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无境》 奇怪的梦 今夜月光微暗。 离音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她带上的东西简单,几件换洗的衣物,一些压缩饼干,一个水壶,再加上一些户外用品,满打满算,也就装满了一个重装包。 她敲开邻居王奶奶的家门。 “阿婆,胖团我带来了,麻烦您了。”说着,她将手里捞着的那团东西递了出去。 一只大约成年女子一手掌长度的猫,正团在离音的手掌心里,睡得天昏地暗。 离老头家里那只唤作胖团的猫,是整个小区出了名的。养了十多年了,还是手掌那么大的分量,看起来总是圆滚滚的。平日里没事就喜欢吃饭睡觉,老鼠是不曾抓过的,每日里也就只在离音身边能看到它动弹两下。就这,离老头爷孙俩还把它当宝供着,一养就是十多年。 可能是因为它长得胖胖的,看上去喜庆? 王奶奶对这样的猫自然是看不上眼的,但往日里再如何挑剔的人,现在也说不出任何一句拒绝的话。 “音啊,你可想好啦?你才多大年纪,真要背井离乡的去找你阿尊啊?他可能就是出去了一趟,说不准明儿自个儿会回来了。咱们不是报了警了吗?听王奶一句劝,咱们再等等,啊?别你走了,你阿尊就回来了,到时候可就刚好错过了……” 很苦口婆心。 这样的话,阿尊失踪的这段日子里,身边的亲邻不知说了多少次了。 离音很感谢这些人的好意,但她心里有种感觉,若是她不去找阿尊的话,阿尊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想知道身世只是顺带的,事实上十八年了,离音对这个已经不是那么在乎了。只阿尊到底养了她十八年,不论如何,她肯定是要找到他的。 离音就只笑笑,不说话。 “就算要去找你阿尊,你等天明了再走行不行?这么黑的天呢,大晚上的你能去哪里?” 白天的话,人就太多了,有时候邻里的热情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更何况,她想去的地方…… 离音不想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只想悄悄地走,就只好含糊道,“我买的车票是在晚上的……” 话已至此,王奶奶也不好再说什么。 离老头失踪已经近半个月了。监控显示他半个月前的那天,跟往常一样,溜溜跶出了小区的大门,往东边大街去了,谁能知道这一去就不回了呢?报了警,小区也组织青壮年去找过,也发动网络手段了,但依然杳无音讯。 她们私底下都在猜测,离老头约莫是自觉大限将至,自个儿找个没人的地方老去了。偏离音这丫头不信,平日里乖乖的一小姑娘犯起了犟,说什么也要找到人。 不枉离老头疼她十多年,要去就去吧。横竖离音的身手还是有的,不担心会被欺负了。况且家还在这里呢,她们这帮人也没事,就帮离音看着家,等着她回来。 王奶奶叹过口气,伸手就要接过胖团,嘴里还絮叨着,“胖团我肯定给你看得好好的,穷家富路的,你钱带够了。算了也别带太多,钱花完了咱们就回来,你阿尊肯定没事,指不定是去哪里了……” 本来睡得好好的胖团,一离开离音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王奶奶感觉指尖似乎掠过一阵风,她还没反应过来,胖团已经团在离音的脖子上了。它前爪巴拉着离音肩头上的衣服,后爪连同尾巴贴在离音的脖子上,睁大一双眼睛,凶巴巴地看着王奶奶。 那眼神,凶得很软绵绵,看上去有点逗。 离音很尴尬。 “那个,胖团平时不这样的。” 她伸手把胖团拉下来,“胖团,我要出去几天,你这几天在王奶奶家吃饭知道了吗?乖乖的,不许闯祸!” 王奶奶觉得自己可能花了眼,她似乎在那小东西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名叫委屈的情绪? 假的吧? 胖团的前爪和后爪团在一起,勾在了离音的手臂上。 离音扯了扯,没扯下来。 平常懒得跟滩泥一样,戳一下都不带动的,今天可给能耐了! 王奶奶有幸亲眼见证了离音是如何跟胖团讲道理的。先是哄,哄不好再板起脸教训,教训完又是顺毛又是许诺的。王奶奶心里刚觉得离音这丫头莫不是有点魔怔了,那只胖团就真的,深一脚浅一脚地从离音的脚边,挪到了王奶奶的脚边,三步一回头,非常依依不舍。 王奶奶表示自己真是长见识了。 目送离音背着背包离去,王奶奶看着脚底下团成一团的小东西,还有点恍惚—— 照这个机灵劲儿看,也许离老头子和离音这么宠这小东西,好像还有几分道理? …… 离开小区,离音并没有往车站去,而是一直往东走。 k市靠山,有个别名叫峦西,顾名思义,k市是在大山的西边。往东走的话,如果不绕路,总归是要进山的。 离老头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东边大街。沿着东边大街一直走,一共会出现四条岔路,三条向北,一条向南,分别通往不同的城市。但若不沿着正经的公路走,而是笔直向东的话,便能慢慢地,走进深山老林。 有一件事,离音谁也没说。这几天夜里,她总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本来是一团漆黑的,某一时刻忽然有一点荧光出现,从天际划过,陡然落到地上,地面就此大亮。迎着这团光,离音看见了负手背对着她的老头子,披着一身长袍,头发迎风而长。先从一点点的花白板寸,慢慢地就到了披头散发、迎风飘扬的规模。白花花的长发,在风里晃荡,让人想起类似一夜白头这种题外话。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老头子转过了身。然后离音就看见了堪称时间逆流的一幕—— 老头子的头发从发梢开始,一寸寸变黑,他脸上的皱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眉梢眼角渐渐透露出睥睨,脊背慢慢挺直,胸膛展开,十足十地撑起了那一身衣袍,满身风流落拓。 连眉梢的那颗黑痣,也泛着点圣洁的光彩,灵气逼人。 光阴倒转。从花甲之龄到弱冠之年,一共不到十秒。从老顽童愤青到风华满身,只是一个转身。 梦里的离音愣愣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阿音,若想寻我,一直往东,到峦西大山深处。”那变年轻的人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的慈爱之色跟他整个人气质有点违和。 一阵风来,离音眨了下眼,天地又成了一片空寂。 想起这个奇怪的梦,离音心头依然悸动。 她站在山脚下,望向黑黝黝的山,在微暗的月光下,峦西大山有种暗沉沉的厚重感。 离音倒不觉得怕,她自小胆子就很大,又学了点拳脚功夫,一向是有恃无恐的。这次不知道为何,总有点不安,只觉得脚底下灌了铅一般,难以踏出一步。 似乎这步子要是迈出去了,就会发生一些很奇怪的、不可逆的事一般。 离音正想得出神,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 她差点没叫出声。手下意识地往脖子上一抓再一甩,然后她就听到了两声短促的猫叫声。 这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 顺着微暗的月光,胖团正可怜兮兮地凑到离音的脚底下。 “你什么时候跟来的?不是让你在王奶奶家吗?”离音又气又急。 胖团喵喵叫了两声,自顾自地顺着离音的裤腿,爬到她手掌心里,然后把胖溜溜的小身板一团,就窝着不动了。 “啧,你还有理了?” 离音使劲儿揉了胖团两下,心里那股不安,竟奇异地消散了。 “算了,好歹你也是阿尊顺便养大的,找人你也有一份,咱们一起去好了。就是坑了王奶奶,她找不到你的时候,只怕不知道该有多抱歉,你怎么总是这么顾头不顾尾的?” 离音把胖团放在肩头上,走进了峦西大山。 今夜的峦西大山,安静得有些过分。离音埋头往东走,耳边是沙沙沙的脚踩树叶的声音,偶尔她会跟胖团说两句话,胖团就舔两下她的脖子作为回应。 离音这时候还没发觉,今晚的胖团,似乎活跃得有点过分了。 山中有股风来,离音打了个冷战。 “胖团,你有没有感觉,好像越来越冷了哈?这是入了夜吧?可能也是海拔高了的原因……” 一向只舔脖子的胖团,这时候伸出爪子,抱住了离音的脖子。 离音停了下来,把胖团捞在手掌心里,“怎么了?” 胖团团团转了两圈,把目光放在离音的肩头,小尾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勾起,像是一只蝎子一样,垂直点了点自己的背,然后萌哒哒地看着离音。 离音恍然大悟,“啊,你是说阿尊给的那件外衣?我倒是忘了。” 离音十五岁那年,离老头送了她一件长款外衣做生日礼物。那外衣的样式贼丑,就跟个麻袋似的,但性能奇佳,能冬暖夏凉。离音嘴上嫌弃,其实一直很宝贝这外衣。若不是今晚实在冷得邪性,她是舍不得在山道里就穿上这外衣的。 离音把这麻袋一样的外衣套上,那股无处不在的冷意,一下子就消失了。 山里渐渐起了雾。离音打开头灯,雾蒙蒙的光氤氲开一团,有种别样的温柔。她手里拿着指南针,坚定地一路向东。 离音埋头赶路,并没有发现,原本暗沉沉的月光,不知何时大亮了一瞬。月光大亮的瞬间,整个峦西大山似乎醒过来一般,跟着发出盈盈金光,与月色相呼应。就在这一片澄澈的背景里,一道灰色的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峦西大山中央。这灰线南北向,模糊又清浅,随时会消失似的。灰线出现的同时,离音身上那件麻袋一般的外衣忽然亮了一下。从林子外头看过去,离音就在这一瞬间的亮光中,整个人连带着胖团,一起消失不见了。 异世界 夜色渐浓。 离音走得有点疲累,正打算歇息时,胖团就忽然急切地叫了起来,嗷呜嗷呜的,像是一只被激怒的猫。离音还未来得及安抚住它,它就撒丫子冲了出去。 “胖团?!胖团回来!” 离音一时也顾不上许多,赶紧追了过去。 她这时候才注意到,今夜的胖团真是灵活得有点过分了。一团灰白色的影子,在微暗的月色里就剩一个模糊的影子,稍微不留神就能错过去。 好不容易胖团慢了下来,离音加了速,一把把它捞过来,气喘吁吁,“能耐了你,这么能跑?” 收速不及,她脚底下还习惯性地往前踏了几步。 没想到就这几步,出了大事。 寂静的林子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卧槽……”声音在林子里传出很远,但很快又归于平寂。 整个人做自由落体运动时,离音心里是懵的。 她虽追着胖团,但也不是就一点也不记路了。按照地势,她和胖团应该还在上山的路上,这一路她们都是沿着山脊走的,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出现了个断崖?还断得那么彻底,九十度垂直往下?还就那么巧?她减个速顶多多踏出十步,就把自己踏到断崖下了? 离音心里拔凉拔凉的,她好似能预见自己被砸成一滩泥的情形。等了许久,发现自己还没落到实处,离音心里一边发毛,一边暗搓搓地根据自由落体的时间估算了下断崖的高度——越估心越凉。等她数到一百还没能踩到实地的时候,她把胖团往胸口一埋,紧紧搂住。 “胖团,你个坑主子的玩意儿!咱们摊上大事了。” 昏暗的月色里,胖团的一双眼睛像是碧玉水晶,闪闪地发着光,懵懂地看着她。 “都怪阿尊,不对!是老头子!没事离家出走干什么?害我随便瞎做梦,来了这么个鬼地方!这下好了吧,他引以为傲的小孙女儿要被他坑惨了……” 离音絮絮叨叨了许久,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等到飘了大半个时辰还未落地以后,离音开始面无表情。 “说真的,我觉得我是真的倒霉!阿尊不靠谱也就算了,养的猫好不容易机灵一回,就实力坑主!把我带到这么个地方!” “这都多久了?有完没完啊?”是死是活给个痛快行不行? 实则离音还是很怕死的。但这就跟被蒙着头枪毙之前的那几分钟一样,每一秒都觉得煎熬,只想赶快尘埃落定。 “这次要是能平安找到阿尊,我给他吃一个月大蒜!还有你,大胖团,你要是不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突然发疯,我把你饿成瘦团你信不信?” 离音丧气地捏了捏胖团的爪子,深深吸了口气。 四周开始慢慢暗了下来。由暗沉转为黑,这中间的过程很缓慢,像是慢镜头下的渐变色一般。若不是离音警惕性高,还不一定能发现。 她心里暗暗提防。 无边的黑暗慢慢转浓。离音瞪大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风吹得她眼睛发涩,但她却不敢把眼睛闭上。 可能是眼睛太疲乏以致出现幻觉了吧?离音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一点透亮的光,从浓墨般的黑里显了出来。 事实证明她的确不是眼花了,那一点亮光在离音的视线里渐渐蔓延开来。不强烈,但对于身处黑暗的人来讲,却非常显眼。 离音心里有点发虚。她认出来了,这是那天梦里,她在见到阿尊之前看到的那团荧光。那时荧光是从天际落地的,现在她跟荧光下落的速度同步了,一眼看过去,那荧光似乎就在她面前一般,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又不知过了多久,死寂的空间中,传来“噗通”的一声巨响。 那团荧光紧跟那声巨响,轻飘飘落到了水里。 离音被拍到了水面上,巨大的撞击力差点没把她拍碎过去,疼得她连哼哼都做不到。从小练拳脚功夫,十八年来离音一直是磕磕碰碰着长大的,她对疼痛的忍耐力其实已经够高了,但这波疼痛,还是超出她的预料。 冲击的余波直接把离音往水中带去,伴着疼痛,离音的眼前一阵阵冒着金星。 她想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四肢除了疼痛之外,已经唤不起任何知觉了。 再这样下去,先不说缺氧的问题,巨大的水压就能把她压死。 离音想把身上带的重装包取下,只可惜连弯个手指都做不到了。胖团趴在她胸口,不知是不是被拍晕了,一动也不动。 渐渐地,离音的意识开始恍惚,连带着疼痛感也模糊起来。 离音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了。 那点荧光在水里晕开成一团,往下沉着,离离音越来越近。 那团光如离音预料般撞到她身上,一点点荧光,看上去轻飘飘的,但却携着万钧之势,落到离音身上时,离音甚至听见了噼里啪啦的骨裂声。 这——这么狠? 离音以更快的速度往水底去。 她原本觉得自己会直接挂掉,但神奇的,经历了再一重巨大撞击,她的精神反倒一震,人也不迷糊了。 随着人清醒,她的感官又重新工作起来。铺天盖地的疼痛感再次袭来,痛入骨髓,挥之不去。离音恨不能就此昏死过去才好。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能听到血肉被撕裂的声音,骨头被敲碎的声音,还有一种让人牙酸的,像是机械组装过程中,卡槽卡上卡口的那种喀喀喀的声音。 让人毛骨悚然,偏偏又避无可避。 浓墨一般的空间里,一团光团正以一个恒定的速度往下落去。仔细看去,会发现光团里有一个被点亮的人影,血肉模糊成一团。金色的光线一点点在这血肉里穿梭,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光团下落的过程中,整体的体积在一点点减小,光团里的人影,也随之慢慢缩小。一点点灰暗色的物质从那团血肉里分离出来,坠在光团后面,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光影。 这过程十分缓慢,但仍然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那点微弱的光团明明灭灭,不知疲倦一般,裹着这团人影,一直往深渊而去…… …… 离音醒来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愣愣地看着视野里灰扑扑的、离得很近的一整片天空,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是谁。 直到她看到躺在身边的胖团。它浑身灰扑扑的,几乎跟整个大背景同色,若不是头上跟四肢那点嫩黄色的毛,几乎能让人忽略过去。 胖团,好像肥了一点点?莫不是水肿了? 水? 下落,荧光,水,疼痛…… 离音心有余悸。 做了许久心理建设,她才尝试性地动了动自己的手指,虽然有点僵硬,但这种感觉,倒不像是残了,更像是躺久以后身体发麻了。 离音又下意识动了动腿。 她这一动,就有一阵细微的咔擦声传来。 这声音……离音心里直发抖—— 完了完了,估计事情还是大条了!肯定是哪个部位断了,她这一不小心,又来个二次伤害了…… 那咔擦声却并没有停止,反倒有渐渐变大的趋势。 离音眼睁睁地看着视野里那灰色的天空忽然裂了一道缝隙,那道缝隙又渐渐往两边延伸,长成一个丑陋的裂纹。裂纹越阔越大,直到某一瞬间,忽然“砰”地一声,碎了开来。 离音下意识闭了眼。 似乎有清风拂面? 她犹豫了一下,狠心睁开了眼—— 天空万里无云,蓝得令人心碎。 离音一时间没能缓过神来。 胖团倒是晃了晃脑袋,站了起来,爬到她脸上,踩了两脚。 离音微微合眼看它——胖团还真是胖了。 她暂时顾不得收拾自己的心情,想捞过胖团检查检查。 等她坐起了身,她屁股底下的那个灰黑色的壳子,就在她的眼底下,慢慢变成了一滩灰烬。 这形状——是那个重装包? 离音发现自己脚底下和裤腿边也有一滩灰烬。估计是鞋和裤子化成的?她身上还套着离老头送的那件外套,这衣服样式虽然不尽如人意,但竟然没变成一团灰烬,而且大致把她身上该包的地方都包好了。 离音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件,摸了摸脑袋,顺便掐了自己一把。 然后她回过头,跟胖团面面相觑。 “东西坏了,人却没事?我有这么厉害?” “那必须是没有的!”胖团看着离音。 离音瞪大了眼睛,“胖团你能说话了?” 胖团愣了下,很惊喜,“阿音你能听懂我说话了?” “你这意思,你一直会说话?你不是忽然成精的吗?在我十五岁那年?” “你才忽然成精!我一直就这样!我就知道,我生来不凡,肯定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胖团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等等,为什么你说话,嘴巴都不动的?” “我嘴巴没动吗?”胖团抬起前爪,摸了摸自己的嘴巴,“怎么可能,嘴巴不动……哎哟卧槽我嘴巴真的没动?” 胖团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危机乍现 离音心里也有点发毛,但脸上还很稳得住,“可能咱俩经历过这段奇葩的经历,获得了特异功能?你这就是传说中的腹语吧?没事,这也不是没有过的。” 胖团依然不太能接受。 “放心,可能我也可以呢?我试试……”离音把自己的嘴捂上,特意一字一顿的,“胖团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胖团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我听到了!” 一人一猫对视一眼,竟然神奇地就放心了。 解决完这个问题,离音开始翻旧账。 “我问你,当初在林子里的时候,你发什么疯?” 胖团很懵,“发疯?什么发疯?我不是一直在你怀里睡觉吗?” 离音怀疑地看着胖团。 她一直以为胖团是在她十五岁那年成的精,毕竟那以后它才听得懂人话。若是按照这个时间来算,胖团这只猫精顶多也就三岁,三岁应该还做不到装疯卖傻得如此浑然天成吧?但也不好说,万一猫精一族天赋异禀呢? 胖团身上的毛都炸开了,“阿音你不相信我?你竟然认为我撒谎?” “你不知道,之前在林子里,你跟被人下了降头一样,灵活得仿佛一只猫。我废了好大劲儿才追上你,就是因为要追你,才追到这鬼地方来的!” “我本来就是猫!” “好好好,那‘仿佛一只正常的猫’,这样行了吧?” “你讽刺我!” “哎呀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算了,问个话嘛!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咱们得看看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要怎么走出去!” 离音嘴上放过,心里却把这事记下了。 胖团生气地踩了离音两脚,然后三两下爬到离音肩头团着。 带出来的东西都化作一滩灰了,离音身上仅剩下离老头给的那件长外套,连合适的里衣都没有。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地方究竟是哪儿,然后找点吃的穿的。 离音伸手,习惯性想撸一把胖团。 然后她整个人就僵住了。 “胖团,我的手,是这个样子的?” 胖团探出个脑袋看了眼,“差不多啊!嗯?仔细看去,好像有点变小了?” 手变小了,好像身子胳膊腿也都变小了,整个人小了好几号,但捞胖团的时候只感觉胖团胖了一点点……按照比例尺的概念讲,她们这一人一猫,不会都小了几号了吧?但阿尊给的那件外套怎么还是合身的? 离音抱着胖团,三两步冲了出去。 这地方是一个林中湖,离湖边不远的地方环绕着一片参天森林,她们醒来的地方就在湖边和深林的缓冲地带,离湖边要稍微近一点。 离音看着碧蓝的湖水中,小小的那张脸,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 她使劲儿掐了下自己的手指,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湖中的倒影。 偏长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散了下来,半掩住了那张过分稚小的脸,在蓝沉沉的湖水中,一张脸隐在张牙舞爪的头发中,有种荒诞的怪异感。 “虽,虽然……变小了,但,但阿音还是阿音的样子啊……我,我也没变的。”胖团小心翼翼地说。 “头发变长了对吧?我之前的头发,只到肩胛骨的。” 离音将头发挽在耳后,“像不像阿尊床头那张照片里的样子,就我七岁的时候拍的那张?” “欸?还真挺像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有这种操作?” 离音有点烦躁。 胖团却忽然尖声叫了起来,“阿音,快躲开!” 离音也察觉到身后的空气起了波澜,只可惜她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躲得还是太迟了。她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一张闪着青光的网往她头上罩来,然后她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 离音被关在一个笼子里,这笼子看上去是木制的,摸上去却有金属那般冷冰冰的质感,一看就十分牢固。 四周很空旷,远处的墙壁是石质的,上面嵌着泛光的石头,屋顶很高,暗沉沉的。这种环境,像是电视剧里演的,大反派要举行什么邪教仪式时特地选的洞府。 这个架势……相当来者不善。 胖团这时候迷迷糊糊醒来,还来不及跟离音多说什么,就先提醒她,“阿音,外面有人来了!” 正对着离音的那面墙,忽然发出隆隆的响声,墙壁从中间裂开一道缝,然后那道缝慢慢往两边扩开。 逆着光,离音看见了三个模糊的人影。 那道石门又从两边合上了。 等到他们走近前来,离音这才看清他们的长相。两侧的那两人年事已高,看上去垂垂老矣,身上披着宽松的白灰色长袍,耷拉着眉眼,呼吸也放得很缓。中间那人看上去则年轻许多,长发束起成冠,身上几乎不见配饰,但看上去,十分正人君子。 这位正人君子垂眸看了离音两眼,开了口。 在离音听来:@#¥%¥¥#%*(*(@##¥%¥#¥ 离音:??? 完了,这是被抓到哪个世外桃源了?穿着古装明显长得很中国的人都不说中文啦?我读书少真的听不懂,人生地不熟外加语言障碍,天要亡我! 