七百五欸!」 莫道「是六百五啦。」 「对对对,要扣成本的一百银。」 「走啦,别再算了。我们出去玩,我在校门口树上发现一窝四翅鸟,我们抓虫上去餵牠们。」 「等一下!我要再算一次,不然我回家又会忘记怎么算了。」 莫认为司卡是一个认真的孩子,却总是无法得到他父母的认同。每当他想破头也想不出答案,自己却轻易想出答案时,虽然获得了满满的优越感,但同时也为他感到怜悯。 秋天过去,迎来冬天。 早上天还没亮,莫跟贝亚母子俩已经开始吃早饭。 莫见贝亚今天又是垂着眼袋,一脸没睡饱的模样。 「妈,你昨晚又没睡觉了对不对?」 「被你看出来了,有这么明显吗?我还以为我演得很好…哈阿~阿。」贝亚说着又打了一个大哈欠。 莫曾问贝亚,为什么总要在半夜里工作。她只说quot;因为我喜欢晚上的寧静,工作起来特别有效率quot;。至今莫还是无法理解。 「梅子伯常说不睡觉容易生病,而且皮肤会变差,还会老得特别快喔。」 「嘻嘻,这我倒是不在意…不过一转眼我都已经三十了。阿莫也真的是长大了,很多事都不需要我来操心了。」 贝亚宽心一笑,用她温暖的手掌摸了莫的脑袋瓜。 莫被母亲一夸笑得开怀。他穿上鞋子,踏上了上学的路途。 从三个月前开始,莫就能自己上下学。现在已经非常适应了学校生活。 进入冬天,太阳东升慢了些。家门前的树林里还十分昏暗。若是一般人,大概连路都看不着,会迷失在树林里。然而这样的光线,对莫的眼睛来讲已经足够。 到山脚下石子路,能见一格格农田不再是绿油油,而是一片片的金黄稻穀田。稻穗饱满低垂等待农民收割。 一大清早已经有许多人在田里工作,一捆捆稻穗被丢上牛车。有些稻穗已经被打成稻穀,装袋准备送进城里。 年末十四月,城外这样的场景十分常见。除了准备迎接新年外,辛劳一年的耕耘,也正式进入收割期,是农民最开心的月份。 莫原本也是他们的一份子。纵使现在已经不是了,还是与他们一同感到喜悦。 不知道梅子伯是不是也开始收割了。莫想着想便绕了过去。 小小农舍被金黄稻田给包围,一旁停了辆装满稻穀袋的牛车。看来梅子伯也准备到城里一趟。 老牛见到熟人开心得quot;哞quot;了声。 莫也温柔的抚摸牠的头毛,让牠舒服得甩了甩尾巴。 牛声哞叫后,仓库里走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是梅子伯。他驼背严重,难想像还能挑担挥锄。 莫听说他的孩子都在杰艾大陆,而他的老伴也在几年前过世了。现在只剩他一人在郊外务农。 「原来是阿莫。来来来,先进来喝杯热茶吧!早上一杯热热的梅子茶对身体很好喔。」 这就是梅子伯的由来。 「不了老伯。今天我晚了些,我还要赶着到学校去呢。」 「啊!我又忘了。老了总是忘东忘西。刚好我要进城,你要不搭个顺风车?」 莫是很想坐,但车上装满稻穀,感觉老牛拉起来已经很吃力了。 梅子伯见莫犹豫又道「牠壮得很不用担心,也不差你那几斤肉。」 老牛很有灵性得quot;哞quot;了一声,似乎表示认同。 莫坐上车。老牛拉起车真的一点也不吃力。 「为了今年丰收,我还特地把车轮都保养一遍,好拉得很。若牠拉不动也是我该退休的时候了。」 莫对梅子伯的崇拜,胜过那些战场英雄。儘管平凡却努力生活,保护他珍爱的人事物。 越近城路铺得更宽更好,牛车不再颠簸。 到了城门下。有两个士兵对进城民眾,进行辨证与盘查。他们见到满载货物的牛车,更露出诡异笑容。 梅子伯出示了商会许可证。士兵点头认可,却又比出五根指头。 「五银?没听说最近要提高税收啊,这车穀应该没这么贵吧?」 「反正你那车随便卖也有五十银,五银便宜得很。如果下次再遇到我们就直接给你放行。」 「但是…这…」 士兵见梅子伯样子为难、迟迟不答应,又道「好啦,今天特别优待四银,不准再议价。」 士兵态度坚硬,梅子伯不想惹事,乾脆就掏钱出来。 「不可以!为什么要给他们钱?」 莫亲眼见梅子伯的心血被剥削,心里不平得跳了出来。 「阿莫没关係,人家站岗也是很辛苦,给些小费也无妨…」 「才不要呢!我们不走这边就行了。反正进城又不是只有这个门。」 两士兵听了怒道「死小鬼你乱叫什么!」「有种你再说一次,看我教不教训你!」 莫不听梅子伯劝和,还直接顶撞士兵,让他们更火大。士兵折拳发出骇人的quot;喀喀quot;声,作势要打人。 莫过去在森林里,见动物间有争执都是用武力解决。他自然得把这定律带到人类社会,捲起衣袖想要一拼。 梅子伯见老牛跺蹄也准备参战,赶紧站到中间圆场。 「好了好了…四银就四银。小孩不懂事,你们大人有大量,何必跟个小孩过不去。」 「哼,早乾脆点就不必这样浪费时间了。」 士兵才刚伸手收钱,背后就印来骏马黑影,让他们不寒而慄。 黑马上是个茂密黑发的中年人,面容肃穆凛然。整体给人很强大的压迫感。 「啊!是萨尔侯爵大人…我们…」两士兵纷纷单膝下跪请安。 「他们刚刚要…」 梅子伯打住正要告状的莫,从容道「大人,他们只是要检查牛车里装什么,这些都是刚脱完壳的稻穀。」 士兵见萨尔收起怒容,马上打哈哈「是阿是阿。近来治安不好,才打算仔细点检查…」 萨尔一听大骂「妈的!放屁!当我白痴是吧?不跟你们计较当我瞎子。是嫌薪水不够,还是活腻想上绞绳?我记得你们俩是耶呼手下。哼,果然是什么人带出什么兵。你们准备以贪污罪受审吧。」 士兵吓得头也不敢抬起。 梅子伯看得不忍。他道「萨尔大人。他们还年轻,再给他们些机会日后好忠于国家。」 萨尔听了再痛骂士兵一顿。 「老百姓养你们,还要老百姓来袒护你们,真是丢脸!再给我发现一次,我就地执法。起来!给我好好站岗!」 士兵听懂意思大喜,连忙向萨尔磕三个头。 「你们谢错人了。」萨尔说完就转头骑黑马离去。 士兵感激得向梅子伯道谢,也乖乖帮车辆秤了重,收取正常税收一银五铜。这件事才终于落幕。 「阿莫谢谢你,让我省下了不少钱。」 莫被夸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对自己的衝动有些懊悔,差点害梅子伯惹上更大麻烦。 「老伯…我觉得你好厉害,除了田里的事,连这种也处理得很好。」 「这没有什么,只是你还小罢了,很多事情你慢慢体悟迟早会明白的。」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待续...)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四节)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四节) 冬天过去了一半。 莫望着光秃秃的树梢,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点子。 他跑进教室找了司卡,只可惜什么话都还没说,就被司卡泼了冷水。 「不行,我今天不能陪你玩了。如果我放学还没解出答案,我回家又会被骂的。」 「嗯…好吧……啊!不然这样好了,你先陪我玩,待会我再帮你想答案。这交换不错吧。」 「…那你要玩什么?我的瓶盖陀螺上次被我踩坏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时间再做一个。」 「没关係,那个我已经玩腻了,我们今天来筑鸟巢!」 「蛤!?筑鸟巢?要干什么…」 「鸟巢当然是给鸟住的阿!现在冬天快春天了。我们弄些鸟巢放在树上,应该可以吸引很多鸟来学校孵蛋。到时候在学校里就能看到很多种类的鸟儿了!」 「嗯…这样听起来满有意思的。」 「什么东西很有意思!?我也要参加!」 伴随着女孩柔和的声音,一个金发蓝眼的贵族女孩蹭了过来,笑容里露出一口残缺的乳牙。她名叫姍妮非亚-雷顿克尔,家里是有名的政治家族。 虽然姍妮的名字又长又难记,但她却是莫上学第一个记下全名的人。因为她长得很可爱。 莫对于贵族的印象就是傲慢又自大,但在她身上却感受不到这样的架子。反而因为活在不同的两个世界,对彼此有许多好奇。 「你又不知道要做什么就说要参加。」 莫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很高兴她能参加。毕竟人多有趣,而且她很可爱。 「我是没听到你们要做什么啦。但莫每次不都做很有趣的事吗?」 莫当作讚美收下,把计划跟他们俩叙述了遍。他们听了兴致勃勃,充满干劲。 三人趁着午休,把收集来的树枝层层叠起,再用藤蔓绑束固定。鸟巢雏形渐显,越做越有心得,每个人都乐在其中。 放学后,大家又聚到草地上继续作业。 天色渐渐由蓝转黄,每个人脸上都沾了些沙石,却一点也没盖过脸上的喜悦。 随后姍妮被她的管家接走。她从车窗探头出来挥手再见。 莫才想到「啊!最后一班公车要走了。」 莫在路口别过司卡。最后也没赶上公车,只好徒步出城。 街道宽敞笔直,路上行人稀疏。随着日落天色越来越暗,两侧整齐街灯亮了起来。冬天北风冷又强,吹得路树影子在马路上摇曳。两旁住宅有透光的不到一半人家。 莫总有些说不出的凄凉,感觉这里曾经更加繁荣。 虽然街灯整齐而美,但相对的这里星空并不美,完全不及山上。 路旁摊贩热菜香味扑鼻而来,肚子quot;咕嚕咕嚕quot;的抗议,使得莫加紧了回家的脚步。 隔天清晨,白月高掛 贝亚才刚熄灯准备休息,就听见楼下厨房有声音。下楼见莫已经穿好制服,自己动手煮早餐了。 「天…阿莫,你这么早起做什么?现在才四点欸,我正准备睡觉你就起床了。」 「我想早点到学校,多收集点树枝多做几个鸟巢,这样就有更多鸟儿会到学校里来了。」 「这样阿…那你烧火小心点。阿~我睡了。」 昨晚贝亚就已经得知莫的伟大计划。她从窃笑变成哈欠,带着睏意倒在了床上。 莫为了能早点到学校,今天没绕去跟梅子伯打招呼,一路跑进城。 夜哨士兵打着哈欠,远远见到莫跑来「臭小鬼今天可真早。」 自从上次莫跟城门士兵打过交道,那两个士兵特别认得他,后来也都省去了辨证。 「叔叔们早。」莫问了声早,一溜烟就跑进城了。 「马路上给我看车,小心点阿!」「这小鬼到底在搞什么。」 这时天才刚亮,连公车都没有。 莫毫不犹豫奔往市中心去。他到了校门口时,门竟然还是关着的。 正计划着从旁边灌木丛偷偷爬进去时。 「喂!小鬼。现在都还没六点,你这么早来要干嘛?」 莫被低沉的声音吓了一跳。说话的是个样子凶巴巴的警卫,看起来就不好惹。也庆幸着脚还没抬起来。 莫把他的伟大计划告诉了警卫。没想到警卫竟然转怒为笑,还特别为莫开门。 心喜道谢后进了校门,又继续昨天的工程。 天色渐渐转亮,学生陆陆续续到校。 莫虽然手边在忙,还是偷偷注意司卡他们来了没。毕竟大家一起做事还是来得有趣。 好不容易等到司卡来了,他却是低头一脸沮丧。 「司卡你怎么了?感冒了吗?」 「没有…昨天太晚回去被我爸臭骂一顿。我的心情从昨天糟到现在…之后我都要准时回家了。我爸还买了习本要我每天写,还说之后要帮我找家教…所以鸟巢计划我可能没办法参加了。」 「…抱歉……」 司卡的难过让莫感到愧疚。因为追根究柢是自己造成的。 在这之后司卡被迫用功读书,莫也不再去打扰他。 直到最后工程,莫才拉着司卡来参与,将十多个鸟巢分散到了校园多棵树梢上。 司卡虽然没能帮上什么忙,但他依然能感受到那份成就。 「莫…谢谢你们。」 莫笑道「哼。谢什么,这本来就是大家一起完成的。而且是姍妮提醒我要记得找你,不然我都忘了有三个人呢。」 姍妮反驳「少来了,明明就是莫这几天一直掛念着,要不要去找司卡才好。」 「你们……」司卡感动得快哭了。 「你们这些臭男生少噁心了。真希望鸟儿们赶快住进来。」 此时三人收穫满满成就感,期待着会有多少鸟儿搬进牠们的新家。 只是期待越高,落空后的失落越深。 「已经一个月了。明明帮鸟儿盖了这么漂亮的家,为什么牠们都没有搬进来呢?」 姍妮失望又困惑,树下另外两人同样不解。 「也许只是要再等一阵子鸟儿就会搬进来了。」 「可是…都那么久了。还是我们的鸟巢做得不够好?」 「没有关係,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鸟儿还不喜欢也没办法。」 莫安慰着两人。但其实最不甘心的就是他自己了。 「哈哈哈…就是因为你们做的太好了,牠们才不敢住进来。学校在市区里本来就少有鸟类飞来。牠们对于住所挑得很,这里人来人往又吵杂,牠们可不喜欢。」 老成的笑声是上次的警卫叔。他说完又提着工具瀟洒而去。 莫放学回到家又马上往山里去。他循着小小足跡,拨开草藤,一双恶狠狠的红眼睛瞪着自己。 那是隻灰白长角的兔子,牠拉高身子守在洞口。 「大灰你看,我带了好吃的喔。」 莫拎着提袋,在大灰面前晃呀晃。里头装了卖相不好的红萝卜,还有一些菜梗。全是跟梅子伯拿的。 大灰闻到食物的气味,放下戒心凑到莫的脚边。 牛角兔生性凶悍。要不是跟牠们有些熟识,早就被当入侵者攻击了。 莫趁大灰开心啃着红萝卜,朝兔洞里探了头。 傍晚天色已暗,兔洞里更是漆黑。莫却能清楚见小灰就在洞里休息,还发现令人欣喜的事情。 小灰身旁围着许多红红的小身躯。牠们竟然生了一窝小兔子!怪不得前阵子觉得小灰动作变得迟钝,原来是已经怀了孩子。 莫将红萝卜放在洞口。小灰闻到食物探出头来,把萝卜拖进窝里啃食。 牠们吃得开心,莫看得更开心。离开前不忘把草藤盖回原状。 林中鸟鸣不断,非常悦耳。 莫其实是受警卫叔的啟发,来看看鸟儿们的窝长得是什么样子。 虽然过去都在森林里打滚,却很少仔细观察。凭着记忆,鸟窝都只是树枝叠起的碗状巢。 然而并非如此。 莫循着鸟鸣爬到树上,发现了各式各样的鸟窝。不同鸟种喜欢住的窝都不一样。 不仅是树枝堆叠的,也有土砌成的,或是树干凿出洞来的窝。 莫不明所以的松了口气,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想想鸟儿们如果能在这里快乐生活,又何必强求牠们住进我们筑的巢呢。 倚着树干放松心神,沉浸在大自然中。久违的放松感,让他感叹自从上学后,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像现在这样了。 当莫张开眼时,又一次见到了灵体充满四周。他偶尔能见,并不惊讶。 灵如同空气般的存在于世上每个角落。 祂们有时是蓝、有时是金、有时是红。不仅顏色,形状也不定。虽然多半是祂们生前的样子,但随着时间会渐渐模糊,最终都会回归大地。 许多人说鬼魂很可怕,莫却不认为。他很清楚祂们不会伤害任何人。祂们只不过是自然的一部分。 然而很奇怪的,只要是被莫注视的灵,都会有不自然的变化。似乎跟观测者的意识有关。诡异的关联至今莫自己也不懂。 隔天早上,莫对着人来人往的马路发呆。 经过昨天对山的怀念,让他再次感叹几个月前还在山里,如今却到了茫茫人海的城市中。 即使道路十分广阔,人群的压迫感仍旧沉重。城里的热闹刚开始还算新鲜,但当新鲜感消退时,重新萌生的是厌倦感。 莫听莎莎在黑板上讲课,粉笔quot;咚咚咚quot;写个不停。 他心想读书明明是很有趣的事,可是上课起来就是很无聊。课本的内容也是,翻过一次就不会想翻第二次。 连放学后的时间也被作业佔据,不想写还会被莎莎骂,甚至写联络簿跟妈妈告状。 虽然只是被念两句,但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坏事。良心受到谴责的感觉很不好受。 莫曾利用上课的时间,把整本习本全写完,连莎莎还没教的都一併解决。想当然是被莎莎骂了一顿。但比起妈妈的良心谴责,这样的臭骂反而不痛不痒。 教室外阳光灿烂,照得庭园草地绿油油。 莫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被关在狭小的石堆中。 「洛特同学!上课麻烦专心点,别老是看窗外。」 莫又被莎莎给点名了。同学如往常趁机鼓噪了起来。 「同学们安静!安静!来,我们接下来看……」 总之莫对上学越来越反感,不知何时开始怀念起梅子伯的稻田了。 放学时间,太阳翻红准备下山。 莫背着书包想去找司卡玩。但又心想大考将近,他正努力用功还是别去打扰的好。 找姍妮也不成。听她说最近家里都有宴会,必须回去参加。 唉,一天又无聊的过去了…回家算了。 莫心情一放松,又看见了灵体浮现各处。而城里更多了人形灵。 祂们都是城里最近往生的人。比起动物,人灵轮廓更清楚、更强烈。甚至还保留着生前的一些意识,做出生前的习惯动作。例如点菸、伸懒腰、沉思、睡觉、工作…… 然而这些动作都没有任何意义。祂们只是残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痕跡,很快得祂们都会沉落回归大地。 莫间着没事跟在灵的背后。他忽然发现城里的灵,好像有些诡异。 记忆中山里的灵都是漫无目的,随意飘流。但城里的灵却一致朝同个方位前进,十分不自然。 莫越走灵越多,也越相信事有蹊蹺。 因为要是灵前去的目的地相当远,那祂们应该会朝着同样方位移动。但才走没多远,祂们各别前进的方向,竟然出现肉眼能辨的角度偏差。这意味着离祂们正要前去的目的地并不远。 莫好奇得一路尾随,在快到市中心quot;克拉克尔广场quot;时,牠们开始往地底下沉去,直到灭顶完全消失。 克拉克尔广场常作为大型活动使用,平时是市集摊贩聚集地。现在是黄昏市场人潮最拥挤的时段,视野里全是人与摊车杂物。 莫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地底下有什么吗…? 拋开疑问这里吵闹得让他头痛。 quot;你也看得见灵对吧。quot; 莫一愣。耳朵听见的只有吵闹杂音,这句话却清晰得像大脑直接收到一样。 莫凭着感觉在人海中找到了来源。 那个人也正用双眼注视着自己。他是个把头染成怪异墨绿色的男孩,罗普-泊尼。他是自己的同学,只是从没听见他开口说过一句话。 莫曾跟他搭话,却被他完全无视了。他是班上第一怪人。 quot;你果然听得见我的quot;心语quot;。你正在找的是quot;灵的坟场quot;,你其实已经找到了,就在这个广场的下面。quot; 罗普用名为心语的方式,将这句话又传入了莫的大脑。 什么心语?什么坟场?莫更讶异的是他怎么办到的。 「罗普…为什么你可以这样说话?」 quot;你既然听得见,那你应该也可以才对。你不是跟我一样吗?这个给你看你就明白了。quot; 罗普走来,把手搭到莫的肩上。 突然间,莫的大脑又收到了他给的讯息。但这次收到的讯息不是句子,而是影像直接烙印在大脑中。 画面真实得如自己亲眼所见的清晰。其内容是罗普记忆里的东西,从他生长的地方,到他父母的样子、父母的教训,一直到他的思维。 莫在短短的几秒鐘内,几乎理解了罗普的一切。 原来罗普跟自己一样,有双碧绿的眼睛,而且同样用黑色隐眼遮盖。 包括他的父母,原本都是拥有红发绿眼的诺达米人。但为了生活在黑发黑眼的瓦塔斯社会,不得不拋开原来的身分,戴起黑眼、染了黑发,生活在诺良岛上。 莫更了解罗普不仅看得见灵,甚至能操控祂们,把灵实体化做出物理效果。 其中有一段影像让莫震惊。 因为影像视线低矮,莫猜是在罗普小时候。只见他把灵聚在苹果上,用些微的意识让灵向内挤压。突然间苹果就因为压力而爆开。 徒手要压坏一颗苹果,许多人都办不到。罗普却只是用想得就能办到。 莫突然畏惧了起来…如果罗普有意,那他可以轻易的杀害任何人,将人的头如同气球一样压爆。 quot;你想试试吗?我教你。quot; 罗普给的意念就像是教学,高效率的学习。 莫还来不及拒绝,一瞬间就学会了如何看见灵,甚至还能控制祂们。 莫照着罗普给的意念去做,一不小心就将摊上的一颗水果给炸了。炸得果肉、果汁喷散四处。那声巨响盖过鼎沸的人声,所有人将目光投到那颗粉碎的果子上。 「什么东西爆炸了?」「那巨响怎么回事!?」「水果怎么会自己炸开来?」 莫从没这么害怕过。如今他心悸难平、脑袋一片空白。 quot;请你不要害怕。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们也不会伤害任何人。quot; 莫第一次见到罗普露出微笑。而且是多么得亲切与真诚。如同在遥远的外地上,见到同乡人时的亲切感。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待续...)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五节)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五节) 一个月过去。 莫没有将操控灵的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含贝亚。 这段日子一有空间,就偷偷到山里练习灵的使用。 灵原本是摸不着的东西,经过意识却变得坚硬无比。幻化成刀子不仅锋利又坚韧,更比普通刀剑轻盈。 在形态以外,祂的力量更是可怕。只要配合操作者的意识,能轻松產生上百斤的力量。 被灵包覆的物体就好比手掌中的豆腐。只要稍微使力就能将其捏碎。 其实莫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使用祂,利用往生者的灵魂对祂们非常不敬。练习只是为了能掌控这力量,避免自己误用灵而伤了人。 莫学会灵的使用并没有影响生活,依旧平淡如往。 他也尽量不去想灵的事。虽然偶尔会好奇得看看周围有什么样的灵,默默观察祂们。 唯一改变的是罗普。他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大反转,从极冷淡变成极热情。 一大早,莫还没走进教室,走廊上就收到罗普沉默的语言quot;阿莫哥早安quot;。 自从克拉克尔广场后,莫不时就会收到罗普的心语。实在令他困扰。 莫虽然能控制灵,也听得见心语,却不像罗普能够使用心语。 假如罗普用心语问候,而莫说话答覆,就很像他自己在唱独角戏。所以他乾脆都直接无视。 quot;早餐吃了吗?我这还有几块麵包,有花生、也有草莓…quot; 「够了!罗普!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就用嘴巴好好说话,不要再一直对我用心语,我已经快被你弄疯了…」 同学们见莫单方面对罗普大呼小叫,纷纷盼来异样的眼光议论着。 「你们看、你们看,洛特同学在欺负泊尼同学欸。」「原来莫竟然是这样的人。」 莫很想一巴掌拍死这傢伙,却见罗普一脸无辜,心想他也是好意。自己心又软了下来。 quot;还有巧克力喔…quot; 莫气得快一命呜呼,顿时念起那个安静不说话的罗普了。 不对…他现在也没说过半句话…… 罗普在同学们眼里早是个怪小孩。近来莫跟罗普交集多了,他一隻脚也踏进怪小孩圈里。部分人确实会因此跟莫有所疏离,但这点莫倒是不在意。 莫明白罗普虽然怪异又缠人,但他人并不坏。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还要善良。 最近几天下课时间,罗普都被两个不认识的学生叫出去。 莫根据他们的外貌判断,至少是大两届的学长。 罗普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那两个学长看起来就绝非善类,怎么看都不像是罗普的朋友。 莫觉得不对劲,尾随在后。 他们三人先到贩卖部买了饮料、零食,接着又躲到校园偏僻的角落。 学长一开始就手来脚来,玩弄罗普的头发。 「你怎么会把头弄成这副模样,要绿不绿、要黑不黑的。很像头上长了绿藻,我看了就很不顺眼。」 另一个学长说「你一句话都不讲我也觉得很烦躁,我这人最不会猜别人在想什么了。等等,让我猜。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每次嫌你头,都在找你的碴?」 罗普摇头一句不发。 在莫看来那两人不仅面恶不善,说话更让人讨厌。心想肯定仗着罗普瘦小好欺负,才会找上他取乐。 虽然罗普平常很烦人,但莫早就把他当成朋友来对待。 莫没有犹豫上前,趁他们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转头就把罗普拉走。 没几步路,莫对罗普有点责骂的说「你为什么要跟他们走?他们欺负你怎么不跟老师讲?不然也至少跟我讲阿。算了…幸好你没对他们用灵。」 莫担心的并不是罗普,而是那两个学长。万一罗普真的生气起来,可不保证他们脑袋还能够完整。 罗普又难得微笑了起来quot;原来阿莫哥在担心我阿。但他们没有要欺负我阿,他们都是我的朋友。quot; 「蛤!?」 莫茫然停下脚步。两个学长很快得追了上来。 「喂!小兄弟!我们正跟绿头仔聊得起劲,你这样把人带走不对吧?」 「你该不会是以为我们在欺负他?我们人长得英俊善良,像是会欺负人吗?你说阿?」 是。但莫没说出口,只是很不好意思的抓抓头,装傻赔不是。 他们俩除了讲话直白有力,仔细一看他们长相都有些奇特。 一个两眼开了五公分有。另一个脸好像出过车祸,嘴巴有些歪斜。手里拿着的饮料是什么香蕉葡萄果汁,口味也是独特。总之是从里到外都怪异的人。 罗普不用说当然也是怪人。难道是所谓物以类聚… 不过这么说莫也是其中一份子。因为他很快得也跟他们俩混熟了。 这些怪人在莫眼里,只不过是不随世俗眼光而改变,用独我的风格自在的过活罢了。 学校大考后的早晨。 莫进校门时,遇见司卡跟一位穿着亮丽的女人走在一起。 本来想要去打招呼,但看那女人的脸臭如猪屎,似乎随时都会爆炸,明智得打消这念头。 司卡见莫也不敢多瞧一眼,乾脆假装两人不认识。 莫纳闷发生什么事了,悄悄走在他们身后一路到教室,再若无其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莎莎见到那穿金戴银的女人,连忙前去问候。 三人就站在走廊上攀谈了起来。 其实只能算是两人。司卡只是尷尬陪站,一语不发。 两人对话刚开始还算和平,女人却越说越激动。声音大到教室里也能清楚听见她们的谈话内容。 女人喊着什么没有管好学生、督导不周、教学方式有问题,对莎莎指指点点,口气越来越差。 莎莎沉住气挨骂,频频点头道歉。教室里所有人都怕得不敢出声。 原来那女人是司卡的母亲。至于她生气的原因,只是因为司卡成绩考差了。 莫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司卡平时压力会那么大了。 女人摆着臭脸走进教室,大声问「是谁!在考试前一直找司卡出去玩的,还玩到三更半夜。」 莫心想该不会是指我们吧?但哪有三更半夜。 视线飘向身旁的姍妮。她呆坐着不敢一动,甚至还害怕得发抖。 莎莎赶紧跳出来阻止「立莱女士别这样,你会吓到小朋友的。」 女人无视莎莎的劝说「学校是让你们上进、学习,将来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可不是玩闹、学坏的地方。说什么要做鸟巢,笑死人了,这么荒谬的主意是谁提出来的?」 莫心想完蛋了,果然是说我们… 他打从一开始对这女人就没好印象,就算今天不是事主,也很想回她嘴。如今她就是针对自己而来的。 莫两手插腰站了起来,理直气壮的对她说「是我说的。」 原先连头也不敢抬起来的同学,全都注目了过来。 「只有你吗?」女人又转头质问司卡「你不是说有两个吗?」 「没…有…」司卡吞吞吐吐也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两眼直瞪莫,用瞧不起的语气说「黑头发的,你家是做哪边生意的?」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而且我家才不做奸商生意。」 莫其实也不懂奸商是什么,只觉得这好像是骂人的话就拿来用了。却凑巧用得非常精准。 「在诺良岛上,有点见识的都知道我是谁…你说谁是奸商!?看你小不想跟你计较,少得寸进尺了。听你口气这么大,还是你爸爸在哪里当官?什么爵位的?」 爸爸?是谁?连莫自己都没见过。 「我才不告诉你哩!不管我妈做什么都比奸商高贵多了。」 「我警告你!你再说一次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好了好了,你们俩…」 莎莎见两人吵了起来感到心累。一个麻烦又惹上另个麻烦。她想要介入劝阻,却一点空间也没有。 「就是你脾气这么差,司卡才会每天闷闷不乐…」 「你最好马上给我闭嘴!我们的家务事才不用你来管。」 「难怪他会不想回家,回家就被逼着做不喜欢的事情……」 「闭嘴!你这没家教的死小孩!」 这些话戳中女人的痛处。她涨红脸高举手臂就往莫脸上挥去。 莎莎见状着急出手阻止。 但迟了。教室内同学一阵尖叫。 那女人已经飞了出去,向后撞开好几排桌椅才停下来。 女人痛苦的爬了起来。她愤怒的神情逐渐转成恐惧。 「你…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 「立莱女士你没事吧!」莎莎将她搀扶到一旁歇着。 莫很清楚她是被灵推飞。然而那并不是自己弄的,而是罗普。 莫怒视罗普,为什么要多管间事!? 罗普见莫气愤,马上惊觉自己多事了quot;对不起…阿莫哥,我…我只是想帮你出口气quot;。 莫虽然知道罗普出于好意。但他这一出手自己将遭遇更大的麻烦。 从旁人眼里看来,会认为莫出手推了她一把,让她跌了一跤。 莫当场被莎莎大声斥责。但她也陪同莫一起弯腰,向立莱女士道歉。 当然没能得到立莱女士的原谅。她气愤难消,恶言对待。 以莫现在的立场,只能单方面挨骂,直到她气消才离开。 莫承担了所有,吞下满腹委屈。过去在外受了伤,伤口再深、再痛从来没有哭过。反而在女人离开后,莎莎和气说教几句,眼泪就哗啦哗啦流下。 莎莎见莫有所反省不再说教,转为安慰告诉他没事了。只是这样的温柔却让莫哭得更加难过。 莎莎虽然责骂,但其实是站在莫这边的。就算他刚才真有动手,也是立莱女士先动手的。何况最开始也是因为她无理取闹。 只可惜是非对错往往只能屈就于现实的无奈。 放学后莫躺在校园里的草地上,对着夕阳发愣,一直到蓝月掛上夜空才回家。 莫终于明白,为什么司卡会这么害怕家人,会如此没有主见跟想法。 更了解即使自己家境平平,也要来得司卡幸福多了。从小妈妈只教导做人要正直,剩下的就让自己去寻找,寻找自己所喜欢的事情。 莫都不知道贝亚的教导有多幸福,直到上学后有多少父母来找过莎莎,要求他们的孩子成绩要如何如何。 每次一旁的孩子,就像刚刚司卡那样面露苦涩,像做了坏事般的无辜。 学校就像个监牢,把孩子们关起来,逼迫他们学习。 学习明明是件快乐的事,为什么要这样?莫不能明白,更开始对学校起了反感。 学校有同学能一起玩耍,比起跟动物玩还要有趣。但他依旧怀念以前自由奔放在森林里的日子。 莫晚了好几时才回到家。 他一打开家门饭香随之飘出。若是平常肯定马上跳了过去,但现在杂乱的思绪让他没了精神。 饭桌前,没了平时琐事间聊。今日的事莫隻字未提。 「今天学校还好吗?」 贝亚捧着书配饭。她的视线依然停留在书上。 「嗯…很好。」 「是吗。看你今天很累的样子。碗盘放着我收就好。」 「没关係,我没有很累,我收吧。」 莫吃饱后,抢先把空餐盘拿进厨房。 「那这边交给你收拾,我上楼去忙。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来找我。」 贝亚闔起书本上楼后,楼上又传来绵绵quot;答答quot;声。那是打字机的工作声。 莫一边洗碗一边偷偷掉泪。 其实心里有好多话想对妈妈说,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开不了口。 贝亚是他最信任的人。小时候从不顾忌、无所不谈,长大后反而多了份高傲。寧可将委屈塞在狭小的心房,也不愿意敞开给别人看见。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待续...)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六节)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六节) 隔天下课的空档,莫被莎莎叫进办公室里。 「昨天放学你去哪了?老师在你家等了很久,你一直都没回来。我都已经跟你妈妈说了,关于昨天的事还有转班的事情……」 莎莎见莫一脸茫然又道「她有跟你讲吧…?下星期你就要转进三年级了,以你的成绩应该是没什么问题。而且你的年纪是四年级才对……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老师说。」 原来妈妈昨天就知道了……转班?意思是要离开现在的班级吗?虽然不喜欢莎莎的上课模式,但除此之外自己还满喜欢莎莎的。而且这样不就要离开司卡他们吗? 「…我可以不要转班吗?」 莎莎听了面有难色「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总之你不用担心,只是转班而已,还是在我们学校。何况适合的年级更可以帮助你学习。而且……」 只是莎莎说什么莫都听不进去了。 自己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班级,又突然被迫到陌生环境去。原本就有点讨厌上学,现在又更讨厌了。 莫坐在教室里听课,却一句话也没听进去。他只觉得上学好烦闷,恨不得赶快下课离开这里。 傍晚,日已半落。 莫放学绕去梅子伯的农舍,远远能见他一人在田里工作。 路过一旁休息的老牛时,也顺道抚摸牠厚实的背肌。 老牛见熟人温驯得quot;哞quot;了一声,让梅子伯撑起驼背的身躯「是阿莫啊,梅子茶在老地方,你自己去弄吧。」 「好,那我先来帮忙!忙完再喝。」 「不可不可,这我来就行了。弄脏你的制服就不好了。」 莫听了脱去制服,还有学校的鞋子,再捲起裤管得意的说「这样就不怕了!」 梅子伯笑笑说「真是服了你。那今天就把这里都完成吧。」 莫又疑问「对了伯伯,今年都要夏天了,怎么还没有开始插秧?」 「因为今年是黑龙年阿。就怕祂会提早来,万一到时候稻作还没成熟,那可亏大了。所以保险一些,我今年只种容易成熟的蔬菜。」 「对吼!今年是黑龙年。我好像有听莎莎老师提过。」 其实莎莎上课时有很详细的讲说,只是莫根本没在听。 黄昏下两人背对着背,用同样的速度侧向前,把种子平均的洒向土壤。 「读书不是很累吗?你还来帮忙,这样我怎么过意得去。」 「一整天坐在椅子上,起来活动活动一点也不辛苦。而且我常常跟你拿菜,我才不好意思呢。」 「你以前就帮了我很多忙,我也没给你多少薪水,那些本来就都是你应得的。」 「不然这样吧,待会梅子茶帮我多加几颗梅子。」 「呵呵呵,那有什么问题。倒是半年不见,阿莫长大很多了喔。有读书就是不一样。读书应该很快乐吧?」 「是阿,很快乐。」 莫心想读书确实是很快乐,但这可不包括学校强迫读的书。 不知是梅子伯依然年轻,还是莫太过老成。两人相隔了至少两世代,谈起话来竟然顺畅如流。 两人两倍的速度,很快就播完种。最后再帮种子浇上甘甜的渠水便大功告成。 最后的最后再舒舒服服的喝杯冰凉的梅子茶。 这才是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没有烦恼又自在。 莫有股衝动。他不想上学了。 回到家。开门声让楼上打字机停了下来。 「阿莫你回来了啦。今天也比较晚喔。饿的时候跟我说一声。」 「嗯,我刚去梅子伯那里………妈…」 「…?阿莫怎么了?还是现在煮好了。其实我有点饿了。」 莫本来有话想说,却突然见贝亚下楼来,又犹疑起要不要现在开口。这让他表情变得相当不自然。 而这些都看在贝亚眼里。她原本以为莫能自己想开,但如今不仅没有,还更显焦虑与不安。 「阿莫,你去把书包放好,听妈妈几句话好吗?」 贝亚跟在莫身后进了房间,把他拉到床边。 「其实昨天老师有到家里来。你推了司卡妈妈的事情我听说了…」 「我没有。」 贝亚喜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既然没有,那你为什么还闷闷不乐的呢?还是因为要被转班的关係?」 「嗯。妈…我不喜欢上学。我想要跟以前一样,到梅子伯田里工作就好。」 莫见妈妈听了面有难色,也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天真又愚蠢。 「如果你真的认为下田工作比上学好,那我一定支持你。只不过…我不希望你是因为上学的一点挫折而退缩,或是还不了解上学的重要性。」 「所以…」 「再半年,你再上半年学就好。如果半年过了你依然不喜欢,我就不强迫你去上学。阿莫,我只要你快快乐乐的长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莫原本以为没有商讨空间,没想到妈妈不仅让步,还给予了自己满满的疼爱。 「好…妈妈谢谢你!」 贝亚张开双臂。莫顺势扑了上去。 莫好久没有得到妈妈的怀抱,高兴得眼睛都湿了,赖在熟悉的怀里一点也不想离开。 「都长那么大了还是一样爱撒娇。」 贝亚嘴上这么说,其实她自己才更是心喜。她脸上那抹微笑是骗不了人的。 週一转班的时间到了。 莫接受事实到了新班级。台下陌生的同学全盯着他看,让他非常不自在。 心里不忘与妈妈的约定,撑过半年就好。更心想反正半年后就要离开了。因此他的自我介绍只随意讲了几句,就敷衍过去。 新班级的老师也跟莎莎一样,教课依然乏味无趣,甚至又更接近填鸭式的教学。大家努力都只为了拿好成绩。 莫不吃这套,上课寧可看着窗外被风吹摇的树木,都觉得有趣多了。或是乾脆偷看课外书。 自从他去过学校图书馆读书,便成了上学唯一开心的事情。 图书馆如同浓缩的世界,每本书都是世界的其中一块拼图。 当沉浸在书里时,加上寧静的氛围,又彷彿回到从前在森林里的幽静。 莫熟悉灵之后,渐渐喜欢上了这能力。尤其是上课无聊时,呆望着祂们解解闷也挺不错的。 换了新班级,到了新教室。因此注意到教室外的庭院,有个特别的人型灵。 祂每日早上八点准时出现,一分鐘后又迅速散去。每天都一模一样。最特别的是,莫的意识无法对祂造成影响。 莫为了能仔细看清楚这灵的样子,八点前就站在庭院里等祂出现。 八点上课鐘声响起,祂一如既往准时出现。 祂的五官虽然模糊看不清长相,但比起一般的灵来说,轮廓算是相当清楚。从短发上判断是个男人,穿着不是这个世代的衣服,却也不会太过古老。 祂除了双手合十向前敬拜,嘴上还念念有词。但无法听见祂说话的内容。 莫感到好奇,心想要是会脣语,或许能读出些什么。 然而问了贝亚、莎莎、还有司卡他们,都没有人会脣语。突然间又想到,其实根本不需要会,只要会读就好。 隔天早上八点鐘一响,中庭里的灵又准时出现了。 莫翻开事先从图书馆借的脣语书,将注意力集中到灵的脣上,想要利用比对的方式知道其内容。 只可惜莫什么也读不出来…异灵手一合就消失了,留下他错愕在原地。 灵本来就不是实体。儘管祂的轮廓相当清晰,由于脣的动作太过于细微,只要稍有模糊就极难判断。甚至祂说的是不是瓦塔斯语都不知道。 几週过去,莫将祂拋到了脑后。 中午,莫轮值日生的关係,提着班上垃圾去丢。 从这间教室到垃圾场的路从未走过。回程时注意到垃圾场角落有尊破损的铜像。它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灵,比一隻虫还弱。 然而没有生命的东西还能吸附着灵,除了灵石外莫还是第一次见到。 人像与铜座断裂分离,锈蚀严重,更被蕨类覆盖,骯脏不堪。 铜像手持图纸指向前方。 莫纳闷他是探险家吗?帽子又像海盗帽,难道是海盗?但他的神情和蔼稳重,与海盗的印象有点差距。况且应该没有海盗能伟大到为他建造铜像吧。 仔细一看它的底座有註解,抹掉覆盖文字的蕨类。 相良-培肯瓦塔斯人侯爵一阶航海家诺良岛第一任领主,生于克拉八一二年,卒于克拉八六四年…… ……………………………… ……于克拉八六三年带领船队发现诺良岛,并升任诺良岛首任领主…… 莫抚着额思考,总觉得相良这名字有些耳熟。 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妈妈常一个人躲在房间哭泣。当时为了顾及妈妈的尊严,即使自己听见也假装不知情。但却会因为妈妈哭得难过,自己在门外也会跟着落泪。 莫想起来了,相良就是妈妈当时哭泣时,所喊出来的一个名字。 那时自己还小,有天还傻傻得问妈妈「相良是谁?是他欺负妈妈的吗?」 贝亚笑着说「才不是这样。他温柔又善良,帮助了很多人。他可是诺良的英雄呢。」 「原来他是好人喔。他长得是什么样子?我有点想见他,他在哪里?」 「我也很想再见他,但这可办不到。因为他已经到天国去了。」 原来这尊破烂的铜像,就是当时自己想见的人。 可是…妈妈明明说他是英雄。那他的铜像为什么会跟垃圾一样,被人丢弃在这…? 莫怕铜像被当成垃圾丢掉。那天放学后,他用灵把它拉到更隐密的角落藏了起来。 隔天,莫更准备了刷子要帮它刷洗。因为他完全相信贝亚所说的,相良是英雄。 当莫提来了水桶时,见到一脸凶恶的警卫叔,正盯着地上铜像看。 警卫叔一回头,看到莫就开骂「臭小鬼!这是你拖过来的是不是?」 莫早已做好被骂的心理准备,却还是被怒吼声给吓了一颤。 「对…」 莫小声应答。原以为他要骂人,没想到他意外的和气。 「…看不出来你力气还满大的。」 「呵呵…对阿,它好重喔。还好它断成两截了,分两次勉强还拖得动。」 莫总不能说是灵拉的,只好尷尬陪笑。 「你好像知道相良是什么人,以你这年纪还真少见。」 「…其实我没有很了解他。我只是听我妈妈说,他是英雄、是个温柔的好人。所以…」 「我也相信他是好人。我也很喜欢他,认识他的人一定不觉得他是坏人。只可惜社会认定他是罪人,甚至连歷史都容不下相良这个名字…」 莫以为警卫叔会接着讲下去,想藉机了解贝亚从不愿提起的,十年前诺良岛的过往。 但警卫叔突然转头就走了。 第二天,莫又到铜像前,继续卖力刷除铜像上的蕨类。 意外的警卫叔今天也来了。他更带了一罐透明的液体,自顾自的倒进水桶里。 马上飘来一股说不上,却又有点熟悉的刺鼻酸味。 「这是醋吗?用这个刷会比较轻松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我在里面还加了盐,效果更好些。」 刷子重新沾了水,一刷就见效。对于蕨类虽然没有差别,但原本附着在铜像上的绿铜锈,都因为与醋反应变得好刷很多。 莫以前觉得这人严肃可怕,但其实他是个外强内软的好人。 警卫叔今天来也没说什么,依然故我离去。 第三天,莫已经把铜像整个刷乾净了。 警卫叔今天同样也来了。他闭目合十双手,对铜像恭敬三拜。 莫也跟着照做,因为相信他是英雄。 「这尊铜像是我老战友亲手塑泥、打磨的,当时它就被供养在这校园里。只是没多久就被上级下令移除。我无能抗命又不捨战友留下的遗物,所以只好把它藏了起来。」 遗物?意思是他已经死了吗?这些话莫并没有太懂。 「说实话,我那时真想代替他。他明明还有妻儿在等着他回去……我早劝过他了,但他就是不听。要是那时候没发现这座岛,或许他已经回家乡过快活日子了…」 警卫叔说到面容都扭曲了,只差没滴下泪来。 以莫现在的见识,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但那份悲伤却能感同身受。 莫认真听着警卫叔的往事,不禁沉思起复杂红尘。 只是莫总要假装没有很认真听,更不能主动追问。不然警卫叔反而会不愿再说下去。 警卫叔嘴巴上说不会再说更多,但他其实很乐于分享他的过往。 莫猜他是在释放长期压抑在心中的悲与愤。 几天下来,莫有空就会到铜像前。如果能巧遇杰克叔,总能听他讲述些在船上当木工…或者是船匠的故事。 警卫叔的名字是,杰克-巴纳。他不只是警卫,还是这里的校工,处理着各种校务。 莫很想听关于诺良岛的一切。其中最想知道的是,诺良岛曾住着一群绿眼土着,如今为什么都消失了? 然而听了杰克许多故事,只知道他曾经在相良手下工作,也是他的最后一次出海。后来定居在诺良岛结婚生子,应徵上诺良学殿的警卫。 杰克总是很巧妙得避过莫最想听的那部分。每次只要稍微提到事情的边角,他就马上闭口转头走人。 莫与杰克相识已经一个多月了。 莫照常趁午休到铜像前碰碰运气。今天运气很好,杰克叔已经坐在那等自己到来。 莫自动坐到他旁边,等听故事。 杰克道「我知道你很想听诺良岛发生的事。唉,就怕你到处问反而惹祸上身。我今天就告诉你吧。把我知道的事都告诉你,包含诺达米人的事。」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待续...)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七节)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第七节) 「真…的吗!?」 莫听了两眼一亮,兴奋着终于能如愿以偿,解惑这困惑已久的疑问。 杰克严肃道「但我必须先让你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从你出生之前到现在,这些消息都是被国家封锁的。儘管已经十年了,国家仍然在追杀碧瞳南岛的一切…」 碧瞳南岛?? 杰克见莫皱眉「也难怪你不知道,那是诺良岛的旧名,知道的人大概都不在世了……重要的是你要先答应我。待会你听完就要马上忘记,也不要再去打探它的过去。如果你能够答应我…」 莫犹豫了许久,因为他不懂quot;马上忘记quot;的意思。 「意思是你只能知道,不能再说出口。」 「嗯!我答应你!」 莫听明白后毫不犹豫点头。杰克长叹一声,他突然怀疑起自己这决定是否正确。 「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莫依-洛特。大家都叫我莫,或是阿莫…」 杰克听见洛特这名字若有所思,默念了几回「洛特…洛特!?我问你…你认识贝亚吗?」 「当然,她是我妈。」 杰克听了一愣,不顾午休时间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 「杰克叔…??」 杰克又惊又喜说「你真是贝亚的小孩!?贝亚…当初那个可爱的女孩子,没想到她已经有这么大的孩子了…缘分真的是太奇妙了…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莫想了想。