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找个地方沉睡》 [第一章:离职] 方波澄收拾着桌面,准备跟他待了好几年的医院告别。 这里很多回忆,沉重地让他反胃。 他胡乱地将文件收进黑色公事包,踏着安静的脚步,走在死白的长廊。 方波澄穿着一身低调的乾净衬衫,像个隐形人,顶着无神的表情。 「方波澄!」 背后急急跑来身穿白袍的医生,抓住了方波澄的公事包,弯腰喘气。 「你…你…」 「先别急着说话吧,学长。」方波澄说,顶着一双死鱼眼。 古道河顺好一口气,马上站直身子。 「那不是你的错!」 方波澄看着他,没有回应什么,深黑的双眸,没有光泽。 见他一点回应也没有,古道河显得更急。 「我知道你很累,想离开,那很好…但是,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一直以来就想去了。」方波澄简短回答。 看向他心意已决的表情,古道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但是也没办法放开他的公事包。 「好,你离职,跑去应徵无国界医师,这是你个人职涯规划,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你要去的国家是…」 古道河一想到那国家的名字,哽咽地说不出话。 「叙利亚,是叙利亚啊!那里不是还在内战吗?」 「你知道的还真多。」方波澄淡然地说。 「院长有些人脉打听到的,那里太危险了,你换个地方吧!」古道河担心地劝着。 「无国界医师本来就是深入战区或传染病盛行的地区医疗,不管哪里都不安全。」方波澄回。 「你是自己选的不是吗,为什么偏偏选叙利亚?战区、传染病盛行、语言不通,挑战等级太高了!」 看着古道河担心的神情,方波澄却露出了浅笑。 「学长,不是你说的吗?当过无国界医师,才是真男人。」 那个笑容是温柔?是出自人道精神的善良?是作为医师的热血? 不,那不是。 跟方波澄合作手术这么久的古道河不可能看不出他真正的目的。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想自杀!」 两个人互看对方,沉默了一阵,整条走廊,宛若只剩他们两人。 「哈哈,太夸张了啦。」方波澄笑笑。 「电影看太多,无国界医师又不是在枪林弹雨下手术。」 「那不是你的问题,那不是!」古道河又绕回了第一句话。 「学长,跟那没关係。好了,我得回去收拾行李了。」 方波澄从他手中抽回公事包,果断地转头,古道河只能站在原地。 「电话…电话,到的时候给我报平安!」古道河又慌张地叮嚀了一句。 方波澄背对他,停下了脚步,转身,再次露出了微笑。 「刚到机场可能可以发个讯息,当地政府大概会管制通讯。」 他的这句话,宛若告别。 好像无法再见面一般的遗言。 [第二章:出国] 方波澄坐在桃园机场的一角,因为疫情缘故,旅客非常少。 他的行李箱有一半以上都是口罩跟消毒喷雾,毕竟,他要去的国家,医疗崩溃,疫情相当严重。 他再次确认了电子邮件,与无国界医生(msf)团队,直接在当地机场会合。 那里非常缺乏医生,机票与食宿都是msf提供,只不过,只有去程。 会在那里待多久,是不是能回来,都是未知数。 想到这里,方波澄微微一笑。 「反正,我也没有想要回来。」 空洞的航厦,响起了搭机的广播,他站了起来,从容地走向前方。 对,古道河没说错。 就是要自杀。 在这个安全的、和平的国度,人们总是开心笑着。 方波澄并不是在埋怨什么,出生在这里,是很幸福的事情。 对,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祝您旅途开心。」面容姣好的空姐向他甜甜一笑。 方波澄也回了一个笑。 只是他太累了,要问是因为什么而疲惫,忽然,懒得说明。 他靠着飞机座位旁的窗户,起飞了,看着逐渐拉远的桃园夜景。 「再见了。」他说。 离开了深爱的土地,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他只是想找个地方沉睡。 那个地方不可以是他出生的地方,因为,有人认识他。 可能会有人会伤心,造成他们无意义的困扰。 死在租屋处的话,会造成房东的困扰,让房间变成凶宅,再也租不出去。 在陌生大楼上往下跳,也只会增加社会负担,害当权政府被名嘴检讨没有建立完善的自杀防护网。 所以,只要是国外的话,尤其是战乱之地。 就算横尸街头,也不用担心收尸的问题,要不要办告别式的问题。 看看到底是会被流弹打中、无差别炸弹炸死、还是死于疫情。 好像都还不错。 因为自己,就是值得那样。 然后在死之前,多救几个人,这样,在阎王面前,还能稍微抬得起头。 『我很努力,我为世界和平而战,我并不是这么糟糕的人。』 『所以下辈子,我希望能投胎成水熊虫,为全人类的外星探索尽一份心力。』 「乾掉也不会死亡,真好。」他喃喃地说。 在方波澄想了一轮投胎的美好之时,飞机抵达了机场。 他拉着行李箱,走向大厅,没有任何检疫柜檯,这也是预想得到的事情。 方波澄理所当然地戴着口罩出关,马上就看到举牌的msf人员。 「方.波.澄.先生?」 「英文沟通就行了。」 看着msf人员相当礼貌,特地用中文念他的名字,他忽然有些感伤,本来以为再也听不到中文。 虽然不曾出国,英文外语也是有持续在精进,毕竟,研读外语论文也是医生的工作之一。 「接下来我们会花一些事情向您说明现在叙利亚的情势,放心,绝对会以保护您人身安全为第一要务。」msf人员说道。 方波澄并不是很关心这件事。 「怎么称呼?」他问。 「塔塔.拉杰。」msf人员伸出了手,看起来是当地人,英文相当流利。 虽然事前恶补过,太多国家出手干预,他实在搞不懂,现在叙利亚到底有多少国家的人在这里出没,立场又为何。 算了,反正要是有人受伤,赶紧急救就是了。 他们坐上卡车,前往当地的安全区,国界的边缘。 那里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医疗站,其他医师也出来迎接他,向他说明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情。 不好,看起来超安全,msf的人也都超级友善。 塔塔拉了拉方波澄的袖口,他转过头去。 「任何原因想要回国,跟我说,不要紧。你从台湾来的吧?那是个好地方,你可能会很不适应这里。」 方波澄回了一个笑容。 「不需要担心我。」他说,拍拍塔塔的肩。 塔塔好像对他有点过度保护,让他想起古道河,自己不值得这样的友善。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比起来,自己就如核废料那般让人生厌。 方波澄立刻进入了状态,开始了医疗工作。 工作相当忙碌,让人几乎忘了时间,等他注意到,已经快要入夜。 他下飞机后,好像还没吃东西。 「先休息一下吧。」塔塔立即准备了三明治给医师们享用。 医生三五成群,坐着聊天,方波澄没有很想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他们的日常间聊。 「??????!」 忽然一位全身是伤,身着破衣的中年男人向他们求救。 塔塔走上前跟男人沟通起来,塔塔看起来相当困扰。 方波澄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后,走向塔塔。 「不管怎样,先帮他治疗吧?」他拍拍塔塔的肩,塔塔转头,表情相当奇怪。 那中年男人一看见方波澄,滚滚泪水而下。 「黑色天使再度降临了,我们没被遗弃、没被遗弃!」 是英文,中年男人面对方波澄说出了一串英文。 『黑色天使?』 还在方波澄疑惑之时,塔塔马上把他拉到后头。 「别管他,别管!」塔塔慌张地说。 「他受伤了啊,还好都是些轻微皮肉伤,让我给他包扎吧。」方波澄说。 「不行!让他自己回去!」 塔塔的表情相当铁青,抓紧着方波澄,好像要把他立即藏起来那样。 很奇怪,无国界医生的宗旨不是不论何种立场都会救助吗? 塔塔为什么这么激动?其他医生也像没看到中年男子一般漠视。 「救.救.我!」 方波澄震惊了,他立刻推开了塔塔,跑向前,抓住了那受伤男人的手。 中年男人感动地流着泪,话语哽咽在喉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可能…这个男人。 说出的是带台湾腔的中文。 [第三章:村子] 中年男人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加上长途跋涉与身上许久未适度清洁的伤口,发起了高烧。 方波澄不顾塔塔的阻止,治疗了中年男人,他躺在克难病床上,沉沉睡去。 「不要多管间事!」塔塔大叫。 方波澄转过头,冰冷的目光看着塔塔。 「塔塔,你的言行,严重违反了msf的宗旨了吧?」 塔塔被这句质疑堵地说不出话,其他医师终于过来看看情况。 「方波澄,你刚来,不要自作主张。」一位医师说,转过身,安慰塔塔。 「没事、没事,不是方医师的问题…只是他不知道。」 塔塔终于稍作冷静,看着中年男子,叹了口气。 「他是埃劳乌村的村长。」塔塔说,他继续接着说。 「这个村子虽然立场中立,却邻近isis兵营,不时会到村子里掠夺物资,相当危险。」 听到那个恐怖的名词,就算对战况不熟的方波澄,也理解了塔塔的担忧。 「那个男人大概几个月会来向msf寻求帮助一次,但是我们是爱莫能助,顶多只能把村子的状况给战地记者报导。」其他医生说。 「要是帮助他们,这个临时医疗站,不,可能msf团队都会被视为敌方。」塔塔说着,光想到就战慄。 那可是一群有着极端信仰的疯子,根本无法预料他们会做什么。 方波澄转头,再次看了看那在梦中还做着恶梦的可怜男人。 「那为什么他会讲中文,还是台湾腔?」 面对方波澄的问题,在场的msf成员都哑然了,他们痛苦地低下头。 「三年前…」塔塔抓着颤抖的手,「也是从台湾来的孩子,不忍心,直接离开msf,以个人名义帮助埃劳乌村。」 塔塔抬起头,双眼紧紧盯着方波澄。 「他代替了埃劳乌村的年轻人,被isis绑上炸弹,被录下向叙利亚政府的威吓影片。」 塔塔紧张的抓住了方波澄,大力地摇了他好几下。 「那孩子、那孩子被炸死的倒数那几秒…颤抖着手啊!那样的可怕,不想再让任何人遇到了啊!」 msf的医生们上前安慰着塔塔,那是,他们不愿意再回首的创伤。 儘管知道,在这残忍的战区,发生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 在救助伤者的同时,msf更需要保护的是医疗人员的安危。 听到这恐怖的过去回忆,方波澄深黑的双眼静静看着塔塔跟各个刚认识不久的msf同仁,他竟然露出了反常的微笑。 找到了,就是这里,找到了,我梦寐以求的沉睡之地! 埃劳乌村。 「塔塔…我。」 方波澄说到一半,被清醒过来的村长握住了手,他转过头。 村长用着恳求的表情看着方波澄。 塔塔见状,慌张地抓住方波澄的另一隻手,疯狂的摇头。 「救.救.我…」 柔软的台湾腔再次响起,让方波澄无法移开视线。 不,其实一切都跟母国熟悉的语言无关,跟那三年前的台湾人的善良无关,一切都只是出自于自己纯粹的自私。 方波澄再次挣脱了塔塔的手。 塔塔崩溃地跌坐在地。 msf同仁们用英语交叠的劝声,都像是替他送葬的动听歌曲。 方波澄静静笑着,任何人都无法理解的笑容。 不能理解,那个被联合国拋弃这么久的国度,为什么没办法遗弃他人。 方波澄的所作所为,尽是被他人误解为是来自那和平国家,人道光辉的璀璨。 塔塔或许早就预料到了,从方波澄的深黑眼眸,从那中年男子的出现。 还是什么都阻止不了。 塔塔只能沉重地从杂乱物资中,找出一台卫星电话跟几颗备用电池。 「埃劳乌村没有任何通讯方式,危急时,再用它…我不确定,它的讯号是否会被追踪,反而造成你的危险。」塔塔说。 方波澄接下电话,他没有预料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又提离职了。 造成塔塔的困扰,他感到很抱歉,不过好在他们只有仅仅不到一天的相处。 就算接到他的讣闻,顶多滴几滴泪,睡一觉就能好了。 「啊,糟了。」 方波澄这时候才想起来,忘记给学长发报平安的简讯。 [第四章:炸弹] 跟着村长走了三天三夜的长途旅程,终于看见了村子的影子。 一路上,他们尽量不说话,不耗费多馀的体力。 食物也只能从山林中摘採些可食用的野菇、山菜,猎捕鱼、老鼠餬口。 村长的动作相当敏捷,也给方波澄准备一份,丝毫不敢给他饿着了。 在这个战火连天的国家,某些地区已经陷入了无政府状态,不能期望能够上餐馆吃好料、住舒适旅社。 埃劳乌村还算是能自给自足的村落,也不难想像它会被盯上。 虽然没过多交谈,方波澄至少知道村子的最低资讯及村长的名字。 乌乌格尔.马萨尔。 看到村长回村,村民们都热情的出来迎接,嚷嚷着方波澄听不懂的语言。 看来村子里能以英语沟通的并不多。 「黑色天使、黑色天使!」 忽然,村里的孩子指着方波澄叫嚷着,是英语,他疑惑地转过头看着乌乌格尔。 乌乌格尔拍拍孩子的头让他们冷静下来。 「还没跟你说明,『黑色天使』是村里的传说,三年前也有外地人来,所以孩子们记起了这句英文。」 三年前,就是那个被炸死的台湾人,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传说的守护神原型是乌鸦。」乌乌格尔抬起头,指向村子中心的巨大石雕。 「你的黑发黑瞳,正好跟村子守护神形象吻合。」 乌乌格尔看着方波澄眼神闪闪发光,方波澄只能回以尷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想必三年前的那个孩子应该也是被当神一样的膜拜,还是希望村民们可以认清现实,他只是个人类。 稍微整顿好住处后,方波澄清点了村里跟他行李箱塞着的不多物资,状况很糟。 唯一的好消息,只有村里并没有人出现疫情症状。 方波澄简单向他们做了口罩跟消毒喷雾的卫教,村民们很听话,孩子们戴着口罩,压紧鼻头的软铁丝,开心跑跳。 很多事还需要规划,比如设置通报网,遇敌袭时需要躲藏到何处,有哪些人能应战拖延时间。 没办法有太多期待,村子前几个月才受到袭击,大部分的年轻村民都受了伤…药物、纱布也很有限。 要做的事也不只是急救医疗了,即使知道不可能维持多久。 「对了,三年前那个人有留下什么纪录吗?」方波澄问。 「都被烧掉了…他被炸死的时候。」 乌乌格尔失落地低头,又突然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 「放心,我如果害怕,就不会来这里了。」方波澄拍拍乌乌格尔的肩。 乌乌格尔露出苦涩的笑。 「只能这样,如果isis真的又攻来,赶快偽装成村民…只要有外地人,他们就会利用他拍摄威吓影片,给政府施加外交压力。」乌乌格尔说。 「是这样…拿台湾人来施压可能没啥效果。」 听着方波澄的话,乌乌格尔叹了口气。 「他们大概误会,台湾跟中国之间的政治关係。」乌乌格尔说。 没想到连在国外也要烦恼两岸议题,真的是受够了。 三年前的台湾人,大概是很善良、很勇敢才会来到这里。 自己则是有着不同原因,方波澄笑了笑,再怎么说,也不会这么快。 结果就是这么快。 方波澄被五花大绑,穿着炸弹背心,安分坐在摄影机前。 才来没一个礼拜,isis就攻入村子,然后抓住了其中一个孩子。 「我知道有外地人来这里,出来,否则一分鐘杀一个小孩!」 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洩漏,或者这是每次的固定台词。 既然贴心的用英文说明,也只好认栽。 方波澄无神地看着前方,手上拿着警告叙利亚政府的大型白色看板,上面写些什么,他也不懂。 在他眼中,阿拉伯文,就是一堆艺术字。 大概自己正在国际新闻台的直播频道吧,也不早说,瀏海目前乱得不能看。 方波澄黑色的眼珠四周骨溜地转,时间一分一秒地倒数,只有他一人待在村子里一处空无一人的空房。 isis的人守在空房外,等爆炸结束。 稍微听得到村子里孩子的哭声,他们根本无力抵抗。 只能说,这次他们还是搞错,炸他根本没什么屁用。 30、29、28… 方波澄可以从镜头上的些微倒影辨识倒数的时间,是台无线wifi直播摄影机,应该不便宜,怎么这么暴殄天物。 27、26、25… 最后有没有救到什么人,他也不确定。 被炸死之后,村子能不能安全,无法保证。 总觉得就是白白的送死,想起塔塔,对他真的是对不住。 24、23、22… 啊,学长,这样也算是报平安了吧? 方波澄试着对镜头微微笑,让学长不要太难过。 没事,就是早点投胎罢了。 只是,来到这里,竟然会没什么作为。 这样,怎么好意思跟阎王说要投胎成水熊虫呢? 21、20、19… 蹦!蹦!蹦!蹦!蹦!蹦!蹦! 身后突然传来激烈的枪战声,是谁? 村长没说过有藏匿枪枝啊? 听声音,是类似来福枪类的炮击声,刚好有另一个阵营的军人埋伏狙击吗? 还在方波澄思考的时候,肩头传来一阵温暖。 18、17、16… 转头,一位陌生,绿色眼瞳的外国年轻男人,揹着枪械,出现在他的身旁。 「把手举起来。」他说。 英文,美国腔,是美军吗? 15、14、13… 方波澄听话地丢下白板,举起手。 外国男人立即拿出小刀割断缠在他身上的绳索,拨下他身上的炸弹背心。 那男人大大的手掌,一手抓紧背心。 12、11、10… 外国男人在窗前做出投掷姿势,大喊一声。 「滚吧!」 炸弹背心远远地被丢向天际。 9、8、7… 外国男人立刻转身,强力地把方波澄连着椅子抱起身,奋力衝向空屋最远离窗户的墙壁夹角。 咖当! 这之中摄影机脚架被他撞飞,影像瞬间中断。 6、5、4… 外国男人紧紧地将方波澄的脸埋入自己的胸口,第一次被男人紧紧拥抱。 方波澄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3、2、1、0。 轰!!!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彻天际,整个地板都在震动。 方波澄的心神也随着巨响震出他紧绷的身体,灵魂跟肉体都无法动弹。 没有多久,外国男人松开了方波澄,双手捧住他的脸颊。 方波澄疑惑地看着他,眨了眨黑色的眼瞳。 「第一次看到有人身上被绑炸弹还可以这样美,你对镜头微笑了吧?」 面对外国男人的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也没什么用意,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笑一下,只是这样而已。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方波澄惊讶地看向外国男人翠绿的双眼,怀疑自己的英文语句理解。 外国男人笑得像个无心机的孩子。 「我大概爱上你了。」 方波澄怎样也想不到,在陌生的国度、死亡的边缘、异国男子的怀里,收到了活了三十几年,第一次听到的… 爱的告白。 [第五章:佣兵] 方波澄还愣在原地,连手脚都还不知道能否正常控制。 所以他还活着吗?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男人是谁? 还在他陷于混乱之中,这外国男人竟然把脸凑近,想趁机亲吻他。 方波澄吓地赶紧将裤子口袋里的备用口罩抽出,挡住男人的脸。 「请保持社交距离!」 方波澄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双手慌忙解开绑在大腿上的绳索,推开外国男人衝向窗户。 低头,isis的党羽全部死在外头,没有其他人,空气中混杂着炸药的烟硝味。 也就是说那个外国男人,只用了3秒,就杀死了所有敌人。 「赶上了、太好了!」 乌乌格尔从空屋的另一个入口衝进来,激动地抱住了方波澄,看来其他村民是跟着他躲在别处。 抬头,方波澄看向那外国男人,他戴上了口罩,缓缓地向他们走来。 方波澄戒备地戴上另一个备用口罩,刚刚被绑架,才被扯掉口罩,不然他是不可能不戴着。 情况都这么严峻了,要是还爆发疫情,还不崩溃。 「那是谁?」方波澄低头问着乌乌格尔,乌乌格尔转头看了一下那男人。 「他是村子请来的美国佣兵。」 「佣兵!?」 方波澄惊讶地看着那男人,确实,那人不仅身上戴满装备,身材也很高大、肌肉结实。 怎么不早点来? 「太、晚、来、了!」乌乌格尔转身爆打那个美国男人。 「喂,老头!我就说我一小时收一百美金,你又付不出来!」美国男人抱怨着。 「也不看看以前是谁照顾你,帮一下又不会少块肉!」乌乌格尔又揍了他几下。 这时,美国男人的目光又看向了方波澄,露出了孩子般的傻笑。 「看在『天使』的份上,我可以接下这份任务。」 那个美国男人充满爱心的目光,让方波澄尷尬了一下。 先是黑色天使,这次是天使啊… 方波澄深吸一口气,转换了个情绪,礼貌地伸出手。 「谢谢你救我,我是方波澄,台湾医生,请问你的名字?」 还在他想起,疫区不能随便肢体接触,要再次抽回手时,美国男人抓紧了他的手,另一隻手扯下口罩,亲吻了方波澄的手背。 「里格.戴维斯。」 他翠绿的眼眸紧迫盯人,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盯上的猎物,打了个寒颤。 方波澄立马抽开手,另一隻手帮那男人戴好口罩,压紧了他鼻樑处的铁丝。 「别随便拿下口罩。」方波澄叮嚀一句。 这行动让里格对方波澄更发迷恋,口罩遮着,都能强烈感受到他发送的爱心电波。 他希望里格可以理解,这动作是基于抗疫示范国的卫教,不要多做臆测。 之后,他们走出空屋整理了敌人的尸体。 里格从尸首中搜刮了财物跟军备,方波澄则是捡起摄影机,希望能修好。 村民们也来协助把尸体丢弃到山林中,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感染。 虽然捡回一命,方波澄也开始忧虑。 把敌人杀死了,表示报復行动会再袭来,必须提早做好准备才行。 可是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他与里格的目光不经意相会,里格喜上心头,屁颠屁颠地跑到他跟前。 站这么近,才发现这人整整高他一个头,让方波澄只能仰着头。 「是佣兵的话,就想想守备村子的办法。」方波澄命令道。 虽然高大,但是里格也只有二十出头岁,这样的孩子竟然是佣兵,方波澄再次感受到自己的母国是多么安全。 「这里离我以前的训练兵营很近,应该还有几个废弃地下防空洞!」里格站直着身体说,宛如方波澄就是他的司令官。 「废弃?是美军的训练兵营吗?」方波澄问。 「对,七年前来受训,训练了三年就废弃了,才去当佣兵!」 方波澄不能理解里格为什么好好美军不当,要当这种与战争为伍的职业佣兵,虽然美军也很常打仗就是了。 「那先找出可以用的防空洞。」 方波澄叫了几个村里的年轻人跟他去找,里格马上露出失落的表情。 『我不是还要陪你去厕所的老妈好吗?』方波澄在心中抱怨。 没办法,他还有太多事要做了。 「医生!」乌乌格尔跑了过来,「孩子在山里找到一些东西,你看看能不能用。」 「知道了。」 方波澄跟在乌乌格尔身后走离,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村子中,连麻醉药跟消炎药都必须自己想办法製作。 他在母国有选修中医课程跟麻醉技术,药草种类也是略懂略懂,希望能再撑久一点。 否则,他可没资格要求阎王,给他投胎成水熊虫呢。 [第六章:日常] 到了村长的住屋内,孩子们把药材撒在花纹地毯上分类,方波澄抬头,墙壁上装饰着用各种色彩绘製成的图腾。 这图腾的文字排列异常整齐,8个一排,形状似曾相似。 「啊,这个你一定认得出来。」乌乌格尔微微笑。 方波澄感觉诧异,转回头,再次端详图腾。 「啊,这是!」 那图腾是注音符号表,笔画勾勒用阿拉伯文的艺术风格,所以才一时辨认不出。 而且后面接着的不只有一到四声、轻声,还连着标点符号。 竟然不是用母音、子音分类,台湾本土也没见过这种表。 方波澄已经离小学有一段距离,说不定还没办法标准发出每个音。 这也难怪乌乌格尔可以讲出这么标准的台湾话,都过了三年,还是记得当年学的几句单词。 「黑色天使、黑色天使!」 