离音沉默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显得有点无辜。 站在两侧的那俩老人不约而同抬头看了离音一眼,又耷拉上眼皮。 离音心里一阵心惊肉跳。 那正人君子样的男人笑了笑,只笑容有点凉,云淡风轻的,又吐出了一串在离音听来是乱码的话。 虽然听不懂,但那股顺着脊背往上爬的凉意离音是体会到了。 神xx正人君子。 “阿音,救,救我!” “怎么了?” “那丑八怪说要搞我……呜呜呜呜……” “他什么时候……等等,你听得懂他说什么?” “你听不懂?” 难不成对面也是猫精?! “……他说的什么?” “一开始问你是哪个部族的,然后你没说话,他又说如果你决心不开口,他就只好把你身边超级无敌可爱的胖团带出去,用点御兽的法子试试……御兽是什么东西?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呜呜呜……” 部族?御兽? 这都什么啊? 离音下意识抱紧了胖团。 那人看清她的动作,嘴角的笑容真了两分,慢悠悠地又开了口。 胖团很有眼色地同声传译。 “看来你身边这小东西对你还是有点用的,本座也不为难你,你只要告诉本座你的身份、来历,然后将你身上携带的宝物交出来,本座便放过你,如何?” 离音:就算我同意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啊……物种隔离伤不起。 气氛有点凝重。 闭着的石门又一次开了,对峙的四人一猫都下意识回头。 一小团青色的影子扑到那男人的腿上,离音瞧了两眼,正好看见一张精致的小正太脸,脸色有点青白,看上去似乎有些弱症。 那小正太睁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离音。 “阿若,你怎么进来了?”那男人微微低头,声音十分温和。 “阿爹,我听说您抓到了个好玩的,来瞧瞧嘛!” “这有什么可瞧的?可是给你消遣的玩意儿都玩腻了?阿爹再吩咐下去,给你弄一批新的如何?” 那小正太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伸出一双手,指了指离音,“阿爹,我就要她,我要她陪我玩!” 这人就凉凉地看了离音一眼,“阿若,她虽看上去显小,但可能已经上万岁了。你三叔公他们花了大力气才在自然湖那边捉到她的。自然湖是什么地方,你该知道的吧?那可不是寻常修士能到的地界。据我们推断,她很可能是刚退了劫的大妖,现在实力不显,是因为她还在恢复期,一旦她实力恢复了,到时候可能会伤到你,那阿爹该多心疼……” 说这些话时,这人没有丝毫回避离音的意思。 离音心里发沉,这次估计难以脱身了。 小正太很沮丧,“那,那怎么办?” 一直没有开口的俩老人,这次倒是没有再沉默了,“家主,大妖虽驯服不易,但其退劫的恢复期在百年左右,用上伏灵环,老夫再下个禁止,她应当再伤不到小少爷。况且,大妖的体质,应当不惧小少年……” 那男人眼神一闪,微微沉吟。 小正太高兴得脸都泛红了,“阿爹,我一定乖乖听话,乖乖喝药!您把她给我好不好?”说着,又低下了头,“他们都不敢跟我玩,您给我找的那些人也都怕我,我想有个能跟我玩的长久的……” …… 离音的手腕上被套上了一只红色的镯子,她双手揽着胖团,被那俩看上去快要死了的老头一左一右夹持着,走出了关着她的笼子。 轰隆隆的石门在她背后关闭,他们所处的位置地势颇高,石门开在半山中央。站在石门的平台上,登高望远,远处的景色一一纳入眼底。 像是一场清雨过后的江南水乡,带着股飘渺的洁净空灵之感。触目可及的宅子都是古式的,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头。天高云阔,碧蓝的天空下,不时有一道道流光窜过,仔细看去,那是一个个飞着的人或者兽。 离音真真切切地愣住了。 那是真正的飞。脱离于载体,飘在空气中,行云流水踏步行走一般,自由自在。 这种时候,离音忽然想到了离老头。 十五岁那年过生日,离老头带着离音坐了次飞机。 第一次看见云彩就在身边,团成一层层,软绵绵地夹裹着夕阳,离得那么近,离音心头痴迷,趴在飞机的窗边看得眼睛眨也不眨。 离老头那时候嗤之以鼻。 他说了什么来着? “这有什么好看的,等哪一天你自己学了本事,能飞起来了,天高地阔任你遨游,那时才能体验真风景……”说这话时,他的神情一贯漫不经心。 她一直以为这种无厘头的话,是阿尊不务正业,看小说看多了发癫的。 原来阿尊说的,都是真的? 世上真的有修士? 那阿尊是谁?他为什么知道这些事?他……他是回归属于他的世界了吗? 她自己呢,她又是什么人? 方继安 那个小正太名叫方继安,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 离音和胖团一人一猫猥琐发育,从方继安的自言自语中渐渐了解了一些情况。 西源方家是灵溪界首屈一指的修仙大族,方继安所在的方家跟西源方家同宗同族,虽是庶枝,从本家也分出去数千年了,但他们毕竟背靠西源方家,还算有底蕴,在边林城发展就十分迅猛,现如今已经成了边林城第二大家族,对外也能称一声边林方氏。 边林城虽地处偏远,但却是最靠近边际大林的城池,十分繁华。边际大林是灵溪界西源大陆上数得上号的大森林之一,物产丰饶,经常有修士入林历练,人行往来如织,也因此直接带动了边林城的发展。 离音醒来的地方名叫自然湖,是边际大林城最神秘的地点之一。自然湖出现的时间地点不定,它更像一个开放的、有缘者可入的秘境。多数时候,自然湖即便出现了,也是雾气环绕的。雾起时节,自然湖是边际大林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修士若是不慎进入其中,九死一生也不一定能走出来。但侥幸走出来的人,却在往后的修真岁月里,进境一日千里。 富贵险中求,因为自然湖的存在,边际大林在整个西源大陆小有名气。常年有修士在边际大林深处打转,就是希望能侥幸碰上自然湖,求一场造化。 方家的一个客卿就是求造化的人之一。几百年来,他已数次进入边际大林,却从未碰见过自然湖。这次他入了林以后,在参天的古木中看见了一团一闪而逝的金光,追着金光,他竟找到了传说中的自然湖。 那客卿亲眼看着那团金光从天边降落,落到了一个灰白色的小球上。不久后离音便从那团灰白色的小球里钻了出来,一副孩童模样,修为却探不出深浅。那客卿咬了咬牙,拿出宝贝许久的捆灵网,出其不意地就把离音抓住了。 把离音抓回来以后,客卿升官发财。方家家主方世成和几位长老一致认为离音是一只退了劫的大妖。 小个子的方继安说到这个,似乎有点困惑,“据说退了劫的大妖都很厉害的。阿爹一向与人为善,在妖界也有几个朋友,寻常也不怎么得罪大妖,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把你关起来了……” 离音心头一动。会不会是因为,这位方家主以为,她身上有什么宝物?毕竟那客卿可是说看见一团金光落到她身上了,而且之前那方家主也的确说过让她交出宝物的话…… 必须尽快弄清被抓的缘由,不然就太被动了! 方继安没继续纠结这件事,他坐在石桌上,双手杵着下巴,滴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着看着离音。 “幺幺,咱们出去玩吧?” 哦,方继安自作主张,给离音起了个名字,叫幺幺。据说第一个“幺”谐音大妖的妖,第二个“幺”是因为她看上去比他还小,是家里的小幺,两重幺,就叫幺幺。 离音对此冷漠脸。 方继安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连眼神都亮了几分。他不由分手地伸手抓住了离音的手,一下子冲了出去。 离音被拉得一个踉跄。 方继安却忽然停了下来,猛地甩开了离音的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离音,要哭不哭的。 “对……对不起……”说完,他就把眼睛闭上了。 离音:??? 最怕空气忽然安静。 方继安抽嗒了一会儿,又睁开了眼睛,然后仿佛被吓到了一般,“你,你没事?” 离音:我要有什么事? 方继安犹豫了一下,又伸手拉着离音,仔细地看着两人紧握的手,神色越来越兴奋。 这么小就变态了?离音揽着胖团,心里发毛。 “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方继安神色变幻,连眼眶都红了。 离音猛地后退了两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有一瞬间,方继安的神色似乎格外狰狞,但也就是一瞬间,他马上又恢复了那副青白脆弱的脸色。 眼花了吧?这小子该不能是个黑切或者精分吧? “幺幺,我吓到你了吗?我就是太高兴了……你不知道,他们都不敢跟我玩的,我只要一碰到他们,就会发生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方继安也不跑出去玩了,拉着离音又坐了下来,自顾自地说着。 离音心里更警惕了。这种听上去就很神奇的设定,总有种迷之熟悉感。以听阿尊讲了十多年修仙故事的经验来看,这伙计妥妥的就是男主啊!什么幼时不同凡响命途坎坷,实际上是因为身怀异宝,最后男主龙傲天之气大作,成了世界之主什么的…… 那么,在幼生版男主身边的小伙伴都是什么待遇来着?对了!是不是都要被满门屠戮,然后男主就疯狂了,从此解开了什么奇怪的封印? 一人一猫隐晦地对视了一眼,都被自己的联想吓得瑟瑟发抖。 …… 离音从未想过,她也有一语成谶的时候。 自那次发现离音不怕他之后,方继安每日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离音,经常做什么事做到一半就要拉拉离音的手,挨挨碰碰的。 仿佛一个变态。 还是幼年版的。 若不是形势比人强,以离音之前的暴脾气,早打得他满地找牙。 今日方继安来得比往常还要早。他来的时候,离音甚至还没起床。 方继安可能也是第一次见到离音披头散发躲在被窝里的样子,还挺感兴趣的。他拉着离音,鞍前马后地伺候她洗漱,经常越帮越忙。 离音心惊肉跳地接过方继安好不容易拧好的毛巾,她特别担心下一秒方家那笑面虎家主就要出现了。 方继安日常话痨,“今日家里不得闲,阿爹不知道要举办什么宴会,来了好多人,大部分都是我没见过的生面孔,不过好像都长得挺好的。趁着没人管咱们,幺幺,咱们今日去后山吧?” 离音知道,这里是方家的地界,方世成在他爱子身边放了不止一个护卫,不能去的地方会有人阻止,所以她也没操那份心。 离音之前被关的地方就在方家的后山上。站在石壁悬崖的底部往上看,清一色的石壁,一眼望不到头,陡峭的石壁成一股山势,像是要层层往下压一般,让人心慌气短。 方继安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玉色的小笛子,放在嘴边轻轻一吹。 天空中那群盘旋着的大鸟里,有一只忽然往他们这边看了看,然后猛地俯冲,以一种流星坠落一般的速度往下坠。大鸟到了她们跟前,却小心翼翼的收了速,只带起了一阵微风。 方继安正要拉着离音坐上去。斜角边里不知何时忽然出现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少年,吊儿郎当的,“哟,这儿竟有人呐?” 虽是问句,但没有一点疑问的意思。 很显然,这少年是特地来寻他们的,或者是寻方继安的,毕竟她就是个小透明。 那少年大约十四五岁,身上穿着一身华服,头戴镶金发冠,一副十足十的好相貌,只是气质却有点痞,流里流气的。最显眼的就是鬓角边有一簇白发,给他的好相貌又添了几分妖异。 方继安眉头微皱,“在下方继安,阁下是何人?” “你爹的贵客。”那少年扫了方继安一眼,就把眼神放在了离音身上。 离音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拉着她往那少年的方向而去,她心里一惊,身体下意识就微微往下沉,把下盘放稳。 虽然一开始踉跄了两下,但离音很快就站稳了。 那少年眉梢一扬,“哟?还挺难请。” 那股力一下子加大,离音很快就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等到她回神过来,她的衣领已经被那少年拎着了。 离音双脚离地,领子被拎起——这姿势,是母猫叼着小猫时,小猫的姿势。 胖团在离音的怀里蠢蠢欲动,想伸爪子挠人,离音死死按住了它。 方继安脸色都变了,“护卫呢?你们都是死人吗?” 那少年分了个眼神给他,挥了挥手,“哦?矮个子,你说的是他们?” 一群身穿黑色衣服的人,正被另一群人死死地扣住命门。 方继安的脸色沉了下来,“阁下还在方家作客,是不是太不将方家放在眼里了?” 那少年拎着离音的领子晃了晃,离音不受控制地摇摆了几下,“别紧张,我就是想知道,被你们抓到的这只大妖是什么来历,怎么就这么废物呢?” 他伸出手来,掰过离音的脸,仔细看了看,那眼神像是在检验个货物一般,“啧,长得也不怎么样,实力还不行,你可怎么好意思?”说完,又顺着离音的胳膊往下捏。 离音咬紧后槽牙,忍得都快吐血了。 “咦?你怀里抱着的这什么玩意儿?”那少年还真是第一次注意到胖团。 离音狠狠地挠了过去。 那少年嘶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血痕,也不见如何生气,“还以为没什么血性呢?就为了一只未开化的猫?这么没出息!” 离音眼睁睁地看着他身上的血痕,在几秒的时间内,快速淡去。那少年一抬头,又是一副痞里痞气的模样。 嗨呀我这暴脾气! 那少年似乎玩够了,冲着左右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 离音只感觉有一股灼热的气息从那盒子里源源不断地传来,像是一个火源一般。 那少年手里拿了一株血红色的草丝来。草丝一被拿出来,就伸展开,成了细细的一条,在空气中摇曳着,十分诡异。 “虽然是废物了点,好歹是只大妖呢!让我瞧瞧你到底是什么品种,难得啊,这么弱还能退了劫?” 少年把那株草放在离音的鼻子下方,晃了两下,然后紧紧盯着那株草。 草丝依然摇曳生姿,什么变化都没有。 离音眨了眨眼。 少年蹙了蹙眉,拿着草丝的手又晃了两下。 若不是不合时宜,离音竟然有点想笑。 “血弦草竟然对你不起作用?” 他话音刚落,刚刚一直漫不经心的血弦草却忽然开始变了,细细的一根草十分灵活地打了个结,又拉长,变形,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就勾勒出一只看不出什么品种的、缩小版的鸟。 少年还待说话,那株血弦草却忽然脱离了他的掌控,往方继安的方向飞了过去。 方继安微微垂眸,将那株血弦草握在手掌心,手指微微收紧,再打开。 血红色的渣滓从他手中慢慢滑落。他这时候才抬起头来,泛着猩红的眸光,死死地盯住那少年。 他本来是个十岁出头的小正太,如今不知为何,骨架一下子就打开了。整个人变高后,他看起来几乎跟这少年同龄。 那少年蹙了蹙眉,脸上这时候才显出认真的神色来,“她不是大妖,你才是!不对,这种气息……你也不是大妖,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妖族少年 离音只觉得眼前一花,方继安已经欺上前来。 那少年下意识拿离音格挡。 方继安如困兽一般,泛红的眼底压抑着疯狂,不管不顾地一掌拍了过去。 离音只来得及把胖团稍微挪了边,自己的胸口却受了重创,被一股力道冲得飞了出去,狠狠地撞到侧边的石壁上,又被石壁一碰,坠到了道边的小灌木丛后边。 浑身都疼。 离音抖了许久,出了一脑门汗,连呼吸都是破碎的。 “阿音,阿音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胖团甩甩脑袋,扒拉着离音的肩膀,用它的湿鼻子不住地拱着离音的脸。 离音脸色惨白,“……我,国家……是不是……欠我一个……感动中国……猫主子奖……”说完,又虚弱地咳了咳。 胖团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离音才稍稍缓过来。她扒拉着灌木丛的树枝,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悄悄看着外头。 方继安和那少年打的难分难解。两人的速度都很快,但方继安的身手似乎僵硬得多。以离音的眼力,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影子相互交错,像是快进的电影一般。 打了这么久了,怎么方继安那些护短长辈还没来呢? 离音心里有点担忧。 当方继安的小玩伴近半个月了,离音心里很清楚,方继安并没有多少武力值,如今他能与那少年对抗,是因为他的状态不太对,像是狂化了一般,但恐怕这股力量并不能长久。更何况,他的动作似乎有点僵硬,攻防上总是要吃亏的。 果然,方继安开始现出颓势。 那少年打架的经验十分丰富,一下子就抓住了方继安的破绽,手指合拢成掌,朝着方继安右手手臂狠狠一劈。 离音似乎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没有深仇大恨啊?这也太狠了。 方继安应声一颤。右手手臂无力下垂,紧接着,有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指尖往下落。 滴答滴答。 空气中泛着股令人不安的躁动。离音注意到,连同那少年在内,所有人的眼神,都紧紧地盯着方继安滴血的手指,目光闪烁着兽性。 那少年的随从之一,甚至低声咆哮了几声,变成了一只大型灰狼。 离音第一次看见妖族变身,眼睛都瞪大了。 妖族的人举动有点奇怪,除了那少年外,剩下的人竟都绕着方继安,围成了一个圈,慢慢缩进。 这是……围猎! 离音的心砰砰砰直跳。 方继安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身上的长袍却开始如风鼓动一般,猎猎作响。 千钧一发的关头,方家那个笑面虎家主总算赶到了。 他出手如电,迅疾地在方继安的眉心一点,原本气息还十分狂躁的方继安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方世成伸手接过方继安,脸上没了一贯的笑容,“青腾部落的小子,我方家不曾得罪你吧?” 早在方世成到的时候,那少年便收了招式。这会儿他脸上羞愧的神情恰到好处,“闲逛时遇上了方家弟弟,一时技痒,切磋了几招,是我轻狂了……” 少年话音还未落尽,就被另一股力道掀翻了出去。他整个人狠狠撞在石壁上,又顺着石壁的反弹力滚落到地面。 地面似乎都抖了一抖。 那少年挣扎着站了起来,嘴角渗出点血丝。他抬起头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眼神是桀骜的,盯着人的时候,带着点恶狠狠的感觉。 离音抱着胖团,心里一颤。 方家主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身穿青色长袍、蓄着美髯的中年人,他板着脸,正对着那少年的方向,眼神很不善,“又耍小聪明装腔作势?做了便是做了,敢做不敢当?我青腾部落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败类!还不快给方家主道歉?” 方世成的笑容凉凉的,“怕是不敢劳烦贵客……” “方家主,这孽障一贯不服管教,实在是让你见笑了!”说完,他又一挥袖,刚站稳身的那少年,又被这股力道掀飞,再次重复上次的运动轨迹。 这次,他没能马上爬起来。 方世成瞥了那少年一眼,“先前传闻,聂族长有个外甥,身上还流着狐雍部族的血脉,可是眼前的这位?” 聂族长的脸色十分难看,“背叛部族的血脉,不提也罢。”说完,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方继安,“令郎似乎伤得颇重?” 方世成一顿,不动声色地掩住方继安的胳膊,“犬子身体一直不太好,让聂族长见笑了。” “哦?可需要什么药材?我青腾部落别的不敢说,上了年份的药材还是有的。” “若有需要,定要麻烦聂族长的……” …… 方继安的情况似乎不太妙。 那日断了的右臂早在一颗丹药之下好全了,他也恢复了正太的模样,但人却一直没能醒过来。隔着一段时间他还会发热,烧得浑身通红,伴随着乱七八糟的呓语。 离音虽然是个修真小白,但大抵也知道,修真界的人,是不常发烧的。 更奇怪的是,一向表现得十分疼爱方继安的方家家主,已经有好几天不见人影了。他这次似乎格外放心离音,竟将方继安全程交给离音看顾。 方继安养伤的地方,是在一个几乎密闭的石洞里,这地方比当日关押她的石洞要隐蔽得多。离音是被方家主亲自带过来的,一路上都没怎么看清路,只记得一阵恍惚,人就到了石洞里。 正常情况下,她应该是出不去的。但这次,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离音摸了摸石壁上渗出的水,又抬头看了看石洞的西北角,心里长舒了口气。 她正在胡思乱想,石床上的方继安又陷入了梦魇。他一双手在空气中乱挥,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张牙舞爪的,嘴里还不时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节。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离音问胖团。 “不知道,说胡话呢!连不成句子的。不过有几个音节是重复的,大约是一个地名?” 方继安这次魇住的时间,比平常要长。 离音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到底凑近前去,想瞧一瞧。 方继安这时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红底的眸子,在昏暗的石洞里闪着幽幽的光,紧紧地盯着人。 离音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才大喘口气。然而不等她平复狂跳的心,她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被方继安压到了石床上。 离音感觉胸腔都往下塌了三分,呼吸都像是在负重长跑。 修真界的小孩子都这么重的吗? 离音刚想推开方继安,方继安的手就牢牢掐住了她的脖子,越收越紧。 这尼玛是要杀人啊? 胖团急得直挠方继安的手,只可惜它那点力气,几乎没在方继安的手上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离音快要闭过气的时候,方继安一直泛红的眸子忽然动了动,那股控制着离音的力道也放开了。 离音大口地喘着气,一直咳嗽个不停。 方继安微微眯着眼,似乎有点困惑。他把头低了下来,凑到离音的脖子附近,轻轻嗅了嗅。 离音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连呼吸都停了,憋得肺都要炸了。 这祖宗到底是怎么了?这么邪性呢? 离音侧过身,悄悄观察方继安的眼睛。 依然是红色的,只是透露出一股迷茫,看上去呆呆的。 离音悄然松了口气,正想悄悄地远离方继安。 方继安的瞳孔却忽然狠狠一缩,然后整个人又开始狂化了。他的速度很快,几乎一眨眼的时间他就跑到了石壁边上,紧紧握着拳头,发了狠一般砸在石壁上。看得出来他用的力道很大,只可惜石壁却连动也不动。 连续砸了几十拳,方继安的拳头都血肉模糊了,石壁还是好好的。 他更狂躁了,喉咙里开始发出低低的咆哮。 离音抱紧胖团,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这种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方继安冲着离音的方向,呜呜了几声,那声音……有点像是胖团委屈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听错了吧?狂化的方继安会委屈?莫不是失了智? 方继安一向迷茫的红瞳里闪出几分清明,“……幺……出去……” “他说他要出去。阿音,咱们怎么做?” “不存在的!” “等等,阿音,你闻到没?