妈妈现在虽然整天都在工作,可是她的笑容确实比以前还多了许多。 「嗯,她很好。」 「等等…等等…你既然是她的孩子,难道她都没跟你提起诺良岛的事吗?」 「没有,就算我问她,她也不告诉我。」 「那不行。如果是这样我就不能告诉你。除非她亲口告诉你一切,否则我不能再透露更多给你了。」 「为什么!!??」 「抱歉…贝亚既然不愿让你知道,那她一定有她的考量。这些事情你还是亲自去问她吧。」 「你答应我要告诉我的!为什么因为我是贝亚的小孩就不告诉我了!?」 莫从天堂摔落谷底。然而就算他再怎么哭闹,杰克也只是再三道歉,终究不改变主意。 隔天放学,莫来到学校附近的闹街上。 整条街竖立整齐划一的同款透天住宅,毫无特色。它们皆于同个时间、同种工法、同一批人所建。 莫会来到这里的原因,是杰克作为赔罪邀请做客而来。 莫踏上杰克家门前的阶梯。 心里紧张得后悔答应了邀请。只是来都来了,况且答应的事要做到。 莫对于杰克的反悔本来有些怨恨。但他后来想想也罢,杰克叔本来就没有义务要透露什么,更何况他是为了我好…应该吧。 虽然抱着感激前来,但心里还是默默期待着,杰克也许会回心转意。加上屋内传来菜餚香,突破了他最后的心防。 莫敲了门。 门一开,扑鼻而来的香味令肚子马上投降,发出飢饿的搅动声。 来应门的是杰克。 「阿莫你终于来啦!等好久了喔,我都快饿死了。来来来,当自己家就好不要太拘谨。」 杰克热情招手,与平常严肃少语的他有不小反差,让莫有些反应不来。 莫脱了鞋,从玄关望进,能一路见屋里尽头的厨房,流理台前有个黑长发女人。她大概是杰克叔的妻子了。 而墙后探头探脑的女孩。那肯定就是杰克叔之前提到过的女儿了。 杰克一转头,辫子女孩直接扑到他的肚子上。 女孩的笑容是最简单的喜悦,纯真得令莫难忘。想想自己小时候也常常这样扑向妈妈。 她虽然躲在杰克肚子上,还是好奇得偷偷望了两眼过来。 厨房里杰克的妻子说「老公~你有没有跟阿莫说,最前面的柜子有室内鞋可以穿。」 「啊啊!差点忘了。」 杰克弯腰替莫拿了双乾净的拖鞋。 莫连忙道谢。学校里模样凶狠的杰克叔,现在却是温柔和蔼…真的很不习惯。 莫跟着杰克进饭厅。杰克对他女儿说「小花,客人来应该怎么做?」 「我知道!」 小花踏着萌萌的步伐,盛了杯水来给莫。 莫惊讶杰克叔把小花教得真好,她甚至比自己还要懂事。 杰克的妻子端来最后一道菜。 「不晓得你喜欢些什么,所以这些全是杰克最喜欢吃的,希望你也会喜欢。」 莫礼貌问好「姊姊你好。它们看起来都很好吃,我很喜欢。」 这并不是客套话。满桌的菜餚令莫眼花繚乱。他这辈子还没看过这么丰盛的菜色,口水都快滴下来了,怎么会不喜欢。 「这是当然的阿!不管是什么料理,经过花儿的手艺都会变得很好吃。花儿爱你喔。」 杰克从后面紧紧环抱住花儿,让她又喜又羞涩「唉呦,孩子面前别这样。」 之所以莫会叫花儿姊姊,是她的笑容确实灿烂如花,温柔美丽。青涩的样子看似只有二十初头。 杰克叔死板又不幽默,外相粗獷也称不上英俊,没想到竟然有个漂亮的老婆。而且两人感情恩爱得令人羡慕。 陌生的环境难免会让人有所紧张,不能自若。 然而在杰克大模大样下明显缓解,还有温柔的花儿与纯真的小花。餐桌前一家人和乐融融。 这顿晚餐轻松又愉快。莫很庆幸自己没有错过。 饭后,莫独自踏着月色回家。 不仅花儿手艺不错,莫感受到的更是一个家庭的温暖。但也让他有些羡慕,想像着如果自己的爸爸还在,是不是也会跟他们一样。 离开时小花依依不捨道别,让莫感动。总觉得自己和他们一家已经成为了朋友。 刚才饭后莫第一次下棋,连输小花两把,有点丢脸。心想下次一定会赢过小花吧。 时间不早了,末班车已过,必须走上一段路。不过今晚夜空中,同时掛上了白月与绿月。明亮美丽的月色,让莫觉得多欣赏一下也无妨。 夏天来了,与贝亚约定的半年快到了。 午休时间莫又来到铜像前。可惜的是杰克今天没来。 刚吃饱总是让人充满睏意。莫倚着树干,在茂盛的枝叶下乘凉。 日阳穿透而下,在地面成像为一圈圈小白光。 虽然刚开始有点炎热,但静下来让风吹拂,渐渐就凉爽了起来。眼皮也很自然得闔上。 杰克的故事在莫的脑中回放。处在恶劣的海域征服怒涛,与海中巨兽搏斗。好不容易上岸,又得在陌生的丛林生存,或是阴暗的洞穴中探险。 杰克叔的人生好丰富,比起自己平淡的生活。莫既羡慕又畏惧。 还记得他常说quot;安稳的日子不是理所当然。在追求更好生活的同时,也别忘了珍惜现在拥有的quot;。 据杰克叔的口述,他现在身体完好是少数的幸运者。已经死去的不在少数,更多的人在冒险中失去了手或腿。他的老战友曾在某次航海中失去了一眼,一辈子得当独眼龙。 独眼龙…果然日子还是舒舒服服得过最好,就像现在这样。 当莫放空脑袋时,庭院中那怪异的灵又浮现在脑海中。 虽然不是记得很清楚,但那灵的左右眼好像有点不对称。他生前一定有一隻眼受过伤,就像独眼龙… 难以置信的巧合,却让莫感到忐忑。 午休过去。莫为了安心,还是决定要探个清楚。 跑去问了杰克,确认他的战友是quot;左眼quot;受伤。 「杰克叔,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说相良铜像之前供养在这校园里,那是被摆在哪呢?」 「它已经被撤掉好几年了,之前好像是摆在…忠诚大楼跟仁爱楼中的花园。怎么了?突然找我问这奇怪的问题。」 「呵呵呵…没事,好奇问一下而已。」 莫故作自若,强忍惊叹。 杰克指的地点,便是莫教室外的庭院,也就是异灵出没的地方。 现在想想,要是把铜像上下两截拼回去,那正符合异灵仰首的高度。一切巧合得令莫的背脊冰冷。 原来祂膜拜的正是相良的铜像,就算它被拆除了,但灵依然还在。 隔天,早上八点前两分鐘。庭院里,异灵的出没地。 莫正在等待灵的出现。他倒希望灵伤的是右眼,那所有的假设就都不成立,只是自己多疑。那若是左眼… 八点整,鐘声响起,异灵同时出现。 莫紧盯祂双眼。祂的左眼相较右眼呈现不自然内凹…是左眼! 这让莫倒吸一气,肾上腺素瞬间飆升、血压升高、心跳加速… 莫为了再进一步验证,将注意力转到祂的脣上。虽然上次试过不能直接解读,但是这次另当别论。 祂的嘴在呢喃时,莫的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仔细看着祂的脣型变化。 这回同样利用对照的方式进行判读,但预先准备好祂可能会说的内容,把关键词语的脣型默背在心中。 然而这次大有收穫,判读出了两个词语quot;相良、谜文quot;。 虽然还是无法了解其中意思,但已经能确定祂就是杰克死去的战友。 莫趁着记忆犹新,把脣型全画了下来。每天早上八点都到异灵前,反覆修正画在纸上的脣型。再不停对着书做比对,用已知词汇推敲句意。 几天后,仅比对出三成的词语,却已经有了重大发现。 莫着急的带杰克来到铜像前。 「你确定!??」 杰克抱持着相当的怀疑,表情扭曲到眉头碰在一起。 莫依旧坚信的点头。 「好吧,来。帮我搬到我的工具间。」 莫用灵轻松得把两截铜像都弄上推车。行进时再撑住铜像重量,让杰克能轻易推动,又不至于被旁人发现不对劲。 其实早在杰克知道莫是贝亚的孩子时,他就知道莫身体里流着诺达米人的血,对于操控灵一点也不意外。 杰克一进工具间就马上将门窗全关紧,把工作桌的东西都扫到一旁,铜像两截摆了上去。 他拿出电动砂轮机,啟动后发出高速旋转的刺耳声,并默默向他的老战友道歉,自己将要毁了他的作品。 切开铜像的底座,并没有什么发现。接着再切开铜像本体,一袋密不透风的包装就塞在铜像身体里。 莫道「如果猜的没有错,这袋东西是quot;谜文quot;。」 杰克拆开繁琐的包装。里面果真是一本本斑黄的旧书,而内容果真全是谜文。 「你现在说马桶里有金块我都信了……只是我现在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要相信你了。」 「为什么??」莫不懂。 「阿莫…我们挖出了不得了的东西。我好像知道它们是什么…假如我没猜错,它们就是当年遗失的quot;一级谜文quot;。那时候可闹得整个碧瞳南岛天翻地覆。真没想到…原来是被那傢伙藏在这种地方。」 杰克抱着头长思又道「天啊,这下可好了。我真不知道这些该怎么处理。」 「还是给我妈妈确认一下,她对这方面很了解。」 「贝亚吗…不行,这东西太危险了,也没那个必要。弄不好会引来杀身之祸,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那还是烧掉算了。」 莫这一语又让杰克苦恼。杰克盯着几本书无可奈何。 「一级谜文落入坏人手里确实会带来灾难,但是若能善用却能造福社会百姓。我们不能做主把它销毁。如果真是烧掉这么简单,当初就直接烧了。」 杰克暗中埋怨,阿银…你真不愧是我的好酒友。你都已经走了那么久,还不忘留下一个难题给我。 「那……」莫也不知如何是好。 「我能肯定,落入国家绝非好事……但也只有他可以信任了,这种东西的去留就交给他决定吧。」 「谁?」 「这个国家少数的良君,萨尔侯爵。」 萨尔…莫想起来,是上次跟梅子伯入城时,帮他们解危的那个黑马骑士。 杰克极度严肃道「阿莫听着,如果你还想多活几年,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包括贝亚。你若能忘得一乾二净最好,当今天这事从来没发生过。这几週也别过来找我,事情完了我会告诉你。你现在就离开…走,快!走!」 莫虽然有很多话想说,但他很清楚现况。他踏着匆忙的脚步,头也不回的离开现场。 (第一章:森林里的野小孩,完)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一节)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一节) 莫发现谜文后的几天。傍晚,他刚放学回到家,听见家门quot;碰碰quot;作响,前去应门。 门外站着一位黑发大叔,身穿黑色军衣、长军靴,神情肃穆、身形高大。他站在面前压迫感十足。 他的样子跟黑色骑士萨尔有些像,只可惜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是妈妈工作上的长官,至少每两个月都会来家里一趟。 莫对这个人并不陌生,但对他的了解也仅此而已。 纵使不喜欢他,还是得让他进门。 然而这次在他身后,还多了一位没看过的少年。 少年是标准的东国人,有着琥珀色眼睛与深蓝色的头发。他面目清秀无瑕,若非衣着同样军服,或许不会认为他是少年,而是少女。 贝亚听见敲门声也马上下楼,礼貌的招待两位客人,替他们倒茶水。 大叔不客气坐下喝茶吃甜。而少年只以道谢回应,依然端正站在大叔身后。 莫知道妈妈不喜欢自己听这些大人的事,总是找理由让自己离开现场。 「那我去找大灰牠们。」莫这回懂事得自动回避。 贝亚在后门见他走远才回屋里,欣慰着莫懂事了。 然而莫根本就不懂事,这次更决定好要偷听。他走到树林后,在贝亚看不见的死角,又立刻掉头绕回屋外,隔墙偷听。 大叔吼声「为什么这次作业量那么少!?这跟当初说好的量差那么多。」 「没有达标的部分我很抱歉…但我已经尽力了。quot;一级谜文quot;有许多专业术语,为了求正确性必须参考大量资料,花上好几倍时间都是不可避免的。合约上恕我有不能达成的……」 大叔声音宏亮,屋外的莫听得一清二楚。贝亚声音则细小模糊。 「好了好了,我不要听你解释那么多。这是合约要求的进度,并不是我说的算。上面的人才不会管你那么多。太太你别忘了,你家儿子可是半个诺达米人。他现在享有自由还能上学,可是国家赠予的特权。」 莫明白这些谜文,是很久以前就交给妈妈翻译的了,并非是跟杰克叔发现的那些。至于自己有诺达米人血统,也是早就知道的事。但什么自由?什么特权? 合约白纸黑字说一是一。 贝亚自知理亏没有多言,从头至尾站着挨念,直到他提到莫才道「拜託大人您别提这个…我真的尽力了。请您一定要帮我转达,翻译一级谜文的困难之处。」 「唉,看在你为国家奉献了这么久的份上,我也只好再帮你说句好话了。」 贝亚听他这么说,暗中松了口气。 「我会再努力点,尽可能赶上合约的进度。但如果我能达到你们的要求,你们会遵照约定放她自由吧。」 「当然,国家怎么能违信呢。同样的这份合约进度也绝不宽恕。」 「这我知道。」 大叔点了支菸,话锋一转「这世界是多么美丽阿,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人事物…嘖,我想我说再多你可能也很难体会吧。太太啊,你是聪明人,况且年轻又漂亮…」 贝亚听着眉头都挤在了一起「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不懂你为何要这么傻。为了一个女孩,放弃了女人最重要的青春年华,把自己半辈子卖给国家。现在又为了这小鬼,都快要把一生卖了…」 「够了!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贝亚越听脸色越糟,勉强才沉住气。但大叔态度依旧轻浮,脚都快翘到桌上去了。 「唉,以你的条件光是外貌…嘖,明明随便都有好日子过的。乾脆点把小鬼交出来,再找个美好的第二春岂不是很好…」 「闭嘴!再囉嗦…」 贝亚怒抓起自己辛苦整理的译文,手一摆准备往正在煮水的壁炉里丢去。 此时大叔身后的少年一个倾身,以眾人眼睛跟不上的速度挡在壁炉前。 「贝亚女士您别衝动,耶乎伯爵没有这个意思,如果有…在下替他道歉。」 贝亚还没惊觉文件就已经被少年收回,只留下她错愕的手臂掛在空中。 大叔见状扬嘴哈哈大笑。 「哈哈哈…贝亚,我现在是以朋友的身分给你劝言。你既然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这几年挖掘到的谜文量大增,国家肯定不希望少了你这样优秀的翻译者。还有我说鲁约啊,我现在可是诺良岛准侯爵了。」 「是的,耶乎侯爵。」 「贝亚,最后一点。最近有情报表示杰米出现在诺良岛。如果你知道那个混蛋的下落,一定要马上通报,否则后果你明白的。」耶乎熄了菸「走了。」 贝亚目送两位军官离开。她颤抖着身子,必须扶着墙才勉强没有摔倒。 她很害怕,害怕这样的日子随时会被剥夺,害怕自己再也保护不了莫了。 今晚的谈话莫全听在耳里。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上学是特权?自由也是特权? 每当自己长大些,都以为对世界了解了更多,却总是更不懂了。唯一明白的是,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妈妈的负担。因为自己她才要那么努力工作。 还记得小时候这样对妈妈说「为什么妈妈你要这么认真工作,都不陪我玩,也都不带我出去玩。」 「就是因为要带你出去玩,所以才要认真工作,把工作做完才能带你出去玩阿。」 「骗人啦!你每次都这样讲。」 现在回想起来格外讽刺。 莫经过几日思考。既然自己无法避免成为负担,那至少可以试着去减轻。 因此他下定决心要学习谜文。虽然听来可笑,可是他相信只要认真学习,总有一天也能替贝亚分担工作。 莫以想要学习谜文的名义,向贝亚提出这个念头。 贝亚迟疑了一会「能找到自己的目标是很好…况且读书也不是件坏事,只是你要知道解读谜文并不容易。」 连妈妈都说不容易,那想必是真的不容易…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试试看,我会很努力学习的。」 贝亚心想莫难得主动向上,也表现出了决心。 她扬起笑容,从桌上抽了三本书出来,又从书柜角落中翻出一本旧书,一共四本。 「薄的这本是我以前做的笔记,两本厚的是我整理出来的谜文字典。至于这本旧书是五级谜文,它只是本很简单的童话书。」 贝亚教了莫一些要点后,要他试着翻译这本童话书,翻译好了再来找她。 莫拿到这些书开心极了,等不及马上就来解读它们。 「妈,谢谢你。」 莫高兴得给了贝亚一个拥抱。她同样也笑得开怀。 然而几日下来莫毫无进展。谜文想要自学几乎不可能,而贝亚晚上都在工作,莫又不方便去打扰。 虽然这都跟他预期的差不多,但变成了事实还是难免挫折。 夏夜里山中虫鸣杂烩。听来凌乱吵闹,却是莫从小听到大的自然音乐,犹如摇篮曲让他越听越想睡。 而且今天似乎特别安静… 楼上的灯还亮着,却没听见打字机的声音。莫猜妈妈大概是累得睡着了。 她确实是很需要休息。自从上次耶乎来过以后,更是不眠不休工作。日也忙,夜也忙,连黑眼圈又更深了些。 最令人不捨的还是,她背了这么多年的重担,却从没听见她喊累。 莫也激励自己要努力学习,才能早些分担她的工作。 日落后,山上迎风气温骤降。 莫泡了壶热茶,也顺便帮贝亚倒了一杯。他端着热茶上楼,旧木阶发出quot;嘎滋quot;声响。深怕打扰到贝亚休息,还刻意放轻步伐。 然而上楼竟不见贝亚人影,不在书桌前,也不在床上。 她的书桌有些凌乱,书本都是敞开露白的,打字机里的文件也只打到一半。 莫纳闷妈妈这时间很少出门,而且记忆中…晚饭后她上了楼,自己也一直在楼下看书,如果她出门一定会知道。越想越不对劲。 莫查看了窗子果真没有锁。要出门说一声就好!为什么总是要隐瞒? 他不甘被置身于事外,愤怒得踏出了家门,像头野兽循着踪跡追去。 这片林子对他来说有如后院。加上那双眼睛,让他在漆黑的林子中,远远就见突兀的亮光。 莫朝亮光前去,还没看到贝亚就听见她的声音,像是在跟人争论的急促。 他赶紧躲到树丛后窥视。 除了贝亚还有另一个男人。那人虽高却不壮,有一头东国人的深蓝色头发,与瓦塔斯人的黑色眼睛,加上眼镜看起来斯文。 贝亚激动的说「你不要再想报仇了,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相良还在的话一定不会希望你这么做,你自己也知道。而且就算你成功了那又如何?那些死掉的人难道会活过来吗!?」 「…………」 贝亚紧抓男人的两肩,想让他正眼看向自己。 莫从小到大没见过贝亚如此激动。那么沉稳的她从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总是冷静的处理好任何事情。如今这个男人竟然能让她急赤白脸。 男人逃避了贝亚的眼神,显然他也明白贝亚说的才是正途。 「杰米…你明知道报仇改变不了什么,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看你这样…我也很难过。」 杰米缓了情绪才道「…贝亚,我也知道报仇没有任何好处。但那是你不了解我的处境…我费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陷害我爸的人。而且我真的什么也没有了…除了报仇,我已经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了…」 「不要这么说!只要还活着什么都可以重来。况且娜可还在等你不是吗?对了…这个给你。这些都是医疗相关的文献,是我这几年从谜文翻译过来的。我特别挑选复印了一本,希望多少对你有用。」 娜可是杰米的未婚妻。只是在他们学生时期发生意外后,一直昏迷不醒。 贝亚从怀里拿出一叠文件给了杰米。 杰米接过那份带有温度的文件甚是感动,却又道「我…真的很谢谢你。但我已经不需要了,娜可…不会醒来了…」 「…??不会醒来了?什么意思?」 「自从我父亲被定罪后,不只我们培肯家族,只要跟我们有关的一切,陆陆续续都被夺走了…连娜可也无法倖免。军队那些人拆了她的维生装置,杀了她…」 杰米从悲伤说到气愤,最后又回到了悲伤,一直到他哭了起来,面着贝亚泪如雨下,把眼镜都给哭雾了。 贝亚震惊得摀着嘴,看着他难过自己同样心痛。 两人几年不见。她这才明白,原来杰米这些年过得是如此痛苦。 「我是绝对不会原谅瓦塔斯的。这几年来我活得苟且偷生,就是为了娜可…还有我们培肯家的一口气。」 「拜託你…冷静点,不要这样。你还有很长的人生,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逃到国外吧,不要再回来了。」 「贝亚你也知道的,我们都是国家谜文研究员,可不是一般的通缉犯。我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国家也会不惜代价把我们抓回来。」 「但…你不是已经躲了十年了吗!?」 杰米苦笑「就是我要报仇,所以他们才抓不到我。因为我有quot;黑蛇quot;的保护。这个国家早就病入膏肓,已经不值得留念了。碧瞳南岛还有萨尔他们守护,勉强繁荣着。其他领主可不是如此。也难保不会再发生十年前的事件。」 黑蛇是反瓦塔斯的地下组织,掌握着先进的谜文科技,自称正义与瓦塔斯势不两立。但背地里干的事也跟瓦塔斯没有两样。贝亚略知一二。 贝亚叹了口气「虽然我也不喜欢这个国家。但还有很多人在努力改变着,还不到无药可救的地步。而且就算换了新的政权也未必是好。」 「我不想说这个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的,贝亚…」 这时草丛窜动引来两人注意,竟在远处见着亮光朝这里而来。 杰米迅速熄了灯。漆黑林中只剩彼此模糊的人影。 贝亚说「答应我!不要去报仇,好好活着。我不想看到你跟相良一样…」 杰米没有答应,只是长叹「唉…难得的相处还真是短暂。贝亚…我其实一直都很喜欢你,只可惜…当时我们各有了归属,真希望时间能够重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只是害怕以后没机会告诉你。」 「你要担心的是你自己。我…我是一个很糟糕的女人,同时喜欢上两个男人,还有一个已经算结婚了。而且每次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杰米听了露出微笑。因为自己是两个之中的一个。 「贝亚谢谢你,好好照顾你的孩子。安洁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走了。」 杰米伸手环住贝亚的腰及后脑勺,把她抱得紧。 「……呜…」 黑暗中的贝亚流下两道泪痕。她除了哭泣已经说不出话来,连好好道别也办不到。 杰米手一松消失在黑暗中。 没几刻,耶乎带着火光及手下数十人赶到此。他只见到贝亚一人瘫坐在地,隐约还能听见她的啜泣声。 「杰米呢?杰米人在哪!?你见到杰米了对吧!他人呢!?」 「我不知道…」 「你们快给我去搜!」耶乎吩咐士兵后又吼道「贝亚你搞清楚!女孩跟小鬼可以说是在我手上,你最好老实招来。」 「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你帮我抓到杰米,我还能替你跟上面说几句好话,给你减少工作量……」 「…………」 耶乎见贝亚样子失魂。明知道她刚见过杰米,却又问不到下落。他气急败坏,只能拿一旁倒楣的树出气。 「妈的!都是刚刚的臭猴子,浪费了我这么多时间。」 东国少年鲁约迅速巡视了周围,回到耶乎面前「报告耶乎侯爵,杰米他是真的消失了,他的踪跡就只到这里。」 「开什么玩笑!你告诉我杰米是人还是鸟!?他有可能长翅膀飞走吗!?」 「这…」 「还不快带人给我继续找!就算翻遍整座山也要找出人来!」 原本平静的山林被火光、乱步扰得不寧。 耶乎这夜用上近百人兵力搜山,最后还是徒劳收场。 他懊恼着杰米真的插翅飞走了,就跟当年诺达米人消失的方式一模一样。难怪他被国家通缉了数年,始终抓不到。接到这任务真是够倒楣…不仅失去升官发财的机会,还要被国家调降评等。 耶乎经过几日思考,决定让鲁约去监视贝亚。 除了守株待杰米这隻兔,也避免贝亚做出逃亡,甚至叛国的举动。虽然不认为她有如此胆敢,但如果真出了意外,至少还有一个人顶在前面。耶乎是这么盘算的。 这个月莫连续两次,接触了他过去所不知道的事情。 更明白了表面上平静的日子,背后蕴含着多少悲伤。之所以自己见不到,都是因为妈妈一人扛着。 而且在自己的认知中,妈妈是爱着爸爸的。还记得到沉默之湖的旅途上,妈妈因为想念爸爸而哭泣。 然而现在会不时想起,那个把妈妈搂在怀中的男人。他显然不是爸爸,可是他跟妈妈的关係又不像是朋友,更像是……情人。妈妈是不是已经不爱爸爸了…… 虽然没见过爸爸,对他也没一点感情。但如果妈妈真的背叛了爸爸,心里还是会感到纠结与难受。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待续...)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二节)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二节) 学校里,莫撞见前班导师莎莎,礼貌问候。 莎莎微笑回应「新班级还习惯吗?课业上会不会太难呢?毕竟三年级会难一些。」 「嗯,还可以。」 莫也不好意思说自己从没认真上过课。 「那太好了,有什么问题都欢迎来问我喔。」 「…老师。那我问你,诺达米人是什么样的人?」 莎莎一愣「……诺达米人??这个…老师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就像是传说一样神秘,关于他们的事始终没有明确的记载。」 「没关係,就算可能是错的也没关係。」 莎莎见莫眼神坚定才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他们是过去住在诺良岛的人族,有着绿色眼睛的人种。后来因为我们瓦塔斯带来疾病而灭亡了。也有传闻是说被瓦塔斯人给灭族了,甚至是凭空消失的说法。」 「那…有说他们可以在黑夜看见东西,或是…灵这种说法吗?」 「黑夜看见东西?灵…是说灵魂吗?我没有这样听说过欸。」 莫向莎莎道谢后离开了。 莎莎知道的并不多,也无法确认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有一点莫很肯定她说错了,至少诺达米人并没有灭亡。 因为自己还活着,还有罗普…… 莫灵感一现。对了!怎么一直没想到罗普,他就是真正的诺达米人。如果他父母有告诉过他,那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莫跑去以前的教室当着司卡、姍妮的面,把他强拉出教室。 姍妮道「怪人罗普都不说话,莫竟然也可以跟他那么好。我真是搞不懂。」 司卡回「是吗?我倒觉得罗普只是不讲话而已,反而莫才是那个很难搞懂的人。」 罗普一脸茫然,被动的让莫拉着走。 quot;阿莫哥你要带我去哪?你还在生气吗?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quot; 「没有,我没生气,我只是有事情要问你。」 直到四下无人的角落,莫才开口「告诉我诺达米人的事情。」 quot;诺达米人的…什么事情?quot; 「全部。」 quot;阿莫哥,你这样问…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quot; 莫不耐烦的说「就他们是怎样的人,比如长相、性格、习惯,反正生活的样子。还有以前他们住在诺良岛,现在怎么都不见了?」 quot;嗯…你一次问这么多。他们长相就一般般跟我一样,跟瓦塔斯人没有太多差别。除了眼睛是绿色,头发是红…quot; 罗普的形容粗糙又笼统。他根本没有懂莫的意思,更用烦躁的心语折磨着莫的耐心。 「…有了!你再用一次有画面的心语,跟上次一样把你知道的都传给我看吧。」 quot;你不早说,害我刚刚想得头好痛喔。quot; 罗普手搭上莫的肩,把记忆送进莫的大脑。 莫的脑海中浮现出罗普的一段段记忆。上次莫只是瞄过,这次针对罗普父母对他说的话,再仔细的读一遍。 然而罗普知道的也不多。自从他拥有记忆以来,他的父母都戴上了黑色隐形眼镜,把红发染成黑发,就跟一般瓦塔斯人一样,在诺良岛过着平凡的生活。 但他们都有身为诺达米人的自觉,极度痛恨瓦塔斯人,并没有告诉罗普过去发生了什么。只是教导他瓦塔斯人全是大坏蛋,奸诈又狠毒,杀害了我们很多的人。 虽然也都是罗普父母的口述。但从莎莎和罗普得到的讯息比对,不论是意外或是蓄意,诺达米人的衰亡肯定跟瓦塔斯人脱不了关係。 「罗普,谢谢你,让我了解了很多。」 罗普得到莫的道谢,笑得开心。 quot;我知道的只有这样。不过有帮到阿莫哥就好。quot; 连罗普都不知道…那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学校的图书馆。 傍晚一放学,莫就动身前往。 这是全岛最大的图书馆,千千万万本图书、资料应有尽有,还有许多尚未翻译的谜文。 虽然说图书馆资料量庞大,什么书都有,但也因此造成寻找上的困扰。光是近代歷史资料就有好几柜,再从中找寻瓦塔斯,筛选出诺良岛或是碧瞳南岛的资料。 莫找了一个晚上,找到图书馆都熄灯了,关于碧瞳南岛的资料量是quot;零quot;。诺良岛也只有寥寥几本。但想来也合理,诺良岛歷史不过十馀年。 莫用尽耐心,花了好几天读完这几本枯燥的歷史。 然而弔诡的是所有关于诺良岛歷史的书,记载最远也就是十年前。那已经是瓦塔斯全面接管诺良岛时期,完全没有提到诺达米人。 以记载者的论点,是直接把诺良岛当成无人岛,瓦塔斯人合理的来开垦、发展。 最多最多,就只是把诺达米人形容成原始土着,没有文化又野蛮,也不懂得交谈。甚至对瓦塔斯人暴力相向,让瓦塔斯人不得不使用武力防卫。最后土着因文明落后,不敌瓦塔斯人而败退。 连流有一半瓦塔斯人血的莫,听了都会觉得过份。更别说身为真正诺达米人的罗普父母。 难怪他们会这么痛恨瓦塔斯人… 话是拳头大的说得算,歷史是胜利者编写的。这话永远适用。 莫虽然对于诺良岛多了一分的了解,但关于诺达米人的事,还是毫无进展。 这些文献明显是国家用来搪塞人民的假资料,根本就不是真实的。也如杰克叔说的quot;知道事实的人大概都不在世了quot;。 莫的调查也就在这断了路,没有其他办法能再继续深入。 近来莫家后方的林子里来了一位邻居,是东国少年鲁约。他一人在屋外草地上搭帐篷生活,除了贝亚出门会跟随在后,其馀都安分固守岗位。 莫对他充满敌意,还警告他不准对森林里的动物下手,尤其是大灰牠们。 鲁约爽朗答应了。他渴了喝旁边溪水解渴,饿了随处野菜果腹,顶多就钓几条倒楣的鱼来吃。 贝亚曾邀他进屋里吃饭,但他都婉拒了。 几天过去,莫对他也没了戒心,甚至还会主动找他攀谈。 夜里,莫到家后林子找他。 「你看起来明明就是好人!为什么要跟着军队那些坏蛋做事?」 他回「我不知道你对好人的定义是什么。没有军队就没有国家,没有国家就没有人民。你说军队是坏蛋吗?」 莫想了想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却又不甘认输「…反正我就是这么认为啦!不跟你囉嗦,我妈妈说这些给你吃。」 「不需要对我这么好,我并不会因此而有所宽恕。」 「谁指望你会报答了!还是害怕我们在里面下毒?我们跟你们这些坏蛋不一样,才不会做这么下流卑鄙的事情。」 鲁约倚靠树干笑而不答。 「好阿,你不吃我自己吃。」 莫吃得津津有味,没几下就把手上餐点全部吃光。 鲁约这才道「做为军人最重要的就是荣誉、尊严,无私为国、保卫国家,是最崇高的职业。」 「哼,我已经吃饱了,我才懒得理你。」 「莫,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也帮我跟贝亚小姐说声谢谢。」 莫用舌头回应。但他很快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莫嘴上说不喜欢,其实打从心底认为鲁约是个好人。上次贝亚跟杰米见面,自己暗中製造机会让他们逃跑,更对军队的人丢了不少石头,还用灵让他们摔倒。 那时鲁约其实可以轻易的抓住自己,但他却没有。对于他的留情,自己始终觉得欠他一次。 时间久了,莫找他聊天也越来越频繁。 在quot;暗月夜quot;里,三月都没露头,繁星特别明亮。 鲁约独自盘坐在草地上,望着夜空的星河发呆。 莫带了些贝亚准备的餐点给他,他依然不收。老样子,你不吃我就吃。 「莫,你知道吗?天上的那些星星,其实每颗都是一颗太阳,只是距离非常遥远,才那么得小。」 「嗯,这我知道。我妈妈翻译的那本宇宙科学里面有写到。没记错好像是叫恆星吧。」 「咦!?你居然知道!我还以为这世界上没多少人知道呢。在两三百多年前,我们连地球是圆的都不知道。多亏了谜文的指引,加上科学家的验证,人类才能进步飞快。」 「谜文不也是人类写的吗?」 「没想到你懂得还真多。你说对了,推论是人类写的机率极高,只是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类。谜文的歷史起码几千年,而我们这世界最早的文明还不到千年。」 「我妈说我们是被遗弃的人,是被丢到这个星球的遗族。」 「哈哈哈,这么说还真恰当。明明流着相同的血脉,却没有继承原来的智慧与科技。也许是他们认为人的幸福无关于科技,无知或许才是福吧。」 莫听得糊涂,大概是肚子撑了脑袋也钝了。 「你的帐篷好睡吗?可以借我躺看看吗?」 「你不嫌弃我是无所谓。不过今晚星空这么美,我想还是外面比较好。」 「说得也是。」 星空那么大却那么和平,而我们小小的世界却纷乱纠结。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待续...)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三节)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三节) 莫学习谜文已经两週了,目前依然毫无进展。 即使莫有贝亚指导,还是很难解读谜文的内容。虽然是意料之内的事,但终究是个打击。 莫发现谜文除了逻辑与理解方式,与瓦塔斯语有着相当的差异外,还有另外一个根本问题。是自己瓦语根本就还不行,许多瓦字都还不会写,甚至不认得。 母语都还不够熟练,就妄想着学习难度极高的谜文,那根本不可能学会。 莫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老想着一步登天,那这一步大概是永远都跨不出去了。 莫经过反省,决定要好好把瓦语学好,上课不再分心要认真听课。 老实说他会这么上进,有很大一部分是受到一个东国女孩的啟发。 莫除了在家读书,偶尔也会换个心情到图书馆去。在他第一次进图书馆时,就注意到那女孩。 虽然学校里东国人并不罕见,人数仅次黑发第三多的种族。但她一直以来都坐在同一个位子,而且在她深蓝色长发后头,还有红缎带束成的蝴蝶结,非常显眼。 在莫转进三年级后更知道了她的名字,因为与她成为了同学。其名为薰兰-林,成绩很好,常被老师表扬。但并不是她很聪明,而是她用努力得来的。 不论上、下课都乖乖待在座位上读书,连放学后也到图书馆继续努力。 莫开始学习谜文后,两人时常在图书馆遇见,只是从来没说过话。 而令莫好奇的是,她除了读教科书以外,还读着奇怪又厚重的书。 有次莫耐不住好奇,问她「你读的是什么书?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薰兰缓慢抬起头。在她平整的瀏海下,一双朦胧的琥珀色眼睛呆望着自己。 她给莫的感觉与小花似曾相似。但比起瓦塔斯的黑眼,东国人的橘红色眼睛来得更有精神。 「当然可以,这是图书馆的书。只是它很旧了要小心拿,不然很容易散掉。」 她似乎也认得自己,自然得把书递了过来。 「这么旧的书会有趣吗?」 「一点也不。这本书是杰艾有名的医生,苏玛-蒲斯撰写的草药百科。」 莫接过书翻了几页,越翻眉头越重。何止不有趣,根本是另一种谜文。整本书只有少量黑白素描,其馀都被密密麻麻的瓦字塞满。 「这么难的书你看得懂?」 「不太懂…可是我记忆力很好,可以先背起来。有时候想着想着,突然就想通了。」 这样的回答实在令莫难以置信。瓦文课本短短的诗句自己都背不起来了,这厚如字典的书能背起来? 「太厉害了…这都能背起来。你根本是天才…」 薰笑了。就像女孩被称讚漂亮时那样的开心。 「我肯定不是。我只是记忆力比较好一点而已。我知道自己并不聪明,还常常被我哥笑傻呢。」 「才没有,会读书的人一定不傻。」 「那我大概就是那个例外,嘻嘻。」 薰傻傻的笑容真的与小花相似,那是孩子纯真开心的样子。或许那不是傻,而是她拥有真诚的一颗心。 然而在她纯真的外表下,却有着伟大的抱负。 莫问她为什么会想读这种书。她大方得分享自己的梦想,说将来想当医生替大家治病。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乘载着满满的坚定与真诚。从她嘴里听来,那绝对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而是总有一天能实现的理想。 薰肯定跟自己不一样。她是脚踏实地,一步步朝她的理想迈进。莫在她的理念上学习无数。 莫自从跟薰谈话过后,放学越来越常到图书馆读书,坐在她的对面一起为各自的目标前进。 两人性情直率,平时只有简单的招呼,熟识得也相当快。 薰曾经问莫「你前阵子在找什么书阿?我看你都快把图书馆翻遍了。」 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刚认识的女孩,竟然一五一十招来。只差没把身分透露出来。 「原来瓦塔斯人这么可恶喔…啊!我没有要骂你的意思…只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莫后来明白了。不只因为薰曾分享过她自己的梦想,而是她的真诚突破了自己的防备之心。 莫在读瓦语时,突然纳闷起谜文同样只是一种文字,为什么无法直接对照翻译? 他循着这个疑问去寻找答案才恍然。 同一个谜文符号不只解释多达数十种,其规则更蕴含着锁中锁的概念。假如一个锁有一百种可能,两个锁合在一起则是一万种可能。 莫突然明白为什么需要两本字典了… 更无解的问题是,许多谜文符号根本不存在瓦语中。若再加上其内容超脱世常,那就真的是无字天书了。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鬼画符下的文章。 然而谜文并非无意义,其符号肯定有它要表达的意思。 莫手上只是一本小孩都能读懂的童话书。如今光解读一句话就必须花上大半天时间,更直接把精神榨乾。他难以想像贝亚每天都花多少精神在这上面。 几天过去,晚上的图书馆里。 薰问「你最近好像很累的样子,没睡好吗?都跑出黑眼圈了。」 莫惊讶,我也有黑眼圈了!?原来妈妈的黑眼圈是这样来的… 「…思考真的是件会上癮的事情,突然就变得放不下了,连睡觉也在东想西想。」 「咦?我也有这样过欸。这时候只要放下书去外头走走,看看花花草草就会好多了。」 「我每天回家都要走上很长一段路,但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薰托着脸庞很认真的思考「这样喔,我还以为这招对每个人都有效。啊!不然你试试走不一样的路,转换一下心情,也许就会有效果喔。」 「可是…能到我家的路也只有一条。还是你有推荐哪条风景不错的路?」 「这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几个月前才搬来诺良岛而已,对这里还不熟。」 「从东国搬来的吗?可是你瓦语怎么说得这么好?」 「不是,我还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东国了。后来一直待在杰艾大陆南方,其中在瓦塔斯停留最久。」 「那你还会说东国语吗?」 「你指的是东国的哪一种?东国有十几个国家,我也只会一点黎比尔语。倒是瓦塔斯卡卡山的土语我还说得不错。」 「真厉害,难怪你说你记忆力很好。我在瓦塔斯住那么久了,连瓦语都还不太行。」 她笑说「你不就正在用瓦语吗?哪有什么不太行的。」 莫尷尬一笑。他才不好意思说,自己两年前才刚学会说话而已。 时间稍晚,莫的肚子一直在催促他赶快回家。 「我今天就到这里,我先走囉,明天见。」 莫背上书包准备离开,薰说「最近放学我有些事情要忙,可能晚上不来图书馆了喔。」 「嗯,我知道了。」 两人谈话早已经不像陌生人。莫有点好奇却也没多问,毕竟与她认识不久。 隔天,莫如往常到图书馆来。 他一进图书馆,第一眼就朝向薰平常坐的座位。是空的,跟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像。 失落感让自己反思,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她了… 莫赶紧翻开书本,全神贯注在文字间的关联,让脑袋忙得不可开交。但心依旧不时会想到她,更偷偷望向前方空荡荡的位子。 她今天还会来吗? 今晚学习虽然大有所进,但精神疲惫也更甚以往。明明很累却还读到特别晚。不知道是今天效率很好,还是自己在偷偷期待着什么。 三天过去,莫都待到图书馆关门,回去时校园已经黑成一片。然而她还是没有出现过。 回到家,贝亚正好在烧柴煮饭。 「你今天还是读到这么晚阿。你很努力妈妈我很开心,但别太累了。再等一下饭就煮好了。」 莫最近回到家就只想赖在地板上,一动也不想动。他也纳闷妈妈怎么能有办法在书桌前工作一整天。 吃饭时,贝亚还拿着书在看。 「妈你不要看了,好好吃饭啦。不专心吃饭会消化不良的。」 其实是莫现在看到书就怕,有碍他的食慾。 「抱歉抱歉,最近翻译的工作实在有点难放下,断断续续会很没效率。」 「经过这几天我也能体会了…可是你刚刚还好意思说我,你才是那个最需要好好休息的人吧。」 「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没关係。你正在发育,没有足够的休息会长不高。女孩子通常都喜欢高高的男生喔。」 论道理自己永远矮了妈妈一截… 饭后莫问「要留一些给鲁约吗?」 「我想应该不用了,最近有人每天送饭给他。」 「送饭?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看他那么孤僻的样子,没想到还有朋友喔。」 「而且是一个很可爱的女生。你太小看他了,鲁约算是长得乾净漂亮的,我想有很多女生会喜欢吧。」 「好啦,不否认鲁约长得满帅的,尤其是他不讲话的时候。」 贝亚笑说「我刚开玩笑的,那女生看起来还很小。而且她跟鲁约有一样顏色的头发,看起来不是他的妹妹就是女儿吧。送到这里来还真的是辛苦她了。」 跟鲁约一样的头发…?难道是她?真有这么巧的事情?回想起来她确实有提到过她有哥哥这件事。 「……那…女孩头发是不是绑着红缎带?」 「嗯?原来你们认识啊。」 莫听了又惊又喜。心想她说最近要忙,原来是替鲁约送饭。若真是如此,往后就有更多机会能认识她了。 「你看起来很高兴喔!?」 「没有阿,只是觉得有点惊讶而已。」 莫在说这句话时,连贝亚正眼也不敢多瞧,心虚得赶紧去收拾碗盘了。 贝亚窃笑着,自己年轻时也跟阿莫一样可爱。对于情感总是高傲又不坦率,深怕被旁人猜出一丝心意…但愿阿莫不要像自己一样,把情藏得深不见底,到后来连自己都摸不透。 隔天。 莫盘算着,放学后只要在图书馆努力一下,回家就可以来个巧遇。 他一整天飘飘然,藏不住的好心情都写在脸上。 放学后,莫正要去图书馆的路上,就见到一个熟悉的小身影,尤其是她头上的辫子。 小花?莫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心想小花怎么会在这?然而越看越像。 莫试探得喊了声quot;小花quot;。她听见果真转过头来,更高兴的跑来。 「是阿莫哥哥!看到你太好了,你好久没有来我们家玩了。」 莫也心喜「所以你特地来学校找我玩的吗?你自己一个人来太危险了。」 「才不是呢,我跟妈妈是来学校找爸爸的。对了!!阿莫哥哥,你有没有看到我爸爸?」 原来花儿也来了,但…找爸爸?? 「杰克叔…我没有看到他欸。怎么了吗?这么着急得找爸爸?」 小花失望的说「他已经三天没回家了,我跟妈妈都很担心…」 「三天!?学校轮值守卫有这么久吗…那他也没打电话回家吗?」 「没有,妈妈打了好多电话也没找到。今天学校还有人打来家里问说,爸爸为什么没去上班。」 三天…如果杰克叔真的没事,是不可能会三天音讯全无,让家人担心的。懂他的人一定会着急,更何况是他的家人。而且听小花这么一说,确实这两天都没见到他。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小花你妈妈在哪?赶快带我去。」 莫跟着小花转过墙角。 杰克办公室外的走廊上,一群人正在交头接耳。除了几位军服士兵,还有一人就是花儿。她神情凝重,泛红的眼眶感觉随时会落下泪来。显然还没找到。 莫从窗外探进办公室,里头如往常整理得井然有序,看不出异常。 莫把身上东西丢在地上,溜进办公室拿走整串钥匙,再飞奔到杰克的工具间。那是发现一级谜文的地方。 正打算开锁时,突然想到盲点。不对啊!门既然已经上锁,那杰克叔就不可能会在里面。 虽然这么想,还是开了锁,开门。 仓库里头杂物五花八门,但还是跟办公室一样被整理得乾净俐落,没有一丝异状。 两截铜像还在仓库里,却不见那一捆谜文。走之前还检查了附近的灵看有没有异状,幸好什么也没看到… 莫看着手上钥匙,每隻都有标籤地点。他心一横,将工具间附近能开的门全开了,能鑽能进的全爬一遍。 只是弄得全身脏兮兮什么也没发现。 莫又忽然想起杰克叔说过,要把谜文拿给萨尔侯爵。 萨尔…… 莫衝出了校门,横越马路。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萨尔会在哪,只是凭感觉瞎猜。 他见市中心有个大庄园,觉得有那么点机会萨尔会在里面。因此找上了大门站岗的士兵。 「喂喂!小鬼,这里不准任何人靠近,你去旁边玩,别过来。」 莫一靠近就被站岗士兵给驱赶。 「叔叔!