方波澄转头,看着孩子们,希望他们先学的英文单词可以是别的。 现在也没多馀时间做语言教学,在乌乌格尔翻译之下,让孩子们认得各种草药的功效,以及製作成药品需要的器具与步骤。 他们忙到很晚,方波澄把毛巾沾水,随便擦拭过身体后,走回村长给他准备的临时住处。 「你回来了!」 里格躺在住处地毯上,热情地看着他。 竟然会安排他们一起住,真是恶意十足。 不过方波澄还是能够理解,村长是希望里格做他24小时的护卫。 比起生命安全,贞洁危机好像更紧迫。 算了,随便。 「早点休息吧。」 方波澄放弃般地直接躺下,在仅占地3、4坪的住处,他们只能挨得很近。 到底是要面对里格,还是背对里格,实在很难选。 乾脆用守备力最低的姿势,平躺在里格的右侧。 里格不捨得闭眼地盯着他的侧脸看。 「你好漂亮。」 方波澄假装没听到里格的话,只皱了一个眉头。 他不能理解,到底是哪一点吸引到这个壮硕男人,而且他的年纪比起里格,整整大了一轮。 「你的味道好香。」 方波澄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犀利看向里格,带着些许怒气。 「你可以安静吗?」 面对他的怒火,里格红了脸,痴痴地看着他。 「你眼睛外圈的一圈虹膜,是黑棕色的,是我看过最美的顏色。」里格说。 为什要在战火连天下,忙得心力交瘁,还要听外国男人说这些性骚扰的话。 「东洋人的眼睛九成都长这样。」方波澄说。 「你…」 方波澄忽然牵起里格的手,打断了他的话。 「手借你用,作为交换,别再说话,好好睡觉。」 里格听话地点点头,情不自禁地吻了他的手,享受地舔着他指节间的每个关节处。 这其实已经牴触了方波澄严格的防疫原则,也只能这样,顶多早上起来洗一洗手,再喷一喷消毒酒精。 好吧,就算要用身体支付一小时一百美金的出勤费,也认了。 反正准备好随时沉睡的自己,身体贞洁也没有什么好珍惜的。 方波澄从一开始就注意到里格下半身的恐怖异变,不想理他,让他自己处理。 以医学角度,他可以理解这是难以避免的生理需求,尤其是在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的地方,要他忍着,也嫌过分了一点。 令方波澄意外的是,里格除了他的手,并未再越雷池一步。 珍惜地吻着他的手进入了美梦,笑得跟孩子一样。 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孩子。 可怜的孩子,在这残酷的环境中,只能找一个乾瘦男人作为自己的对象。 想到这里,方波澄笑了笑,也坠入了梦乡。 [第七章:二次袭击] 虽然里格是那个样子,不得不说很有用处。 在他带领下,村里的人很快地找到几个地下防空洞,整理一下就可以用。 跟村长一起,将村民分成了几组人,分配适合的工作。 药品的製作也陆续进行着。 方波澄担心的夜晚侍寝,最后只有进展到抱抱睡,就差没有唱摇篮曲而已。 跟他壮硕的身材不同,只是一个爱撒娇的男孩子。 方波澄隐隐感觉得出,里格的童年恐怕很不好过。 跟总是有闪电霹靂车跟皮卡丘陪伴的他,一定差距很大。 不管过去如何,他们现在在同个地方,就是生死与共的伙伴。 科拉、科拉、科拉! 村子外围设下的铁罐警报响起,敌袭来了。 「各组带队逃到避难区,这次不是演习!不是演习!」乌乌格尔分别用母语跟英文大声呼叫。 里格埋伏在村子里狙击敌军,方波澄则跟着乌乌格尔,带着孩子们的这一队,逃到指定的地下防空洞。 一到定位,确认好防空洞入口已确实反锁完成后,孩子们开始确认彼此。 最有效率的方式,就是让大孩子带小孩子,有少再向上回报,减少语言不通造成的沟通困难。 「黑色天使、黑色天使!」一个大孩子脸色铁青地拉着方波澄的袖子,他赶紧蹲下,面向孩子,并招手让乌乌格尔过来做翻译。 「呜…喔呜…喔…」 大孩子莫莫一时着急得连话都说不好,在方波澄引导、安抚下,慢慢地说出了那严重的事态。 「古鲁恩没有跟上来。」乌乌格尔翻译着,脸色也转青。 「先别紧张,刚刚的警报声这么大,我们都演习过几次,他一定知道要往这里赶来。」方波澄安慰乌乌格尔说。 「不行啊!那孩子、古鲁恩那孩子,一出生就听力障碍,刚才一定是在哪里贪玩了,才没发现大家都已经撤离避难!」乌乌格尔越说越担心。 「都是我、都是我,应该早点跟你说,要特别照顾那孩子!」 方波澄只能赶紧拍乌乌格尔的背,让他冷静下来。 时间太短,情况危急,谁能顾得到这么多? 要是责怪下来,他也有责任,自己是村子的医生,却没有察觉古鲁恩的残疾。 「乌乌格尔,冷静,你是村长,孩子们都要靠你。」 乌乌格尔转头看着也一同慌了手脚的孩子,回头,注视了方波澄沉稳的黑色双眸。 全场最冷静的就是他。 「不用担心,古鲁恩我会带他回来,莫莫知道他最后在那里对吧?」 「是知道…可是外面现在很危险啊,你不能出去!」乌格慌张地紧抓住他。 这时,方波澄却笑了。 温柔的笑容,不禁让乌乌格尔放松了手,着急的孩子们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不要紧,小心一点就行,外面还有里格守着,没事的。」 这是为什么,乌乌格尔明明就知道,这是多么虚偽的谎言。 里格就是因为只有一个人,所以才必须埋伏,才能设法制伏敌人。 他一个人,不可能顾的到村子的每个角落,而且,根本就不知道敌人有多少。 但是方波澄的冷静,却让他觉得无来由的安心。 真的是守护神,这个来自和平国家的男人,真的是黑色天使,真的是村子召唤来的救世主。 方波澄并没有心力察觉乌乌格尔对他的过度崇拜,转过头,眼神立即黯淡,转化为厌世面容。 没错,这并不是作为医生的慈悲大爱、善良热血。 只是,就算因此而死,也无所谓而已。 不过,就算要沉睡,也要等到古鲁恩安全再说。 否则,就没办法在阴间,拿这桩事来说嘴,增加他的好人好事分数。 方波澄小心地跑回村子,尽量在屋簷的阴影下行动。 药品室,莫莫说最后看到古鲁恩的地方。 跑了一段路,还没看到敌军,很好。 竖耳倾听,方波澄听到了孩子啜泣的声音,是古鲁恩。 古鲁恩在药品室的房门前,蹲在道路间哭泣。 方波澄马上跑到孩子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让孩子冷静,他也不知道任何一句村子的母语。 他只轻轻拍着古鲁恩的背,擦掉孩子的眼泪,试图让孩子放松下来。 孩子抬头面对他,一脸道歉地摇摇头。 不祥的预感。 「果然引『医生』出来了,杀死你,才能交差!」 方波澄抬头,是敌军,isis的成员,人数比上次的要多。 他目光看着他们,渐渐站起身,把古鲁恩推到自己背后,缓缓退后。 方波澄的手指感觉到古鲁恩颤抖的身体跟泪水。 医生、杀死、交差。 敌军的话让方波澄感到奇怪,杀死他不是为了做外交威胁吗? 跟他的医生身分有什么关係? 难道,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杀死村里的医生而来? 为什么? 「你们的目标是我?」方波澄试图与敌军沟通,边慢慢带着古鲁恩缓步退后。 「没错!」 敌人目测有七到十人,他身上只有备用口罩跟消毒喷雾。 「你们的目标只有我的话,就让孩子离开。」方波澄说。 敌军听了他的话,有点动摇,转头用阿拉伯文向左右同胞谈了几句话。 「好,让小孩离开。」 方波澄举起左手,投降的姿势,右手拍拍古鲁恩,推他,要他先跑去跟其他人会合。 即使他们之间没有对话,古鲁恩也理解了他的意思,孩子猛力摇头,颤抖着,拉他的衣角要他一起走。 方波澄没回头,果断地驱赶古鲁恩。 「啊啊啊!」 古鲁恩只能崩溃地发出几声叫,转头跑走。 碰! 一声枪响,让古鲁恩跌坐在地,方波澄转头,还好没打中孩子,子弹只落在孩子的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方波澄转回头,怒斥那些嗜血恶魔。 「改变主意了,这村子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蹦!蹦!蹦!蹦!蹦!蹦!蹦! 枪林弹雨撒下,方波澄衝去古鲁恩身边,用身体护住了孩子。 可恶,早该知道他们不是群能理性沟通的团伙。 古鲁恩,可怜的孩子,只能陪着自己一同沉睡了。 「啊…啊…」 听见古鲁恩小声的呼唤,方波澄再度睁开眼,不痛,奇怪? 地上映着巨大的影子。 难道? 方波澄猛转头,是里格,他竟然跑到他们面前,替他们挡了子弹。 「哈嘍?」 里格痛地跪了下来,竟然还硬是露出了个笑容,向他们打了声招呼。 地上淌流着他的血液,无情地染红了地板,依出血量判断,他的背部一定中了至少5、6枪。 要是伤到脊椎还是器官,在这里的医疗环境,必死无疑。 「跑来干嘛,你死了,村子的人都不能活啊!」方波澄着急地骂。 「你死了也一样啊!先跑去档子弹的,没资格唸我。」 里格竟然还有心情斗嘴,方波澄看的出来,他已经重伤到不能动了。 「果然有雇用佣兵,一下就引出来了,真够蠢!」 听到那群可恶的恶魔,竟然这样冷血的訕笑,方波澄怒不可抑。 而且还没戴口罩闯进来,本大爷辛苦设置的防疫空间都被你们污染了。 防疫? 「哈哈哈哈哈!」方波澄低头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 敌军无法理解,面对这穷途末路,这黑发黑瞳,身无任何装备的男人,到底在笑什么? 方波澄利索站了起身,一手将瀏海拨到脸后,一手拨掉了口罩,露出了让人发寒的笑容。 「笑什么、你笑什么?」敌军被他的诡异气场吓到,纷纷持枪瞄准他。 方波澄竟然没有丝毫退缩,仍是微笑着。 「唉?没办法…你们知道我是从中国哪里来的吗?」 面对方波澄的诡异问题,敌军不敢轻举妄动。 「伸手抱头!」 敌军威吓着,他竟然还是笑着。 方波澄轻轻地转了手腕,他什么时候手上拿了东西,那是什么? 那个小小的消毒喷雾,透过阳光闪痛了他们的眼。 「我是从武汉来的。」他面露冰冷。 武汉!? 方波澄露出邪恶的笑,让敌军异常恐惧。 他手上拿着的那是什么?那透明的容器罐是什么? 「看来我只能选择同归于尽了。」他说着。 方波澄把罐子对准了他们,歪头,露出了厌世的残酷面容。 忽然,弯腰,痛苦的暴咳了一阵。 「糟糕…咳!咳!…好像漏了一些出来。」方波澄痛苦地边咳边说。 这时敌军才发现,倒地的佣兵跟村子孩童都有戴口罩,而且还是完全密封脸型的标准配戴。 难道,整个村子的人都随时戴着口罩? 从这个武汉医生来之后? 「啊啊啊啊!」敌军发出了惨叫。 「是covid-19,罐子里的是covid-19病毒株!」 「生化武器!真的有生化武器!」 面对他们的臆测,方波澄再次露出邪恶的笑容。 「我们就一起死吧!」 框! 方波澄大力将消毒喷雾丢到地上,敌军们大惊失色,拔腿狂奔。 不一会儿,就跑得不见人影。 只剩地上摔碎的小塑胶瓶,跟四散的浓度75%酒精。 里格看着方波澄的背影,那男人身后,宛若张开了漆黑的翅膀。 他真的是守护神,是天使! 「你怎么样?」方波澄立刻转回头,查看里格的伤口。 他温热的手指触碰到自己肩膀的那一刻,里格才终于清醒,他不是天使,是人类,是跟他一样,有血有肉的人类。 方波澄赶紧从里格身上找到信号弹,对空发射。 碰! 「这样村子的人就会从防空洞出来了,里格,听的到我说话吗?维持意识,没问题,药品室就在旁边,现在就给你急救。」 方波澄立即反身,一手抓住他粗壮的手腕,绕在自己肩上,把里格扛在身上。 这个小小的身材,是怎么有办法把他撑起来的? 里格因为重伤,没办法多说一句话,方波澄身上的气味,却让他消退了肉体的剧痛。 怎么有人可以身兼强大、美丽跟温柔? 里格此时真的确定了,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方波澄,爱上了来自那和平、温暖国度的男人。 为痛苦的人们振翅高飞的黑色天使。 [第八章:治疗] 嘟嘟嘟。 沸水煮着方波澄的手术用具,他没间下来,立刻用剪刀将里格背后伤口上覆盖的衣物剪开。 「我要先用生理食盐水替你清洁伤口,会有些刺痛。」 方波澄说完后,立刻将事先调製好的溶液冲洗在里格背上。 「呜!」里格低呜了一声。 完全不是『有些刺痛』,是『超级刺痛』。 里格趴在染血的地毯上,偷偷转头看方波澄的表情。 那对待医疗专业,沉稳坚定的深黑眼眸,让里格红了脸,怎么会这般性感? 「怎么了?」方波澄注意到里格发红的后颈,担心是伤口过多出现的发炎症状。 他用手指碰触侧颈,替里格测量体温。 「我没事,只是觉得你好美。」里格害羞地说。 都伤成这样了,这熊孩子还在发什么情! 「拜託你正经一点!」 方波澄唸了他一句,却没发现这是反效果,他埋头痴痴傻笑。 「好,等一下才是重头戏,包你笑不出来。」 方波澄冷漠说了一句后,转头走向沸水中的刀具,关起火炉,隔着毛巾倒掉热水,用肥皂跟刷子,反覆清洁了双手。 他再度转头,确认了几项等一下会用到的药品,这些都已经摆到了里格身边。 在这里,要完全无菌真空是不可能的,只能将药品室密闭,减少人员配置。 他必须一个人完成手术。 方波澄拿起了手术刀,虽然等了几分鐘散热,还是相当烫手。 还拿得住。 「先说,麻醉药全是植物蒸馏提取的,药效比较弱,先给你咬着手帕,以免咬到舌头。」 说完后,方波澄把手帕塞到里格口里。 他这样霸道的样子,也很让里格迷恋。 再次确认伤口,令方波澄惊讶的是,子弹全部卡在他的背肌上,没有伤到内部器官跟骨头。 怎么有人能够把肌肉锻鍊到这样发达,就如鎧甲一般保护着他。 多亏如此,只要除去弹头,适度消毒,再缝合伤口。 术后照顾小心一些,是有机会完全痊癒的。 「我要注射麻醉药了。」 他提醒着里格,在伤口周边麻醉。 里格本来以为打麻醉后就不会那么痛了,却不知那男人竟然将针筒垂直地刺入肉里,妈咪,超痛! 「好,准备排除异物。」 里格视野的馀光看到他拿起手术刀,银色的光芒,映照着他冷冽的眼眸。 下意识咬紧了手帕,他真的没在开玩笑。 一刀利落地切下去。 「呜呜呜呜!」里格这大男人眼角飆出泪水。 真的有麻醉吗?你骗我、你骗我对不对? 方波澄另一手犀利地用镊子挖出弹头,里格都还没准备好,这痛楚的暴风就残暴袭来。 康。 弹头在玻璃碗内旋转,鏗鏘做声。 「接下来缝合。」他说。 方波澄双手利索地更换器具,一针一针仔细缝合,这步骤跟前面比起来,根本像小鱼亲吻。 『太好了,挺过来了,里格,你是男子汉!』 还在里格在心中对自己自我喊话之时,方波澄又快速将器具换回注射器。 「呜呜呜呜!?」 他注意到里格惊讶地鸣叫,露出了坏坏的笑容。 「疑?我没有说,这些步骤要重复六次吗?」 刚刚动作,只处理了其中一个弹孔,里格背部中了六枪。 『你没说!!!!!』里格只能在心中吶喊。 手术顺畅地进行着,到第三个弹孔时,痛觉逐渐麻痺。 里格看着方波澄,他迅速的双手动作,就像场华丽的舞蹈表演。 这就是方波澄的医术,在他专心的黑色眼瞳中,里格注意到那令人沉迷的黑棕色虹膜。 真的好美。 里格对他的满腹爱意,比麻醉更加强效,舒缓了疼痛。 满脑子只思考着,该如何做,才能让这美丽的天使,也爱上自己。 完成最后的消毒及包扎后,方波澄让里格趴在他的大腿上,餵他喝下植物提炼的口服消炎药。 方波澄身上温柔的气味舒缓了里格身上所有不适。 他情不自禁地抱紧了方波澄的腰,脸埋在他的大腿上撒娇。 「你不要随便乱动。」方波澄告诫着他,他却露出了幸福的傻笑。 「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好爱你!」里格跳针地说着。 找不出任何文字能叙述他现在的心情,他满腔的爱意。 方波澄低头看着他,不能理解这男人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面对着刚才尽情切他的肉、缝他的皮肤的男人,恨都来不及了,还爱咧? 到底有没有搞错? 「你知道吗?刚刚我差点误解,自己爱上的,真的是上帝指派的使者…你好美、真的好美,波澄,我的天使。」 方波澄有点惊讶,里格竟然叫了他的名字,这发音,对外国人来说,是非常麻烦、拗口的。 另外,他也莫名地心生烦躁。 为什么他雅思7.5的成绩,要用在解析这种美式土味情话,真是够了。 里格趴在他身上,幸福地傻傻笑着。 「笑屁。」方波澄又唸了他一句。 「我好幸福…遇见你,忽然让我觉得,其实上帝对我并不差。」 里格没想停下他黏腻的美式情话。 方波澄冷笑地哼了一声,打算继续对里格冷处理。 「波澄,我可以亲你吗?」 「不行。」 方波澄立即秒回,手轻轻附上里格的额头,确认他是否有出现异常的体温。 这温柔的医疗行为让里格再度深深地坠入爱河。 「我…」 「有人说过你是恋爱脑吗?」 方波澄立刻残酷打断里格再次的土味情话。 「没有,我想你是第一个…因为,我是第一次遇见天使。」 里格伸手握住了方波澄的右手,这时才察觉到他长了水泡的指尖。 这是因为他为了自己的手术,被滚烫的手术刀烧出的痕跡。 「谢谢你,为了我受伤。」里格说着。 忽然觉得好想哭,不捨得天使受伤的的心痛,竟然比身上的伤口要令他撕心裂肺。 他要变得更强大、更加无所不能,才能保护他真心深爱的天使。 里格却不知道,方波澄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 他心中不为人知的那块黑暗,比他的漆黑双眼,更加深沉。 [第九章:谜团] 方波澄睁开眼,太阳下山了,他竟然不小心睡着,还戴着口罩。 他才察觉,自己被里格抱着,头枕在里格壮硕的手臂上。 抬头,里格早已清醒,一直痴痴地看着他的睡顏。 「几点了?」 方波澄立刻机警弹开,确认了一下时间,从下午的手术完成后仅过了三、四个小时。 这男人竟然换上了新的黑色汗衫,还用这种姿势,是想痛死? 方波澄赶紧走到他背后,确认伤口是否有裂开,竟然连出血都没有。 有些奇怪。 照理说,手术完过没多久,麻醉刚退,应该会痛到打滚才对。 为什么里格还是那痴笑的傻脸。 「我已经好了!」他笑着说。 怎么可能? 方波澄再度走到他背后,抓住他汗衫的一角。 「背对我蹲下来,揭开衣服,我要确认伤口。」 里格被他霸道的命令萌得一脸血,听话地转过身,忽然要在他面前脱衣,整个人都害羞起来。 方波澄见里格像个小女生一样拖拖拉拉,哼了一声,直接压住他肩膀,抓住衣尾,乾脆地拉开汗衫,套在他的头上。 这样霸道又犀利的行动,让里格不由自主心跳加速。 方波澄对他,只是纯粹的医疗行为,这却在里格脑内妄想中,是爱人主动的求欢。 惨了,下半身开始有点失控。 方波澄没空理採,面对着里格的背后,也蹲了下来,仔细查看伤口。 非常诡异。 枪伤的创口皮肤竟然已经癒合,方波澄伸手触诊确认,不是表面癒合而已,是整个皮下组织都牢牢接合,到了可以拆线的地步。 怎么可能,这才3、4个小时! 「我之前受伤,只要等上一、两天就好了,几小时就痊癒,这是第一次。」里格害羞地说道。 这时,方波澄才仔细思考起来,他在治疗时就察觉到,这个男人的身体肌肉结实得异常,竟然连癒合能力也是这样怪物。 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趴下来,伤口可以拆线了。」 里格微微转头偷看他,露出痴汉笑,瞄准了他的大腿,想要趁机趴在他的身上,再次享受甜蜜膝枕。 方波澄却果断站起身,让里格直接重重摔在地毯上。 「你动作别太大!」 还被骂了。 但是里格还是幸福的痴痴笑。 方波澄不想理他,转身拿取手术工具跟消炎药后,再次跪下。 这次里格确定他不会再站起来,像猫咪那样直接趴上去,狂吸天使腹部的温柔气味。 方波澄受不了他这隻爱撒娇的大猫咪,反正不要给他乱动就好了。 他边拆着线,边仔细端详着里格异常的身体。 想起里格说过,他在这附近受训三年,军营就废弃了。 为什么废弃? 跟里格异常的身体相关? 从乌乌格尔跟里格的对话,可以推敲出乌乌格尔曾经照顾过他一段时间。 那是在军营废弃后,还是之前? 忽然想起isis的团伙说,要杀死医生,三年前的台湾人,也是因为这个身分被杀死的吗? 他们异常地害怕生化武器,为什么? 更何况,真的有人会因为他演的那齣彆脚戏逃走、撤退吗? 难道,他们早就怀疑,这里有什么异常? 所以村子才会被盯上,不仅仅是为了夺取生活物资? 敷上外用的消炎药后,他拉下里格的衣服,整理好后,拍拍里格的肩膀。 「好了,可以起来了。」 「不想…」里格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捨地攀在他身上。 喂喂喂,大哥,振作一点! 喀喀! 这时有人敲响了医药室的门。 「状况还好吗?医生,我先给你准备了吃的东西,里格可以吃点流质的东西吗?」 是乌乌格尔,真是神救援。 「可以,里格可以吃东西了,谢谢你!」 方波澄隔着门跟乌乌格尔喊话,低头瞪了里格一眼,让他只能乖乖听话。 「我想跟你亲亲。」里格可怜地向他要求。 方波澄转头,哼了一声。 「戴上口罩。」 方波澄把口袋中的备用口罩递给他,逕自走出医药室。 看着他纤细的背影,要是现在,直接拉住他,把他压倒在地上,纵情强吻。 扯开他的衣物,掰开他的双腿,在这里,狂烈地让他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依他们的身材差异,是做得到的。 就算做了,村里的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因为村子,还要靠他保护,不能保证不会再有新的敌人出现。 反正先拿到手,剩下的,再慢慢磨就好了。 但是这样的情节,只存在里格的脑内妄想中。 房门开啟,外头煮食的火光,随着夜风静静摇曳。 「里格,你可以走吗?」乌乌格尔看到站在方波澄身后的他,惊叹一声。 「这人皮粗肉厚,已经没大碍了。」方波澄说着。 乌乌格尔激动跑上前,上上下下地确认着里格。 奇蹟啊!神蹟啊! 躺着进去,活蹦乱跳出来。 真的是黑色天使、守护神、救世主! 乌乌格尔膜拜神明的眼神,让方波澄很难承受,希望他可以消停一下。 「您真的是天使之手、神之医术!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形容您!」 乌乌格尔感激地情绪让他一度哽咽,方波澄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使之手…吗? 这四个字刺痛了方波澄,他深黑的眼神坠入深渊,但也只有一瞬间。 他揭下口罩,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别说了,我饿惨了,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方波澄将口罩半折,收纳整齐在口袋中。 他的这眼神,只有里格注意到。 他躲藏在开心玩闹的村民中,温柔的笑容不知怎么地,让里格心痛。 这样医术高明的他,在他安全的母国,绝对是万受宠爱、名利双收的高等人材。 为什么要来这里,坠落在烽火连天,连明天都不确定是否活着的地区。 到底有多么幸运,上帝对自己是多么怜爱。 才能够在这里,认识、并爱上这位美丽的天使。 黑色的瞳孔,映照着火光闪动,让里格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到了天国。 温柔的声调、柔软的身体、机灵的应对。 方波澄,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造物者圣洁的礼讚,而到底是何德何能,自己的身影能映照在他的澄澈双眼。 「发什么呆,快来吃啊,来这里第一次看到红肉,真的是丰收!」 方波澄边讚美着努力狩猎的村民,边向里格招手。 他好美、真的好美。 里格呆呆地向他走去,全身细胞、甚至灵魂,都被他吸引过去。 美丽的他,心中到底藏着什么谜团。 能否全由自己吞嚥、咬碎,让他的天使能够露出发自内心的快乐。 那样的笑容,一定是全地球,甚至,千亿年的宇宙、银河都找不到。 最光辉璀璨的宝石。 [第十章:检查] 村人们整理着破败的空屋,这次的激烈攻击让他们元气大伤。 散播病毒的假消息不知道能撑多久 要不是里格刚好倒在囤放村内所有物资的药品室,他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数。 方波澄仔细回想昨天发生的事。 在里格受伤的时候,他本来还在担心会失血过多,如何紧急止血、是否需要输血的问题。 但是这男人,却在短时间内自行止血,为什么? 