血腥味,很重很重的血腥味!” 离音使劲儿抽了抽鼻子,心里有点打鼓,“真的假的啊?我没闻到啊?” “外头肯定出事了!这么重的血腥味,肯定死了很多人的!方继安急着出去,估计也是担心他阿爹!” “方家看上去那么厉害,应该没事吧?再说了,他连那个白毛少年都打不过,这种实力,也就比我这种一刀切的稍微好点吧?真出事的话,让他出去送死吗?而且妖族对他的态度好像还挺奇怪的,万一真有点什么事,你说他是不是第一炮灰?” “你说的很有道理,问题是……他一会儿打你怎么办?” “那我也没招,反正我又不知道怎么打开这门。卧槽……他真要打我?说好的友爱的小伙伴呢?” 方继安拎住离音的领子,提了起来,脸对脸地看着她。这次,他血红的眸底带了两分清明,像是熊熊燃烧着的火焰,一跳一跳的。 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双手,离音秒怂。 她勉强撑出个笑,伸手指了指石洞的西北角。 昏暗的石洞里,一点能动的东西都难能可贵。所以尽管那个小洞十分隐蔽,离音还是顺着小洞口露出来的那点微弱的风,找到了那里。 这是她的底牌。这几日待在随时会狂化的方继安身边,她还能这么没心没肺,就是仗着这个小洞,仗着她早晚能逃走…… 本是想等方继安的情况稍微稳定之后再悄悄溜走的,如今…… 离音抱紧了胖团,忍不住想叹口气。 方继安站在黑黝黝的小洞口前,侧着脑袋,似乎在想什么。 这时候他好像又恢复正常了。 方继安并没有思考太久,就伸出一只手臂,揽着离音,另一只手则盖在离音的眼帘上。 一阵头重脚轻过后,离音睁开了眼睛。 鼻尖血腥味萦绕,入眼一片赤红,仿佛人间炼狱。 灭门惨案 他们还是来迟了。 离音第一次直面如此血腥的场景。 她不是个严格意义上的乖孩子,小时候因为无父无母,她遭受过不少流言蜚语。每次受人嘲笑欺侮的时候,她都是直接狠狠地回揍过去。当年也是因为她打架打的太多了,离老头为了她不至于受伤,才教了她拳脚功夫。就这么一路磕磕绊绊着长大,离音自认也算是个见过血的人。 但没有哪一次,是像这次一般,让人的胃里仿佛顶着数百只蹦蹦跳跳的兔子似的,难受得恨不能连隔夜饭都吐个干净才好。 地上倒着一个又一个人,各种姿势的、各种表情的。蔓延的血水在一具具尸身周围镶嵌了一道道红色的边,画面十足荒诞又可怕,像是艺术家笔下的抽象画。 离音抱着胖团,紧张地看着方继安。 方继安一开始还会蹲下身,试图寻找一个还有呼吸的亲人,后来便再也不停,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是跑着的。 离音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一路绕过方家的门厅,演武场,正堂,再到方家的后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鞋子已经被血水浸湿了,那股冰凉凉的感觉似乎在顺着她的脚脖子往上爬,让她毛骨悚然,却连停也不敢停。 方家的后屋里,住着方家的近亲,这里是方家最热闹温馨的地方,如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方继安径直走进方世成的屋子,伸手将铺在石床上的蒲团掀开,鼓捣了两下。 离音面前的石质地板裂开了一道缝,她犹豫了两秒,紧跟在方继安身后,也跳了进去。 入了这密道,方继安走得更快了,一眨眼就见不到人影。 离音顺着漫长的石道找到方继安时,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前的空气。 离音绕了过去,站在方继安身后。 一幕类似哑剧的场景正铺展在他们面前。 离音看的分明,那应该是曾经正堂里的场景。方家主跟方家的七位长老站在一边,与五个站成梯队的灰袍人对峙着。那些灰袍人都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画面是无声的,但能看出方家的几位长老都十分激动,而对面的灰袍人却始终不曾抬头。一番争执过后,站在最前面的灰袍人侧过头,一抬手,袖口自然下滑,露出一只玉白的手。那手的中指有一条血线,那人把拇指压在那血线上,顺着那条血线,便凝出了一团光。 光团落处,方家的一位长老瞬间便被一团大火包裹。这火很是邪性,任方家几位长老怎么施法都没法扑灭,方家人只能着急地看着那位长老躺在地上打滚,不过几息,活生生的一个人便消失了,什么也没剩下。 离音眼睁睁地看着方家主和方家长老,一个接一个倒在那灰袍人手下。方家主被打成了重伤,但那灰袍人这次却并没有一把火烧了他,而是指使另一个人,像是拎破烂一般,将他拖了出去。 动手的那个灰袍人在原地停了几秒,忽然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四指合拢,微微勾了勾。 画面急速拉近,镜头晃动间,离音隐约窥见一个如玉的下巴。 那灰袍人似乎笑了下,唇角动了几下,说了句什么话,而后,整个画面便破碎开来。 …… 离音觉得,方继安一定从那灰袍人的唇语中,知道了什么讯息。 亲眼见到方家灭门惨案后,方继安整个人的状态是十分狂躁的。但看了那影像之后,他整个人的气息就变了,变得阴沉沉的,跟之前狂躁的状态截然不同。他沉默着,独自一人将方家众人的尸身搬到一起,堆叠着放了把火,然后一屁股坐在脏污的血水中,直愣愣地看着烧腾着的火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离音低低地叹了口气。 胖团往离音的怀里拱了拱,离音低下头,摸了摸它的脑袋。 “谁?”方继安忽然站了起来。 “看来我是来迟了。” 胖团刚翻译完这句话,离音便看见翻腾着的火焰边,忽然凭空出现了个人。那人来得悄无声息,不惊起一点气流,熊熊的火苗甚至连偏也没偏。 那人十分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相貌十足俊秀,眉眼间一片清风朗月。他的打扮也很简单,一只木簪,一身月白长袍,腰间挂了支长箫,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你是谁?”方继安的戒备不减。 “我姓君,名无咎,是来找你身后这位小友的。” 方继安回头看去。 离音也跟着转头朝后看。 等等,方继安身后? 离音猛地回身,正对上了君无咎的眼神,她的眼睛微微睁大。 君无咎摇头失笑,眼神十分温和,像是藏着暖阳一般,“怎么这么迷糊的?” 这种语气…… 离音后退了两步,躲在方继安身后。 君无咎叹了口气,看着方继安,“我很抱歉,若是我能来早一点,也许这出事,还能阻止。” 方继安抿了抿唇。 “我此次来,是特意来寻你身后那个小姑娘的。”他的目光越过方继安,看着离音,“近日来我心血来潮,直觉应往这边走上一趟。见到你时便觉得,我收徒的时机已经成熟。小姑娘,你我有师徒之缘,你可愿拜我为师?” 离音眼底的警惕之色更浓。 离老头从小就教过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随便跑来个人说要收她为徒,还是玄学般的缘分? 修真界也有传销的吗? 你尽管吹,信了算我输。 “小姑娘,我可没必要骗你。罢了,人找到便好,此事也不在一时。” 说着,他转过身,单手掐了个法诀,对着那火焰,闭上了眼。 一串十分悦耳的韵律从他嘴里传了出来,离音一开始还能勉强辨别他说的音节,渐渐地便越来越迷糊,眼皮也越来越重。 方继安死死盯着燃烧的火堆。 一阵虚白的烟雾从火焰中升腾而起,四周的温度忽然降了许多,虽是冷,但人的心里却是光明的,一派祥和。 方继安从那团升腾着的白雾中,看见了一张张往日熟悉的脸。这次,他们都没跟他打招呼,而是懵懵懂懂地往君无咎那边凑。 方继安的呼吸开始加重,眼眶又一次不受控地泛红。 君无咎嘴里那特殊的韵律并没有停下,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在方继安面前打了个响指。 方继安浑身一颤,眼底的红色慢慢退去,脸上显出几分茫然来。几秒钟后,他像是回想起来了,忽然就泪流满面。 方继安直直跪倒在地,他看着逐渐虚化的那一个个熟悉的人影,眼睛眨也不眨。 过了好一会儿,君无咎才停了下来。他看见闭着眼睛,嘴角露出微笑的离音时,微微扬了扬眉,低头笑了下。而后他伸出一根食指,对着离音的方向,画了个圈。 方继安站起来,对着君无咎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前辈施咒之恩。” 君无咎不闪不避,受了方继安的礼,问他:“你识得这咒?” “晚辈不识,但猜测,应当是安魂咒。” 君无咎笑了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直接换了个话题,“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家父曾交代,当我满百岁时,应前往葛洲碧水山,在那里寻一份机缘。晚辈身负血海深仇,一日不敢懈怠,自当勤勉修行,早日找到仇人。至于幺幺……前辈与她有缘,这是她的造化。” “以你如今的实力,怕是到不了葛洲,更别谈碧水山了。” 方继安顿了顿,“……清风门流光脉广寒真人,是我父亲至交好友,我会前去投奔他。三年后葛洲盛会,我可以同清风门一起前往。” 君无咎微微沉吟,“如此也好。我刚好与广寒有一面之缘,可以知会他前来接你。对了,你父亲可曾告诉过你,关于你身体的事?” 方继安脸色一变。 君无咎也没在意,“我若是想对你不利,你这时候便不会站在这里了。” 方继安有点羞愧,“是晚辈小人之心了。关于我身体的事,我父亲一直瞒着我,不知前辈可否告知?” “既然如此,我倒也不好坏了你父亲的一番苦心。我这准徒儿之前劳你照看,也算与你有缘。我给你点建议吧。” 君无咎沉吟了一会儿,“你父亲可曾交代过你,无论跟谁发生冲突,尽量不要流血,若是流了血,记得用气味更冲的东西盖过去?” 这件事,方家主在方继安年幼调皮的时候,曾经千叮咛万嘱咐。 方继安心里再不怀疑,“父亲曾经说过的,只我从不曾……”方继安停了下,“我很少跟人发生冲突,便有点怠惰了。这次我会牢牢记住,尽量不与人打斗。” “修行之人,打斗之事不是你想避免就能避免的。我这里有个更稳妥的法子,是一个药方。这药可以暂时抑制你体内狂躁的力量,每一贴时效三月。但你过了百岁之后,这方子可能就没有用了,切记。方子我写在这里了,里头的药材还要你自己去寻……” …… 离音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暖阳熹微,绿草如茵,风也格外柔和。她感觉自己时而是一只飞翔着的鸟儿,时而又是一条游弋着的鱼儿;时而化成一缕清风,时而又变作了一朵轻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这种感觉实在令人迷醉。 等她晃悠悠醒过来时,脸上还挂着迷之微笑。 站在她对面的君无咎,也正微笑着看她。 君无咎解惑 君无咎帮忙设了个阵法,将方家的住宅地从世人眼中隐去。又将开启阵法的灵钥给了方继安,给他留个念想。 而后,一行三人动身前往边林城外的十里桥廊。边林城有条护城河,沿河两岸风景如画,过了河往外走上千里,就是边际大林的最外围。护城河周围这十数里场所,因地理位置优越,风景优美,被起了个雅号叫十里桥廊。这里是边林城最繁华的地方,酒店客栈林立,每日里人流如织。 君无咎带他们在一间客栈住了下来。休整三日后,广寒真人便来了。 方继安同离音道别。 这三天来他一直十分沉默,君无咎若不跟他说话,他便在一边待着,眼神盯着虚空中的一处,愣愣着好半天,精神恍惚得厉害。 临到离别,离音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所幸她一直不曾开过口,倒省了说话的烦恼。 方继安唇角动了几下,扯出个僵硬的笑容,“幺幺,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话。我……我就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日后,有缘再见。” 广寒真人恭敬地对君无咎行了一礼,便带着方继安离开了。 “修士嘛,只要不是陨落了,再见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君无咎依然是那副清风朗月的模样,举止坦荡,眉眼间难见一丝阴霾。他似乎天生是这样的人。见到方家惨案时,他也只是悲悯遗憾,没有多余的愤慨、好奇之类的旁的情绪。 这样的人,再匹配上疑似很强大的实力…… 离音仍记得那位广寒真人对他的态度,简直是迷弟一般,恭敬得不知该如何亲近。 若他真的想在自己身上谋划什么东西,以她如今的实力,可能也抵抗不了吧? 形式比人强,离音一向不是个爱与自己为难的人。 她拍了拍桌边的木质凳子,示意君无咎坐下来,自己则走到君无咎对面,费力爬上一把椅子,揽着胖团,坐了下来。 六七岁的小姑娘,正襟危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君无咎压着嘴角的笑意,看着离音。 离音双手无意识地捏着胖团的爪子,说出到这个世界以后的第一句话,“我,我们,谈谈。” 咬字不甚清晰,但意思是传达到了。 接触这个世界的人已经一个多月了,离音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胖团虽能听懂这个世界的语言,但它自己是说不了话的,若是一直依赖胖团,交流便只能是单向的。离音一直在暗中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一个多月的时间,小有成效。 “我,打不过你。但,有,几个问题,问你。说,清楚了,我,跟你走。拜师。” 君无咎凝神听完,笑了下,“拜师的事不急。我说过,你我有缘,所以我才想收你为徒,这不是什么条件,你明白吗?可能是我出现得太突然了,你我之间没有信任的基础,你心里有疑虑,这我也能理解。不过不要紧,此事不在一时。至于你的问题,我当知无不言。” “第,一个,问题,我,是大妖吗?” “大妖?”君无咎一愣,忍不住大笑起来,“谁跟你讲你是大妖的?” “方家,抓我。说,我是,大妖,退了劫,大妖。” 君无咎摇了摇头,“你不是大妖,这点我很肯定。至于方家为何说你是退了劫的大妖,估摸着是你身上这件衣服的原因。” “衣,衣服?” 离音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那件外套,灰扑扑的,依然丑得辣眼睛,但她连睡觉时都穿在身上,从不曾脱下来过。 “妖族成长期里,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便是历小次元劫,小次元劫过后,是退劫期,过了退劫期,妖族便能第二次化形成人,这时候的妖族才能被称一声大妖。通常而言,刚退了劫的大妖都是化成人类孩童时期的模样。这个阶段大妖实力大退,并且会有一段因妖而异的失忆期。所以外表上看去,刚退了劫的大妖,跟人类正常孩童的模样,并无不同。只除了两点。” 君无咎伸出两根手指,点了点桌面,“其一,退了劫的大妖,皮糙肉厚,十分抗打。虽然实力大退,但他们的一身血肉本事还是在的。血肉本体自带防御,一般修士的灵识便看不透他们。而刚好,你是个孩童模样,他们还看不透你,两下一巧合,他们就把你误认作大妖了。” 君无咎接着道:“但事实上,他们之所以看不透你,并不是因为你是大妖,而是因为你身上的这件衣服。这衣服材质很特殊,叫‘万行’。所谓万行,即万般皆行,就是用途很广的意思。用万行做成的衣服,除了最基本的御寒和防护作用之外,还能替其主挡下实力不那么强的修士的灵识,让人看不清你的深浅。这个隔绝灵识的功用,远比御寒和防护更有意义。尤其是对你这个状态而言。” 君无咎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修真界有一条经验之谈:在外行走时,一不要惹小孩,二不要惹看上去很弱的女修。因为小孩和女修相比其他修士,大抵上是处于弱势的,但这弱势的两方敢在外行走,必有倚仗。等闲不可惹。你呢,一是小孩,二又是女子,若加上一件让人看不清深浅的外衣,旁人要对你不利时,总要仔细思量思量,想着你是不是有什么依仗。就这点忌惮防备的心思,有时候就能救了你一命。” 君无咎感叹道:“说起来,给你这万行衣的人,也算是用心良苦。我行走修真界这么些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大手笔,直接用万行制衣的。万行这种材料,并不是随处可见的,用以成衣,有些大材小用了。” 离音摸了摸自己的外套,想起离老头,心里一时间有些酸涩。 君无咎待离音收拾好心情后,才继续往下讲:“大妖不同于人类孩童,除了这‘看不透’之外,还有一点,便是这独属于妖族的凶性了。退了劫的大妖,会有一段失忆期,但其妖族最原始的本能会被唤起,最直观的表现是,他们会像未开灵智的妖兽一样,喜食生食,性情急躁。不过知道这点的人比较少,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养一只刚退劫的大妖的。” 君无咎目光悠远,语气好似还有点怀念。 所以他绝对是养过刚退了劫的大妖吧? 离音顿了下,才接着问道:“你,你刚才说,第二次,幻化,成人,还有,第一次?”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我简单说吧。血脉越高贵的妖族,越早能幻化成人,甚至还有妖族是生而为人形的。有个说法是在不靠外力的情况下,越早化形的妖族,其天赋越高。妖族中至今有很多部落都将化形时间作为判断天赋高低的标准。妖族第一次化形时,一般都是不完全形态的,他们身上会有某个部位保留着妖族的特征。或者是带着兽耳,或者是留着尾巴,又或者是身上的鳞片不能完全藏好……种种状态,因妖而异。” “在这个阶段,尽管类人了,但他们的习性还是更偏向于妖族,修炼内容主要还是捶打血肉。直到将一身血肉修炼到极致后,就能历小次元劫,退了劫,便是第二次化形。这次化形过后,妖族便能拥有完整的人形了。从此以后,他们修炼的功法,走的晋升体系,跟人族都很相近。当然,相近并不代表相同,这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只不过衡量的标准是一样的。不过相较于人族,大妖在肉身上有更大的优势,同等阶级,大妖的战斗力要更强。” 离音垂眸想了想,点了点头。 “还有其他问题吗?” 离音抿抿唇,“你,能告诉,我,方家,是怎么,回事吗?” 君无咎看着离音,“若我没记错,方家抓了你,还曾想过对你不利。你为何还关心他们的死活?” 离音沉默了下,“方家,是方家。方继安,是方继安,他没有,对不起我。” “但这件事的因果是,方家先抓了你,然后方继安才有机会施恩于你,不是吗?” “一码,是一码。若我,受到伤害,方家,欠我的。但我,除了,被关起来,威胁,两句,没事。方家人,都死了。人死,恩怨了。方继安,算了吧。” 君无咎看着离音的眼神变得很柔和,“不囿于一时困苦,不耽于一时仇怨,有这样的胸怀,合该入我沉魁派下。” 离音没听懂这句话,接着追问:“你,先说,方家。” “方家的事,方家那幸存的小子心里自有定论。这是他该背负的因果,也是他该得的宿命。此中的恩怨纠纷不是咱们这些外人该管的,你问过一句便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与方家小子的那点因果,我已替你了了。” 离音睁大了眼睛,“什,什么,时候?” 君无咎揶揄地看了她一眼,“你那时候应该还在做梦。” 离音难得有点窘迫,“谢谢,你。我,我听说,方家,嫡脉,很厉害,为什么,方继安,不去,嫡脉,寻助力?” “你怎么知道方家没求过?” 离音很惊讶。 “你若是知道点常识,便能推断出来了。一般而言,分出去的庶枝,跟嫡脉都能直接联系上。为了保证嫡脉的声望和威势,若是庶枝被某个势力打压得太过分,嫡脉不会也不能坐视不管,这种手段,对内是施恩,对外是威慑。所以修仙家族若是哪一脉出了事,第一选择肯定是寻求同脉的帮助,我估计方家人肯定也不例外。” “边林方家是边林城的大家族,背靠边际大林,其实力都能赶上一些二流家族了。有这样的财力支撑,若是我没猜错,边林方家应该有传送阵直通西源方家,西源方家若有心,发生危机的第一时间就开启传送阵赶来相助,结果会如何?就算没有传送阵,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全力以赴的情况下,从西源大陆最东北边赶到边林城,也不过两天一夜,更何况西源方家是在西源大陆的正中央呢?保守估计,两天怎么也够了。离方家事发已经过了四天,你可曾见过方家嫡脉来人?” 离音眨眨眼,“我,不知道啊?” “……没有的,方家嫡脉没有人来。这事,方家那小子心里是有数的。往后,但凡他能闯出头来,而方家嫡脉又不能就这件事给他个合理的解释的话,方家嫡脉,搞不好得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不,不至于吧?大家族,人多!” “覆灭边林方家的,也就五个人。若是实力再强一点,区区方家嫡脉,自然不在话下。” “不是说,方家,是,西源大陆,大家族吗?不强?” 君无咎的语气云淡风轻,“也就在西源排排号罢了。整个灵溪界,像西源这样的大陆,一共七块,比西源大陆更大的大陆,还有五块。你觉得,西源方家,是什么概念?” 离音讷讷的。 “山海无涯无境!修士的世界太大了,寿命长了,世界也相应广了。浩浩大世界,多的是庸庸碌碌的芸芸众生。说到底,修士除了这一身修为之外,本质上跟凡人并无不同。甚至因为这一身修为,还会放大性情中的贪与恶。罪孽一起,恩怨徒增。某些时候你会发现,有些事你还是无奈,有些因果你照样掰扯不清……” 君无咎的语气又转为悠远,“既然如此,既然有这无能无力的时刻,那为何还要修道?为了财富?权势?地位?或者长生?在我看来,这都是虚的。修真的魅力,就在于这无境山海!我辈修真,当行千万里路,阅遍世间风景,看尽大好河山。穷无极大道,览无涯山海。心无极,则道不缚。自在心以对天地,逍遥意以敬乾坤!” 这一番话,像是鸣钟一般,在离音心头铮铮回响。 她愣愣地看着君无咎,久久回不过神来。 君无咎清风朗月的眉眼间,第一次露出一股峥嵘睥睨的气势来,一往无前,锐不可当。 这才是修士!不是她以为的什么实力为尊,欺软怕硬,为了点资源汲汲求索,丑态尽出;而应该是坦荡的,自豪的,并且心怀敬意的。 离音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广阔的天地,山无限高,她就站在那高山之巅,一眼万里,世间大好河山一一在眼底铺陈。风是凉的,眼神是满的,心是热的。 大道,虚怀若谷! 天衍荒文 任是脑洞再大,离音也从未想过,她的修真生涯,是从练习书法开始的。 头要正,身板要挺直,身姿自然舒展。凝神静气,下笔要稳,运笔要自在从容。 离音微微敛目,看着一个个端正的字在自己的笔下慢慢成型,心头一片宁静,连呼吸也是微微的。 不论如何,练习书法最直接的好处是,她可以同时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 总算,不再是文盲了。 这个世界的文字看上去跟汉字有点像,也是横平竖直,四四方方的。它的笔画里不曾有像英语那样的弯曲扭转,也不像日文那样像是信手涂鸦而成似的。离音不曾见过这种字,但她感觉这字有点像是汉字的衍生体,得汉字之形,但要比汉字简单得多。可能也是因为这几分同汉字相似的形韵,离音学习的速度,可谓一日千里。不过短短十来天,她已经能把大半常用的字识全了。 但学习书法,毕竟是个长远的过程,这个急不得。 离音近日练字时,总时不时想起当年。 七八岁的离音虽是个小女孩,但因为野着长大,也养成了个人嫌狗厌的性子。只她自小就精明,这人嫌狗厌的性子发不发作,也是分人分地的。她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叫做主客战场,打架从不在方圆十里地的范围内,每次都远远地避开熟人。几年下来,知道离音会打架的人,除了那些被她揍的那些人之外,只有一个离老头。 离老头很犯愁。 又一次发现离音的小臂一片青紫后,离老头下了狠心,让离音去学书法,想磨磨她的性子。 