我要找萨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拜託你让我见他。」 「蛤?小朋友你走错地方了,这里是鲁一山金侯爵的官邸。你不要在这里逗留,不然会害我被骂的。」 「那你带我…你告诉我萨尔在哪里,我应该往哪边走?叔叔拜託你……」 在莫不停纠缠时,一辆蓝石黑车停在了大门前。 「我怎么会知道萨尔在哪!我正在值勤才没空管你…!…萨尔侯爵大人!」 士兵见到下车的人,马上站得直挺挺,五指併拢于眉尾。 站在他们面前的人正是萨尔。 他低头对莫说「小兄弟我好像有见过你。你找鲁一有什么事吗?」 莫回神才想到自己为了什么而来「萨尔…我有事情要找你,杰克…你有见到杰克吗?」 士兵怒「你怎么可以直呼侯爵大人名字!」 「你是说在诺良学殿工作的杰克-巴纳?他是我的老朋友没错,但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你怎么会找我来找他呢?」 「…所以他没有拿谜…东西给你吗?」 「没有,我说了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阿杰他怎么了吗?」 萨尔一句句话让莫期望落空…还以为萨尔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其实…杰克他已经失踪三天了,花儿姊都找不到他…」 「三天…以我对杰克的了解,也认为事不单纯。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处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莫最后只能将希望寄託在萨尔身上。 走回学校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学校内几乎没有人了,连灯都剩没几盏。 然而莫进校门不久,在穿堂上就见到了杰克。他靠着墙似乎在等待着人。 莫见到杰克开心极了。但…只有一瞬间。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待续...)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四节)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四节) 因为杰克…变得透明了。莫见到的不是他的肉体,而是他的灵魂。 杰克叔的…灵…?杰克叔已经死了!?死了??? 莫在杰克灵体的面容上,看不出痛苦或是哀伤,反而极度平静。 祂朝自己走来,用心语说quot;原来死后真的会变成灵,花儿、小花已经看不到我了…还好阿莫你还能看得见我quot;。 「杰克叔…为什么你…是谁害了你的?」 quot;阿莫,这不重要了。我不知道我的意识还能保持多久,我感觉我快散去了…quot; 「你在说什么!你的身体在哪里!?我马上找人过去,你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 quot;你听我说就好,谜文有部分已经被坏人带走了。唉…当初应该听你的直接烧掉。阿莫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紧了。幸好没有连累到你,还有花儿她们俩…这是我唯一做对的事情。quot; 莫心想,果然是因为铜像里的那些谜文…才害了杰克叔… 杰克见莫悲伤,安慰道quot;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我其实还留了一手,也许再过几年就能……quot; 杰克话说一半,眼神突然变得空洞。他的意识已经离开了,只剩下灵魂的躯壳。 「杰克叔…?」 莫此时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想抱住杰克却扑了个空,跪趴在地上。 自己比谁都还清楚,杰克叔已经走了,不可能再回来了。 莫对着地板发愣。两天前杰克叔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 第一次,亲近的人在面前离开。永远的逝去了。 莫好不容易平復了悲伤,回到杰克办公室前,准备归还钥匙和拿回书包。 一转过墙角却见到花儿俩。她们竟然还在,都在等待自己回来。 小花看到莫兴奋跑来「阿莫哥哥!找到我爸爸了吗!?他在哪里?」 莫原本想坦承一切,却见小花对自己两眼哀求,充满寄望。自己又怎么开得了口。 莫最后选择摇头。小花失望的表情不忍多瞧一秒。 「阿莫谢谢你,你东西在这。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家你妈妈会担心的。」 「没关係,我平常这时间也还没回家。」 花儿见莫一身黑,温柔得用手帕帮他擦拭脸上的油污。 「真的很谢谢你,还把自己弄成这样。杰克他没事的,也许明天就会自己回来了。」 「…………」 莫听见了他最不想听见的话。心里不断吶喊着,拜託…不要再有更多期望了,到时候只会更伤心而已… 突然间校园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天色已黑。花儿虽然看不清楚莫的表情,但莫却能清楚见她漂亮的面容有些扭曲,正在偷偷流着泪。 她的手更停留在自己脸上微微颤抖着。 莫想着她们再也见不到杰克,当她们接获噩耗时肯定会很难过。加上花儿情绪感染,莫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花儿惊觉连忙拿开手,想装镇定却又掩盖不住悲伤。 小花见妈妈哭了,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这时的花儿早已泪流满面,哭红了脸。但她又马上吞回了泪水,抱起小花拍背安抚。 「阿莫…走吧,你也要赶快回家了。」 这时花儿的语调已经恢復了平静。但莫很清楚那只是她强忍下来的。 莫与她们别过路口。 回家的路上边走边擦泪。只要一想起花儿她们俩难过的样子,自已就又会流下泪来。 在家门前最后的那段上坡,有个娇小的身影挡在路上。平时这条路是不会有人走的。 莫双眼被泪水浸湿看不清楚。他瞇了瞇眼睛把眼泪拧乾,看见一头深蓝色的长发在风中飘逸。她也正看着自己,平整的瀏海…是薰兰-林。 本来有好多话想跟她说,现在却哑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莫你快看看你后面。」薰举起手臂指向莫的身后。 莫转过身,趁机用手臂偷偷抹掉泪珠。再次张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夜空与夜景的结合。 城镇橘红灯火柔和不炫目,靛蓝的夜空也挤满繁星。两者没有互夺光彩,反而相互映衬。 莫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也很难得见到。因为平常这时间他都是往山上走,少有回头。就像一个转念,所看见的事物都不一样了。 纷纷扰扰的世界,也有祥和寧静的一面。而和平的星空永远都是如此。 「上面那就是你家吧。住在这里真不错,风吹起来真舒服。鸟儿、虫儿的叫声也都比车子quot;隆隆quot;声来得好听。」 「嗯,我也很喜欢这里,只是离城镇远了些。」 「这倒是,你家住得这么偏僻,害我每天都要走这么远。不过也因为这样,我才有机会看到这么美的景色。每天走到这里时都觉得心情特别好。」 「要不是鲁约这么固执,我妈妈也很乐意帮他准备些伙食。」 「我哥有偷偷告诉我,他很谢谢你们俩。只是因为工作上的原则,还是不能打破。我也要替他跟你们说声谢谢。」 薰擦肩而过正要道别,莫道「介意我陪你下山吗?我很少这个时间下山,刚好…转换一下心情。」 「我当然不介意。可是你待会还要再爬一次山,不会太辛苦吗?」 「一点也不,这座山我爬得很习惯了,很轻松。」 「是吗?不要勉强喔。」薰笑着说「虽然这条路我走好几次了,可是每天晚上下山时,山路黑漆漆的我还是会很害怕。有你陪我走真是太好了,我很高兴。」 莫听了简直开心得飞上天「要我每天陪你走也没关係。」 「嘻嘻,那我怎么好意思。」 两人走在山间小路,闻着虫鸣与树叶摩擦的quot;酥酥quot;声,相谈甚欢。 只是任何话题都不再重要,而是这份路途的陪伴。一样的景色多一个人陪伴,眼前所见都变得不一样,变得更美好了。所谓的喜欢或许就是这么件单纯的事。 莫想想上学好像也不错。他因此打消了原本休学的念头。 秋末,十三月。距离黑龙来袭,倒数两个月。 杰克过世已经四个月了。 自从杰克过世后,花儿就必须早出晚归工作来维持家计,白天只好留小花一人在家。 月初的午后,小花照常看家,待在房间玩玩具、画画图。突然一隻手从她背后摀住了她的嘴。 那双粗壮的手力量之大,小花完全没得抵抗,连叫也叫不出声,就被扔进厕所里关着。 「里面待着!敢乱叫试试。」 歹徒还用力踹门quot;碰quot;了一声。吓得小花不敢出声,只能躲在厕所里偷偷哭泣。 一直到晚上,花儿回到家惊见凌乱的房子,才赶快把哭得精疲力尽的小花抱了出来。 「小花妈妈在这!不怕不怕…有没有哪里受伤?对不起,妈妈不会再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了。」 小花累得只能啜泣,趴在花儿怀里一动也不动。 虽然家里一团乱,被偷了些钱,但庆幸的是小花平安无事。 这是四个月来第二次遭窃了,这次更害小花受到惊吓。 花儿明白黑龙前犯罪率会大增。但她也纳闷这附近很少听说有遭窃的。况且家里不仅没有特别华丽,还显得稍穷。接连两次被偷,她始终不解。 从此之后,花儿就把小花送去学校。只是除了经济的关係,小花年龄也未到。花儿只能拜託校方通融照顾。 学校主任看在老同事杰克的份上,也同情她们的遭遇,破例帮了这个忙。 最后小花则交由图书馆的大姊姊照顾。 图书馆姊姊也是位母亲。她甚能体会照顾孩子,在外还必须工作的辛苦,很乐意帮忙。而且小花乖巧可爱,她也非常喜欢小花。 当然莫也出了一份力。早上花儿送小花来图书馆,晚上莫读完书再带小花回她们家。 但帮这一点忙,还是无法弥补自己对他们一家的亏欠。毕竟杰克叔的死跟自己大有关係。 莫其实一直想对花儿坦白,但始终没有勇气能说出口。反倒花儿为了表示谢意,时常烤了些饼乾、点心,让自己跟薰带回家吃。 说老实话,这段日子是莫有生以来度过最快乐的时光。 小花活泼开朗,薰文静直率。两人生性单纯,凑在一起非常融洽,相处充满欢笑。 薰教小花读书写字,小花还能教薰画画。两人活像一对小姊妹。 她们相处愉快,莫开心至极。只要有空档三人都是腻在一块读书、玩耍。 莫更向她们展示了,他跟姍妮他们筑的鸟窝。现在树梢上居住的鸟儿,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代了。 「那黑龙来了他们怎么办?」薰问。 这问题莫也想过,只是还没有想出答案。 莫心想,黑龙对于这些动物来说,应该是无预警来袭。牠们不懂得预防,照理来说不是冷死就是会饿死。但黑龙每十二年一週期,牠们既然没有消失在这世界上,那就代表牠们有自己生存的办法及能力。 两个理论相互矛盾,但「我相信牠们能够靠自己度过黑龙的。」 薰望着生气勃勃的鸟儿「嗯,我也相信。」 莫感叹「黑龙还没来,quot;龙息quot;就杀死了我们那么多人。反而是动物们都还活得好好的。牠们其实都在偷偷笑我们傻吧。」 十四月初的一个下午,花儿例外得来图书馆接小花回家。 这时小花跟薰正好在画画,画到一半。花儿坐在一旁陪她们俩把图画给画完。 小花很开心得展示她的画作。 她画了三个人。中间最矮小、笑得最开怀的是她自己,而一旁黑发最没表情的是莫,另一侧蓝发系着红缎带的当然是薰。周围还有许多花花草草,大家看起来都很快乐。 「小花真会画画,画得好有感觉!」 图书馆不能喧哗。但即使轻声细语,也能感受她们三朵花沉浸在快乐的氛围中。 莫继续读自己的书,随口问了「花儿姊今天怎么有空来接小花?」 「因为今天是我最后一天工作了。」 「难道花儿姊要换工作了吗?」 莫的追问让花儿犹疑了一下。她对薰说「小薰你可以帮我带小花去洗一下手吗?她的手被顏料涂到了。」 「好,没问题。走吧小花。」 两人小手拉着小小手去了洗手间。 花儿难得面带严肃。莫马上直觉这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一个底了,先告诉你果然是对的。我不捨得现在破坏她们俩快乐的样子。」 莫脸色不变。花儿接着说「其实我打算带小花回我的家乡去。在杰艾大陆西北方,有一大段距离…很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的正午。那应该是黑龙前,最后一班开往杰艾拉雅港的船。」 「看小花的样子,她肯定还不知道吧。」 「嗯,我会找机会跟她说,希望她不会大吵大闹才好。」 「薰肯定也会很难过…我也找个机会跟她说吧。」 说到这里两人都感到特别沉重。刚才她们俩的样子越是快乐,现在就越是沉重。 花儿见她们还没回来「七、八年前我因为工作搬来诺良岛,认识了在这里工作的杰克。我们都很喜欢这地方,都觉得诺良岛好美。后来生下了小花,生活过得相当幸福。我以为我们会一辈子住在这里,但他……」 花儿说着她与杰克的过去,表情逐渐扭曲,直到她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莫见花儿很努力想忍住泪水,眼泪却一点也不听使唤,如洪流般滴落到桌上,甚至比杰克丧礼那天哭得更伤心难过。 莫不知所措,只能眼睁睁看着花儿哭泣。她脸庞的泪水擦了又湿,湿了又擦。 更见花儿的双手不断互相搓揉,像是在寻求一个安全感。 于是莫把手伸了出去,借给了她。 花儿摸到了手便牢牢抓紧。她两手握得用力,使莫感到些疼痛。 但这疼痛很快就换来了成效。花儿虽然泪水未止,却能感到她稍有平復。 莫了解到比起言语上的安慰,或许给她一隻手就是最好的解答。只是见她哭得伤心,又一次替她们难过。 而这次莫更惊觉了一些事情。从自己伸出去的那隻手,能清楚感受花儿的手,并不像从她面貌上想像中的纤细。这似曾相识的触感,原来就跟妈妈的手一样,是一双劳苦之手。 而且…她们的处境相似。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无人能够依靠,必须独自抚养小孩长大。 莫完全能明白这是多么辛苦的一条路。更联想到妈妈肯定也曾这样哭泣。 但…自己却很少见,她在自己面前落下一滴泪。 为什么…?? 然而莫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当小花回来时,花儿已经恢復了原先笑容。除了她眼睛上还残有红红血丝,刚刚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原来是这样… 那是为了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寧可让外人知道自己的脆弱,也不愿表露给自己所保护的人知道。 这么做的用意无非是让受保护的人,不会也跟着背负起这份压力。 莫突然间想通了许多事情。妈妈不曾将过往难事告诉我,是她愿自己一个人扛起,把悲伤全压抑在她自己心里。 花儿见莫茫然,亏欠得说「阿莫…我刚失态的样子很抱歉。但愿没吓着你。」 「不…没有,没关係。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能理解你的难过。」 「谢谢。」 花儿给了莫一个欣慰的微笑,随后牵着小花离去。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待续...)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五节)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五节) 没多久莫跟薰也准备回家去。 两人从图书馆走到校门口。莫一句话也没说。他脑中不断在回想刚刚的经过,并猜想贝亚过去的悲伤。 「刚刚花儿姊跟你说了什么吗?」 薰的疑问惊醒了莫。他本能的反应想要回避,但回过头想想,或许现在就是个不错的坦白机会。 反应与想法相互衝突,让莫不但哑口表情也扭曲得奇怪。 薰担心的问「莫?你没事吧。如果是不方便告诉我的事情,我也没有一定要知道。」 「还是早点告诉你的好,其实……」 莫将花儿要搬回杰艾大陆的事情,全告诉了薰。 「…………」 「我也很难过。但这不是我们能选择的。只希望她们…」 「没事的,我知道。只是有些突然,我需要沉静一下。」 薰嘴上说没事,却是低着头,表情离不开难过与失落。 莫看薰平常傻里傻气,纯真得像个孩子。还以为她会大哭起来,没想到她即便痛苦,依然冷静的接受了事实…原来她也是个很坚强的女孩。 薰的家就在学校旁边。 傍晚,莫跟往常一样到了她家,待她把便当做好,自己再帮忙拿回家给鲁约。最近都是这样的模式。 薰一回到家放下书包就往厨房去了。 莫坐在她们家的椅子上,听着厨房里锅具的敲击声发呆。 薰的家里除了家具摆设以外,格局跟杰克的家一模一样。 莫猜大概这几条街都是这样吧。 不知道是椅子坐起来太舒服,还是今天发生太多事累了。他眼皮越来越重,更打了很大一个哈欠。 「再等我一下下,客厅柜子里有些饼乾,你可以拿来吃。」薰从厨房里说。 「不用了,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免得我待会吃不下饭。」 「这样阿。好羡慕莫的妈妈都会煮好吃的饭菜,现在家里只剩我一个,有时候都很懒得自己烧饭了。」 「一个人住一定很辛苦吧。毕竟自己住这么大的房子,打扫起来肯定很累。」 「打扫是无所谓啦。只是我哥刚离开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我会有些害怕。虽然习惯后就不怕了。但自己住没人可以说话,偶尔会觉得有些孤单。」 「那你可以来我家玩阿,随时欢迎你来玩。我妈一定很乐意多煮一人份晚餐。」 「真的吗?可是…专程过去吃饭感觉不太好。」 「才不会呢,你想多了。还是等一下你就跟我一起过去?」 「啊?等一下?嗯…但我已经煮了两人份的饭菜了。」 「那有什么问题,待会就让鲁约吃饱一点吧。」 薰笑道「嘻嘻,这真是一个好方法。不愧是你想出来的。那我也带些食材过去好了,这样我比较不会过意不去。」 两人随意聊着,耳闻时鐘quot;滴答滴答quot;。太阳西下,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了,街上随之亮起通明灯火。 莫由衷认为这样悠哉的日子好幸福,也庆幸当时有听贝亚的话再读半年书。 当晚,鲁约拿到薰亲手送来的便当,只觉得手一沉。欣慰着她怕自己饿多煮了些。 隔天,花儿照常送小花来图书馆,也亲自过来接她回家。 不一样的是花儿今天抱来一大箱的书。 「这些都是杰克最喜欢的书,与其留着没人看,不如给有需要的人。小薰你们挑一些你们喜欢的,剩下的我再捐给图书馆。刚好黑龙也快来了,利用这时间来读书再好不过。」 箱子里约有三、四十本书。不论是科普、列传、文学,大多与航海相关。次要的则是一些木工技艺、雕塑。 薰挑了一本quot;世界疾病史quot;,不愧是一位想当医生的人。莫则随性挑了三、四本,觉得书名或封面有趣的就挑了起来。剩下的花儿都交给图书馆姊姊处理。 两人收到书是很开心,只是一想到这是离别礼就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薰。若是平常她肯定眉开眼笑,如今却是笑得僵硬又难看。 花儿决定搬家而辞去工作后,其实已经没有送小花来图书馆的必要。但这两天花儿还是亲自送小花来图书馆,也亲自接她回家。 莫猜花儿是想给小花最后的快乐吧。 薰把这两天薄暮与小花相处的短暂时光,都视如见小花的最后一面来珍惜。 莫虽然保持平常态度来面对,但心里也是不禁倒数着日子。 一直到最后一个傍晚,小花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要搬家的事,一如既往天真无邪的谈笑玩耍。 莫纳闷花儿难道还没告诉小花吗?都已经是最后一个晚上了。难不成花儿害怕小花道别会更难过,所以没打算让她跟我们道别? 想着想着花儿已经来了。她就跟以往一样坐在小花身旁,待小花把图给画完。 「我画好了!你们看!」 面对小花开心的模样,薰硬是撑起笑容给小花夸奖。 「小花我们回家吧,记得跟阿莫哥哥、小薰姊姊说拜拜。」 小花开心的挥手道别,就跟昨天一样。只是这很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面了。 薰抿着脣连道别都喊不出口,勉强挥手回应了小花。这让莫看得于心不忍。 她们离开后,薰低声的问「明天小花就要离开诺良了。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当然有!等我们长大以后,就可以到杰艾去找小花玩了。」 莫说得心虚,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事实上连她们搬去哪里都不知道,过几年或许连小花的样子也认不得了。 薰依然沮丧。显然那句话并没有鼓励到她。 当晚莫回到家,问了贝亚「拉雅港在哪里?很远吗?」 「拉雅港在杰艾大陆西北方,菲尔曼共合国领地。那里偏僻得很,但说远也还好,以现在动力船大概不用两週就能到。但如果是帆船,顺风也还需要一个月左右。」 莫对于航程并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听来有段不短的距离。 隔天早上。薰虽然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但心神早就飘了出去。 薰望着窗外蓝天白云,想着小花是不是已经上船了。她应该已经知道要离开诺良岛了吧,不知道她有没有哭哭啼啼的。 「薰兰同学!」 「是!」 「你今天是怎么了?老是往窗外看。上课麻烦专心点。」 「对不起…」 薰第一次被老师点到名,紧张的回了神。教室里传出哈哈笑声。 「同学们安静!我们接着继续讲…………」 外头日阳刺眼,照得草地绿油油,看不出是寒冷的十四月。 薰现在一点听课的心情也没有。但比起前三天的煎熬,小花真的离开后,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唯一遗憾的只是没有跟小花好好道别。 「你想去见小花吗?」莫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薰的位子旁了。 旁边见状的同学还举手想要告状。 莫马上用灵把橡皮擦塞进他嘴里,还用恶狠狠的眼神告诉他quot;你想吃下去吗!?quot;吓得那同学闭紧嘴巴,乖乖上他的课。 薰回答「想。」 这种来不及思考的回答,最能直接反应出心里的想法。 「那就走吧。我们去跟小花道别。」 「现在!…?」 薰的表情很为难。她想去但又不敢。纳闷着现在上课怎么可能去,而且该如何去? 「没时间让你考虑了。正午的船,现在过去港口时间都很紧迫。走?还是不走?」 「走。」 两人趁老师转头画黑板时,偷偷溜出了教室。就像小偷一样,背贴着墙偷偷摸摸绕过任何人。 来到大门。正在大门值班的警卫是个严谨之人。 莫曾吃过他的亏,临时决定翻墙出校门。 校园虽然没有围墙,却有五尺高的灌木丛。 莫站在灌木丛旁,伸出脚摆出弓箭步,两手掌向上架在大腿上。 「你踩我的手,我推你上去。上去之后,重心放低才不会受伤。」 「踩你的手?你不会痛吗…?」 莫一笑「才不会。但你可以吗?还是我再想其他办法?」 「可以…」 薰除了有些畏惧,良心更是不安。第一次做出这种违反校规的事情。 但心想反正课都翘了,还有小花… 薰一脚踩上莫的手,两手攀上灌木丛撑着,另一脚跨过了灌木丛。 「重心放低!手扶着灌木就好,别抓着。慢慢把重心移过去…」 莫一边指导,一边推着薰的脚翻过去。 「…………」 薰趴在灌木丛上紧张到说不出话来。她从害怕莫的手会痛,到害怕被警卫发现。爬到灌木丛上时更怕摔下去。 当她的脚离开莫的手时,重心已经在灌木的另一侧了。 她失去立足点,恐惧得忘了莫的叮嚀,紧抓着灌木翻了下去。 莫小小助跑,一个箭步双手攀住灌木丛,顺势用脚勾住灌木丛顶端,侧身往外一翻就轻松越过。 他翻出校外,见薰面露痛苦,两手抓着手帕。当下他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莫抓起薰的手一看。她的手掌被划出几条长长的伤痕,所幸伤口很浅。 薰撑起笑脸说「只是小小的刮伤而已啦。」 「虽然这种伤口很快就会好了,但很痛吧…还要去见小花吗?还是回去擦药?」 「才不痛呢!当然是去见小花啊!」 莫扬起微笑。他早就知道薰会这么说,只是故意激起她的决心而已。 两人过了马路搭上公车,直达诺良岛唯一港口。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待续...)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六节)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第六节) 公车上两人坐在一块却没有谈话,眼神更没有一丝交集。因为罪恶感使得他们不安。 这时间应该是要乖乖坐在教室里听课的… 「薰不要紧的,我在老师眼里本来就不是乖小孩,而你平常那么乖。老师一定是骂我,不会骂你的。」 「…为什么!?这样太不公平了!你是为了我才偷跑出来的。如果要骂应该也是骂我才对阿!万一老师真的只骂你,我会很难过的…」 「不然…待会我们回学校再一起去跟老师道歉,你说好不好?」 「嗯。」 莫见薰笑了,自己也放松许多。更觉得她真是个善良的好女孩…当初会喜欢上她,大概就是她的纯真与善良吧。 两人心情虽然都有些复杂,但大多还是轻松愉快的。毕竟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出游。 车外天蓝云白,艳阳高掛。公车飞快驶过大街小巷,使得街坊楼房的玻璃窗闪烁着日光。 随着公车下坡,已经可以远远看见亮晶晶的蓝海,沿着海岸而曲折。再烦闷的心也会因此敞开。 公车到站。车门一开,浓浓海水咸味立刻飘了过来,连带鱼贩叫卖与不绝浪涛声,更不时传来震耳欲聋的船鸣。 两人面前三楼高的水泥墙是港口海堤。这是为了防止三月同时高掛,强大引力使潮汐淹没港城低洼地区所建的。 海堤下方靠城的那面,有条名为quot;堤沟quot;的无楼街道。 它因为地势低洼,大多时间会低于海平面,只要下大雨必定淹水。通常只会有流动摊贩做生意。却也成为诺良岛最为繁荣的鱼市场。 两人见到拥挤人潮只感到茫然。虽然不是没来过港口,却也不会知道往拉雅港的码头在哪。 爬上海堤。海上大小船隻错综交会,每三步路就有渡船招手揽客,根本不知道小花是坐哪里的船。 沿路船家一间间找简直是大海捞针。更发现这里船隻,大部分都只是小渡船,最远仅能抵达杰艾南方的港口。根本没有一艘能到杰艾西北的拉雅港。 此时太阳高掛,刻不容缓。 莫找了一摊看起来没生意、间间的鱼贩问「大哥不好意思,请问这里要到杰艾的拉雅港,该到哪里坐船?」 「拉雅港?那你们肯定跑错边了。你没发现这边都是小船吗?能到拉雅港的船肯定是大船。这边是东岸,你们必须要到西岸去……」 鱼贩从容解说。莫急得追问「那去西岸该往哪个方向?」 「沿着海堤,朝这方向一直走下去就会到了。虽然走小巷穿过去比较快,但路不熟不建议。小兄弟你坐几点船?」 「正午的。大哥谢谢你,下次有机会来买你的鱼。」 鱼贩看了錶纳闷,现在不就已经是正午吗? 莫毫不犹豫下了海堤,选择走进小巷。 他在心里大概画了个地图,想着东岸另一面就是西岸。如果能从小巷笔直穿过,那肯定就是最快捷径。 这点理论上是没有错的。但他却没算到小巷弯弯曲曲、有一路没一路的。甚至许多建筑根本就不是方正的,使得小巷弯向奇怪的角度。 两人转过几个墙角便迷失了方向。 巷外大街风光明媚。巷内却是阴暗潮湿,阳台、遮雨棚在头顶交错,连阳光都见不到。方位无从判断。 巷内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是社会的角落。这里住满了被社会唾弃的老弱残穷。 别人屋子的夹缝就是他们的家。虽然又小又脏、与鼠辈共居,生活条件极差,但最起码能够遮风避雨。 因为他们别无选择。在社会上没有知识,没有力量,就只能任人压榨。靠着薄弱的双手赚取低微的银两。 就算诺良岛是瓦塔斯排行前几富足的地区,也仍然存在着贫富不均、毒品氾滥的问题。 其中最为广泛的是名为quot;天堂粉quot;的药品。它在世界各地被有心人利用,成了毒品,更成了控制这些弱势的工具。 在这暗巷每走几步就有人吞云吐雾。他们全是天堂粉的滥用者。 然而更令人难过的是,这些弱势有一半都只是小孩。他们没有办法上学,连努力的机会都没有,一辈子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两人小心翼翼侧身鑽过杂物,深怕打坏人家的家具。他们俩从不知道,原来富裕的诺良岛还有这么贫瘠的地方。 薰越走越难过。她的步伐渐缓,直到停下脚步。 「…为什么这里会有那么多小孩…他们又瘦又脏看起来很不健康。」 「蛤?我不知道。现在不是想这问题的时候,得赶紧找到路出去。」 「莫,我看算了。反正现在也早就过了中午。就算没见到小花也没关係。谢谢你今天带我出来,我真的很开心。」 薰拿出身上所有的糖果,分送给巷里的小孩。 小孩们拿到糖果开心极了。只是颗糖在他们手中却像珠宝一样珍贵。 薰也跟这些孩子一样,扬起快乐的笑容。 虽然跟莫预想的有点不同。但…能得到这样的结局也已经足够了。 「好吧,这样也好。你能看开当然是件好事。反正课都翘了,难得来到海港,我们去看看海再回去吧。」 「好。」 两人着急的心才刚放下,身后又传来低沉的男人声。 「唉呦,竟然是诺良的学生欸,稀客稀客。你们肯定很有钱吧。」 莫不禁再把心提了起来。早在入巷时,他就隐约感觉,我们与这里格格不入。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 男人伸出手「来,把身上钱都拿出来,乖乖听话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是听到了没有!」 他两眼涣散,嘴咬菸讲话含糊。本来是和气,不见钱又突然大声怒斥。吓得薰身子一震,害怕得躲到莫身后。 莫心想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如果给钱就能了事那自然好。但… 「你有带钱吗?」莫转头对薰耳语。 「没有欸…怎么办,我们没有钱能给他。」 「学生坐公车又不用钱。我们俩平常没有带钱的习惯,只怕说了他也不会相信。」 男人大吼「喂!你们俩在窃窃私语说什么。最好别给我搞花样,赶快给我把钱交出来,这对我们都好。」 莫道「大叔如果有钱给你也没关係,但我们俩真的都没有钱。」 「没有钱?从城里大老远跑来港口,怎么可能会没带钱?」 「你看,我们真的都没有钱。」 莫乾脆把裤子、衣服口袋都翻了出来。 「少骗我了!我警告你,最好别戏弄大人,不然要你们受皮肉之苦。」 男人失去耐性,打算直接抢。他步步逼近。 莫心想坏了,遇到这种有理也讲不清的人。但庆幸对方只有一个人,而且看起来还神智不清。 要是自己一人肯定跑得掉… 莫在背后用手势示意薰先跑。薰很快懂了意思,转身开跑。 没想到男人样子失神,反应却非常敏锐,马上意识到薰企图逃跑。 莫见他身子前倾立刻大喊「快跑!」 男人跨大步伐,伸长手掠过莫的肩膀,拎住了正要转身的薰。 「还没给钱就想跑!?我看你们真的是活腻了!」 莫与男人靠得贴近。莫用力顶了肩膀上那隻手肘。男人手肘反折面露疼痛,却没什么效果,也没放开手中的薰。 莫马上又往他跨下补上一脚。但这脚还在半空中就被他抓个正着。 薰被拎了起来,两手拼命挣扎却不敌他一隻手。 莫更被整个人倒吊高举着。他大喊「放开我们!就跟你说没有钱了,没有骗你啊啊啊…」 男人露出诡异的微笑,嘴里咬着燃菸,脖子一伸菸头往莫的小腿肚靠去。 薰见状急忙抓住男人的手,张嘴使劲咬了下去。 男人痛得大叫,菸便从嘴上滑落。但他却没有松开任何一隻手。 场面已经失控。 莫惊觉事态严重。想凝聚灵时才发现,灵竟然在紧要关头失效了。 男人怒瞪薰。反手施力打算把薰甩向砖墙。 「等等…我们知道错了!我这有钱!拜託你放过我们!」 莫用求饶来拖延,静下心又凝聚一次灵。 男人不理会莫的投降。在他反手就要把薰重甩在墙上时,一个脏兮兮的男孩衝了过来,抱住男人大腿。 「爸爸不要这样子!」小孩哭道「我不要玩具了!弟弟妹妹也不会再吵着要糖吃,刚刚这姊姊已经给了我们糖吃了,不要再这样了…呜…呜呜…」 小孩的哭声就像一盆冷水,泼在男人脸上,一瞬间浇熄他眼里的怒火。 男人突然悲伤了起来,眼泪欲滴。他一下怒、一下笑、一下悲,情绪起伏不定,精神明显异常。 「对不起,是爸爸糊涂…是爸爸没用,只会欺负比自己还弱小的人…」 男人松手放人,让莫、薰两人跌在地上。 薰虽然没受到伤害,但她嘴里留有男人的血,让她觉得噁心不断想呕吐。 莫一起身就赶紧抓着薰远离那男人。 「莫我不要紧…你去看看他们,好像怪怪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他们…」 莫嘴上这么说,还是回了头。只见男人握紧拳头朝砖墙猛揍。 骨肉做的手根本不敌砖墙坚硬,打得他自己双拳皮开肉绽,鲜红的血沿着砖墙流下。 孩子紧抓男人哭得嘶声力竭。只希望唤醒他的父亲,能平復下来。 薰瞧他们可怜的模样,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莫也是一样。即使他是个强盗坏人,对于他所面临的处境,仍不禁感到些同情。 莫叹了一口气,放开薰往回走。与男人保持着距离,凝聚了灵抓住了男人揍墙的拳头。 「喂!这双手还要留着工作,如果打坏了…这些小孩还有谁能养。」 男人死命挣扎竟动也不动,被这力量吓得立刻惊醒。 他听了此言觉得惭愧。心想着自己小时候也讨厌那个糟糕的父亲。但现在自己竟然也成了那个样子。人各有命,怨天怨地终究改变不了什么… 「…你…这不用你说,就算没有了手,我用脚也会照顾好他们……对不起,爸爸我一直没能清醒…」 男人放软身子抱紧他的孩子,嘴上留下了快乐的微笑。 莫只愿他这次清醒后,别再堕落了。 又一次回头,带着薰离开了巷之迷宫。 两人爬上西岸的海堤。这里的海更深更蓝,停泊码头的船隻明显大上东岸好几号,连船鸣都更加宏亮。 日阳西下四十五度。两人沿着海堤接受海风洗礼,开始有了一丝寒意。 他们明知道小花的船早就出航了,却还是怀着渺茫期望,张望着岸边大船。 莫叹道「唉呀,刚刚怎么没想到请那些小孩带路。那巷子肯定像他们家厨房一样,很熟路怎么走。」 「莫,没关係啦。能不能跟小花道别,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可能就像花儿想的那样,道别只会更难过而已。」 「我也听杰克叔说过。缘分不能强求,可是却又很奇妙…」 然而就像是老天安排好的一样。薰突然加快步伐,对着一艘正要出航的大船喊着「小花!」 船栏边探出头,呆望着诺良岛的人,正是小花。她正在对她的故乡告别,做最后的怀念。 小花听见薰的声音马上睁亮眼睛,伸长脖子左顾右盼,兴奋得快要从船上掉下去似的。 「小花小花~我在这!」 薰、莫两人一路闪过行人狂奔,沿着海堤追在船旁。 小花见到薰开心得合不拢嘴,向船下岸边的两人招手「小薰姊姊!阿莫哥哥!我要走了,要去好远好远的地方了。你们绝对不可以忘记我喔!」 「当然!我保证!小花你也不能忘记我们,以后也要记得回来看我们。」 莫喊道「要乖乖听妈妈的话,也要照顾好妈妈。长大了要好好读书,才不会被人欺负、被坏人给骗了。」 「阿莫、小薰这段日子谢谢你们,有机会我会带小花回来的。」 花儿也出现在船栏边,她见到两人欣喜得微笑。 随着船隻扬帆乘风加速,船偏离了海堤,出海了。 船下两人的步伐逐渐跟不上,呼吸急促得没能再喊出话来,一路跑到码头的尽头。 大船渐行渐离码头,很快就听不到了小花的呼喊,只能见她努力的挥摆小手。 薰就算已经快喘不过气,也用尽全力挥手回应。 一艘五楼高的大船,随着它远去只剩下硬币大小模糊的影子。没多久小花的船消失在海的尽头。 即使道别只有短短的一分鐘,内心也已经得到满足。 海风平静,就跟现在心情一样。 薰问「欸,刚才在巷子里的时候,你跟那男人说了什么?看他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这个…嗯…我也忘了。反正他最后有清醒就好。」 「这样喔。那…我们被抓住的时候,你会害怕吗?」 害怕?「我怕死了。还好有那小孩出来求情。我都以为我只能活到今天了。」 薰笑说「真的吗?我一点也看不出来欸。虽然我也不觉得你打得过那个人,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也没有退缩。」 「那只是我逞强装的。遇到那样的疯子是个正常人都会怕好不好。倒是你一副怕得要死,竟然还敢咬他实在很不简单。」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害怕…可能是看你那么拼命,觉得我也应该要努力一下。」 「你很努力了阿。况且要不是你给了那些孩子糖果…真不知道我们现在会在哪。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再等一下啦,我想再多看一下海。反正早回去、晚回去都会被骂,不如再待一下。」 「哈哈哈,这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不过是真的很有道理。」 然而这一下几个小时过去了。 两人放松过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乾脆坐在海堤边什么也不做,静静眺望汪洋大海。 海浪拍打岸边,反覆变成浪花的情景,好似永远也看不腻。 当烈阳正要转成红阳时,云却浓了起来,遮住了美丽的红夕。但一点也没有关係。 两人回到学校天也已经黑了,想当然是一起被臭骂一顿。但一点也没有关係。 因为重要的人就在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依然美好。 (第二章:和平的星空,完)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一节)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一节) 依据前人的经验推估,黑龙将于今年十四月底,或明年一月到来。届时太阳将被黑龙吞噬长达一个月。 太阳消失后的几天气温骤降、大雪纷飞,多数河流、湖泊表层将会结冻。动、植物死去大半。人类社会运作也几乎停摆,没有人还愿意工作,只能躲在家中烧柴保暖。 在黑龙来临前,人们往往会比平常更加忙碌,为的是做好黑龙来袭的防备。 农夫必须在黑龙来临前收割所有作物。畜牧业牲畜将会全冻死,直接变成一个大型肉品冷冻库。工厂则必须事前生產大量加工食品、日用品。诺良矿厂也加紧赶工,蓝石產量是平时的两倍。 十一月,距离黑龙来袭,倒数四个月。 时间越接近黑龙,物价越跟着高涨。各户人家都开始囤货,囤柴、油、煤、水、粮食、蓝石。只要是生活所需,能囤多少就是多少。 光是米价就三倍涨,甚至有钱都买不到。才刚进入收割期,米商已经将米销售一空,赚得不亦乐乎。 黑龙来临前,街上反而比平常更加热闹。就像蚂蚁夏季努力工作,为了即将来临的寒冬做准备。 十二月,距离黑龙来袭,倒数三个月。 此时物价已经失控。资源分配得不均,让许多底层人民开始无力负担。 这次距离黑龙还有两个月,就有越来越多穷苦人家,买不起粮食开始挨饿。甚至已经有人活活饿死街头,更别提届时黑龙造成的直接灾害。 黑龙确实可怕。但quot;龙息quot;造成的死亡却往往更甚黑龙。 黑龙前因为物价高涨,穷苦人买不起粮食,只好犯罪求温饱。而治安动盪阻碍了社会运作,影响到资源生產,物价也再次升高,更逼得穷苦人垂于生死边缘。他们又为了生存,不得不进行犯罪谋口饭吃。 如此恶性循环的社会乱象被称为quot;龙息quot;。 而今年龙息来得特别早,情况相当不乐观。 早在十一月初时,萨尔就注意到龙息异常。除了严格执法杜绝犯罪之外,更要追究根本原因,着手调查物价哄抬的问题。 萨尔纳闷近期不论农、工明明都是生產盛况,物价却居高不下,让人民无饭可吃。 他为了调查原因,骑上他的黑马,亲自前去各商街视察。 一行人约有三、四十个骑兵,样子浩浩荡荡。但以两位侯爵身分来说,随扈算是非常少。 要不是规定,萨尔更喜欢独自出巡。这座由他亲手建立起的城市,如同他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他凭这份无私无悔的爱,从来不畏惧有人会对自己不利。 这里的百姓更是对萨尔敬重,只要是他亲自巡视一定给予热烈欢迎。 马蹄达达。城里的人民往往都是小康,如今却有许多人浪无居所。 虽然有些是城外混进城乞讨的。但更多的是无银买粮,饿到卖房子求温饱的人。而且相较前日有明显增加的趋势。 「这里可是诺良岛最富饶的城。如果连城里都这样,那城外的人民还得了。」 说话这人驾马与萨尔齐头,同是中年却因为亮丽的金发,看起来比萨尔年轻些。他是诺良岛第三侯爵,名为绪墨弥西-雷顿克尔,雷顿家族之主,姍妮的父亲。 两人都明白今年龙息确实来得又早又猛,必须赶紧查明龙息异常严重的原因。 这条繁荣的街如同整座城的缩影。有人办桌喝酒吃肉,也有人破衣在街乞讨。 人各有命,努力是一部分,而出生环境更决定了一生。其中又以教育为重。 萨尔回想当初,相良将大量资源投入教育,才让诺良岛有现今的繁荣。 只是…还不够。即便有了优质的诺良学殿,却只够供给上流社会的后代使用,教育资源依然缺乏。 然而许多人连饭都吃不饱,何来机会能够接受教育。相良…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萨尔勒马停在一家水果摊前,随手抓起一颗果子。 「这些果子色泽红润、果肉饱满,实在没道理人民会没饭吃阿。」 「这一路看来,这期作物也如财报所示一致,四民表现都优于往日。确实不该是现在这情形。」 「哼,我越来越篤定有人在背后操弄了…我肯定要抓出凶手来,让公爵严厉惩处。」 店老闆见到两位高官,连忙恭敬迎接。 「萨尔大人、绪墨大人,两位大人午安。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萨尔问「这果子怎么卖?」 「平时受萨尔大人照顾,我怎么能收钱。这些都不用钱,要多少都给您。」 「谢谢。但我不需要,我只是要知道这些果子的价格。」 「啊…对不起。这些红的一斤一银,绿的一斤五铜,那这边的一斤…」 「什么!这果子一斤就要一银?老闆为什么你要卖这么贵?」 侯爵的质疑,加上他天生面容凶恶。老闆害怕道「这…今年货品短缺、价格昂贵。我批发过来就差不多是这个价钱了。我也只是薄利多销而以。」 「哪一家批发?难道就没有便宜的?」 「我跟米润商会下的批发买的。但我想应该都差不多,我也是比价后才决定的。为了谋生再贵我们小百姓也得买。」 小老闆话说得诚恳,能感受他对于现况的无奈,物价飞涨、民不聊生。 两人离开小店。萨尔喃喃「货品短缺…但财报明明…东西不可能凭空消失,粮食有保鲜期也不可能囤这么久…」 「我想是跟进出口有关。有人趁黑龙物价即将升高时,收购大量物资并外卖,赚取暴利。有能力干这种事的只有商会了。」 「但这至少要有侯爵以上授权。而且我不认为商会那么愚蠢,这是绝对查得到图利者的。唉,看来还是得去商会一趟…」 绪墨笑道「看你一副不喜欢的样子。这种最好收贿的地方,人家耶乎可是爱着。话说他做事俐落、口才油滑,眼看就要升上侯爵,往后可不再是我们下属了。」 「别拿我跟那贪财好色的傢伙比。我只望他未来能做好市政…不说了,赶紧出发。」 街上车水马龙,加上骑兵队更加阻塞。 萨尔忍不住抱怨「到底是谁订下出巡要带一堆人的规定!」 「巡视本来就是以安定民心为目的。哪个侯爵像你一样,什么事都要亲自过目,把行程排得满满…」 「绪墨。西镇三大商会我来处理,东镇的工业区及矿场交给你了。」 绪墨一笑「没问题,待会我们领主厅见。」 他扯韁东转,兵队自动分出一半跟在他马尾后。 两天后,于领主厅的会议室里。中央长桌坐满诺良的政府官员,多达三十馀人。 房间内宽敞、整洁,华丽金灯高掛,地板是高贵的大红毯。侍女忙碌为官员端上茶点。 最后一位子爵报告完毕。官僚们用纸巾擦嘴,准备离席。 例行市政会议即将结束。 诺良岛最高首长,费修曼坦-拉普力巴公爵,开口也只是将甜点送入口中,整场会议从未表达过任何看法。 公爵坐在长桌最高位,接受两位侍女为他按摩肩膀,还不时发出舒服的呻吟。 官僚们的报告毫无内容又不切实际。例如殿内某某树木碍眼,哪边要盖什么艺术品,或是他们的伙食需要改进等等。全是一些鸡毛蒜皮跟市政无关的杂事。 反正也没人在乎报告者说了什么。眾人只在乎杯中的酒甘不甘,盘中的蛋糕甜不甜。说是会议更像是场餐会。 甚至还有伯爵公然调戏侍女,笑声淫贱低劣。 萨尔盘中蛋糕一口未碰,脸部表情极度扭曲。 会议其实就跟以往相差不远。若是平常他还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但黑龙都已经… 萨尔一拳敲在桌上,发出巨响。桌上酒杯倒得倒、翻得翻,刀叉更是被震得弹飞到空中翻滚。气氛瞬间冻结。 他站了起来,大怒「够了!!都已经什么时候了!」指着侍女「把甜点、红酒…只要跟会议不相干的东西都收起来。」 