转头,方波澄不经意与里格痴痴望着他的眼神交会。 所以谜底都在里格受训的那三年,与台湾人来的那时候只差了一年。 或许里格有见过那个台湾人,知道那孩子被杀死的真正原因。 方波澄又看了里格一眼,他惊地满脸通红,让方波澄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要偷懒,快去巡逻!」方波澄向他喊了一声。 「遵…遵命!」 那男人终于转身跑走。 方波澄决定去问村长,乌乌格尔。 他一定也有察觉到,里格身体的异常。 乌乌格尔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问,房内整洁整齐,准备好宜人的花草茶。 「你说,之前曾照顾过里格吧?」方波澄直接问。 「对那时候美军在村子附近驻扎基地,军人与医疗人员出入,偶尔会跟村人交换物资。」乌乌格尔回忆说着。 「不知道为何,美军只待了三年,撤离地也相当急促,注意到时,就已经没人了…我也是这个时候遇到里格。」 方波澄专心地听着乌乌格尔述说,面前的那杯花草茶,都已经冷掉。 「里格那时17、18岁,如同野兽般戒备,但是因为全身是伤,一到村子,就昏睡过去…我收留他,在悉心照料下,才逐渐痊癒。」 「痊癒?那时村子里有医生吗?」方波澄问。 「没有,只用药草做了消毒跟包扎…里格比一般人有更强韧的自癒能力。」 那根本不是乌乌格尔所说的那种程度,里格也说过,昨天是他第一次只花几小时就恢復伤口。 难道昨天符合了什么条件,强化了他的自癒能力? 不,在那之前,里格为什么会有这样异于常人强健的体魄、怪物般的回復能力? 「之前的那位医生也问过里格的事。」乌乌格尔忽然说。 「他见过里格?」方波澄问。 「没有,他是从村子的日志,跟后山的洞窟发现的…据他所说,洞窟还有美军留下的东西。」 「洞窟…」方波澄喃喃的覆述。 那里大概就隐藏着里格的秘密。 「如果您想过去洞窟,一定要找里格同行。除了地势险峻外,也越来越多isis的成员会在那里出没。」乌乌格尔说。 这下子事情更复杂了。 洞窟、美军、里格、重伤、身体能力、isis、医生、生化武器、三年前。 三年前的台湾人一定发现了什么,偏偏他的纪录都已经被销毁。 为什么? 撤离…销毁…灭口… 方波澄低头沉思,或许他们的敌人不只有isis。 他的心中浮现了一个猜测,目前还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他的想法,他并不打算说。 至于洞窟,暂时他也不打算去。 跟一个迷恋自己的男人单独去洞窟,想想都可怕。 方波澄走出了村长室,独自前往医药室清点物资,才治疗一个人,就消耗得所剩无几。 他刚来的时候,村子里就已经有不少伤患。 他从台湾带来的医材,那时候就已经不够用,部分是用村子里的草药。 从敌军身上搜刮来的东西几乎是食物。 要跟塔塔求助吗? 方波澄看着卫星电话与无线摄影机。 虽然当时撞了一下,还能录影跟重播,目前只用在製作药物的步骤录影上。 方波澄早就知道,他一个人不可能做到什么。 他还想做什么,有意义吗? 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沉睡,还要把别人牵扯进来吗? 忽然一个巨大影子,遮蔽住方波澄的视野。 急转头,是里格。 方波澄的黑色眼瞳,直直看着那高大的男人。 他越来越感受到自己岌岌可危的贞操危机,里格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浓烈。 「来的刚好,坐下,我看一下你的伤口。」 方波澄仍是保持冷静,他们有很多无可避免的独处时间,不需要像小女生一样大惊小怪。 里格听话的反坐在木椅上,脱下军用外套,让方波澄拨起他背后的黑色汗衫。 诊疗之中,他们没有多说话。 再度仔细检查这男人的背,除了上次的枪伤,还有很多其他大大小小蜿蜒着的疤痕。 就算是佣兵,伤口也异常的多,很多伤痕延伸到前侧。 虽然方波澄很想详细调查,但是要里格在自己面前脱光衣服,危险的恐怕是自己,还是算了。 一条条疤痕中,叙述着里格痛苦的过去、残酷的童年。 很多伤疤几乎致命,他竟然能活到现在。 这些伤痕说是浴血奋战,更像是在作测试,测试着他身体机能的耐受度。 那三年,对里格来说,是怎样的地狱? 美军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isis又知道些什么? 「我的伤口怎么了吗?」里格问。 他的问句打断了方波澄的沉思。 「你说,你在这里从军三年,在我看来…不是训练吧?你是不是被迫接受什么…秘密试验?」 他问着,连自己也觉得可笑,就像美国队长的故事就在他眼前发生一样。 里格背对着方波澄,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一天,听闻军方在贫民窟徵兵的消息,许多人报名,他们拣选严格,我因为体格不差,才被选中,来到这里。」 方波澄边听着,边在他的背后进行触诊,确认他肌肉的癒合状况是否正常。 他稍微冰冷的指尖,温柔得让里格心动,就算他现在要把自己给解剖,或许也会麻痺地答应。 「来了之后,才知道是军方的士兵改造计画,没人能离开,只能像实验动物那样…任人宰割。」 方波澄虽然也有听闻美国的贫富差距大,但是,也想不到会有这样非人道的实验在暗地中蠢动。 七年前,内战还刚开始,要是谁死去,在战地中,也会被合理化。 「还有其他跟你一样的士兵吗?」方波澄问。 「都死掉了,我是倖存者…然后,军方察觉,这是他们不能掌控的技术,打算…」 「知道了,可以不用说了。」 后面的剧情,就算里格没说,方波澄也猜得出来。 isis大概猜到美军在这里做什么,也想知道这个技术,同时也恐惧。 方波澄把里格的汗衫再度拉下来,遮蔽住他度过的残破歷史。 「枪伤已经全部痊癒,不用再包扎上药了。」方波澄淡然的说。 他转身走离的那刻,里格抓住了他的手。 「我是怪物吗?」 里格翠绿的双眼颤动着,与他强壮的体格不同,他的心灵一直备受煎熬。 方波澄静静看着他,让里格感觉自己深陷于天使如黑洞的目光之中。 明明在喜欢的人面前,这样脆弱的问题,很丢脸。 很神奇,光是这样简短几句对话,好像童年的痛楚,都被这个人温柔的抚平。 从未向任何人述说的过去。 「大概吧,那就是你的武器。」方波澄微微一笑。 里格放大了瞳孔,目不转睛,即使隔着口罩,他也辨识得出来。 就是这个微笑。 当时在狙击枪的视野中,看见被绑住的他的笑容,洒脱捨弃世界的笑。 震撼了里格,给了一直活在怨懟中的他,狠狠一巴掌。 深藏在里格心中对世界的怨恨,对自己倖存的厌恶,在看到方波澄笑容的瞬间。 消失了、吞噬了、咬碎了。 在他深邃的黑色中,地狱般的绝望中,好像对自己冷笑着。 『这有什么?』 没错,在遇见方波澄的那瞬间。 他的人生即刻毁灭重写。 留存在心中的,只剩满满的爱。 太多了,多到把所有的负面与黑暗全都挤出去。 你就是世界,就是我的一切。 「给我抽血检查吧,你的体内一定有更多秘密。」 方波澄转了转自己被里格抓住的手臂,让里格的手肘展开在他面前。 他熟练的动作,马上在里格健壮的手臂上找到合适的抽血点。 里格立即用另一隻手抓住方波澄的手背,灼热的体温,让方波澄不得不再度正眼面对他。 「要抽血可以,有条件。」里格说。 「什么条件?」方波澄问。 「吻我,我要你的吻。」里格沉迷地看着他。 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方波澄对里格的请求感到万分荒谬,再次不能理解,顶着平庸的面容、乾瘦的身材、无趣的发色瞳色。 自己到底是哪一点吸引到他? 爱,在这枪林弹雨的国家之中。 渺小的让人发笑。 方波澄再次露出笑容,即使是带着些许睥睨的神情,也让里格心动不已。 [第十一章:接吻] 「可以。」 方波澄爽快的答应让里格心跳加速。 抽血检查,不是因为任何医疗所需,单纯就是自己想要研究而已。 里格提出要求,也不算太过份。 就只是亲吻,那也没什么。 方波澄面对着里格,拉下自己的口罩,他的口罩,只暂时把它们搁在下巴。 速战速决。 他走近里格,脸慢慢靠上去。 「你太高了。」 方波澄抱怨一声,双手搭上里格宽广的肩膀,一脚膝盖搁在里格的双腿之间的木椅上,一脚留在地面踮起脚尖,非得如此,距离才足够。 整个空气中,只剩下里格强烈的心跳声。 这男人急促的炙热喘息喷在方波澄的鼻头,感觉有够诡异。 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人接吻,更何况对象还是男人。 没什么好抱怨的,反正闭上眼睛,还不都一样。 两人的双唇轻轻覆上,啊,没先喝水,嘴有点乾。 好,打完收工。 就在方波澄准备离开结束的时候,这男人竟忽然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猛力的压住他的头。 方波澄震惊地张开双眼,在仅几公分的距离中,看见了那男人燃着情慾的翠绿眼眸。 糟糕了。 还在他来不及挣脱,里格激烈地吸住了他的双唇,揽住腰间的手,开始不规则滑动,纤瘦身躯的微妙平衡被打乱,重心后倾。 里格顺势后倒,护着方波澄的头,将他压倒在铺着地毯的地上。 忘情地吸吮没有因此而停止,更加地深入,让唾液恣意地淌流。 根本停止不了。 怎么有人的口里,可以这般香甜,他身体的气味让里格克制不住自己。 舌头激烈交缠,衣物的阻隔显得碍眼,他粗壮的手掌贪婪地探入方波澄的衬衫内里,那里面还有一层白色汗衫。 肌肤,我要摸他那白皙的美丽肌肤。 「呜…」 方波澄无法换气的呜咽声,让里格更加兴奋,身体不客气的激烈相触,更加的失控。 口罩已经浸染了彼此的口水,方波澄抵在他胸口反抗的手也无力地逐渐滑开。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更多。 就在里格的手指打算要攻入他绝对领域的那瞬间。 方波澄解除了所有防御。 他的不抵抗,唤醒了里格所有理智,里格赶紧松开他。 方波澄的头枕在里格的手掌上,空灵的眼神望着他,嘴唇被他吻得发肿。 好性感。 「我刚才想了一下,应该要先通知送检单位,确认时间之后再抽血。」他说。 方波澄轻轻推开里格愣住的胸膛,自己爬了起来。 他再度将被拉开的衬衫扎回去裤管,简单整理了一下,拍拍身上的灰尘。 「我要抽500cc,应该可以吧?」 方波澄转头,笑了一笑,这表情让里格无地自容。 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想要玷污发誓要珍惜、保护的美丽天使,怎么这么可耻! 看向里格满脸反省的神情,方波澄摀嘴噗哧一笑。 本来想拉起口罩,却发现它早已吸满了唾液,神情转为不爽。 拉下了口罩,将之丢弃在垃圾桶,前进一步,弯腰,将里格脸上也接满口水的口罩扒下。 他从口袋抽出备用口罩,递给还愣在原地的里格。 「口罩很珍贵,别浪费。」 里格乖乖接过了方波澄给的口罩,方波澄再度站直身子,戴上了新口罩。 「我…」 方波澄给里格的眼神,阻断了他的道歉。 那是个极度无所谓的神情,就算刚才,没有临时煞车,就这样侵犯了他。 方波澄或许也会是一样的态度。 里格感觉到,自己的迷恋,一丝一毫没有传递到他的心中,他根本就不想理会。 不对,还有什么脸说爱。 这种已经可以说是强暴的行为,还想要用爱去包装? 太荒谬了,自己实在太可笑了。 回想起他的气味、他柔软的唇、他滑嫩的肌肤。 克制不住啊,这怎么能克制得住? 里格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可是却没办法真心为这件事后悔。 这宛若置身天国的体验。 或许自己会再犯错,到时候,还有办法再紧急拉上手煞车吗? 不想伤害自己深爱的天使,里格用力捶打着还发肿着的下身。 忍住、忍住、忍住。 在他说可以之前,不能随便触碰他。 里格在心中给自己上了千百道枷锁,很害怕,自己再度伤害他的天使。 很害怕,真的伤害了之后。 他还是会微笑着,湿润着澄澈的深黑眼眸,对自己说。 『没关係,这没什么。』 这绝对是比起千刀万剐,更让他痛彻心扉的严厉惩罚。 [第十二章:电话] 方波澄拿着卫星电话独自走回了房间。 这个时候,他才全身发软,跪坐在空无一物的墙壁夹角边。 刚才硬是故作镇定,差遣里格陪同孩子们到后山摘採草药,事实上只是想把他支开,那又有什么用? 到了晚上,也还是要一起待在这狭窄的空屋里。 然后,要跟村长哭诉自己差点被侵犯吗? 方波澄悲惨的笑了一笑,早就知道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预感自己会失身。 只是他以为自己可以更冷静、更无所谓,因为他就是活该受这种对待。 心神越是痛苦,灵魂越是折磨,他才越感到安心。 更何况,对方可是小他整整一轮的年轻人,再怎么说,吃亏的都是对方吧? 回想起刚才的意外,果然,犯错的是自己。 里格都已经这么明白的向自己表示心意,做出这种像是在勾引他的行为,谁不会暴走? 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是在施捨吗? 因为觉得这个孩子实在可怜,童年承受着世界的恶意,还爱上一个只想寻死的厌世男人。 里格会喜欢上自己,只是他对自己还不够了解,只是在这里无从选择。 对西方人而言,东方人可能就是有这种神祕的魅力。 「什么天使,真的是让人发笑。」方波澄喃喃地说。 终于冷静了一点,他安静地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看身边的地毯与棉被,还是早一点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再度发生一样的事,就坦然接受,可以不用害怕、费力挣扎,还是思考什么让他冷静下来的台词。 不用感觉委屈,还是羞耻,这又没什么。 方波澄笑了笑,只希望要是真的发生了,场地选好一点,别太用力,最后,他可以不用太过自责。 在里格这样年轻气盛的年纪,适当发洩一下,也是有益身体健康。 方波澄甩甩自己的头,决定忘记刚才发生的事情,继续用一样的态度对待里格。 现在的首要之务,是物资问题。 不用再顾虑塔塔担心的问题,自己的行踪早已暴露,以电话被追踪,也不要紧为前提,就只能打给那个人。 嘟嘟。 算算时差,他应该在医院餐厅吃饭。 「喂,谁啊?」 「是我,方波澄,学长现在方便说话吗?」 康康! 古道河手上的筷子滑落地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波澄,你还活着!?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好久没有用中文对话,还是熟悉的台式浮夸口音,让方波澄第一次有还活在人世的实感。 「靠靠靠靠~北!看到你上国际头条,我都要哭了!干!到底为什么被isis抓住啦!」 「这说来话长,没时间跟学长叙旧,有事要拜託你。」 方波澄直接开门见山,虽然古道河有如山的问题想问,但他也不是不知道学弟的个性,如果想说,自然会说。 「好,什么事?」 「我想你也从新闻知道埃劳乌村的状况,这里物资匱乏,另外,有包血液要送给你化验。」方波澄说。 「对啦,无国界医生说你跑到什么村子去搜救,靠,google地图根本找不到,我还怀疑他骗我!」 听古道河的抱怨,方波澄感到奇怪。 塔塔说过,无国界医生只能帮村子找记者报导现况,上次他的新闻上直播的话,应该至少会有几条报导,重新挖出三年前也有台湾人被炸死的事件,也不奇怪。 为什么没有,甚至找不到埃劳乌村的位置? 「这里三年前也有一个台湾人来,应该有相关报导吧?」方波澄问。 「关注国际新闻的自媒体有报,网路有三年前的爆炸影片连结,但是没有提什么村子…厚,你到底在哪边啦!」古道河疯狂抱怨。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不然你就反侦察卫星电话的gps信号算了。」 「靠!」 古道河只能骂出一声表示愤怒,干嘛跑到国外卖命,待在台湾帮政商名流治病,赚赚肥油钱不好吗? 「好啦,你晚上再打给我,我找老婆想办法。」古道河说。 「好久不见大嫂,她还好吗?」 「靠北,都不先关心我!你绝对是想念她用电锅做的古早味蛋糕对吧?」 「哈哈哈。」 打给古道河的原因,除了是信任的学长之外,他老婆娘家是政治世家。 学长则是出生白袍世家,当年他结婚就是全台两大世家,医政联姻。 根据古道河所说,他是为了改善台湾病态的医疗环境,勉为其难地配合长辈安排。 就是爱打嘴砲,当年实习在医院,所有学弟都帮他想过把妹招数,婚姻生活非常美满,女儿也在上幼稚园了。 「学长,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要麻烦你冒险过来一趟。」 趁现在isis还误解村子是重度疫区,应该暂时不会有恐怖攻击。 「安啦,老婆威能,直升机随便都能搞来一台,我就装成疫情期间还硬要国外旅游的机车土豪,装作搞丢一堆医材,就不会有什么外交问题了。」古道河开玩笑地说。 「只要记得回国要隔离十四天就好。」 「靠!啊你说有血液要化验,是有疫情吗?」古道河问。 「没有,有别的问题,电话不方便说。」 听他这么讲,古道河也不再问了,能接到这通电话,已经觉得很欣慰。 毕竟,方波澄就是不会主动求救的人。 他就是不懂的依靠别人,老是把苦往肚里吞,才让人替他担心。 至少在危急时刻,还知道要找学长帮忙。 因为电池有限,最后方波澄快速念了一串需要的物资,便结束了通话。 没想到,还是把学长扯进来了。 自己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方波澄越来越模糊自己本来的目的。 这样拼命的挣扎,是又燃起了生存的慾望吗? 不,只是不捨得让村子的大家跟他一起陪葬罢了。 [第十三章:水饺] 在物资送到之前,方波澄只能让村子里的大家继续收集药草,以备不时之需。 因为上次的意外,里格变的莫名安分,连晚上的抱抱睡也停止了。 没有人来烦他,也落得轻松。 现在的安寧,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寧静,方波澄还是无法轻易放下戒心。 每日早上的村民巡诊结束之后,他走到村长室,想商讨一下后续的对策。 乌乌格尔站在房内,低头烦恼着什么。 「怎么了?」方波澄问。 乌乌格尔转头看向他,忧虑地说道。 「村子暂时安全之后,才注意到有一件必须赶紧解决的事。」他说。 「是什么?」方波澄也跟着紧张起来。 「孩子挑食的问题。」 「咦?」 方波澄也有发现,因为麵粉价格飆涨,村子只能栽种马铃薯为食。 蛋白质来源就是钓鱼或猎捕山林动物,蔬菜来源是摘採野菇、野果。 因为缺乏料理油,多是水煮或烤食。 暂时没人来抢夺物资,孩子们终于得以温饱,但是一样的东西,单一的料理方法,也会吃腻。 「虽然这算是奢侈的烦恼,很多地方连一餐都吃不得…还是希望想想让孩子能吃的开心的办法。」乌乌格尔说。 从上次跟学长的通话,方波澄也开始有点想念台湾的料理。 他的母国,也说的上是美食之都,不过在这里,有得吃就该感谢上苍了。 说到食物,上次从isis身上有搜刮到一些食材。 方波澄走到药品室检查存货,就是一些麵粉跟香料。 他想到了一个不错的点子。 「波澄,还有什么事情要帮忙的吗?」 里格跟着採药草的孩子们回到村子,看来人手都回来了。 「把手洗乾净,我们一起来做中餐吧。」 方波澄对他们笑着,伸出手,里格开心地想伸手去牵,却被身高矮小的孩子们拔得头筹,左右手都被佔走位置。 他的这句话,或许是对孩子们说的吧,自己只是强暴未遂犯,根本没资格再待在天使身边。 「里格,还呆着干嘛,我们需要壮丁帮忙。」 方波澄转头叫他,里格忘记了,孩子们听不懂英文,这是对他说的。 好心动。 为什么这个人,随便一个举手投足,都让他心跳加速。 「你就负责把这些捣碎。」 方波澄递给里格一个大木桩,木桶里装着数个熟透的马铃薯。 孩子们洗完手,消毒之后,分类着几株可食用的花草。 『就我最累?』 里格在心中偷偷抱怨,但是又掩不住心头的喜悦,因为方波澄就站在他旁边处理野菇、野菜。 多彩的食材,在他手里切碎,被他温柔地分盘,里格忽然有些忌妒那些食物。 村民们送来剁碎的鱼肉泥后,方波澄将之混入方才切碎的蔬菜,用香料及盐巴调味,好像一场华丽的魔术秀。 不仅里格,村民们也看呆了。 「大家别停下手中的动作啊!」方波澄催促道。 动作必须要快,不然鱼肉放太久,就不够新鲜了。 等到里格捣碎好放凉的马铃薯之后,方波澄放入麵粉分成三份,分别放入花草煮出的粉红、淡紫、绿色的汁液,将之搓揉成团,还好麵粉量还足够。 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三堆漂亮顏色的麵团,看起来就相当美味。 「大家赶紧动起来,捏起部分麵团桿平后,包入馅料,下水煮就完成了。」方波澄说。 乌乌格尔跟着翻译,指导村民们作业,大家都相当开心。 「笑一个!」 乌乌格尔竟然拿着曾经直播炸弹倒数的摄影机拍摄他的料理实况,真的是让人百感交集。 「要我怎么笑?」方波澄回他,转头看着一一下锅的漂亮饺子,笑了一笑。 漂亮的顏色,有助于增进食慾,只不过味道不敢保证就是了。 可惜没有酱油跟香油的黄金组合,不然应该会更好吃。 「医生,没想到您也是料理之神!」乌乌格尔讚叹道。 「太夸张了,只是顏色好看而已。」方波澄说。 熟透的饺子一个个浮上水面,乌乌格尔跟方波澄忙着分发食物,孩子们呼去热气之后,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里格也拿到了一碗,不知怎么地,捨不得吃,他转头偷看那美丽天使的侧脸。 他呼气,轻轻地把水饺含进嘴中,温柔地咀嚼。 里格想起了那个吻,满面通红,无法移开目光。 明明告诉自己,不能再对天使抱持着非分之想,不能再妄想把他揽进怀中。 没办法克制,这份深情,早就收不回来。 方波澄的黑色发丝、眉毛的形状、白皙的肤色、嘴唇,所有的组成他的细胞,都好美丽。 里格呆呆地吞下水饺,咬开那一刻,淡水鱼的鲜甜混着蔬菜的清香沁入鼻头。 调味适当的香料与咸味,震盪着他的味蕾。 带着微微花香的q弹麵皮,在他口中弹着美味的交响乐。 为什么,越是认识他,发现的优点只增不减。 方波澄,这个人难道没有缺点吗? 硬是想在他身上找出缺点,就算用尽气力,也找不到一个。 他是天使,是完美的天使,他的双手,不仅治疗了人们身体的伤痛,也治癒了人们因为战事疲惫的肠胃。 怪物般的自己配得上他吗? 根本连站在他身边,身影映照在他的双眼,都是上天给的仁慈与恩惠。 自己竟然一度贪婪享用他柔软的唇,抚摸他柔嫩的肌肤。 如果还能够再一次,要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你怎么在发呆,是不好吃吗?」 方波澄竟然站在自己的面前,黑色的澄澈双眼,好像宝石。 「是太好吃了,深受感动。」里格呆呆地说。 「你太夸张了,我觉得有种怪草味,勉强还能吃。」方波澄说。 他转头看着吃饱午睡的孩子们,这份目光好温柔。 里格知道他不应该动佔有天使的心思,但是这一瞬间,好想跟他求婚。 要是能够跟眼前的这个人结婚,那会有多幸福。 一定每一天都会宛如置身天国。 里格没有勇气说出口,他们的距离好远,远到让他哭泣。 到底该怎么做,这个人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成为恋人,最终,成为永不分离的伴侣。 可不可以给我这个机会,求求你,给我一个彼此相爱的可能。 但是现在,里格连询问是否能牵他的手,都不敢。 [第十四章:学长] 算算时间,时间差不多了。 抽血的时候,里格一点怨言都没有,这个男人最近都怪怪的。 以前满口都是性骚扰的美式土味情话,现在却安静得可怜。 难道还在为那件事自责吗? 太夸张了,又没有跟他生气。 方波澄懒得顾虑这大孩子的心情,都长这么大隻,不需要他去悉心照顾。 啪啪啪啪。 直升机来了。 方波澄拿着血袋,赶紧跑出医药室,直升机缓缓的降落在村落旁的空地。 村民们也跑出来一探究竟,里格随他身后跟了上来。 机呀… 机门敞开,另一个黑发黑眼的男子出现。 「方~波~澄!想死你了,靠~靠~靠~北!」 那人就是古道河。 「学长,你好烦。」方波澄露出笑,那是里格没看过的笑容。 