最后当然没能成。 “你现在不学,便也罢了。横竖将来……”那次,离老头也是话到一半,便不说了。 离音的记忆里,有很多次这样的场景。本来说得好好的,离老头忽然就停了下来,生硬地转了话题。 遇到这种情况,一开始离音还会追问几句,后来就再也不放心上了。 现在回想起来,怎么觉得,阿尊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阿尊的表情……都透露着股意味深长的意思。 阿尊是不是早就知道,早晚有一天,她是要来这里的?这一切,她都会一一经历? 那她到底属于哪里呢? 阿尊似乎笃定,她一定会走上这条路似的。 所以这就是宿命?命中注定她离音要成为这样的人,遭遇这样的事?包括遇到君无咎,学习书法? 天命不可违?人来这世间走上一遭,就是为了揭开既定的谜底的? 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离音心底一颤,笔下一用力,往下狠狠一勾。 整张字,被这最后的一笔给毁了。 离音搁下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君无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拿起她刚刚写的那张字,看了起来。 “整张字里写得最好的,在这里。” 君无咎点了点纸张的最末端。 正是那浓墨重彩的一勾。 离音正等着他往下点评。但君无咎并不打算多说,反倒是伸出一直负在身后的手。 胖团正在他的掌心里,团成一团,睡得无知无觉。 看见胖团,离音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几天前的那段对话。 “我能不能带着我的猫一起学书法?” “你的猫?你认为,这是只猫?” “不,不是吗?” 君无咎似乎沉默了下,“咳咳,是这样的。妖族呢,的确有那种仍然是动物形态但已经开了灵智,能口吐人言的。但还从未有不张口就能跟人交流的,你明白吗?” “什……什么意思?” “这几日你跟你这只小宠背地里嘀嘀咕咕讨论的那些关于我的事,我都知道了。” 离音的脸霎时就红了。 “不是故意探听你们谈话的。只是到了我这个阶段,对于自己的名字有种冥冥之中的感应。你跟你这只小宠,在说话的时候,若是不带上那么多个‘君无咎’,我估计是注意不到的。” 离音的脸更红了。 君无咎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言归正传,你这只小宠,肯定不是一只猫,只怕还有些来历。我猜测,它可能能无视灵力的屏障,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人的意识里。所以谁说话,说什么话,有什么想法,只要它想的话,应该都能知道。但它似乎懵懵懂懂的,对自己的能力认识不足。当然了,它这能力也不是没有限制的。对实力比较弱的修士而言,可能它能发挥出奇效;对实力比较强的人,效果可能就是反着来了。比如对我而言,若是我愿意,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说的那些事,我就都能知道。” 胖团这时候正好死不死地,喵了一声。 君无咎的眼神有点怪异,“看来它自己对它身份认知也有点误差,我说怎么它的能力似乎没有全部发挥出来似的。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帮你□□□□它,不然以后它可得走歪路了。” 自那以后,胖团团在一处睡觉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每日离音看书写字的时候,胖团就会被君无咎带出去。也不知道它到底经历了什么,每天一回来都睡得天昏地暗的。等到它醒来时候,新的□□历程又开始了。 离音心里跟胖团一直有点模糊的感应,知道这对胖团不是什么坏事,便也没阻止。 每次一见胖团,离音就忍不住想起自己跟胖团在背地里说的话。她俩曾仔细设想过以后实力强大了,该如何合作放倒君无咎。大言不惭,牛皮能吹上天。一想到这种话都被君无咎听到了,离音整个人就臊得不行。 看来吹牛逼也是有风险的。 君无咎一看离音的脸又有变红的趋势,赶紧换了话题,“今日教你一些新的东西。” 说完,他戳了戳胖团的屁股,“别装睡,我知道你醒了。” 离音很惊讶,胖团都学会耍心机了? 胖团哼哼唧唧地动了两下,把屁股对着离音。 这是,闹脾气了? 离音伸手从君无咎的掌心里把胖团抱过来,又是顺毛又是撸脖子的,哄了许久。 君无咎终于知道胖团为什么始终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一只猫了,就离音这架势,分明就是标准的猫奴。 “阿音你坏蛋,你这个负心汉!你就真的把我丢给君无咎,这么多天来不闻不问,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不知道,那个大坏蛋对我可坏了。他用法术幻化成很多根针扎我屁股,呜呜呜好疼啊,我要一直跑一直跑……” 离音恨不能把它脑子给堵上,毕竟堵嘴巴也没用。 “那个,胖团啊,咱们说的话,君先生,是能听见的……” 胖团长篇大论的抱怨戛然而止,那胖屁股甚至抖了抖,然后便埋头使劲儿往离音的怀里钻去。 离音抬头,对上君无咎似笑非笑的神情,干笑了几声。 …… “今日咱们来讲一种新的文字体系,这种文字,名叫荒文。” “啥玩意儿,黄文?可以啊先生要跟离小音讲黄文了!”胖团不淡定了。 “胖团你安静,是荒文,荒芜的荒。” “哦哦哦,不好意思,我听岔了,君先生你继续。” 胖团可能破罐子破摔了,胆子很膨胀,那架势恨不能上天。 君无咎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讲,“你之前学的这种文字,叫术语,属于修真界通用的文字,主要用于日常对话交流、不太正式的书信往来。当然了,一些不入流的功法秘籍等纸面文章也会用术语来记录。但凡用术语记录的功法典籍,一般都不算太过高深难得。而荒文,全称天衍荒文,是能直指大道的文字。可以说,一个修士不识荒文,便不能称作一个真正的修士。荒文主要用于高阶的典籍、功法、心得、传记等等非常正式的文字记录。荒文不同术语,它们是带有力量的文字,能直接反应书写者的意志。或狂暴,或温和,或光明磊落,或阴气森森……千奇百怪千变万化不一而足。理论上讲,只要书写者的荒文足够好,实力足够高,他便能通过荒文,传递任何他想要传递的能量和意志。另外一方面,荒文一字可有千意。不同的人看同一篇荒文文章,得到感悟和体会也截然不同……荒文的好处,以后你自能慢慢体会。需要注意的是,荒文入门不难,学得好却不容易。原因也很简单,因其释义千奇百怪,难以统一,至今修真界中也没有一个人敢称完全掌握了荒文。学习荒文,是一件长远的事。” “今日咱们先从简单的字形认起,这一部分的内容稍微容易些。因荒文带有能量,需要用特殊的纸来承载,这纸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现在我先给你写几个荒文,你照着我写的来练习。” 君无咎拿起笔,凝神静气,一口气写完了五个字。 离音凑近前去看,然后慢慢瞪大了眼睛。 我的书果然还是读得太少了吗?这纸上的荒文,不是传说中的汉字吗?她学了十八年的那种汉字。 人立日月中。五个字,横平竖直,四四方方,规整处谦谦君子,转折处飒飒落拓。 离音心里崩得紧紧的,仔细听着君无咎接下来的话。 “这五个字,分别念作,人,立,日,月,中。人,本意指人族,但也有泛称,其泛称的意义可就广了……” 离音再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听到君无咎口中那熟悉的发音时,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到这个世界近一个月了,离音总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她努力适应,积极求存,小心翼翼地想在这个世界中活下去。夜深人静的时候,拥着胖团,离音总忍不住想,过往的十八年,到底是不是一个梦?她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她这样的身份,是不是这个世界的流浪者,浮萍一样,无依无靠? 这熟悉的文字和发音给了离音无穷的力量。这个世界,第一次对她表露出了善意和接纳。 我总要试着去闯一闯的。 离音看着那熟悉的五个字,总是紧绷着的一颗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沉魁派下 “拜师不是小事。这一步踏出去,在往后的修真年月里,你便有了派系。宗门能为你提供必要的庇护,但你也不再是个自由人。你之荣誉、信念、立场,不可避免地要与宗门的荣誉、信念、立场相互契合、相互补充。同时,身有余力的情况下,你也应该承担起身为宗门弟子的义务。这是修真界所有身在宗门之人都无法逃脱的羁绊。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想清楚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君无咎双手负在身后,依然是清风朗月的气质,脸上的神情却很严肃。 “是,我想清楚了,我愿意拜您为师,入沉魁一门。”离音面朝东方跪着,稚嫩的小脸上一派肃穆。胖团也跟着趴在离音脚边,板着一张很像猫的猫脸。 离音正前方的空气中挂着一卷合上的卷轴,其轴杆是暗黑色的,在空气中微微颤动,散发着神秘的气息。 君无咎端着脸,“我沉魁一门祖训,当以天下苍生为重。一不可心生邪念,枉造杀孽;二不可不辨是非,仗势欺人;三不可汲汲营取,见利忘义。我辈修士,当无愧于天道,无愧于己心。你可能做到?” 离音顿首,“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君无咎的声音和缓了下来,“当然了,若是有人欺上门来,你也无需客气。我沉魁一脉,从不仗势欺人,但也从不怕别人仗势欺人。” 说完后,君无咎站到离音侧边上,对着那卷轴打了一道法诀。卷轴随之发出莹莹的光来。 “宗籍尊者在上,沉魁君字脉脉主君无咎,今日收座下第四名弟子,其名离音。望宗籍尊者裁录。” 这话,君无咎用的,是标准的荒文读法。一字一句的,离音都听清了。 卷轴的轴杆从水平转为竖直,然后快速铺展开。一杆吸满了墨汁的笔在空白的卷轴首端,浓墨重彩地写下“沉魁”二字的荒文,其气势大开大合,一往无前。最后一笔往上勾时,卷轴的背景忽然成了一片星光闪耀的夜空,千万颗明星应着笔势,微微颤动,然后先后化成一颗颗流星,势如破竹一般,汇进沉魁二字中。那二字由浓墨转为银黑,在夜空中闪着幽光。 离音看得胸潮澎湃,恨不能引吭长啸。 一眨眼,场景便又一换。一个黑白色的水墨画出来的人,拿着把剑,迎风起舞,姿态从容,锋芒尽显。卷轴往后滚动,出现的人越来越多,都是黑白水墨画,寥寥几笔,或者在舞剑,或者在比斗,或者迎着朝阳安坐,或者坐在湖边垂钓……一个个看不清面孔的人,一一跃然纸上。 卷轴打开的速度越来越快,景物和人的动作也越来越急,最后直接连成了一道道闪着光舞动的彩带,像是高速快进的电影一般。离音渐渐看得吃力,只觉得脑海中一阵阵刺痛,胸口发闷。 她及时闭上了眼。 等到那股难受的劲儿过去了,离音才又睁开眼。 卷轴停在了一段空白的界面上。 君无咎伸出右手的食指,指尖凝出一道金色的光,在空气中游龙走凤,写下“离音”二字。 是荒文的“离音”写法。 刚成型的两个字,在君无咎指尖微微颤动。 君无咎伸出空着的左手,对着离音的眉间一点。 离音只觉得眉心有一阵短暂的刺痛。 一滴泛着红光的血珠从她眉心飘了出来,被君无咎托在左手上,融进了那“离音”二字荒文中。 金色的字体里,一条红色的血线游离其中,慢慢融了进去,再不分彼此。 君无咎右手成掌,将那两字往前一送。 离音看着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卷轴之上,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升起一道玄妙的感觉。 新印上的“离音”二字在卷轴上连续闪过七道光,赤橙黄绿青蓝紫,然后是一道彩光,最后才是一道白光。 君无咎扬了扬眉。 从卷轴中,滴溜溜飞出一道牌子,直接停在离音面前,离音下意识接了过去。 触手温润,摸上去像是玉,看上去却像是古木一般,散发着古朴的气息。牌子的正上方有个小孔,中央是用荒文写就的“沉魁”二字,右下方则是小一号的‘君字脉离音’。 发完牌子以后,那卷轴又从一端开始,慢慢合了起来。再次卷成一道轴杆,滴溜溜飞回君无咎怀里,消失不见了。 君无咎见离音盯着那牌子看,就解释了一句,“这是你的身份凭证,记得收好。在宗门外,若不是大事,一般用不上这个。” 离音乖巧地应是,喊了声师父。 君无咎笑眯眯地应了,“拜师最主要的部分是完成了,他日你到了宗门后,还需再举行一次拜祖师的礼。因为是在外,一时也回不到宗门,便一切从简了。你是我座下第四位弟子,若无意外,便是我的关门弟子了。你上头还有三个师兄姐,这个,日后你自会见到他们的,我也就不多说了。拿着,这是为师给你的拜师礼。” 君无咎递过来一个金黄色的小袋子,样式看上去有点像香囊,但并不显女气,要更别致一些。 “这是乾坤袋,你如今还用不上,但东西我都放在里面了。待你正式入了道,便能打开它了。” “多谢师父!” “这一份,是给你那小宠的。”君无咎又递过来一个蓝色的小袋子。 一直发呆的胖团眼神都亮了一下,两只前爪扒拉着离音的裤腿,不依不饶地闹她。 自从知道他们的交流君无咎都能知道后,胖团就不爱同离音“说话”了。 离音看它那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把它抱了起来。 胖团两只后爪立在离音的掌心里,伸出两只前爪,团在一起,把属于它的小袋子接了过来,讨好地递给离音。 “胖团?”离音不赞同地看着它。 胖团扭扭捏捏着转了个身,对着君无咎做了个揖。颠三倒四,很不成样子。 君无咎笑着受了,摸了摸它的脑袋,对离音说,“我知道你们主宠二人感情不一般,只你也别太宠它了。你这只小宠的本事大着呢,还是需要好好历练,往后才能独当一面。” 离音若有所思。 胖团团起身子,用两只前爪捂住了眼睛,狠狠地颤了颤。 …… 遥远的沉魁派内,藏经阁中忽然传来连续的九声钟响。藏经阁外那一棵参天古树的顶端,忽然多出了一块玉牌。如有风过一般,古木的枝干微微摇晃着,一块块挂着的玉牌也随着晃动,发出颜色各异的莹莹玉光,煞是好看。 青云殿里,几位正在品茗的大佬手中的动作一顿。 上首的是一位头发都已经花白的老者,他的语气有点淡淡的惊讶,“看这样子,宗籍对新收的弟子评价很高啊,经钟九响,这可不多见。” 另一位老者接过话,“可不是,你听,籍树还在散灵,可见心情很不错。这新入门的弟子,还挺讨他欢心的。” “说的老头子也有点好奇了。经钟九响,这可是顶级天资。可惜,近日也不是收徒季,只怕这弟子是不在本界了,也不知要过多久才能见到。” “约莫不太久的,经钟九响的资质,不能以常理论。” “我倒是好奇,这好苗子,是归在哪一脉下?” “合该是我流字脉。” “胡扯,肯定是老子的锋字脉。” “怎不能是我霄字脉?” 一群人吵得不可分交,一直坐着喝茶,置身事外的那个人,便显得十分突兀了。 上首的老者点了名,“小七,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安静了下来,看着那“小七”。 “小七”顶着众人的目光,不急不慢地喝完了杯中的茶,一举一动,气度天成。 “嗐!老子就总看不惯老七他们君字脉,能磨蹭死人。这不就是小戏文里的小白脸穷书生作派嘛?还一脉之主呢!” “锋仝,容我提醒一下,你们锋字脉的女修,最喜欢的可都是君字脉的人。” “哎,老四,你提这事干什么,咱们今日只论正事,不谈小辈风月。” “就是,就是,锋仝,冷静!我霄字脉的男修就可喜欢你们锋字脉的女修了!咱不能急啊,冷静冷静!” “滚犊子,你霄字脉都是一些弱鸡,当然想找能打架的女修了!” “嘿!你还给脸不要脸了是吧?给你个台阶不知道顺着往下爬?当我霄字脉真是好欺负的?” “怕你啊,来啊,不服打架啊!” “好了!年纪都不小了,火气怎么还这么大!”上首的老者开了口。 一群人吵着的人都讷讷的。 那老者的声音不疾不徐,又拉回了上一个话题,“小七,对这经钟九响的弟子,你可有什么看法?” 他口中的小七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开口的声音温润尔雅,“并无什么看法。适才我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不过是想起本脉的一些事务,心有忧虑罢了。近日无咎那孩子跟我说,他心有所感,觉得收徒时机到了,准备去云游一番。我这当人师父的,心里总记挂着徒儿,尤其无咎年纪轻轻的,也没个轻重。也不知道我那徒孙的事,有着落了没有。” 怪不得你不急呢!合着早就知道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想起君字脉上上下下的人,又想到刚才的经钟九响,心里都呕的不行。 “老七啊,虽则咱们年纪大了,但还是可以切磋切磋的。” “哎,切磋多伤和气,打打杀杀的,不利养生。小七啊,师兄甚是思念你第七峰产的凌霄玉露,不知道可还有?” “还有那一醉幻蝶。” “百花丛荔也不错啊。” 那小七一贯云淡风轻的脸,终于有了崩裂的趋势…… 启蒙入道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进屋里时,离音便睁开了眼。 两个月前,拜师仪式结束以后,君无咎带着离音离开他们住了将近半年的客栈,前往边际大林,一直走到边际大林的深处,才停了下来。 草木茂盛之处,临水的小湾里,一栋简单而质朴的小木屋,他们就这样安定了下来。 离音快速穿好衣服,洗漱完后,她进屋摸了摸依然睡得无知无觉的胖团,便开始做这一天的既定功课。 小木屋前有一片小空地,面对着小水湾。清晨阳光熹微,风来微微,小水湾的水面上波光闪闪,像是碎了金的缎带一样,美得安静又祥和。 离音两脚微微分开站立,双手背在身后,闭上了眼睛,调整着呼吸。 周围的一切动静似乎都放大了。远处有风吹过树叶时,叶间微微的颤动声;再近一点,是露水滴在草叶上的啪啦声;更近了,是小水湾的水慢悠悠浸润着岸边的石头细波声;再近的,便是她自己那一声声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离音右脚往前踏出,双肩打开,两手自下过两肩再往上,在头顶上慢慢合上,动作徐徐,不紧不慢。 牵机术,万变牵机,是启蒙入道者最好的指引人。 迎着阳光,离音不时变化着动作。先是准静态的掌,再到动态的挥,最后成快攻的拳,一步一步,越来越快,柔中渐渐带刚,威势一层层堆积。直到最后打出的那一拳,势如破竹,似乎携了万钧之势,速度极快,划过空气时,甚至带起了破空声。 离音的动作瞬间定格。 她的头上已经微微见汗,呼吸却依然不见急促。 大量的雾气从她身上蒸腾而起,离音感觉自己的骨血都在微微发热。 她盘腿坐了下来,闭上了眼,凝神静气,心中一片空灵。 眼前的世界并不是黑暗的,而是一片碧蓝,碧蓝中带着勃勃生机,荫凉凉的,宁静又柔和。离音如以前一般,又能模模糊糊感受到那一簇簇十分活跃、十分温暖的能量,它们正在她周围跳动着。 这便是灵气了。 等到她身上的雾气不再蒸腾的时候,那一簇簇十分活跃的灵气一如往常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她的身体里涌来。 初时离音以为,这便是师父说的纳气淬体。 君无咎听过她描述的状况以后,拉过她的手仔细探查了一下,告诉她,这样的现象,不是坏事,但纳气淬体,时机还未到。 修道之人,总爱讲个时机、缘分。离音虽对真正的修仙生活好奇,但并不心急。既然君无咎都说了这不是坏事,她便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每日里只勤勤恳恳练习君无咎教给她的牵机术,一日不曾懈怠。 今日围绕着离音的灵气似乎格外多,离音能感觉到,周围的灵气团似乎都往她这边涌来,慢慢的,甚至聚成了一团雾气。 离音看不清那碧蓝的背景了,周围是一片模模糊糊的白。她独自一人立在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里,四下一片宁静,周围的声音似乎都离她远去了。 前方那个微弱的呼唤声便因此更加清晰可闻了。 用的是一种离音从未听过的语言。不是术语,也不是荒文,而是另外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腔调,像是遥远的歌谣一般,传达着一种既喜悦,又亲切的心情。 离音站在原地,表情有些茫然,心里却不自觉地呼应着那个呼唤声。那呼唤声充满了正面情绪,但不知为何,应声涌上离音心头的,却是一股淡淡的哀伤和迷茫。 那呼唤声更急切了。 离音沿着弥漫着雾气空间往前跑,遵从那个声音的召唤,越跑越快。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强了。 身后的迷雾慢慢散开,风微动,离音回过头,一幅前所未见的景在她的眼底铺陈开来。 接天的莲叶一望无尽,只那荷叶却不是绿色的,而是蓝色的,碧蓝蓝的荷叶随着微风摇曳着。在离音的注视下,那荷叶的颜色由碧蓝转为深蓝,蓝得十分纯粹。莹莹晃动的蓝色波涛里,一杆杆荷花的颈蔓从丛丛荷叶深处探出头来,一眨眼便是一个花骨朵,然后花骨朵慢慢饱满,撑开,争先恐后地一一绽放。 连荷花也是蓝色的。十分干净透亮的蓝,美得让人心碎。 离音的鼻尖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香味,这香味像是把什么东西从她脑海中唤醒了,她只觉得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那股淡淡的哀伤如火星重燃一般,渐成燎原之势,堵得她心头发酸发梗。 满塘的蓝莲开始闪着微光,那光影明明灭灭,像是云雾遮绕下的星空,一闪一烁的。 蓝莲上的微光越聚越大,慢慢的,那微光开始漂浮起来,一点点汇在一起,成了漫天星河。星河下,一朵朵盛开的蓝莲由盛转衰,一眨眼的时间便凋零枯萎。 像是一场生命的献祭。 离音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漫天的星河。星河流转,光影覆灭,渐渐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来。 素白的裙,长发及腰,只一条简单的蓝色束带。 离音看着她时,那女子也回头,看着离音。 她的面容依然掩在看不清的雾气里,只一双眼睛是清亮亮的,十分漂亮。 那样温柔的眼神。 离音的眼眶里忽然就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她心里的委屈一层堆着一层,这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却让她无比安心,恨不能大哭一场才好。她瞪大着一双泪眼,固执地看着那个女子。 那女子从空气中缓缓飘了下来,将离音拥入怀里。 满怀蓝莲香。 离音愣愣地看着她,眼泪还是不停。 她似乎叹了口气,伸出手,拂过离音脸颊,带起一阵温软的触觉。 耳边有轻柔的声音响起,殷殷叮咛。 离音似懂非懂,只是固执地看着她。 那女子牵过离音的手,手掌上翻,一朵缩小版的蓝莲便盛开在她的掌心,她将这朵蓝莲,交到了离音手心里。 那蓝莲一落到离音手心里,便十分欢快地摇曳了两下。离音感受到一种神奇的,血脉相融的感觉。 似乎她身上缺失的那一部分,终于回来了一样。 只是现在的离音却无心关心这朵蓝莲,她的心里有种惶恐感,下意识地,她紧紧抓住那女子的手。 那女子拥着离音,笑着看她,眉眼十分温柔。 她在离音的眉心轻轻落下了一个吻。离音睫毛轻颤,眉眼微垂,等到她再抬头时,那女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手心的蓝莲依然静静地盛开着,迎着离音的目光,又欢快地转了两圈。 …… 君无咎注意到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从入定中醒了过来。 离音对着小水湾,入了定,脸颊上全是泪水,一股股灵气正不受控制地往她体内钻去。她却无意识一般,身体微微颤动着,眉也是微微皱着,泪流不止。 这一步她终于是踏出去了,只她的启蒙路,约莫是不太寻常。 君无咎也不敢打扰她,只能站在一边,为她护着法。 胖团也做了个奇怪的梦,它刚从迷乱的梦里醒来,还没来得及思考那梦的意思,便注意到离音那边出了变故。 这一瞬间胖团的速度,简直快得不能想象。 君无咎只是一个走神,胖团已经窝在了离音的怀里了。 君无咎脸色微微一变,他下意识就想出手。 胖团已经顺着离音的衣服往上爬,团在离音的肩膀上,拿它的湿鼻子蹭蹭离音的脖子,又舔了舔她的脸。 离音一直抖着的身体安静了下来,皱着的眉梢也慢慢放平了。 君无咎看着这一主一宠,若有所思。 …… 离音感觉到胖团的气息后,整个人就安静了下来。 从那迷雾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胀痛,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剧烈运动以后乳酸堆积过多的加强版本,一簇簇灵气还持续不断地往她身体用来,堆着成团,互相挤着挨着。 再这样下去,要撑爆的。 这应该就是师父说的纳气淬体的吧? 来不及思考太多,离音按照君无咎曾经讲过的,调动自己的意识,控制着那团团簇簇的灵气,推着它们,往传说中的丹田的位置去。 离音还做不到内视,也无法明确经脉的位置,君无咎当初就是交代她将灵气汇聚到丹田的位置即可,但怎么汇聚,走哪条路线,却并没有详细说,只是笼统一句你到时自会知晓。 离音这时候还真的不知晓,她只能下意识地按照生物书上的血液循环路线图走了。 一开始自然是不顺的,像是血管被堵塞了一般,整边身体都发麻发痛。离音狠了狠心,加大了控制力度。那顽固的一团团一簇簇的灵气终于不情不愿地慢慢开始挪动。等到这个循环到了心肺附近时,运行的速度已经微微加快。过了心肺,往丹田的位置去时,那速度忽然加快,整团灵气都不受控制了,直接顺着高低的地势差距,一泻千里。 就像是小型的瀑布。 离音心里一紧,赶紧分出自己的意识,紧紧追了过去。 顺着灵气流的尽头,她看到了一朵旋转着的蓝莲,静静地盛开在她的丹田里。蓝莲的中心闪着金光,从心肺处过来的灵气团正围绕着蓝莲旋转,旋转的速度越往蓝莲的中心越快,形成了一个漏斗,漏斗的中心,是一团闪着金色的光。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总觉得这团金光,有点眼熟。 纳气淬体 金光团聚在蓝莲的中心,一簇簇灵气顺着向心运动的力缓缓汇入其中。随着时间流逝,汇入金团中的灵气越来越多,但金团的体积却丝毫不变,依然维持着那个样子,正正好点缀在蓝莲的最中心处。 金光团的外围,盛放的蓝莲正缓缓地旋转着,转向与灵气运动的方向正好相反。只是看着它,离音就能感受到它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愉悦情绪。 似乎这朵蓝莲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这种感觉,十分新奇。 那个人曾说,这是属于她的蓝莲。 离音抿抿唇,既然这朵蓝莲十分喜欢这金光团,那这金光团,约莫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一点灵气而已,给了也就给了吧,反正灵气本来也是无主之物。 离音继续控制着身体各处的灵气,将它们一一搬运到丹田处。丹田处的灵气密度开始加大,那金光团依然源源不断地摄入新得的灵气,不知餍足。 师父说过,只有在丹田处存下了灵气的种子,纳气淬体的第一步才算成功了。如今灵气倒是能到达她的丹田了,但却没能存下一丝一毫。 得先喂饱这金光团才行。 …… 整整两天过去了,离音依然还未醒来。 这个情况,不多见啊。 君无咎仔细看了下离音的脸色,粉□□白的,十分健康,脸色也很安详。周围的灵气往她身体里汇聚的速度虽然快了点,但都很安分,速度也快得很恒定,不存在狂暴的现象。 问题不大。 看来他新收的这小徒弟,资质十分不一般啊。 君无咎又想到了铭刻章牌时,宗籍上闪过的那九道光。赤橙黄绿青蓝紫,彩光以及白光。 这是他见过的,最多的铭刻色彩。 看来他对这个徒弟的教导方式,得稍微再改变一下。 …… 从外面看上去,离音整个人已经被灵气包围了。灵气聚在一起,成了灵雾,将她整个人都隐在朦朦胧胧的雾境里,看不分明。 胖团依然团在离音的肩膀上,微微眯着眼打盹。 这种浓度的灵气,十分得胖团的喜欢,它美滋滋得情不自禁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连呼吸的频率都比平时放缓了许多。 半梦半醒间,胖团感觉自己又要续上刚才做的梦了。 梦里那只奇怪的毛绒绒总是喜欢压着它教训,说它不成器,败家玩意儿,竟然装成一只猫坑蒙拐骗,简直丢了它们道兽一族的脸。 胖团对此嗤之以鼻。 反正阿音可喜欢它,它就靠着卖萌活着,生活简单而纯粹。管它什么道兽一族的脸面,跟它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的! 胖团省省鼻子,打了个喷嚏,换了个角度继续眯着,任凭面前的那个毛绒绒如何气急败坏,理也不理的。 那毛绒绒似乎说累了,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胖团半睁开一只眼睛,悄悄觑着那只毛绒绒离开的方向。它歪着脑袋想了想,悄咪咪跟了上去。 教训了本大爷这么久,本大爷不要面子的? 四周一片雾蒙蒙的,胖团惦着四只脚丫子,溜溜跶跑着。 那只毛绒绒似乎一直没发现身后跟了只胖团,自顾自走着,嘴里还一个劲儿地抱怨这一届的道兽真是不成体统。 转过一个弯,那只毛绒绒忽然不见了。 胖团瞪大一双猫眼,看着眼前的一团金光。 本大爷怎么瞧着这玩意儿那么眼熟?这是不是本大爷某年某月某日丢下的某东西? 胖团绕着那金光团左三圈右三圈,又靠近嗅了嗅。然后一跃而起,踩了上去。 软绵绵的,正好躺着睡觉。 这肯定是本大爷当年的龙床! 嗯?当年是多远的当年?这本大爷怎么记得,反正东西是本大爷的就对了! …… 君无咎看着胖团化作一团流光,钻进了离音的丹田里。 这次他倒是不惊讶了,心里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这一主一宠,气息相融相通,恐怕早就在他们彼此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定下了同生共死契了。 但还未开始修行之人,如何能订同生共死契了? 果然还是应该在大千世界多走走,世间的风景啊,一茬一茬的。总以为自己见识得够多了,没成想,新收的一个小徒弟,就让他一连惊讶了许多次。 …… 胖团不管不顾地跳到那团金光上,把正在搬运灵气的离音吓了一跳。 加了只胖团以后,灵气汇聚的速度更快了。 胖团眯着眼,躺在那团金光的表面上。金光在它的脚底下像是有了坚硬的表面似的,稳稳当当地托着它。 电光火石之间,离音终于想起了。 这团金光,不就是当初跟她一起落下悬崖的那团光吗?就是它把她给撞醒了,疼得她差点没疯。 当初胖团忽然发疯一样地在那林子里跑,不会是要追这玩意儿吧? 这混帐玩意儿!新仇旧恨啊简直!离音恶狠狠地盯着它。 金团的颜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某一瞬间,它忽然微微一颤,然后外形微微鼓起翻腾,像是一团被灵气揉着的面团。几个眨眼的时间内,那金光变形之后,就降下了一滴滴金色的雨,正好落在蓝莲的中心。 蓝莲旋转的速度也变快了,轻轻摇曳着,十分欢愉。 离音精神一振,心里头升起一股玄妙的感觉。 纳气淬体,初成。 …… “人类修士走的修真体系,一般是从启蒙入道开始,启蒙入道以后,若是顺利,可以直接入纳气境,进行纳入淬体。再往后,分别是纳气淬骨,纳气淬腑,再到纳气境大成。纳气境大成以后,可以开辟灵台,灵台初明,则基筑。筑基期的修士,可以查明自己的灵力属性,挑选功法,从此以后,修士便算脱离了肉体凡胎。不过大道渺渺,这仅仅只是开始罢了。筑基之后,还有筑阶,攀脉,境明,望顶,凌空……长着呢,你以后境界上去了,自然就知晓了。否则我单罗列一个个称呼罢了,也没什么意义。这里,我主要讲讲攀脉期。” “筑阶之后,就是攀脉期。攀脉期里,是人潜能的第二次激发,十分重要。在这个阶段,天赋强的人,有可能会出现血脉觉醒的现象。人类修士又根据血脉是否能觉醒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有能力觉醒血脉的人,称为活脉者;另一种,是从头到尾,直到境明期,也无法觉醒血脉的人,称为死脉者;活脉和死脉只是一个相对的说法,但修真界的大多数人都认为,非活脉无法飞升。这就有点太过于绝对了。天道恢恢,万象归一,无法觉醒血脉的人何其多,只要时机到了,未必就不能求一个飞升的机会了。” “觉醒血脉的人,身上某个部位会出现一个特定的铭纹,有点像是胎记一样的东西。绝大多数人的铭纹都在手臂或者身体被衣物覆盖的地方,但也有少数人的铭纹是长在脸上的。这时候铭纹是否好看,就直接能影响个人形象了。在外行走切记,不要盯着人家露在外面的铭纹看,尤其是那种铭纹长得还比较抱歉的,这是一种很失礼的冒犯。修真界有多恩怨情仇都是因铭纹而来的。都是天之骄子,谁还能没有个暴脾气是不是?当然了,铭纹还能用以缔结道侣关系,这个是题外话。有一点你要特别注意的,是关于血脉觉醒的过程。” 离音应声正了正坐姿。 “血脉觉醒的过程,因人而异,但往往都十分危险,因为这个时候,人的血脉,虽然不能被剥夺,但可以被污染。你要记住,在觉醒血脉之前,你要先明确知道自己对哪些东西有特别强烈的爱憎,觉醒血脉的过程中,必须要完全隔离这些东西,心无旁骛。否则,可能出现不可预估的后果。” “什么后果?” “也是因人而异。我见过最让人无话可说的一个例子。有一位男修追求一位女修多年,女修不为所动。该男修施了手段,强行插手女修的血脉觉醒过程。那女修血脉觉醒完成以后,非该男修不嫁。” 还有这种骚操作? “总之,修真界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了去了,往后你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我们沉魁派下,秉承的一个处事态度是,虽然无法理解,但也不刻意去评判。芸芸众生,性格各异,谁还能没个爱好是不是?沉魁派下的人,应有容人之量,博爱包容。” 好,好吧。 “一讲起来就总爱偏题。咱们今日的重点呢,是确定一样雅趣。”君无咎拿着一把折扇,用扇柄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心,笑得清风朗月。 “雅趣?” “你可以很简单地理解为琴棋书画。当然,这个雅趣的范畴可比琴棋书画广得多,但大致是这么个思路。风月雅事,这是我君字脉的特色,也是我君字脉的传承。君字脉的人,都需从雅趣阁里头挑一样技能往精了学。等到你挑选的这个技能够登堂入室了,便可往沉魁第七峰的传承洞府里,寻一场造化。” 修真界谈琴棋书画,没毛病。 离音的眼神飘忽了一瞬,“这个,师父可有什么建议?” “这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喜好。若是你没有什么倾向的话,那便选箫如何?正好我手中还有一管箫,可以赠与你。” 君无咎将他腰间别的那管箫取了下来。 “此箫比寻常的箫要短,一眼看过去,像笛,很有几分奇妙之处。这也是我因缘巧合寻到的,内中到底有几分玄妙,还需要你日后一一体会。” 泛着青色的管身,触手微凉,在阳光下漂亮极了。 离音一眼就喜欢上了这管箫。 “多谢师父!” “乐理知识我日后可以随时教你,咱们现在必须动身了。” 离音微讶,“咱们要走吗?” 君无咎指尖的折扇微微一转,“总在一处地方待着,难免固步自封了。两天前我接到一位友人的讯息,他们镇守的北域发现一处神秘的地宫,问我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正好,你修行也告一小段落了,淬体之事毕竟不在一朝一夕,此时正是应该开阔开阔眼界的时候,咱们就去走上一遭。” 人若是倒霉 北域在灵溪界的最北边,其面积要比西源大陆更广一些,属于五个一等大陆之一。不同的地理环境造就不同的人文习俗,跟西源大陆相比,北域的风情又有不同。 西源大陆世家林立,修士多以修真家族为单位,而在北域,宗门势大,家族的影响反倒被弱化了。北域地界甚广,多山多林,一年之中,热的时候极热,冷的时候极冷,但总体而言,冷的时节要长过热的时节。也因为气候极端变化,北域的物产十分丰饶,尤其是灵草的种类和产量,就是在灵溪界,也是排得上号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域多药草,炼丹业便十分蓬勃。在灵溪界享有盛誉的炼丹师,十个里往往有六个是来自北域。 君无咎和离音此行的目的地,叫万生门,是一个传统的以炼丹师为主的宗门。 “丹师是修真界里比较受人追捧的职业。但任何一个行当,要精专得出了名,总归不是一件易事。丹师若是想要有所成就,就要一心一意将心思都放在草药丹方上,以丹入道。这样一来,丹师的修为是能随着炼丹提升,但其战斗意识和战斗力往往都不强,又因为打架不行,便都格外惜命。这次发现了一个神秘的地宫,以丹师这样的战斗力,想要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壮壮胆探探路,也是常情。当然了,为师也不是白做工的。嗯……说实话,他们竟然还敢请我过去探路,我也有点意外。” 什么叫还敢,您之前是怎么人家了吗? 没等离音问个明白,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就从山门里一闪,急匆匆迎了上来。 “君尊者,老朽这厢怠慢了。” 离音看着跟在那老者身后一溜的徒子徒孙,下意识挺了挺胸,学着君无咎的模样,也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君无咎余光瞥见离音的表情,嘴角的笑意真了两分,“木长老,久违了。” 木长老的个子并不高,一嘴花白胡须,脸色红彤彤的,眉眼微微耷拉,带着两份愁绪。 “实在是失礼。贵客临门,本该掌门亲自来迎的,只目前……哎,此事一言难尽,君尊者请随老朽来,容老朽一路细细跟您道明。” 离音跟在身边,听了个大概。 这个神秘的地宫是半个月前忽然出现在万生门的管辖地界里的。它出世时,动静还颇大,万生门附近的三个实力差不多的邻居都知道了。无主的秘镜,还是动静那么大的,这三个邻居自然是想见者有份,来分一杯羹。万生门考察了一下自己宗门的战斗力,果断认怂,如此,初步达成协议,这个地宫就由四个宗门共同开发。 扯皮并选人一共用了五天,大概十天前,四个宗门的人便一同出发,进入地宫。剩下的人就在地宫门前住了下来,一边闲坐唠嗑,一边幻想着自家子弟在地宫里大展身手抢夺资源。哪知晴天一个霹雳,四个宗门的人纷纷传讯,说自家进入地宫的子弟,有好几位的命牌已经破碎了。 命牌破碎,一般情况下,就是遭遇不测了。 四个宗门的人这时候才慌了起来。地宫毕竟是未知的秘境,危险系数不可测,四个宗门不约而同地派出了门派的中坚力量前去探路,一旦这批人陷进去,对宗门而言,是难以想象的损失。 万生门惜命,力排众议,想邀君无咎前来帮忙。但君无咎迟迟未给回应,剩下三个宗门的人也是着急了,为了救人,他们又派了几个更厉害的人进去。 这次倒是成功走出来了一个人,但这人一出秘境,就陷入了昏迷,至今未醒。万生门的掌门好歹是丹道大师,便接手了救治工作。如今那人正在关键时期,掌门不好走开,也就没能及时来迎君无咎。 君无咎对这昏迷着的人很感兴趣,“不知方不方便,让我去瞧瞧这人?” 木长老有几分犹豫。 “可是有什么不方便?” “其他三个宗门之人都在一处,他们对尊者,可能有些误会。” 是说他掸着,没能及时赶来?君无咎笑了下,并没往心里去。 见君无咎不介意,木长老便放了心,带着他们前往议事厅。 胖团在悄悄跟离音咬耳朵。 “阿音,经过咱们身边的好些人,就是那些自以为悄悄地看了你一眼的那些人,都在议论你。” 离音不动声色,“议论我什么?” “那可多了去了。有人说你命好,拜的师父看上去好厉害,连木长老都要对你师父笑脸相迎;还有人说你是个菜鸡,竟然才纳气淬体境,也不知道尊者看上你什么了;还有人说你肩头的这只小宠长得很可爱,嗯我觉得这些人很有眼光……” 离音:…… “哦,还有说你长得很好看的,不过没有夸我的多。” 君无咎回头看了他们俩一眼,胖团的胖身子一抖,低着头不说话了。 离音紧跟着君无咎的脚,踏进了议事厅。 厅内的众人,一下子都把眼神投了过来,更多的是在打量君无咎,离音被下意识地忽略过去了。 君无咎将身上的灵气一鼓,浑身气势一震。 离音只感觉到身边像是掠过了一阵风。风过之处,众人的脸色都微变,然后迟疑了几瞬,都不约而同地起身,“见过尊者。” 修真界打脸认怂都这么直接的吗? 君无咎也没搭理那些人,直接问木长老,“那人在何处?” 木长老的个子似乎更矮了,“请尊者随我来。” 议事厅的内里收拾出了一间屋子,专门用来安置这位死里逃生又昏迷了的人。离音跟着凑前看了两眼,那人的模样像是睡着了,脸色很平静的,一点也不像是有事的模样。 离音又觑了觑君无咎的脸色。 自然是什么也没能瞧出来。 木长老东道主的身份扮演得很到位,“这位小友,若不我找个人来,带你逛逛我万生门?” 离音心里不是很想去,她还想知道这位昏迷的人是个什么情况。 但君无咎点头了,她也只好跟着出去了。 逛了一圈后,离音心里还惦记着这事,早早地回来了。 君无咎跟那几个人似乎相谈甚欢。离音仔细看了下那几个人的表情,很好,师父又多了几个迷弟。 这也是本事啊,从不待见到迷弟,世界变化得真快。 君无咎看她进来了,冲她招招手,摸了摸她的头,“为师今晚要跟他们去探探地宫,你好好在万生门待着,不可淘气。知道吗?” 离音也知道轻重,并没有多作纠缠,“师父大概去多久?” “三五天功夫吧!” …… 君无咎一行人走了以后,离音在万生门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横着走的。万生门的弟子应该都被交代过了,对离音很客气,还有专门的陪玩人员。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离音自认不是个小孩子了,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叫了点吃的,就待在屋子里看君无咎给她的《修真界通传》之类的常识科普文,寻常不到外面乱逛。 胖团格外喜欢万生门膳房做的烤鹅,今日里吃了一只还不够,一个劲儿鼓动离音再去给它要一只。 离音正好看书看累了,就走出了屋子。 随行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草药香,也是个丹师,是木长老座下爱徒,专门派来带她玩的。性格很温吞,温吞到甚至有点慢动作了。 所以意外来临之时,他比离音还反应不过来。 离音被挟持着往半空中带,已经飞出好远了,那少年才回过神来似的,“来人啊,出事了……” 声音渐渐消散在风里。 离音费力地侧头看了看抓了她的人,她记性不错,这人是那天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个人。 昏迷不醒?离音感受着身边的风速以及手臂被勒住的力道,神他么昏迷不醒。 那人冷着一张脸,眼神木木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一个劲儿地往一个方向飞。 离音心里苦,“胖团你真的是实力坑主!如果我出事了,那么这个新文的标题名称应该叫做‘因为一只烤鹅引发的惨案’?” 胖团已经跑到离音的丹田里窝着了,这里已经成了他的驻地,“这锅我不背。老实讲,刚才那么多人呢,他可是一眼就盯上你了,都绕过多少人了死活还是要抓到你。一次两次都是这样的话,阿音,你该不会是天生遭灾体质吧?到哪你真是倒霉到哪儿。流水的大坏蛋铁打的倒霉音。按照一般的理论讲,你这个设定,妥妥就是个干大事的料啊!” “一般干大事的人都命途多舛,随时要翘辫子的。我还是算了吧,我只想小富即安,低调低调。” 风速太快,离音几乎没能睁开眼。 她只能模模糊糊根据风向判断他们应该是往下落了,鼻尖有一点草木的香味和泥土的土腥味,而后便是一阵冷风,凉入骨髓,让人忍不住狠狠打了个颤。 离音被甩到了地上,胳膊狠狠碰了一下地板,倒是不太疼,但让人窝火。 她睁开了眼睛。这里是一个石质的宫殿,空旷又明亮。前方的高台上有一张大床,上面垂着金黄色的帐子,一眼看过去,有点像是姑娘家的闺房,只气质却是疏朗的,并没有脂粉气。 那昏迷哥朝着帐子的方向,低头跪了下来,声音有点僵硬,“主人,新的食物我找到了,请您享用。” 随机传送 食物?离音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重重掩映的金黄色帐子被一只玉白色的手撩开一角,从那一角后边,走出个身穿大红色正装的人。 惨白的一张脸,衬得那五官更加精致绝艳,大红长袍下,那艳色堆砌得甚至有点奢靡,让人看着就不禁想起酒池肉林,绝色妖姬这样的词。 离音第一次看见长得如此精致的一个……男人。 胖团在离音脑海里惊呼,“阿音,这人,长得有点像方继安啊!” 方继安? 若是方继安的脸再瘦几分,五官再精致一些,眼角再往上拉,气质再勾人几分…… 真的挺像。 那人忽然对上了离音的目光。很冰冷的眼神,跟艳色奢靡完全无关,反而透着股极力掩藏的残暴。 他走到离音面前,俯下身,冷冰冰地上下打量了离音一眼,嗤了一声。 “纳气境,还是未成熟的幼体,连血脉的力量都未能发挥出来,你就给我带回来这么个废物?” 话音刚落,一直跪在地上的那昏迷哥忽然被一股大力道甩了出去,摊在地上,喷了两口血,他勉强爬起身,又跪得恭恭敬敬。 好,好变态。 “主人息怒。寻脉虫在她身上反应最为激烈,属下猜测,她身上的血脉力量,应当对主人有大用。” 那人回头看了离音一眼,若有所思。离音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眸子是淡红色的,瞳仁尖尖,有点像是兽类。被盯上时,只让人觉得手脚冰冷,脊背发凉。 “去,拿点药草,用药方帮她催个熟,本殿从不吃幼体。” “喏!” 似乎认定了离音这实力也逃脱不了,那昏迷哥把她拎起来,用一条绳子将她绑在石柱上,就没再管她了。 离音试了试,感觉身体里的灵力都陷入沉寂,无法调用了。 三番五次被抓,离音心里也憋着股火。 老子好歹也是个修行之人,以前没实力任你们欺负了就罢了,现在还能坐以待毙?不存在的!还想催熟老子,你们以为老子是花花草草吗?脸这么大! 离音看那昏迷哥自顾自地架起一口大锅,沸水滚滚,他往锅里放了一把又一把草药,眼神都没往她这里分一下。 离音表面惶惶,心里却在跟胖团对口号。 胖团不知何时已经从离音的丹田里悄悄迈了出来,伸手一勾,就把君无咎给离音的乾坤袋一起带回了她的丹田里。 这是前两日离音和胖团试验出来的。离音的丹田似乎有点怪异,胖团可以自由进出就算了,无生命的物体,只要离音身上有灵力,也能控制着带进带出。她还没来得及向君无咎询问这种状况,人就被抓到了这里。 “胖团,好了没?” “开了开了,稍等稍等。这么多张,哪一种是千里传送符?” “蓝色墨迹的那个,看起来有点像是流水的那种。注意啊,不是像柳条的那种,是像流水的,上面没有叶子的。” “找到了。我怎么用?” “像咱们之前玩的那样,记得吗?你在那金光团表面勾点灵气进去。注意,我喊一二三,你再勾灵气啊。准备好了吗?一、二!三!” 光芒一闪,离音整个人消失在原地,石柱下面,只剩下一团凌乱地散在一起的绳子。 脚落到实地上时,离音直接趴在地上,吐了个天昏地暗。 “要……了小命了……怎么,之前坐传送阵,也没这么晕啊……太可怕了!” 胖团颠颠地从乾坤袋里叼出来一瓶小葫芦,递给离音,“肯定是你师父护着你呢。每次过传送阵他都抓着你的手,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变态。” 