以最资深的侯爵,他确实够格这么做。但在场不服他的人可多得很。 「萨尔叔怎么了?没什么事用不着伤大家和气吧,而且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越矩了吗?还不快向公爵赔罪!」 说话的金发年轻人,是诺良岛第四侯爵,修米力亚-奈乔若余。 萨尔自知理亏,立刻向公爵请罪。公爵随意的一个手势,表示没关係。 「刚刚的举动如有得罪请谅解。我有件事必须向大家报告,事关重大…」 「喂喂!会议都已经结束了,到底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别浪费我们大家时间,我还有一堆事要忙。人家红春的美妹们还在等我呢…哈哈哈。」 萨尔拉开嗓门正要报告,却又被轻浮的话语打断。 这次是诺良岛第二侯爵,鲁一山金-凯提拿萨。他是个中年的金发贵族。虽说金发,头上却没几根金毛,已经秃了一大半。 「鲁一叔老了,眼睛不好了。红春都是老女人,还是青玉美妹年轻皮肤嫩又滑……」 「我就说你这黄毛小子不懂货色。老女人皮肤是松了些,但技术可是一流,保证你一试不忘。」 修米搭着鲁一话尾起鬨。两人低俗对谈竟弄得全场哈哈大笑,气氛渐渐又鼓噪了起来。而公爵依旧冷眼旁观,当做场闹剧在看。 这群人几乎互相有所勾结,与萨尔、绪墨两人背道而行。 绪墨看不下去,想要替萨尔发声,却立刻被萨尔阻止。 萨尔拉高音量「鲁一!你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吗!?饿死的、冷死的、甚至过劳死的。就为了你跟商会的利益,牺牲掉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蛤?萨尔兄你在说什么啊?龙息每次不都这样吗?难道说黑龙是我叫来的…哈哈哈…」 「你再装蒜!两天前我已经调查好你干的事了!」 萨尔摊出预先准备好的几份资料。它们全是今年各大商会的进出口明细。 鲁一对于萨尔的指控,从容得好像与自己无关。他随手拿起一份瞧了两眼「怎么了?商会这些帐有什么问题吗?」 「你明知道龙息会带来多大的影响,为什么还同意他们提高出口?这会让龙息效应加剧,你难道不知道吗!?」 「哈,你是傻了吧。现在东西这么好卖,当然能卖就卖啊。况且黑龙过了物价自然回跌,到时候用这些钱要买多少就买多少。我可是替大家赚了一大笔钱,感谢我都来不及了。」 鲁一说得振振有辞,他屌儿啷噹的模样快把萨尔气疯了。 要不是绪墨拉住萨尔,他就要跳上去揍鲁一一顿了。 「饿了人民,钱你跟商会赚走…先别说人民撑不撑得过黑龙。黑龙还没来就已经开始闹飢荒了,多少人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 「呿,那些穷鬼自己没能力又不努力,没饭吃合情合理,死了也罢。反正不能工作也只是社会的米虫……」 鲁一扬着嘴角。他正用小指挖着鼻孔时,正脸突然被萨尔横腿扫中。他身体连着椅背一起倒在地上quot;碰quot;的一声巨响,吓坏所有人。 「你这个垃圾!最该死的人就是你!像你这种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萨尔速度之快。眾人注意到时,他已经膝跪鲁一胸膛,一拳一拳扎扎实实揍在鲁一脸上。 鲁一想反抗却完全不是对手。他整日饮酒作乐、瘦弱无力,跟平时精实训练的萨尔天差地远。 士兵见鲁一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暗中帮萨尔加油。他们都明白谁才是真正会照顾他们的人,更何况萨尔身分又比鲁一高一些。 反倒是绪墨第一时间就衝上前架住了萨尔,一句耳语点醒他。 「你打死他背了罪,你又要如何保护人民。」 萨尔放手,眼见昏厥的鲁一被抬走。他自知难逃一罪,但儘管如此也不后悔。否则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还给那些死于龙息的人一个公道。 此时公爵突然开口「萨尔。如果说进出口的事,是我建议鲁一这么做的。那你现在要过来打我吗?」 萨尔一脸茫然,轻声呢喃着「绪墨…公爵刚刚说了什么…」 绪墨没有回答的理由。因为公爵那句话萨尔听得再清楚不过,只是他不信亲耳所听见的。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待续...)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二节)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二节) 两人从不认为公爵是个贤能良君,却也不知道他是个如此狠心恶毒的人。 绝望像乌云佈满他们的内心,更是笼罩在诺良岛上空。 事后萨尔以伤害贵族罪,被判处禁闭一个月。 他要不是首席侯爵,还在黑龙期间担任要职,需要他坐镇指挥。殴打侯爵等级的贵族,一般人早就被吊死了。 而萨尔不在的空窗期,他份内的所有工作全由绪墨一肩扛起。 对绪墨来说,倒希望萨尔平时别那么认真。就因为萨尔平时什么都要自己来,让他的下属习惯这个模式了,逼得绪墨不得不努力一些。 萨尔受刑期间,一般人不得接见。但绪墨够格无视这项规定,经常来地下监狱找他。 士兵见绪墨来访还必须敬礼。只要公爵不反对,没人能拦阻得了。更何况以请益市政为由也是十分够力。 绪墨这次更带萨尔的妻小一起来探访。 几週不见,萨尔见到他最心爱的两人,开心得不得了。 「你们俩最近可好吗?我好想你们阿……」 一家三口隔着铁栏拥抱在一块。 萨尔妻子更动容哭了出来「我也好想你…我们都很好用不着担心。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下次别再这么衝动了。」 「真是抱歉…让你们操心了。」 萨尔为了不造成绪墨的麻烦,尽可能让相聚时间短暂些。但也更珍惜每分每秒。 几句嘘寒问暖后,萨尔与妻子隔着铁栏吻别。留下她带来的水果,更留下了她的脣温。 萨尔甚是心痛。除了人民都忘了自己还有妻儿要照顾。 尤其当他的小儿子问起「爸爸…为什么揍扁坏人还要被关起来?」 他吞下满腹委屈「即使是坏人也有他应该接受的处分,不能像爸爸这样私自动手。你能了解吗?」 萨尔的妻儿离开后,绪墨也把一旁守卫赶了出去。 「绪墨,谢谢你带他们来看我。」 「这没什么。倒是现在外面一团乱,商会的事我尽力了。鲁一有公爵做为后盾,商会根本不理我。龙息如预期变得更严重了。」 「唉,为什么上位者总是这么没有天良,商会那群浑蛋也是一个样。」 「心不够狠,怎能踏着别人尸体往上爬。要斗,我看我们是输定了。说到这个,我正要跟你说,公爵近日准备找一位副手,接任副领主一职。」 「副手?诺良岛副领主从缺多年,公爵怎又突然需要副手?那人选肯定是鲁一吧。」 「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但……算了,公爵的思维我实在难以猜透。」 萨尔刑期结束,刚接回工作便收到绪墨寄来的临时召集令。 召集当日,会议室里集结了绪墨以外的七位侯爵。 相较例行会议,长桌人坐得稀疏,也没有侍女送上茶水。只能你看我、我看你,乾等公爵及召集人绪墨到来。 按阶位而坐,萨尔正对面就是鲁一,这时他的秃头还包着绷带。 眾人早知道两大侯爵仇已结深。两人眼神交集擦出浓浓烟哨味,弄得现场气氛凝重。 这次召集令没有明讲目的。但在场七人都有底,知道肯定跟副手一事脱不了关係。 当鲁一翘脚抱怨着,怎么没侍女送茶点时,会议室大门开了。进门的先是公爵及两名侍女,接着是绪墨。 公爵自若坐上他的宝座,享受侍女的服务。而绪墨在公爵的指示下开口,由他一人主持会议。 「抱歉来晚了。近日因诺良岛市政繁忙,公爵决定徵选一位副手,担任诺良岛副领主。」 眾人还在猜副手会是谁时,绪墨拿出纸笔发送每人一份。 「请大家在纸上写下一位,自己心目中推举的人选。当然也可以推举自己。」 鲁一见这一幕不禁窃笑。若副手人选以多数决来决定,自己肯定大有胜算。反之萨尔黯然,对于公爵採取的做法心里有数。 公爵代表中立不表态,绪墨则加入投票。 八人投票结果,就跟眾人预期的一模一样。鲁一以五票胜过萨尔三票。 就在鲁一心喜高位轻松到手时,绪墨又道「这次投票只不过是选出参选人,最后决定权将交给诺良岛所有人民。」 绪墨这席话震惊全场,一片譁然。 鲁一张嘴无语从椅子上跳起,见公爵面色又坐了回去。 「各位先安静,听我把话说完。」 绪墨接着道「规则如下,请注意。只要是诺良岛成年人民每人皆有一票,按照身分加权侯爵每人一千票、伯爵三百……投票时间于黑龙结束算起两个月。当日开票,隔日生效。投票前可以自由宣传理念,但不得以任何形式的利益贿赂。发现者等同弃权并加以严惩。」 绪墨右手置于胸前「投票过程至开票,由我绪墨弥西-雷顿克尔承办,并宣誓绝对公正。若有行政不公将以死谢罪。」 以民选官在国外确属常见。但对于世袭制的瓦塔斯来说史无前例。 绪墨这席话就像曙光,降临在萨尔身上。所有人都在怀疑,这真的是公爵的意思?然而公爵在场,也没有反驳。 鲁一态度高傲、对民心狠,在人民眼中并非善官。反观萨尔爱民、扶弱,受人民喜爱。 眾人心知肚明,若副领主以民选方式决定,那是宣判鲁一出局。多位原本支持鲁一的侯爵,已经打算向萨尔靠拢。 绪墨详解了投票细项,在公爵「绪墨辛苦了。」一句话后,这次召集就此散会。 场内的人逐渐散去。公爵随后也准备离席,鲁一这才茫然问道「公爵您这是…您不是讨厌萨尔吗?」 「不满我决定的方法吗?」 公爵冷眼无语调的样子,让鲁一不寒而慄。 「不…没有,只是…」 「谁说你会输了,我只是想试验人民的智慧而已。」 公爵露出百年难得的微笑。他面容英俊,微笑却令人打颤,就像恶魔做害前的奸笑。 时间退回到十月。 萨尔套上黑袍,骑上他的黑马出城,来到东镇的郊外quot;灵山quot;。为了见老朋友最后一面。 灵山是诺良岛最优美的墓园。这里被山河环绕,即便入秋仍有美花盛开,像是为了引领亡魂而绽放的灯火。 沿着花丛到了丧礼现场。他怨叹慢了一步,老朋友已经盖棺准备入土,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老朋友只是一介平民。丧礼并不盛大,现场只有一位牧师主持,却来了不少人。 萨尔独自站在角落远观,静静看着程序一道道进行。只是他身形高大,很快就被人认出,吓了大家一跳。纷纷疑惑堂堂一位侯爵怎么会来参加平民的葬礼。 他简单的招呼后,又退回一旁静待,眺望整座诺良城。 心想杰艾战争早过了数十年,连十多年前碧瞳南岛灾难都挺过了。没想到命大活下来的战友,却像是被诅咒似的,在和平世代一个个死于非命。 萨尔直到丧礼快结束时,才提着酒前去敬了一杯。 丧礼上有三人哭得伤心。其中两人萨尔认得,是他的妻女。还有一个是曾见过,却不认识的男孩。 萨尔并不记得杰克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好奇得问他「小兄弟,你是杰克的朋友吗?」 男孩哭丧着脸点点头,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很好,小小年纪就懂得朋友情谊。」 萨尔抚着他的小脑袋瓜,没想到让他落下了更多泪水。 「我很羡慕阿杰能有你这么一个朋友。孩子别难过,这件案子我一定亲自追查,抓到凶手还给他一个公道。」 时间又再推进到十四月中,在莫送走小花后。 农民收割下最后一批作物,工厂也为大雪做好了防范措施。大多人家早已备齐粮食及炭火,做好与黑龙抗战的准备。 诺良岛十三月北风南下,正式进入冬季。虽然南方海岛并不寒冷,但凉意也让大家换上长袖,穿上薄外套。 校园里,学生们也知道黑龙要来而兴奋不已。 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是不可能经歷过黑龙的。大家下课都围在一起讨论、想像祂的模样,比较谁家罐头叠得高、柴火几间房。 大家都把黑龙当成过年在期待,殊不知黑龙的可怕。普通百姓对祂有如神一般的敬畏…毕竟能来读书也不是穷人家小孩,受苦受难也轮不到他们。 莫其实也满好奇的,听着听着也很想加入讨论。但听见他们嘻嘻笑笑却又不禁起了反感。想到还有很多像港口屋缝生活的可怜人,就没办法开心的谈论黑龙。 此时莫也无心读书,偷偷瞄了薰一眼。她还埋头在书堆里,丝毫不受影响。但…莫总觉得她哪里怪怪的。 放学后,两人如往常到图书馆读书。 莫说「下週学校停课图书馆就不会开了。如果是以前,我知道一个月不用上学肯定开心死了,可是现在就…到时候你也打算在家里读书吗……?薰?」 薰突然回了神,从书上抬起头才道「嗯…也只能这样了。」 莫其实注意她很久了。从她进图书馆到现在,书一页也没有翻过,眼神也不像是在读书。 「…鲁约黑龙时会回家吧?」 「…………」薰听了却不答。 莫更见她垂丧着脸。果然是因为这样…… 「连黑龙也不能休假,当军人还真是辛苦。」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一个人顾家了。可是听到大家都在讨论,黑龙时能一家子窝在家里,很幸福的样子。我…只是有点羡慕…」 「原来是这样。估计鲁约黑龙会待在我家……那你也来我家吧!我今天回去问我妈,我想她会答应的。」 「可以吗…?但就算贝亚姊没问题,我哥他也不会肯。毕竟他现在是在出任务…」 「怎么会不肯!再怎么说他一定会为你着想。而且他出他的任务,跟你又没关係。」 「我很了解他…就算他很疼我,对于执行任务还是没有通融的可能。」 「我不信!我今晚回去就问他。如果他不答应我就把他的便当吃掉!」 薰听着就笑了。但也就只有一下子。 晚上,莫送便当给鲁约。 「不行。」这是鲁约的答案。 「为什么不行!黑龙你要工作不回去陪她就算了,还不让她到我们家里来。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不行就不行。小薰要是来的话会影响到我工作。而且她也不小了,是该练习着独立了。我也不可能永远照顾着她。」 「好啊!要这么狠心。黑龙来我一样让她进我们家。反正你说她也不小了,要去哪是她的自由。然后我还要把你关在门外冷死你!」 莫看着手上的便当「我还要把你的……算了,我也不小了,哼!」 莫依然把便当交到鲁约手里,只是再多附赠一个鬼脸。 几天下来莫每天都问。但鲁约固执就是固执,他每天都拒绝。 后来反倒是薰先释怀了。她已经可以笑着说quot;就算一个人在家也没关係quot;,还劝莫不要再去卢鲁约了。 但莫怎么可能就此罢休。因此他想了一个计划。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待续...)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三节)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三节) 学校停课三天后的下午。 贝亚工作到一半,看了看时鐘,想想也该下山储备黑龙的物资了。 心想时身体就恨不得赶快起身。长时间坐在椅子上,感觉人都老了好几岁。 贝亚提起菜篮往门外走,不仅门关得用力,还刻意走得缓慢。 每隔几步就回头。她纳闷,鲁约人呢?照理来说他应该要立刻出现,跟在自己身后才对阿。嘖…今天还需要他呢。 贝亚又往回走到屋后的树林,是见到了鲁约的帐篷,但里外都不见他人。 还在猜他可能是去找食物,或是去溪边冲澡时,发现了帐篷旁竟有一个土坑。 往下一看深达五尺、宽三尺,一路延伸到深处。仔细看里头有微亮火光,还有铲子掘土的声音。 「鲁约?你在里面吗??」 「…我在。」 随着鲁约的声音,深蓝色被土染黑的头从洞里鑽了出来。 难得见他那秀气的脸庞弄得蓬头垢面。 贝亚一看就疑惑「你挖这个洞…该不会是黑龙要用的吧??要靠这样的坑洞渡过黑龙也太乱来了,到时候搞不好会被雪给埋了。」 「剷雪是一定要的。虽然挖洞辛苦了些,但其实土坑屋比起任何房子都还要能保暖。以前在北国出勤的时候我们经常这么做。别担心一定没事的。」 「好吧,你都这么说了。倒是你连黑龙也没得放假。耶乎真是太没人性了。」 「不,耶乎侯爵人很好的。他派我来这我觉得很幸运,难得能有这么轻松愉快的任务。」 「真的是这样吗…对了,我要进城採购物资,看你要不要一起来。」 鲁约喜道「那太好了,我正好也需要补给。」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城。 街上依旧热闹。人民都想在黑龙前做最后的採购,商人也想赚上最后一波。否则黑龙来了,有钱买不到,有货也卖不了。 贝亚多了一个提东西的人手,也乐得放手採买。商店一间间逛、摊贩一摊摊挑。蔬菜、水果、鱼、肉不可少。米就不用,平时固定会跟梅子伯购买。 两人逛最久的是罐头店,各式罐头看得顺眼就放入篮子。反正罐头放着又不会坏,末日最优秀的食品之一。连鲁约也拿了不少。 而黑龙最热销的就是炭火。每户人家都必须一整个月,每天二十小时不停得烧。 不过家里反倒不缺。最近学校因为黑龙停课,莫捡了不少乾柴回来,把木柴间堆得满满。 贝亚停在一间稍微高级的餐馆前。 「你帮我提了不少东西,当作答谢我请你吃顿饭如何?」 「不用了…谢谢贝亚姊。我的我自己付钱就好。」 两人进了餐馆。鲁约虽然没答应让贝亚请客,但许久没能吃顿像样的料里,忍不住点了许多。 相较同桌的贝亚只叫了茶点,一满桌都是鲁约的碗盘。 「看不出来你还真会吃。」见鲁约满嘴食物,贝亚又道「没事没事,你慢慢吃不用理我。我刚走累了,正好休息一下。」 鲁约吞下那一口「机会难得,不小心就点多了。真希望你们家旁边也开一家这样的餐馆。」 午后是餐馆离峰时段,店内宽阔舒适。 这时隔壁桌来了三兄弟。为什么是三兄弟?因为三人散发着同样的怪异气息。 大哥左右两眼间隔有五公分之开,二哥脸好像出过车祸,嘴巴明显长歪掉。三弟长相比较正常,却有一头水藻绿的怪异头发。 他们三人正是罗普与他两个学长朋友。 大哥说「我们的零用钱只够买一副棋盘游戏。你们想好黑龙的时候要在家里玩什么了吗?」 二哥马上开口「我我我,我要…」 「你们都没意见是吧,那就决定是火山宝藏猎人了!」 二哥不甘心又拉高音量「我要世界之旅大富翁!」 「刚刚问你,你又不回答!来不及了,下次零用钱再给你买大富翁。」 「哪有人这样的。我明明有说啊!而且我记得上次、跟上上次、跟上上上……你也都说下次要让我挑。」 「…好吧,大富翁也满好玩的。那等等去买大富翁。」 「耶!就知道大哥人最好了,第一次买玩具是我挑的。」 「唉,真是拿你没办法。做哥哥的就是比较吃亏,要疼爱弟弟。」 绿头三弟淡定吸着饮料,从头自尾一句不答。 这头话才刚结束,在另一头鲁约看不到的转角后方,又接起新的谈话。 男生的声音说「妹妹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待会拿零用钱去买,黑龙来的时候可以躲在家里慢慢吃。」 「真的吗!我喜欢巧克力布丁、草莓慕斯、高级水蜜桃无酒精香檳,还有一百层的水果蛋糕……」 哥哥赶紧打断「嗯嗯,好。如果零用钱够,我们待会就去买好不好。」 「嗯!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当然阿,做哥哥的要好好疼爱妹妹阿。」 鲁约听了眉头一皱。总觉得这些话似曾相识,就像是同一个菜鸟编剧写下的台词。 鲁约一起身,罗普马上对另一边桌底下的莫心语quot;他站起来了quot;。 贝亚道「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嗯,好。我只是觉得这家餐馆有点吵,我去去就回来。」 quot;阿莫哥你快躲起来!他过去了。quot; 鲁约绕过隔墙,瞧了几眼那对不像兄妹的兄妹。 一个是黑发的瓦塔斯男孩,另一个是金发的贵族女孩。这两人正是司卡跟姍妮。 鲁约长叹后说「莫,你在这里对吧。」 「!!!!」 桌子底下的莫一愣。怎么会露馅了!?司卡、姍妮…鲁约应该不认识才对阿! 贝亚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还好鲁约发现了,不然我憋笑憋得好痛苦喔。」 莫这才乖乖爬了出来,指着鲁约鼻子「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鲁约抓了抓头「虽然说演员的演技需要再加油,不过要配合这傻菜鸟编剧的剧本也是辛苦了。」 「什么话阿!我可是想了三天三夜。还不是因为你脑袋硬得跟石头一样,要不然我才懒得……」 「你原本就知道了吗?」 鲁约转头问贝亚。贝亚摇头「我只是负责带你过来而已,没想到这戏还挺有趣的,嘻嘻。」 「小薰应该也在场对吧。」 鲁约说完,薰自动从墙角后走了出来。她低着头觉得很不好意思。 「哥…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了…」 鲁约听了一笑「小薰,我怎么会生气呢。大家都在替我疼惜你,我很感激的。」转头又对莫说「你忘了吗?我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还记得你说薰也不小了,去哪是她的自由。你这句话我可是很认同。」 「……??」 莫还没有听懂,鲁约对着薰说「你就去吧。」 「咦…?!真的吗!?哥…谢谢你!」 薰从忧转喜,扑进鲁约的怀里,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莫恍然后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原来鲁约从头到尾就没反对,是自己理解错误,还害大家陪自己演了一齣蠢戏。 贝亚随后对鲁约说「黑龙时你也一起搬进来屋里吧。不要再费力去挖那土坑了。」 她诚心邀约,让鲁约在眾人面前难以拒绝。 贝亚又道「当然也不会让你白住。这几天屋子需要修补一下,很需要一点人手。」 鲁约怀里的薰也撒娇说「哥,你就别逞强了。那么久没回家了,就陪我一个黑龙好不好?」 「唉…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就怕你给贝亚姊他们添麻烦…我还是过去看好你吧。」 鲁约说了这么多,还是笑着答应了。 「耶!太好了。」 在薰纯真的笑容下,所有人都打从心底替她高兴。 鲁约也很高兴她能有莫这群朋友。 他为了表示感激「各位有空喝下午茶吗?我去跟小贩叫些茶水、点心。大家坐过来吧,这顿算我的。」 黑龙前夕,一群孩子围在一块,愜意的喝着下午茶,配上美味甜品。餐馆内洋溢着满满的喜悦。 经过这顿饭,让互不相识的眾人变得熟识。说来也算是莫的功劳。 隔天一早,薰把自身行李与鲁约准备的物资,都一併带来莫的家里。 她以前常跟着鲁约到处搬家,搬这点东西算是得心应手。 从今起到黑龙结束,薰将寄宿在莫家。 至于为什么位于南方的诺良岛,大多屋顶会跟北国一样盖成斜的。还有家家户户都有火炉烟囱,与内推式的门。这些全是为了黑龙而设计的。 黑龙带来的低温,加上海岛水气充足,降雪量非常惊人。若屋顶不盖成斜的来排雪,大概全岛房子都会被雪压垮。 鲁约爬上屋顶汰换外翘的木板,再用刨刀把屋顶刨得光滑平顺,好排雪。 莫跟薰负责修补墙面,在木板缝隙再钉上一层木板,减少黑龙灌进来的冷风。 贝亚将许久没用上的大衣、厚棉被,全拿出去外头晒太阳。屋里家具也得重新摆设,重要的东西全移至一楼客厅。 届时只要寒冷的黑龙来袭,边角房间或二楼恐怕会冷得像冰库。除非必要,不然活动范围大概只剩客厅火炉前。 防范黑龙的前置作业弄了几天,屋子有了翻新般的转变,变得更…丑了。但实用性绝对大大提升。 莫虽然照着杰克的书做,还是补得东一块西一块的,一点也称不上美观。 毕竟大家也不是专业木工。况且在黑龙生死关头面前谁还在乎外观。 眾人望着翻修好的房子,除了得到满满成就感,更对于会造成灾害的黑龙多了分期待。 进入十四月底,日阳随时会被黑龙吞噬,进入漫长无日的雪夜。 年底因此没了热闹的过年,更连明年春天的quot;金雪庆典quot;也没有了。除了教会、庙宇祈福平安的活动,今年将在黑龙中结束。 黑龙几时来天文学家也观测不到,只能用歷年记录推算。 在这黑龙要来不来的尷尬期,世人也只能苦等,愿求祂早来早结束。 冬季山林草木虽没有春夏来得兴盛,却还是有许多冬天盛长的植物。 白天。莫背起竹篮子,带着薰到山里採集野菜、野果。趁黑龙到来前採收回家,否则最后也只会被雪霜冻坏。 家里附近平时都被莫採得差不多了,这次要到稍远的地方採集。 山上的兽径小又难走,甚至需要双手并用攀着山壁爬过。 莫身轻如燕,像逛菜市场一样轻松。薰则必须喘着大气才能勉强跟上。 原本莫还打算绕到隔壁山,去人烟稀少的深山。那里肯定菜、果丰饶。但看来是不行了。 薰喘着气「怎么了…突然停下来。」 「今天就不要跑太远了,附近找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就好。」 薰也大概猜到原因,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接受。明白读书以外,身子也必须锻鍊一下才行。 莫从小生活在这座山里,对这山的野花野草熟悉得很。沿路经过就知道,哪里有能食用的野菜,哪棵树上有果子,哪块土挖开有竹笋。 莫见薰有些消沉问「怎么拉?出来走走应该很开心的。」 「没事啦,只是…跟你走下来有点挫折。我读了那么多草药、植物的书,也很努力记下了,可是沿路上的花花草草还是都不认识。」 「你担心多了,你现在才十岁欸,以后还有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学习。而且你记忆力又那么好,没问题的。」 薰听笑了出来「哼,就你最会哄我。还不是因为你太厉害了,不只熟悉花草,还能这样爬上爬下的…」 「我说的是实话啦!那也是我对这座山很熟了。到外地我可能什么都认不得了。来,我爬到树上,你在下面帮我接着果子。」 莫带着薰採了两竹篮野菜野果,更贴心得把扎实的果子都放到自己竹篮,蓬松轻的菜叶再给薰。 两人忙了一个上午。水袋的水喝完了,便下到溪谷捞水喝。 薰本来还有些害怕直接饮用。但她看莫喝的鲜甜,也忍不住捞了一口嚐一下。 「这里的水…跟平常喝的好像有点不一样,真的很好喝。」 「山上没有污染溪水很清澈,只是这样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了…我们把水袋装满,也带回去给鲁约跟我妈喝好了。」 日阳升到至高点。正午,十点。阳光炎炎,照得溪水随波纹闪烁刺眼。 两人坐在溪边大石头上,脱去鞋子,赤脚踏着冰凉溪水。嘴咬刚摘的新鲜野果,多汁又鲜甜。耳听潺潺溪流,沐浴着温暖日阳。 冬天阳光不热反暖,加上乾爽凉风非常舒适。 薰道「你说得也是,我才十岁担心什么。但…是不是我的目标订得太远了点呢。」 「不管是不是,只要每天进步一点,总有一天会达成的吧。反正人生那么漫长,不找些事情做不是很无聊吗?」 「是这样吗?我哥都说人生其实很短,扣掉工作剩下属于自己的时间就不多了。」 「嗯…尤其像我妈那样,她一辈子都不像是自己的。我也真的要再努力一点了。」 「贝亚姊啊…但她至少看起来过得很快乐。不像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重病不起。所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安稳过完一生,要把握时间才是。」 「咦?你这话让我想起一个人说过的话,虽然我有点忘了。不过意思是安稳的日子得来不易,要珍惜现在拥有的。」 那句话源自于杰克quot;安稳的日子不是理所当然。在追求更好生活的同时,也别忘了珍惜现在拥有的quot;。 「就像现在吗?我好喜欢现在这样喔。喜欢这里的一切,山阿、溪阿、树阿、花阿、草阿。要不是你带我来,我根本到不了这地方…谢谢你。但我还必须要再谢谢你一次才行。」 薰用笑容说着,她又说了一次「谢谢你。」 「嗯?谢什么?」莫完全不懂。 「要我说得那么清楚吗?那天你努力拜託大家演了一齣戏,才让我哥答应了不是吗?」 「喔~原来你是指那个喔。可是原本鲁约就没反对阿,是我自己会错意了。」 「嗯,所以囉。谢谢你。」 薰用脣往莫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啊!?」 来得突然,莫只觉得脸颊上一热。当他转来头时,薰已经害羞得把头撇向另一边。 「你不喜欢喔…」 「没…没有,只是…嗯…喜欢。」 「嘻嘻,我还怕你不喜欢。既然是喜欢就好。」 莫当然喜欢,还开心得不得了。只是有些懊悔,刚刚没来得及好好用心感受。 「对了薰,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讲。虽然我妈说不要跟任何人讲,但如果是你应该没有关係。我也不想要一个月都戴着这东西。」 「戴着?什么??」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有提过我在找诺达米人的资料。但我并没有告诉你,我其实是半个诺达米人。」 莫说着摘下他一隻隐眼。阳光照耀在他眼睛上,使原本乌黑无色的眼瞳,忽然变得翠绿清澈。让莫一瞬间变成另一个人。 「蛤!?……这…才是你真正的眼睛吗?」 「嗯。很奇怪吗?」 「不…只是转变太大,突然有点不能习惯。天阿…我都不知道你的眼睛这么漂亮,就跟…宝石一样。」 莫心里一笑。从没想到过这双眼睛也有被讚美的一天。过去因为它所吃的苦头,在她这句话中全部消散而去。 薰望着那隻眼不能自拔。莫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隐眼戴了回去。 「等等啦!我再看一下!」 「回去我就把它拿掉了,让你看个够。不然现在也没东西装,要戴着它才不会乾掉。」 「好好喔,好羡慕你有这么漂亮的眼睛。」 「你琥珀色的眼睛也很漂亮阿。我是真的觉得挺好看的,不管什么时候看都很有精神的样子。」 莫盯着薰的眼睛这么说,让她羞得撇开头,双脚不自然得踢着水。 薰问「你原本的眼睛明明很好看,为什么要把它遮起来?」 「其实我也不懂,当初只是顺从我妈的意思。但后来发现也许是诺达米人不受大家欢迎吧。」 「我好像还没问过你爸爸去哪了。」 「…我也很想知道,可是我妈从来不告诉我。还有你千万别问起我妈她以前的事情。」 「当然不会。这样也太没礼貌了……想不到贝亚姊也有不想回忆的过去。」 两人踏着溪水谈笑,悠悠的享受大自然的怀抱。 前一刻日阳还刺眼,突然间天色就暗了下来。仰头看向日阳,祂正被厚实乌云遮盖,阳光渐渐暗淡。 然而那不是乌云,而是吞噬日阳的黑暗迷雾… 黑龙…来了? 薰惊道「这…就是黑龙吗?」 「…这么不正常的乌云,我想是吧。趁天色还没全暗,我们赶快回去了。」 才两句话的时间,翠绿油亮的树木、闪烁白光的溪水、晴空万里的蓝天…一瞬间全失去繽纷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没有光的绝对黑暗。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待续...)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四节)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四节) 全世界都一样,被黑暗给笼罩着。 光线失去得太快,瞳孔还来不及放大,眼前唯一的顏色只有quot;黑quot;,什么也见不着。 「莫怎么办…太暗了,我已经看不到路了。」 「别紧张,我还看得见。没事的,我们慢慢走回去就好。」 野生动物意识到世界异常,纷纷发出嚎叫、低鸣,在黑暗中窜动。 这座山对莫而言如同家里院子,加上他那双野兽般的眼睛,能跟牠们一样不受黑暗影响。他是一点也不害怕。 但薰能耳闻山里动物的低鸣,却什么也看不见,让她十分不安。幸好有那双厚实的手紧牵着,否则漆黑的山林她根本不敢踏出任何一步。 几分鐘后,薰的眼瞳也渐渐习惯了黑暗,美丽繁星开始浮现在夜色中。而且又有可靠的莫,她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莫你看天上!好漂亮喔。今天星星好像比平常还要亮、还要多。」 莫停下步伐抬头仰望。今天夜空的星群确实特别得密,星河也比平常还要靛蓝、还要美…咦?三月呢? 他仔细环顾夜空每个角落,仍然不见三月任何一月。 除非quot;暗月夜quot;不然蓝、绿、白三月同时不见的机率很低。 「你有看到今天的月亮吗?奇怪,暗月夜不是刚过吗?怎么现在连一个月亮也没有?」 「对欸!原来是月亮都不见了,难怪今天的星星会这么亮。」 两人走了许久黑蒙蒙的山路。无日能分辨时间,完全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比预期花上更多时间。 莫远远就见到山林中唯一亮光「我们到家了。」 「终于到了吗…怎么觉得走了好远好远喔,快累死了…」 贝亚提着油灯在屋外收衣服。 她见两人回来得意说「你们回来啦。刚才鲁约还说要上山找你们,我就说有阿莫在不用担心。」 莫也沾沾自喜「当然阿,这整座山就是我家,哪有人会在自己家里迷路的。你看我们摘了这么多喔,虽然已经被我们吃掉很多了。」 「哇!真不少,幸好鲁约有相信你。你们先去把东西放好,休息一下我等等就去煮饭了。」 「对了妈,今天明明不是暗月夜,为什么月亮都不见了?」 「你不是读过我翻译的那本宇宙百科。月球是不发光的,没了太阳光能反射,自然也就看不见了。」 薰呢喃「原来是这样…太阳消失了,所以就看不见月亮了。」 贝亚边收衣服边解说「黑龙并不是让太阳消失了,而是挡住了太阳。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如果太阳消失了,那地球就会失去太阳的引力而拋飞。但歷史记录黑龙已经来过数十次了,地球仍然好好的。至于被什么挡住目前还不得而知,可能就像传说那样被巨龙挡住了。」 莫虽然很认真思考,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懂。 鲁约从溪边提来两桶水,倒入储水槽。他见到他担心的两人回来了,欣喜跑来。 「还好你们回来了。不然我这趟水倒完,我打算去找你们。」 薰夸奖道「莫很厉害喔!山路都黑漆漆的,他也能知道路回来。」 「真的吗!?这连我都办不到。」 莫被夸得不好意思。 「我现在就去准备晚餐。看你们要不要去溪边洗个澡。不然过几天溪水结成冰,你们就没机会洗了喔。」 三人听取了贝亚的建议,拿着脸盆装着换洗衣物,到了旁边的小溪。 即使天黑许久,气温降了不少,溪水摸起来仍旧温暖舒服。 「那我熄灯囉,小心不要掉进水里了。」 鲁约说着就熄了灯。少了灯火眼睛能见的仅剩湛蓝星空。他率先脱了衣服,舀起溪水开始冲洗身体。 接着薰也一件一件的脱了…… 这让莫僵在原地。因为他还看得见…而且一清二楚。 当莫还在想该怎么办时,他的好奇心已经把薰的身体从头到脚都看光了。 薰及腰的长发遮掉了部分,依然能见她身躯纤细且白皙。虽然还只是个刚发育的女孩子,但也已经有了凹凸的玲瓏曲线。 对于涉世浅薄的男孩,光是这样就让他看得心跳沸腾,乱了气息。 一瞬间满满的罪恶感涌上心头,觉得自己下流齷齪、卑鄙恶极、罪该万死… 莫脑袋的结还没打开,突然见薰停下动作,她好像想起了什么。 她抱着胸,夹着腿,面红耳赤的转头看了过来。 「莫…你是不是还看得见…」 莫听了脑袋直接打成死结、冷汗直流,比洗到一半的鲁约还湿。 「没没…没有,太…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莫赶紧也脱了衣服,跳进河里。只是这条河就算名叫quot;黄河quot;恐怕也洗不清了。 为此薰气了一整晚都不跟莫说话。 黑龙第二天。 莫从夜里昏昏沉沉醒来,见天还没亮又躺了回去。但是不管怎么样也睡不着了。 薰还躺在自己身边…等等… 莫看了时鐘才知道,已经隔天早上七点了。足足比平时多睡了两个小时。 七点了,外头却还是湛蓝夜空、满天繁星。除此之外只剩壁炉火光。现在根本不是夜晚,而是没有太阳的早晨。 这就是黑龙吗… 莫一离开被子,凉意就扬起手臂的鸡皮疙瘩。 四个人只有他醒着,所有人都围着壁炉而睡。 昨晚贝亚依然忙到很晚。莫猜大概是楼下比较温暖,所以她也带着棉被一起挤到壁炉前。 寒风吹拂过大地,把虫鸣全带走了。唯有零星鸟鸣,一早格外安静。 莫避免吵醒大家,躡手躡脚穿上外套。一个回头鲁约竟然也醒了,还穿好了外套。 鲁约到了外头。少了壁炉火光,他眼里只剩耀眼的星海,什么也见不着,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他点起手上油灯时,莫已经走得老远,半个人已经没入了黑暗。 「喂!你要去哪?不带个灯吗?」 「没关係,我附近走走而已,不用担心我。」 附近走走?鲁约有个感觉,对他来说该不会这整座山都算附近吧。 也困惑这人怎么那么像…野生动物。尤其是他的眼睛,反射着绿光在黑暗中特别…诡异。 莫进到树林中,这里连微弱的星光也被密叶遮挡,可以说是一点光源也没有。 生平第一次觉得有点暗。如果再黑一点也许自己也看不见了。 即便没了太阳,这片森林仍旧生气勃勃。 鸟儿为了捕食在树林中奔飞。野鹿也不放过地上任何一株草,全嚼进肚子里。还见到难得出没的野熊,在溪里捕鱼觅食。动物们就像是知道长夜要来了,拼命把自己养胖。 这让莫想到了大灰牠们。为此他又折返回家拿菜梗。 回到家时,薰已经起床走到屋外。她抱胸搓着手臂,看起来有点冷。 「薰,我要去看我的好朋友,你要来吗?」 「好朋友??在山下吗?还是要进城里?」 「没有啦,就在旁边而已。」 「旁边?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们家也有邻居欸。可是你拿那些菜梗要做什么?」 莫笑说「当然是去朋友家做客的伴手礼阿,走吧。」 莫手上只拿着菜梗,就往黑漆漆的山林走。 「你…没有灯要去哪……?你果然骗我!你昨天一定都…看到了…」 薰这话从背后传来,令莫背脊一凉,心都要飞了出去。 莫本来还想继续装傻,转头却见薰涨红着脸,从生气变到沮丧。他这才知错,心怀悔意好好道歉。 薰嘴里说不原谅,又从沮丧变回生气。但莫早看出了薰的心思,她其实已经原谅自己了。 「薰,我带你去看可爱的朋友,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莫系着薰走上黑鸦鸦的山路。薰除了手上油灯周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跟着莫的手与背影往前走。 说是旁边也走了十几分鐘的山路。 「到了。」 「到了!?在哪里?我什么也没看见。」 「嘘,小声点。牠们很胆小,不知道没闻过你的味道还会不会出来。你放轻脚步,慢慢跟我过来。」 「味道…??」 薰缓慢跟在莫身后,只见他蹲下身子,拿着菜梗在空中挥呀挥。一支长长的圆锥角从土洞里冒了出来。原来是隻红眼的灰色牛角兔。 两隻、三隻接踵而出,一大、一小、一小小,一共三隻。 「大隻的是大灰,然后这是小灰跟小小灰。应该早点带你来的,原本有好多的小小灰,现在只剩一隻了。这隻一定是还没长大,所以还不肯离开爸爸、妈妈。」 莫手拿菜梗让牠们啃食。牠们咀嚼抖动的模样,简直可爱得让人融化。 「莫莫莫!可以让我也餵餵看吗?」 「可以阿,如果牠们愿意的话。」 莫把菜梗交到薰手上。牠们闻到食物移位了,也马上跟了过去,凑到薰的脚边。 兔子们竟然不怕这个陌生人,分食着薰手上的菜梗,更征服了薰的芳心。 「天啊!你有这么可爱的朋友,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认识呢!」 「你喜欢就好,我改天再介绍更多朋友给你认识。」 莫趁牠们被食物吸引的空档,悄悄前去查看牠们的窝,发现里头还塞着不少野菜野草。这下莫也能放心了。 当薰的心融化在那三隻小毛球上时,沉重的脚步从她身旁经过。 薰把油灯一提高,光芒照亮了一个巨大身躯,是一头八尺高的大黑熊。 吓得薰屁股跌在地上,边颤抖边退到莫身旁紧抓不放。 「莫…莫…莫,有…有熊熊…熊…熊…」 熊?莫听到熊也见怪不怪,从容得站了起来。他双手插腰站得直挺挺,与熊对看。 一头比莫高上两倍、宽三倍的巨兽站在面前,他依旧面不改色。 「不用怕,我跟牠熟得很。牠只吃鱼很温和的。」 一人一熊面对面僵持着。 熊样子没有敌意。他们俩更像熟人路过打招呼一样,薰却也看得战战兢兢。她看着莫与熊对峙,气都不敢多喘一下,心都要跳出来了。 随后熊打了个哈欠,转头就摇着屁股走了。 即使熊走了老远,薰的心律也未能调整回来。 「太厉害了…原来你还能跟熊交朋友。你跟牠站那么近,我刚都替你紧张死了,很怕牠突然朝你衝过来…」 「不用怕。不过牠也不算是我朋友。只是以前我常追着牠跑,弄得牠觉得我很烦而已。」 「……??」 莫留下菜梗在兔洞旁,带着惊吓未缓的薰回家去吃早餐。 结果快中午了,贝亚才打着哈欠醒来。 「哈阿~阿。天阿,这种天气实在太好睡了。咦?已经中午了吗?」 莫已经从早餐等成了午餐,现在外头黑漆漆的,又像是晚餐。真不晓得这顿饭算哪一餐。 但不管是什么餐。屋外黑暗寒冷,四人围在暖和的壁炉前,嘴里吃着热饭热菜,实在幸福。 从寒冷的屋外看向火光四射的屋子,肯定会觉得他们是温暖美满的一家人。 黑龙第三天。 地表失去日阳温度不断下降。在屋外嘴巴呼出的气,已经可以凝结成白白雾气,有了寒冬的感觉。 屋外不提灯什么都看不见。为了节省不必要的灯油消耗,大家尽可能不外出。 而莫倒是例外,不用油灯也可以在外头随意跑跳。 这让薰羡慕不已。她很希望自己也能有一双那样的眼睛。 鲁约道「黑龙这个月不方便外出,那就用来读书不是很好吗?你看贝亚姊也还在楼上努力工作。」 「说得也是!好吧,趁这机会多读点书。」 黑龙第四天。 窗户玻璃开始结霜,屋外夜空繁星早已被厚实乌云给覆盖,感觉随时都会下起雪来。 这天是莫有生以来感到最冷的一天。但他寧可守在寒冷的窗边发抖,也要见到雪花飘落的一瞬间。 莫生活在诺良岛,见过数次世界唯一的quot;南方金雪quot;,却没见过真正的白雪。 终于夜空中飘落了第一片雪花,满天白雪随之而下。 「是雪!下雪了!你们快看外面,已经下雪了!」 莫兴奋大喊。所有人抬头往窗外看,但也只看见一片黑。雪白的世界只有莫自己看得到。 「我到外面去看雪!」 莫到屋外张开手臂迎接白雪,让雪淋在自己身上。 下雪就像下雨一样,只是雪花飘落速度略慢雨水,能见它左右摇晃飘落。但白雪又比金雪还重,不像金雪有滞空飘逸的美感。而且白雪又冰又冷,碰到身体还会弄湿衣服,不像金雪来得那么讨喜。 然而莫在书里有看过。如果有足够积雪,便能堆起雪人、烙雪印,或是揉成圆球来打雪仗!这反而是金雪办不到的。 他只盼望雪不要停,再下多一点,让世界变得白茫茫。 黑龙第五天。 这时大地已经被白雪覆盖,一踏出屋外就踩在松软雪地上。 莫把脸埋进雪地里又冰又冷,弄得满脸雪水。原来这就是雪! 他开心得在雪地里打滚,捞起雪在手上把玩,就像孩子拿到新玩具一样,怎么玩都好玩。 薰看窗外莫玩得开心,也被激起童心,无心在枯燥的书本上。她点起小油灯也到了屋外,用微弱的火光跟莫玩起雪来。 薰有好几年没碰过雪了,一玩就找回最初对雪的喜爱。她带着莫玩起小时候玩过的雪游戏,把能想到的都玩了遍。 两个孩子在屋外玩雪,玩得不亦乐乎。屋内楼上、楼下的两人看着看着,也同样分到了这份喜悦。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待续...)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五节)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五节) 黑龙第六天。 莫本来希望雪不要停,但现在后悔了。 这场雪从没停过还越下越大,渐渐变成狂风暴雪,已经没办法到外头玩了。这下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只剩读书这件事可以做了。 在莫的眼里,屋外土壤、草地、树木、天空、万物全被雪染成白色,变成只有白色的世界。 屋后的储水槽在两天前结成冰。需要用水还必须费力用镐子敲碎,拿碎冰到炉子上加热。 但最困扰的还是寒冷。三人把桌子搬到壁炉前,靠着壁炉里飘逸的火姑娘来读书。 大家都不想离开壁炉。唯独贝亚还裹着厚外套在楼上工作。 时间一长,莫开始浮躁,书读腻了又不能到外头去跑跑跳跳。这时他想到了杰克的书,其中有一本是木工雕刻。 他翻了翻书兴致一来,从柴堆里捡了几块木头,想照着书本雕出栩栩如生的动物。 只是书本上教的他完全看不懂,什么平刀块面法、圆刀雕琢法…而且这都必须配合适用的雕刻刀,家里也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兴致满满难消,只好硬着头皮用水果刀慢慢的刻。 莫总是很会寻找乐子。薰也从书中被吸引过来一起研究。 「拿刀子要小心喔,别太用力划伤了自己。」鲁约叮嚀道。 新手免不了刻坏一堆木头。反正家里什么没有木头最多,刻坏了丢进壁炉就了事。 两人费了一整天总算刻出一隻像样的作品。至少兔子像兔子,长长的圆角,圆滚滚的肚子,一看就知道是大灰。 满满的成就感,让两人开心不已。 黑龙第七、八、九…第十天。 这时外头已经冷得不像样,外套、大衣、棉被全用上了,大家都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 玻璃窗结成一大块冰,根本看不见外面。但只是用听的就知道外头风雪强烈。强风灌入木板缝隙发出尖锐的高频音。有时像哭声、有时像鬼怪哀嚎。明知道是风声,却还是令人感到恐惧。 大家开始恨不得黑龙赶快离开,还给我们温暖的太阳。 三天前,贝亚也把工作的东西都搬下楼。因为楼上已经快变成冰库,根本不能待了。 