很怀念、安心的表情。 强烈的酸楚积压在里格心中,他们说着,他不认识的母国的语言。 古道河注意到方波澄身后那高大的男人。 「喔喔喔,你就是救了我学弟的人。」 古道河走向里格,伸出手表示友善,他说什么里格不懂,觉得这男人是在跟他示威,狠狠握紧了他的手,相当大力。 「厚厚厚,好有力,讚讚讚!」古道河完全不知道里格这么做的用意。 看他们耍白痴,方波澄噗哧一笑。 「里格,这是我以前工作医院的学长,古道河。」 方波澄将手轻轻覆在里格手背,这才让里格松开古道河的手。 全都是因为天使的表情好温柔,让他心动。 「唉呦唉呦,有人煞到你嘍?讲英文很sexy喔!」古道河一脸屁孩,方波澄根本不想理他。 「学长,这就拜託你了。」方波澄把血袋交给古道河,他马上将之放进冷藏箱。 「这就是电话没办法说的事?」古道河终于正经了一点。 「对,我猜这里有的秘密,连无国界医生也无法处理。」方波澄说。 「怎么说?」古道河问。 「美军过去在这附近进行秘密研究,可能用某些办法在隐瞒着村子的存在,isis也想知道这个秘密,在这里的医生才会被盯上。」 「靠,那你不就很危险。」古道河骂了一声。 他丝毫没怀疑方波澄说的话。 「里格会保护我。」方波澄转头看了一眼里格,里格满面通红。 古道河看了看他们的互动,比起在台湾,方波澄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反正现在,就算拉他回国也没用。 「那有找到什么证据吗?」古道河问。 方波澄叹了口气。 「都还只是我的猜测,如果有发现什么,会再电话联络。」 方波澄指向冷藏箱,沉下了脸色。 「检验结果再电话通知,请别洩漏出去。」方波澄说。 「好啦,不然,有什么影片吗?」古道河伸手问。 「什么影片?」方波澄问。 「啊就真的有这个村子的证明啊,说不定之后会有用。」 方波澄想起乌乌格尔拍的水饺实况,转头让里格帮忙去医药室把摄影机拿来。 刚开始,里格很忌妒古道河。 很不爽他们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残酷地提醒着,方波澄跟自己来自不同国家。 总有一天,他们会分离,各自回到自己成长的土地。 在这里相遇,只是场美丽的奇蹟。 本来憎恨着语言的隔阂,却又深深着迷着方波澄说着母语的口音。 他说英语的声调,温柔又优雅,如同天使般遥远、高冷又美丽。 他说中文的口音,则是带着海岛独特的温暖,就像为了亲近眾生,天使收起翅膀,降落世间。 好喜欢他的台湾腔,是天籟,光听他说话,自己就要幸福地升天。 「谢谢。」方波澄拿走里格手中的摄影机。 好失望。 对着自己,他从来不会说中文。 之后方波澄又跟古道河交代了几句事情,村民开始协助将医材卸货。 里格无神地帮忙着。 啪啪啪啪。 直升机飞离。 方波澄一个个清点着物资,里格指呆呆站在他的身后。 「波澄…」 他转头,看向那男人心碎的神情,叹了口气,走上前。 「你到底是怎么了?」方波澄问着。 「我…」 方波澄抬头看向里格。 看着方波澄担心的神情,里格是清楚的,那是他身为医生,对待他的医疗处置。 里格清楚,方波澄就只是把他看作自己的病患,一个需要照顾的大孩子。 他们的年龄、性别、身分、国籍都是如此遥远。 方波澄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治疗伤者,他根本没有要跟任何人谈恋爱的打算。 要他爱上自己,根本是天方夜谭。 铃铃铃铃! 方波澄转头,发出声音的是卫星电话。 是谁打的,还有谁会知道这支电话? 他小心的接起电话,里格也陪同在旁边。 「喂?」 「方医师吗?」 这个声音,是塔塔。 「我是。」方波澄回。 「还好你还活着!」塔塔大大地松了口气,他的声音相当懺抖。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还没等方波澄开口。 「快离开埃劳乌村!越远越好!」塔塔急地大叫。 「怎么回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美军收到埃劳乌村疫情失控的消息,打算直接炸毁整个村子,阻止扩散。」 「怎么可能,这可是别人的国家啊!」方波澄简直不敢相信。 「当地政府也同意,他们怕病毒扩散到首都…说是这样说,真正的目的是村子附近的isis,找到藉口动用大型武力。」塔塔说着。 方波澄完全不这么认为。 或许美军早就想这么做,为了掩盖当年的秘密实验。 这时方波澄查觉到异常,为什么isis会知道他在这里,他们的目的是医生。 三年前被杀的台湾人、找不到的地图、通讯困难的环境、不被报导的村子。 当年那个台湾人,向无国界医生求助,却遭到灭口。 可以猜想得到,不仅无国界医生,isis内部也有美军的卧底。 大概是来自台湾的直升机刺激他们动作了… 这次是轰炸吗? 新闻大概连报也不会播报吧。 「有确定是何时吗?」方波澄问。 「不知道、不知道啊!快逃就是了!」 掛上了电话,没想到塔塔还惦记着他。 方波澄一下子沮丧下来,就算要逃,也不知道要逃去哪里。 是他的决定害了村子吗? 「怎么了?」里格伸手碰触了他的肩,他抬起头看着里格。 真的很不公平。 难道他们就该这样被残酷的捨弃? 「里格,陪我去一个地方。」方波澄说。 「去哪里?」 里格着迷于他清澈的目光。 「有着美军残骸的洞窟…他们打算轰炸这里,我必须找到证据。」 里格翠绿的双眸微微一颤。 「对你来说,那里恐怕不好过,但是,只能去一趟…里格,你愿意吗?」方波澄问着。 他黑色的眼眸好美,强烈的慾望再度佔据了里格的心。 里格的理智知道,方波澄不管做什么,都是出自天使的慈悲与善良。 「好。」 里格的声音颤抖着,恐惧着自己现在的状态。 好想把他一口吞入肚中,让他不能再飞翔,只能困在自己体内。 不行、不可以。 里格拼命对抗着自己心中黑暗的佔有欲。 在阴暗寒冷的洞窟中,自己到底会对方波澄做出什么事。 他不知道。 能不能克制住、能不能紧急煞车。 里格没自信,绝望地没有自信。 走在瘦小的他身后,好喜欢他,这份爱恋,对他而言却只是负累。 方波澄的行动,都是为了村子,为了痛苦的眾生。 而自己却满脑子只想抱紧他、亲吻他、佔有他。 反正,或许今天之后,他们都会在这个世界消逝,为什么不能自私一次? 不能背叛他的信任,绝对不行。 里格深深地吸一口气,拼命地内心喊话。 这是任务,他身为佣兵,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任务。 赌上性命,保护村子的守护神,黑色天使。 任何伤害他的人,就是死刑。 即使那个人,就是自己。 [第十五章:洞窟] 走进洞窟,里面阴暗崎嶇,方波澄开啟手电筒,两人只能用这微弱的光线前行。 「啊!」 一不注意,方波澄滑了一下,在后头的里格一手揽住他的腰,避免他跌倒。 「我走前面吧。」 里格接过手电筒,顺手牵起了方波澄的手,走在黑暗中。 不知怎么回事,方波澄觉得里格变得有点成熟、冷静,跟平常都不一样。 里格的掌心很热,方波澄不经意地碰到他的脉搏,他的心跳有点快。 到底是因为牵他的手,还是平常就是这样,他搞不懂。 在这幽暗寒冷的洞窟中,方波澄没办法想像,里格过去在这里遭遇了什么。 眼前的他,一直被恐怖的恶意侵蚀,好伤心。 难过,原来自己还会难过。 方波澄听到美军要来轰炸的消息,第一时刻衝入脑海的想法。 『啊,终于到沉睡的时刻了。』 但是为什么这么不甘心? 想到乌乌格尔、村民们的笑容,好不捨。 为什么消失的不要他一人就好,了为什么大家要跟着他陪葬? 很害怕,握着他的这份温暖会消逝。 方波澄终于察觉到,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因为他又有了想保护的人,怎么又开始了,这种身为医者的自大。 明明知道越是想拯救,失败之后的失落感,更是强大。 「前面有东西。」 里格的话打断了方波澄的思考,抬头,眼前是破败的设施。 松开手,他跑向前去探查。 这些医疗设备,绝对不可能只是军事训练。 方波澄到处翻找,果然,文件都已经销毁,这样子,要怎么证明? 证明了,又想做什么?能够阻止村子的轰炸吗? 方波澄又没自信了,面对世界强国,他又能做什么? 三年前的台湾人,应该也感受过他现在的无力,他的状况更糟。 没有学长的物资帮助、更没有里格的保护。 渺小的、恐惧的深陷于阴谋中,残酷地被炸死。 最后只能颤抖… 颤抖? 方波澄感到一股强烈地违和感,那个人跟他是完全不同的原因来到这里。 这种勇敢、有正义感的人会颤抖? 当时他没有任何通讯方法,就算在这里知道了什么,也无从述说。 直播。 那孩子最后死于炸弹直播。 难道是故意的,他透过直播,在传达什么? 颤抖? 那不是颤抖,是摩斯密码,还是什么其他密文? 如果自己是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传达什么? 「波澄。」 方波澄转头,里格正看着他。 想起乌乌格尔说过的话,对,证据不就在这里。 里格就是证据。 他刻在身体上的歷史,就是证据。 「里格,你真的没有见过三年前的那个台湾人吗?」方波澄看向里格。 他翠绿的眼眸闪着光芒。 「三年前,我离开村子,在这个国家到处参加战事。」里格说。 当年里格能逃离美军的魔爪,只有一个原因。 他杀死了在洞窟里的所有人。 这绝对跟他的癒合能力有关係,那时候,触发了某个条件,提升了他的力量。 那到底是什么? 「我就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怪物。」里格低头说着。 安静的洞窟中,只剩下他们两个心跳的声音。 方波澄走向他。 想知道、想知道在这个人身上的秘密。 是什么,让美军如此不择手段? 方波澄的双手触碰了里格宽广的胸膛,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他的伤口。 「让我看看吧,你的过去。」 那澄澈的眼眸,没有任何私心的温柔眼神。 美丽的吞噬着里格的理智。 他不阻止这瘦小男人对他的医疗处置,他纤细的手指拉开了防备严谨的军装外套上的拉鍊。 不行,停下来。 高涨的心跳,他迷人的味道。 他微冰的手掌,探入了里格黑色汗衫的内里,抚触到他突起的伤疤。 「停手。」里格隔着布料抓住了他的手。 「当时他一定在这里发现了你的纪录,就算没看过你,也确信这里发生了什么。」方波澄不闪躲地直直望着里格。 「现在证据都被烧毁,但是你的身上一定还残留着,任何手术留下的术式痕跡,我都有办法辨认。」 「那又怎么样,就算看了,又没办法传递到外界。」里格阻止着,「难道直升机还会再来吗?」 「不会。」方波澄回。 或许,依靠那份血液,就能成为证据。 这样里格的事情就会洩漏,这样好吗? 这样说来,检查他的身体,用他身上的痕跡作为证据,难道不会让里格陷入危险之地? 知道有个人,有着怪物般的能力,世界的恶意会怎么利用里格? 但是,此时此刻,就想这么做。 只有拨开过去的结痂,才能缝补里格过去受创的伤口。 这又是自己的自大吗? 认为这么做,能够疗癒他伤痕累累的心灵。 目的改变了,证据什么的,好像变的不是这么重要。 「回去吧,波澄。」 方波澄感觉到里格颤抖的手,里格明显痛苦的表情。 果然来这里,让他难受了。 自己一直不想要来这个洞窟,难道一开始就是因为顾及里格的心情? 方波澄没有停手,仍是继续执行着他的触诊。 他注意到,里格跟他讲述了自己的过去之后,状态一直很差,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里格开朗起来。 身为医师的他也清楚,这样的触诊根本没意义。 自己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现在首先要处理的事情吗? 「我已经没办法忍住了!」 里格的话强迫中断了方波澄的思考,他的脖颈被里格一手掌控,被迫抬起头,被扒下口罩,袭来那热烈的吻。 这时方波澄才想通,真正让里格痛苦的是什么。 这个吻,让方波澄全身发麻地无法思考。 里格的大手,从抚触腰间,渐渐延伸到他的臀部。 重心不稳,两人倒在洞窟中潮湿泥泞的泥水之上。 吻还在持续。 这一次,方波澄没有任何抵抗。 就算地点是在洞窟中,寒冷、骯脏,在陌生的国家,异国男人的怀中。 忽然觉得,随便了,就这样闭上双眼,什么也不想了,是不是比较轻松。 这一次,是我骚动了你的心,就这样被你狠狠地啃食,也是我活该。 但是为什么,你的触碰,却是这么的温柔、这么的珍惜? 里格松开了方波澄的唇,轻轻地碰触他的侧脸,沉迷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竟然又伤害了你。」里格痛苦地说,「拜託你,赶快再次推开我,这样我就能够克制住。」 「呵呵。」方波澄笑了笑。 缓缓地低头看了看这男人与口中说的话完全相反的夸张下体,手慢慢地伸向自己裤管的后侧口袋,拿出了凡士林,放在里格的掌心。 「别再忍了,慢慢来。」他说。 方波澄选择放弃一切的深黑眼眸,让里格的慾望全数浇熄,他拉起方波澄,紧紧把他抱在怀中。 「为什么你要这样?你喜欢我吗?」 这行动让方波澄有些意外,但还是拍了拍里格的背,笑了一笑。 「这重要吗?」方波澄问。 「当然重要,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珍惜自己?」 这个问题,让方波澄无法回答。 难道要里格一起到洞窟,就是蓄意要发生些什么,以为这么做,就能治癒里格,这到底是在干嘛? 真的是为了里格的医疗处置,还是根本就只是自己想逃避现实? 「我有吗?」方波澄笑了笑。 里格看出方波澄笑容里掩饰着深沉的黑暗,那里面到底有着什么? 为什么会让方波澄痛苦到允许自己对他乱来。 「我是真心喜欢你…才不会趁机对你…洩、洩慾什么的。」里格讲地很尷尬。 「又没关係。」 方波澄那放弃人生的死鱼眼,又让里格心跳加速。 「可能过几天,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你就趁机享乐一下,又不会怎么样。」方波澄慵懒地说。 这个人不是台湾人吗?不是深受儒家思想薰陶?怎么会说出这种败德的话? 连这样的他,也好喜欢。 「怎么可以只有我一个人快乐!」里格红着脸,丝毫不想放开抱紧的手。 也害怕,一旦放开,看到他性感的身躯,自己又会控制不住想佔有他。 「说不定我也很快乐啊。」方波澄笑笑。 你到底在说什么瞎话! 为什么要一直挑战我的自制力! 「那…可以跟我交往吗?」里格趁乱告白。 「蛤,都要死掉了,干嘛这么麻烦。」 方波澄的头靠着里格的肩膀,他懒懒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波澄,你喜欢我吗?」里格红着脸继续追问。 「这重要吗?」方波澄再度抬起头看他。 「重要!这种事…你愿意跟我交往的时候,我再做。」 里格温柔地抚着他的脸颊跟嘴唇,看着这个人,方波澄不禁想,他对自己真的误会太深。 自己明明不是天使。 哪一天,里格会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他口中的天使,到那时候,肯定不会再对他这样珍惜。 很矛盾,现在却想继续当他的天使。 方波澄为自己的想法,嘲笑了一声。 爱,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奢侈。 「你又知道我不愿意了?」 方波澄缓缓站了起来,拍去身上的泥泞,逕自往洞窟出口前行。 「所以你愿意跟我交往吗?」里格赶紧追上去。 「不要,好麻烦。」方波澄回。 「那、那怎么样,你才愿意?」里格忍不住牵起了方波澄的手。 他的手小小的,却有着奇蹟的力量,真的好喜欢。 忽然,方波澄转回头看了他一眼。 「笨.蛋。」 是中文。 里格满脸通红。 「什么意思?」他追问。 「不告诉你。」方波澄坏坏的笑,让里格好着迷。 他是天使。 即使在这里,会毁灭、会消逝。 我也不怕。 因为,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第十六章:绝望] 把消息告诉乌乌格尔之后,村子里的大家都知道了。 从塔塔的话中得知,埃劳乌村已经被认定为疫情失控区,国内没有人愿意收容村民,国外更不用说,根本连村子的存在都不知道。 塔塔一定在这段时间,不只一次回报村子的事情,没有新闻,表示消息一定被中途挡下来。 有办法传达消息的,只剩下手边的这个卫星电话。 什么时候会被被查到这支电话,只是时间问题。 铃铃铃。 是学长,方波澄赶紧接起电话。 「你说要验的那个血液应该还要一周。」古道河还在防疫旅馆隔离中。 「说不定一周后我就不在了。」方波澄说。 「啥鬼!」 古道河不敢相信,怎么这么快又有状况。 方波澄只能跟他说现在村子遇到的状况,是希望得到什么协助吗? 不,他是知道的…自己的母国,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有多薄弱。 「靠,那怎么办啦!」古道河骂了一声。 「学长,你上次说三年前的炸弹直播还找的到连结吧?」 「黑啊,对对,我看了之后,发现那人的手抽搐有些异常。」古道河说。 难道就是他猜想的那样? 「哪里异常?」方波澄问。 「只有右手的食指跟中指抽动,很不自然。」古道河说。 「有没有可能是两指各别代表长线跟短线,是摩斯密码?」方波澄追问。 「关于这个,当年网友有两种猜测,摩斯密码,还有asciicode,因为他手指点击的次数刚好是八的倍数。」古道河分析道。 asciicode,就是用八位元的0跟1组成,可能是两指各别代表0跟1。 「但是不管是哪种解码,解析出来都是无意义的乱码。」古道河接着说。 难道是其他解码方式吗? 急于传达资讯的他,会用困难的密码吗? 这时,方波澄不禁怀疑,不管是摩斯密码,还是asciicode,都是以英文为主的编码,如果他早已知道美军是主谋,他怎么敢使用它们? 八的倍数…美军不能理解的编码… 那八个文字一排的图腾,闪入方波澄的脑海。 在乌乌格尔房间掛着的那个注音符号表。 「会不会是用八位元,对应注音符号表?」方波澄才刚说出口。 逼---------------------! 突然的杂音,逼迫方波澄赶紧将电话拿开。 断线了。 方波澄把电话重开、重新安装电池,都不能解决。 果然还是被查到了,这下是真的,完全孤立无援了。 最后还是不知道三年前传达的讯息。 「可恶!」方波澄只能抬头对空骂了一声。 八个一排的注音符号表,当年肯定也是用尽办法寄回台湾,却仍是被残酷拦截,连尸首都被销毁地烟消云散。 不过还是有机会,注音符号跟声调的顺序与台湾小学教的内容是相同的,剩下的只能交给学长。 「我们有办法得救吗?」乌乌格尔无助地走向他。 方波澄转头看他,叹了一口气。 「顶多只能将三年前那个孩子想说的话传出去。」 他的黑色眼眸不掩失落。 「对不起,会变成这样,是我的错。」方波澄叹气。 「不。」乌乌格尔说着,「是我把你们拖下水了。」 「埃劳乌村,是被世界拋弃的地方,而你们将村人们的不甘心,用生命吶喊出来。」 乌乌格尔粗糙的双手,小心地、颤抖地,抓紧了方波澄的手。 「真奇怪,为什么你们愿意,离开那安全、温暖的岛屿,来到这里…即使受尽苦难,也总是坚定?」 方波澄没办法对乌乌格尔的话做出回应。 不是,才不是这样,他只是单纯想沉睡而已。 谁知道,会遇到这么多事情。 谁知道,这里的事事物物,让他不甘心就这样发不出声响的消失。 谁知道,他竟然会想真的成为,黑色天使。 「为什么,光看着你们的眼睛,就让我们燃起希望。」 乌乌格尔的眼前模糊,流下了泪。 被拋弃、被遗忘、被孤立。 这样的感受,他的母国太清楚了。 或许就是这样,才没办法松手,硬着头皮,也只能继续勇敢。 「乌乌格尔,你是村长,怎么能慌了阵脚?」 乌乌格尔一度以为他的眼睛出了问题,方波澄笑了。 那个笑容,让他以为,这个男人的身后,背着阳光,展开了漆黑的双翅。 那散落的黑色羽毛,救赎了村人们的不安。 「就让我们一起想想,该怎么度过难关吧。」方波澄说。 他虽然笑着,但是他明白的。 所有对策都只是困兽之斗,只是尽其所能地延后沉睡的时间。 反正,只要这一世拼命就好。 下一世就能当水熊虫,无尽地放空、耍废了。 [第十七章:空袭] 咻咻咻。 「空袭、空袭、空袭!」在树上侦查的村民大叫着。 还是无可避免的来了,距离学长的电话过了十几天,想必他差不多该离开防疫旅馆了。 「大家照排演好的行动!」乌乌格尔大叫着。 看着飞来的战斗机,场景宛若第二次世界大战。 方波澄猜想顺序会是这样,炸村、攻佔村子扫荡倖存者,最后到洞窟灭证。 在村子附近的防空洞必定是不能躲了,只能撤离到洞窟,至少还有天然屏障。 先在洞窟躲过第一波空袭之后,里格会再回去村子挡住美军。 虽然村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一切计画都是只是困兽之斗,他们就只是不甘心轻易的被这样毫无痕跡地、渺小地灭口。 军机速度相当快,绝对会来不及撤离完成,就被砲火波及。 预想的到,会是死伤无数。 毕竟,这次是歼灭战,不会留一个活口。 要不是塔塔的通风报信,情况绝对会更惨。 至少,已经事先将药材都保留在洞窟,方波澄身上也携带几项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轰!轰!轰! 到处都是爆破声。 村民们分成各个小组互相照顾,组内至少一个人有基本医疗知识,重伤只能想办法运到洞窟,绝对不能停下脚步。 是场硬仗。 「医生!医生!医生!」 伤者的呼唤声此起彼落,状况比方波澄想的严峻,乌乌格尔跟里格帮着他搬运病患。 爆破声终于稍微停止,远望,空中盘旋着的战斗机已经着陆。 「我得走了。」里格说。 方波澄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重合。 他的手上还在忙碌,根本抽不开身。 这对里格来说,绝对是死亡任务。 村子里的人根本没有足够战力,跟着他过去,反而会绊手绊脚。 里格能做的只有拖延美军攻到洞窟的时间。 争取这时间要干嘛,没什么意义,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能多活一秒是一秒。 「里格,我这里处理好,就会过去你那里!」方波澄大喊。 「不用,你别来!」 「我绝对会去!」 看着方波澄坚定的黑色双眸,为什么都这样了,他还是冷静、沉稳。 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即使清楚这个前提,却没有人自暴自弃,哭喊吼叫。 一定是因为他在。 光是和他共享同个空间、同样空气,都会从他身上获得勇气。 自己爱上的,就是这样的天使。 好想再多些时间,尽可能的多争取,多一些继续跟他相处的机会。 但是里格又希望方波澄不要来找他。 待在洞窟绝对比较安全。 这么多敌人,他实在没有自信能保护好他。 为什么,自己都被改造成怪物,还是不够强悍。 如果可以,就这样让他自私一次。 死掉之前,希望可以握着他的手,让自己的身影映照在他澄澈的眼眸。 「里格、里格!」 里格再度睁开了眼睛,手被方波澄握着,他在数脉搏。 上帝真的是对他太好了,简直是有求必应。 「你怎么找得到我?」里格问。 这时候,里格才发现自己就躺在方波澄的怀里,这也太幸福了吧? 忽然觉得眼皮很重,就这样睡去,也可以。 「你是傻了吗?之前不就说好,受伤就到医药室等我…你不准闭眼,给我睁大!」方波澄粗鲁地用手指拉开里格的眼皮。 这样蛮横的他,也很迷人。 「你离开洞窟,村民怎么办?」里格问。 「能处理的都止血、包扎好了,有一些也无力回天。」 方波澄的话里隐含着淡淡无奈,里格在这时候,只想伸手抚摸他的侧脸。 「那我呢?」里格问。 方波澄一时回不出话,里格的伤太重了,大腿被炸毁到腿骨裸露,他能走到这里等待治疗,已经是奇蹟。 里格绝对不弱,他一个人对付美军的先遣部队,他们准备了这么多先进武器,他还是成功的阻挡了第一波攻势。 那根本不是用来对付普通村民的,美军是为了把里格灭口而来,并且把知道他存在的人都一起杀死。 方波澄赶来的一路上,满是激烈战斗后的尸首,想必在美军心中,也埋下了对里格的恐惧之情。 下波攻击应该不会这么快。 突然,方波澄发现自己的屁股被人偷袭。 「你干嘛!」