离音喝了两口灵酒,感觉好多了,闻言黑了脸,“胖团,那是我师父!” “知道啦知道啦,以后我不说啦,我知道君师父对咱们挺好的,我这不就嘴上说说而已嘛!咱们先给君师父传个讯呀,刚才在那个奇怪的宫殿里都不敢用通讯符,咱们得先报个平安呀!” 离音拿起腰上的灰色玉牌,调动体内为数不多的灵力,缓缓灌入玉牌中,玉牌闪过一道光,亮了一瞬后,又马上变回了灰色。 胖团和离音面面相觑。 “怎么送不了消息了?不能吧?”离音眉梢微蹙,“师父说过,万里之内,这块通讯符都能接到消息啊?” 离音想起什么似的,从乾坤袋里掏出那一沓传送符,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胖团,来,告诉我,你刚才用的是那种来着?” 胖团看着面前非常相近的两种符咒,都是蓝色的墨迹,连图形的走向也很相近,只不过一种是弯弯曲曲的柳条,柳条上有一道道小柳叶;另一种是蜿蜒曲折的流水,走势十分光滑。咋一看过去,二者还真有点相似。 胖团伸出一只爪子,捂住了脸,挪了挪胖胖的身子,另一只胖爪子指了指其中的一张,“这……这个。” 离音看着那柳条形状的传送符,只觉得头都要大了。 “我强调过是流水!你用了柳条的,这是随机传送符!” “我那时候太激动了嘛!人家第一次整这么大的场面!就想争分夺秒离开那里,我哪知道……会这样嘛。”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实力坑主是不是?现在好了吧,随机传送,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还联系不到师父,咱们俩菜鸡是不是等着被切?” 胖团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 离音忽然“嘶”了一声。 “怎,怎么了?”胖团也紧张起来。 离音伸出左手,用力蹭了蹭手背,那里,一个奇怪的紫黑色的图腾慢慢显现出来,像是烙刻在她血肉上一样,擦也擦不掉。 “这什么玩意儿?啥时候沾上的。” 离音盯着圆形的图腾看了半天,图腾的内容很复杂,她只能模糊辨认出,中间是一双竖着的瞳孔,盯着看的时候,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 是那个昏迷哥的主人,要催熟她吃了她的那个不男不女的怪咖。 胖团也想到了,“是那只大变态的。这玩意儿可咋办?” 离音的神色还算冷静,“应该是标记一类的东西,可能咱们逃走了,拂了他的面子,他要亲自来抓咱们了。” 胖团蔫蔫的,“咱们得快点找到君师父才行,君师父肯定能对付得了他。” 离音的声音放轻,几乎是喃喃,“胖团,咱们毕竟不能总靠师父。” 她拍了拍胖团的脑袋,“放心吧,既然是标记了,说明他肯定会找来,但也说明,咱们随机传送的地方,应该很远,否则不至于要用到这种标记。暂时,咱们还是安全的,想想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 …… 离音和胖团已经沿着这个奇怪的山道走了一上午。 他们被随机传送到一个不认识的地界,此处靠近一处断壁,树木因为断壁的遮挡,常年接触不到阳光,树叶的颜色要么是墨绿,要么干脆就是嫩黄的。天马上就暗了,离音让胖团回到丹田里,自己找了棵高大的树木猫着。因为是在陌生的地界,离音也不敢放心睡去,一直警醒着。天将将明了她才撑不住迷迷糊糊小睡了一会儿,马上,就被一股诱人的香味勾得醒了过来。 这味道实在太香了,比离音曾经吃过的任何一种食物都来得诱人。 胖团也从丹田里跑出来,一脸垂涎的模样。 一主一宠顺着这香味,进了一个弯弯曲曲的小山道,一直走了大半个上午,这小山道还是没到底。 “阿音,香味越来越浓了,好像快到了,我口水都要忍不住了……” 离音也咽了咽口水,“有点出息行不行,平时也没饿着你啊。” 再拐过一处弯道,眼前便豁然开朗。 小山道的出口开在一个密闭的石洞的半壁上,离音他们二人猫着,刚好能把洞内的大部分场景看得分明。 石洞内应该远不止他们这一个出入口,离音听到了隐隐的水声,暗淡的光线下,能看到反射着波光的水面。 “阿音,看下面。” 离音顺着胖团的胖爪子看过去,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旁边,他们的正下方,有一株泛着光的小矮树,大约寻常灌木的高度,树上挂满了一共七个红彤彤的果子,那股诱人的果香,就是从这小矮树的方向散发出来的。 胖团回过头看着离音,眼神亮晶晶的。 离音瞬间就明白了它的意思。“我警戒,你小心,能行吗?” “放心吧。” 离音掏出一个三角巾,将它系在胖团的脖子上,拍了拍它的脑袋。 胖团踌躇满志地下去了。 好歹当了十八年的猫,胖团爬树这样的本事还是很厉害的。尤其石洞常年不见阳光,石壁上长满了青苔,摩擦力挺大,胖团借着力,三两下就跳到了地面上。 它猫着脚步试探着往前走,一直走到这株小树的跟前了,还停留了几秒,见什么也没发生,胖团直接奋起,在那小树上跳来跳去,揽了七颗红彤彤的果子,兜在脖子上挂着的三角巾上。又刺溜一下,爬上了石壁,回到离音身边。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离音都有点目瞪口呆,胖团这速度,好似又变快了? 随着胖团解下三角巾,浓郁的果香飘了出来。 好像不是之前闻到的那个味道?不过管它呢,这个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离音和胖团不约而同地咽咽口水。一人一猫对视了一眼,直接开吃。 红彤彤的果子一接触到他们的嘴唇,就化成了一股清凉的液体直接灌进去,所到之处,一阵舒适的冰凉,像是大夏天在外面跑了一大圈回来,热得能冒气时,直接灌了一大杯冰水一般。 爽快! 一开吃就停不下来的。 等到一主一宠反应过来时,七颗果子已经就剩下了一颗。 离音看着胖团,胖团抖抖它的耳朵,纠结了两秒,“那好吧,你要愿意就留给君师父好了。反正本来最后一个也是要给你的。不过我觉得,君师父也不能稀罕这个,但谁让味道好呢,给他尝个鲜吧!” 离音收起最后一颗果子,爱怜地摸了摸胖团的小圆脸。 胖团用胖爪子捂住脸,有点不好意思。 它的小鼻子抽了抽,“阿音,你有没有觉得,那股气味好像还在啊?” 离音早就注意到了。 “这味道,真是勾得人心痒痒的。” “阿音,看见刚才那棵树没,你看它树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 那光倒不是微弱,只是几乎伏倒在地面上,又被那棵果树遮着,若不是那股气味还是从这个方向飘来,引得人仔细观察了,便几乎注意不到。 “我刚才在地面上的时候,就觉得那股香味特别浓郁。这一定是好东西,你等着,我过去整回来。” 离音还没来得及阻止,胖团就又刺溜一下,下去了。 离音紧紧地盯着胖团的周围看,她心里不知为何总有点心惊肉跳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 胖团几乎是用自己的爪子刨开了一个洞,把那株低伏的泛着香的药草挖了回来。又仔细逡巡了一下树下的领地,发现没有其他好东西,才颠颠地往离音的方向跑了过来。 “胖团,危险!水里有东西出来了,赶紧跑!” 离音的话音几乎刚落,胖团跟她心意相通,往右边险险一避,几乎擦着一道黑影而过。它这时候也没敢回头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要咬它,三两步跳上了石壁,离音张开手抱住它,头也不回就小山道里冲。 后面一股破风声传来,这架势,离音的心肝一颤,把胖团往丹田里一塞,跑得更快了…… 徐若涟 追着离音的是一条蛇。蛇信子吐出来时,发出呲啦啦的声音,伴随着一股独属于蛇类的腥臭,差点没把离音给恶心坏了。 山道狭小,弯弯曲曲的,离音这样小个的人跑在其中,也难免磕磕碰碰,更何况一条体积巨大的蛇?但她在山道里面尚且能占有优势,一旦出了山道,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又如何能跟一条大蛇抗争? “胖团,这次拿那种流水的传送符,记得了吗?” “阿音,你先别忙。出事儿了!我带回来的那株可香的药草,你丹田里这金光要把它吞了,怎么办啊?” 离音心里一个咯噔。 “天啊,已经开始吞了……它这速度怎么这么快,完了,它已经吞完了!” 离音感受到一股十分霸道的力量从她丹田深处爆发出来,异常灼热。她的丹田像是着了火一般,刚聚起来的那点灵液都噼里啪啦地冒着泡。 疼得她只想躬下身,在地上狠狠打滚。 离音脸色涨红,呼吸都带着点热气。 追着离音的灵蛇眼见那股熟悉的药香不见了,更加发了狂,速度又一次加快了。 离音疼得直抽抽,却不敢停下来。不过跑出几步远的路,她的脑门上已经冒起了一层层冷汗,脸色也发白。 胖团在离音的丹田里急得团团转,“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疗伤圣药有用吗?要不试试吧,阿音你怎么样了?不管了,我先用传送卷,咱们先甩开那条大蛇再说。” “不行啊,吞了药草以后,那狗屁金光就整个固化掉了,灵气都在暴动,我控制不了了……急死喵了,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 离音的精神都有点恍惚了,她咬紧舌尖,尖锐的疼痛好歹让她神情稍微清明了几分。她也不敢稍微缓下速度,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小山道。 远远的,离音似乎看见了一个灰衣短褂的身影,就站在她昨晚上歇息的那棵树干上。 那人对着离音,拉起了手里的弓箭。 离音心里一凛,她下意识就一弯腰,一股凌厉的风声沿着她头顶呼啸而过。然后是刀入血肉的扑哧声,而后,从离音身后传来一声瘆人的蛇叫声。 离音下意识回头,那一条紧追着她的蛇,脖子上正挂着一根银色的箭羽,箭羽还在微微抖动,其蛇身一半在山道里,一半在山道外。尽管受了伤,它泛着凶光的蛇眼依然狠狠地盯着离音。 多大仇! 那个灰衣短褂的姑娘冷着一张脸,手里的弓箭却不曾放下,“我可以帮你阻止这条蛇,但我要你身上的凝心朱红果。” 离音掏出身上仅剩下的那颗红彤彤的果子,直接抛给了那位姑娘。 那位姑娘似乎没想到离音那么干脆,接过朱红果以后,还愣了一下。 离音也只是赌,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凝心朱红果,只是由名字推测,朱红色的东西,她只能想到被她和胖团吃得只剩最后一颗的那种果子。 那灰衣的姑娘一连拉了好几次弓,射出了七八箭,然后利落地从树上滑下来,用一条灰色的丝巾绑住离音的手,拉着离音就跑了起来。 跑出去挺远了,离音才抽个空回头,银色的箭十分巧妙地封住了那条蛇的出路,它正困在箭阵里,发了狂一般左冲右撞,将那箭震得几乎要断折了。 离音更不敢耽搁了,她强忍住丹田里灼人的痛,紧跟在那姑娘身后,跌跌撞撞地跑着。 等到那姑娘停下来时,离音整个人已经陷入了一层又一层的幻境里。 眼前忽而是阳春三月,一转眼又到秋风落叶的时节,从艳阳高照到寒冬凛冽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冷热交替,离音那张稚嫩的脸上白过一阵就是红,红过以后又更加惨白。 徐若涟冷着一张脸,站在离音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那只一巴掌大小的小猫咪不住地拱着那小姑娘的脸,看上去可怜极了。 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心,钻心地疼。四周是一片空旷的地界,连草木都是蔫蔫的。这里的地形她很熟悉,一般不会有什么人经过,很安全的。 她应该走了。那小姑娘给她凝心朱红果,她帮那小姑娘摆脱暗水硫蛇的追捕,公平交易,钱货两讫,各不相欠的。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指不定越留越成错,她这样的人……难不成还能帮上什么忙不成? 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徐若涟脚下的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开。 她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远远找了棵树,坐了下来。 胖团将离音腰上刮着的小葫芦扒拉下来,好不容易给离音喂上点灵酒,灵酒一入口,带来点清凉的滋润感。离音终于从重重幻境中找出一丝清明来。 她虚弱地摸了摸胖团的头,勉强坐了起来,凝神静气,摆了个修炼的姿势。 丹田里的灵气已经翻腾起来了,连那朵碧蓝色的莲花都蔫蔫的。之前那奇怪的金团不知餍足地吸食了许多灵气,最后好歹将灵气化成金色的灵液,洒在蓝莲的中心。如今那金色的灵液又被这一股滚烫的温度蒸腾起来。液体成气体,体积急剧膨胀,那股金色的雾气就在离音的丹田上空鼓动着,热且胀,并且有不断加深加重的趋势。 再这样下去,整个丹田都得爆炸。 离音没办法,只能试着将这股金色的灵雾导走。 依然是沿着血液循环的路线图。那股金色的灵雾已经在剧烈压缩的状态,能有个宣泄口,自然十分配合,顺从地跟着离音的意识走。只可惜金色的灵液雾化以后,已经不再是那种温和的灵液了,它的破坏力极强。所到之处,血肉似乎都要被烧灼起来一般。烧灼的过程中,金色灵雾消耗得极快,温度也降得极快。离音忍受着那一阵阵十分灼人的疼痛,血肉都被烧得通红,甚至发黑了。那股降了温的灵雾失去了灼热的温度后,又自发地转为温和的灵气,细细地抚慰着刚被灵雾烤过的肌肤。 一阵清凉润心的感觉紧跟灼痛之后。有了这股清凉润心的感觉的支撑,前面的烧灼感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离音心念一动,想到了左手手背上紫黑色图腾。 金色灵雾在离音的意识控制下,一路破开重重险阻,终于到达左手手背。离音加大了金色灵雾的量,一股金雾笼罩在她的血肉上,慢慢的血肉开始发黑,整个紫黑色图腾也隐在发黑的血肉里,冒起了紫黑色的烟。 好像有用? 离音精神一振。 金色灵雾的热量渐渐褪去,化成温和的灵气滋养着离音的手背。一股酸麻的感觉从血肉中钻出来,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挠一挠。忍过那阵酸麻的感觉之后,离音手背上的肌肤又恢复了莹白色,光洁无暇。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新生的血肉中忽然涌起一股钻心的疼痛,来的又猛又急,一下一下的,比第一次那种被针扎的痛感强烈得多,似乎要直钻入人的心底一般。 离音咬紧牙关,到底没有伸出手抠自己的手背。 熟悉的紫黑色图腾又一次在离音的左手手背上盘踞。图腾中心,那竖着的兽瞳冷冷地盯着她,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离音心头微微发沉。丹田里的金色灵雾依然在不断堆积,她看了那紫黑色的图腾一眼,深吸了口气,凝神精心,继续控制着金色灵雾,一点一点地将全身的血肉都烧灼了个遍。 徐若涟冷着张脸,眼睛微微瞪大,看着从离音的身体表面一点一点排出来的灰色物质,心情十分复杂。 若是她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那小姑娘体内的杂质。纳气淬体,其实就是个锤炼血肉的过程,用灵气将血肉中的杂质一点一滴逼出来,直至肉体通畅,血气通达,便是淬体大成。 这个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人体内的杂质,从生下来离开母体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堆积。黑色的杂质还只是寻常污垢,相对容易除去;灰色的杂质才是跟血肉融合生长在一起的,很难除去。 徐若涟记得她爹曾说过,他见到的最为天才的人物,在家族或者宗门资源大力倾斜下,从小开始药浴净体,依靠药力自然度过到淬体期,便能保证肉体不沾寻常的污垢,一开始淬体,便能直接淬下灰色杂质。 她原本还不信,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只不过,这小姑娘体内的灰色杂质,是不是多了点? 等到淬体进行两个时辰还未结束时,徐若涟动了动僵硬的手脚,已经无话可说。 阿爹说的,修行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是这个意思吧? 天色暗了又亮,直至第二日中午,徐若涟肚子开始叫第二遍时,离音终于醒了过来。 第二次从一颗灰白色的蛋壳里出来,离音已经相对淡定了,虽然,这次的蛋壳似乎白得有点过分。 胖团第一时间跳上离音的肩头,舔了舔离音的脖子。 离音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站起身,走到徐若涟面前。 “那个,我叫离音,谢谢你帮我护法。” 徐若涟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依然冷着一张脸,“这是那一颗凝心朱红果应得的。既然你醒了,那我告辞了。”说完,就转身想走。 离音下意识就抓住她的手,顶着她冰冷的视线,又讪讪地放开了。 “那个,我不认识路,能跟你一起走吗?” 徐若涟收回被离音拉过的手,背在身后,下意识握了握,冷着脸上上下下扫了离音一眼,“你师门不曾给你地图?” 离音傻眼了,“什么地图?” “望月境的地图,宗门弟子都有。” “望月境?” “你不知道望月境?” 徐若涟终于明白问题在哪里了。一开始看离音穿着长袍,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她还以为这是哪一宗门的大小姐特有的打扮,如今才明白,原来她更可能不是葛洲之人。 但那跟她有什么关系?横竖,她不适合有多余的好奇心。 徐若涟脸色依然冷冰冰的,“这里是一处秘境,名叫望月境,是葛洲东南部的五大宗门联手管理的,最近正在对外开放。这秘境一共能开放两个月,筑基期下可入,如今是开放期的第三十一天。两个月时间到后,你需要一直往东走,通过一个白色的传送门出去。若是逾期,你得在这秘境再待上三年,等待下一次秘境开放的时候才能出去。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徐若涟说完,就不管离音,准备走了。 离音又拉住她。这次离音无视了徐若涟的冷脸,也没打算放开她的手,她笑得一连灿烂,“那个,这位姐姐,我这个,是意外来这里的,人生地不熟,要不,你带带我可好?放心,我不惹麻烦的,吃的也不多,闲着没事我这只小宠还能给你卖卖萌,聊解修行寂寞,如何?” 胖团很配合,萌哒哒地看着徐若涟。 徐若涟的嘴角隐晦地抽搐了一下,她抽回了自己的袖子,也不接话,转头就走。 离音感受了一下手里那不轻不重的力道,玩味地笑了笑,直接追了上去。 狭路相逢 “别再跟着我!”赶了几次也赶不走,徐若涟终于将弓箭对准了离音,眼神冷冷的。 离音停了下来。 徐若涟警惕地盯着她,一边架着弓,一边将灵力覆在双腿上。收了弓后,徐若涟的速度忽然加快,几个助跑起跳,三两下便消失在离音的视线中。 胖团傻眼了,“阿音,你不是说她是个心善之人吗?心善之人的脾气都这么暴躁的吗?” 离音摸了摸下巴,“所以这才有问题啊,她干什么要装得这么凶巴巴的?她越是不让我跟着,我就越想跟,这可怎么办?” “你这样很招人恨的!要有只兽不顾我的意愿非要跟在我身边,我得揍死它!” “你放心,就你这条件,哪只兽那么想不开要跟在你身边?” 胖团幽幽地看着离音。 “咳咳,开个玩笑。那个,非常时期嘛!咱们传送得这么突然,什么也不懂,能遇到个心善的人不容易,当然不能错过啊。虽然这样死皮赖脸是挺遭人烦的,但在生存面前,烦不烦的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我对这个人真的很好奇。” “你说过的,好奇心太强的人死的早。” “我说过吗?那又怎么样?一切实力面前,阴谋诡计都是小事情。我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膨胀得能上天,你别扫我兴。你猫鼻子记下来她气味没,咱们悄咪咪跟上去。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这一路还算悠闲,离音和胖团已经遇到好几株散发着特殊香味的草木,这次她们可不敢随便乱摘了。一人一猫先是观察许久,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危险后,才快速出手将那草木挖走,马上远远避开。这次也不敢将草木存在离音的丹田里了,都是囫囵着放到一个大的玉制盒子里,单独分开来装。 这样一来,耽搁了不少时间。尽管徐若涟后来的速度并不算快,但离音和胖团跟她的距离始终没有拉近。 离音又挖到了一棵有着特殊芳香的草木,她将这株草装进那个大的玉制盒子里,看着已经快要满起来的盒子,有点不确定地说,“咱们挖的这些草,不会都是些无用的玩意儿吧?这盒子都快装不下了,这数量……感觉有点烂大街啊?” 胖团无所谓,“挖都挖了,无所谓了。闻闻味道也好啊,感觉助消化!至少今天午饭我多吃了半只烤鹅。哎,烤鹅只剩下三只半了,咱们得找点存粮,要不然不够了。” 胖团打了个哈欠,抽抽鼻子,咦了一声。 “怎么了?” “那个冷脸的姑娘停下来了。”胖团继续抽抽鼻子,“味道有点杂,她身边还有别的人,好像还不止一个。” 离音收好了玉盒,“咱们上前瞧瞧去。” …… 这里是两座小山丘夹成的山谷地带,周围的地势渐渐收紧,到这里成了一个夹道口,人在那头堵着,这头的人还真是不太容易出得去。 打劫致富的绝佳之地啊。 离音仔细观察了一下小山丘的地势,周围尽是光秃秃的赤色丘土,草木不生,人很难能掩蔽于其中。除了刚入口的那段有几处凸起的石头稍作遮挡外,整条山谷通道,一览无余。 徐若涟背对着离音,离音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她的脊背已经紧紧绷着,连手上的弓箭也是搭着的,随时能发起攻击。 徐若涟面前站了三个人,很明显是两主一仆。两位主子一男一女,年纪与徐若涟相仿,身上都是短褂打扮,但布料纹饰华丽精美,一看就不是凡品。这样一对比,徐若涟简直寒碜极了,连那个仆人身上穿的衣饰都比她的要好上许多。 离音正待仔细瞧瞧那几个人的脸色,那个男主子已经看向她这个方向,“谁?” 被发现了! 离音也没打算继续躲,光明正大地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半只烤鹅,直接往徐若涟那边跑过去,“小姐姐,我找到吃的了。” 别说是对面那四个人,就是徐若涟都愣了下。 她看向离音,眼神有点复杂,语气依然冷冷的,“不是让你别跟着吗?” 显然没打算接着离音的戏往下演。 对面的那个小姑娘直接嗤笑出声,“徐若涟啊徐若涟,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现在竟要靠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给你找吃的了?早知道你离开徐家以后会过得这么惨,当初你就该死皮赖脸地继续赖在徐家才对呀!” 说着,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嗤嗤地笑了起来,“哦,我差点忘了,不是你不想继续赖在徐家,是你被卜算子断定是个不祥之人,叫徐家赶出去了。当年徐家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啊,呵呵呵,现在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这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遭人恨呢? “青萝!”那小姑娘身边的少年喝住了她,就是这少年,刚才第一时间发现了离音。 他喝住了那小姑娘,然后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徐若涟。 