救命壁炉必须不断的添加柴火,供它一天二十小时不停燃烧,来维持眾人体温。 才第十天而已,未来还有更冷的二十天要度过。大家想来就煎熬。 傍晚屋外狂风暴雪,大门被风撞得quot;碰碰quot;作响。 「快开门!我们快冷死了!」 原来不是风,是真的有人敲门。四人全愣住了,纳闷这时间怎么会有人来。 「我去看看。」 鲁约开了门,两个雪人直接倒进屋子里。 「你们俩怎么会来这里!?」 他们俩穿着军服雪衣。鲁约一眼就认出他们俩,是同属耶乎底下的骑士。 莫也认得,是上次跟梅子伯进城,剥削他们的那两个年轻守卫。 「天啊!里面好温暖。」「差点就冷死了…我们是奉耶乎的命来取贝亚女士的译文。」 贝亚一听「奇怪?又还没到交稿时间,而且还挑在黑龙期间,他有这么急吗?」 「这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只是奉命而来…要冷死了…」 「好吧,我去拿。你们炉子前待一下。」 两士兵毫不客气马上挤到壁炉前。 莫虽然跟他们有过摩擦,还是很好心得倒来两杯热茶。只是也没给他们好脸色看。 「小兄弟阿,你就别记仇了。你没看到我们都被萨尔骂臭头了。」 「那是你们活该阿,做坏事被惩罚理所当然。」 薰小声的问「他们以前做了什么坏事吗?」 莫把嘴靠到薰的耳边说「我告诉你喔…」 「哎呀!我们已经知道错了。小兄弟你行行好,别再到处帮我们张扬了。」 贝亚交付文件后,他们俩也没有要查收的意思,只是嘴里喃喃哀怨着「唉,想到要再受一次冰寒苦行,倒不如死在路上舒服点…」 「你们俩赶时间吗?不介意就留下来一起吃顿饭,热热身子再走吧。我现在就去热个饭菜。」 贝亚也是同情了两位年轻人。他们俩听了甚是感动,眼里的贝亚就像仙女一样,美丽善良。 在贝亚烧饭的空档,鲁约问起城里状况。 士兵回「听说今年黑龙的风雪来得早,恐怕是不好过了。况且这次龙息……」 「的确…不难预想这次黑龙带来的灾害。」 另个士兵说「鲁约学长,是说萨尔跟鲁一在黑龙后,要争夺副领主,你有什么看法?」 「争夺?公爵不是决意要让诺良岛人民来决定吗?」 「唉呀,学长你就是太单纯了,听说他们俩争得可激烈了。原本以为用选举萨尔是赢定了,但鲁一最近动作频频,不断拉拢各大贵族,还有所有商会、工会,甚至新闻、报社……看来这个春天可不平静了。」 「难道这样就有用吗?萨尔跟鲁一有眼睛的都知道谁优谁劣,鲁一哪有胜算?」 莫假装看书,其实一直在偷听。对于鲁约这句话完全赞同。 「我从耶乎那边得知,公爵是故意这么做,他私底下还是挺鲁一的,也有信心让鲁一选赢。至于公爵这么大费周章的原因,耶乎猜要让萨尔输得心服口服。」 莫后半段就听得糊里糊涂。只知道萨尔要当上副领主,似乎没有那么容易。 当饭香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大家的肚子都饿得搅动,谈话也停在了这里。 饭桌前多了两个人虽然有点挤,却让这顿饭吃起来更香。 黑龙第二十天。 距离上次两个年轻士兵来访,算一算也有十天了。 眾人相信着,只要再撑十天,温暖曙光就会降临大地,驱逐冰冷白雪。 这期间雪从没停过。要不是屋子本来就有垫高,现在半间房恐怕已经被雪淹没。 壁炉火力全开也难以抵挡寒冷逼近,只要是炉火照不到的物体全都结上了冰霜。 目前来说粮食、水、柴火都不缺,十天一定足够。但人的体力却在寒冷中不断在流失,面对长时间风寒身体难免吃不消,十分考验着体力与免疫力。 唯独鲁约训练有素,即使再寒冷也没有透露出一点疲态,照常读书。 其馀三人全裹着棉被颤抖,红了鼻子吸个不停,一副快要冻僵的模样。 尤其贝亚在两天前受了风寒,还勉强着自己工作,才让小感冒演变成重病。她现在全身无力,紧盖棉被躺在壁炉前,半昏半醒。她脸色通红以外,四肢可以用苍白形容。 「妈,你别再想工作的事了,好好休息。」 「嗯…」 贝亚的手握起来又冰又冷,连一点血色都没有。 莫第一次看到贝亚有这么糟的样子。就莫对她的了解,如果不是重病,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然而她现在却连说话都很勉强… 想着小时候生病的总是自己,都是妈妈外出买药。现在换她生病了自己却办不到。 鲁约用床单、窗帘把客厅墙面隔绝开来,希望能多少隔离些寒风,借此提高屋内温度。 薰也埋怨自己,以医生做为目标,如今有病人躺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这两天伙食都转交给薰来打理,为了贝亚连续煮了两天清粥白肉。 薰平常有下厨习惯,煮饭本来是件得心应手的事,但面对一块块结成冰的食材,却弄得手忙脚乱。 食材都必须先用炉灶融冰才能切碎、下锅。 像是肉变成一大块冰棒,菜刀根本切不下去。生米也冻在一起,火候时间难以掌控,很容易外烂里硬。连最方便的罐头都必须先加热解冻才能食用。 现在撑一天是一天。眾人只能盼望黑龙赶快离开,让贝亚好起来。 黑龙第二十一天。 「莫…莫!醒醒啊!!」 「怎…么了…?轮到我了吗?」 为了照顾贝亚与保持炉火大小,三个人必须轮着守夜。 莫疲累的睁开眼睛。薰的头发都垂到了自己脸上,她的脸佔据了一半视线,表情着急。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快去看一下贝亚姊。」 莫一听马上惊醒,爬到贝亚的棉被前。 不清楚她是醒着还是睡着,只见她样子痛苦,呼吸微弱,随时快喘不过气的感觉。叫她也没有回应。 贝亚重病第三天,病情非但没有好转,还一天天恶化。如果再昏睡下去恐怕会有危险,更不用说能够撑过黑龙最后一週了。 薰说「我去城里买药,我知道应该买什么药好。」 「我也去。」莫马穿上大衣。 鲁约也随莫之后醒来。他迟疑了一会这么说「小薰你把药单写下来,你留下来照顾贝亚姊,我跟莫下山买药。」 大家想了想,这样安排确实最恰当,一致认同。 事不宜迟,两人拿了薰的药单,穿上最厚重的大衣步出屋外。 虽然油灯提在鲁约手上,却是由莫领路在前。毕竟黑暗中莫的眼睛最可靠,而且这一带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 大雪纷飞,雪打在脸上都会痛。屋外冷得不像话,嘴一开就觉得嘴巴里要结冰了。 唯一能庆幸的是地上的雪非常扎实,脚并不会陷进太深的雪地里。 原本蜿蜒的山路被雪直接淹过,变成一个大雪坡。 莫也不确定是否可行,屁股一坐、手一滑,一路顺着雪坡滑下。 眼看就要衝到山脚,想要减速才发现缓不下来。连忙翻身抓住雪地,却失去平衡,从半山腰侧翻好几圈滚到山脚。 莫除了滚了一身雪,还有些头晕以外并无大碍。 鲁约跟着滑下。他倒是很顺利控制速度,平安抵达山脚。 「喂!你没事吧。小心点的好,要是摔伤可就麻烦了。」 「我没事。可是…原本以为到山脚下就好走了,但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莫放眼田野。几週前山脚下还是一片片金黄稻田,现在只剩凄凉的一片雪白,连哪是田、哪是路都无法分辨,连远方的山都看不见了。只能凭着微凸地势、农舍位置,大致判断往城里的方向。 莫领路在前。冰冷寒风不断从脸前撞来,冷空气吸进嘴里,让喉咙又乾又痒。行走在雪地上比想像中痛苦。 「用手套把嘴摀住,别让冷空气把你喉咙抽乾了。」鲁约这么说。 不只是口、鼻,连眼睛都乾得不舒服。两人几乎瞇眼走在雪中。 虽然莫的眼睛不受黑暗影响,却还是会因风雪而遮蔽视线,能见度只有前方十公尺。 加上城外积雪严重,早已不是原来样貌。若不是经过明显地标,根本不能确定方向是否正确。各种苛刻的条件,让路途比平常遥远上数倍。 到了城门下,城门大开也没有任何守卫。 两人直接进城。一过城门守卫立刻从旁边屋子跑出来。 「站住!什么人!?这时间进城要做什么?」 「在下鲁约-林,是耶乎侯爵的骑士。我们只为进城买药,有病人在山上等着。」 鲁约在军中小有名气,况且东国人面孔在这里算是特殊好认。他一掀开头套,马上就被认了出来。 「喔,原来是鲁约阁下。抱歉打扰,请。」 「没事,你们辛苦了。」 鲁约走之前,守卫又道「避免你们走冤枉路,买药的话医院已经歇业许久。建议你们直接到商街去,或许还有店家愿意开门。」 两人向守卫道谢后,按照他的建议直达商街。 莫原本已经冷得快要昏厥,幸好城内有城墙、房屋遮挡风雪,勉强撑住。 城里比想像中还凄凉,相比城外只是房子高了点、多了点。原本人山人海的闹街,现在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冰冷的白雪,与冰冻的尸体… 巷弄里倚墙而息的人不是在睡觉,而是一具具冰尸。沿路上处处能见,埋在雪里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明明诺良的空屋还那么多,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更让莫想起港口的那家子,不知是否有逃过劫难。 还有一点奇怪的事情。明明死了那么多人,可是街上的灵却不多。 莫看着祂们移动的方向。难道他们的灵都被quot;灵的坟场quot;吸引进去了吗? 莫打断了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必须赶快买完药回家。 两人到了最近的药局,见里头传出火光大喜。 鲁约按了门铃。他都还没开口里面先传出声音「我们现在一律不营业,请回吧。」 「…拜託卖一点给我们,我们现在真的很需要。」 「不是我们不卖,我们手上也几乎没有药材了。」 两人大失所望,沿街找寻第二家店。 然而第二间、第三间…屡屡碰壁。跑遍城里大街小巷,冻到双腿都不像自己的。 大部分店家连门都不开。即便有为两人开门,药材也几乎都缺货。只能店里还剩什么就买什么,一间间凑齐需要的药材。 而且价格高得吓人,有的比市价贵上数倍,甚至数十倍都有。深刻体会到龙息的可怕。 莫虽然早有预料多带了钱,却还是超出预期许多,加上鲁约身上所有的钱也只能买到一点。 「抱歉…回去会还你的。」莫很不好意思。 鲁约笑说「别在意,就当是这段日子给你们照顾的费用。倒是我们买药花了不少的时间,得赶紧该回去了。至少先让贝亚姊撑过这两天,不够我们再来一趟。」 返程的路途上。莫才刚踏出城门,风雪一吹来便觉得天旋地转。后来怎么了他自己也不知道。 梦里的自己还努力在雪地里行走。好冷…可是又觉得有点温暖。 莫睁开眼睛才明白,原来温暖来自鲁约的背…自己正被鲁约背着前进。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待续...)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六节)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第六节) 莫刚才在风雪里挨家挨户的喊,吸进过多寒风,身体承受不住而倒下。 「我自己走…」 「你醒啦,太好了。你歇着就好,告诉我现在方向是对的吗?」 「对…沿着路一直走。」 鲁约原以为路途遥远是最大难题。他到了山脚下才想到,真正的困难才正要开始。 当初顺着雪坡滑下只要几秒鐘。如今上山外加背上莫的重量,每在雪坡前进一步,同时也会滑退半步。 鲁约费力的将脚插入雪中,解决了脚底打滑的问题,却也逼得他大口喘气。 他呼吸一没调节好,冷空气刺激了气管,便令他痛苦得停下步伐。 「让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可是你…好吧。再撑一下就快到了。」 莫从鲁约背上爬下,模仿他的方法前进。 莫稍作休息后,虽然恢復了一些体力,却不知道自己早病了。 鲁约正想提醒他走慢点,莫就已经吸入大口冷空气。他觉得喉咙乾痒一咳嗽不得了,连续咳了好几声无法停止。更使冷空气大量灌进肺里,掏乾他的气管,刺痛得他眼泪直流。 「把口鼻遮好!慢慢调节呼吸。来,你搭着我的肩,慢慢走就好。」 鲁约待莫平缓后,把莫的手臂都扛到自己肩上,担着他一半的重量。 莫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惭愧,从城里到现在都是。懊悔最初对鲁约那么轻浮无礼。现在连声谢谢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他在心里默默发誓,未来要是鲁约需要帮助,自己就算拼死也要全力回报他。 两人费尽体力上了山。家门一开,薰就站在门前,她满脸担忧。 「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啊!莫他怎么了?」 「不用担心,他只是受了点风寒而已。先给我们杯热水。」 「家里真温暖…」 莫精疲力尽勉强说了句话。他从没想到买个药,反而增加了一位病人。 鲁约帮莫褪去结冰的外衣,再搀扶他到壁炉前。薰这时也倒来两杯热水。 「薰…先帮我妈弄药。」 「你好好休息,这里交给我跟我哥来就好。这件是暖的先给你。」 薰脱下她的外套给了莫。 「不,你穿着就好…嗯,谢谢你。」 莫原本拒绝。但手一接过外套,它的温度就从手流进身体里。好温暖… 喝了热水,躺在温暖的火炉前,还有那件暖进心里的外套,已经把刚刚的寒冷都忘了。但随之而来的疲惫,让他很快的昏睡了过去。 莫再次醒来是被薰叫醒。 坐起身。棉被温暖、舒服。耳朵只听有风雪狂啸与烧柴的quot;啪滋quot;声,格外安静。鼻子嗅有药汤的香气。眼前薰端着药汤要自己喝下。 「…这些是给我妈喝的,我没病得那么重,不需要。」 「你们买的药足够了。你喝一点吧,病会好得快一些。」 莫被说服了,坐起身子让薰餵药。 这时贝亚依然还在睡梦中,但至少没了痛苦的样子。至于鲁约也在壁炉前睡着了。 时鐘显示八点。不晓得是早上还是晚上…甚至是第几天的八点也不知道。 「把药喝完。」 莫心想药明明是又苦又难喝的东西,可是现在喝起来却很美味,就算再来三碗都喝得下。 「薰,你是不是一直都没睡。你也该睡一下了,炉火我来顾。我妈等下几点要吃药?」 「我刚有小睡一下了。你是病人就应该好好休息。」 「别说了,看你眼睛都红成这样了。况且如果医生生病了,那我们这些病人该怎么办?」 「可是…嗯,那好吧,我就只休息一下…」 薰把身子靠到莫的身上,疲惫让她眼睛一闔就再也张不开了。 「欸…」 莫看她睡得幸福也不捨吵醒她。 薰的身体有些冰冷。莫用棉被也把她捲了进来,静静让她靠着。自己同样被幸福给包围,幸福得都笑了。 她熟睡的样子像是三天没睡了。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 外头狂风暴雪,内心却异常平静。热汤下肚眼皮跟着变重。 莫头一低,结果两人都一起睡着了。 黑龙还在无情得肆虐着大地。 虽然祂冻死了无数动、植物,更冻死了无数人,破坏了无数家庭。但是少有人怨恨祂,因为祂夺走的是每个人的太阳。祂是公平的,不公平的是这个社会。 然而也少有人真正的怨恨这社会。与黑龙相反,因为世上从不存在着公平。亦可解释成quot;没有公平就是公平quot;。 人生而平等…的确没错。 黑龙倒数最后几天。 贝亚跟莫都从病中康復,恢復以往的生气。 经过长时间的寒冷,眾人皆身心俱疲,连鲁约也出现疲态。大家没有馀力在读书与工作上,连说话都觉得累。大多时间都只是呆坐着休息,痴痴等待着黑龙过去。 届时日阳会穿透云层,融化冰封大地,也意味着四人的生活也将告一段落。 莫对于黑龙去与留,又不禁產生矛盾。 但黑龙终究会走。 黑龙第三十多天,屋外漆黑的云端突然有了些顏色。那绝不会是星光,有本事穿过层层乌云的绝对就只有阳光。 黑龙过去了。 日阳重返天际,阳光伴随着狂风暴雪划破天际而下,与冰冷的白雪相互抵触。 祂正努力驱散不属于南方的云层,不属于南方的白雪。 耀眼的阳光于大雪中不断反射,最后射进了屋里。 对于长久习惯于黑暗的眼睛来说,刺眼非常。尤其是莫的眼睛对光特别敏感,这数分鐘他几乎无法睁眼。 日与雪的争夺,在温暖的南方,日阳始终会战胜。 雪白大地在日阳下解冻了。雪停了,冰融了。雪水被大地吸收,被太阳烘乾。 人们纷纷走出久违的户外,吸收阳光的温暖。 黑龙过后三日,人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为生活而奋斗,继续为人类社会尽一份力。 世人为了善后黑龙,要比昔日更加忙碌。修筑被风雪破坏的街道,安葬没有挺过黑龙的人。同时也为了弥补黑龙月的生產不足,否则近期将会面临粮荒。 黑龙过后一週,气温已经回暖,南方再也找不到一片雪花。 自然界强大的生命力,在解冻后又迅速恢復蓬勃生气。人类社会也近乎復原黑龙前的状态。 然而诺良岛人民将面临新的难题,副领主的选择。 费修曼坦公爵维持中立原则,不表明支持谁,却在私底下给了鲁一许多良策,让声望居于下风的他逐步爬升。 其中鲁一偷偷收购了报社、媒体。透过报纸、电视报导的公信力,将自己正面形象放送给所有人民,洗白原本的污点,创建新的鲁一形象。 媒体更不断以偏颇的方式,放大萨尔决策上的疏忽。 看似无碍的舆论,却滚动了起来。人民的认知开始受到改变。 特别是知识低落的人民,他们无能力分辨是非,根本抵挡不住这样的消息。 不论报导是真是假,透过反覆播放,一点一点的将人民脑袋重新建立起,媒体所塑造的假象。 绪墨曾强烈向萨尔建议,要他对不公的媒体採取司法手段。 萨尔无奈「这几家媒体大概都被鲁一拉拢了。虽然报导都很偏袒他,甚至恶意作黑我。但他们内容却也抓不出毛病,并无违法。唉,随他们去吧。」 萨尔不愿随之起舞,更不认为自己会因此输了人民对自己的信任。 克拉八七七年,二月。 克拉克尔广场前,原本是市集聚集地。如今为了鲁一的宣传活动,迫使市集暂时搬离广场。取而代之的是临时舞台。其隆重盛大,且掛着鲁一正面形象的大旗帜。 鲜明的宣传方式,确实吸引了大量目光。台下聚集了不少他的支持者。 鲁一带着大批权贵、官员,站上舞台排成一列。 他的秃头反射着阳光,拿起麦克风,用尽全力对台下吶喊「你们想不想过好日!想不想吃好穿暖!想不想要让诺良岛经济繁荣!想要的话就过来跟我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吧!」 「我们利用地理优势,在熊卢列亚岛与杰艾大陆之间,建造瓦塔斯最大的贸易港口。这将能创造数千个工作机会,与数万金的贸易收入。还要……」 「你们想要赚大钱吗!?你们想要发大财吗!?我鲁一侯爵愿意与你们一起努力,一起打拼创造新的经济奇蹟!」 鲁一说了许多梦幻般的理想,各种天马行空的理念。说得口沫横飞。 然而台下早已安插好鲁一的人马。不论鲁一说什么,他们都举双手支持与欢呼。 原本半信半疑的人也渐渐被气氛带动,开始相信这是有可能办到的。 昔日辛苦的人民,听着美丽的理想,就像被灌了迷汤一样。民心就在不知不觉间,被花言巧语给拐走了。 鲁一这样的活动两个月来办了数场。 绪墨对于鲁一的行为保留疑虑。而萨尔只是嗤之以鼻,继续埋头他原来的政务。 然而绪墨调查了民间消息,听到了两派的声音。有人坚信萨尔做事实际、认真,但也有不少人听信鲁一的梦想。发现双方支持度竟然近乎平手。 绪墨急忙来到萨尔的办公室。 「萨尔兄,不好了。我认为鲁一的做法非常有效,部分人民确实开始动摇。他们…」 「好了好了。鲁一这种欺言谎语,没必要放在心上。我们做好该做的事就好。」 「可是…就我的调查,人民有渐渐转向鲁一的趋势,照这样下去,三月的选举会很不妙。」 「这是很正常的事,毕竟他在这方面确实下了很多工夫。」 「问题就在这里。如果又加上贵族那边大多数都是鲁一的人,这样的话…」 「唉,我明白。但我还是相信人民,不会被这种低俗谎言给骗了。但如果…鲁一真的赢了,那副领主就让给他吧。只是希望他能真正为人民着想,实现他的诺言。」 绪墨长叹后恢復冷静「如果你是这么认为,那…就这么办吧。不论结果如何,我还是会继续支持你。」 鲁一声势不断上涨。尤其是经过年初几次贸易后,不得否认鲁一成功了。 如同他的口号一样,人民确实发财了。 鲁一以行政的名义将黑龙赚来的暴利,透过商会加大各货品的进口。这些额外的银两为诺良岛带来富裕的物质,的确让人民拥有短暂丰衣足食的生活。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次邀功的良机,操作媒体宣扬自己所建的功绩。 人民开始信服了,相信鲁一是真的有本事让诺良岛繁荣。 然而当大多人歌颂他的同时,也有另一部分的人,正为被黑龙、龙息带走的亲人哭泣。 最后,鲁一成功了。 三月,鲁一以全区压倒性的得票,大胜萨尔。诞生了瓦塔斯首位由人民选择的副领主。 按照诺良岛人口与经济,鲁一接任副领主的同时,更晋升为诺良第二公爵。 这些全照着费修曼坦公爵的计划在走。 隔日的领主厅内。鲁一为了感谢公爵的相挺,特别准备了厚礼向公爵致谢。 「这点薄礼不成敬意,请公爵收下。」 鲁一不但双手奉上还单膝跪地,诚意十足。只不过公爵也只让侍女,去取下鲁一的东西。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份厚礼,更不在乎鲁一是否胜选。 「还有什么事吗?」 公爵语调极其冰冷,让鲁一有点错愕。 「没…没有,鄙臣只为道谢一事而来。那么…小的告退了。」 鲁一走前公爵又道「切记你对人民的承诺,让诺良岛繁荣。我期待你的表现,别让人民失望了。」 而另一边落败的萨尔。他傍晚结束了公务,决定徒步回宅邸散散心。 他独自走在街上,帽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半张脸。 萨尔虽然表示不在意选举结果,但内心难免挫折。他不明白自己所认为的正道是哪里出错了。 沿路越想越是沮丧。 沮丧并非副领主的得失,而是这十年来处处为人民着想,自己比谁都还要努力。然而在人民眼里却是那么不值。 低迷的心情让他一度想辞职,离开世俗与家人度过馀生。 在这路上,他听见一名金发的流浪汉在唱歌,好奇得留步聆听。 quot;阿阿~阿~quot; quot;你嚼肉,我吃泥。你饮酒,我喝雨。那又如何?quot; quot;没关係,没关係。quot; quot;你有暖窝,我有寒街。你有你的归属,我有我的世界。quot; quot;没关係,没关係。quot; quot;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的自由。人世是非与我何干,我只在乎今天是否还快乐。quot; quot;没关係,没关係。我喜欢我的生活。quot; 萨尔听了心想,这些年为人民付出,是出于自己一片真心,从不奢望荣华富贵。只要能见人民快乐生活,自己就能从中得到满足…这不就是最好的回报吗? 掌握着力量,就不能再自私得只想到自己。这正是相良一直以来的理念。 当初跟某个男孩说好,要抓到杀害阿杰的凶手也还没做到。 萨尔从低潮中走了一遭,手摸进口袋,给了流浪汉一些打赏。 街坊上百姓笑容依旧,他们还是幸福的。若是如此,是谁上位都无所谓…或许鲁一真有他自己一套办法吧。自己应该辅佐鲁一走向正途,继续为人民付出。 萨尔最终被百姓的笑容给屈服了。 选举后的几日。 领主厅内的王位上,公爵小小叹了一口气。 他心想着自傲的萨尔居然留下来了。不但没有灰心丧气,还更认真于市政工作,依然得到人民的爱戴。 我真是小看他了…不过也好,自己忍受了几百年无聊的日子,近来世界的成长,总算开始有了一丝意思。 公爵想着想着就笑了。 在黑龙来袭以前,杰克被杀一事,萨尔採信了一个男孩的说词。这不是普通谋杀案,而是场谜文的争夺。 男孩是杰克的朋友。他并非目击证人,却知道许多细节。 萨尔的骑士凭着男孩提供的线索侦办,有了许多突破。 在三月中追查到一具疑似凶手的白骨,从之判断是一名来自熊卢列亚岛的quot;熊人quot;。 更在扩大追查后,得知与黑蛇有关。他们活跃于远在东南方的熊卢列亚岛,但始终与瓦塔斯帝国有所瓜葛。 两项线索都指向熊卢列亚岛。 命案延伸甚远,已经超出地方侯爵能处理的范围。最重要的是被抢的谜文仍然下落不明。 萨尔积极向公爵报告此事,让案件一路延烧到瓦塔斯中央。 最后瓦塔斯中央下令,由中央与诺良共同组织了一个调查团。前往熊卢列亚岛追查谜文下落。 黑龙走后,薰搬回了家里。 三月底,鲁约被赋予了新任务,派遣到遥远的外地去了。 这次薰没跟着鲁约去,决定留在诺良岛好好读书生活。 至于鲁约去了哪里,薰只听说是熊卢列亚岛。 (第三章:黑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完)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第一节)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第一节) 今年诺良岛因为黑龙搅局,还有忙于副领主选举,没了开春的金雪庆典。而金雪依然会下。 薰虽然前年就搬来诺良岛,但也只遇过一次金雪。而且只在城里见过稀疏的金花。 今年莫很早就计划好,准备带薰上山看美丽的金雪,要她好好期待着。 金纷树开花前。贝亚看着报纸摀着额头,苦恼的样子。她原以为萨尔能顺利当上诺良副领主,没想到竟然输给那个只会唬烂的昏庸废材。 「妈~你今年要上山去看金雪吗?」 「今年喔…小薰不是要跟你去吗?你们俩个去就好了。我在家里也能看到金雪。」 「可是山上看比较漂亮。而且你好几年没上山了,也都没有运动,整天坐着身体要坏掉了。」 贝亚微笑「好啦,到时候再说。」 最近莫在学校里发现一棵金纷树。因为光秃秃的树梢结了大大的花苞,从花萼里露出了金黄的花朵。 平地通常较高山炎热,金纷树花会开得早些。当这棵金纷树花苞成熟时,也就代表该上山了。 几天后,一群学生围在那棵金纷树树下,仰头张望着。 原来它已经开了花。树冠上的花萼被成熟且蓬松的金花给撑开。原本光秃秃的树冠,一夜间覆盖上金花,成了金树,比起一旁的绿树还要耀眼一百万倍。 此时金花还依附在花萼上。但只要强风一吹来,这些金色小圆花就被风带走,成了一球球飘逸在空中的金雪。 于出发前两天,莫跟薰就一起向学校请了一週的假。 好死不死让姍妮瞧见了。 「莫!你太可恶了!这么偏心都只带薰一个人去。几个月不见就忘了我们了是不是!」 对于姍妮的指责,莫突然想到了一个能够搪塞,又能让她知难而退的方法。 「可是…你是雷顿克尔的大小姐,上山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有很多噁心的虫到处爬来爬去,还有眼睛会发光的凶猛野兽,草丛里也有会一直吐舌头长长的蛇喔。」 莫刻意形容得生动可怕,自己听了都起鸡皮疙瘩。 这些可怕的话无非是用来吓吓姍妮的。大小姐姍妮确实被吓得瑟瑟发抖,害怕得倒退了好几步。 只是没想到连一旁的薰,也被吓得一愣一愣。 「啊…真的这么可怕吗…?那我看我还是…」 莫又赶紧替自己缓颊「没有啦!牠们其实都很可爱,一点也不可怕。」 莫话才刚说完,就觉得背后冰冷。他转头一看是姍妮鄙视的目光。 出发当天一早,一群孩子集合在莫的家门口,兴奋难掩。 除了莫、薰、贝亚三人,还有姍妮跟她雷顿克尔的管家,托其先生。另外连罗普也来了,一共六人。 莫叹了口气。这跟他原本想像的有点不一样。 原本司卡也想来,只是被他妈妈给拒绝了,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家出去玩。 莫为他感到同情,却也无能为力。 贝亚以往上山都是说走就走,随心所欲。而这次人多了,她不只准备了露营用品让每人分担背着,还破例规划了路线与行程。 预计南进入沉默之森,三天抵达沉默之山的最高峰。 贝亚也庆幸有托其先生帮忙。否则自己一人照顾这群孩子,恐怕分身乏术。 托其-雷顿克尔,他已五十年迈,早白了黑发,生于雷顿克尔家僕,从幼至老终身服务于雷顿克尔家族。 十多年前,瓦塔斯帝国的诺良岛移民计划,雷顿克尔家族被分派到诺良岛,担任其政治领袖之一。托其就在当时一併跨海而来,属于雷顿克尔重要的一份子。 他身兼管家与保鑣两职。平时身穿黑西装,就连上山也不意外。 眾人背上行李,由莫领路在前,贝亚压后掌控队伍,往沉默之森前进。 春天气候舒适,大中午日阳稍强,背上重物爬坡有盛夏的感觉。 托其并没有完全帮姍妮背重,让她独立克服困难,只在她需要帮助时才适度照顾。 使贝亚想起莫还小时,自己也是这么做。暗讚这绝对是最正确的教育方式。 这一路莫走得愜意。薰跟莫爬过几次山勉强还行。罗普体力很好可以轻松跟上。而最让贝亚惊讶的,还是白发苍苍的托其,爬山竟然像走平路一样脸不红气不喘。 贝亚发现自叹老了只是藉口。其实是自己这些年久坐工作,体力大不如前,应该向托其看齐才是。 莫走的山路是诺达米人曾经的狩猎小径。如今杂草丛生,越往深山路越小、草越高。 沿路除了新芽绿树,偶尔还能见半金半绿的金纷树,垂掛含着金丝的花苞。当阵风吹来时,更夹带着远方而来的金花,优雅的飘逸在气流中。 队伍中途休息了数次,进度还是比贝亚预期得快些。 日阳一半浸到山后,一行人在溪流旁石地扎营,趁天黑前搭好帐篷。 吹来的风开始变冷,而溪水仍旧温暖。在贝亚烧饭的同时,托其在溪岸边照顾玩水的一群孩子。 孩子们又是爬山又是玩水,早就飢肠轆轆,玩完水围在火堆前烘乾身体、等吃饭。 贝亚待饭煮好后,命孩子提饭去溪边,让溪水冷过更有弹性。她再趁火堆空档炒菜、烤肉。届时准备好配菜,饭也冷得刚好。 当饭锅提回来,直接把野溪大石当作餐桌,摆满丰盛菜餚。 孩子们被菜餚香得吞了吞口水,盛满饭菜就拼命往嘴里塞。这时就算只是普通的料理,吃起来比任何高档餐厅都美味。 夜晚,动物们才刚起床。山谷间回盪着各种嚎叫,就连昆虫也多了起来,不禁让姍妮从害怕到习惯。 饱饭后忙完所有杂事,又不到睡觉时间,莫躺在大石头上仰望星空。 星空即使从小看到大,却从来也看不腻,不论何时何地永远都那么灿烂美丽。 白天是溪河闪烁,夜里轮到星河绽放。 大家看莫在石头上躺得舒服,接二连三模仿着,细数星河里发亮的石子。 一百…两百…三百…… 孩子们积了一整天的疲累,加上夜里凉爽舒适的气温,天上的石子越数越睏。眼皮重得黏在一起。 他们原本还计划晚上要围在一起玩游戏,结果早早就进入帐篷里休息了。就算睡的地方是凹凸不平的石头,也是睡得香甜又深沉。 夜里少了吵闹的孩子显得寧静。 帐篷外,贝亚背着营火,好让火光打在手里的书本上。她见托其偶尔抬头看看星星,又低头看看营火。这让她想起了从前。 在莫还小的时后,带着还不会说话的他上山。那时自己也常这样孤独得看着营火,寂寞得看着星河。 贝亚本来想跟托其搭话。但又回想起,当时自己其实还满享受在其中的,因此作罢。 第二天,天还没亮,莫第一个被鸟鸣吵醒。 从春天微开的天色看来,大概是早晨五点左右。 昨晚明明还很暖和,现在帐篷外吹进来的风竟冷如冬风。 莫一离开被子就不禁冷得颤抖。眼看除了自己外的五人都把被子裹得紧紧。 薰还在身旁睡得香甜,寒冷让她把身体捲了起来。她平时样子就像个孩子,睡着模样更是讨人疼爱。 莫虽然已经坐起身子,但还是冷得把被子裹在身上。温暖的被子又让他眼皮变得沉重。 莫半梦半醒的状态,见姍妮也醒了。她见到自己突然张嘴无语。 「……??」莫感到疑惑。 当莫睁开眼睛看着她时,她更是吓得大叫。 托其一瞬间从被子里跳起,他身穿睡衣站稳马步,手握腰间暗藏的短刀,环顾四周却又不见危险。 「姍妮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接二连三被吵醒。 罗普眼睛半开,见姍妮对着自己满脸惊恐。 「……??」罗普同样疑惑。 「啊!!怎么连罗普你也…难道小薰也是…?」 姍妮大叫一声,惊醒睡眼惺忪的罗普。 莫瞧见罗普翠绿的眼睛才恍然,原来是昨晚睡前把隐眼拿下来,早上醒来却忘了戴回去。 两人最后只好向大家表明,并请大家帮忙保守这秘密了。 一早的小插曲让大家不得不起了大早。简单的早饭后,收拾装备后又随即啟程。 今天的路相较于昨天又来得更小、更难走。草已经高得不见土壤,必须拨草而行。连莫也开始对接下来的路感到陌生,还得用上贝亚准备的地图与指针。 沿路金纷树金花越来越茂密。时不时就有夹带金雪的气流从头顶过。让眾人既兴奋又期待,幻想山上金雪的美景是否更甚。 只是走了两天,看见的还是同样的蓝天、绿山、白溪。这时不但双腿疲惫,双眼也跟着疲乏。大家又想着什么时候才会到呢。 原预计日落前能到山顶,却因为昨天的疲惫还没消退,在太阳下山时只到了半山腰。 尤其是姍妮后来开始跟不上队伍。还好大家不断的加油打气,让她渐渐从对野外的排斥到接受,到现在的拼命,得到了很大进步。 托其为姍妮的成长感到欣慰,更感激大家的鼓励。 天色翻红时,贝亚指挥扎营。孩子们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搭帐篷迅速了不少。 山上的溪虽然小了些、急了点,但喝起来更清甜。 两天的疲劳与饱饭后淀粉在肚子里消化,孩子们的眼皮又重了,今天同样早早就进帐篷里睡着了。又留下两老在营火旁。 托其跟昨晚一样,坐在石头上注目着营火燃烧。他这时也脱下憋屈的西装,露出西装里乾净的白衬衫。 贝亚随口问「看他们睡得这么熟,我自己都睏了。托其先生还不累吗?」 「还不会,难得能到这样的地方来,我还想多感受一下。贝亚小姐你先睡吧,这里我顾着你放心好了。」 托其因为生长环境的教养,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总是没有什么情感表现。当然现在也不例外。 贝亚从他的影子中看到了孤独。 「待会吧。现在时间还早,我平时也没那么早睡。」 一会后,贝亚收起书本说「你介意跟我聊聊天吗?」 「啊?怎么会介意呢?只不过…我从小就生活在雷顿克尔宅邸,对外所知不多。跟我聊天…怕会让你觉得无趣。」 「嘻嘻,又不是相亲,随便聊聊就好。我才希望你不要太拘谨。」 「哈哈哈,我这只是身为管家必须保持庄严的习惯,没什么特别意思,你用不着在意。」 「管家阿……从你跟姍妮身上感觉得出来,你乐于其中。想必你很喜欢这份工作吧。但…做了大半辈子不会疲乏吗?还是你有走不了的原因?」 「这么明显吗?我的确很喜欢这份工作。疲乏当然会,至于原因…确实也有。主子曾经给我退休的机会。他能给我许多钱,还能帮我迎娶妻子,只是我都拒绝了。因为我喜欢现在的生活,雷顿克尔就是我的家。」 托其说着说着就笑了,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他又道「主子的父亲拉拔了我,而我也亲眼见我的主子长大。现在我还想再看着姍妮跟维特长大成人,我想再多陪他们一下。」 贝亚见他和蔼的微笑,心里也跟着踏实。 「绪墨能有你这么一个管家,真的是他的福报。不过他也算是位良君,造福了不少人。」 「那我还得替我们家主子说声谢谢。那贝亚小姐呢?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吗…那要从那孩子出生以前说起,只是说完大概天也亮了。而且恐怕不是什么喜剧,至少目前……不…也许现在就是我这生最快乐的时候了。」 托其笑道「贝亚小姐怎么能像我一样呢。你人生还有许久,未来一定还有更幸福的日子在等着你。」 比现在更好的日子…自己可不敢奢求。只怕期待得越高,跌下时会越痛。 「人生还有许久…这句话还真熟悉,不久前我才对某人说过。但能像现在这样我就很满足了,我也还想再多看一下那孩子长大。」 贝亚也跟托其一样,只是嘴里说着就笑了。 隔天,姍妮不再被绿眼给吓着。事实上昨天他们俩就都把隐眼收了起来,表现出原来的自己。大家后来也习惯了他们俩的眼睛。 第三天上山路程,加上先前累积的疲劳,应该是最辛苦的一段。但大家脸上没有痛苦,只有喜悦与兴奋。 想着目标就在眼前,便形成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大家的脚步。却也让两个小女生跟得辛苦些。 姍妮自然有托其先生照顾,那莫当然很乐意护着薰。这让姍妮在后头看得很不是滋味。 「莫!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你就都没来扶过我!」 「蛤?你都有托其先生了,哪里还需要我扶啊?」 「这…这是两回事,才不一样哩!」 莫没有听懂,反而是薰很不好意思。 「那个…莫…我自己走就好了,快到了不是吗。谢谢你。」 这份年少情怀,让压后的贝亚看得有趣。 蜿蜒的山脉小径,一圈圈往上越走越高,景色也渐渐宽阔了起来。 山的对面不再是绿山,而是蓝天与白云。不知不觉云朵又已经到眾人脚下。 当风掠过大地激起连绵金花,让蔓延的金花飘渺在气流中,远远看就像一条金龙悠游在山谷间。 六人穿过狭窄山道爬上山顶,迎接他们的是广阔的翠绿草地,与无边无际的青天白云。登上山峰的这一刻,心胸自然得放松开来。 孩子们亢奋得在草地奔跑、翻滚,使劲全力对着远方山谷吶喊。相较贝亚与托其,两老则是松了口气。心叹总算到了。 海拔与烈阳中和,天气舒适。 从山崖望去,每座青山都点缀着金花。它们正是十多年前,贝亚、杰米、安洁三人在海上看见的那些宝藏。 而今年因为黑龙冬天特别的冷,使得金花开得茂盛,加上阳光普照更是耀眼。如今只缺一阵风,让成熟的花苞同时乘风飞扬,拼上绝景的最后一块拼图。 「妈,那座湖是不是……」 莫指着远方绿山谷中的一圈蓝,一座倒映天空蔚蓝的圆湖。 「没想到你还记得。嗯,它就是你小时候去过很多次的沉默之湖。」 「其实是因为它特别的圆,我从没看过有其他湖能够像它一样。」 「因为它算是一座人工湖。」 「人工湖?」 意思是人去挖的吗?莫并不懂。当他想要问个仔细时,一阵强风吹过。 「来了!来了!」姍妮高喊。 大家赶紧跑到山崖边,望向最广阔的山景。 这阵风吹得强又久,在山谷中呼啸。使得草倒树摇,女孩们的长发随风而逸,更激起山谷中一条条金龙优雅游出。 金龙被气流带得栩栩如生,更在日阳照耀下闪闪发亮。 而跃起的金龙于阵风减弱后,在高空中扩散开来,化成金色圆花飘浮在青蓝的天空中,与一道道阳光纠结而下,变成一场温暖的金雪。 眾人痴痴望着这生也见不上几次的美景。 就算往事多么令人悲伤难过,这一刻心一宽就都解开了。旅途那么点辛劳,换上这治癒人心的景色,值了。六人想法一致。 「机会难得,我来帮各位拍张照吧。大家看这里一下。」 托其拿出一台怪异的小机器,镜头对着大家不断向后。除了姍妮、贝亚,其馀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相机这高档货。 「托其叔你也要入镜啊!!」 姍妮的抗议让托其一笑,附近找了棵树,架好相机摆好角度,跑回姍妮后头。 quot;喀嚓quot;一声,相机照下了六人幸福的笑容。 这张六人合照,以漫天金雪山崖作为背景,珍藏在每个人的书桌上与内心中。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待续...)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第二节)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第二节) 回到城里。司卡见到照片更懊悔没有去,吵着明年一定跟上,就算是偷溜出家门也要! 时间流逝,北风停了蝉鸣、落了红叶。冬天来了。 大家都时间的流淌中成长,朝着各自的目标迈进。这时莫已经可以帮贝亚做简单的谜文quot;粗翻quot;。 年底莫又换了班级,升到原年纪应该就读的年级。 这回不再是被逼迫转班,而是过去的努力用功,老师评估后给予的建议。 本来应该是件开心事,却让他鬱闷了许久。无非是不能再跟薰同班了。 不过这难过没有多久。分班后两人感情一点也不受影响,依然一起图书馆读书,一起回家走到路口。 莫到新班级,也认识了新同学。 其中比较特别的一位,名叫维特夫迪-雷顿克尔,他正是姍妮的兄长,外貌金发蓝眼相像姍妮。但性格跟活泼的姍妮相反,趋近于罗普的安静…古怪? 雷顿克尔两子维特与姍妮,受他们父亲绪墨正确的教育,两人虽贵为侯爵之子,却一点也没有贵族的自命清高。 然而莫与维特认识也不是因为姍妮,而是贝亚的书,因为作者洛特这个姓氏。 维特万万没想到,自己嚮往的一位作家竟然也住在诺良岛,而她的孩子还是自己同学。 维特跟薰一样是个读书狂。但他并没有特定喜好什么书籍,任何有知识、内容的书都喜欢。他跟莫非常合得来,常常聊一些同学完全听不懂的话。 新班级的同学,对于莫能在短时间内跟维特混熟,觉得不可思议,纷纷认定莫肯定也是个怪人。 莫获得这个称号,只感到满满的熟悉感。 新年到来莫十三岁了。四月迎来金雪庆典,但今年大家忙了,没有筹划上山。 这年秋末贝亚因为工作的压力生了一场重病。 然而这只是贝亚自己的说词。事实上是她发现过去几年,自己犯了一件不可挽回的错误。懊悔与罪恶压得她喘不过气。 今年克拉八七八年,三月、七月发生了大规模的爆炸事件。每次灾害范围近半座诺良岛大,将当地直接夷平,伤亡数万。 而爆炸地点不在诺良岛,也不在瓦塔斯。分别在杰艾西南方的森林小国-苏克尔芬,与杰艾北方的蛮族-梅北诺绿洲。 起初三月苏克尔芬的爆炸,贝亚原本以为只是因为陨石砸落,或是其他意外,顶多就是遭受到军事攻击。但七月又发生了一次,而且是同样的爆炸、同样的灾情,更同样都是瓦塔斯的敌国。 贝亚透过杰米了解到,这些爆炸的确就是军事攻击,而且是我们瓦塔斯帝国干的。 最近更得知今年一月初时,淹没杰艾西边民族的海啸,也是因为外海莫名爆炸所引起的。估计同样出自于瓦塔斯之手 。 最令贝亚难过的是,自己竟然是三起爆炸里的其中一个推手,手上沾染着数万人的血,悲愤又痛苦。 谜文翻译基础三步骤,粗翻、细翻、完翻。 而这几年国家要求翻译的谜文,为了保密往往都是散乱的段落,甚至只要求粗翻,顶多细翻。意思是连翻译者都无法得知自己翻译的内容。 在七月梅北诺绿洲爆炸后,贝亚就怀疑起手上的谜文。 从这一刻起,她停下了翻译工作,开始检视过去谜文的内容,把粗、细翻全完整翻译,并尽可能得拼凑起来,了解其内容。再从爆炸的消息与杰米提供的资料比对,得到的结论是,完全符合。 瓦塔斯能造出这样的毁灭性武器,自己正是眾多翻译者中的其中一人。 贝亚过去就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国家,现在则变成了憎恨。 只是…这又如何…自己早就躺进这滩混水中了。更难过的是自己离不开这滩混水。 几年前自己已经把一生卖给了国家,翻译工作是无法擅自停止的… 一边是世界,一边是爱人……放弃爱人也换不回世界,但放弃世界却能保住爱人。 贝亚突然悲伤得笑了出来,眼泪随之流下。她对于自己这想法感到可笑。 自己怎么能这么做…就算良心过得去,又怎么对得起莫。如果他知道了,我为了他而做了坏事,那善良的他肯定会很难受。 贝亚病了三週没好,工作更在两个月前就停了。这个月耶乎因为没收到译文,而大发雷霆。 下次他若再没收到,那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从莫长大后已经好久没哭过了。但最近又是每天以泪洗面,难以入睡。醒来时,只有无助与迷茫等待着自己。 深夜里,莫正在研究木雕。最近书读累了都会动手雕个几下。 莫见贝亚拖着重病的身体下楼,她坐在餐桌前样子不是很好。 「妈…?你有好一点了吗?怎么不去床上好好休息?」 「嗯。」 贝亚心不在焉的回答,似乎在烦恼着事情。 莫也被她的鬱闷所感染,心想自己好不容易学会了一点谜文,却似乎没有帮上忙。 「妈,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吗?」 贝亚无视了问题,反问「阿莫,我有件事情问你,你想清楚再回答我……如果你今天有能力,有机会能拯救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你会试着去做吗?」 妈妈少有严肃,莫知道那肯定是很重要的事。但…拯救千千万万人?这哪里还需要考虑。 贝亚见莫毫不犹豫点头感到欣慰,又问「那如果这个尝试会牺牲掉自己,甚至是自己所爱的人呢?」 莫心想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只是问题也太不严谨了。 「那…我两个都要!我要保护爱的人,也要救其他人。妈…你怎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两个都要…两个都要…贝亚把莫这句话咀嚼了几回。 贝亚没有回答,却露出这两个月来首次的笑容。 莫也没多想,只是看到妈妈的笑容,自己也跟着开心而已。 然而她在这笑容后,再也没有笑过了。 几天后,贝亚问了莫「妈妈过几天要到杰艾大陆去。什么时候会回来不知道,我只知道很久不会再回来这里了。你想一起来吗?」 「…??我们要搬家吗!?为什么这么突然?」 「没有要搬家,只是妈妈要到杰艾去工作。你想跟妈妈一起去吗?」 莫陷入天人交战。他喜欢诺良岛,喜欢这里的人事物,喜欢这里的一切。不想要离开他们,离开薰… 「妈…你一定要去吗?可是我很喜欢这里,我不想离开。」 「我是一定要去。但你可以选择留在这里。」 「嗯…那是什么样的工作一定要你去?我们不是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吗?怎么突然就说…」 「听着,我必须去处理很重要的事情。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但不是现在。」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情,那…更应该要现在告诉我才对阿!也许我还能帮上忙…」 莫的追问让贝亚觉得不耐烦。 「…这件事我现在跟你说,你也不会懂。而且我没有强迫你要跟来,你可以选择留在…」 莫拉高分贝拒绝「我不要!我不要走…也不要你走…拜託…」 从莫有记忆以来就是这个家、这块土地,还有唯一的亲人。也好不容易在这里认识了那么多人。然而现在突然说走就走。他无法接受,无法选择自己该失去什么。 贝亚备感压力,左右两难。她只要见到这孩子就会心软,更深怕自己的决心会动摇。 「我就说了,不行!」 贝亚难得生气大吼。