他生气的骂了一声。 「死之前还能摸你的屁股,死而无憾。」 里格顺势将方波澄揽进了怀中,他用最后一丝力气靠着墙边,他也知道,依现在的出血量,顶多只能再撑个几小时。 等到美军整顿好,开始第二波攻势,他们必死无疑。 方波澄的耳朵靠在里格的胸口,听见了他逐渐上涨的心跳。 「这种时候还在性骚扰我。」方波澄无奈地说。 里格悲惨地笑,把方波澄转过身,让两人四目相对。 「波澄,我爱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方波澄愣住了,怎么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告白,而且就算他答应了,也只能交往这几小时,是有什么意义? 「你是不是放弃了?」方波澄面露些许愤怒。 里格好迷恋他的所有表情,这一瞬间,好想亲吻他,可是他们现在都戴着那可恨的口罩。 忽然,方波澄提起了身体,两人隔着口罩轻碰了嘴唇。 「不准放弃,我会给你止血。」他说。 这次换里格愣住,为什么方波澄的任何动作,都好可爱,让里格的心跳不能停歇。 本来发冷的身体,又再度滚烫了起来。 如果要亲吻的话,为什么不拿下口罩再亲,反正现在疫情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好可怕的了。 就算这个亲吻,会让他的肺脏纤维化,让他再也喘不过气,也没关係。 方波澄再度低头,从身上的医疗包中掏取可用的物品,竟然连麻醉药都已经用完了。 不行,他是医生,不可以绝望,一定还有其他急救方法。 方波澄戴起塑胶手套,除去里格大腿上破碎的衣物后,稍微清洁伤口,看清楚创口后,惊讶的发现。 伤口没有再出血了。 为什么? 伤及见骨的创口,是什么让他止血了? 「波澄,你的头发好香。」 这男人竟然还在他身上乱摸、乱闻,一个重伤患请不要再乱动好吗? 方波澄在这时察觉到异常。 他在一开始替里格检查生命数值时,脉搏数低到几近休克,现在却回復到正常值,甚至还有些快。 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不科学的想法,是因为爱的力量? 方波澄忍不住噗哧一笑。 不对,或许没这么简单。 他转头,看向里格的翠绿眼眸。 现在,正规治疗已经作用不大,唯一能做的,就是唤醒里格那怪物般的癒合能力。 快想想,当年他逃出洞窟生还的原因、当时枪伤快速癒合的原因、现在止血的原因。 这三件事一定有共同点。 「波澄,我想吻你,没有口罩的吻。」里格要求。 「到现在,还在想那些有的没的!」 方波澄急地骂他,手再次压上他宽广的胸口,那有力的跳动,一点也不像濒死病患。 难道是自己误判了状况,其实里格的伤口,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 还在方波澄深陷思考,里格已经摘下了彼此的口罩,亲吻上去。 里格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抚着他的侧脸,好像身上的痛楚,都会因为这个吻而消逝。 感受着他炙热而甜蜜的吻,忽然,方波澄想通了。 刺激里格癒合能力的机制,就是心跳加速。 他的身体就是为了成为杀人兵器而设计。 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身体自动开啟自保机制,随之而来的情绪激动、强烈愤怒,导致心跳加速、体温上升、呼吸急促、代谢上升。 这些反应,连带促进了他怪物般的改造体质。 所以为什么他能独自对付这么多武装士兵,那年的生还,一切都说得通。 而现在的状况与枪伤,则是因为自己。 因为里格对自己的过度迷恋。 方波澄轻轻推开里格的吻,这个大男孩还顶着捨不得,还想继续的表情。 「这样太慢了。」 里格对方波澄忽然的话,跟他现在带着些许性感的笑容,迷得喘不过气。 方波澄直接在里格面前松开裤头,解开纯白衬衫的扣子,面对这突然的动作,里格慌地不知所措。 他直接将里格的大手塞到松开的衣物内侧。 「想摸哪里,儘管摸,想亲哪里、想舔哪里,儘管做,就请尽情的为我心跳加速。」 里格不敢相信现在耳里听到的话,这么诱惑、煽情的话,会从他的美丽天使口中说出来。 「可是…还没交往…」 「那我就跟你交往,现在我就是你的恋人,就尽情的来,不要对我客气。」 面对他稍微湿润的净黑双瞳、微微泛红的双颊、性感的身躯。 这些全部都是自己的了吗?全部都可以忘情地享用了吗? 里格其实知道,这又是方波澄身为医师的医疗处置。 怎么会有这么性感又奢侈的医疗? 不管要付多少代价,即便倾家荡產,即便消耗生命,他也愿意支付。 双脣再次接触,连带着深入的抚触,快要喘不过气,别说治疗了,简直要幸福地升天。 心跳的频率已经没办法计数,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欢欣鼓舞。 揉着方波澄柔软的身体,舔着他滑嫩的肌肤,里格察觉到这个人,在他的母国,一定也有在规律的健身。 他虽然瘦小,但并不孱弱,怎么形容,就是穠纤合度。 怎么有人可以这么完美,根本找不出一点缺点,就算摸到他身上,因为过敏轻微凸起的痘子,也是这么的可爱。 心脏已经不能停歇,就算他说得这么乾脆、果断,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里格还是从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发现,这样的抚触,对他而言都是初体验。 方波澄这种嘴硬,事实上却是羞涩、含蓄的地方,真的把里格迷得晕头转向。 还想要、还想更深入。 如果就这样要求他,让自己在他体内横衝直撞,他说不定也会答应。 天啊,到底还能佔他多少便宜,真的可以吗?可以吗? 就在里格终于松开他甜美的口,打算要不知廉耻得问出口时。 「好,可以了。」 方波澄的声音打断了里格暴走的妄想,他们四目相对。 他现在的表情,被自己的唾液舔湿的身体,性感得让里格不能直视。 「我现在要开始缝合,会先进行消毒,没有麻醉,会很痛,先有心理准备。」 这时里格才想起自己受重伤的事。 根本太享受,享受到完全忘记身体的痛楚。 方波澄转身伏在里格的大腿附近,他的衣服还没时间整理好,松松地稍微遮蔽身体。 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让里格浮现无尽遐想。 想到现在这位美丽天使,跟自己已经是恋人关係。 说不定他的妄想,在不久之后,就能成真。 不好,馋得口水都要滴下来。 果然不想死,还没尝够天使的美味,怎么捨得死掉。 消毒好创口,方波澄再次确认了伤口,真的是怪物。 刚才那一波咸湿操作,本来见骨的伤口,连肌肉都长出七成。 有用到像是在嘲笑他三十几年来的医学训练。 算了,也没时间抱怨。 即使状况已经比刚才好上许多,这样的伤口,在医疗资源不足的状况下,也是得小心处理。 缝合才要开始,那大猫咪竟然又扑到他身上。 「别闹!」方波澄念了一声。 「闻你的气味,我就不痛了。」里格撒娇地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真是够了。 「你不要再给我乱动了。」方波澄再次警告他。 里格的目光洋溢着幸福,他是不是忘记了,危机根本就没有解除。 缝合过程中,他还是在那边咯咯傻笑。 「笑屁。」方波澄骂了一声。 「波澄,我现在真的好幸福。」里格傻傻地说。 方波澄叹了口气,里格为什么能这么单纯? 因为是恋爱脑吗? 明明被恶意改造成杀人兵器,又被当作怪物,不允许存在。 受到这样子的对待,却感觉不到他的心中,存在着任何的怨懟与憎恨。 你难道一点也不恐惧? 就算现在伤口癒合,还能再抵挡多少次攻击? 大概,现在在里格的身边吧。 看着他的傻脸,好像一切都还有办法、还有希望。 为什么? 在你的身边,我终于能够呼吸,开始觉得,继续活着,也并不差。 [第十八章:奇蹟] 过了几小时,外头再度出现脚步声。 「能站起来吗?」方波澄转头问着里格。 里格表情有点失落,因为他被逼着要离开爱人的甜蜜膝枕。 在短暂喘息后,还是得回到残酷的战场。 在方波澄搀扶下,里格站了起来,趁机多摸两下他的纤纤细腰。 他转头,注视着里格的伤口状态。 没有渗血。 方波澄小心的在里格的大腿边触诊确认,抬头,瞥见他快要滴出口水的表情。 「已经修復到能走了吧,在那边假虚弱。」方波澄面露不快。 果然不能在医生面前装病。 「还是有一点痛嘛。」 里格发现,方波澄会对受伤的人比较温柔,他替村民治疗也是这样,光是他的触诊,就舒服得好像能治好所有病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里格觉得方波澄的触诊,总是沿着肌肉的纹路,好像不需要超音波仪器,就可以探知他的肌腱与软组织的修復状态。 好神奇、好喜欢。 「振作一点,还记得刚才说的作战计画吗?」 方波澄用拳头轻轻捶了里格健壮的腹肌,让里格又燃起了想吻他的衝动。 「记得。」 里格看着他,眼冒着无数爱心。 真是够了。 等一下出了这扇门,就是场硬仗,还这样不正经。 能撑多久,方波澄一点把握也没有。 或许他的治疗,只是会让里格承受多次皮肉绽裂的痛苦,这比死亡要来得残酷。 要再坚持下去吗,还是乾脆放弃比较快活? 「波澄,你喜欢我吗?」 方波澄转头,愣在原地,这傢伙现在是在问什么蠢问题? 这是在连性命都快要丢掉的时候,该问的问题吗? 「才不喜欢,是爱,超级爱你的。」 方波澄面无表情的敷衍回答,让里格心动不已。 虽然里格搞不清楚,这到底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们之间不再多废话,出了医疗室,背对背,移动到村子里最醒目的高处。 方波澄手拿着跟他一点也不搭的便携式左轮手枪。 「波澄,你用过枪吗?」里格问。 「怎么没用过,我在夜市最高成绩是十中八,神准到让你吓死。」方波澄说。 虽然射的是气球,而且里格根本不知道夜市是什么玩意儿。 这种时候,硬着头皮,也要吹嘘自己有多威猛。 真的遇到敌军,到底能撑多久,说不定瞬间被秒杀也不一定。 他就是不想在最后的一刻,还要分开,还要躲在里格的身后让他保护。 是男人,就是要在最近的地方给他治疗。 里格也知道方波澄是在虚张声势,他的黑发黑瞳与纯黑的枪械,反差的搭配,看着就像一幅画。 光是在他身边,就给里格无尽的勇气。 美军开始一个个出没,惊讶地看着他们两人。 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在这样悬殊的人数差下,直接站在最明显的被狙击场所。 两人不仅笑着,更重要的是,那高大男人的脚伤。 第一波攻势不是才把他炸破一个洞吗,才几小时,怎么又能活动自如? 见美军开始动摇,方波澄对空鸣了一枪。 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里格那怪物般地吶喊震盪了整个战场,他復活了。 这男人到底还有多少条命? 还有多少实力没有显露出来? 陈尸在他们脚下那无数的美军尸体,威吓着后续投入战场的士兵们。 他们现在到底在跟什么东西对战? 站在怪物身边那黑发男人诡譎的笑,也让让他们感到恐惧。 到底在笑什么? 难道还有什么他们没计算到的计策? 怎么可能,明明踩在制高点的是他们才对,这个任务非常简单才对? 到底是为什么? 「叫得跟哥吉拉有得比,不愧是我的怪物。」方波澄轻拍里格的背。 里格得意地露出更灿烂的笑,他其实听不懂哥吉拉是什么,反正他的天使讚美他就是一个字,爽。 美军们更被里格的这个笑,威吓地不敢轻举妄动。 「下马威结束,准备夹尾巴逃了。」 方波澄拍拍里格的背提醒,反正台湾人就是鬼点子特多,豁出去了,之后只能用地利之便搞游击战。 不死之身的精神暗示,算是有成功。 方波澄清楚这个谎言不能耍弄多久,迟早会被戳破。 现在他就只是想能拖则拖。 「开火!」 美军长官一声令下,枪林弹雨,两人只能狼狈逃窜。 武器、医材都不够的状况下,能战斗多久? 如果要死的话,求求上天,将我们同时带走。 不论是谁,一定都承受不住对方比自己先一步离开的痛楚。 如果真的要选,就先带走我吧。 因为我太过胆小、太过自私、绝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里格在自己眼前嚥气。 明明生生死死,身为医生的方波澄看过太多次。 也有几年在急诊室支援的经歷。 他早该训练的铁石心肠,不会再难受才对。 就继续维持着那厌世的死鱼眼,不再对任何事物惊动心中的涟漪。 两人的手紧紧握着。 这炙热让方波澄鼻酸,他忍着,仍是维持着甜美的笑容。 因为越是痛苦、愈是害怕,就越是要笑出来。 就算哭泣,也无济于事,难道不是这样吗? 碰! 子弹擦破了方波澄的肩膀,溅出了些许血水。 「波澄!」里格担心地转头。 「我不要紧,只是轻伤,继续跑!」他大叫着。 就是这一瞬的迟疑,他们两个团团被敌军围住。 看来是穷途末路了。 「你是医生吧?台湾人?真是,就是爱管间事。」 美军长官面对方波澄说着,他回以些许悲惨的笑。 「果然三年前的事,也是你们的计画吧?」方波澄不甘示弱。 当年的他绝对想不到,雅思7.5的成绩,会用在这种垂死周旋。 「都要死了,还需要问吗?」美军长官面无表情的回。 他说的没错。 在强权面前,能挣扎什么。 连质问都显得可笑。 里格握紧着方波澄的手,都这个时候了,方波澄竟然连颤抖也没有,连泪也没有掉下一滴,直直地看着美国士兵们。 他的气势,让这些有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军人,都显逊色。 这个时候死亡好像也不这么可怕了,他黑色的秀发、澄澈的黑瞳,美丽地让人炫目。 在最后的最后,里格又燃起想吻他的慾望。 但是现在这么做,一定会被他大骂不正经吧。 里格的目光,无法离开天使美丽的侧脸。 在你身边,什么都不再可怕。 啪啪啪啪啪。 在这瞬间,他们身后飞来数台直升机。 「停止行动、全员停止行动!」 是来自美国的军方直升机,还有一台是隶属于美国新闻台的战地记者团队。 「美国总统已下令,取消埃劳乌村的灭村行动。」 「已经证实,埃劳乌村的疫情扩散,是假消息!」 这是怎么回事? 方波澄一时间还不能理清头绪。 埃劳乌村没有疫情,应该是美军早就清楚的事情,现在又出面阻止? 难道,秘密研究,是连美国总统都蒙在鼓里的事? 是部分美国军方私自的计划? 美军长官停下动作,与直升机上的长官立正行礼。 出现的人竟然官阶更大。 到底是谁能够把这个人请出来,方波澄忽然懂了。 是学长,他到底透过老婆娘家,动用了多少层关係? 到底用什么方法? 那个人就是超级嘴砲,死的都能讲成活的。 「我们没事了吗?」里格呆呆地问。 「大概吧。」他回。 方波澄这时才全身发软,瘫坐在地。 里格紧张的扶着他,从直升机下来的记者,对此景象感到兴趣,拍了一张照片,立即上传到网路。 方波澄呆呆的看着记者,对她伸出了手。 「可以借我一台电话吗?」他问。 这一刻,他最想做的就是打给学长。 对他靠北一句台式脏话,代替报平安的简讯。 [第十九章:访问] 埃劳乌村的村民们,在美国军医的搀扶下,一个个从洞窟出来。 大家都一脸呆滞。 没有人想的到,竟然还能够得救。 他们各自到美军设置的临时救护站,接受治疗。 记者们急着访问村长,想了解发生在这里的所有事情。 方波澄拿着借来的卫星电话,瘫坐在荒凉土地上。 「先治疗吧!」里格劝着他。 还好只是被子弹擦过的小伤口,绽开的粉色皮肤,还是让里格相当不捨。 受伤的不是他这个皮粗肉厚的大佬,是纤细的天使。 「你帮我处理吧,这点外伤,你没问题吧?」 方波澄把身上的医疗包扔给里格,再次将衬衫扣子解开,用剪刀剪开伤处的白色汗衫,面对他,裸露出香肩。 想舔。 里格发现这个人,对自己受伤的处置,好像不太细心。 方波澄不管他,继续低头拨打电话。 「靠靠靠,你还活着,谢天谢地!」 结果是古道河先喷出脏话。 「干。」方波澄用一字脏话回敬。 「喂喂,气质、气质。」 一直彬彬有礼的人,说起台式脏话,格外有气势。 里格听不懂他们的母语招呼,还是觉得方波澄的台湾腔口音,超级迷人。 「学长,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波澄问。 「厚,上次你电话断讯,我急得要死,先把你的影片上传网路,放出村子的消息,那时,连美军要去攻击的风声都没有。」古道河继续接着说。 「然后,三年前炸弹直播影片,我照你说的,用注音符号去解析,结果出现『美军』跟一串用中文发音表示的数字串。」 「数字串?」方波澄追问。 「我老婆说可能是部队编号,让她在美国大使馆的亲戚去问,那人在美军里有点人脉。」 政治世家果然威。 「结果呢?」 「事情复杂了,美军里有a、b势力,那部队是a势力,亲戚也查到他们有到叙利亚的纪录,跟你说的年份吻合。」 「但是没有直接证据对吧?」方波澄追问。 「对,不过我们人脉是b势力,想搞a势力已经想很久了,所以我们就计画在网路上狂洗负面新闻。」古道河说。 「这有用吗?」 「超有用,拜託。政客什么不会,放消息、操弄媒体、找网军最强。而且b势力就是当年把美国总统送上白宫的背后助力,马要卖点面子。」 古道河又分析了很多美国的政党结构等等话题,实在听不懂,总之,算是幸运搭上党争的顺风车了。 「反正,本来刚开始被质疑是创作文,结果几个正义魔人循线骇进无国界医生的管理系统,查到你跟三年前死掉的台湾人的去向,甚至捞到被删除的多封申请文件。」 那些申请文全是塔塔向上面发的关于村子的新闻稿,三年前的台湾人就是跟塔塔求助,所有托他寄回台湾的信件全被挡下来,不知道恶意已经侵入了这立场中立的组织。 塔塔隐隐约约察觉,才给方波澄那隻卫星电话。 「之后就连环爆,舆论爆到白宫要出面乔。」古道河继续说。 跟三年前不同的地方,除了网路更加发达,台湾的国际能见度变高,最后,美国的政治情势也转到有利的方向。 真的是前世有烧好香。 突然背后感到一阵温暖,里格已经把他的伤口处理好,从背后亲暱地环抱他,吻他的脖子。 还在讲电话,别来烦。 「啊你是要什么时候回国,这样村子算是有美军当靠山,isis也不敢轻易接近,应该不用你在那边了吧?」古道河问。 这时方波澄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一时答不上来。 「那血液呢?里格的事情检查的如何?」方波澄下意识地岔开话题。 「喔喔喔,讲到这个就狂,这种基因编辑技术从没见过,我都怀疑这是不是人类的dna了,最屌的是,这个血液可以对抗covid-19,说不定可以用来研发疫苗。」 「你有跟任何人提过吗?」 方波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疫情可能有解,而是担心里格的事情若传出去,他说不定会被抓走,关押在实验室。 就如同带着蓝血的古生物,被人类贪婪地取血,研发药品。 「安啦,我是嘴很紧的男人,除了你跟我,没有第三人知道。」 果然交给学长可以放心,不用暴露里格的事,就摆平了事情。 「方波澄先生!」 记者的声音打断了里格的撒娇,方波澄逕自推开里格站了起来。 他赶紧掛掉跟古道河的电话,不想让记者知道什么。 「可以採访您吗?」 方波澄不知道记者有什么目的,如果他拒绝,接受採访的就可能是里格。 他转头,跟里格交代几句,让里格去医药室等他。 「请说。」方波澄说。 他也不是没被採访过,过去也是有几次被记者包围的经验。 「您为什么要来这充斥着危险的国家呢?尤其依您的名气…不管是在台湾、在国际上,都是医疗界赫赫有名的医师。」 方波澄内心震惊,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只默默望着记者,她知道什么? 在她能精准叫出他的名字的瞬间,他应该就要提高警觉了。 「您在七年前,还是专科住院医师的时候,就研发了提高肝移植成功率的术式,方氏开腹术。」 竟然又被他听到了那个他不愿再听到的术式名称。 「当年您被各大媒体讚誉为『天使之手』,手术首例的病患,本来已被判定『无法手术』,因为您,延长了七年寿命。」 「不是,手术的是我的恩师,吴广年教授,他才是主治医师,当时我只是助手。」方波澄颤抖地说。 「不,当年吴广年教授就有公开发布,术式是您的想法,能成功完成手术,大部分都归功于您。」 「这么久以前的事,就别再提了吧?」方波澄僵硬地微笑着。 「您不用谦虚,这个术式,现在还造福着全世界的病童,您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带有『天使之手』的名医。」 又是那个讚美,跟他一点也不相附的讚美。 竟然忘记了,沉溺在里格的爱中,一度忘记了他身上那沉重的罪孽。 他不该活着,不应该继续存于世界上。 「那个术式…『方氏开腹术』,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 方波澄的双眼闪现了深沉的黑暗,记者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那明明是很棒的创举啊。 这么年轻就能研发出这样的术式,根本是被上帝亲吻过手指一般的外科天才。 「那是…」 「医生!有急救病患!」 里格忽然衝出来,把方波澄拉走,强制中断了记者的採访。 急救病患? 这时候还会有什么急救病患。 方波澄看着里格宽广的背后,无神地跟在他后面,一直走到了远离人烟的山林中。 「病患在哪?」 「波澄,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差!」 这时方波澄才想通,里格是故意中断採访的。 里格从来没有叫过他『医生』。 方波澄低头沉默。 里格不知道怎么办,只把他轻轻抱在怀中。 这样可以吧?已经跟天使是恋人关係了,抱着他、给他安慰,是允许的吧? 方波澄的双眼中,还是缠绕着深沉的绝望。 「里格,带我到没有人的地方。」方波澄说着。 「我可以跟你去吗?」里格怯怯地问。 「可以。」他回。 他们牵着手,走到了山林的更深处。 这个地方,连乌乌格尔都不知道,是里格佣兵时期,躲藏追兵的隐蔽场所。 在隐蔽的山洞之中,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方波澄现在的表情,是里格第一次看到。 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缘故,方波澄一直都是保持着微笑,绝对不让周遭的人感受到一丝不安。 现在的他,在自己面前撤下了心防,让里格好心动。 走到山洞深处,里格让他躺在自己怀里,靠着山壁,里格疼惜地抚摸着他乱翘的黑色刘海。 方波澄没有说话,放任里格的所有触摸。 从他的眼中,里格察觉到他正深受煎熬,连他这样的表情,也好美。 [第二十章:崩溃] 「里格,让我确认一下你脚上的伤口。」 他说完后,慢慢转身,伏到里格的大腿上。 糟糕,这个姿势,现在的这个状态。 「等、等、等,那时候你不是已经触诊过了吗?」里格慌地语无伦次。 「我要更详细检查,把裤子脱掉。」 不是想抱怨,每次方波澄的诊疗,都让里格觉得色气十足。 不不不,医生要看患者的伤口是天经地义的,治疗时要去除衣物,也是合理的。 不要乱想、不要乱想! 里格尽量保持着贤者状态,安分地脱下长裤,让方波澄拆开包扎,近距离地观察缝线状况。 已经恢復到可以拆线了,方波澄从里格身上还帮他带着的医疗包中,拿出适合的医材帮他处理。 或许也不用这么麻烦,依他的体质,线剪一剪,放着不管,应该也不会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这么做,就是想确保自己还有一丝的存在价值。 「没问题了。」 方波澄再次上好药后,转头,瞥见那快要把内裤给胀破的礼物。 「不是、不是那样。」里格尷尬的把头转向另一侧,不敢看他。 怎么有办法贤者状态,这么近距离的面对天使的香气,他头顶上可爱的黑色发旋,怎么忍得住。 「里格,我们来做吧。」 什、什么! 里格不敢确定自己耳里听到了什么。 还在他楞在一边,方波澄已经开始解开身上白衬衫的钮扣,然后,乾脆地脱下那稍微沾血的白色汗衫。 他的上半身,只剩下方才给他处理伤口,贴在肩膀上的人工皮。 