徐若涟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觑着离音,“你还在偷偷跟着我?” 离音难得有点讪讪的,“那个,也不是,我就是,顺路,那个,顺路。” 徐若涟无视的态度把对面那个叫青萝的姑娘惹急了,她的声音甚至有点尖锐了,“喂,对面的小屁孩,你可千万离徐若涟远一点,她可是被卜算子亲口断定的不祥之人,注定要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的,走哪儿霉运就带到哪儿,她阿爹就是被她……” “你再多说一个字,今天就算叶长轩护着你,我照样能打烂你的嘴,你信不信?”徐若涟冷冷地看着叶青萝。 叶青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马上又回过神来,气得脸都红了,“丧家之犬,你倒是打我一个试试?” 话音刚落,徐若涟左手一动,搭着的弓弦一绷,一道银色的弧度微微一闪,离音只听得叮地一声,叶长轩身后的剑已经出鞘,刚刚好挡下冲着叶青萝而去的银箭。 好快的速度。 叶长轩稳住微微发麻的虎口,脸色微变,“若涟,青萝她还小,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离音直接笑出声。 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徐若涟蹙了蹙眉。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觉得,这位,叶,小姐是吧?好像比我大一点。我好久没听过比我大的人还不如我懂事了……”说完,还腼腆地笑了笑。 叶青萝这次是真气炸了。 “什么破落玩意儿,也敢笑话我!碧清!” 叶青萝身边那位一直沉默的侍女走了出来,“这位小姑娘,若你现在跪下跟我家小姐道歉,我可以不出手,饶你一次。” 真有人脸这么大?几句话的口角就要让人跪着道歉? 离音脸上的惊讶恰到好处,“你们打架都是靠嘴的吗?若是这样,那我承认,你家小姐的确嘴炮无敌,脸大无比。” 那叫碧清的侍女脸色一黑。 叶青萝已经尖声叫了起来,“碧清,你还费什么话,给我废了她!” 碧清的身上应声覆上了一层青色的灵力膜。 徐若涟指尖微动,手上的弓又上满了弦,直指着叶长轩,“让你家的狗安静。” 叶长轩一手握剑,脸上的神情很无奈,“若涟,我叶家的名声不可受玷污,只是给她个小小的教训而已,我保证不伤她性命。” “你可拉倒吧,这位叶公子,你知道吗,你们这三个人里,就你最恶心。人丑多作怪,多看你一秒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要打就打,你唧唧歪歪费什么话!” 离音也不管叶长轩阴沉下来的脸色,笑嘻嘻地对着徐若涟道,“小姐姐,如果我打赢了这个凶巴巴的女人,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也不待徐若涟答应,离音只心念一动,莹白的皮肤便微微闪着光。 她也不是全无准备。 师父说过,纳气境,灵力还无法过度外放,只能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灵力膜。这个时期,修士斗法靠的还是寻常的拳脚功夫,加上这层灵力膜,攻防一体,杀伤力直线上升。 那日误打误撞成功淬体过后,离音已经能做到在身体表面均匀地覆盖一层灵力膜,而且厚度密度都能随心而变。她跟胖团说的话也不全是吹牛,她的确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膨胀得能上天。 反正不涉及到什么奇奇怪怪的术法,拳拳到肉的拳脚功夫而已。不就是打架吗?老本行了,纵横十八年,离音在打架上还从来没怂过。 离音身体微微下蹲,摆了个在其他人看来有点奇怪的姿势。而后,她右手向前,四指合拢,朝着碧清勾了勾,笑容意味深长。 这个动作,大家都看懂了,嚣张外露。 碧清身上的青色加重了几分,直扑向离音。 离音的速度却更快。个子变小以后,她很是适应了一段时间。不过小个子有小个子的优势,虽然攻击范围变窄了,但身体却更灵活了。 一连几十个回合,碧清都没能摸到离音的衣角,离音却在一躲一闪中,不断调整自己的节奏和步伐,整体攻防更加协调,渐渐趋于完美。 叶长轩的脸色很阴沉。碧清是纳气淬骨境大成的人,在这样一个小姑娘身上,却讨不到任何便宜。 说出去,都能笑掉别人的大牙。 那小姑娘的一招一式,果然透着古怪。明明就要打到她了,她却总能险险地避开,攻击的速度当快则快,当缓则缓,似乎十分随心应手。 这可不容易。 他看向一脸严正以待的徐若涟,心里念头直转,难得有点犹豫。 饲符图腾 叶长轩还在犹豫,离音与碧清的对战局势却已经开始逆转。 离音一个侧身避开碧清打过来的一拳,以下盘为中心,上身往外弯,转了一个小弧度,人一下子就到了碧清的身后,右手成拳,就要朝着碧清大开的后背打去。 这一拳若是落在实处,碧清的节奏就要乱了,接下来很可能就要被离音压着打了。 叶长轩不再犹豫,将右手捏着的那颗小玉石撇了出去。 徐若涟察觉到那股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脸色微微一变,上了弦的弓箭直接朝着叶长轩射去。 场内,离音不慌不忙。她右手在出拳的半途中变了招式,化拳为掌,先是避开那颗小玉石,再顺着它的轨迹,从慢到快,追及而上,直接制造一个相对静止的速度,空手抓住了它。 抓到小玉石后,离音的重心一变,将左腿解放出来,在极短的时间内,续起力,猛地朝碧清踢了过去。 碧清身上的青色灵力膜都被踢得微微晃动,脸色刷地一白。 离音站直了身,“啧,停手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她侧身看向叶长轩,右手拿着一颗小玉石抛上抛下,很是悠闲的模样,“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能拦下你这暗器?记得我刚说过的话吗?你们这三个人里,就你最恶心,我老早就防着你这一手了。还叶家名声,叶家的名声是这样维护出来的?打不过就偷袭?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叶长轩的脸色阴沉沉地盯着离音,“不知道阁下到底在说什么。” 离音也没生气,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说的可是人话,算了,你听不懂就不懂吧。我也没兴趣跟不同的种族讲道理,万一你是犬科动物怎么办?” “你!阁下是真的想得罪我叶家了?” 离音抬头望天,“我还真是好怕怕!要打架就赶紧打行不行?最烦这种明明气得要死却还得装斯文跟我嘴炮的。不过我猜测,你要真有那个能力,肯定也不忍着对不对?”说着,她乜了叶长轩一眼,“你跟小姐姐打,没有必赢的把握,所以你才不出手。” 叶长轩握紧了手中的剑,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叶青萝和徐若涟都下意识看了叶长轩一眼。叶青萝气急败坏,“我哥怎么可能打不过徐若涟那个废物。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能打过个奴才吗?” 说完,她又恨恨地盯着碧清,“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说着,手一拽,接下腰上系着的鞭子。 叶长轩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还嫌不够丢人吗? “青萝!退下!” “哥!” “我说了,退下!” 叶长轩阴恻恻地看了离音一眼,“今日之事,叶某铭记在心。他日阁下若有机会踏足彷若城,叶某定会好好招待阁下。” 离音和徐若涟站在原地,目送他们三人离去。 胖团扒拉着离音的衣服,爬到她肩头趴着,“这个叶长轩,真是长着一副反派的性格。” 离音都乐了,“这你都看出来了?” “心胸狭隘,还输不起。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刚才都那么嚣张了,以他那性格,怎么还能忍得下去啊?他打不过小姐姐,打你还是可以的吧?” “怎么说话呢?” “哎哎哎,开玩笑,开玩笑。” “这事儿吧,当然是因为他更爱面子啊。我现在可是一个小孩子,他跟个小孩子动手,赢了呢胜之不武,万一输了,那玩笑可就开大发了。他看不清我的路数,心有顾虑。再说了,小姐姐也不会在一旁干看着的。” “说起来,他还真是丑人多作怪,这反派当得也是憋屈。” 胖团对叶长轩很不屑。 徐若涟收回目光,看向离音,表情很平静。 “你别再跟着我了。你既然都打得过碧清了,那在秘境里自保应该不成问题。出了秘境以后,不要去彷若城,那是叶家的地盘,叶家人都有点,”徐若涟似乎很少说人坏话,在措辞上有点犹豫,“叶家人有点不太好相处,你目前避开他们是最好的。” 离音直接将她拦了下来,“小姐姐别赶我走啊,你带着我行不行?我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孤苦伶仃,我还是个小孩子呢,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徐若涟眉梢微蹙,半合着眼,语气很平静,“叶青萝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真的?” “卜算子亲自批算的,他曾说我命中带煞,这一生难有二三亲近之人。” 修士也信这个的? 离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跟那个卜算子,是不是有仇?” 徐若涟莫名其妙,“并无。” “那个卜算子算的很准吗?你们都很信他的话?” “卜算子出自神算一门。神算一门以能窥天机闻名于葛洲,是葛洲大大小小势力的座上宾,信徒众多。另则,他为我批命不久后,我阿爹就过世了。”徐若涟的语气有点落寞。 所以这个锅就自动背到她身上了? 离音张张嘴,好半晌才说道,“对不起。” “无碍。你别再跟着我了,这是为你好,不论信不信这批命,离我远点总是没错的。” “你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就算那卜算子说对了,你命中的确带煞,难有亲近之人,但他又没说你会把人克死啊?再说了,难有也不等于没有,数量少,但可能质量高啊!不过在我看来,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还信克不克那一套,会不会太荒谬了?” 徐若涟的嘴角露出点浅淡的笑意,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如冰消雪融,风来花开,不胜静好。 离音被这笑容一晃。 “你跟我阿爹说过的话倒很像。我阿爹也说,修士不该信什么批命。但我自己可以不信,却不能不顾及旁人的感受。跟别人离得远些,我自己也安心。所以不管你信不信这批命之说,我与你也不适合接触过多,你还是别跟着我了。” 离音叹了口气,对着胖团喃喃道,“真是美色误人。小姐姐长得这么美,每天对着她都下饭,是不是?克不克的咱们没在怕的。” 胖团一向不嫌事儿大,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离音肃着一张脸,一本正经对徐若涟说,“这时候可能也就比惨能让你安心了。我从小无父无母,说起来咱俩的命谁更硬还真说不好。”离音把左手手臂上的那个紫黑色图腾露了出来,“就算没有你,我自己也是个遭灾体质,总能莫名其妙地招惹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就比如这个玩意儿,我估计会有个大麻烦在前头等着我。反正小姐姐也孤单一人,不如咱俩谁也别嫌弃谁了,相互扶持呗?” 徐若涟紧盯着那个印记,神情很凝重,“这个印记,你哪里惹来的?” “我也不瞒小姐姐,我本来跟着师父在北域的一家宗门那边作客,他们那边出了点事,我就很突然地被抓到一个奇怪的地方。好不容易用随机传送符逃走,接过就给我传送到了这里。我一到这里,身上就带上了这个图腾。” 徐若涟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离音这气运,不服气不行。 “这个印记,是魔族高等血脉的魔人专门标记饲品用的,叫饲符。饲符一般是圆形的,中间的图案代表魔族所在部族的图腾,饲符的颜色也因为魔族的血脉和实力不同而各有不同,但我只听说过赤橙黄三色的,还从未见过这种紫黑色的……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这到底是不是。” “我阿爹曾说过,被下了饲符的人,是被魔族看中的饲品,早晚会来抓走的。你现在这个情况,应该,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魔族来抓你时,我好歹能帮着挡一挡,虽然,我这点实力,可能也不够看的。” 离音心里对这图腾有点猜测,但再是想不到这竟然还牵扯到魔族。 一听就很可怕好吗? 小姐姐还对她不离不弃,真是善良的过了头。 胖团毫不吝啬地分出半只烤鹅,递给徐若涟。 徐若涟惊讶地看着胖团。 “它叫胖团,是我的好伙伴。这是它要送给你的,就当是提前感谢你照顾了。” 徐若涟的眼睫微垂,飞快眨了两下,神情还是冷冷的,耳框却都红了。她伸手接过胖团给的半只烤鹅,在自己的乾坤袋里一抚,“谢谢。我,我没带什么好的东西,这青桑团是我自己做的,里面加了点灵兽肉,你们若是不嫌弃,可以尝一尝。” …… 跟着徐若涟,离音学到了一些非常实用的知识,尤其是葛洲境内大大小小的势力,徐若涟给她说了个大概,离音一一记在了心里。 “若涟,你之前要的那个,凝心朱红果,那是干什么用的啊?”休息时,离音想起这件事,就问徐若涟。 跟徐若涟熟起来以后,离音发现她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很容易害羞,害羞了也还是冷着一张脸,轻易叫人看不出来,只是耳框会泛红。 离音很喜欢逗徐若涟。 徐若涟这人看着冷冰冰,其实脾气可好。相处得久了,离音才发现徐若涟竟然有点老妈子特质,十分爱操心。但她对离音是真的很好,掏心掏肺的,处处照顾她。 “凝心朱红果是炼制凝心丹的主药,凝心丹对即将筑基的修士而言,算得上是一场造化了。修士在筑基时需要开辟灵台,这过程据说不太容易,弄不好会留下后遗症的。如果有凝心丹的帮助,开辟灵台就会容易得多,万一失败了,也不会留下后遗症。我现在已经在纳气境大成,随时能冲击筑基境。这次出来之前,我已找到愿意为我炼制凝心丹的人,只这药材需要我自己去寻。三年前我入望月境,机缘巧合之下发现那个石洞里有凝心朱红果,只可惜那时候果子还未成熟。这一趟秘境之行我是特意为了这果子而来的。叶家不知道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刚才堵在那里,就是想要我身上的凝心朱红果。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不止是叶家的事,更是这凝心朱红果的事。若是我一个人去摘果子的话,可能对付不了那条暗水硫蛇,它是凝心朱红果的伴生兽,实力已经堪比筑基期修士了。” “凝心朱红果旁边,除了伴生兽之外,会有什么伴生药草吗?”离音想起那株让她痛得死去活来,但也因祸得福的草药,开口问道。 “这个,倒是不曾听说过。” “那,凝心朱红果,可以直接吃吗?”离音想了想,终于还是干巴巴地问出口。 徐若涟奇怪地看了离音一眼,“自然是不行的。修真界自然生长的药草,内里蕴含的力量都十分狂暴,人类修士是不能直接服用的。我阿爹曾说过,一株药草里的成分往往十分复杂,有些属性甚至是相生相克的。这些相生相克的属性彼此相互约束,便能很好地共存在一株小小的药草内,而不会爆裂开来。一旦修士直接口服药草,这个平衡被打破,修士需要面对的就是狂暴的能量,一个控制不好,会爆体而亡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丹师在修真界非常受欢迎,他们可以通过丹方中和药草内狂暴的能量,或者将相生相克的其中一部分炼化掉,使得草药的药性温和地被人吸收……” “不,不能直接吃的吗?”离音傻眼了。 徐若涟很肯定地摇了摇头,“我还从未听说过修士直接口服药草的,更何况,一般人也不会有这种想法吧?至少我是从不曾想过要直接吃药草的。不过,妖族和魔族的肉身强度非比寻常,也许他们能直接口服药草也未可知。” 离音和胖团快速对视了一眼,又马上移开。 “那有没有什么草药,是会发光的?” 徐若涟奇怪地看了离音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都拜了师了,你师父怎么还什么都没教过你的?这些应该都是修真界的常识。” 离音也叹气,“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我师父肯定没能想到,他就是出去了一下,他徒弟就被人抓走了。” “好吧,那我跟你简单讲讲药草的分级吧,反正你以后也会知道的,这些东西在修真界都不是什么秘密。” 疯狂敛财 离音听完徐若涟的介绍,沉默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所以,五阶以上的药草能自然发出荧光,五阶以下的,外观上跟普通的杂草其实没什么区别?” 徐若涟静静看着她。 “如果有一片大草谷,里面长着杂草以及五阶以下的药草,该如何将草药从杂草里面挑选出来呢?” 徐若涟沉吟了下,“有三种方法。一是学,将百草典籍这类的药草注解通背并且融会贯通,但这个难度太大,若不是丹师,一般人不会这样做;二是带一个丹师同行,丹师对草药的了解自然比寻常修士多;第三个方法,也是目前大多数人的做法。就是带着目的找特定的药草。像我一样,我需要凝心朱红果,所以我很了解它长什么样子,看到它的时候我自然就能认出来。但如果遇到我从未了解过的药草,我的确没办法分辨它究竟是药草,还是杂草,便只能错过了。” 离音挠了挠头,“也就是说,如果自身的药草知识丰富的话,来这种秘境里,能收获的往往更多?” 徐若涟点点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理当如此。” 离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那个玉制的盒子拿了出来,“你看看这里面的这些,可有你认识的?” 徐若涟越是翻检越是惊讶,“我认识这里面的七种,这些都不是轻易能找到的草药。剩下的这些也都是草药吗?你是个丹师?” “不对,你应该不是丹师,丹师不会将这些属性都不同的药草放在同一个玉盒里,这是基本常识。你这样,这些药草的药性都要被破坏了,简直太糟蹋东西了。” 离音正在犯愁该如何解释自己这项能力。 徐若涟也没看她,径直拿出一排的小玉盒,将药草一棵一棵分开装起来,再放到一个大一点的玉盒里,递给离音。 她的脸色有点严肃,“你既不是丹师,那寻药草的本事,只能是你这只小宠自带的了。” 这个推理,正常情况下,应该是满分吧!但是…… 徐若涟接着道,“你必须护好你这只宠物,人前绝不能显出一分一毫它的本事来,否则可能给它也给你惹来大祸。能从草中辨出药的宠物,但凡一出世,就能引起一番腥风血雨。尤其是丹师,是绝对不会错过这种灵宠的。” 离音张张嘴想说话,但话未出口,便沉默下来。 该怎么说呢?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反正胖团也的确能分得清草和药,就这样吧。 离音有点怏怏的。 胖团很好奇,“阿音,你可以打听一下闻味道辨草药的事呀?” “仔细想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何?” “虽然修真界很多事情都违反科学,但生物界的生存法则偶尔还是可以借鉴一下的。药草身为植物,首先的进化方向应该是更利于自己的生存,在这种情况下,它们是不会主动散发出香味来吸引自己的天敌——修士,来挖它们的,又不是嫌命太长。通常情况下,药草主动散发香味吸引修士,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猎物和猎人的身份反转了,就跟咱们那边的捕蝇草似的。整点香的气味吸引猎物,再坑猎物一波。” “不,不能吧。那,那咱俩怎么能闻到呢?” 离音叹了口气,有点心事重重,“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徐若涟真真切切地享受了一把身边带有一只寻药宠物的感觉。 通常她们走着走着,离音会突然喊停,然后胖团抽抽鼻子走在前面,两人就跟着胖团走,最后总能挖到或者认识或者不认识的草药。 徐若涟带的玉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满了起来。 看着离音再次递过来的新草药,徐若涟依然感觉有点不真实,“我觉得,你这样的,肯定不是遭灾体质吧?你这运道,也太好了一点。” 离音把胖团抱了起来,闻言笑了下,“咱们出去以后,修炼的资源可就要靠自己来挣了。不论什么时候,钱财肯定是不嫌多的。说起来,还得庆幸大家都不怎么认识药草,要不然这么多年了,哪儿还能轮到咱们?” 说到这里,离音有点犹豫,“若涟,这个秘境,真的无主吗?” 徐若涟心里也有点疑虑。 从前是不知道周围遍地有药草的,但如今跟着离音,她们收获的药草数量,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了。徐若涟虽然不怎么通俗务,但好歹当了两年多的散修了,该有的常识还是有的。一茬又一茬的修士进入望月境,总不能所有人都没见识吧?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丹霞宗的弟子,那可是个丹师宗门,这药草能瞒过谁也不该能瞒过他们。但为何这么多年了,她竟从未听说过,有人带着丹霞宗弟子从望月境里收获得盆满钵盈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的担忧。 但看到下一株药草,她们依然不客气地挖了。 不管掌管望月境的五大宗门如何打算,既然他们对外宣称,望月境是一个开放的秘境,那秘境中的资源,自然是能者得之。就算以后有什么纠纷,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明面上,她们挖得理直气壮。 离音和徐若涟靠在一棵榕树下休息。 “再有五天,秘境就该关闭了,你出去以后有何打算?” “我这样的实力,要独自一人横跨洲域之间的壁垒,只怕不太现实,所以我只能等我师父过来找我了。在此之前,若是你不嫌弃我拖后腿,咱们就作个伴如何?正好你也是独身一人。” 徐若涟的嘴角又泛起一点浅淡的笑意,“怎么能说是拖后腿呢?你若是不怕我身上的批命,我自然是欢迎的。” 离音和徐若涟对视了一眼,目光一闪,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一些不相干的话。 “哟,二位好兴致啊,这都开始讨论起出秘境以后的打算了?看来收获颇丰嘛!哥几个正好缺钱得很,不如二位借点钱来耍耍?” 离音继续掰着手里的半块烤鹅肉,撕成条,喂给胖团;胖团继续眯着眼等着投喂;徐若涟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块棉布,从容地擦着自己的弓箭。 两人一宠,该干嘛还是干嘛,谁也没有搭理忽然出现的五个人。 那五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下,领头的那个自称哥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男人,面容粗犷,长着一头爆炸长发,很有金毛狮王的感觉。用胖团的话讲,就是丑得很有特色。 “我说,二位是不是太不把我们天龙小队放在眼里了?” 离音眼角抽搐了一下,终于抬眼看了对面的五个人一眼。