但她很快就后悔了,因为莫也跟自己一样倔强得很。 「那我也不要!!」 莫被骂得委屈,气得衝进房间把房门锁上。 这一锁就是一整天,不但没去上学也不吃东西。除了上厕所喝水以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以赌气挽回贝亚的决定。 贝亚再怎么温柔劝说,甚至更凶狠的骂也没用。只要自己不答应他,不要离开诺良岛,他就算饿死也不开门。 一天又过去了。 贝亚真怕他饿坏身体,煮了饭菜放在他房门口就上楼去了。 隔天下来看,饭菜有被吃了点。但也就一点。 这天傍晚薰也来了。莫三天没去学校她很担心。 贝亚向薰简单说明事情经过,希望她能让莫投降。 薰虽然也不捨贝亚离开诺良岛,但她清楚贝亚对莫的疼爱,更成熟得知道贝亚要离开,肯定也是不得已的。 莫跟薰一开始还能对话。但当莫知道薰是要来劝降的之后,就连她也不理会了。 莫已经铁了心要战到最后一刻,连薰都束手无策。 贝亚唯一庆幸的是,每天放在房门口的食物他都有吃一些。 又三天过去,到了贝亚要离开的当天。 「阿莫…妈妈等一下就要出发了。我留了钱在桌上……」 「我不要!我不要听…你走开!」 莫在房间里大吼大叫,就是不听贝亚说话。 贝亚试了无数次想好好对话,但依旧只能听着自己孩子的哭喊。让她不捨又难过。 难过的是自己无法给他一个平凡的童年,明明努力了那么多年…如今已不可能实现。自己要是离开了,他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就必须靠自己生活。 贝亚抬头看了看时鐘。这几年来他被迫赶快长大,笑容越来越少。自己总是安慰得想或许长大的孩子都是如此吧。真希望能再看他一眼… 她又看了一次时鐘。最后贝亚只能在莫的房门前留下遗憾与泪珠,离开了。 莫躲在棉被里逃避一切,一直到家里变得异常安静,使他不安得走出房门。 「…妈…你在哪?」 他不断呼喊,到楼上、到厨房、到后院…最后在贝亚的书桌上发现了一袋钱。这才惊觉妈妈不是要骗自己出去的,而是真的离开了。 什么叫难过,莫此刻领悟了世间最难过的事。 当唯一的亲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而自己不但没有好好的道别,还说了许多伤人的话。 更痛的是,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心里话。真正的…就只是想要她留下来而已。 莫痛哭衝出家门,沿路狂奔想追上。 然而连城的影子都还没看到,才刚下山就跌了一跤,把脚给扭伤了。痛得他抱着脚哀嚎。 只不过这疼痛很快又被心痛给盖过。他马上爬了起来,拖着一跛一跛的脚继续往城里去。 脚很痛,心更痛。 莫满脑子的悲伤将理智给淹没。当他拖着伤脚到城门前时,天也已经黑了。 他忽然清醒。船肯定早就出海了…她已经走了。而且连她去了杰艾的哪里都不知道…早知是如此,自己绝对不会这样赌气,至少会把话好好说清楚。即便是去或是留… 莫这几天都没睡好,饭也没好好吃,加上痛得要死的脚。他力气耗尽、情绪一平復,疲劳涌上差点就倒在路边。 回家吧… 莫撑起身体,回身再拖着伤脚往家里去。 走没多远,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莫一听就知道她今天又来找自己了… 「莫你的脚…都肿起来了。你别在走了,别再走了!!」 「我才没事,这只是扭伤而已。」 对于薰的怒吼,莫连回头瞧一眼也没有,自顾自的继续走。 莫突然觉得手一沉。他转头一看是薰抓住了自己的手。 「相信我…就算只是扭伤,你如果再伤到它,严重了你的脚可能永远都好不了。」 身为小医生的她,加上平常从不骗人的个性,从她口中说出来特别有说服力。 「那…我该怎么办…?」 「你先坐着别动,让我想想……好吧,就这样。」 薰从书包拿出几枝笔后,又解下她脑后方的红缎带,放下她美丽的深蓝色长发。 莫一看就知道她想干嘛。 「不可以!那是你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 「它对我来说虽然很重要,可是你更……总之只是绑着而已。」 莫乖乖坐在地上,让薰用她珍贵的红缎带与铅笔固定自己的脚踝。防止再次伤到韧带。 莫盯着薰认真的模样不能自拔。因为她好美。除了美丽的外表,更有一颗美丽的心… 「你踩看看吧。」 莫回了神,走了两步「嗯…很牢固…」 回头见到薰的微笑,自己突然很难过。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啊!?你怎么哭了…是我绑得太紧很痛吗?」 莫摇头,用力抿着脣,擦着泪流不止的眼睛。这天他所流下的泪珠,恐怕比现在天上的星星还多。 一个月过去,贝亚还没有回来,连信也没有寄回家。 莫的眼泪没有白流,经过这一事他成长了许多。 前几天大灰从狼群的口中逃出,却也失去了一条腿,跟现在的自己有点像。 莫请薰帮牠包扎,只是下次再去见牠时,大灰已经奄奄一息。 没多久后,牠的躯体变得冰冷、开始僵硬。小灰甚至不知道牠已经死了,以为牠是睡着了还守着牠。 莫不理会小灰的反抗,抓出大灰的遗体,挖了个坑将大灰埋了。否则遗体长虫会污染牠的窝,影响到小灰。 自己即便难过,却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反倒是薰哭得悽惨,第一次见她哭得那么伤心。 还好在莫的安慰下,薰好了很多。 这个月薰不但用绷带与木棒,重新固定了莫的脚踝,更每天帮他换药。 只是莫的脚踝肿了将近两倍大,非常严重,又一个月过去了也还没好。 莫庆幸当初有听薰的话。不然硬是拖着伤腿爬上山,恐怕以后真的就要少条腿了。 第三个月莫的脚伤有了好转的跡象。但贝亚依然没有回来,甚至连她的信也没收到。 生活又恢復到最初,只是少了一个亲人。 莫省吃俭用,贝亚留下的钱够用好几年。但莫倒希望她留下来的钱越少越好,因为这样就代表着她会越快回来。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待续...)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第三节)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第三节) 隔年春天。莫的脚完全康復后,开始到梅子伯田里工作,赚一点生活费。 早上四点起床,穿破衣服到梅子伯田里做事,七点在梅子伯家换回校服再去上学。 如果田里比较忙,放学就不去图书馆了,会到田里继续工作。虽然累却感到充实。 别说薰看得不捨,梅子伯也是。他劝莫要好好读书,不必那么拼命工作。 但莫谁也没听进去。这段日子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又三个月过去,可是贝亚还是没有回家。 初夏时,莫在田里忙到夜晚。他回到家门前发现屋里灯是亮着的。心喜事隔半年她终于回家了。 莫兴奋得衝进家门,嘴巴正想喊声妈时,却又吞了回去。 因为那人根本不是贝亚,餐桌前坐的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女性。她是个像姍妮的金发蓝眼贵族,但又比姍妮还要漂亮上数倍。 年龄难以判断。五官清秀端正只像十五岁,而窈窕匀称的身形与修长的腿,看起来却像十八岁。穿着蓝白相间高贵丝绸,又成熟得像二十岁。若是天仙也顶多就如此而已。 她面容不带任何表情,却带着深邃的眼神。从这看来少说比自己还要大上三、四岁。 「…你是谁?」 莫这一问,语气充满敌意。 不管她是什么人。对莫而言,她现在就是让自己飞上天堂,又马上摔回谷底的人。 金发少女无视莫的问题,只是不断打量着他。 「你就是莫依-洛特?你真的是去上学吗?怎么全身脏成这样?」她的视线又回到莫的眼睛上「黑色的?这是你真正的眼睛吗?」 对于她提出的问题,莫也一概没有回答,只是纳闷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 「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我家做什么?」 「你家?这里原本是我的秘密基地欸…只是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 少女见莫着急感到有趣,调皮得说「你猜阿。」 莫心想从没见过的人,自己怎么可能猜得到。 只是观察了她的年龄、外貌与讲话方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妈妈曾经提到过,自己还有一个姊姊。 当时自己还小,只把妈妈这段话当成梦境里的事。但眼前的这个人,却把那段梦境带到了现实。她的名字是… 「安…洁…」 原本面无表情的她闻言就笑了。看来自己的那段记忆并不是梦境… 「这么快就被猜到了,真不好玩。安洁-洛特,我是你姊姊,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 过去以来,莫唯一认同的亲人就只有贝亚一个… 「不信吗?也难怪。虽然我是贝亚的女儿,不过我跟她可没有一点血缘关係。当然跟你也没有。」 莫累了一整天全身都在痛,现在只想休息。但家里却突然多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还说着是自己的姊姊,让他连头都痛了。 他东西随地丢着又出了家门,到当初鲁约看星空的地方,对着满天的星星放空脑袋。一直到深夜觉得冷才回家去。 莫多希望贝亚离开只是个梦,回到家又能变回以前她还在的样子。 当自己回到家里,她会从楼上走了下来…只可惜这个人并不是贝亚。 莫凶道「谁准你上楼了!?」 「嗯?不然我晚上要睡哪?这房子也只有你房间,跟楼上有床而已。对了,你晚上吃什么?」 「我今天不想吃。」 安洁听这句话,她说「听说你跟贝亚姊生气,可以三天不吃饭是不是?」 「………!」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件事…!? 莫被说中而哑语。 她见状露出得意的笑容「也不是完全没有吃啦。只是想要闹脾气又肚子饿,所以才偷吃了一点点,对不对?嘻嘻,真是可爱。」 过去除了妈妈以外,还没有人能令自己这么羞辱又生气,如今她做到了…… 但莫沉住气「安洁,我现在相信你了。肯定是贝亚叫你来找我的,那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对吧?」 安洁原以为又成功惹他生气了,才正准备得意,却见他格外冷静。心想他并不像贝亚姊口中的,还只是个孩子。 她这才道「你这里有插座吗?」 「插座?没有,要到城里才有。」 「都什么时代了连电也没有…好吧,那肯定也没有网路。现在已经晚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这些明天再说。」 安洁准备上楼时,莫问「我煮饭你要吃吗?但先说好,我煮的只是穷百姓吃的粗饭。」 她摸了摸肚子,露出微笑说「好阿。」 隔天,莫在学校问了维特「你有网路这东西吗?可以借我吗?」 莫会问维特是因为安洁手上的黑色盒子,曾看过维特也有过差不多的,所以认为他也许会有网路这东西。 「有阿。当然可以。」 「那放学我去你家拿,明天来学校再还给你。」 维特一愣「…莫,你知道网路是什么吗?」 「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怎么会想借!?那是需要经过学习才会使用的。而且…你有电脑或是手机吗?」 「蛤?电脑…?手机…?这些是什么?又是脑又是手的…」 「电脑算是一种电子计算机器,其实已经出世好几年了。而网路是去年北国研发的一种科技,说好听点是研发,其实也都是照着谜文做出来的。」 「所以…它们到底是什么?」 「就是…」 「算了算了…我看我还是直接去你家拜访好了。今天晚上方便吗?」 「没问题。我想你会喜欢它的。」 放学,莫先去图书馆跟薰说一声,再匆匆忙忙跑回家。 回到家,门一开,安洁就坐在餐桌前读着奇怪的书,书名是quot;爱之…交quot;。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她,这时竟然羞红着脸。 莫除了眉头一皱也没有多理会,只说「我找到网路了。」 安洁见到莫回来也不慌不忙,从羞涩缓缓淡回平常。 「…找到了?还真厉害。一个连网路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竟然可以这么快就找到。」 「你现在…没什么事吧…跟我来。」 安洁带上她那半张桌子大的黑盒,跟莫进城到维特家。 雷顿克尔宅邸位于城里的小庄园,对于侯爵来说不算大。连植栽与摆设也是从简,比较奢华的只有一座观赏用的石围鱼池。但整齐的庭院、花丛看起来很舒服。 两人由家僕带至中庭时,维特正好从宅里走出来。 「莫你来了阿…」维特见到安洁不禁注目数秒「这位是…?」 莫不避讳得说「她是我姊姊,安洁-洛特。」 他们俩礼貌点头。看得出维特有许多疑问,只是礼貌上没有当场提问。 「我带你们到书房,那里就有网路可以使用,请。」 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分是客人,还是这貌美的女性让维特不自在,他竟然用了许多贵族礼仪。 维特趁着安洁在书房弄她的黑盒子时,偷偷跑出来问莫。 「她真的是你的姊姊…贝亚的女儿吗?」 「我就知道你要问我。她真的是我姊,当然也是我妈的女儿。只不过我们没有血缘关係,而且我也才刚认识她而已。」 莫的说明维特是有听没懂,只好点头假装自己懂了。 维特问了许多安洁的事,看得出来他深深被安洁的容貌给吸引。 然而维特大部分的问题,莫也无法回答。因为安洁对莫而言还是一个谜团。 「莫,你过来。」 安洁呼唤莫进书房来。她拉开椅子示意莫坐在黑盒子前。 当莫坐下的瞬间,整个人愣住了。 因为黑盒子里的是「妈…?」 莫伸出手想触摸里面的人,却只摸到了冰冷的萤幕。 「阿莫…好久不见了,你现在还好吗?」盒子里传出了贝亚的声音。 「…………」 莫见到熟悉的身影与声音,明明很开心却哽咽得无法说话。 「你还在生妈妈的气吗?」 莫听到这句话更是难过,连忙摇头。生气一点都没有,有的只有愧疚。 「妈…对不起,那时候我实在是…」 同样的贝亚也是「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是我。是妈妈我的错,是我太自私了都只想到自己,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那时候还凶你…」 「才没有关係!我根本没放在心上……重要的是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就好。什么时候回去…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大概还要很久,也许一年、两年或是…好多年。」 真的好久…莫听了虽然觉得难过,但他现在已经成长了许多。 「嗯,我知道了。那如果事情忙完了,就要赶快回家喔。」 两人的第一次分别就长达半年之久,期间还背负着对彼此的亏欠。 当重逢放下了愧疚,被体谅取而代之的这一刻,让压抑已久的内心终于得到解脱。 而贝亚更欣喜这孩子长大了。她在萤幕里红了眼眶、流下了泪。那样的她也让莫忍不住思念流下泪来。 安洁默默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她背着门同样红了眼眶。因为看着他们重逢,不禁想起了这些年自己所受的委屈。 电脑前的两人忙着擦拭泪水,整理混乱的情绪。好长一段时间一句话也没说。 「阿莫,自从你长大以后,我已经很少看到你哭了。」 「…还不是你先哭的。」 母子俩拋开疙瘩,又回到以往餐桌前悠间的谈话。只聊了些琐事,便感到无比快乐。 内容一点也不重要,只要了解彼此是否还过得好,就已经心满意足。只是现在摸不着对方了,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好好珍惜。 时间过得飞快,眼看天都黑了。 「阿莫,我待会还有事情要忙,那今天先这样。之后你随时都可以打电话过来,我等你电话。」 「我知道了。还有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你好好去忙你的事情。」 「嗯,那你也要跟你姊姊好好相处,你们俩以前可是用同一个奶瓶的孩子。嘻嘻,再见。」 贝亚用微笑说了再见。 长谈了一个多小时,仍还有许多话未说。例如贝亚为了什么到杰艾大陆去,她隻字未提。 莫心想要是她不亲口提起,自己也不打算主动探究了。 但贝亚倒是透露了不少安洁小时候的事,让莫趁机逮到了报仇的机会。 莫卸除沉淀已久的愧疚,与早就该哭完的泪水,觉得身心舒畅。 走出雷顿克尔宅邸。 安洁见到自己就嘲讽得说「爱哭鬼哭完了吼?」 「嗯,哭完了。」莫走了两步说「欸,我爸很帅吗?」 「……??」 「…听说以前有个三岁的小妹妹,在森林里摘了花认真的向他求婚。那个人…」 莫说着看向安洁,见她瞪大了眼睛,赤红着脸一字不答。 莫心里窃笑着,安洁样子高傲又喜欢挑弄别人,但有时候其实也满可爱的。莫只觉得今天实在太美好了。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待续...)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第四节)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第四节) 因为家里没电也没网路,所以黑盒子就寄放在维特家的书房。 第二天安洁也跟莫到维特家,用黑盒子打了电话给贝亚。 莫怕耽误到贝亚工作,只小聊了一下就掛了。 安洁问「要不要我教你怎么用电脑?不然每次我都要跟你来,很麻烦欸。」 「原来这黑盒子就叫电脑阿,好阿。」 莫花了一整个晚上,学会了电脑基本操作方法。 所以第三天安洁就没跟来了。 莫不希望打扰到贝亚工作,这天就没有打电话过去了,只是独自熟悉电脑的操作。后来还问了维特许多关于网路的事情。 但莫目前也只会开机、打电话给贝亚,还不会使用其他功能。 而且听安洁说,现在电脑全国没有几台,非常珍贵,坏了就没有了。因此莫也不敢乱动。 当天莫忙到很晚,回家时在家门前的山坡上,遇见了正要下山的薰。 「莫你回来啦。如果你能再早回来些就好了,我原本带了便当给你。可是你不在,我就给你姊姊吃了。」 「这样阿…没关係。她吃完了吗?」 「嗯,她说很好吃。最近你好像很忙,别太累了…那明天见囉。」 「明天见……薰,谢谢你的便当…明天我就会去图书馆了。」 「好。我等你。」 莫看着薰走下山。心想她已经见过安洁了,看来她们俩应该合得来吧。 一週下来,莫只去了维特家一天,而且打电话过去贝亚也没接。 莫早在贝亚离开后,就暂停了谜文的学习。当初他学习谜文就只是为了帮贝亚的忙。然而现在不需要了。 因此莫现在除了本身课业外,读书不必读得那么紧迫。加上他必须早起下田,晚上在图书馆的时间,其实大部分都趴在桌上睡觉。 「莫,我要回去囉。」薰把莫摇醒。 「阿…?现在几点了?」 「已经七点了。」 「那我也回去好了。」 两人收拾好东西,跟以前一样走到校门外的路口。 薰说「你现在要工作、要上课,一定很累对吧。是说…你不用特地来陪我啦,明明可以在家好好休息的。」 「不会阿。图书馆桌子睡习惯了,其实还满好睡的。」 刚睡醒的莫回答得文不对题。 「是喔…那明天见囉。」 两人别过路口,就跟以往一样。 但同样的几天下来,莫总觉得感觉有些变了。而且随着时间推进,这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莫后来发现是薰刻意对自己冷淡,婉转的问了薰一些事情,试图了解原因。 薰虽然也没说什么,但两人说起话来却比刚认识时还陌生。 事后莫问了姍妮,关于薰最近对他冷淡的事。毕竟她跟薰是年纪相近的女生。 「那还用说,当然是她喜欢上别人了阿…也有可能只是单纯不喜欢你了而已。」 莫听了有些难过。虽然不太相信,但又想想薰最近的样子,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他姑且是相信姍妮的说词。 在电脑前,莫也问了贝亚同样的问题。 「嗯…我也不知道欸,只听你这样讲我也猜不准。但如果你有做错事,就好好跟人家道歉。」 道歉不成问题。但最惨的是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莫陷入沉思。 「总之一定有原因的,你好好想想是什么原因。女生的心思本来就比较难捉摸,这就得看你自己了。」 贝亚又道「我上週有寄了一笔钱给你,这两週你应该就会收到了。如果钱够用就不要去工作了,好好读书,体力留着带小薰出去散散心吧。」 莫只怕会被拒绝「…再说吧。妈,你又没好好休息了对不对,你的黑眼圈越来越浓了。」 「我?我看你一定很久没去照镜子了,真好意思对我说教。」 通话后,莫照了镜子看到两眼无神的自己,还烙着浓浓黑眼圈。原来现在的自己这么糜烂… 莫因为薰的冷淡而心烦意乱,有好几天没能睡好,后来连图书馆也没去了。 一週后,莫来到了久违的图书馆。他远远见薰坐在老位子上读书。她正朝向她自己的目标前进。 莫呆站了好一会,见她专注的模样就像是把自己给忘了。 原来是我自己失去了方向…这段日子只是一直沉溺于莫名的疲劳。自己的停滞让努力向上的她给拋在了后头。 难道是因为我的堕落,你才不愿理我的吗?薰… 莫选择黯然离开。 又一週过去。莫连续两週没去图书馆,薰还是没来找过他。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那么久没碰面。 放学,莫找了司卡打球。 说是打球,也只是拿躲避球互丢而已。以前还满喜欢这样玩的,只是后来各自忙,这样的机会就少了。 「你今天怎么没去图书馆了。」司卡砸了球过来。 「不想去。」莫砸了回去。 「跟薰吵架了?」司卡又砸了过来。 「没有!」莫生气的砸了回去。 心想确实没有,只是比吵架更糟。 「今年又不去看金雪了?」 「不去了。」 「吼,亏我期待那么久。前年你们去我没跟到,现在我想去,你们反而都不去了。」 「你妈那脾气,你敢忤逆她?」 「…不敢。」 避免又害司卡被骂,两人球也只打了一下。 莫流了汗觉得舒畅了些,坐在阶梯上看着橘红夕日发呆。司卡也坐了过来。 「欸!!你还不回家,待会你又要被骂了。」 「被骂就被骂。唉,自从你被转班后,我们说话的机会都少了。后来你认识薰更把我们忘了。」 「我…我才没有!」莫反驳得很心虚。 「我妈说我十五岁毕业后,就要让我回去帮忙家业了。你呢?继续读书吗?还是有其他目标?」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目标。但我想我还会继续读书下去吧。」 「也是…你那么聪明。不像我常常被说笨,被骂quot;书也读不好,乾脆早点回来帮忙quot;。」 「是吗,有家业可以接很不错阿。才不像我哩,一点目标跟梦想都没有。」 「咦?你不是有说过,你想跟你妈一样,想当个谜文翻译者。」 谜文…… 莫回家的路上,把司卡这席话思考了几回。 确实,自己曾这么想过,但那是建立于帮妈妈的忙之上。后来想想,也许自己根本不是真心想学习谜文。 学校大考过后,一群学生围在布告栏下,寻找自己的名字查阅成绩。 莫并不在意成绩,看到一群人挤在那,让他连看都不想看了。他心想之后没人,有路过再看就好。 安洁在家里已经住了两个月,但两人平时没什么交集。 莫连安洁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常看她出门跑不见,样子悠悠哉哉的也不像是去工作。 晚上总见安洁一个人读着奇怪的书,红着脸露出羞涩又妖媚的笑容。 莫曾想跟她借一本来看,她却说「这东西不是给小孩看的,等你再大个几岁吧。」 这傢伙也没大自己几岁,竟然也跟妈妈一样,把自己当小孩看。莫想到就有气。 晚上,莫躺在家后的草地上,仰望夜空,寻找三月。 莫想起鲁约曾在这里,说过不少他对世界的想法。 quot;天上的星星都是恆星,都是太阳。因为谜文的指引与科学家的验证,才让人类科技进步飞快。如此影响我们生活的谜文,它却还充满着谜团。quot; 谁写的?又为何而写?或者是人类自己写的,后来为何忘了?还需要复杂的翻译才能读懂。 好多未解之谜围绕着这世界。探究是人类的本能,但大多人却在无形中被社会给抹灭了。 莫想着想着,突然好想知道这些答案。而最快得知答案的途径,除了现有的瓦文书籍,就是直接从谜文中探索。 他打定了主意坐起身,要回头再来研究谜文。这次不为谁而学,而是为自己的好奇心。 「你今天又不吃饭了吗?」安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回头「你饿了?橱柜里有容易弄的食物。你自己去弄好了,我还不饿。」 安洁听了没有回家去。她在旁边草地也坐了下来,盯着莫的眼睛。 「上次问你,你还没回答我。这真的是你的眼睛吗?」 「你都这么问了,我想你也早就知道了吧。算了,反正很多人都知道了。」 莫拿下一片隐眼,一隻翠绿的眼睛露了出来。它靠微弱的星光反射出翠绿的光芒,像颗宝石般的闪闪动人。与原本黑色眼睛產生极大反差。 「…你果然是那个人的孩子,连眼睛也是一模一样。」 莫戴回黑色隐眼「我跟我妈长得不太像,所以你指的那个人是我爸吧。」 「哼,你可别想从我这打探什么。那时候我也没几岁,对当时发生的事情可记不太得。」 「是喔,我这张脸你倒是记得很清楚嘛。三岁…呵…」 安洁难得露出怒容「你…够了…」 莫不解得说「我不懂,我妈那么精明,眼光应该不至于会那么差…不过,她眼光真的是差劲,竟然看上这种丢下她的男人,还害她吃上这么多年的苦。唉…」 「别这样说你父亲。我虽然也不清楚原因,但我知道他不会是那样的人。我反而觉得…可怜的是他。」 「蛤!?可怜的是我爸?为什么?」 「因为……贝亚姊最喜欢的人,其实不是你父亲…虽然贝亚姊真的也很爱你父亲。」 莫对安洁的话本是疑惑。但这些话却勾起他几年前的回忆,想起那个把妈妈拥进怀里的男人。 「你在说什么…?等等…我相信你说的了。而我妈最喜欢的那个人,名字是不是叫杰米?」 安洁惊讶「你怎么会知道!?这…是贝亚姊永远不会承认的,更只是我自己的猜测而已,你…是怎么…??」 「我本来也只是瞎猜的,但你这反应告诉了我答案。嘖,这下我还真同情我爸了。」 「不过说来也是他自作自受。」 「你明明就还记得一些事情!!」 安洁一笑问「你都不好奇我从杰艾来到这的理由吗?」 「…不就是我妈叫你来的吗?说到这个,如果是她要你来照顾我的,我想你可以回去了。我不需要。」 「哼,真是不可爱。贝亚姊确实有这样的心愿,但她可没勉强我照顾你这小鬼。」 「嗯?那你现在还留在这又是为了什么?」 安洁迟疑了一下。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虽然说出来你一定会恨我……我现在拥有的自由,是用贝亚姊的自由换来的,你知道吗?」 莫听了完全没有感到生气,反而抱持着许多疑问。感觉妈妈的离开,并不是那么简单… 「你确定她到杰艾去跟你有关吗?感觉她是为了其他事情…算了,反正我永远猜不透她。」 「好吧,我也不确定。但就算不是好了,我还是亏欠她许多,想以她的心愿作为回报。欸!先说好,我会来到这完全是出自我的意愿。」 安洁说着又把视线转了过来,诚恳的说「因为我很想看看,他们的孩子长得是什么样子。而你确实很像是他们会生下来的孩子。」 安洁难得露出妖媚以外的普通笑容。不过也只有一下子,很快又变回了冰冷模样。 莫完全搞不懂她的思维,疑问「有件事我想不透,你是我妈认养来的吧。但你可是贵族欸…我妈只是普通人,怎么你会…?」 「这我也不明白。从来没有人知道我的出生,连贝亚姊也不知道。只能从我外表看出,我身上流着贵族的血…」 「当贵族还不好吗?不用工作、整天游手好间就有钱拿…虽然也有像萨尔、绪墨弥西或是相良,这样会替百姓着想的好人。」 「相良…真令人怀念。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希望我也是个普通人。这样当年就不会被抓走,也不会离开贝亚姊…」 安洁仰头看看夜空「这里星星可真漂亮,王都完全无法比。在贝亚接我出来之前,我都被关在王都的费德巴顿宅邸。罗丝莉茵-费德巴顿是我另一个名字,但我很讨厌它,你就忘了吧。」 「呿,那么长的名字谁记得住阿。而且又没什么。我因为这双眼睛,从小也是被关在这座山上。」 「那只是你不了解我的过去。你可比我幸福多了…真希望我永远是贝亚姊的孩子。你有贝亚姊,有朋友…还有那个红缎带的小妹妹。」 薰…… 莫一想到她就难过。那时候妈妈说quot;薰会对你冷淡一定有原因quot;,但自己终究没找到。 莫问「那天拿便当给你吃的女孩,你有跟她说了什么吗?」 「哪天?都那么久了,我怎么可能记得。」 「不要给我装傻,我爸的脸你就能记得那么清楚。」 「喔!我想起来了,我夸奖了她的便当很好吃。」 「还有呢?」莫口气有些差。 「我想想……」 安洁用手指敲了敲脸颊,似乎是很认真的回想。她道「我还夸奖了你。说你聪明、温柔又体贴,是很棒的男生。还说…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你了。」 安洁冰冷的面容缓缓扬起嘴角,她笑了。 星光微微打亮她清秀的面目,娇媚的眼神与天使般的笑容。这是无人能敌的美丽,任何女人都无法抗衡。 「…………」 这一瞬间莫全懂了。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待续...)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第五节)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第五节) 「怎么啦?在别的女生面前夸奖你,你还不高兴吗?」 安洁心知肚明,却傻傻笑着,假装不知情。 她抓准薰脆弱的内心,并利用自己的美貌给薰造成打击。 安洁的美貌只要是位正常的男人,遇上都无法不动心的。莫也不例外,只是他动的心可不是情,而是怒。 「原来就是你……」 莫气得打颤,瞪大眼睛怒视安洁。眼神就像要射出光束把她脑袋给射穿。 安洁并不以为然。莫越是愤怒她越是开心,一点也不害怕莫会用灵把自己碎尸万段。 莫的拳头握在手中,发出愤怒的声响。只是这愤怒很快又转为悲伤。 他怨叹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还与薰互相冷淡。这段日子她肯定比自己还要难受。 「嗯?你不气了吗?」 「不气了。但我这人可是很会记仇的。你最好给我小心点。」 对于莫的恐吓,安洁只是扬起嘴角,用笑容表示,我等着看。 当晚莫重新把谜文装进书包里。 隔天,莫经过学校的布告栏,此时已经没人在围观。他好奇得去看了自己的成绩。 莫依-洛特,年级第五十名,均标。毕竟自己才刚跳升新的年级,成绩只有中等也不太意外。 又看看维特夫迪-雷顿克尔,年级第五名,顶标。真不愧是前段生的班底。 薰呢?她现在跟自己不同年级了。 莫回过头找薰。从第二十名往上。印象中,她从没掉出这个名次外。 二十、十九、十八…十…八…五…第三…!? 薰兰-林,年级第三名,顶标。这是她第一次进前十,而且竟然就是年级第三名…… 本来应该替薰高兴的事情,莫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自己…就是因为自己不在,才让她更能专心于课业,更努力在她自己的目标上。 自己的存在…原来一直都是她的阻碍。 莫难过到心碎成粉末,再被风给吹散。去图书馆的念头一同灰飞烟灭。 虽然打消了见薰的念头,但透过谜文了解世界的决心并未动摇。 因此莫转而到维特家的书房去读书。 雷顿克尔家的书房并不小,可以称为一个小图书馆。 维特经常在这里读书,非常欢迎莫来陪他。其实他也有个私心,只要莫来了就有机会见到那美丽的姊姊。 从此之后,莫早上一样到田里工作,只是放学不下田,也不再去图书馆了,都到维特家书房研究谜文,偶尔开电脑跟贝亚聊聊天。 两个月过去,这段日子谁也没主动找过谁。 然而莫自己也跟薰一样,在拋下对方的同时,专注力竟然同样大大提升。 这两个月是他一生最专心读书的时候,对谜文的认知有如飞跃般的进步。当初一直不能理解的问题,现在贝亚只要讲一次就能明瞭。 只是这段日子过得并不快乐。心里依旧对薰念念不忘,就算想忘也忘不了。更期待着她会回过头来找自己。 这回大考成绩出来,莫从全年级第五十名,上升至二十名。薰这次则在第五。 莫看着彼此的成长,越来越坚信这样的选择是对的,也让自己释怀了些。 这想法一直到夏天长假前。 中午,莫跟维特坐在庭园里吃午饭。 莫突然见到薰朝自己走来,他难掩开心。而薰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走来就抓住莫的手,拉到大楼角落。 薰垂着头没有正眼看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放学你来图书馆好不好?我再跟你说。」 两人谈话仅一句便散。 薰表情哀伤得让莫问不出话来。 莫因此不安了一整天。不停思考着发生什么事了。只是始终猜不到。 放学时间还没到,莫就翘课先到图书馆等了。 没多久后,旁边的椅子被拉开了,薰来了。 莫没有主动问。薰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上个月我得到我们学校的推荐,能直接到王都的盖瑞可学院读书。」 「盖瑞可…?我妈好像就是那里毕业的。我记得那是全瓦塔斯最好的学校…但这样不是很好吗?」 「嗯…以我当医生的愿望来说。如果能从盖瑞可毕业,再直接读王都的医生学校,我的梦想好像就能够实现了。」 这是绝对的好消息。但薰在说这句话时,两人一点开心都没有。 因为他们很清楚。若这么做了,两人势必分隔两地。 王都在杰艾内陆,距离诺良岛约有一週的路途,说远不远。但对于两个孩子来说,绝对也不是近的。 薰说完话就望着莫的脸庞,期待着他说出些什么。但… 「你必须自己决定…我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 薰闻言垂下了头,头发盖住了她的侧脸。显然这不是她想要听到的答案。 莫自己也很迷惘。他的回答也绝非出于私心,而是思考后得到的理性答案。 若是私心他肯定会把薰留下。 只是…这是薰长久努力想达成的梦想。难得的机会若放弃了,以后可能就没有了。 当初妈妈离开时,自己没有好好支持她,还百般製造麻烦。那时候的后悔…现在绝对不能再犯。 这天晚上两人坐在一块读书,除了路口道别不再有第二句话。 其实这晚他们根本就没有读到书,都只是在假装而已。 彼此的内心是一样的,都在原地不断徘徊。同样的问题思考千千万万遍,最终还是没能解开。 在这之后,莫偶尔会到图书馆来读书。渐渐的两人又回到最初,回到为了自己目标而努力的两人。 不但如此,思绪上的整理也更加分明,不会因为彼此在身边而分心,能保持在最专注的状态。 两人都在成长,成绩也蒸蒸日上。莫几乎追上了维特。薰依旧保持着好成绩。 一直到薰送出文件的那刻,两人的决定还是没有改变。而这份文件是转学申请,意味着已经没有挽回的馀地了。 夏天长假开始,薰买好了船票。船就在几天后啟航。 两人都在默默倒数着分别的日子,没有一刻不是。更有趣的是,他们俩都用彼此能更好来安慰自己。 莫为了薰好,要让她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达成她的梦想。 薰为了莫好,安洁跟他比较相配,一定会比跟自己在一起更幸福。 他们却不知道自己的私心,其实都跟对方一样,是多么不捨得彼此,不捨得这样平凡而幸福的日子。 倔强的两人即使内心不断被蹂躪,也不愿认输,一直撑到了最后。 薰出航前一天。 学校放长假后,莫都到田里工作直到太阳下山。但今天工作到中午休息前,他就向梅子伯请假了。 夏天炎热。莫忙了一个上午,弄得满身汗水与泥泞。回了家换了套新衣服,又出门了。 要去哪?当然是去找薰。理由,想了好多天依旧还没想到。眼看时间都剩没多少了,再不去的话… 莫到城里的路上就遇见了薰。 她手提着两份便当,不难猜测她也正要来找自己。 两人见到对方的这一刻,都忍不住笑容。明白自己在对方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 薰疑问「咦?你今天不用去帮梅子伯吗?」 「不用,我刚刚已经请了两天假,今天跟明天。」 今天、明天…显然是为了陪薰最后的两天。 「抱歉…还让你请假。明天我的船班是早上,其实没这必要…」 「没关係,我最近也有点累,刚好休息一下。既然你便当都准备好了,我们今天就找个地方野餐吧。薰…你现在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我想想。那…我想去一个能看到海的地方,可以吗?」 可以吗…明明是客气的话,莫听来却是有些难过。心想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带你去阿。 莫带薰到东岸偏僻的山崖上。这里视野很棒,能见到完整的蔚蓝海岸。远远还能听见凶猛海浪与海风纠缠,再一起坠入海面变成浪花的声音。 夏日午后炎热,但风强不闷。身后还有大树遮阴,草地坐起来柔软舒适。 明天的这个时候,薰已经出海了吧… 「小时候我常到这里来看海,听听海声、吹着海风觉得很舒服。长大后再来风景还是很漂亮,只是心里不再那么的满足,贪心得想要找个人分享这样的美好。」 薰讽刺得说「现在找到了吗?」 「找到了。」 「…………」 莫不见回应,偷偷望向旁边的薰。她抱着双膝静静的看着海,海风扬起她美丽的蓝发,让她的侧脸显露了出来。现在的她就连一丝的高兴也没有。 这让莫感到痛苦。过去总是能轻易猜测到她的想法,现在却没办法了。 莫隐约知道,薰想要自己的挽留。只是…自己没有勇气成为她梦想的阻碍,更没有自信自己能比她的梦想还重要。 「薰,我还是希望你勇敢一些,去完成你的梦想。」 「嗯…我会好好努力的。」 薰对于莫的放手,不再有太多的情绪变化。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莫道「但是…这十年我会等你。我在这里等你回来。而且如果…你有遇见了你喜欢的人,你也可以不用顾虑我。可是我一定会等你…」 「我才不要!我不要这么不平等的承诺。我会回来,但我也不要成为你束缚。」 「好。你回来,我等你。就这样。」 虽然说这个约定,是建立在不成为彼此的束缚上。然而莫私下约束了自己,接下来的十年就只等她一人。 「莫…十年…好久的感觉。真希望我能够早点回来。」 「没问题的。你过去这么努力,也得到了学校的认同。我对你很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一点。」 薰突然转来正脸,盯着莫的脸庞说「你把你的两隻黑色眼镜拿下来。」 「…?为什么??」 「当然是要记清楚你的脸阿!假如真的要十年那么久,不好好记住怎么行。你也要记住我的样子喔,十年后可不能忘了我。」 莫摘下黑色隐眼。两人四目相交,脸贴得近。 深蓝色的长发,平整的瀏海,琥珀色有点橘红的眼瞳…眉毛、鼻子、嘴巴、耳朵…除了显着的特徵。莫几乎得用尽全部的脑容量,才好不容易记下了薰的每吋面容。 莫为薰感到可惜。不得不说,她可爱的脸庞、单纯的美是安洁没有的。其实薰只要能有安洁那份自信,或许一点也不会输她。 莫已经完整的记了两轮,薰的眼神却还不放过自己。 他纳闷薰的记忆力明明很好,怎么可能还没记好。而且自己这双眼睛那么特别,根本不可能会忘记… 当莫意识过来时,发现薰抿着脣,两眼开始泛红、载着泪水。 莫感到煎熬。十年…我们的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薰在她流下泪的前一刻,被莫的动容给惊醒。 她赶紧撇开了头说「我记好了,赶快吃饭吧,都冷了。」 莫知道她的脸皮很薄,不想让她难堪,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口一口的把饭吃下。 为什么…?薰的便当一向都很好吃,可是今天的便当怎么会那么得无味…… 没多久后,薰说她还没整理行李,就匆忙回家去了。 莫回到家还不断回想今天的经过,复习今天的约定,与对自己的约束,还有…薰的面容。到睡前依然反覆想着,这几年来在心中最重要的人要离开了。 这份忧伤比当初小花离开时还要强烈数倍。 心想真的就只剩最后一天了。当自己睡醒后,时间更所剩无几。 莫在床上翻来覆去,内心迟迟不肯入睡。当晚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严重失眠,一直到脑袋疲劳不堪才终于入睡。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待续...)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第六节)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第六节) 隔天,莫再次睁开眼睛时,日阳已经高过窗户,可以直接看见。 瞇眼看了时鐘。七点…竟然已经七点了!! 莫马上惊醒。 还记得薰的船是八点出航,一个小时要赶到港口十分勉强… 一身睡衣,钱包什么的都没带,双脚套了两隻不一样的鞋就往门外衝。 自己从没睡这么晚过,反而在与薰离别的日子睡过了头。 一路狂奔,直到看见城门守卫,这才想起自己没带钱包,连一个证件都没有。身上更穿着奇怪的衣服。 而且今天的守卫,碰巧是两个新兵。 若是熟识的老兵还无所谓。但这是两个不认识的守卫,肯定不会轻易放自己过去。 与他们辩解肯定会花不少时间,回家拿更不可能…到底怎办么……? 虽然这么做很傻,但也只能这么办了。闯过去吧。他们追不上的…应该也不会对小孩开枪吧? 进城村民一个个辨证。轮到莫时,他拔腿就往城里跑。低头一蹲,顺利躲开抓他的四隻手。 「抓住他!!」 守卫果真没有开枪,只是大喊支援。但莫却没算到,他们支援来得快又多。 一个个士兵从左右以及前后,将莫包围,困在路口动弹不得。 士兵见做乱者只是个小毛头就疑惑「这是哪来的怪小孩?」 「喂!小鬼,辨个证而已干嘛跑?」 莫回「我忘了带了。」 「没带回家拿就好了,何必给我们添麻烦。而且…你的眼睛…?」 莫惊觉自己忘了戴隐眼。现在的双眼,是原始的绿眼。 他反应低下头想隐藏,却又马上想到,反正都已经被看见了,何况这根本不是现在最要紧的事… 还在思索时,听见士兵喊道「不管了,先抓住他再说。」 一群人张臂朝莫逼进,包围网逐步缩小。 莫无奈做困兽之斗,躲得了一个却躲不了第二、第三个…直接被暴力的制伏在地。 反折的手臂痛得感觉快脱臼了。衣衫被粗糙的石地磨破,挣扎更使脸庞刮破了皮,留下红红伤痕。 「我不是坏人!我有急事…让我走!拜託…」 「臭小鬼安份点!别自讨苦吃!」 莫见士兵不打算放手,牙一咬,凝聚灵反压制住士兵的行动。 「奇怪?我的身体…」「大家小心点!这傢伙不对劲!」「拔枪!」 莫正要一气呵成,用灵将士兵全扫开时,四、五支枪口朝了过来。 「等等!!大家慢着!你不是住山上的小鬼…」 剑拔弩张之时,有士兵认出莫来。而莫也认得他。 他是黑龙期间,来家里跟贝亚收译文的士兵。加上梅子伯事件,这是第三次交集了。 士兵低下身子质问「告诉我,没带证件那种小事,你为什么要硬闯?」 「…我朋友的船要出海了,我想要送她走,可是我忘了带证件,又没有时间回家拿,所以…」 莫老实回答,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急得要哭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很危险!我们有权射杀任何不服城规的人。一杯热水的恩情,我现在还你。」士兵话了,起身命令「我认识这小鬼,不必辨证了,让他走。」 「可是学长,这傢伙…」 「放他走吧,出了事算我的。」 士兵手一松,莫头也不回得往车站跑去。但他牢记了这份恩情。谢谢你。有机会,我会再还给你的。 搭上公车到港口,这时正好八点整。 一大早的鱼市场人潮拥挤,行人在摊贩间穿梭。放眼望去全是人。 还在烦恼要怎么找到薰时,就见到那个傻姑娘,站在路口着急得四处张望。实在明显。 「薰!」莫大喊,往人潮挤了过去。 薰听见莫的声音,笑开了嘴。只是见到莫又露出担忧的神情。 「啊!?你的脸怎么了?连衣服也都破了,还有你的眼睛…」 莫摸了自己的脸颊觉得刺痛,又看看手掌上沾了红红的血。 「这个阿…只是跌了一跤而已,不要紧。眼睛…这里人这么多,没人会注意到我的。」 「什么不要紧,你怎么能每次都弄得一身伤。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的离开呢…」 薰温柔得用她的手帕,擦拭莫脸上的伤口。 莫见薰的忧心,感到惭愧。自己怎么老是犯蠢来让她劳心。 「抱歉这么晚才来,还害你手帕都脏了。」 「一点也没有关係。我还以为我已经见不到你了,真是担心死我了…幸好你来了。」 「我也是。薰…」 船鸣忽然响起。低沉汽笛传进两人耳里,震动着两人的心。彼此都知道,时间不多了。 这年莫十四岁,薰十三岁。若一切顺利,大约十年,薰顺利当上医生。她会回到诺良岛来,以医生为业为大家医病疗伤。 莫鼓起最大的勇气,张开双臂将薰拥抱在怀里。 薰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在莫的怀里扬起安详的笑容。 彼此不是谁的谁,这样还是两人的第一次。 