那白皙的肌肤、性感的锁骨,让里格没办法移开视线。 里格从之前就这么想了,方波澄,他明明是黄种人,却有着比白种人的他,更透亮的白皙肌肤。 怎么形容,就是白里透红,又细緻,又柔嫩。 这是因为他的安全国度,有充足的营养,把他照顾的很好的关係吗? 里格再次着迷于方波澄无神的黑棕色虹膜,像是把他的目光,都席捲进去的黑洞。 「你也脱吧?」他笑着。 方波澄把手指降落在里格军装外套的拉鍊,缓缓地拉开,心跳的声音,无法停歇,两人的唇也越来越接近。 「波澄…」 「听说做这件事的时候,会让人无法思考、忘记所有不愉快的事情,是这样吗?」 方波澄的问题把里格迷得无法思考,他这么说,表示他是第一次。 真的可以吗? 让他佔有天使的所有第一次。 这么漂亮的人,竟然让他没有任何经验,台湾人都是贤者吗? 里格血脉喷张,急急地脱去外套,跟着方波澄脱下的衣物,铺在山洞坚硬的地板上。 没办法忍了,怎么有办法忍耐。 虽然里格也清楚,方波澄现在的精神处于异常状态,可能并不是因为喜欢他才要求这么做。 他根本搞不懂,方波澄答应跟他成为恋人,是不是只是为了治疗? 眼前的天使真的喜欢自己吗?喜欢他这个怪物? 还在里格犹豫不定,方波澄已经将双手环绕他的肩头,闭起双眼,吻了他。 里格也注意到,方波澄在亲吻的时候,都会闭上眼睛,而且吻功相当生疏,会不知道角度要怎么乔,才不会撞到鼻子,只轻轻停在嘴唇上。 他明明年纪大上一轮,却如此青涩、害羞、含蓄。 不行了、不行了。 怎么有人可以兼具可爱、美丽跟性感,是你说可以的、是你允许的,已经没办法顾虑这么多了。 里格捧起方波澄的腰,护住他的头,轻轻将他压倒在地,双脣剥离,再次确认他的表情。 「波澄,你好美。」里格忍不住讚叹。 方波澄没有回他,脸侧向一边,稍微泛红了脸颊。 好性感、好性感、好性感、好性感、好性感! 里格迫不急待地剥下了方波澄的裤管,连着内裤也一起脱下,终于观赏到他私密的美丽风景。 呼吸急促地要不能呼吸。 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就让他这个杀人怪物,无耻玷污这位美丽的天使,会遭天谴吧?绝对会遭天打雷劈吧? 不管如何怎样的惩罚,里格都愿意接受,只要能把他紧拥入怀。 这瞬间,里格的内裤被方波澄直接脱下。 「要来就快一点,不要在那边拖拖拉拉。」他说着,顺便将凡士林拿给里格。 要升天了,这里是天国吗? 「波澄,我会、会慢慢来,不会弄痛你的。」 「随便。」 方波澄再度躺下,纤细的手臂遮挡着脸,他在害羞。 绝对不行了! 里格脱下身上最后的黑色汗衫,俯身狂吻着他疼爱的天使,手指也不受控的下探,帮天使放松身体。 克制的住吗?克制的住吗? 会不会一时煞不不住车,在他纤细的身体里横衝直撞,把他彻底弄坏。 不行,要珍惜他,要轻柔的疼爱他,要确认深爱的他,也跟自己一样享受。 里格查觉到方波澄的手抚着他充满伤疤的腹肌,手指顺着疤痕线条的轻抚,就如同医疗般的触诊。 好喜欢他的触碰,好温柔。 「呜呜呜…」 方波澄的口被里格牢牢缠住,发出深深的低鸣,双手开始颤抖地推挡着他健壮的腹肌。 怎么了,弄痛他了吗? 里格赶紧停下搔弄的手指,俯身撑起身子,确认方波澄现在的表情。 他满脸苍白、颤抖、流下了泪。 糟糕、糟糕糕!太大力了吗?太粗鲁了吗? 里格慌地赶紧用手背擦去他的泪水。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方波澄的泪,晶莹的泪珠,一颗颗的从他如宝石般的黑色眼珠掉出。 明明在被炸弹绑住倒数、面对十几个敌军包围对峙、战斗机施放无数砲弹的时候,他都没有掉过泪。 这么多绝望、无常的恐怖,他都是以微笑以对。 是什么让他掉下泪水,果然是因为不喜欢我、是因为觉得被侵犯、很噁心吗? 「为什么…为什么…」方波澄支支唔唔地发出声音,带着吸鼻子的啜泣声。 「不做了、不做了,波澄,对不起,别哭了。」 里格更加不知所措,赶紧把他拉起身,胡乱地将地上的军装外套拍了几下,套在他单薄的身上。 方波澄仍是颤抖着,缩紧四肢,泪还是一直掉。 即使是这样的他,还是美得像世界名画。 「里格,为什么…在你的身上也有…」方波澄抽抽搭搭地说着。 「什么,有什么?」 里格握紧了他颤抖的手指,很想抱紧他,却怕这动作会让他感到厌恶。 「残留在你身上的术式是…那是…『方氏开腹术』。」 里格不理解他话中的含意。 方氏开腹术,是记者说他在七年前开发的术式,用在肝移植手术的术式。 跟他腹部上的疤痕有什么关係,方波澄又为什么这么难过? 「里格,我不是天使,是怪物!」他崩溃大叫着。 几乎快要喘不过气的声音、足以让灵魂崩解的声音。 「是连爱人的身体也不放过,残忍刻下这丑陋印记的怪物!」 方波澄没办法再说出一句话。 不,他可能有说。 泪水充斥的鼻音,混着里格听不懂的中文,里格只能在一旁陪伴着情绪崩溃的他。 方波澄说他是怪物,说自己身上的疤痕是他造成的。 里格感觉很混乱、很问号。 明明知道不应该这样。 自己现在却疯狂着迷于方波澄晶莹的泪滴,还有他说自己是『爱人』。 好高兴、超级高兴。 里格抱住他,让他倒在自己怀中尽情流泪。 早应该这样了,他总是把所有苦都往自己肚里吞。 这样不撑坏才怪。 里格再次低头,看到他头顶上可爱的黑色发旋。 怪物吗? 到底哪来这么可爱,这么迷人的怪物。 可不可以就让他再次吻上一口。 就这样带走你的所有委屈跟痛苦。 好不好? [第二十一章:过去] 方波澄终于停下泪水,稍微冷静了下来,他推开里格,独自蜷缩在山壁边。 里格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捡起他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拍去灰尘之后,递到他面前。 「先穿起来吧,你会着凉。」里格劝。 方波澄看着那还裸着身子的男人,他腹部的疤痕,抓紧了身上的军装外套,缩得更紧。 「不想穿。」方波澄说。 不不不,快点穿上吧! 里格看着方波澄裸露的修长美腿,吞了一个口水,只能将他的衬衫盖在他的膝盖上,自己转身穿衣。 为什么这个人,连闹彆扭也这么迷人,不赶快把衣服穿起来,下半身又要暴走了。 方波澄把头搁在膝盖上,侧着脸,呆呆看着里格健壮的背影。 里格转头,看到他慵懒的目光跟刚才哭肿的眼皮,吞了一口口水。 「你为什么不问?」方波澄问着,带着快要闔上眼睛的懒懒表情。 真的好性感。 「问、问什么?」 看着里格的傻傻表情,方波澄露出了一个苦笑。 「肝移植手术,一般採用传统开腹,设备先进的医院会用腹腔镜进行手术。」方波澄缓缓说着,没有看着里格,低头看着自己盖在衬衫下的脚趾。 里格缓缓走近到离方波澄不远的位置。 「七年前,那个孩子的体质特殊,不能採用腹腔镜,更不能用传统开腹,他没办法承受大范围伤口的手术。」方波澄回忆着。 里格没有打断他,静静听着他说,即使这些医学内容,他听得没有很懂。 「之后,我想到一个改良传统开腹的术式,依着人体肌肉生长走向下刀,减少伤口大小,减少缝合时间,手术时间就能大幅缩短。」 方波澄停顿了一下。 「那就是『方氏开腹术』。」他说。 回忆当年,他的恩师,吴广年教授,自豪的讚美他是学生中最有外科手术天分的实习医师。 非常认同他提出的改良术式,一同研究,并一起完成首例,採用此术的肝移植手术。 在术后,男孩术后状况良好,因为新术式,简短了住院时间,恢復了健康。 本来他,是已经被判定『不能手术』的可怜孩子,本来只能继续内科治疗,拖一天算一天的重症。 记者听闻医院研发了新术式,慕名而来採访。 医院在男孩康復出院那时,举办了发表记者会,吴广年教授不揽功,将新术式的成就都归功于方波澄,并将此术命名为『方氏开腹术』。 此术式的发表,让没有腹腔镜设备的小规模医院,也能操作。 首例的纪录影片不藏私的传播,很多国外医师在了解其原理之后,也能重现,并非难以操作的术式。 「不到一年,『方氏开腹术』,几乎成为教科书级的术式,只要专科主修是肠胃肝胆外科的医师,没有人不知道。」方波澄说着。 里格越来越不能理解,这样子,应该是很棒的创举。 跟那位记者说的一样,他的手,就是『天使之手』。 「但是就是『方氏开腹术』,易学习、易操作的特性,手术时间短、术后癒合快,助长了某个產业…」 里格发现了方波澄眼中,逐渐浮现掩盖住他纯净目光的黑暗。 「器官买卖、器官非法摘取、非人道实验。」 「波澄…」 「贫穷的第三世界国家、战乱频繁之地,那些无辜的孩童身上,到处都看的到,『方氏开腹术』的术后痕跡。」 方波澄颤抖着身体,他一直承受着,世界阴暗角落的恶意。 本来是天使慈悲而开发的术式,却被慾望侵蚀,变成强取豪夺的怪物。 里格本来要上前安慰他,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却在这一刻,又看见了他逞强的笑容。 「我告诉自己,那没什么,因为这个术式,本来就是为了首例男孩而创…『方氏开腹术』的诞生,绝对是有意义的。」 方波澄再度滴下了泪水。 「可是,他死了,今年,他还是走了。这样子,我开发这个术式到底有什么意义?不就只是伤害弱势的孩童们,怪物般的技术而已吗?」 「波澄…」 里格说不出话,任何话语,在他的面前都显得无力。 在这样椎心的痛楚面前、无法抵挡的无奈面前,到底有什么方法能带走他的心碎。 「而且,竟然在你身上也有…」 方波澄软软地靠在里格的胸膛上,手伸入他黑色汗衫下,抚摸着他的术后痕跡。 「对不起,里格,对不起,你一定很痛吧?」 里格抱着他脆弱的肩膀,看他这样,心很痛、很痛。 却根本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安慰他。 里格只能再度用手背拨开他的泪,为什么他崩溃心痛的样子,还是好美。 他忍不住低头吻方波澄的唇。 「不、不要!」 方波澄挣扎地推开,里格仍是忘情地吻着,好爱他、真的好爱他。 「你走开!」 方波澄用力挣脱,让自己重重地跌倒在在地。 「我没资格,我是怪物、是怪物!」 他崩溃地从里格的军装口袋翻到一颗手榴弹,抓着砲弹,全身赤裸地跑到山壁边。 「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活着,在那个时候,在倒数的时候,就该被炸死!被炸得体无完肤,不剩一滴碎屑!」 方波澄把手指伸入手榴弹的插销。 拔出去、拔出去的话,就不会再痛苦,不用再面对他这偿还不了的罪。 什么都不要了,就这样直接就地沉睡。 他乾脆的拔掉插销,紧紧地将手榴弹握在胸口。 1秒、2秒、3秒、4秒、5秒、6秒。 奇怪,怎么没炸? 里格缓缓走到方波澄背后,再度将军装外套披在他瑟瑟发抖的肩膀。 他慢条斯理地环抱着伤心的天使,从他手中接过手榴弹,再度将插销插回去。 「这是有安全装置的版本,而且要撞击才会引爆。」里格说。 方波澄转头,一脸问号地看着里格。 看来这可爱天使,应该是没看过真正的手榴弹,被动作电影误导地很深。 「波澄,要死的话也带我一起去嘛,别把我扔到一边。」 里格甜甜地撒娇,在外套中掏出更多种类的砲弹。 「你要哪种,我一一向你介绍。」 这男人是傻了吗?在说什么瞎话? 「你刚才说,我身上的疤痕,有你的名字…那三年,是我最痛苦的时候,没想到,那个时候,你就已经陪在我的身边。」 里格把头搁在方波澄的肩膀上,眷恋地闻着他的气味。 「你真的是我的守护天使。」 这次换方波澄说不出话。 里格到底有没有听懂他刚才说的事情? 美军肯定是割走他的部分肝脏,只是为了测试他的癒合能力。 那到底会有多痛,那绝对很痛啊! 方波澄又流下了泪滴,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波澄,没关係,很累的话,就让我陪你,不管你到哪里,我都会跟。」 「即使那是地狱?」方波澄问。 里格露出了微笑,深深地沉迷着他的笑容,点了点头。 「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里格的翠绿眼眸,让方波澄说不出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喜欢我? 为什么你的美式土味情话,会让我,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笨.蛋。」 又是那句听不懂的中文。 里格这次没有再追问,因为方波澄现在的表情,好美。 方波澄的笑容,让里格再次深深的吻了他的唇。 这次方波澄没有闭上眼睛,像是捨不得闭上那样。 方波澄泛红的脸颊,让里格再次染上情欲,而且他还没穿上衣服,白皙的肌肤,好美丽。 里格忍不住多摸了几下他修长的美腿。 「要继续吗?」方波澄问。 什、什么? 「如、如果,我在你这个状态,还要继续,就、就是人渣。」里格回地很结巴。 但是,看着方波澄性感的身体,口水馋地停不住。 「你的下半身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方波澄坏坏地伸手戳了几下。 「呜呜,别闹!别闹!」 里格觉得,有时候方波澄可能真的不是天使,但也不是怪物,是小恶魔。 「还是让我给你服务一下?」他问。 「等、等、等!」 在里格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之时,被怀中的性感天使笨拙的口技。 送上了天国。 [第二十二章:决意] 回到村子,方波澄才发现乌乌格尔跟记者们着急地在找他。 「医生,你没事,谢天谢地!」 乌乌格尔终于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站在后面的里格。 「你在旁边的话,怎么不赶快把医生带回来!」 里格没对乌乌格尔的差别待遇有什么反应,他现在一脸呆滞。 乌乌格尔伸手拍打里格粗壮的手臂,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你是怎么了?」 「我刚才…去了一趟天国。」里格说。 「啥?」 乌乌格尔满脸问号的转头看向方波澄,他只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抱歉,我们回来了。」方波澄说。 刚才採访方波澄的记者朝他们急急跑来。 「方医师,刚才的採访,如果我说了什么冒犯您的话,向您致歉。」 方波澄看向她,对她微微的露出一笑。 记者唰地满脸通红,那宛如天使的微笑。 「你没有说错,可以再继续採访吗?」方波澄问。 「当然、当然。」 其实很多人偷偷暗恋方波澄,只是因为他实在太优秀、又太投入在工作上,总是高冷的样子,最后没有人敢出面追求,台湾人就是这么没自信又薄脸皮,所以才放跑了一位天使。 录影设备都到位了之后,方波澄答应了记者直播採访的要求。 虽然他对直播没什么好印象。 「您为什么会到这么危险的国家呢?」记者再次重复了这个问题。 「我一直关注偏远地区的医疗,也认识许多在无国界医师任职的医师,有一些事情,非医疗界的大眾并不知情。」方波澄慢条斯理地回答。 「什么事情呢?」记者问。 「『方氏开腹术』对弱势孩童的迫害。」他说。 「因为资讯的普及,『方氏开腹术』被有心人利用,被拿来做为摘取器官的便利技术,我作为术式开发者,必须深深地向孩子们致歉。」 记者看着他深黑的澄澈双瞳,美得让人着迷。 到底是有如何的勇气? 公开的抨击自己在医疗界的名望,一般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情,要是他不说,凭着这成就,多少人会慕名追捧。 「我的罪孽深重,所以才决心,以一己之力,尽我所能的帮助受飢饿、战事、缺乏医疗资源所苦的病患。」方波澄的目光直直望着摄影机。 毫不退缩。 里格站在一旁看着,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美丽、慈悲又善良的天使。 这样的他竟然是自己的恋人。 光想到,就要幸福的昏倒。 「您离开无国界医师,是为什么呢?」记者问。 「无国界医师,太过保护我…我离开台湾,就是为了赎罪,只有深入更危险的地区,我的心灵才能得到救赎。」 他的这句话,一度让记者说不出话。 方波澄,直接地否认他的行动是出于医者的善良、道德水准极高的人道行为。他强调,这全是出于自己想得到救赎的自私。 「这样危险的行动,怎么确保您的人身安全呢?」记者再度问。 「我有雇用佣兵。」方波澄转头看向了里格。 他的微笑迷得里格快要升天。 「但是很抱歉,这位佣兵,恕不接受採访。」方波澄接着说。 「这么危险的任务,怎么有佣兵敢接下,您的背后有基金会支援吗?」记者问。 方波澄笑了一笑,露出些许幸福的表情。 「他是我的恋人。」他说。 这瞬间,好像所有被世界恶意所包围的受苦人们,都感受到了希望,感受到了勇气,感受到了幸福。 这场直播,透过网路,发送到了全世界。 所有因为『方氏开腹术』而受惠的肝移植患者们,在直播的留言串底下表达感谢跟鼓励。 『方氏开腹术』,并不是方波澄所言的那样,只是如同怪物的邪恶技术。 更有一堆人敲碗想看佣兵恋人的照片。 还有跪求捐款管道。 不久后,古道河被广大网民给肉搜出来。 就是他策画整场行动,拯救了埃劳乌村。 古道河老婆娘家最爽,选举躺着都能选上,这应该也是他们计算之中的事。 「靠靠靠北,我还要被逼着帮你成立个人基金会,唉,超麻烦捏。」 古道河抱怨归抱怨,他其实早就有此意,老婆娘家也全力支持。 在方波澄离开埃劳乌村之前,古道河再度搭着直升机,找方波澄讨论基金会的事宜。 「给你。」古道河给了方波澄一台卫星电话。 「不了,我怕会被追踪。」方波澄说。 「干,直接给你发了一台个人卫星,倾全台湾科技力量的发明,绝对不会被跟踪,找不到你怎么给补助啦,干!」古道河满口台式干话。 看来他背后的基金会后台很硬。 「都是基金会负责人了,脏话习惯还是改一下吧。」方波澄笑笑。 古道河瞥见站在方波澄身后的里格,直直走向他。 「这人超级难搞,你要多多担待。」古道河偷偷说。 「他听不懂中文,你要用英文。」方波澄说。 「啊干,我不会讲啦!」 古道河爆气,只能拍拍里格的背代替。 之后他们就要再深入更危险的地区,即使有强力后台,支援仍是有可能不能及时送达。 「你确定还要继续跟着我吗?」方波澄转头问里格。 他露出傻傻的笑。 「只要跟你一起,我不怕。」里格说。 两人的手紧紧相系。 在战乱、飢饿、传染病盛行的地区,流传着一个传说。 只要还怀抱着希望,衷心的祈祷。 将会有天使与怪物一同造访。 他们所到之地,将会降下上帝的恩典。 让人发自内心的讚叹。 继续活着,也并不糟糕。 [本篇后记] 这篇是我第一个以现实世界做背景写的小说,以往都是用架空世界。 虽然写得很开心,但是超怕会得罪人的xddd 重申一次,绝对不代表任何团体、国家、地区的立场,全是乱掰之作。 在查询题材的过程中,看着还深陷在内战中的叙利亚,深深地感觉到。 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地方在水深火热之中。 光是疫情,就已经把多少国家拉入深渊之中,而叙利亚人民,却承受着不属于他们的战争。 能做的,就只有默默关注并给予鼓励。 如果本文有touch到你,请前往无国界医师,捐个款,感谢大德~ 言归正传。 或许有人会觉得,方波澄很瞎。 阿,又不是他的问题,到底在自虐什么? 没错,这就是自杀倾向者的特质。 他对自己异常的没自信,认为自己一定要有所贡献,才能被允许存活。 身边有些人可能也有这种症头。 但是方波澄的逻辑更清奇,认为自杀是在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才跑到国外医治病患,找寻存在价值,要是死掉,也是顺便。 要追这种人,非常之累xddd 面对这种厌世属性,除了用心的陪伴之外,还要像口香糖死黏着。 quot;地狱都跟你去!quot; 为了不给情人添麻烦,终于放弃转世为水熊虫的梦想。 (ps:水熊虫很威,乾掉加水就復活) 这招还是要谨慎使用,在小说情节用就好了。 不知道大家是否喜欢这个作品,在战场危险之中,两个成长背景差异巨大的人。 像是上帝安排一般,走到了一起。 若是拆掉了这些环境,两人又会怎么面对? 请期待酸酸又甜甜,台湾味十足的quot;番外篇~台湾旅游quot; 讚讚讚~! [番外篇~台湾旅游:回国] 在战场中颠沛流离的生活已经过了十年,竟然还活着,简直奇蹟。 在里格同意下,适度的捐血给学长,帮助疫苗研发。 终于克服了那百变诡譎的病毒。 各个国家的旅游、隔离禁令,已经逐渐解除。 「你啥时要回台湾一趟啊?」 古道河打了一通卫星电话给方波澄。 「怎样,有什么状况吗?」他问? 「啊靠,上次我不是说过,你得了啥诺贝尔和平奖,竟然耍大牌不去领,结果外交部部长代替你去领。」 「那时很忙,抽不出空。」方波澄回。 「啊靠,结果他被骂喷到死,说是藉着蹭你的热度,掩盖他之前搞的大条丑闻。厚,都快引起下台危机了,还不快来救驾。」 现任的外交部部长应该就是古道河老婆娘家的亲戚。 他们正是基金会背后的强大金主,去领奖也没什么好喷的,也无关丑闻。 反正键盘侠就是爱出征。 「唉,里格也跟你跑这么多国家,惯老闆吗你!也该带人家来台湾玩一下,放松、放松。」 方波澄转头看了看里格,他好像一直很好奇台湾,尤其是夜市。 「知道了啦,回来几天,领完奖就闪。」方波澄说。 果然拿里格来说事有效。 不然他这个工作狂学弟,都不知道休息。 「说好嘍!旅游的交通啊、钱啊、行程,不用担心!哥我一手包办,脑袋放空,人来就好了!」 「知道了。」方波澄敷衍地回了几句。 学长说的没错,也是时间要让里格好好休息了。 方波澄没有想过,他们会交往这么久,普通人早就受不了这种高压工作,撒优那拉了。 「波澄,可以去台湾吗?」里格问。 「对,好好去『抓龙』一下,放松身心。」 方波澄伸手捏了一下里格僵硬的背肌,他的这个无心动作,引起里格的无限遐想,馋地口水直流。 虽然里格听不懂『抓龙』是什么,方波澄有时候会说点台湾美语,英文中插几句中文、台语,台台的让他好喜欢。 真希望听得懂方波澄所说的台湾语言,中文实在太难了,更何况是台语。 他们两个坐上古道河准备的直升机,回到暌违已久的母国,已经解除了隔离十四天的防疫规范。 方波澄还是没有戒掉戴口罩的习惯,让随时都想亲吻的里格心痒难耐。 事实上,方波澄也不会很常让他亲。 因为怕里格亲习惯了,万一不再对他心跳加速,受重伤的时候怎么办。 而且,现在自己已经四十好几,老了,没什么姿色了。 但是对里格来说,他的侧脸还是一样美丽,随便一个动作,都让他不能呼吸。 台湾人就是这样,莫名的对自己没自信。 「方~波~澄!凯~旋~归~国!」 古道河还是一样很烦。 「学长,不要在路上大声嚷嚷好吗?」方波澄冷淡以对。 女儿都要准备考高中了,还这样不正不经。 古道河递给方波澄一支iphone。 「跟你说,看你要去哪里,飞天遁地,打一通电话都给你乔好。」 古道河再递给方波澄一张黑卡。 「看你要买什么,跑车、邮轮、飞机,给他痛快刷下去,不用客气!」 「装什么阔,这张卡也不是你的吧。」方波澄冷冷说。 「妈咪,怎么可能是我的,偷偷跟你说,是外交部部长的。」 古道河弯腰在方波澄耳边嚼耳根,里格在旁边,看的有点不爽。 尤其是,又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古道河注意到里格的敌意目光,神经粗得没察觉,露出了友善微笑,用破破的英文向他说明了这两个法宝。 「在饭店附近随便晃晃就好了,哪需要这么多『给西』。」方波澄说。 今天的行程很简单。 香格里拉远东国际大饭店-gt;台北动物园-gt;临江街观光夜市。 「什么台北动物园,高中毕旅吗?」古道河直接喷。 「我就想看动物,管我。」方波澄翻白眼。 没想到,只说想去逛夜市,就找了一个旁边三座夜市的饭店。 结果还是选了离饭店最近的夜市,唉,一把老骨头,懒得走太远。 「好啦,随便你,玩够记得来领奖。」 古道河这个电灯泡很识相的立马退散,两人一起到饭店checkin。 不愧是国际大饭店,柜台小姐各个貌美如花,讲着一口流利的外语。 学长给他们订的房间是101景观尊荣客房,有够奢华。 饭店顶楼还有游泳池,六楼有健身房,听说餐厅料理也好吃。 进了房间,左转,大大的床铺迎面而来。 已经很久没有躺这种柔软的大床,方波澄放松的坐在床铺上休息片刻,里格痴痴望着他,口水直流。 「波澄…」 「啊,还有迎宾水果!」 