路口上人来人往。行人匆忙而过,也不禁盼来异样的眼光。只是在这时刻谁还在乎。 莫抱得紧给予自己所有的温存。薰羞红脸埋首在他怀里,静静待着表示对他的肯定。 市场吵杂,但这一刻两人什么也听不到。唯有身体能感受双臂搂着的人,还有彼此的心跳与气息。 谁也不想离开谁,都想这样一直下去。只是时间一秒秒过去,低沉船鸣又一次传来,打破了两人的心。这一次是船出航前最后的鸣笛。 莫觉得衣襟一热,原来是薰哭湿了自己的衣襟。 她红着眼睛,把漂亮的脸庞哭得扭曲。 「呜…十年…好久好久喔,呜…呜…」 「我一定会等你回来。我们只要撑过一个十年,以后就有好几个十年了。」 「嗯…」 「薰,别哭了。我们笑着离别,你说好吗?」 「为什么…?」 「我们将有十年不见。如果最后一面,能留着对方的笑容,那这十年里想起对方时,应该会比较快乐吧。」 「好…」 薰拧乾了眼泪,展露出平常的笑容。见状的莫同样也是。 两人系着手走上海堤,一直到船与码头的梁板上,分了手。 莫眼睁睁看着薰踏上梁板。心想这是挽回的最后机会了。 「薰…」莫这声呼喊卡在了喉咙里。 然而薰似乎是听见了,她回了头。只是立刻又被人潮给推上了船。她小小的身影被人群与行李给淹没。 船员收起梁板,扬帆。海鸟一同展翅翱翔。 莫漫步码头,与船平行,送着船离港。 两人目光没有离开对方,彼此的身影却在人流里忽隐忽显。直到码头的尽头。 在还看得见彼此表情时,两人都努力笑着。再难过都要笑着。 笑容,是送给对方的最后一份礼物。 船远离港口,已经看不见微小的表情,莫却见薰用手臂抹了抹脸。 傻姑娘,哭什么?十年,只不过是十个夏天、十个秋天、十个冬天…十次金雪罢了……真的好久,好久。 薰随着船鸣离开了,遗憾却留下了。 莫怨恨自己没有勇气挽留,就怕阻碍了薰的理想。 同样的薰也是,没有说出内心最想要的。理想早已比不上他,却固执得不说出口。 莫在船离开后,没有流下一滴泪水。直到脖子觉得有些搔痒,伸手一抓竟然是一根深蓝色的长发。 望着手上那根长发,想着她刚才明明还在自己怀里……忽然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当眼泪滴到手上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哭。 莫输给了一根微小的头发,流下滚滚眼泪,多到能以泪洗手。 原来自己也是那么得傻…… 美丽宽阔的蓝海,狠心的将两人分了开来。 虽然他们都怀有遗憾,但至少已经为彼此流下了泪水、留下了约定。 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我们说好了……长达十年的两条道路,我们下个交会口再见。 ……但愿那时你能出现在身边。 (第四章: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完)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第一节)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第一节) 远在杰艾大陆,瓦塔斯王都东侧的quot;瓦科耶尔quot;城,是仅次于王都的大城市。人民忙于工作,城市繁荣着。 它更是工业、科技的重镇,驻守着多个军事基地,戒备严密得滴水不漏。 于薰离开诺良岛的那年,克拉八七九年,秋天。 城内,窗外一阵强光将黑夜变成了白昼。爆炸巨响随后而到,并震碎了街上所有的玻璃窗。玻璃碎片划伤了无数熟睡之人。 爆炸所造成的污染,更不停摧残着百姓。 隔天报纸上的头条标题写着quot;瓦科耶尔实验室,因实验失败炸毁quot;。 然而这并非事实… 政府当局封锁了现场周边及实情,使当地居民继续生活在污染区,间接与直接造成万人伤亡。 直到实情曝光后,才趋缓了这场灾难。 时间回到爆炸后,实情曝光前。 城内另一处研究所里,一间宽敞且舒适的卧房,里头灯光昏暗且寂静。最多只能听见微弱的哭泣声。 书桌前的女人,有着乌黑的长直发,与漂亮的眼睛。只不过它现在又红又肿。 这女人正是贝亚-洛特。 桌面上的报纸、萤幕里的邮件,叙述着同一件事,内容却完全不同。 报纸是人民获得的假资讯,而邮件则是国家传来的机密情报。 然而就算没有这份邮件,也早就知道了。上头记载的爆炸灾情、及死伤人数,只是再一次带给自己难过。 贝亚冒着风险,用电脑打了电话。待对方一接通,变立刻掛断。 锁上房门,取下藏在耳环里米粒大小的方盒,它名为quot;曲quot;。 把曲轻轻往空中一扔,伴随一声闷响,它炸开了。周围电器瞬间亮了又暗。 爆炸点的空间开始扭曲,形成一个半径两尺的黑圆,像个黑洞一样连光线也吸了进去。 毫秒的时间,黑洞多了色彩,连接上另一端的空间。 一个蓝发的男人,从空间的裂缝中鑽了出来。 这人名为杰米-培肯。 贝亚见到他,怒火立刻从肚子烧了上来。举起手臂一巴掌挥了过去。 杰米见状不但没有闪躲,更闔上了眼。接受属于自己的惩罚。 但那隻手却掛在了半空中。 贝亚的理智告诉自己。就算这么做又能怎么样,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了… 她收下了手臂「杰米…我是这么信任你。我帮助你们,是认为你们能拯救那些将被瓦塔斯残害的人们。而你们却差点毁了一座城市…我什么人都还没救到,就害死了上千上万的人……」 「…………」 杰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呆站着让贝亚责骂。 「你告诉我!这不是你决定的,你也试着阻止过他们对不对!」 贝亚嘴里逼问,眼神更是不断逼迫杰米给个解释。 「这次计划确实不是我策划的。但…抱歉,我没有阻止他们。quot;曲quot;的使用有诸多限制,如果无法一次对瓦塔斯造成重大伤害,让他们做好防备,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现在核武掌握在瓦塔斯手中,与北国武力的差距正在拉大。你要知道,枪砲时代已经过了,这点死伤换来和平已经…」 「杰米!!一万人的性命,你说只是这点!你们这么做到底跟瓦塔斯有什么差别!人命你在乎过吗…?杰米…?你原本连一隻小动物的离开都会为牠哭泣。而你现在…」 贝亚越说越难过,眼泪一点一点积累在眼眶上,直到再也乘载不住。 他是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人,喜欢他的温柔、喜欢他的善良。如今仇恨却让他变了个人似的,变得冷血又自私。 杰米同样咬牙面露痛苦。他努力以自己的理念说服贝亚,却得不到谅解。更让他难过的是,人命…自己明明也很在乎。就是在乎,才必须痛下心做出牺牲。 两人各有坚持与难处,更被当下情绪给左右,无法冷静沟通。 几分鐘后,曲的空间连结开始不稳定,空间界线逐渐模糊。 杰米见时间不多,痛下誓言「好!如果你认为我是这样的人,那我现在就消失…永远不再来见你。」 「你走吧。」 三个字贝亚说得平静。失去愤怒的她,冰冷的眼神像是在说quot;我恨你,我不想再见到你quot;。 杰米仰天吸了一口气。因为误解而被自己所喜欢的人给怨恨…好痛苦… 「贝亚…我说话算话,我不会再来见你了。你自己注意着。虽然我尽可能湮灭了证据,但难保不会查到你身上。这东西给你。」 他放了一个新的曲在桌上,转身离开「如果你有所察觉,就别再对这国家留恋了,赶紧离开这里。他们是不会对你仁慈的。」 「国家封锁了实情封锁了,这绝对是错误的。你如果还有点良知,就去让这实情曝光,至少还能挽回一点。」 杰米回过头「我本来就有这打算,还有贝亚…人命我真的也很在乎。你若承担不起,就带着你的孩子、安洁…离开瓦塔斯吧。我……只要还活着,我就会等你们过来。」 贝亚深深吐了一闷气,露出微笑「杰米,切记!别让仇恨吞噬你自己,该收手时也别犹豫。我还是那句话…好好活着。」 杰米留下笑容,消失在空间的裂缝中。 几天过去,污染的消息曝光了。强大的民怨压力下,国家明白纸包不住火,态度急转向人民致歉,协助人民撤离污染区。 虽然人民暂时保住了性命,但环境污染问题并未解决。大地、海洋所生產的食品已经销往各地,缓慢侵蚀着人的身体。 人类造的孽依然由人类自己承担。 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我们说好了……长达十年的两条道路,我们下个交会口再见。 莫有莫的目标,薰也有薰的目标。分别走上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 薰离开三个月了。秋天都红了山,莫却还没收到她的信。 薰有莫的住址、与电脑帐号。而莫什么都没有,只能被动盼着她的讯息。 莫少了薰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不像贝亚离开而改变了整个生活。还是按照原来的步调,不断学习新的知识,探索这个世界。 十二月。莫的电脑上出现一个匿名的未接来电。他以为是薰打来的,开心的回拨了电话,却不通。 没多久电脑又响了。 莫兴奋的接通电话。但画面上出现的,不是薰。而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少年,黑发、琥珀眼。背景全黑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少年开口「阿莫?是你吗?」 莫电脑帐号用的是真名。少年说出阿莫这小名,莫并没有太惊讶。但莫从少年那张生面孔上,却得到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你是谁?请问你打给我有什么事情吗?」 少年用老成的口吻说「阿莫…你长大了,害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对我来说只是一瞬间,但你已经长大了好多。」 「…??所以你到底是谁?我从来没见过你阿,你怎么会跟我说这些?」 「你确实没见过这个人。但你肯定会认识,几年前住在诺良岛的杰克-巴纳。」 「……??」 莫听到这名字就皱起眉头。杰克…原来那熟悉感来自杰克叔。等等…杰克叔!?他都已经过世几年了,怎么会有人突然提到他? 正纳闷少年跟杰克有什么关係时,少年说话了。 「很好,你的脸告诉我,你记得。虽然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他转严肃道「我就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杰克。」 少年陌生的面孔,用着杰克生前的表情跟语调,说着自己就是杰克。 当下莫真的相信了几秒。因为实在太像了…任何细微的脸部表情与肢体动作都一模一样,就是自己记忆里杰克叔的模样。但… 「你骗人!!你不可能是杰克叔!」莫气愤的否定了他。 杰克叔的灵…早就在自己面前回归了大地,绝对不可能死后而復生! 然而少年对于自己的愤怒,没有一点反应,就像…杰克叔一样的冷静。 少年叹了气,侃侃而道「唉。阿莫,你黑色隐眼下有一双绿色的眼睛,你母亲是贝亚。你跟我在工具间锯开铜像,发现了一级谜文。我还记得当时叫你走,不要来找我。我还记得好多好多…只是这些迟早会被我淡忘掉。」 他一句句让莫震惊。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很多事情应该是只有自己跟杰克叔知道。 「你…到底是谁?」 「我就说了!我是杰克!」 杰克叔的灵魂确实回归大地了,理性告诉自己现在这人不可能是他,不能相信他… quot;喀啦quot;一声,维特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莫一怒之下断了通话。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看你一脸惊恐。」 「没事…刚刚接到一个怪人的电话。」 「怪人?难道是恶作剧电话?嗯…那还真罕见,毕竟电脑现在还是很稀有的。」 进门的是维特。他找了本书后就离开了。 莫又立刻打了电话给贝亚,问起这件怪事。 贝亚回「这我也毫无头绪…即使我读了再多的书,世界仍然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想你还是直接问他,让他把话说清楚。只是凡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莫经过了一夜的思考,慢慢变得可以接受了。因为…如果杰克叔真的活过来的话,花儿跟小花一定会很高兴吧! 光是想像着她们会有的笑容,莫也不自觉笑了。 隔天,电脑又响了。 莫接通电话,一看是昨天那少年就问「如果你真是那个杰克,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问题让少年困扰得抓头。 「唉,怎么每个人长大后都变得那么难相处…我其实也不是很懂,只知道一些。」 少年叹气模样像极了杰克。 莫凭着少年各种神情、动作的细节,其实已经相信他就是杰克叔了。 「没关係,你知道多少就多少。」 「我老实告诉你吧,我不是杰克。」 「蛤????」 莫才刚相信他就是杰克,他却突然自己改口说不是。 「据我所知,真正的杰克已经死了。但目前我还是杰克,我是……啊啊啊,我自己也搞不懂啊。」 少年说词反反覆覆。连他自己都搞不懂,莫更是一头雾水。 然而就是这样,莫更坚信他就是杰克。他的反应看来简直就是杰克叔。 「杰克叔…我相信你是杰克叔了。你把你知道的事,慢慢的说清楚。」 「你信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我就是相信你了。」 杰克沉淀了一下「我只记得我使用了一个装置,在我醒后就是这副身体了。后来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三年。而且还听说真正的我已经死了,我实在…搞不懂。然后那个装置是记忆…」 杰克话说一半,被他身旁的人给打断。 莫从萤幕里看不见她面貌,只能依她的身形判断是个女人。 「她是谁?」 「喔,别担心。她是我能信任的人。」 莫重新思索了杰克的话,却还是一知半解。 这些远远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但这样的解释他反而觉得合理。因为死了是不可能会再活过来的,杰克叔并不是真正的復活… 莫虽然保持了点怀疑,但几乎是相信他了。 莫收起防备的面容,杰克严肃的神情也松懈了些。 「杰克叔…对不起,我这两天态度傲慢…我虽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你能活过来真是太好了。」 「别在意,换作是我接到这种电话,我大概是直接掛了吧。阿莫,这一点都不好,我感觉糟透了。对我来说只有一瞬间,但是时间已经过了三年。而且这副身体还不是我的…」 「抱歉…但至少…花儿她们见到你一定很开心吧?她们现在还好吗?」 「我才正想问你。等等…你这话意思是她们不在诺良岛了?」 莫感到意外。杰克叔竟然没有先去见他最思念的两人,反而先找上了自己。还有…他现在人不在诺良岛? 莫告诉杰克,三年前花儿就带小花回家乡去了。 杰克松了一口气「是吗,那就好。但愿她们过得还好…」 「…?你…难道没有打算去见她们吗!?」 杰克闻言变得严肃「我很想见她们,但我不能!因为我已经死了。而且我现在这样子还像原来的我吗?这副身体只是借来的,听说我的意识、记忆会逐渐消失。与其让她们得到短暂的快乐再夺走,不如不要再给她们有任何期望。」 「…………」 杰克再次点醒了莫,让他从美梦中醒来。 杰克叔并不是真的復活。他已经死了…死了……对于死亡自己再清楚不过,却天真得差点又让她们再伤心一次。 而且更令莫难过的是,现在这个杰克叔,还必须独自吞下对她们的思念。他的復活…对他来说根本是一种折磨… 「阿莫,你不用难过。我已经是个死去的人了,我只要知道你们都还过得好,这样就够了。还有我必须处理我生前未完成的事。」 杰克说得平淡,莫却听得悲伤。 他又一次想起三年前杰克的灵,还有小花、花儿悲伤的模样。 最后杰克只说「一个月后,我会过去找你,我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自从这通电话后,莫不再接过杰克的电话。 莫总觉得那两天的通话有点不真实。杰克叔究竟是生是死,是真是假… 因为这件事烦心,都把薰拋到了脑后。 几天后的早晨。莫照常到田里工作,这天梅子伯帮他收来十几封信,全是薰寄来的。 原来自己一直没收到信,是薰都把信寄到隔壁村了。虽然家里位于东南村,但以往都只去南村收信。当初竟然没跟薰说清楚,自己也都没想到… 莫早上忙完田事,开心带着一叠信去上学。光是把它们拿在手上就笑得合不拢嘴。 课堂上更耐不住等待,偷偷拆开这些飘扬过海的信,依序一封封的读。 从日期上看来,薰每週都至少寄了一封。 第一封里薰就给了她的地址,还希望自己能早点回信。 莫看到这就觉得糟糕。就算今天寄出,薰也要一个月后才收得到。等于是让她苦等五个月,才能收到第一封信。 信的内容: 船离开了港口。我看着诺良岛越来越小,我突然就哭了起来,旁边的人还被我吓了一跳。 坐了好久的船,还有好久的火车,让我胡乱想了许多事情。只是想着约定又马上清醒了过来。 到王都时我已经快累瘫了,还下起了大雨,弄得我全身都湿答答的。 我在人群里不知道该往哪去。问了好多人,走到天黑才到了盖瑞可学院。 王都很繁荣,房子都盖得又高又大,马路又宽又直,车子又多又吵,路上人来人往很热闹。 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诺良岛。因为这里的人感觉都好可怕,每个人都好像不快乐。而且路上有好多人连家都没有,他们盯着我身上的东西,我一个人走在路上时都会很害怕。 我现在住在学校的宿舍里。附近的东西很好吃,但也很贵。还好哥哥之前寄了些钱给我。可是我也要赶快找到工作才行。 这里……………… …………………… 莫…我好想你喔,好想赶快收到你的信。啊!那我应该要赶快把这封信寄出去才行! 第二封、第三封…… 虽然每封信的内容都差不多,但莫都读得非常仔细,一字一字慢慢的读,用心去体会她当时的心境。 然而越是仔细,读起来就越是难过。尤其信里薰提到自己的名字,说着想你的时候。 薰我也很想你…已经四个月没见了,却觉得到昨天为止你都还在,放学后还在图书馆里等我过去。 过去不懂什么是情,现在却被情给缠身。 老师在台上讲得卖力,自己却在座位上偷偷拭泪。 第十封信里提到,薰到王都两个月后,找到了麵包店的工作。她还说老闆娘对她很好,每天都有好吃的麵包可以吃。 这样顺利的发展让莫安心,也替她开心。只是后面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quot;莫,你收到我写的信了吗?听说不用一个月就能寄到诺良岛。可是已经两个多月了,我却还没收到你的信。quot; quot;我想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我知道你很忙,可是我也希望能收到你写的信。quot; quot;莫,我很想你。就算信里只有简单的几句话我也会很开心,一定要回信给我喔。quot; 看到这就觉得心好痛,自己怎么会犯了一个这么严重的错误。 第十二封。 quot;莫…我的信你有好好的读吗?为什么都不回信给我?我一直没收到你的信让我胡思乱想。难道我们说好的你已经忘了吗?我好难过喔,拜託你跟我说点话。quot; 后面还有几封,莫已经没有勇气读下去了。 转眼间,已经到了下午。连午饭也没吃,随手撕了几张空白页,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个误会写清楚。 下午又跟学校请了假,赶在物流公司歇业前把信寄出,让薰能早一天收到信。 傍晚,回到家读完剩馀的信,才松了一口气。庆幸剩馀的几封,薰没有更多悲观的想法。她依然相信自己只是太忙,或是寄送出了错误才没收到而已。 莫除了对她感到亏欠,更被她对这段感情的坚持给感动。 十三月,杰克口中的一个月已经超过。莫也忘了这件事。 红夕下,莫跟往常一样放学,打算到维特家去。 「阿莫。」 莫在校门口被熟悉的语调给叫住。他转头一看是位黑发、琥珀眼的年轻人。他正是电脑里的那位杰克。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待续...)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第二节)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第二节) 莫张嘴想叫声quot;杰克叔quot;,却因为他陌生的容貌喊不出口。 「哇!阿莫!你已经长这么高啦。原本你才在我腰这里而已,现在都快跟我一样高了。」 「…我是有长高点啦。但我想应该是你变矮了。」 「咦?对吼,我又忘了!这么瘦弱的身体,还真是用不习惯。」 少年大模大样,说话慷慨。肢体动作更与记忆中的杰克叔融合在一起…… 「杰克叔…真的是你吗?」 莫感动得快哭了,少年却一脸不耐烦说「别再问我了!你到底要问我几次!」 还来不及莫回味,一旁来了一位年约三、四十的女性。 莫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因为她是个与薰一样的东国人。有着深蓝长发,与琥珀色眼睛。 没记错,她就是当时在电脑里打断杰克叔说话的女人。 她开口「你好,我的名字是芙莲-陈。你就是阿杰的朋友阿莫对吧。很高兴见到你。」 女人笑容和蔼,眼神却极其深邃。 两人礼貌问候几句,她道「阿莫,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 随后,三人到了街上的餐馆,桌前等待上菜。 「杰克叔,你不是说有件事情要我帮忙吗?」 「不…其实不是我,是芙妹有事要拜託你。还请你务必帮忙。」 莫不禁皱了下眉头。芙妹?一个多自己没几岁的人,叫一位三十多岁的大姊姊…妹妹。 两人看向了芙莲。她顺势讲述了她的请求。 「是这样的阿莫,我想见我死去已久的丈夫…」 「这…我办不到阿。况且人死去已久,灵也早就…」 芙莲继续道「我从阿杰那听说了,已经十几年过去,祂却还在诺良岛上。而且你还看见了他…不论我见不见得到他,我都希望你能带我去……」 莫这顿饭后才知道…原来芙莲姊的丈夫就是祂!学校庭院里的异灵。祂的本名叫,银木-铭羽。杰克叔称他为quot;阿银quot;。 而杰克叔现在这个身体,正是芙莲姊与阿银的孩子,杉木-铭羽。 回到家,翻开三年前为异灵画的唇语笔记。当年无法解读的词语,一瞬间全部解出来了。 原来阿银的那些话,多半只是他对芙莲说的思念之语…… 隔天早上八点前,莫带芙莲到学校庭院里。杰克另有事情处理,没有一起来。 「八点时,祂会出现在这里。自从我发现以来,每天都是这样。」 「这样就好了。谢谢你阿莫。」 quot;噹噹噹quot;八点学校鐘声响起,祂一如以往出现,双手合十向前敬拜。 「祂就在你面前。」 但芙莲似乎见不到,伸手想要触碰却都摸了空。直到她闔起双眼的那一刻,她的手停在了空中,就像摸到东西一样。 莫看得很清楚,芙莲准确得抓住了祂的手。 然而那并不是芙莲的手,而是她的灵去握住了祂。 鐘声结束,芙莲的丈夫早该消失,却没有散去。祂更反过来握紧芙莲的灵。 更让莫不解的是,芙莲从紧闭的双眼流下了泪水,祂的脸颊上竟然也多了两道泪痕。 芙莲实现心愿见到了祂。只是用的不是肉眼,而是灵与灵最直接的接触。 自从那天芙莲松开手后,祂再也没出现过了。 莫猜那祂对人世已无遗憾,不再留恋而回归了自然。 两天后,在杰克准备离开诺良岛的当天。莫放学又在校门口遇见了杰克。 杰克说「我打算回我家一趟,你要跟我来吗?晚上我请你吃顿饭。」 「好啊。但你现在花的是你的钱吗?」 「哈哈哈…那你就当作是芙妹请你的好了。你帮了她大忙,她很感激你。」 傍晚,莫跟着杰克来到他以前的家。 自从花儿她们搬走后,这里就成了空屋,至今仍没有买主。 此时大门深锁。莫凝聚灵穿过门,将门后的锁轻轻一扳,门便开了。 杰克嘲讽得说「这还真方便。你以后如果找不着工作,再怎么样还有贼能干。」 「我才不会干这种事…」 屋子里昏暗非常。为了避免被邻居起疑,莫并没有开灯。何况他根本不需要光线。但… 「杰克叔你需要灯吗?」 「哼!我才不需要,你以为这谁家阿!?」 杰克话才刚说完,便听见背后quot;碰quot;了一声,他的闷声更随之而来。 回过头,见杰克提着脚掌,紧闭嘴巴忍住痛苦。原来他踢中只关一半的抽屉。 往家里一看,杰克家里乱糟糟。到处都是翻箱倒柜的跡象,就像是被贼入侵后的惨样。除此之外灰尘满地、橱柜、桌面也都是。 只是这些灰尘积在翻箱倒柜之后,代表贼后来也没来过了。 莫想起当初来他们家做客,是多么温馨美满,如今却变得凄凉不堪… 「杰克叔…另外一半的谜文你烧掉了吗?」 杰克听言整个人愣住了「…你…你是怎么知道,还有另一半谜文的事!?」 「是三年前你的灵告诉我quot;谜文只被抢走了一半quot;,还有当时你们家接连遭窃,让我猜到的。花儿还在诺良岛时,那时候的贼恐怕就是为了找另一半的谜文。」 「原来我说过这样的话阿。其实我找你来,除了想回来看看这里,我是想跟你坦白一件事情。当初…我说要把谜文给萨尔,那是骗你的…」 「…果然是这样,怪不得萨尔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可是…那时候你就算说要交给谁,我想我也不会有异议才对。」 莫没有因此生气。而杰克松下了心中一块重石。 「这可不好说,你那追根究柢的个性像极了你妈。我只是不希望你碰这摊混水,所以骗了你。抱歉……我之所以没给萨尔,是因为我了解他。他既单纯又爱国,给他等同于是交给了国家。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痛恨瓦塔斯。」 「没有,我也看不出来。」 「它夺走了太多人了。不仅是我的老战友们,还有更多的诺达米人…我痛恨我的国家。你大概没听过quot;黑蛇quot;吧?」 「诺达米人……黑蛇我有听过。但哪里听到的我想不起来了。」 杰克在散乱的地板坐了下来,也示意莫坐着。 「黑蛇是制衡瓦塔斯政权的地下组织。我曾加入他们反抗瓦塔斯,但在我认识花儿后就离开了。跟你找到谜文时,我就想着与其给我讨厌的国家,不如给我过去一起努力的伙伴们。」 杰克沉下脸接着说「可是万万没想到。我离开黑蛇后的几年,里面纷乱不堪,早已不是当年为了人民而抗争的黑蛇。他们为了争夺这份谜文而内鬨,那时已经有人先牺牲了。我察觉不对劲,于是向我黑蛇里最信任的人芙妹求救。远在外地的她透过电脑给了我许多方法…我的记忆只到这里,而我是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 黑暗中,杰克一脸放松「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没有让坏人拿走整份谜文,更没连累到你们。」 「可是……」 莫感到难过。杰克叔终究是死,现在的他只不过是拥有杰克叔意识的人。 「阿莫,我再坦白告诉你一件事。另一份谜文我让芙妹带走了。」 「…!?带走?为什么不趁这次机会烧掉!?」 「这问题,两个月前你才问过……不对,已经三年多了,你可能忘了…」 「我才没有忘!quot;谜文落入坏人手里确实会带来灾难,但善用却能造福社会。我们不能做主把它销毁quot;。可是…都已经有那么多人为了它而牺牲,万一芙莲姊也…」 杰克手掌突然盖上莫的头顶儿「阿莫,谢谢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也谢谢你替芙妹担心。这件事就交给她去烦恼就好,你就相信她好了。」 杰克船出航前三小时。杰克带莫到了街上一间不起眼的小餐馆。 餐馆又破又旧也有没有服务生,只有白发苍苍的老闆一人。 「这间餐馆是以前我跟花儿最喜欢的店。也没有什么原因啦,就只是它便宜而已。可是好久没吃到了,突然有点怀念。」 老闆亲自送上餐点。他的料理粗糙简单,香味浓郁,份量足够。 「好香!我也觉得这间餐馆真不错。」 莫原本听了杰克的长篇故事有些没食慾,但香气扑鼻而来,肚子马上饿了。 「看吧!我就说这间店很棒。比起许多装潢漂亮的店,他装潢的成本都保留到食材上了。」 「难怪这么便宜,菜色还可以这么棒。如果是这样我以后都不煮了,放学都来这里吃就好。」 「哈哈哈哈…我以前跟花儿在工作结束后,也是每天来这里吃饭。从不认识到认识,到后来生下小花。我还记得我们都坐在现在的这个位子。」 「杰克叔……你真的不去见她们吗?就算只是偷看也好。」 「如果不见她们,偷看或许可行。只是…罢了,我到时候一定会难过得哭出来。」 莫也不禁笑了出来,那是对杰克的豁达而笑。 但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这顿饭莫其实吃得悲伤。因为他明白,这可能是自己与杰克叔的最后一面了。要不是老闆菜炒得够香,恐怕也食之无味。 「…你什么时候会把身体还回去?」 「这身体会自己还回去,听芙妹说转移记忆的效果只有半年。之后我会慢慢忘了quot;杰克这人quot;的大部分记忆。」 「半年,你醒来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所以只剩五个月…难道就没有方法…?」 「方法当然有。我的意识早存进了quot;世界云端quot;,只要再一次覆盖这孩子的意识,我的意识就会永远定型在这孩子身上。但是!阿莫你听好了!!我已经是个死去的人了…而且这身体可是芙妹的孩子,更是这孩子的。」 「我明白了…杰克叔…」 杰克见莫难过道「唉呀,别提这些难过事。我可不想把你这张难过的脸留给这孩子。反正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可以没有遗憾的离开了。」 杰克叔嘴里这么说,但他心里肯定不是这样想的。明明还有令他掛心的两人没见,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遗憾…虽然没办法帮上他什么忙,那至少能让他再开心一回。 「杰克叔,你想喝酒吗?我没怎么喝过,可是我想陪你喝一次。」 「你这毛都没长齐的臭小鬼喝什么酒!」杰克骂人却是笑着脸骂,又喊道「老闆来两瓶!」 不到半个小时,两瓶酒全喝光了。 莫只喝了一杯就觉得脑袋变得很重。剩下的都被杰克喝光了。 他红着脸醉醺醺的「我…我不记得我这么不会喝啊…以前喝十瓶也不是问题的…」 「欸!你可不要把别人的身体喝坏了。」 莫看他喝得开心,也分到那份喜悦。 快乐的时间过得特别快,时间来到晚上六点。 杰克醉了八成。莫勉强保持住意识,待会还要送他上船。 「杰克叔,杰克叔…虽然说是八点船,但也要先准备一下,差不多该出发了。」 「好睏…」 「我现在就送你上船好了。你要睡到船上再睡,不然我待会可背不动你。」 正当莫要扶杰克起身时,又有一组客人进门了。是一对母女,而且莫认得,杰克更是。 进门客人居然是花儿跟小花! 莫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简直不敢相信她们俩会出现在这里。 原本还矮不隆咚的小花,现在已经长成一位小姑娘,算一算她现在应该九岁了。 小花见到莫开心不已,整个人扑了过来。 「啊!阿莫哥竟然在这欸!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里!?阿莫哥还偷喝酒,身上竟然有酒味!」 花儿斥责「小花!你这样太没礼貌了。」 「又没关係,阿莫哥才不介意对吧。啊!不行,阿莫哥是小薰姊姊的。」 莫苦笑。见到她们是很开心,但又马上徬徨了起来,是否该向她们说,杰克就在你们面前。 最后莫将这选择让杰克自己决定。对杰克暗道,如果你想认她们就自己来吧。 「你们怎么会突然回来诺良岛呢?」莫疑问。 「当然是来给我爸爸扫墓啊!我们每年秋天都会回来,去年船票订得太赶,扫完墓就没时间找你跟小薰姊姊玩了。这次刚好就遇上你了!你跟小薰姊姊还好吗?」 「原来是这样,跑这么远真是辛苦了。我们很好阿,只是薰她夏天时就去杰艾王都读书了。」 小花又急着问「咦!?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只知道还要很久很久…」 「嗯…那你不会很寂寞吗?会不会半夜偷偷哭呢?像我妈妈那样。」 「小花!你别乱说话。」花儿被小花一说,脸都红了。 杰克默默坐在一旁,涣散着眼睛假装自己喝醉,却不断偷偷用馀光打量她们俩。 莫知道他现在意识清楚得很,所以刻意问了许多她们生活上的事情。例如小花读书情形,花儿现在经济状况,尽可能问得详细。当然这些都是帮杰克问的,为了能让他安心。 花儿在话中多次提到杰克,看得出她对杰克的思念。 杰克在一旁听得露出微不可察的笑容,但这也只有莫看得见。 花儿爱得痴情,杰克爱得深情。两人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认,让被夹在中间的莫,也一起承担了这份悲伤。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七点。 莫问了许多问题,让她们连饭都吃得慢。 「阿莫,那是朋友吧。不用管他这样好吗?」 花儿指的人就是杰克。 「喔喔…那是…我即将转学的学长。他八点有船…啊!我们必须走了。」 「来得及吗?需不需要我帮忙扶他去车站。」 「不…用…好阿!!哎呀,我刚好也有点醉了,再麻烦花儿姊帮忙了。」 「没什么,这点小事而已。」 其实莫才不需要帮忙,杰克根本就还能自己走路。莫只是凑巧得製造了他们俩最后接触的机会。 饭后,四人离开餐馆。莫与花儿俩一人扛着杰克一臂,缓缓走向车站。 然而才走没几步,杰克竟然哭了,而且哭得十分悽惨。他的手臂掛在两人脖子上,根本无法拭泪。泪流得像两条小溪,沿路而滴。 花儿吓了一跳,惊道「阿莫!他…还好吧?」 「没事没事,他喝了酒常会这样,酒退了就好了。希望花儿姊不要介意。」 花儿盯着他的脸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我是没有关係啦。但…喝酒醉能哭成样子还真少见。而且他的样子,好像杰…哈哈…哈…我是怎么了,突然说了些什么。」 花儿抹了抹眼睛。 莫一看,花儿已经红了眼睛。惊讶着她认出杰克叔了吗!? 杰克一路哭到车站,眼泪从没停过。他一直偷看着花儿,同样的花儿后来也偷瞧了他好几眼。 但最终…杰克没有与她们相认。花儿也没有认出杰克。 原来刚刚她红了眼,只不过突然思念起他而已。 如果到车站这段路再长一些,也许他们…… 莫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却无法做为。心里只是不断纠结、惋惜。 与她们道别,扶着杰克上了公车。 公车上杰克依然泪流不止,哭上了船。 杰克叔已经死了。但他的意识却还留在世上,现在他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他明明见得到也摸得到,却必须痛下心拋弃原本属于他的情感。 看着这样的杰克,心里满满忧伤。 船上,杰克与芙莲再三向莫道谢。 莫很高兴能帮上忙,也感激他们让自己经歷过了这么多。 站在码头目送大船啟航,目送他们离开。 莫把这个杰克当作原来的杰克来对待。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个人根本不是杰克。真正的杰克叔早已经死了…… 更明白,用记忆復活死去的人,对当事人来说绝对是一种折磨…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待续...)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第三节)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第三节) 半年后,少年杉木忘了杰克生前大部分的记忆。但杰克用他身体所经歷过的事情几乎没忘,让莫、杉两人日后交信,有如十年之交的朋友。 莫不再叫他杰克,而是用他原本的名字,杉木-铭羽。 在这期间,薰终于收到了莫的信。更从信中了解到,为什么这么晚才收到莫的第一封信了。 薰得知原由后,免不了在信里对莫埋怨了一下。 但莫从她回信内容看得出,她是用笑容在埋怨这件事的。 之后两人交信顺利,每个礼拜一封,不多也不少。 虽然每次收到信,都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信了。但拆开信封读着信时,总觉得对方就在身旁跟自己说话。 尤其信中对方喊了自己的名字时,心里的空洞一下就填满了。 与远在海另一端的人,一起朝着目标前进。那就像当年他、她坐在书桌隔壁,一起努力一样。即使现在距离从一条桌缝,变成一片海这么遥远,那样的心境还是不变的。 两人都相信,这份情会一直到永远。 一年过去,莫十六岁。 春暖花开的季节,梅子伯却病倒了,一病不起。他无法耕作,农地也将被国家转交给别人。 莫因此失业。幸好过去存了不少钱,暂时没有太大影响。 他常常去探视梅子伯,帮忙打理家务、照顾老牛,还从城里找来好几次医生。 梅子伯对莫除了感激,更抱有愧疚。 病床上,梅子伯说话虚弱「阿莫,真是抱歉…让你没了工作,还常麻烦你来照顾我。仓库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你用得着的就儘管去用吧。」 「这怎么可以!?那些我怎么能拿走呢…等你身体好了,肯定还需要用的。」 梅子伯听了仅是笑笑不答。 一直到夏天,梅子伯还是没有好转,只能一直卧病在床。 「阿莫…真的很谢谢你。如果我不在了,老牛也一定要帮我照顾好…」 「什么!?」 「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了。你别再去找医生了。他来一趟南村要花很多时间,城里还有很多人需要看病。而且…」 「老伯你在说什么!?你明明也很需要的阿!」 「而且…我的钱也不多了…」 「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很多!」 「…你妈妈走了那么久没回来,我又害你没工作…我剩下的钱想留给你使用……」 梅子伯话说一半,被门的撞击声打断。 莫衝出了梅子伯的农舍。边跑边抹去脸上的眼泪。 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崇拜的英雄轻易认输,不甘心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日后,莫仍不听梅子伯的劝说,照样请医生过来。只是一直到梅子伯的钱所剩不多,到后来好几次用上自己的钱,依然不见成效。 北风南下,将绿叶染红。红叶再为大地铺上红毯。 秋天,又是秋天… 梅子伯病了半年之久,终究不敌病症过世了。 医生从农舍里走了出来。他告诉莫这件事实,还有梅子伯私下与医生的约定。 「小兄弟,其实我并不算是医生。我只不过是医生的一个助理而已。」 「……??」 莫微张着嘴,茫然望着助理医生。 助理拿出一袋东西说「这些,是这几个月来老先生寄放在我这的钱,也就是你付给我们的医药费。其实老先生早就没了治疗的必要。这段日子,我只是来舒缓他的疼痛而已。按照老先生与我的约定,扣除实际医药费后,这些是属于你的。」 「为什么……」 助理抓起莫无力的手,把钱袋放入他的掌心,又道「还有,老先生临走前,有话要我转达。我竟可能还原他的语气。」 他吸足一口气quot;阿莫,你比我远在杰艾的亲人,还要更像家人。我除了向你道谢,更应该感谢老天。我很幸运,能在晚年认识你……阿莫,谢谢你。如果我有这个荣幸,希望下辈子能当你真正的爷爷。quot; 助理拍了莫一下肩膀,给予祝福后离开了。 莫捧着钱袋,痴痴站在原地。低下头,泪珠顺着鼻梁滚落。 他懊悔着,如果自己能早点接受事实,根本就不需要他们这样劳心劳力来隐瞒。自己的倔强又一次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而老伯一生平凡,却用尽所有,到死前还守护着他最珍爱的人事物…… 忽然一个身影让他停下了眼泪。 抬起头。那是梅子伯的灵魂。他正坐在农田边,静静远望他所守护的农田。 莫拧乾眼泪飞奔过去。只是梅子伯侧脸的眼神只剩空洞,没了意识。他…已经离去了。 莫本是失望,却见他面容安详,内心跟着平静了下来。 老伯对人世没了惦记,才能走得如此安详。这不就是离开人世最好的方式吗? 莫跟着坐了下来。 夕阳下,莫的影子被拉长,显得孤独。实际上,他静静伴着梅子伯在世最后的痕跡,是心满意足。 梅子伯死后,他的惜福与温柔深深烙印在莫的内心中,继承着。 继杰克之后,第二个亲近的人在自己面前去世了。 生命脆弱,说走就走。 在梅子伯病倒期间,老牛守在农舍前许久没有活动,身体也逐渐虚弱。于梅子伯走后几天跟着走了。 老牛的遗体由莫亲自带上山安葬,跟大灰葬在一起。而梅子伯的后事,由他远在杰艾的后辈处理。 新年到来,莫收到鲁约寄来的贺年卡。 里头写到,他工作繁忙,抽不了空回诺良岛。这次熊卢列亚岛任务结束后,又得马上到更遥远的北国去出差。北上经过王都时,会去见小薰一面。最后祝莫新年愉快。 这封信是从熊卢列亚岛寄来的。 莫也很想写信给鲁约,告诉他诺良岛发生的事情。只是等信寄到了,鲁约也早就离开熊卢列亚岛了。 而安洁搬到家里住已经快三年了,与她相处还算融洽,虽然小衝突不断。 最大的衝突在去年。安洁嫌家里太旧,说要弄得舒适一点,竟找人来说要帮家里翻修。 莫当然是反对,怎么可能同意她把这个家变了一个样。 其次是安洁常带男人到家里。 莫也不是吃她的醋,她若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也是替她开心。 但她每次找来的男人,各个看起来都不太友善。还带进贝亚的房间,莫自然会不高兴。 还有安洁换男人的频率大概是一天一个。只是每个遇上她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大多是半夜直接吓得逃走。她是如何办到的,莫也感到好奇。 唯有一件事莫替安洁开心。她在去年找到了读奇怪书以外的兴趣,学了各种的琴弦乐器,而且刚学就上手,让莫常能在房间听到她弹奏的美妙琴乐。 还听说安洁靠拉琴,在各大婚宴喜庆场所赚到不少钱。 但莫猜想,她要的肯定不是钱,而是眾人崇拜的目光。尤其是那些被她迷倒的男人吧。 春天来了,金纷树开了金花。长达一週的金雪庆典紧接新年而来。 诺良岛金雪世界驰名,吸引许多外地游客前来观光旅游。商街店面平时就五花八门,此时还多了许多小摊贩。街上更掛上充满气氛的红灯笼。整条街欣欣向荣。 庆典活动包括迎神绕城、驱魔放炮、戏剧表演等等…其中有一项是音乐表演,任何人只要报名通过审核都可以上台表演。 今年姍妮与她朋友组成的乐团也有一场演出。她还拉了莫、司卡、罗普、维特等人来看她的表演。 夜里,轮到姍妮表演前,莫一个人从南街逛到北街,又从东街逛到西街。一路上肚子吃饱喝足,内心却感到空虚。 街上双双对对与莫擦肩而过。城市里充满着幸福佳偶,让他羡慕不已。心想要是薰也在,那我们一定也会很幸福。 莫在街上晃到姍妮表演时,才动身挤进广场找司卡他们会合。 人潮挤满得莫快喘不过气。若不是姍妮邀约,他根本不想来这种地方。 司卡兴奋道「莫!?你终于来啦。你看姍妮已经在台上了,她今天穿得好漂亮喔!」 莫看向舞台。台上的姍妮不但化了妆,还穿着成熟的红礼服,露出香肩与腰深曲线,完全看不出她年仅十五岁。 「漂亮是漂亮,只是…」 …才几年而已,当初认识的女孩子都已经成了少女……薰是不是也成长许多了呢… 「大家好!我们是来自诺良学殿的学生。第一首要演奏的是quot;阳光下的孩子quot;。」 台上四人,三个乐手及主唱姍妮。她拿着麦克风说话一点也不怯场。 姍妮开场白一说完,笛声伴奏响起,乐手一个个搭上旋律,最后再由她的歌喉开啟演出的高潮。 这是一首轻快紧凑的歌曲。姍妮台上卖力演唱,灯光下认真挥汗的模样比平常还要耀眼。也确实如同歌名quot;阳光下的孩子quot;。 热络的气氛让司卡兴奋得跟着唱了起来。 莫觉得这首歌选得真合适。虽然论歌唱技巧与乐手的演奏,光是外行的他都只觉得普通。但以她们只有十五岁来说,也已经超乎水准。 第一首演出在眾人掌声下结束。 「谢谢大家!我们带来的第二首是quot;飘洋过海的爱quot;。」 光是歌名就让莫很有感触。加上轻柔的前奏,不禁在他心头染上了忧伤。 quot;港是我的心,船是我的你。你载着我的思念,离开了我的心。quot; quot;时间是我们的敌人,也是带我们走向再见的恩人。quot; quot;港是…………………quot; quot;………………………quot; quot;我的心永远守在岸边,等待你归还我的思念。quot; 姍妮句句歌词诉说了莫的心境,弹动着他的心弦。 这首是姍妮鼓励莫而选的歌。 虽然唱功普普,还有充满稚气的声音,难与这首悲伤的歌契合。但莫不仅收到了她的心意,更被感动到了。要不是现场人多,他真想哭一场。 姍妮的乐团只准备了这两首,整体表现莫在心底给予满满肯定。 台下观眾也明白她们都只是学生,能有勇气上台表演,并展现出年轻的活力,绝对值得掌声鼓励。 四人向观眾致意,伴随着掌声下台。努力的练习在此刻得到了满满的回报。 姍妮换回一般的衣服,变成一位观眾跟大家坐在一块,欣赏其他人的演出,享受过节热闹气氛。 时间晚了,莫第一个想离开回家休息。他本来就只是来看姍妮演出而已。因为大家都到齐,所以才多待一下。 就在莫打算离开时,台下出现了一点骚动。 