方波澄跳起身,走到华丽长桌前,拿起了水果盘里摆着的香蕉,闻了一口。 「真香。」方波澄说。 他拨开香蕉,慢慢的含住那清香的果肉,轻轻咀嚼入口。 里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呆着干嘛,吃啊,很好吃喔!」 方波澄把另一支香蕉递给里格,里格趁机摸他白皙的小手跟纤纤细腰。 忍不住了、忍不住了。 这绝对是在诱惑他,哪有人吃个水果,也可以这么色情。 「好吃吗?」方波澄抬起头问他。 「好吃。」里格望着他狂点头,大手偷偷地要滑到他的股间。 「别让司机等太久,走吧。」 里格扑了个空,踉蹌了几步。 方波澄转头噗哧一笑,他笑的好甜,比台湾香蕉还甜。 里格觉得方波澄在他的母国,在治安良好的安全国度中,整个人放松下来,变得比往常都要可爱百倍。 要他忍到晚上吗,好难熬。 里格只能牵住方波澄的手,以浇熄他高涨的慾火。 想到晚上打马赛克的剧情,房内还有配置大浴缸,没办法控制住脸上肌肉,全程保持着怪笑。 在前往动物园的车上,方波澄看着车窗外令人怀念的平和景致,慵懒地靠在里格的肩头。 却没发现那个年轻人,早在火山爆发的边缘,拼命忍耐。 [番外篇~台湾旅游:出游] 到了台北动物园,欢乐的气氛让人身心疗癒,一进门,红鹤们就朝着他们微笑。 「要先去哪里?」里格问。 「坐小火车。」方波澄说。 这么多年了,园区稍稍有些改变,经典游园路线还是先坐小火车,到爬虫馆后,步行到企鹅馆,冷气吹够,再悠哉地走回来。 离开前,记得去纪念品店买个企鹅娃娃,刺激台湾消费。 虽然这是里格第一次到动物园,一切都很新鲜,不过他不想表现得太兴奋。 他已经是三十出头的成年人了,却总是有种被方波澄当孩子看的感觉。 小火车慢悠悠进站。 因为今天是平日,游客并没有很多,两人坐到那木製的椅子上。 火车动了,凉风轻轻的拂面而来。 「这里是我高中最喜欢的地方。」方波澄说。 他眼里满怀着怀念,里格看着他,紧紧牵住他的手。 方波澄总是对自己要求太高,总是绷紧着神经,这是里格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放松的表情。 忽然好想亲他的侧脸,忽然,他注意到坐在后侧的女学生低头偷笑。 她们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后,向里格摆了一个小爱心的手势。 看来方波澄的母国,对同性情侣的态度是很友善的。 这也是方波澄让他紧紧牵着手的原因。 在某些国家,他们必须适当保持距离,否则会被敌意看待,连医疗救助都会被拒绝。 那时候,里格觉得异常孤单,但是现在他们可以以情侣的身分,大方走在路上,感觉好幸福。 一路上里格没什么认真在看动物,因为他身边的情人比那些动物要可爱多了。 方波澄呆呆地看着国王企鹅游泳。 里格伸手将他的瀏海塞到他的耳后,发现藏在黑发中的几根白发,真可爱。 「现在才知道你喜欢动物。」里格说。 「你不喜欢吗?」方波澄看向他,让他红了脸。 「你喜欢,我就喜欢。」里格忍不住抱住他的肩膀,却被他推开。 「在外面,不要辣别人眼睛。」方波澄说。 他总是很冷静,有时候,让里格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有时候让里格怀疑,方波澄是不是还喜欢他,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聊公事的时间可能还占大部分。 没关係,你还没有放开我的手。 里格手掌一直是这样炙热,有时候让方波澄莫名的害怕。 到底在怕什么,他有时候也不太明白。 十年了,再深的感情,也该被磨淡了。 在战场上,他们是绝配的搭档,互相保护着彼此。 在这里,安全悠哉的城市中,有种不安,在方波澄的心中扩大。 尤其到处都是漂亮时髦的台北女孩,身上还飘着花香。 黑发黑瞳,这里到处都是。 没关係,你还没有放开我的手。 时间过得很快,天逐渐黑。 他们到了夜市,各种食物的清香扑鼻而来。 「想吃什么?」方波澄问他。 里格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忽然选择障碍。 「哈哈,我问错问题了,边走边看吧。」 方波澄拉着里格的手走在人来人往的摊贩中,此起彼落的中文,就像是背景音乐。 里格又发现了一个关于方波澄的事情,他虽然总是高冷的样子,其实很喜欢吃甜食。 qq蛋忽然被塞入里格的嘴中。 「来夜市一定要吃这个。」 嚼着那奇妙的、充满嚼劲的食物,微微淡淡的甜味,就像是第一次跟方波澄接吻的味道。 这一瞬间,好想在这里大声呼喊。 『好喜欢你。』 这样的心情,里格却不知道要如何传达给他。 看着方波澄咬着珍珠的脸颊,好想亲下去,他却又拿了新东西塞进里格嘴里。 「好臭!」里格硬是将那脆脆的怪东西吞了下去。 「哈哈,美国人果然不爱臭豆腐,抱歉抱歉,给你漱漱口。」 方波澄把刚才他喝过的珍珠奶茶递给里格。 他赶紧喝上一口,刷掉那怪味,呜呜,现在不想间接接吻,想直接亲亲。 方波澄却开始大嗑那臭臭的东西,他味觉没坏掉吗? 「真不识货,这个越臭越好吃。」他说。 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是小恶魔。 里格只能继续喝着珍珠奶茶,虽然他没有特别喜欢甜食,沾过他口水的东西,什么都好吃。 更正,臭豆腐除外。 「方医师?是方波澄医师吗?」 转头,是两个年轻女生。 虽然是中文,但是里格勉强听得出,是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我是。」方波澄回。 「天啊!」她们尖叫,「我们是你的学妹!您真的是我们医学系的偶像!」 听到她们的尖叫,其他人也转过头。 「方医师?真的吗?」 「真人?」 「今年诺贝尔和平奖的得主!超厉害!」 好死不死,遇到医学系的毕业旅行团。 方波澄忽然有点后悔回那句,早知道就装认错人。 学生们涌了上来,求ig合照,这真不好拒绝。 「啊,那你一定是神秘恋人!」 「真的是佣兵吗?好壮、好酷!」 「在约会吗?」 一堆诡异的问题涌了上来,还有人在偷拍,里格下意识地伸手护住方波澄。 「好men!」 「帅炸、帅惨!」 年轻女孩兴奋地原地跳跃,后头的学生也雀跃鼓譟,挤了上来,害她们一时不稳,跌到里格健壮的手臂上。 柔软的胸部,死死地压在里格身上,两人与学生们都万分尷尬。 「后面的,不要推挤!」女孩只能慌张转头,向后排生气。 眼看状况越来越糟。 「里格,开溜吧!」方波澄拉住里格往后跑。 「喔喔!」 这个状况,就像那时被美军追杀的时候,两人紧紧相系的手。 让里格红了脸,看见他的表情,方波澄有点不是滋味。 终于甩开学生,他们回到饭店,方波澄放开手,从口袋拿出了手机。 「唉,也没买几道餐,你应该还饿吧?点熊猫来吃好了。」方波澄硬是转换了话题。 看着他有点小吃醋的表情,里格开心地从后头抱住了他。 「好饿。」里格在他耳边说。 「那你想吃什么?饭还是麵?」 方波澄转头,却看到了那男人认真的翠绿目光。 「我想吃你。」 忽然狂烈的吻袭来,手机从手上滑落,掉落在花色典雅的地板毛毯上。 第一次看到方波澄有点迷乱的表情。 「别闹,身上都是夜市的烤串味。」方波澄低头,红了脸。 第一次看到他有点慌张的样子,他口里还有一点点臭豆腐混着台式泡菜的味道。 「我不在意。」 这臭臭味道,比里格想像地要好嚐一些,一定是方波澄现在的表情更加美味的关係。 「我先去漱口。」 方波澄赶紧转身,但是里格却不想他就这样逃走。 想要确认。 确认他的心里对自己,其实并不是他表现那样冷静。 里格再次把他拉进怀里,再次狼吞虎嚥地吻着他。 十年了。 为什么对你的爱还是这么浓烈,一点都无法停止呢? 「我想要。」 里格轻轻在方波澄的耳边说。 这次方波澄没办法拒绝了,只能靠在里格怀里,微微地点头。 好恨,台湾人的含蓄,总是让我看不清你的想法。 可是又好爱,知道那只是你的害羞的时候,我就更加疼爱你一分。 [番外篇~台湾旅游:热烈] 方波澄被扑倒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床铺前的大面窗反映了两人的身影,让他感到格外羞耻。 「波澄,你好美。」 里格一边着迷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眸,一边解着他身上衬衫的扣子。 感觉好奇怪。 这一次好像跟之前都不一样。 他跟里格也不是第一次了,都十年了,这样的亲热也该习惯了才对。 手摸着柔软床铺细緻的毛料。 忽然懂了,之前他们在那颠沛流离的环境,怎么能跟现在比。 总是满脑筋想着明天还要忙那些工作,根本就没有放太多心思在做这件事上。 而且那些时候,会这么清楚的看到里格的表情吗? 灯,太亮了。 「里格,关灯吧。」他硬是掩饰自己有些慌张的声音。 「不要,我要看清楚你的表情,波澄,你好美。」 从以前就这么觉得了,里格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是会一直说情话的类型。 他实在不擅长应付。 不知不觉,两人的衣物已经被褪下,里格开始忘情地舔着方波澄的脖颈。 奇怪,他之前是这样做的吗? 方波澄又从他身后的那片大面窗看到自己的脸。 已经有了年纪的脸,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皱纹,工作太忙碌,有曾经好好照过镜子吗。 而且瀏海,这鸟窝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狼狈? 方波澄慌忙地整理自己乱的不成样的头发,试图抚平自己额头上的抬头纹。 里格却抓住了他的双手,对他笑了一下,深深吻了他的嘴。 他舌头深入地挑动,让方波澄不能呼吸。 这时候他想起年轻女孩说的话。 『好帅!』 她们说的没错,为什么他一直都没察觉,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当初的孩子了。 不,不对,里格一直都很帅气。 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会喜欢我? 狂烈地吻开始变得温柔、甜蜜,包含着一点珍珠奶茶的香气。 里格一直都是这么的珍惜着、疼爱着、包容着自己。 为什么你会这样对我,我真的值得吗? 里格的大手温柔地抚着方波澄的侧脸,再次俯身蹭向他的脖颈。 「波澄,今天我可以尽情地在你身体里横衝直撞吗?」 这到底是什么问题? 方波澄一时之间回答不上来,但是不能不回答。 因为里格总是这样,如果不得到他的同意,就会忍耐。 为什么你会这么尊重我、体贴我? 「就照你喜欢的来。」 方波澄把手臂压在脸上,不敢看里格的表情,不敢看自己倒映在窗户的身影。 他的手臂却被里格强硬掰开。 「你好美,波澄,让我看仔细。」 方波澄庆幸,现在沟通的语言不是中文,不然,他绝对说不出这么羞耻的话。 为什么,会这样无法保持理智? 整个房间只剩下那男人激烈的喘息,方波澄硬是压着声音,攀附着他的肩膀。 无意间摸到那时里格为他挡下的枪伤。 「不要压着声音,让我听你的声音,波澄。」 拜託你不要再说了! 里格硬是把手指插入方波澄的口中,让他没办法继续压着声音。 可恶! 又是一波激烈的撞击,酥麻地让他没办法再忍耐。 已经无法修饰,自己的声音到底有多淫乱。 都是你的错。 让我变成这样的,让我失去冷静的,只有你。 一次结束后,里格轻轻地吻着方波澄的额头。 方波澄迷濛的地看着他。 里格被他的这个目光,迷得不能自己。 「波澄,可不可以去浴室,我想要在大浴缸里…可以吗?」 看着里格用小狗般可怜的表情,说着邪恶的要求,让方波澄噗哧一笑。 「变态。」 「不行吗?」里格追问。 「我脚上没力,你抱我去。」 里格露出孩子般的微笑,再次吻了方波澄,把他抱起了身。 方波澄知道,今天晚上大概会被弄到快死掉。 但是却不捨得拒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宠里格,不知道。 只求里格可以看在他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今天又去动物园走了几小时的路,可以稍微手下留情。 看着里格的翠绿眼眸,两人的额头轻轻互靠。 『你好帅。』 忽然有点想说这句话,却又再被方波澄吞回肚中。 没什么特别原因,因为台湾人就是,不好意思说情话。 [番外篇~台湾旅游:笑容] 方波澄缓缓睁开眼睛,起身看床头柜上的时鐘,晚上十点多。 「呜,痛痛痛。」 最后做了几次,方波澄也记不起来,因为到中途,他就昏死过去了。 年轻人的体力真是… 明天行程先取消好了。 转头,里格没在床上。 方波澄走下床,穿起衣服,走到沙发区,也不在。 去了哪里? 行李箱,换洗衣物什么的还在房间,iphone跟黑卡不见了。 是去餐厅吃饭吗? 竟然没等他起来一起去,方波澄觉得有点不开心。 他这时才察觉,自己竟然变得太习惯里格时时的陪伴。 只是没看到里格一阵子,就感觉到寂寞,小女生吗? 方波澄笑了笑。 反正,里格应该没有离开饭店,人生地不熟,他应该不会跑太远。 因为房卡也不在,所以方波澄没有关上房门。 反正台湾治安好,离开一下应该也还好,确认里格在那里就好了。 方波澄坐上下楼的电梯,猜里格应该在大厅,可能在到处乱晃。 一出门口,就看到里格那棵高高的头。 要找他真的是很容易。 方波澄缓缓朝里格的方向走去,里格背对着方波澄,在跟某个人说话。 在跟谁说话? 仔细一看,跟里格对话的是穿着饭店制服的柜檯小姐。 因为距离很远,方波澄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看的出来,他们沟通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不愧是国际大饭店,职员的外语能力也是要求极高。 不知道为什么,方波澄下意识地躲在大厅装饰的花草后,偷偷看着他们。 其实他还没有看过,里格跟他以外的人交谈过三句话以上。 还是他只是没有注意过,怎么可能会在意这些,控制狂吗? 距离太远,还是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柜檯小姐相当年轻,目测大概是二十五、六左右,上着淡妆,秀发未经染色。 标准的黑发黑瞳。 那女孩收下里格给的一个黑色小盒,他靦腆地搔了搔头。 原来他面对自己以外的人,也会这样露出傻傻的表情。 还送礼物给年轻女孩? 方波澄忽然觉得有些反胃。 那女孩跟他不同,年轻、漂亮又可爱,他开始有点脚软。 都中年大叔了,还跟个小女生一样吃醋吗?你到底在干嘛? 方波澄颤抖着,又再次鼓起勇气,仔细观察着他们两人。 里格面对柜檯小姐露出的那个笑容,彻底让方波澄崩溃了。 那是相当幸福、相当温柔的笑。 方波澄摇晃着,慢慢走回了电梯。 叮。 楼层到了,方波澄开始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奔跑了起来。 喀。 房门再次关了起来,阴暗的房间中,下半身还是好痛,脚也好痠麻。 「噁噁噁…」他把手摀在嘴上。 方波澄加速衝到那整洁漂亮的大浴室,无力地跪在马桶前乾呕。 他赶紧伸出手,按压着手上减缓肠胃不适的穴道。 虽然是主修是西医,兴趣使然,方波澄也研读不少中医书籍。 正是因为如此,才能在那些荒凉之地,药品缺乏的地方,辨识可用的草药,就地取材。 这一刻,他异常痛恨自己医师的身分,乾脆就这样吐出来,或许还会比较好。 反胃的症状终于好转一些之后,方波澄慢慢地站起身,站在洗脸盆前,用清水拍拍自己憔悴的脸蛋。 抬头,那明亮几净的镜子映照着方波澄的脸。 这个人是谁,皮肤乾枯,头上也多了这么多白发。 像逃命似的,方波澄跑离了浴室,一个脚滑,扑倒在方才两人热烈交缠过的大床铺上。 上面还残留了一些缠绵甜蜜的气味。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今晚比以往都要来的热情? 想起夜市遇到的年轻女孩,忽然理解了。 她们让你起了情慾,却只能找身边的我处理,你也是不得已的,对吧? 方波澄的全身都疼痛了起来,他挣扎着,按压了让身体放松的穴道。 他很清楚,这一天终究会来。 里格喜欢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撇除性向问题不说,他们年纪差了整整一轮。 或许十年前,还算有些姿色,大家都说他天生童顏,晒黑还会自我脱皮,越变越白的体质。 但是,这十年间,早就被充满着世界恶意的残酷风沙,磨得枯槁蜡黄。 方波澄再度慢慢爬了起身,拖着破败的身躯,挪移到床铺的一角。 他靠着墙壁,紧缩着身体,茫然地看着101大楼的壮阔景致。 为什么,这么美丽的景色,却只有我一个人欣赏。 泪水一颗一颗的,从方波澄透亮的净黑双眼滴落。 竟然还哭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不是小女生,你已经是中年大叔了,可以稳重一点吗? 这没什么,这又没什么。 或许就是如此,一直早就有准备,全身的防备机制一直说服着自己。 『不要喜欢他,不要放太多感情,答应交往,只是一时衝动。』 在那残酷的,随时会丢了性命的地方,彼此只是各取所需。 这是互利共生,不是爱。 竟然还会为了感情而哭泣,方波澄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我不值得,一直都太奢侈了。 早该满足了,你该满足了。 方波澄侧身倒在松软的白色枕头上,望着时鐘透出的微弱萤光。 你好傻。 他知道,里格就是太傻,太心软,所以才会不好意思向他坦承。 就这样,拖着、拖着,过了十年。 当年的一见钟情,是有合理解释的。 这就是人们说的,吊桥效应。 就是因为踩在那高高的,一脚踏空,就会坠落的细绳索上。 才会误以为那是心动。 在这安全、舒适的城市,你会忽然清醒过来,也很正常。 方波澄的泪水还在无可控制的滴落。 我不怪你,绝对不会怪你。 没事,闭上眼,深呼吸几口,就会过的。 如果还要无理取闹,哭天喊地,也太幼稚了。 我不是小女生,是成熟的中年人了。 就算今天你不会再回到这个房间,就算发现你身上带着花朵的香味。 也不要紧、不要紧。 逼。 房卡开锁的声音忽然响起。 方波澄注意到哭湿一块的枕头,赶紧将之翻到另一面,蜷缩起身子,拉起棉被,把自己深深地埋在其中。 里格轻轻地坐到床铺的另一边,看见他露出的黑色发旋。 疼惜地顺着头发生长方向抚摸,侧身,也倒了下来。 在那柔软的大床铺上挪移身子,紧紧拥抱住方波澄纤细的身躯,吻了他的头顶。 「波澄,我爱你,我的天使。」 一如往常的美式土味情话,在此时此刻,却让方波澄的心中盘旋着苦楚。 因为他闻到了里格身上那甜甜的花香味。 方波澄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开口问任何问题。 拜託你。 如果你已经从吊桥走了下来。 就利索的、乾脆的操起锐利的斧头,斩断那细线。 让还在桥上的我,就这样坠落,狠狠地摔落在那佈满鱷鱼的河水中。 让我就这样被痛快地撕裂,大卸八块,不剩一滴碎屑。 这样的话,我就还能笑着说。 『今后我们就只是工作伙伴。』 不,在想什么? 还要绊着里格,让他跟着自己冒生命危险吗? 我好自私,真的好自私。 [番外篇~台湾旅游:闹彆扭] 早晨,方波澄微微睁开眼睛,那大块头帅气的脸庞就在眼前。 「波澄,早安。」 「早安。」方波澄敷衍地道了个早,拉起被子,遮住自己的脸。 里格拉走他手上的被子,俯身,想要给方波澄一个早安吻,他却翻过身去,闪避了这个吻。 唉? 里格不放弃,趁胜追击,伸手抚上方波澄的肩膀,想把他翻回自己身上。 因为他刚睁开眼的那个睡眼惺忪模样,实在太可爱了,让里格忍不住。 说不定可以就这样,再继续昨晚的甜蜜。 「别碰我。」方波澄挣脱里格的手,接着说,「我好像感冒了,不想传染给你。」 方波澄觉得自己的谎言很可笑,他只能在心中吞下酸楚。 「波澄,还好吗?」 里格赶紧伸手摸了方波澄的额头,他的脸好小,让里格心痒难耐。 就让我亲一亲,吸出所有让你难过的病菌,那你现在,会不会不对我那么冷淡一点? 「我没事,让我躺着休息一下就好。」方波澄再度挣脱开他的触碰。 「真的吗?要不要带你去看医生?」 里格的话滑稽地让方波澄想笑。 「我就是医生。」方波澄说着,没有转身看里格,手随意地向后摆。 「拿手机来,我要跟学长说一声,以免司机白跑一趟。」 里格忽然很不爽。 方波澄每次在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都会优先打给古道河。 虽然里格知道,他们就是交情熟识到近似家人的前、后辈。 古道河在你的心中是家人,那我呢? 里格转身走到沙发区拿了iphone,再次坐回床铺上,方波澄懒懒地撑起身体,靠在枕头边,转头,伸手跟他拿取手机。 里格瞥见昨晚在方波澄锁骨上留下性感红印,燃起强烈的佔有慾,衝动地强行将他抱住,试图强吻他。 速度却输给方波澄机警的反应,热吻只落在他挡住嘴的手心上。 「里格,听话,走开。」 方波澄冰冷的眼神,只能让里格像个收到等待指令的小狗一样,安分地等在一边。 这就是方波澄生病时候的样子吗? 在那随时一不注意就会丢了性命的环境,方波澄一直都很留意自我保健,里格从未看过他感冒。 就是因为这样,在那十年间,即使有机会可以亲热,里格也不敢太放肆,深怕造成方波澄的身体负担。 在这安全、舒适的国家,终于可以尽情拥有他。 昨晚的方波澄,实在是太可爱、太性感,解锁了好多里格从来没看过的样貌。 为什么,你明明是年纪大上我一轮的男人,容貌也逐渐不敌风沙与时光的摧残,你的魅力,还是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喂,学长,抱歉,今天行程要取消了。」方波澄坐在净白床铺上,打着电话。 你病懨懨的样子,有点小冷漠的样子,真的让我好心动。 「啥,为何?」古道河拉着大嗓门。 「身体有点不舒服。」 竟然连学长都要扯谎,让方波澄有点过意不去,但是他也没说错,昨晚的过度热烈跟突发打击,让他到现在还是有些反胃。 「啥?啊你有看医生吗?」 本来古道河想调侃他是不是昨晚滚床单太疯才这样,但是电话那头有气无力的声音,感觉状况有点不对。 「笨.蛋,我就是医生好吗?」 方波澄噗哧一笑,竟然连学长也叫他去看医生。 里格在一旁听得心头酸溜。 虽然因为对谈是中文,他听不懂内容,但是他认得那句话。 『笨.蛋』 里格以为,那是他专属的词,方波澄只会对他一个人说。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古道河也可以佔用那专属于他的词? 「厚,真的不行要说唉,叫旁边的大块头照顾你一下,不要硬撑。」 古道河虽然有点担心,但是现在有人会顾他,自己不用多鸡婆。 「我会照顾自己,就这样。」 掛掉电话,方波澄莫名沮丧。 在沮丧什么,他搞不懂。 「波澄…」 里格忽然抱了上来,方波澄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推开他。 一直被他拒绝的里格,一脸受伤。 方波澄觉得有些尷尬,闪避了里格的眼神,逕自走到沙发区,开电视看新闻。 里格走在他后头跟了上去,坐在他旁边。 拨映着中文的电视就像背景音乐,里格转头看着方波澄慵懒的侧脸,他好美。 里格偷偷地往方波澄的身边靠近。 就算取消行程,电视又看不懂,只要抱着他,闻他的香味,也可以发呆一天。 方波澄察觉到那一直悄悄逼近过来的大猫咪,忽然觉得很厌烦。 「里格,还是我让学长找人带你去玩吧?」方波澄转头说。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里格说。 从以前就这样觉得了,他有够黏,怎样,我是还要陪你去厕所的老妈吗? 「我今天不太想离开饭店,你这样会很无聊。」方波澄说。 「跟你在一起,不无聊。」 里格终于找到机会牵起方波澄的手,里格不规矩地摸着,从手指、手背,延伸到他的手臂。 方波澄立刻把手缩回身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蜷缩在沙发的一边。 