他听见有人喊出quot;罗丝莉茵-费德巴顿quot;这名字,觉得有些耳熟。 这时又从扩音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给我记好了!我的名字是安洁-洛特!那又长又难听的东西,才不是我的名字!」 莫连忙把视线投回舞台上,果然是安洁…这让他好奇得留步。 舞台灯光打在安洁身上,将她金长发照得鲜艳亮丽,绝美的脸型与五官展现在眾人眼前。 安洁穿着纯白的小礼服与薄纱,本是若隐若显神秘感,却在充足的灯光下,不得不显露出她诱人的身形线条。 若拿同金发蓝眼的姍妮相比,姍妮根本只是个孩子。 安洁不必演奏、不必摆出迎人笑脸,就足以招来眾人目光。 她没有一句开场白,也不带任何表情。自我得将琴架在肩与脸颊间,抬起手开始演奏。 开场白…也许有,就是反驳自己名字那句。 前奏几声让安洁表情一变,似乎是对音响设备不满意。她竟然将扩音器的音源线拔掉,又重新开始一遍演奏。 少了扩音器只靠乐器本身音量,在鼎沸的街坊,远处的人根本听不见。 台下开始鼓譟。 然而没多久,轻柔美妙的琴声令前排观眾逐渐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一排排观眾也被琴声给吸引,就连逛街的行人也闻之而停。 眾人收起嘴,用耳聆听这美妙琴乐。 安洁擅自拔了扩音器,反而让吵闹的现场变得寧静,只繚绕着她的琴声。 她陶醉在自我的音乐中,无视世间万物一首又一首。演奏时间超出其他人甚多,也没人驱赶她,大家都深深沉浸在琴乐中。 连莫也不例外。虽然在家常能听见,但也许是受现场气氛影响,此刻竟然比平常更有感触。 又或者是安洁不仅仅是音乐的演出,而是她在舞台上所展现出惊人的魅力,使视觉乘载着听觉,两者相辅相成下更动人心弦。 过去莫总认为安洁一事无成,除了美貌外什么都没有。现在他明白自己错了。 安洁拥有的绝对不单单是美貌,还有她那比天高的自信,无人能撼动的魅力,以及连仙女也会自叹不如的气质。 莫心颤,若不是心里那位置被某个女孩给佔走了,或许自己早就被她给迷倒,成为她眾多的俘虏之一。光想就觉得可怕…还是赶快回家去的好。 视野拉远,诺良岛点亮在漆黑的汪洋大海中。这座城、这座岛,洋溢着满满的幸福,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繁多。 莫此时感到快乐,能出生在这里是自己的福气,能认识身边的这些人更是。 唯有自己知足,才能得到幸福。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待续...)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第四节)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第四节) 今年莫十七岁。在梅子伯去世后,转到附近农家工作。再次选择农事只因为喜欢。钱多钱少他不在意。 而司卡、罗普也都十五岁了。他们俩不打算继续读书,将于中年级毕业后,承接家族事业。 司卡父母让他从商会行政工作开始,从基层逐步学习起。这缓慢的步调绝对适合他。 罗普家在东镇经营工厂,毕业后自然回去帮家里做事。他不爱说话,与机械相处一定会很融洽。 至于姍妮、维特则跟莫一样继续读书。 时间飞逝。这些年莫不断学习与成长,更经歷了许多伤痛,令他思考着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 人们不停追求社会三角体的顶端,总是幻想幸福就在上面。待在越上层活得越像个人。生活品质、财富、权利、名声、面子… 当人人都想往上爬时,自然是优者上爬,劣者下退法则。最终由极少数人站在顶端,统治着底下少数人,再由这些少数人管理更底下的多数人。 优上劣下,乍看公平的社会,却在出生这条起跑线上,早已决定了结果。 身分、天资、教育,这些往往不是当事人能决定的,却几乎左右了一个人的一生。 即使是思维最前卫的北国,嘴上说自由、平等、民主,也不过是在封建制度上,覆盖一层平等的皮而已。 大多人花了一辈子努力上游,到头来还是在出生的高度载沉载浮。 社会不断灌输着努力,失败是努力不够,再努力点就好,却很少教我们放弃、知足,珍惜当下拥有的。 努力固然重要,没有耕耘何来收穫。但对人生而言,明明还有更重要的quot;幸福quot;却往往被人遗忘。 当迷惘在物质、虚荣时,永远都觉得幸福就在上面。 只是花了半辈子,辛苦爬到了,才发现上面什么都没有。回头一看,原来…幸福早错过了。 幸福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间。知足以外,它更不是他人给你定义的。 何必为了社会、亲友人的眼光,而不敢去怀抱。拿下为他人戴上虚假的幸福面具,去怀抱自己所想要的,只为自己与自己珍爱的人事物而活。 quot;那时候自己的笑容才是最真实的。quot; 莫从贝亚所教,与这些年发生的事,越来越看清世界的面貌,明白自己要什么,更明白何谓幸福。 隔年,莫十八岁,将从诺良学殿高年级毕业。 薰明年才毕业。但她明年有个重要考试要准备,关係着能否考上王都的医生学校,为她的理想再前进一里路。 两人即使再忙碌,通信依然一封不少,在信里为彼此打气。 与莫同龄的维特也将毕业。他是雷顿克尔之子,父亲是诺良现任二侯爵。他自然别无选择,日后必须接下治国重担。 他父亲为了磨练他,早帮他规划好未来的路。 维特说「莫,我好羡慕你喔。那么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会管你,也不用被强迫学一堆奇怪的礼仪。」 「自由喔,这话题我好像在哪里聊过。之前司卡也这么对我说,说羡慕我自由自在…虽然是真的不错啦,但都快毕业了,我还不知道我该做什么。」 「你自己也知道,总不能务农一辈子。你是个聪明人,这样实在可惜。」 「被年级前三的班底夸聪明,我是不是该开心一下。」 莫读着书,嘴上只是一笑,觉得有趣。 「莫,跟我一起来从军吧。」 「……?」 莫疑惑得从书本抬起头。见维特神情严肃,更伸出手诚挚邀约。 他是认真的。从军…自己从未想过,也从未想要。 「维特我…」 「没关係,这不急。你考虑几天再回答我。当然也不勉强,但我希望你能一起来。」 维特的手滞空许久,等不到莫来握上,他收回了手。 隔天一早,莫主动找上维特,明确拒绝了。见维特黯然离开,才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才过几天,维特又找上门来。 「莫!好消息!我父亲说……」 维特开心的说了许多许多。原来是他利用他们家族的关係,帮自己争取到了许多特权,甚至能取得小爵位。 同样在他们家的书房内,同样又是那隻热情的手。只要此刻握上那隻手,前途肯定一片光明。 「维特…谢谢你。但请原谅我,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维特错愕。笑容随着莫这句话消散而去。 「莫…你知道这样的条件,是多少人想要却得不到的吗?」 「也许是吧。但我可不是那些人。」 莫语带傲慢,气得维特上前一步抓起莫的衣领。 「你是什么意思!!这些…可是我向我父亲求来的。我这么重视你这位朋友,你却践踏在脚底。」 「抱歉,维特。我没有要贬低你的好意,只不过荣华富贵并不是我所追求的。更何况我也没有那个资格拥有。」 「资格?我看你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从军、从政可不是让你享受的,是要为人民付出的。像我父亲每天忙碌奔波,就为了让诺良岛繁荣,让人民过上更好的日子…」 莫反过用力来抓住维特的手「这我当然明白!我也很崇拜你父亲。但我不适合,我没有那样的大爱。我比较自私,我有自己想完成的事情。」 我我我…我…满嘴都是自己。 维特听到脸都皱在一起。 「莫…我一直以为你是胸怀大志的人。可是你…算了!当我之前提的都没说过。」 他放开了手,甩门离开书房。 莫同样不能谅解维特,更不解他生气的理由。反思自己说错了什么吗?最终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没多久,姍妮也找上了自己。 「莫,我已经听说了事情。我也能猜到你不接受我哥主意的理由…我…」 「既然如此!那你应该去找他,把我的理由告诉他,而不是过来找我才对。」 莫说话连瞧姍妮一眼也没有。 姍妮吸了一口气说「…我不是来帮我哥说话的,也没有要说服你的意思。只是我很少看我哥那么生气…更少看你生气。」 「我没生气。」莫嘴这么说,眼神却不是一回事。 姍妮坐到旁边徐徐道「我哥跟我爸一样死板,有时候就是不懂得变通。所以与其找我哥,不如找你还比较好说话。嗯…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真的生我哥的气,他一定没有那个意思……」 莫听着姍妮的安抚,心里偷偷一笑。自己心胸真是狭隘,还怀疑她是来游说的。 「…放心好了,我不会再生他的气了。」 姍妮闻言开心了起来「那就好,果然找你是对的。我希望你们永远是朋友…那没事了,拜拜。」 在姍妮走出书房后,莫小小叹了口气。她真是白担心了,自己始终都没真正生维特的气。倒是维特有个好妹妹。 几天下来,莫不再去雷顿克尔宅邸。放学不是改去图书馆,就是乾脆回家整理贝亚的书。 薰离开的这几年,莫努力鑽研谜文,把贝亚留下来的谜文全翻译了遍。 还将每本书用瓦语做了註解,并分门别类。科技知识、哲学理论、歷史文学或虚构故事等等…按照自己的认知为书本价值做评分。 但也因为这些异界典籍,思想与认知都异于他人。除了对这世界抱持疑惑,更对另个世界感到好奇。只是没有人能给他答案,必须在未来里自己去寻找。 晚上,家里除了窗外虫鸣,与楼上安洁的琴声,今天还多了敲门声。 莫前去应门。门一开,竟然是金发蓝眼的少年,维特。 维特一脸不好意思,连视线都不知道该放哪。当下莫就明白了他今天的来意。 「赶快进来吧。」 维特站在原地「莫,我很抱歉,是我不好,前几天莫名其妙的对你生气…」 「唉…都认识几年了,我根本就没把那件事放心上。何况我也有错。」 「你说不在意我怎么会相信呢。要是真的不在意,这几天怎么都不来我家了?」 「先进来吧。」莫笑得靦腆。 夜里山上环境清幽,还有楼上美妙琴乐,令人安然。 「住在这里也真不错。好羡慕你每天都有安洁弹的琴可以听。」 「不否认她弹得满好听的。大概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吧,喝茶吗?」 「这么晚了我喝水就好。对了,这些东西是什么?刚进门就看见了。」 维特指着客厅角落,堆成山的纸箱。 「那全是我妈的书,里面有一半是谜文。我都读过了,最近在整理它们,」 「这些的一半!?那…我想你应该有翻译二级谜文的能力吧。」 「我是能翻译到二级,但精确度还很差…」 「以你的年纪就算只是三、四级,那也是很了不起了。谜文鲜少人能读懂,连学校也不会教…应该说只有国家认可的人,才有学习的资格。」 「确实,要不是我妈教会我很多,我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谜文。」 「国家将谜文罪恶化,说是异教徒的书籍,私底下却不断对它进行解析。说来瓦塔斯之所以强大,也是拜谜文所赐。」 自己国家强大,莫却不觉得开心。 国家强大未必能回馈到百姓身上。它更可能会因此去欺凌他国。例如诺达米人…像杰克叔说过的,瓦塔斯夺走了太多人了。 「…总之等我真的熟练后,我想把这些都翻成瓦语,让大家也能读到另个世界的书,就像我妈那样…只是我可不想跟她一样被国家给控制了。」 维特闻言望着手中的茶水说「幸好你没答应我的提议,想必这比较适合你。况且这件事,世界上没多少人办得到,你来做再适合不过了。」 莫一笑「谢谢。」 两人餐桌前小聊一阵子,仇隙渐渐被谅解给填补,重修旧好。 时间不早了,维特起身道别。 莫道「我送你到山下吧。这么晚了,山路肯定不好走。」 「这怎么行!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怎么还能让你送我这么远。」 维特戴回帽子提起油灯,才刚要离开又回过头「欸莫,我们来做个约定好不好?我想这约定你会喜欢的。」 「蛤?约定…?你说说看。」 「虽然你跟我搭上了不同船,但我们的方向是一致的。而你我都是有能力办到的人。」 维特一脸认真伸出手,就跟之前一样。这让莫不禁產生畏惧。 然而他说「那,我们就用自己的方法,来让这世界变得更好。」 莫猜想维特是不是受到他父亲的影响,对这社会抱有强烈责任感。自己虽然没有这样的野心,但如果只需要多付出一点努力的话… 「嗯,当然好。」莫这次握上了维特的手。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待续...)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第五节)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第五节) 夏天。莫、维特两人顺利从诺良学殿毕业。 维特如他父亲安排好的,进入军营接受军官训练,将来报效国家。 两人毕业后偶尔会见面,从国家大事聊到生活琐事。 一年过去,莫十九岁。 维特服役满一年,顺利升上子爵,当上小队指挥,有属于自己带领的小队。 两人叙旧时,莫更得知许久不见的姍妮,将在明年毕业后要结婚了。 对象是掌管王都家族之一,quot;费德巴顿quot;家族的贵公子。他们于宴会上认识,经过双方父母认可,交往顺利后决定了婚事。 突然的消息让莫震惊。而且…费德巴顿?? 维特则淡然「这很正常。贵族并不是你想得那么自由与单纯。婚姻经常会掺杂许多政治考量。」 莫面露愁色,望着手中茶水,童年回忆一一浮现。那些回忆就像几天前的事一样。 然而一转眼,大家却各奔东西,为了生活,笑容变得不再单纯。 薰离开诺良在夏天满了五年,距离约定的日子仅剩一半。 莫将诺良的点点滴滴写进信里。同样的薰也是。这五年没有断过。 薰的每一封信,莫都好好的珍藏在抽屉里。五年积累下来,把抽屉都给塞满了。 现在改用纸箱装着,放在床头上。 每当莫的心绪被思念佔据,產生了负面的想法。他会倒数再见的日子,拿起读过无数次的信再读一遍。 秋天,薰来信说,考试结果出来了,她没如愿考上医学院。 她说她难过了好几天,但她会继续努力,明年要再试一次。 书桌前,莫微微一笑。拿起纸笔鼓励她继续努力,就算必须再多等一、两年也没关係。 莫自从毕业后,时间变得多了,开始整理以往的谜文翻译。更将另个世界的事物进行编写,用贝亚留下的打字机打成文稿。打算将它公诸于世。 这么做,莫并非第一人。从文明开始,谜文一直是人类探究的最佳途径。 事实上,这世界的书籍、知识、思想,或多或少都存在着谜文的影子。 莫白天下田、晚上编写,时间流逝飞快。 毕业后花了两年,才终于完成。并开心的投稿进城里各家书店。 本来还有另一本,匯集零碎谜文的科学知识,却因为内容无法验证,暂时作罢。 至于投搞书店的异界书……每当书店老闆问起内容从何而来时,往往是退避三舍。 国家没有禁止谜文翻译或出版,却常常因为谜文内容惹出争议,甚至犯法。 唯独一家书店老闆表示有兴趣,愿意帮莫询问,有无厂商愿意接手出版。 经过几个月的等待,终于有厂商接下这份文稿,开始製作。 只是这本异界书,不仅被冠上虚构的标籤,更被强迫修改,失去了原本的味道。 但努力后得到农事外的收入,莫仍倍感成就,开心的写进信里告诉薰。 隔年夏天,姍妮毕业了。她的婚礼定在一个月后举行。 婚礼以新郎为重,因此地点选在王都。 姍妮当然也邀请了莫,还有司卡、罗普及她的好朋友们。 司卡、罗普都去了,莫也想去,更想顺道去见薰。 只是恰巧碰上出版修改的作业期。后来又算了算去一趟王都的花费,对于农家子弟的自己来说负担沉重。 莫最后以写信祝贺,并向姍妮道歉。后来也得到她回信谅解。 秋天,莫期盼着薰的好消息,只是薰又一次失败了。 信里: quot;莫…我今年又没考上了。老实说我很难过,偷偷流了好多眼泪。quot; quot;我好不甘心。总觉得就差一点了,明年再试一次,我想我一定能考上。quot; quot;这几年王都发生了好多事。街上有好多拿枪的士兵……quot; ……………………………………………………………… quot;最近我好像哭得病了,时常睡不好觉,也觉得有点累。但我想我很快就好了。quot; quot;莫,对不起,还要再多等我一下。我会更努力一些,早点回去诺良岛的。quot; 莫抓着胸口觉得疼。那是对薰的心疼。 她明明那么努力了……好想给她一个拥抱与安慰,自己却远在海的另一端,只能传递着没有温度的信纸、没有情绪的文字。 时间侵蚀着万物,就像溪水侵蚀着大地一样。再坚韧的事物,经过时间的冲刷,也难保永恆不变。何况是善变的人心。 同年的冬天。莫傍晚结束工作后,绕去村里收了薰的信。 信拿在手中笑容藏不住,冬风寒意随之忘却。 回到家,如往常坐在书桌前,等不及拆开它。 然而一拆开信封,抽出信纸时,便看见信纸开头写着quot;抱歉quot;两字。 当下就觉得不对劲,感觉有事情要发生了。 quot;莫,抱歉…对不起。我没能遵守约定,我以后不会回去诺良岛了。quot; quot;我想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你不要等我,也不要再寄信给我了……quot; 后面重复了好多次的道歉。 「…………」 莫读完信,只是对漆黑的窗外发愣。他无法相信这是薰所写的。 只是…笔跡确实是薰的,用词口吻也很像。 上一封信明明还有说有笑,为什么她要突然说这些话? 莫翻出最近薰的几封信,重新读了无数遍。想来想去始终找不到答案,只有心里胡乱的猜测。 虽然不认为薰是这样的人,但最合理的可能,是她喜欢上了别人。 毕竟王都跟这里截然不同。就如同她信里所说的,王都不但进步又繁荣。生活在那样虚荣富裕的地方久了,难保内心不会受到影响。 王都繁荣高贵,肯定也是充满了各种优秀的人。自己这种农村出生的穷小孩,怎么可能比得过人家。 莫越想越觉得有可信,默默接受了这答案。 况且…当初我们约定的内容是quot;如果喜欢上了别人也没关係,我们不能成为彼此的阻碍quot;。 自己答应过的,怎么自己就忘了…… 只是你若真的喜欢上别人,那你大可说清楚,让我为你祝福。为什么你要断绝联络?难道你觉得我不会祝福你,会怨恨你吗? 唯一得到的答案,是自己等了六年,薰说走就走,连想见她一面她都不肯。 楼上传来安洁的琴声,明明是跟平常一样的乐曲,自己却听出了满满悲伤。 莫的眼皮载着泪水,一夜就把六年积下的泪水都哭乾了。 隔天。 「喂!醒醒啊,都几点了!」 莫从薰的信纸上醒来。昨晚自己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而且眼睛好痛。窗外阳光刺眼得睁不开眼,连安洁的头发都被照得金闪闪,快要无法直视。 安洁难以置信的说「难得你会睡这么晚,你今天不用工作吗?天啊,你眼睛怎么了?红成那样…」 「几点了…」 「正午十点。我都快饿死了,你还不饿吗?算了,今天我来煮吧,你想吃什么?」 「…我不太想吃,你煮你的就好。」 安洁眉头一皱,转头走了。 工作…自己第一次迟到…翘班。 昨晚还妄想着那封信只是一场梦,但它现在还好好的摊在桌上。 莫又把桌上那封信读了几遍,但得来的只有更多的悲伤。 两个月以来,莫照样每週写信给薰,只是再也收不到她的任何一封信。 原本以为自己能够放得下,把过去都当成回忆来对待。但做不到,更忘不了。 他这才明白,当初单纯的喜欢已经在心里默默茁壮成爱,还扎得牢又深。当它突然间被拔走,内心便被彻底掏空。 时代的改变,工业的进步,机械渐渐取代了人力。 近年从农的人口不断减少。莫的农主也开始精简人力。 莫年轻力壮,更有丰富的农事经验,肯定不是被精简的人选。 然而莫却选择了离开。 一方面是情伤,另一方面是自己还有写书的微薄收入,其他人更需要这份工作。 日子浑浑噩噩的度过,白天、晚上、白天、晚上,就只盼着薰的一封信… 冬末的深夜,莫心烦得睡不着觉。整理了简便行李,与八年前沉默之山拍的金雪合照,决定去一趟王都。 往城里的路上寒风吹来堪比黑龙冷,相较之下穿得单薄。 一路上冷得发抖,却觉得很舒服。因为心痛被身体分担了些。 到了城里,深夜早没了公车,只能徒步。沿路几乎没有行人,连路灯都关到只剩寥寥几盏,凄凉得很。 莫突然笑了出来。他发觉自己竟然享受在这份凄凉之中。 走了三个小时到港前路口。这里是六年多前与薰离别的地方,想来又不禁悲伤了下。 爬上海堤,询问了码头站务员。 站务员打着哈欠「哈阿~阿阿…如果赶时间的话,清晨有一班往杰艾雾港的船。到当地再转船去杰艾东南岸的比特港,那有火车能直达王都。」 「我要往雾港的船票一张,谢谢。」 莫抱着背包,坐在码头旁的椅子上。 眼前黑漆漆的海在自己眼里是明亮的。眼望波浪一波波而来,船一艘艘的进港又离港。 夜里没有船鸣、市集,港口安静得不像港口,只有海浪此起彼落的拍打声。 坐着比走在街上还冷,想小睡一下却冷得睡不着。没有多带衣服,只好把背包抱得更紧些。 冷了一夜,日阳终于露出头来,点亮了海岸,更带来了温暖。 剪了票,上了船。 坐在船的东侧靠窗,见日从海岸线上一点点冒出。温暖的阳光让自己心情好了些。虽然还是很糟,但已经是几个月来最好的一次了。 小渡船随着波浪而起落。有点像坐在树干上,被风吹得摆动的感觉。 原来坐船的感觉是这样…住在海岛二十年了,竟是第一次坐船,第一次离开诺良岛。 难过佔了大部分,却不得否认现在有些开心及兴奋。 只是这样的新奇感很快就消失了。 莫没有太多的钱,只能买便宜小又挤的座位,连起身活动都要经过好几双腿。 当初薰离开时也是这么辛苦吗? 看着窗外天色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如同薰所说的,旅途总有许多时间能胡思乱想。 莫怀念起过去的日子,从前贝亚、鲁约…大家都还在的时光,好快乐。只是那时候的美好,现在都只是回忆。 时间永远不会停留,熟悉的人事物只会渐渐离去。 三天终于度过,到了雾港。它位于杰艾大陆最南端,属于瓦塔斯领地。 这里海堤依然高耸,而与诺良最大的不同是多了熊人。 熊人全身上下都有毛发,体格介于熊与人之间,强壮敏捷,智力也不低于人类,却是被人类奴役着。 他们被銬上手銬与脚镣,穿梭在港口中工作。全是这三.四十年来,瓦塔斯人从熊卢列亚岛抓来的奴隶。 诺良岛之所以看不到,是因为首任诺良领主相良禁用而维持到现今。 莫第一次来到外地,却没心情四处晃晃。马上买了最近的船票,随即啟航又是两天难熬的船程。 到了比特港问了路,又立刻坐上公车,到比特城火车站。 从比特城开始,城市的繁荣已经超越了诺良城。月台上人来人往,复杂的人种穿插着各国语言。 莫只觉得吵闹与烦躁。他只想赶快到王都,赶快见到薰。周遭发生什么事情,好像都与他无关。 上了火车又是两天的车程。 火车坐起来意外比船舒服得多。但价钱也是好几倍高,光是单程票就花掉莫半个月农事的薪水。 心想总算能好好睡上一觉时,旁边坐来了一家四口。 一个母亲带着三个小孩,还有一个是抱在手上的。 母亲抱着最小的孩子站在走道上,让两个小孩挤在一个座位上。小孩很乖不吵也不闹。 只是…为什么不多买一个座位?莫的纳闷很快被自己解惑…因为火车票非常贵。 那母亲从早站到晚,手上的小孩也不曾放下过。 莫本来打算从头无视到尾,最后却敌不过良心的谴责,还是把座位让给了她。 女人婉拒「你坐就好,我已经很习惯这样站了。」 「没关係,我快到了。」 莫说完就背起背包走了,还刻意走过好几个车厢。因为他根本就还有一整天的车程。 夜里莫独自站在车厢间的角落,靠墙低着头抱着背包而睡。 然而从靠墙站着,到乾脆坐在地上,始终难以入睡。 一天过去,火车到了王都。 莫早已疲惫不堪。他犹豫着是该先找间旅馆,还是直接去找盖瑞可学院。但最后却是累得在月台木椅上睡着。 小睡了一会,直到眼睛有点痛,才想起隐眼连戴了好几天。果然应该先找间旅馆休息… 莫出了火车站,不由自主的抬头。 这里真的就跟薰描述的一样繁荣…房子每栋都高得顶天,马路宽大却被车子给挤满,道路上密密麻麻都是人。骑楼充满着各式店面、数不尽的招牌。 如果王都是个城,那诺良城顶多就是个村而已。 但…到底该往哪走?当初薰来到这里肯定也有这样的疑问。 迷茫带来疲累,更带来难过。自己时时刻刻都想着她,她却可以轻易的断绝一切… 路边思考该往哪里走时,一台车子停在面前。 车窗摇下,是名女性。莫认出她是火车上的那位母亲。 「那位好心的先生,你准备去哪?也许我们可以送你一程。」 先生?莫也是一笑,都忘了自己已经二十一岁了。 「盖瑞可学院。」 「盖瑞可喔…还算顺路,你想搭顺风车吗?」 莫心想都是因为她让自己站了一整天。没打算客气。 「那就麻烦你们了。」 他们是一家五口,开车的是他丈夫。 车上跟他们夫妻小聊了几句。免不了哪里人,几岁了这些琐事。几乎是他们问,莫回答。 聊天中他们得知自己是诺良岛人,表示很羡慕。说那里环境优美,治安良好,人民大多富裕,像个世外桃源。但想移居还需要国家点头才行。 自己的家乡被夸奖,莫感到高兴。 两小时多的车程在孩子打打闹闹下度过,到了可以看见盖瑞可学院的马路。 「这里就好了,谢谢你们。」 莫挥手与他们一家子道别。 王都邮务发达,信件都是直接寄到住址,不像诺良岛要自己去附近的物流公司领取。 莫寄信给薰的地址是盖瑞可学院内的宿舍,所以只要进了学校就可以找到薰。 看着前方的学院,突然紧张了起来。心想马上就可以见到薰了,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 走过繁荣的闹街,进了校门。 「同学慢着。」学校警卫叫住了莫说「你看起来好像不是这里的学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只是要找这里的一个人,很快就回来了。」 「这样还是不能让你进去。不过我可以帮你打电话请他出来。你要找的人是谁?几年级的?」 莫心喜,这样还省得自己找。 给了警卫宿舍房间号码。警卫打了电话quot;喂?大门有你的朋友找你,可以马上来吗?quot; 莫知道薰要来了,紧张得手都麻了。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待续...)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第六节)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第六节) 校园之大。从宿舍走到校门,不知道要多久。 对莫而言,这数分鐘的等待,有如数小时。 十多分鐘后,有个黑发女孩问了警卫「警卫伯伯你说我有朋友要找我,在哪里?」 「不就在那吗?」警卫指着莫。 女孩与莫对看「「你是谁??」」 莫着急拿出信封,指了地址给女孩看「这地址是你在住的吗?有没有室友名字叫薰兰-林的人!?」 「嗯,这是我住的房间没错啊。可是我这间是单人房,没有室友。」 听到这,莫足足有三秒忘了呼吸。 「那…请问你是什么时候住进宿舍的?」 「两…个…大概三个月前。啊!!该不会那一堆信都是你寄的?我每个礼拜都会收到前一位学姊的信。信上的名字好像就是这个人。她难道没告诉你,她已经不住这里了?」 「你知道她现在去哪了吗!?」 莫紧盯女孩追问,吓得她退后两步。 「我不知道欸…对了,那些信你还要吗?我有留下来,我现在可以帮你拿来。」 怪不得再怎么寄信,薰就是不回。 她到底在搞什么… 莫抚着额头「不用了…谢谢你。那些信再麻烦你帮我丢了。」 「丢了!?这样真的好吗?还是我帮你留着,哪天她有回来我再给她。」 「如果可以,谢谢你。」 莫黯然离开学校。 失去了期望,疲劳忽然涌上。累得眼睛都抓不住泪珠。 凭着微弱的意识,附近找了间旅馆。进了房门,见床便倒头就睡。 窗外车龙喇叭声此起彼落。眼睛一睁开,窗帘亮得刺眼。 原来已经是隔天中午了。 多亏这张柔软的床,让自己睡了场好觉,更想到一个法子。 莫跟老闆再续了几天房。 傍晚,莫守在盖瑞可校门口,等待放学。 昨天一心只想见薰,没好好打量这座,号称全国之首的学校。 如今放眼校园,其外观竟不如诺良学殿。 校园虽大,建物却凌乱、拥挤,新旧大楼相间,部分砖瓦斑驳、脱落。但也是这些歷史痕跡,让校园散发陈旧、令人安然的气息。 文物的美,如同瓮里酒越酿越醇。 鐘声响起。警卫拉开大门,学生纷乱而出。 莫赶紧拿着几年前的金雪合照。 「请问你认识她吗?」 「请问你认识她吗?」 「请问你认识她吗?」 一路从黄昏问到黑夜,问到警卫都把大门关上了。 确实有人见过薰,甚至认识,只是…没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放学时,学生一群群离开,没能全部问到。因此连续三天,都用同样方式打听消息。 但得来的,终究只是无数个摇头、无数个失望。 这些小小失落,一点一点的摧残着自己,直到陷入绝望深渊。 心里有个想法。算了吧…与薰同届的学生,早在两年前就毕业了。那个安静、怕生的她,自然不会认识太多人。 王都的夜晚灯火明亮。商街上人潮不减反增,热闹得像个晚上市集。 行人脸上掛着笑容,与伴相谈,与莫擦肩而过。 莫忽然停下脚步,与人流相逆。 周遭的美好更加凸显了自己的悲伤。 好冷,好累,真的好累…花了这么多精神、时间、金钱,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努力…… 回家吧。 一个念头,便匆忙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半年过去,还是没有任何薰的消息。 王都的旅途,虽然没能如预期见到薰,但回来后,心里的伤似乎没有那么痛了。 听说时间能冲淡一切伤痛。确实,伤痕在时间的流淌中慢慢復原。心中的空洞也逐渐被其他事物给取代。 薰的影子不再那么清晰,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模糊起来。 暗月夜,山里的草原上,星空万里。蓝得像片天上大海,美丽动人。但它却没能夺走莫的目光。 因为他被薰的quot;身影quot;给迷住了。 只不过…那身影并不是薰,而是一团薰模样的灵。 是莫用意识收集的灵,再凭着记忆捏成薰的模样。七年前她离开时的模样… 面前的薰无法言语,却能有表情变化,也能像真人一样舞动。 莫痴痴望着她,无法自拔…… 薰…你现在一定长大了许多,不可能还像个孩子吧。不晓得再见到你时,自己还认不认得。 自己终究没能忘记你,更没有忘记当初的约定。 但只要自己一天不忘了你,就会忍不住把灵捏成你,望着你,想着你还在的日子。 这不仅一点意义也没有,更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己是不是病了…… 薰…… 这是最后一次了。当这回灵散掉后,我绝对不会再这么做了。 莫下定决心,却望着她的身影依依不捨。就像要做最后的道别一样,很难过。泪水堆积在眼眶,随时又要流下。 「你又在做什么奇怪的事了?」 安洁背后一语,让莫亏心一颤。 quot;她quot;也在这瞬间散去了。 「看星星算奇怪的事情吗?」 「喔~原来看星星会让人想笑又想哭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莫心想安洁看不见灵,本来一点也不紧张。闻言却一愣。纳闷她到底在后面看了多久。 安洁没在意,又道「欸,贝亚姊上次说的事,你决定如何?去或是不去?你再不给我答案,我都要被她烦死了。」 「去。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贝亚姊不是说诺良岛最近可能会发生大事,要我们赶快离开吗?」 「她说的最近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她说会出事到现在都已经半年了,诺良岛还不是好好的。」 安洁听了不悦得说「你就还放不下quot;她quot;!?她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你要等她到什么时候?」 这事实听来非常刺耳。 半年前,安洁趁莫去王都时,擅自拿了他的信来看。便知道了薰避不见面,也不会回来的事情。 莫回来后因此跟安洁大吵一架,两人一整个月没讲过一句话。 只是后来事情过了也就算了。 「反正当初说好十年,就是十年。就算诺良岛沉了我也会不走……你要去你自己先去好了。」 莫除了赌气,心里更有个感觉,她也许还会回来。 薰的身影消失后,自己才微微仰头。发觉到此时的星空是多么的美丽,竟然与身旁那张冷脸不相上下。 现在的她,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自高无上的狂妄、目中无人傲慢的模样。 湛蓝的星空下,两人怀着各自的心思,谁也不打理谁。 最后安洁也在草地坐了下来。 她抱着双膝与莫望着同片星空喃喃「我不明白为什么追求我的那些人,就都没有这种傻劲?也不懂那个薰在想什么。已经有这样一个男人,还不好好珍惜。」 莫的心一跳。 「…干嘛突然说一些不像你会说的话…但如果你是认真在夸奖我,谢谢。」 「欸,你觉得我跟小薰谁比较漂亮?」 「……??」 莫挖了挖耳朵,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那个傲慢的安洁居然会称讚别人?更纳闷她那比天还高的自信去哪了? 「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是随便问问。」 「当然是你。」 莫答得肯定。只是这回答没有让她满意。 「那你选择的怎么还是她,而不是我?」 莫倒吸一口气「…漂亮归漂亮,喜不喜欢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薰除了外表,还有许多让人喜欢的地方。」 「那她是什么地方让你喜欢?」 「这…我不知道啦!!」 「反正你的意思是我不如她囉?」 「我又没有这个意思,你明明知道你的条件很好…」 「嗯…?」 安洁盯着自己。她的眼神正期待着,自己再说下去。 「…我老实说好了,要不是我已经有了她,我也没有理由不会喜欢上你……算了,你就当我乱讲的。而且你的姓氏不是洛特吗!?你不是我的姊姊吗!?」 莫说到一半就后悔了。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在世上。 然而这句话却融化了那张冷脸,露出莫不曾见过的真诚微笑。 「莫。但你也知道,我们可是一点血缘关係也没有。」 这席话里,还隐含着某些意思。 莫从她的笑容中读了出来。心想她这副妖艷模样,在外到处勾引男人就算了,现在竟更把爪子伸向了自己。 可是…最糟糕的是,自己居然为此感到兴奋,甚至是愉悦感。 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却又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自己与安洁相处的日子并不少于薰。何况安洁的魅力又特别诱人。如果说对她没有一点感觉,那肯定是骗人的。 莫明白了一件事。原来…内心被薰掏空的空洞,不是被时间给填补,而是渐渐补上了她。 当初选择的路走了七年,才发现它崎嶇又难走。在自己快走不下去时,旁边又多了一条岔路能选择… 是谁都会为此留步与徬徨。 莫也一样。 但!他还记得,七年多前跟薰说好的。 属于自己该走的道路,我们说好了。长达十年的两条道路,我们下个交会口再见。 十年…还没到,当然还见不到。只是…时间到了,请你遵守承诺回来。 莫选好了自己该走的路。 命运太会捉弄人,无从掌握。今天会被夺走什么,明天又会给予什么,永远猜不到。 近年来网路迅速发展,人民自由意识抬头。瓦塔斯为了巩固政权,控制了网路。从这之后,莫便很难连络上贝亚。 国家更下令回收数万本的书籍,列了封锁清单,严禁印製并焚烧原稿。除了瓦语,包含外语、谜文……只要是当政者不喜欢就放火烧毁。 莫的第一本书也在清单内。连最后的收入都没了。 从愤怒到无奈,最后只能庆幸原稿还偷偷留着。 固执的他仍坚持自己所认为的正途,换了笔名、重找了书商,用更婉转的方式继续撰写。 安洁也有着自己的生活。读那会让人脸红的书,或是拉琴,甚至是每天与不同男人约会。 反正她开心,莫也从不去妨碍她的自由。 最近烦心的事不再是薰了,而是手上的这些谜文。 很多人说谜文是虚构的,是异教的恶魔典籍,应该全部烧毁。解读谜文的人都该处死。 谜文确实有种特殊的魔力…对它越是深入,就越觉得自己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人。 因为会发现谜文的内容,比这个世界还要真实。 甚至感觉这世界正处于非常不平衡的天秤上。至于原因为何自己说不上来。这份不安无法用语言、文字解释。就像谜文只是一种文字,却非常难解读。 最近一直陷入谜文的泥沼中,无法拔起腿来。 时间又匆匆流逝了半年。 莫书读累了,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几棵金纷树已经盛开。金花随风飘起,纷飞在天空中成了金雪。 原来已经春天了。 真漂亮…周遭的人事物不断改变,唯有quot;南方金雪quot;永远美丽不变。 突然想起杰克说过的一个传说。quot;据说在金雪纷飞的时候,只要够诚恳得许愿,便能够实现愿望quot;。 莫闭上了眼。 当时还说着不相信,现在自己却偷偷许了一个愿。 微笑中带着悲伤。笑在觉得自己天真,悲在这个愿望恐怕很难实现。 这一年多来,薰带来的悲伤,阵痛一次比一次短,一次比一次微。再如何惦记,总有忘了她的一天。 窗外的金雪纷飞,点缀在新芽绿叶上。美丽得眼睛里出现了幻觉。有个很像薰的女人站在树林里。 只是眼一眨,幻觉就消失了。 如果刚看见的是女孩,那肯定就是幻觉。但…不是,是个二十岁左右的东国女人。 「…………」 quot;碰quot;的一声,莫衝出了门外。 (第五章:我们说好了,待续...) 末章:我们来自黑星 ◆末章:我们来自黑星 克拉八八七年,正是薰相隔七年半,回诺良岛的那年。 正午,阳光与纷飞金雪交织,飘向闪烁的蔚蓝海岸。 诺良春季金雪,吸引许多外地游客慕名而来,使道路人车拥挤、港口船隻繁忙。 此时外海,一艘掛有北国旗帜的动力船,正以全速朝港口逼近。速度快得划开海面,在后方剖出两道长长浪花。 而刚被激起的浪花,又被三艘呼啸而过的船舰给划破。 后头的三艘是诺良海防。正尝试以无线电及扩音器呼喊,要北国船停下。 周边船隻见状纷纷鸣笛、转舵回避。海上一片混乱。 北国船相较海防舰吨位小。海防眼看它将撞上海堤,一致射出鉤索,鉤住其船尾,并减速拉紧鉤绳。 北国船速度有所趋缓,其船首却也因此向天扬起,随时都可能翻覆。 海防打着让它翻覆,也比撞上海堤好的算盘。准备发射第二波鉤索时,突然拍来一波的强浪,使其中一个鉤索脱鉤,造成北国船失去平衡,在海面上侧翻。 另外两艘海防见状,连忙脱离鉤绳。 北国船剩馀的惯性,使它在海面上翻滚三圈后,撞毁在海堤下的消波块上。 一声爆炸巨响,惊醒了港口所有民眾。 正当眾人以为是场事故,一隻世人从未见过的生物,从爆炸的火焰中,伴随着黑烟窜上天际,再以异常的加速撞进堤沟街道。 漆黑生物如熊巨大,身躯却骨瘦如柴,更有着昆虫般的外骨骼。 它伴随着燃烧,撞得支离破碎,躯体折成怪异的扭曲状。 但牠身上的火焰似乎更让牠痛苦。不断挥舞着两隻如大刀的前肢,破坏着周遭摊贩。一震动破碎的翅膀,马上失去平衡,在大街四处乱撞。 所幸爆炸后,群眾已经先行疏散,无人遭受波及。 身经百战的士兵,见到如此怪物也不禁踉蹌倒退。 兵队长号令下,士兵以步枪开火射杀。 枪砲打在牠坚硬的外壳上,作用不大。但强烈阳光最终仍将牠烧死。 领主厅内,费修曼坦公爵坐在他的宝座上,手持高脚杯品尝甘醇红酒,享受侍女的服侍。 大门突然一开,萨尔着急走进厅内,单膝跪地稟报中午港口的事故,还有奇怪的生物尸体。 公爵心不在焉听着报告,继续享受他的下午茶。 直到怪物的遗体随萨尔后送到,公爵手上的高脚酒杯忽然掉落,红酒洒落红毯。 「不可能…!不可能!但…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恶魔…居然也来到了这世界…?恶魔…恶魔…」 公爵露出眾人从未见过的恐惧。他的面容融化般的扭曲着,嘴里不断呢喃着quot;恶魔quot;两字。 怪物脏器外露、死相狰狞,确实骇人。但也不过是个怪物尸体。 在场十馀人,没人能理解公爵的恐惧。 时间回溯四年前。 莫十八岁成年的那年,收到了贝亚寄回家的包裹。 包裹里是一本书。 莫读了几行,发现那是妈妈的日记。而且是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关于诺良岛消失的歷史,还有爸爸… 然而他却犹豫着,是否该继续读下去。 而日记夹缝中,还有几张斑黄的纸,上头写有零碎的谜文。这些并非贝亚日记的一部分。 纸上的记载用的是最难的一级谜文。 莫用尽所学,从缺字与混乱的片段中,整理出一段日记般的内容。 内容如下: 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周围空间都扭曲了,我的身体被折弯、扭转。神奇的是我一点都不痛。 在一阵坠落感与强大撞击后,我昏厥了。 醒来时,我浑身是血,全身多处骨折,痛得要命。而且身上的血让我好冷。 原本以为浓烈的血腥味,是我自己的血。但当我睁大眼睛时,发现我错了。原来自己身边,还有成千上万具的尸体。绝大多数更是不完整的肢体。 周围全是碎片残骸。像是一座城市从天上掉了下来,撞得支离破碎一样。其景悽惨。 极度骇人的场景,恐惧却被身上的剧痛给盖过。自己一点也不害怕。 仰望天上竟然是星空。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星星。而且好美,比照片里的更美。 除此之外还有圆又大的蓝月、绿月。它们更是书本、电脑上没看过的。 仔细一看,周围虽然被大量水泥、钢筋淹没,但依旧能见许多树木、草丛,更闻有虫鸣鸟叫。 原来这里是森林,只是不知道是哪座森林。 比起尸横遍野的死人,狼嚎更令我害怕。 直到听见其他人痛苦的哀嚎,才知道自己不是唯一的倖存者。 集合了所有倖存者,还能行动的人齐心猎食找水,在醒来的废墟里找寻有用的物资。 我们凭着智慧、本能生存了下来。 平復这场灾难后,我们很努力的回想过去。但什么也不记得。 这里是哪里?怎么来到这里的?连自己名字、亲人、家人、爱人全忘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症状。 找齐所有能找到的书籍,却没有一本能读懂。写字能力当然也失去了。 我们明白这些书的重要。破了、脏了赶快刻在石头上,或用植物汁液,甚至用血也要抄在剩馀的纸张上,并用生命守护这些书本。 即使现在看不懂,以后或许看得懂,又甚至是后人。 而我们的首领是唯一看得懂书本的人,其名为quot;克拉克尔quot;。 只是他还来不及教会我们读书,就已经病逝。 但他已经贡献了他的智慧,带领我们重新建立了一个社会。从泥土、石头建立起。 我们以残馀的知识,以日阳计天,以白月计月,以季节计年。 在我们醒来的这年,以首领为名,定为quot;克拉元年quot;。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这个新的社会非常和谐、团结。人们共同的目的就是生存下去。 在这之中,有许多人失去了理智,疯了。还有更多的人自杀了。 因为他们想通了,我们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死了或许能够回去。 我也差点因此离开了。幸亏理智救了我。 我不能离开。因为我在这里已经有了妻儿,我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于自杀潮后,剩馀的人渐渐觉得这里才是自己的家。 即使这里物资缺乏,伙食必须靠打猎、採集,一生就为了填饱肚子。 然而在这里生活过得非常快乐,似乎比原来那个世界还快乐,还要美丽。 这里山水优美,动物与我们和平共存。呼吸的空气是多么清晰、舒服。感叹这里是多美好的世界。 活在这个世界我很快乐。 我很享受这半辈子。 我爱我现在的妻儿………… ……………………………… 我记录下我能想到的一切。 然而我写的日记就像我自创的文字一样,没有人看得懂它。 不过说实话,到后来我连自己也看不懂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每个人所写出来的文字都不一样,都像自创的独立语言。 奇妙的是每个人所写的文字一比对,都有些相似之处。 很多人试着翻译书上的内容,但都失败了…或者沉默了……就像神把我们这项能力给消除了一样。 时间过得很快。我老了才发现,其实活到现在,生存已经不是目的。 我好想回忆起我的过去,想念另个世界的亲人、家人、爱人… 我试着回想,偶尔能成功。但都只有一瞬间,就像梦一般曾出现,却记不起来。 某天我忽然想起我曾经的爱人,是另一个世界的爱妻。原来那个世界还有我的爱人与孩子。我曾经是多么爱他们。 只是…他们在哪?这里又是哪?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因此痛哭了一场。 我还想起了某些事情,关于曾经的那个世界。 还记得我是一位军人,常常在战场上杀戮。但我们面对的并不是他国的人类,而是quot;恶魔quot;。 而我曾经居住的那颗乌黑星球,早已残破不堪。我还记得那星球的名字叫quot;地球quot;。 (末章:我们来自黑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