第一次觉得里格的触摸,很让他噁心。 那时给里格舔手的时候,还不这么让他起鸡皮疙瘩。 这个男人对自己异常地諂媚,好厌烦。 你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还不快一刀让我死? 「波澄,你很不舒服吗?」 里格终于察觉到他苍白的难受表情。 「我带你去医院急诊吧?」里格赶紧起身,伸手要把方波澄抱起来。 他那壮阔的影子覆盖住方波澄娇小身材的瞬间,方波澄的心中莫名生出要被男人侵犯的警报,惊恐地翻过身,抓紧沙发的一角。 「我没事,你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他的害怕刺伤了里格的心,里格无辜的、低落的,走回沙发的另一边。 里格落寞的背影让方波澄有点罪恶感,他把头转向别处,逃避着这令人窒息的尷尬。 咕咕咕咕咕咕。 大大的饿肚子声响起,方波澄看向里格。 「你不会昨天晚上都没吃吧?」方波澄问。 「想一起吃。」里格委屈地回。 这时,方波澄才惊觉,就算台湾治安好又安全,对里格来说,是初来乍到,又陌生的地方。 不仅语言不通,交通还是钱,都是在自己身上。 就算里格也是可以拿着那黑卡,自己去饭店餐厅吃,这也太可怜了吧,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面对未知的料理,谁知道要吃什么? 想问,也不知道谁可以问,又要怎么问? 自己竟然在嫌弃他太黏,他也不得已的吧,在这里不靠自己,他要靠谁? 好不容易出国度假,旅伴还这么机车、这么难搞,真的是难为他了。 「里格,我们去吃饭吧。」 听到方波澄的邀约,里格露出孩子般的傻笑,但是又马上露出担心的神情。 「可是你不舒服吧?」里格问。 都饿到咕嚕叫了还在顾虑我? 「我是吃不下,但是可以陪你吃。走吧,饭店的cafe听说很棒。」 「好!」 里格开心地跑到方波澄身边,想牵手,却想起刚才被极力反抗,有点犹豫。 看他这样,方波澄心软了,主动牵起他的手,反省着自己刚才对他太过分了。 里格很开心,色色地用手指疯狂抚摸着方波澄的手背。 真是够了。 「波澄…」 「干嘛?」 「吃完饭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方波澄转头,这是里格第一次要求要去哪里,之前他一直都是完全配合着自己。 不管要去哪种危险的国家,里格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连这次出游,也都是完全配合方波澄的老人行程。 是不是一直都太习惯,里格总是无条件地包容着自己的任性。 哪来这么机车的人,换作自己,也想赏个两巴掌,叫他滚蛋。 想到这里,方波澄不自觉地露出淡淡的微笑。 看到这个笑容,让里格好想吻他,但是现在,害怕又被他闪避,用惊恐的表情看着自己。 可恶的感冒病毒。 「要去那里?」方波澄抬头问。 看着他美丽的澄澈双眼,里格忽然脑袋当机。 「新、新生南路二段。」里格说。 为什么是台北市地址? 方波澄在iphone里输入地址,里格异常紧张。 「喔,大安森林公园吗?」方波澄问。 里格的表情很诡异。 「对、对,在那附近。」 方波澄怀疑地看着里格,又不是要抓宝可梦,去那里干嘛? 他又忽然惊觉,这有什么好问的。 里格一直都是从来不问自己为什么要去那些危险国家,只是个公园,又不会牵涉到性命安危,自己还要问东问西,怀疑他吗? 怎么有这么机车、难搞的人? 「好,你吃饱就一起去。」他笑笑。 方波澄现在的表情让里格好喜欢。 好想现在就跟他说那句话,不、不,不行,还不是时候。 里格低头看见了方波澄头顶的黑色发旋。 想起了他们昨晚的甜蜜,色心大起,连吞了好几次口水。 可不可以,快点把感冒病毒赶走,让我可以再度把你紧拥入怀。 然后,跟你说出那句一直想对你说的话。 到时候,你能不能,对我露出那比台湾香蕉要甜的笑容? [番外篇~台湾旅游:餐厅] 到了远东cafe,因为是平日,食客并没有特别多。 他们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就近坐下,琳瑯满目的各式异国美食,应该可以让这位飢肠轆轆的大块头大饱口福。 仔细一想,里格出生在贫民窟,童年终日不得温饱,青少年时,又被骗去做非法实验的受试者,成为佣兵,在黑市跟着世界恶意周旋。 现在则跟着自己,十年间,冒着生命危险,深入险境,急难救助。 怎么会有人生如此坎坷的孩子。 这种吃到饱的自助餐厅,应该也是第一次来吧。 「你想吃什么类型的,我先带你去吧。」方波澄说。 里格真的好爱方波澄有时候对他过度保护的地方,虽然他也会不满,方波澄总是把他当孩子宠。 但是现在就想撒娇,讨取你对我的宠溺。 「我想吃你做的水饺。」里格说。 他还没放开牵着的手,不断抚摸着,吃方波澄的豆腐。 方波澄懒得理他,可以不要万年发情吗? 现在选择这么多,不需要硬啃着老肉,只会让他感到难堪。 「那先去中式料理区吧。」 方波澄站起身,拿起餐盘,递给里格。 这时,没办法继续牵手,让里格有点失落。 各式的美味食物,都比不上你愿意给我舔上一口。 里格想起那个时候,方波澄自己松开衣物,给他尽情舔舐的时候,真的是馋得口水直流。 说不定今天晚上,他的感冒好一点之后,还会宠自己一晚。 这次旅游,怎么可以这么幸福,每一天、每一刻都像在天国漫步。 大概是因为,这里是你出生的国家。 带里格认识一轮之后,方波澄藉口想休息,只拿了一碗清鸡汤,回到座位上。 这里也是,到处都是青春美丽的孩子。 更加提醒着自己,已经是年近半百的中年人。 清澈的鸡汤,映照着自己布满风霜的脸,方波澄逃避似地用精緻餐具,搅乱汤面。 不久后,被外力搞乱的汤品又安静了下来。 因为,这碗汤,是大厨精心的料理之作,不含任何不完美的杂质。 好似嘲笑着自己,已经不再完美。 方波澄从汤里映照的身影,发现自己额头上的几根苍白发丝。 「可恶。」他小声咒骂了一声。 伸手抓起一搓头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短短的白发。 这样必须找到它的根源,不仅手痠,眼睛更要费力往上追踪,这时候根本无法顾及抬头纹会被挤得多明显。 黑的分右手,白的分左手。 靠,不要跑到不对的地方啊你。 重复了好几次二分法,终于成功地把白发解离出来,抓紧,就这样乾脆地让它离开头皮。 「波澄,在干嘛?」 里格的声音让方波澄惊了一下,好不容易分好的头发,又散回了额头。 「没事。」方波澄用手随意整理了一下刘海,装镇定喝汤。 里格其实已经在旁边偷看很久,因为他的行动太可爱,不忍心打断。 他忍不住伸手摸方波澄的额头,怎么有人的脸上皱纹也这么惹人怜爱,但是还没摸几下,又被方波澄甩头挣脱。 「你也夹太多菜了吧,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方波澄硬是说了一句话来减缓尷尬。 「波澄,就算没胃口,还是多少吃一点,感冒好比较快。」 里格把一盘水果推给方波澄,火龙果、芭乐跟附上些微焦糖烤过的去皮柳橙。 方波澄开始对自己的谎言有点过意不去,他都饿成这样,还在替自己着想。 他拿起叉子,把水果送进嘴里,含住,轻轻咀嚼。 里格知道,是水果的话方波澄就会吃,因为他就是喜欢吃甜的人,不过里格真正想看的,是他吃水果那性感的样子。 不只水果,你不管吃什么,都很迷人,怎么有人的吃相可以这么好看。 「你也快点吃啊。」 方波澄插起一块骰子牛肉,塞到里格嘴里,他满脸幸福笑容。 做这种行为,只是希望里格别再顾及他,吃自己想吃的,做自己想做的。 方波澄再次为眼前的里格感觉到心痛。 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束缚住了他,他就是这么傻,凡事都是以自己为优先。 这一刻,方波澄对里格感到愧疚,现在他对自己越是贴心,越是珍惜,就越是对自己感到厌恶跟嫌弃。 我不知道,我还要继续在你身上,掠夺多少东西。 「里格,你喜欢这里吗?」方波澄忽然问。 「喜欢。」里格再度握住方波澄搁在餐桌上的手。 「这几天我想过,你就继续待在这里多做休息,前几天我收到无国界医师的邀请,给他们的新进医师做医疗教学。」 「那我也一起去。」里格说。 方波澄对他露出了浅浅的笑。 「这是安全的工作,不需要护卫。」 这时里格才察觉,去掉他们的情侣关係,他就是方波澄雇用的佣兵。 方波澄可以说就是他的雇主,现在跟他说的,是今后工作上的安排。 「里格,这十年来,你都没有休假,已经太辛苦、太累了。当作是犒赏你的,留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你也一样累、一样辛苦,波澄,一起休假好吗?」 里格很意外,方波澄会想接这样备受礼遇的工作,他一直都太勉强自己,对自己的要求太高、太差了。 但是里格心底是高兴的,高兴这个人终于愿意放过自己。 忽然有种恐惧开始盘旋心头,比起以往那些可怕,动不动就会丧命的工作内容,竟然更让里格感到不安。 「波澄,让我跟,不会给你添麻烦的!」里格越说越急。 方波澄紧紧地回握了他的手。 「没事,有空就会回来看你的。」 看着方波澄的双眼,那美丽的黑棕色虹膜,里格知道他一旦决定什么,就很难改变,里格不想放手,不想分隔两地。 这一刻,里格才察觉他们之间巨大的鸿沟,除了年纪、国籍之外,学歷跟职业,狠狠地将他们隔开。 在濒临死亡之前,那些东西都没有功用,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但是在安全舒适的地方,方波澄,他是医学院毕业,并取得专科证照,手术经验丰富的外科医师,而里格,只能在黑市里浮沉,寄生在战争跟杀戮之中。 说到工作机会,多少单位抢着邀请方波澄,依他在医学界的名气,光是演讲、出书,就足以过上安逸、奢侈的生活。 你却愿意带着我,穿梭在那些烽火连天、不见天日的地区,给了我,保护你的资格。 如果不是遇到你,我什么都不是。 「这件事,等一下到公园再慢慢跟你说吧,不急,你先吃饭。」 方波澄把手抽离了里格的手心,再度慢条斯理地吃着水果。 现在却换成里格完全没有胃口了,为什么方波澄突然下了这个决定,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这根本不是犒赏,明明就是惩罚。 忽然之间,里格好像看到他的天使背后展开了漆黑的翅膀,拍动着,准备着要前往更远的地方,准备着要离开他。 方波澄放下了叉子,站了起身,见状,里格慌忙地跟着站起,抓紧了他的手臂。 「要去哪里?」里格问。 着他慌张的样子,方波澄噗哧一笑。 「看你吃得这么香,我也有点饿了,想去拿点食物,你继续吃吧。」 里格很想立刻衝出桌子,说他也要跟,但是看见方波澄的眼神之后,他只能放开手,听话地坐下。 为什么你今天对我这么冷淡,为什么你要这么用力地把我推开? 方波澄缓缓走入日式料理区,看着那些晶莹透亮的生鱼片,走了上前。 为什么心情都这么凉了,还想吃这些冷食呢? 里格的反应,方波澄是预料的到的。 因为他太习惯了,他太心软了。 即便里格走下了吊桥,还是站在桥口,望着仍在桥上的自己,然后会试图再冒着生命危险,走回那只有一条细线的吊桥。 请你不要担心我,我跟以前不同,不再脆弱了,不会再想找个地方沉睡。 这一定是因为你的关係。 所以,就让我操起斧头斩断吧。 不是你的错,是周遭的危险,让你的视野只能向着我,没有我,你才能放心地做你自己。 看着你,要背着我,才敢对年轻女孩开心谈笑。 我好心痛、我好不捨,你值得更好的。 现在会很痛,会难过,都只是暂时的。 对你而言,我就是那颗长歪的智齿,必须忍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将皮肉切开,奋力的挖除。 等到伤口癒合、拆线之后,你就不会再苦恼,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 「先生,需要帮助吗?」 餐厅服务生的问话打断了方波澄的思考。 「不用,怎么这么问?」方波澄回。 「啊,抱歉打扰您,您现在的表情好像很痛苦,真的没有任何不舒服吗?」 服务生的话震惊了方波澄,说到表情管理能力,他绝对算是一流高手。 没想到,哈哈,那一定是因为你的关係。 「谢谢关心,我没事。」 方波澄再次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谢别服务生。 不能露出一点破绽,绝对不行。 要笑容可掬的向你道别,因为我不是小女生,是稳重的中年人。 [番外篇~台湾旅游:饭店服务] 用完餐后,两人走出了餐厅,方波澄走在前头。 「公园离饭店不到十分鐘距离,就当作饭后运动,直接走路去吧。」方波澄说。 他走得很快,里格追赶不上他。 「波澄,等一下,等等我。」 就如同逃命一般,方波澄急速穿越大厅,还是看见了那个昨天晚上跟里格对谈的柜檯小姐。 她一看到方波澄,赶紧走出了柜檯,然后向里格挤眉弄眼。 方波澄转头,看到里格有些困扰、犹豫不决的样子。 「你们看起来有些话想说,我先过去好了。」方波澄说。 反正iphone刚才在餐厅就给里格了,看地图他是会的吧。 方波澄乾脆地转身,戴上太阳眼镜跟口罩,逕自前行。 从馀光中,看到被丢在后头的里格跟柜檯小姐慌张的样子。 干嘛这么慌张,我又没有生气。 「啊,豁出去了!」 里格大叫一声,这瞬间,大厅灯光全暗。 方波澄拿下太阳眼镜,疑惑地转头,就是这一秒的迟疑,藏在四周埋伏的房务拿着花束,衝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音乐播放。 (?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 方波澄整个人愣在原地,里格慌慌张张地跟柜台小姐拿了那个黑色小盒。 看着里格面露着有点尷尬的表情走到他面前,方波澄在这一瞬间,搞懂了昨天晚上,里格偷偷摸摸的是在搞什么事情。 (?每一首情歌,忽然充满意义,我就在此刻忽然见到你?) 柜台小姐退到后头,混入房务的圆阵里,眨着圆滚滚的黑眼珠代替出声打气,摆出加油的手势。 国际大饭店的职员,原来还要处理这些额外服务吗? (?春暖的花香,带走冬天的凄寒,微风吹来意外的爱情?) 一切都只是误会,全部烦恼、痛苦跟挣扎,都只是莫须有的可笑小剧场。 就算身处在安全的环境,在琳瑯满目的选择之中,里格从头到尾就只看着自己一人。 吊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鸟儿的高歌,拉近我们距离,我就在此刻忽然爱上你?) 那时候,他的靦腆表情,他幸福的笑容。 连花朵香味,也是为了自己,亲自去花店挑选花束。 (?听我说,手牵手,跟我一起走,创造幸福的生活?) 里格走到方波澄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打开了黑色小盒,银白色的戒指,呈现在眼前。 方波澄的脑袋一片空白。 (?昨天已来不及,明天就会可惜,今天嫁给我好吗?) 「波澄,跟我结婚好吗?」里格的表情像是一隻可怜的小狗。 这到底是谁的主意?为什么歌曲也可以选得这么台式土味? 昨天的那些泪水、那些寂寞、那些觉悟,方波澄觉得自己好愚蠢,真的好愚蠢。 泪水再次滚滚地从他深黑的澄澈双瞳滑落。 里格慌张地再次站起身,用手背替他擦眼泪。 「波澄,你怎么了,别哭,身体还在不舒服吗?」 此时此刻,方波澄根本说不出话,饭店职员们开始拍手打节奏,『sayyes』的声音此起彼落,与求婚歌曲融合在一起。 这使方波澄更无法停止哭泣。 明明是年近半百的中年大叔,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掉泪,小女生吗? 里格慌张地请职员关掉音乐,手足无措地抚着方波澄的背安慰他。 从他在山洞崩溃的那时候,里格就没有看过他掉泪,他就是这么好强的人。 坚强的让里格心疼。 里格再次因为方波澄晶莹的泪水心动,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他的每一个反应,都是这样迷人。 没办法忍耐了,即使有可能会被推开,里格还是紧紧的抱住了他。 方波澄倒在里格的怀中,伸手敲打他的胸膛,终于呼上了一口气。 「笨.蛋!笨.蛋!笨.蛋!」 又是那个中文,而且还是三连发。 里格再度慌了,不要说中文,他听不懂啊! 但是,方波澄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是没办法切换回英语频道的。 里格只能转头求助于能够双语沟通的柜檯小姐,为什么她跟其他房务都这么雀跃,一脸大事已成的样子。 「『笨.蛋』,是什么意思?」里格慌张地转头问柜檯小姐。 她面露害羞跟些许幸福,眼珠黑溜溜地转动,终于想到了适合的词语。 「『笨.蛋』,是『我爱你』的意思。」 听到柜檯小姐的乱翻译,方波澄破涕而笑。 这个笑容好甜,连口罩都遮挡不住,让里格满脸通红,迷晕了脑袋。 里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扶起方波澄的肩膀,翠绿的眼眸认真地看着他。 「笨…笨蛋!」里格用破烂的中文发音说。 方波澄先是愣住,然后摀面喷笑了几声,连围着他们的饭店职员们也笑了。 唉,到底是怎样,你们这些台湾人是不是耍我? 而且,仔细一想,这句话方波澄也对古道河说过。 脚踏两条船? 方波澄笑完后,拨下了被泪水跟鼻水浸满的口罩,踮起脚尖,亲吻了里格。 那是台式风格,害羞的、含蓄的吻。 这时里格懂了,中文果然好难,同一个词,对着不同人,竟然有着不同意思。 里格无法忍耐地抚上了方波澄的腰,无法克制地放肆揉捏,回敬了方波澄一个甜蜜的、深入的美式热吻。 方波澄轻轻推开他的胸膛,没有多说一句话,脸上泛红,拿起盒里的戒指戴上,也替里格戴上,戒指尺寸刚好。 里格想要再继续刚才的吻。 「谢谢你们,给你们添麻烦了。」 方波澄竟然直接转身,用中文跟所有参与这场求婚的饭店职员道谢,让里格扑了个空。 那柔软的台湾腔,让里格再次坠入爱河。 「没事、没事,方先生,祝你们永远幸福,花朵我们会帮您送到房间。」 柜檯小姐害羞地脸红,立刻招手示意房务快点闪,不要在这里当电灯泡。 大厅灯光再次亮起,一切又回到刚才的情景。 「竟然用外交部部长的黑卡,买戒指又买花,真有你的。」 方波澄终于切回了英文频道,他的表情变得好柔和。 感冒病毒终于赶走了。 「发什么呆,不是要去公园吗?」 里格再次看清楚了方波澄现在的表情,硬撑着冷静,泛红的脸颊跟无法管理的幸福笑容,却背叛了他。 又从上头瞥见昨晚在方波澄锁骨上留下的红印,糟糕了! 里格马上弯腰蹲下,iphone从他的口袋滑出,摔在大厅地板上。 「你是怎么了?」 方波澄也赶紧蹲下查看,顺手替里格捡起手机。 google地图的红色指标,停留在大安森林公园对面的,台北市大安区户政事务所。 方波澄摀嘴喷笑,这效率也太高。 「笨.蛋。」他对里格笑着。 一定是柜台小姐告诉里格,他的国籍是美国,可以在台湾合法登记结婚。 今天之前,方波澄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某个人结为连理。 不真实到好像置身天国。 里格从他的深黑眼眸中,终于察觉到。 吞嚥了、咬碎了、消失了,那曾经盘旋在方波澄眼底的黑暗。 因为彼此的手相系着。 性别、年纪、国籍、学歷、职业跟所处的环境,再也无法将两人阻隔。 「波澄…对不起,可以晚点再去吗?」 方波澄看着里格困扰的表情,然后低头,诊断出来了。 「没关係,今天户政事务所,晚上八点才关门呢。」方波澄说。 又是那个小恶魔的微笑。 里格没有一刻,这么感谢台湾人的勤奋工作态度。 好喜欢台湾,一定是因为,这里是你出生的国家。 [番外篇~台湾旅游:登记] 回到房间,一开门,满房间的玫瑰花香扑面而来。 不愧是国际大饭店,做事效率就是高。 这满满的甜腻香气,让里格一时间无法呼吸。 惨了,要爆炸了。 这一刻,方波澄转头拉住里格的领口,强硬缩短他们的身高差,再次甜蜜的相吻。 里格脑袋一片空白。 方波澄有这么主动过吗? 记忆中九成都是因为医疗行为。 他们的双眼缓缓的互视,方波澄没有多说什么,踮起脚尖,亲吻了他的脸颊。 这动作,让里格抱住了他的双腿,把娇小的他高高地扛到身上。 「还好我没有惧高症。」他笑。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惨了,他怎么这么轻? 之后发生的事情,让里格的脑袋烧坏。 他第一次看到方波澄向他撒娇的样子,甜甜的磨蹭他,轻柔的吻他,舔他的身体。 然后,倒在床铺上,方波澄沉迷地看着里格,将自己修长的白皙长腿,攀在他的腰间。 天阿,太性感了,太性感了,你为什么可以这么美? 里格无可抑制的抚摸方波澄肌肉分布得穠纤合度的大腿,他的皮肤已经明显得不像十年前那样柔嫩光滑。 但是为什么,手不受控地停不下来。 「笨.蛋。」方波澄笑着在里格耳边说,直接把他送上了天国。 好喜欢你,从来没有想过,怎么能够这么喜欢一个人。 连你身上无可避免的老化痕跡,都让我这样怜爱。 好喜欢你,从来没有想过,你会这样走入我的心里。 望着你翠绿的双眸,我渐渐开始,喜欢我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一定是因为你。 方波澄靠在里格肩膀上,手牵着手,一同观赏着101大楼壮阔的景致。 里格低头望着那让他无数次坠入爱河的黑棕色虹膜。 「工作,可以不要分开吗?」里格怯怯地问。 他不说,方波澄都要忘记这件事。 他笑了笑,滑动手指,十指紧扣了里格的手。 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稍微磨蹭,发出小小的撞击声。 「我们都结婚了,当然是一起去。」方波澄笑着,幸福地望着里格。 里格吞了好几次口水,大手偷偷地挪移到方波澄的腰臀。 「保留一点体力,晚上不想去大浴缸吗?」方波澄露出小恶魔的坏笑。 「我想…」里格再次被他迷地神魂颠倒。 两人终于穿戴整齐,牵着手,慢慢走到户政事务所。 登记手续才办到一半,不知道怎么搞的,外交部部长带着诺贝尔和平奖的奖牌出现。 一群记者跟在部长后面,场面演变成结婚登记记者会。 方波澄想通,大概是信用卡的消费纪录,让部长推理到事情经过。 想赶快趁机蹭个热度,解除他的下台危机。 记者们也很兴奋鼓噪,又不是你们结婚,在嗨什么? 反正,台湾媒体就是很爱这种私人感情的八卦新闻。 一位记者上前,伸出麦克风,直接向方波澄提出问题。 「方先生,你们是怎么认识,为什么当时会开始交往呢?」 这问题让方波澄跟里格两人互视,想起了彼此好多回忆、好多心情。 方波澄笑了笑。 「不告诉你。」他说。 这一刻,他那天使一般的幸福笑容。 让所有看到报导的人们,脸颊上浮起了红晕。 番外篇后记 第一次写这种互相吃醋的剧情。 因为其实我是那种,看偶像剧男女主角克服万难,终于在一起,疯狂放闪的时候。 会在心中浮现quot;阿是有完没完quot;的人。 完全现实主义者xdd 但是让这两个人放闪,我就能接受(偏心)。 方波澄就是觉得自己随时会被拋弃,所以一直克制自己的感情。 就算迎来那一刻,也会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才会这样,不是对方的错。 这也说明,方波澄有多么喜欢里格。 却因为台湾人特质,就算喜欢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让里格等他等了很久。 最后还是里格的极力争取,终于迎来好结局。 写一写,变成远东国际大饭店的超级业配文。 我没有收钱,也没有去过,哈哈。 如果这部有红的话,说不定有机会被招待去住一晚(妄想)。 最后,註明一下文中出现的求婚歌词是出自quot;蔡依林amp;陶喆今天你要嫁给我quot; 是不管过几年,让人一听就坠入幸福感中的歌曲。 我也没有开收费,相信应该是不会触犯着作权的吧xd 如果有touch到大家,请到yt多刷几次mv,感谢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