三个高个子,两个矮子,年纪看上去都在二十岁上下,形象有点邋遢,一眼看过去就不像什么正派人物。 天龙小队?厉害厉害。 “你们都跟了我们一路了,想干什么?”徐若涟的表情一贯冷冰冰。 领头的那人目光一闪,“这不就是想跟二位交流交流感情嘛,散修之间理应互相帮助,咱们哥几个都要饿肚子了,两位就不意思意思?” 离音擦擦手,站了起来,“想打劫直说,你这形象,不太适合委婉斯文的作派,看着辣眼睛。” 那领头人被噎得一愣,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又很快扭过头。 离音眯起眼睛,顺着他的视线,注意力放到五个人里最矮的那个人身上。这人长得贼眉鼠眼,一眼看过去就是个炮灰反派的扮相,但表情却是这几个人里最镇定的。他刚才一直低着头,被周边的人拉了一下才抬起头来,离音这才发现,他有一双堪称精明外露的眼,意外明亮,跟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太搭。 “原来这还有个军师呢?你才是能主事的?” “小姑娘很敏锐。”那人看了爆炸头一眼,走上前一步,“我们几个只是散修,只求财,并不想与两位为难。只要能求得到财,我们并不在乎大人物之间的恩恩怨怨,不知我的意思,二位可能明白?” 离音挑了下眉,“说说看。” “我们五人虽是散修,但消息还算灵通。两年前,彷若城徐家发生一起不大不小的事,事情的过程如何我们外人并不知晓,只知道徐家的大小姐经此一事后,从家族脱离了出来。在下只是个散修,自然无缘认识徐家的大小姐,只我听说,徐家大小姐擅长使用一把银色的弓……” 说完,他状似无意地看了徐若涟一眼,继续说道,“徐家这位大小姐脱离家族以后,徐家跟叶家的婚约却并没有取消。徐家换了个大小姐,跟叶家的婚约依然奏效。本来这些消息跟我们五人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五人来秘境,求个机缘而已。但有人告诉我们,沿着这个方向走,能遇到一少一小两位女子,可在她们身上,求一场富贵。这不,我们兄弟五人,这就来求这场富贵了。” 离音认真看了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一眼,“你很聪明,被动求来的富贵跟别人主动给的富贵,当然不是一回事了。你的消息还算有用,说吧,你希望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 “这话倒让我等无地自容了。我们想跟二位做个长久买卖,这次的报酬就免了,就当是为我们之前的无礼赔个礼如何?我们兄弟五人在彷若城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若是想探听点消息,刚好能不引人注意。二位若是有需要到咱们的地方,咱们到时可以再讲报酬,给多给少随喜,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你们本来想打劫的,后来又不想打劫了,想用叶家要搞我们的消息跟我们换点报酬,然后又不想要报酬了,想要我们当这件事没发生过,顺便以后还照顾你们的生意,找你们买消息?”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为什么你总结起来,就这么让人尴尬呢? 老四竟然没把人绕进去,剩下的那四个人有点躁动了。 那矮个子一个眼神,不安稳的四个人又平静下来。 离音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那矮个子接着道,“我知道方才多有得罪。我们不怀好意尾随了你们一路,这犯了忌讳。修真界弱肉强食虽是常事,但毕竟不占道义。为了表示诚意,我给二位再透露一个消息,以示歉意。” 离音抬了抬下巴。 “咱们人在秘境里,对外面的事情并不清楚,但我从一些特殊的渠道得到消息,丹霞宗提前对外招收伺火童子了,这次进入秘境的这批人,只要能交上在秘境中得到的三样以上的药草,就能入丹霞宗。” 丹霞宗,药草。 离音心里一动。 她面上倒是不露声色,“这个消息倒是个好消息,但对我们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丹师。” 那人神秘地一笑,“若只是这个当然没什么,只是这消息背后,牵扯出一出鲜为人知的旧闻,二位定会感兴趣……” 望月境异变 “二位应该都知道,纳气境是修士的最底层,一般而言,很少有秘境是专门对纳气境修士开放的,最多就是筑基期和纳气境都可入。但事情就是这么巧合,望月境就是这么一个单独只对纳气境开放的秘境。据说望月境里的禁止极强,任何想要隐瞒修为进来的修士,无论方法多巧妙,都会被望月境排斥在外。这么多年了,五大宗门难道不想把望月境纳入自己宗门使用吗?就算望月境的产出不高,但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吧?退一步来讲,就算真的什么都没有,将这里作为一个试炼地供宗门弟子使用,或者开发改造望月境,将这里变成一个宗门的小洞天秘境不也很好吗?五大宗门完全有这个实力做这件事。但出乎意料地,他们最终把望月境变成了一个开放的秘境!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这都不合常理。别跟我讲五大宗门想造福苍生,关爱底层修士发展什么的,这种屁话我是一个字也不信。” 那矮个子脸上的讥诮之色一闪而过,快得几乎看不清,他接着说道,“我对望月境这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知道了一件事,我终于有点明白了。五大宗门的人不是不想将这里占为己有,而是做不到。我听说了,望月境其实是一个……” 他的话未说完,整个望月境忽然剧烈颤动了起来,晃动的感觉十分强烈,人在地面几乎站立不稳。 这种关键时候被以这样的方式打断话题,总有种他口中的秘密会很了不得的感觉…… 离音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但很快,她就没心思想别的了。 这场大地震,来势汹汹,耳边已经开始有轰隆隆的声音作响,脚底下的土地也开始不安稳起来。 离音第一时间抱住了胖团,拉着徐若涟跑到空旷的地界,稳稳地趴了下来。 那五个人下意识就跟着离音做了。 震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等到那股让人心惊胆颤的震动过去了,离音才拉着徐若涟站起来。 几息之间,秘境里已经大变样了。离音回头看刚才他们休息的地方,那棵树早已被连根拔起,倒伏在地上,裸露的树根纵横交错,被不知从何处滚来的碎石块给压得死死的。 若是刚才他们没来得及跑…… 几个人想起来都有点后怕。 “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未听说过望月境里会发生地动啊?”那五个人的小群体开始嘀嘀咕咕。 从半空中滚过来一阵雄厚的声音,在整个秘境里回响,“各位道友,因望月境突发意外,此次试炼将提前关闭,东边传送门即将开启,为了各位安全,请速速前往东边传送门,请速速前往东边传送门。” 两月之期未到,就要将人赶走,这事要是在往常,大家早该抱怨了。但如今亲眼面对这一片狼藉的地面,大变样的河山,秘境里的修士都心有戚戚然,也不敢再说什么,纷纷动身前往东边传送门。 那矮个子军师临行之前,回头看了离音和徐若涟一眼,“我们五人平时都在彷若城清风客栈东边的民宅里,若是二位有意知道后续,可到清风客栈大堂,我会在那里等候二位三日。” 说完,五个人就匆匆走了。 徐若涟说道,“不论是那人说的,还是这次地动,这些事都不同寻常。咱们最好小心行事,尤其是你身上带着大量药草,千万莫露了痕迹,毕竟钱财动人心。” 越往东走人越多。纳气境的修士,层次很分明。年纪大的有过了而立之年的,这些人打扮都十分简朴,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没什么背景的散修;年纪小的有如离音一般只是个稚童的,这些人大都一身华服,身边围绕着同门的师兄姐弟或者家族的护卫,个个微微扬着下巴,天之骄子还未看出来,“骄”气倒是十足。 像离音跟徐若涟这样的组合,反倒不多见。 她们到时,聚积在东门传送口处的修士,都不约而同地瞥了她们一眼。准确地说,是看向徐若涟。 离音稍微一思量,就明白了。 东门传送口有一片空地,对着一道盈盈白光,人群分左右站立,泾渭分明。左边站着的修士大都年纪轻轻,甚至还有好几个小萝卜头,俱都一身华服,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很是活泼热闹;右边站的修士年长居多,衣饰朴实,大多比较沉默,偶尔彼此说话,也是低声交谈。 散修和世家宗门,一目了然。 而徐若涟的身份,就有点尴尬了。她先是徐家大小姐,本该站在世家第一梯队里的人,但如今她已经脱离家族,成为一个散修了。 众人看着她,也有几分想看热闹的意思吧? “若涟,到我这里来吧!”叶长轩开了口。 离音早就看到他了,他站在世家宗门那一列的靠前端,身边簇拥着人,这些人里有跟他衣饰相仿的,约莫也是叶家人;也有跟他衣饰完全不同的,但能猜出也是宗门世家之子。叶长轩身边站着一位女修,跟他凑得很近,娇嫩的面庞上一派甜美,但看着徐若涟的眼神,几乎是淬了毒一般。 啧!肯定是徐家那位新任的大小姐了! 本来看见叶长轩就倒胃口,现在更是辣眼睛。 离音拉着徐若涟,脸上一派明媚天真,“小姐姐,这里的站位有什么说法吗?大家都这么客气干什么,中间这么大块空地呢?”说完,直接拉着徐若涟,站到了中间的空地上。 徐若涟似乎也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放不下世家身份,只是散修这个群体,位卑而谄媚者相对多一些。大多数人为了不得罪徐家,不太可能真心接纳她。这样两边都不占,她好歹能自在些。 往这边来的人越来越多。离音和徐若涟站在中间,并且毫无尴尬感,后来人对左右的站位就没有那么清晰的认知了,大都选了中间空地多的地方等着。这样一来,人群纷杂,再也分不清彼此的身份了。 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眼前的空气波动渐起。那一道白光的范围渐渐融开,向两边扩展延伸。待到那白光的范围静止不动以后,一声轻微的嗡声过后,白光大亮。 人群争先恐后地往前涌去,纷纷消失在大亮的白光里。 离音踏出秘境之前,不知为何,忽然心血来潮,回了一下头。 隐约看见天空的一角,透蓝碧亮,美得惊人。 她也没在意。 …… 出了传送门,便来到一个巨大的广场上。广场上高台大筑,高台上坐了五个中年人,四男一女,一眼看过去,五个人都是一个表情,很有高手般的不露声色。 “啊,是五大宗门的人,今日怎都在此?” “以前不在的吗?” “以前只是个负责开启和关闭秘境的宗门弟子来罢了,这次那五位,可是宗门长老。” “哦?宗门长老亲来,可是有什么说法?” 四周都是叽叽喳喳在讨论的人。忽然,从广场的边缘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成功将这些细杂的声音压了下去。 “老子交了钱才进秘境的,你们提前关闭秘境的事老子不追究,现在老子要走,你们凭什么不让老子走?五大宗门的人是不是太霸道了?” 离音踮起脚尖,只能看到重重叠叠挤挨在一起的人影。 嗨呀矮个子那个气。 徐若涟看她那个样子,嘴角的笑容又一次掩藏不住。 “各位!你们给评评理,这秘境参加完了,是不是就能走了?五大宗门的人现在拦着老子不让走,莫非是有什么阴谋?” 此言一出,人群也有点躁动了。有人尝试要离开,却马上被广场四周的光幕给拦了下来。 这下子,更是坐实了五宗不让人离开的事实。 群情激愤。 一直端坐在高台上的一位中年人,这时候半垂着的眸子才微微睁开,声音不紧不慢的,“各位稍安勿躁,不让大家离开,自然是有原因的,却不是什么阴谋,而是给大家一个机会。我丹霞宗决定招收五位伺火童子,就在各位之中选拔。因怕各位心急离开,等不到消息,错过了这次难得的机会,这才暂时关闭广场的出入口。” 这中年人的话一出,大部分人的面色稍缓,有的人已经面露激动之色,竖耳静待详细的消息了。丹霞宗是丹师大宗,若是能有幸被收入宗内,就算只做一个伺火童子,也总比散修强得多了。 但对于那些家有底蕴的世家子弟,这个消息,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这位长老,我等在丹道一途并无建树,自认也天资平平,怕只能错过这次机会了。出来近两个月,家中亲友挂念,不知可否先放我等离开?” “若我说,不行呢?” 开口的是高台上的另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袍,坐在众人中间,眉宇间的皱纹深重,一看就是常年皱着眉头的人,看上去十分不好相处。 他站了起来,先看向坐在身边的四个同辈人,然后嗤笑一声,“想查事就查事,遮遮掩掩作甚。还以为你丹霞宗多大的脸面,我说了这个理由不成,这下可相信了?” 他说完,也不管剩下的四位是什么表情,冷着一张脸面对众人,声音雄浑滚滚,“望月境发生意外,这事大家都知道。经过我们五宗的联合排查,已经确定,这意外实属人为,若是让这等人逍遥法外,那我五宗的脸面,岂不是要让人踩在脚底下了?将各位留下来,是为了查明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当然了,我们也知道这样做实属失礼,为了表示赔礼道歉,洗清嫌疑之人,都能得到我五宗联合提供的纳气丹一瓶。各位世家子弟出身之人也莫要自视甚高,我们五宗敢在这里光明正大地拦下诸位,诸位以为,你们家中长辈不知此事吗?” 他静静欣赏了一番众人微变的脸色,继续说道,“今日我五宗,必要揪出这个引起望月境动荡之人,各位若是胆敢耍小心眼的,可别怪到时候我们五宗不讲情面!” 人群里低低的私语声不绝于耳,等了许久,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开口问,“敢问这位尊者,要如何确定谁才是你们要找的人?” “这个也简单。望月境其实有一器灵,一草一木都在它的管辖之下。这次望月境地动,实在是因为有人在望月境内大肆破坏水土,到处挖掘草木,使得器灵震怒,这才将望月境搅得天翻地覆。各位也不妨仔细回想一番,是否遇见过哪些可疑之人,曾经做出过一些毁坏土壤草木的举动……” 离音心里咯噔一声。 事情要糟! 神秘的书 “本尊给各位一柱香的时间,各位若能提供有用的信息,助我五宗查明真相,到时候我五宗必有重谢;当然了,若是那位破坏了秘境草木的人能自己站出来,我五宗大可以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机不可失,还望各位好好把握。” 一群人面面相觑了许久。 离音和徐若涟悄悄往人群中隐去。 周围这么多人,她们的动作又隐蔽,按理说应该不会引人注意。 但事情就是这么巧。 “徐姐姐,你们两个干嘛往后走呀?是不是知道什么消息?说出来嘛,把这个毁坏秘境的人找到了,大家就能提前走了。” 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这种语焉不详的话。 离音和徐若涟周围方圆几米的人群,都在极短的时间内退了个干干净净。连高台上坐着的人,都把视线瞥了过来。 这种时候,这样的话……老实说,离音真没觉得叶青萝能有这个智商。 她眯了眯眼睛,看了眼叶青萝身边的少女,后者冲她们甜甜地笑着。 啧,是那位新上任的徐家大小姐。 “青萝,你胡乱说什么?”叶长轩的表情很无奈。 叶青萝的委屈浮于表面,“我说的是实话嘛,她们两个不知道在干什么,鬼鬼祟祟的,神色不对劲儿,肯定是知道什么消息。指不定,就是她们把秘境搞成这样的。” 人群里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叶长轩脸上的犹豫神色就比较明显了,“这,这不可能,你一定是看错了!” 遮遮掩掩的,生怕别人不误会一般。 离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叶家的两位,打架打输了,要找个场子,也不是这样的吧?双簧戏长得挺好啊?生怕不能坑着我们是不是?只可惜这演技是真的差,我都没眼看了。不过,叶家的大小姐跟徐家新任大小姐沆瀣一气我倒是能理解,毕竟是即将成为姑嫂的小姑娘嘛!叶大公子你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大男人,跟人家玩什么宅斗手段呢?” 周围响起低低的笑声。 叶长轩看着徐若涟,“若涟,你这位小友,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离音却没再理他,她站直了身子,肃着一张小脸,“给各位世家子弟一点忠告,往后若家族与叶家有何合作,对叶长轩此人,各位需要小心再小心。我一个跟他素昧平生的人,就因为在秘境中跟他有点小冲突,他就能联合起未婚妻以及亲妹妹往死里坑我,今日我若是不能自证清白,岂不是要被他害死?可见此人心胸狭隘,为友,不得不防一手。” 有些人把离音的话当作笑谈,有些人则若有所思。 大庭广众之下,叶长轩的脸色差点绷不住。 “我们与叶家毕竟曾经有嫌隙,他们的话有多少可信度,想必各位心里也有数。当然了,凭着这一点,恐怕不足以洗清我们的嫌疑。既然叶家人诚心要与我们这两个散修过不去,那我们只能自证清白了。” 离音神情激愤,“说到这里,我可能还不得不感谢叶家之人,虽然这事听起来荒谬得很。跟叶家人起了冲突之后,我们往后的秘境之行,其实都在另一群人的监督之下。叶家心存报复,跟另一伙散修说了我们的行踪,让这伙散修来打劫我们。就在秘境发生突变之前,我们还正在与那五位散修对峙。若是我们真的做了什么破坏秘境的花花草草的举动,怎么没见之前要打劫我们的几位散修说话?难不成他们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被我们收买了不成?叶青萝,你敢说,你不曾指使人来打劫我们?” 离音的话音一厉。 叶青萝的眼神躲闪了一瞬,声音立马又尖锐起来,“你胡说!我没有!” “那你可敢等我指出那五位受你指使的散修,与你当面对质?” “你,你……” “我敢当场求一个说法,你敢不敢?你真有底气说你从未派人跟踪我们?众目睽睽之下,我们刚被人跟踪,想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去找那五人要个说话,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鬼鬼祟祟了?依我看,你叶家不会才是真正破坏秘境的人吧?否则何以这么着急撇清关系?” 叶青萝气得小胸脯鼓鼓的,“你血口喷人!” 离音却不再说话了,“我言尽于此,还望五位长老明察。” 周围的人不时窃窃私语。 高台上,那位一脸严厉的中年人满脸不耐,“别在这里费心争论!既然各位都没有什么要说的,那本尊只好自己亲自监督检查了。本尊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但也不容许任何一个人在本尊面前耍小心眼!”他说完,特意看了叶家人一眼。 离音心头刚一松。但很快,她就轻松不起来了。 “那破坏秘境之人,既然大肆挖掘花花草草,那这些花花草草,必然还在其身上。所以本尊检查的方式也很简单,只需要查查各位的乾坤袋而已。当然了,乾坤袋毕竟是私人物品,为了保护各位的隐私,本尊不会将各位的乾坤袋打开。只需要各位将自己的乾坤袋,放入特制的鉴木盘里,鉴木盘可以直接检测出乾坤袋中的草木含量。那些草木含量高得不合常理的,可能就要跟本尊好好解释解释了。不知这个提议,各位以为如何?” 人群先是低低哗然,高台上的五个人微微垂着眸,岿然不动。 慢慢的,以世家子弟为代表的一群人,带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离音心里干着急。 你们可是世家子弟,修真大族,怎么这么快就认怂了?这么没骨气的?这种做法跟直接让别人搜身有什么区别?骨气呢?尊严呢? 离音再不指望他们了。 徐若涟悄悄拉着她的手,“阿音,趁现在人多眼杂,你把药草给我,我趁乱丢了,事情就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了。” 之前在秘境里,徐若涟一直不好意思要离音给的药草,她们在秘境中挖的所有药草,其实都存放在离音身上。离音原本打算出了秘境,先处理掉一批药材,再把得来的钱财分给徐若涟。如今,药草既然都在她身上,倒是省事了。 离音不动声色地对着徐若涟摇了摇头,尽量长话短说,“你放心。胖团……带着……走了。” 徐若涟这时候才发现胖团不见了。她知道离音身边的这只小宠颇为不凡,也不好多加打听。她见离音的神色的确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便暂时放下心里的担忧。 离音的丹田里,胖团正十分紧张地盯着那一个大玉盒,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药草。胖团至今记得,那株闪着光的药草,在几秒的时间内,被脚底下这团金光完完全全吞没的场景。 都有了玉盒作隔离了,药草味儿也没透出来,应该没事的……吧? 胖团一张胖脸都开始发僵。 它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金色光团,像是忽然活了过来一般,化成一缕缕金色的丝线,钻进玉制的盒子中。玉制的盒子在这柔软的金线面前仿佛一块豆腐一般不堪一击,轻轻松松就被破开了防线。不过几秒的时间,那金丝线的金色慢慢变浅,泛着透明。一道道绿色的流光,就顺着这透明的管道,从玉盒内部往金光团内部流去。 这种场景,有点像是输液,不过输的是药草液。 胖团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阿音,草药,草药,又被吞了。” 不用胖团说,离音也感觉到了。 丹田里那种熟悉的热胀感又来了。这次的药草虽然都在五阶以下,没有之前吞的那株那么高阶,但是,这次药草的量多啊!想到之前那股烧灼的疼痛感,离音的头皮都开始发麻。 陆陆续续地,已经有人上前,将自己的乾坤袋放进特质的鉴木盘里。 人群的目光都集中鉴木盘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原本早该关闭着的秘境,这时候忽然悄无声息地自动开启了。 一道莹白中泛着蓝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那悄悄打开的秘境中钻了出来,直直朝着离音奔来,在离音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光团就径直钻入了她的眉心里。 离音心里猛地一跳。 她心惊肉跳地看了一眼周围,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关注到这个变故,连徐若涟的视线都牢牢黏在那鉴木盘里。 她这时候才急吼吼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一片平整,似乎刚才那团光,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但很快的,离音就知道,这不是错觉。 秘境里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声音之大,连在秘境外的人都听到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五位长老一下子就站起了身。 那位丹霞宗的长老一脸激动,“器灵,器灵醒过来了。”说完,在身边四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先化成一道流光,直接入了秘境。 剩下的四位长老紧跟着也进去了。 人群又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交流声。 离音却无暇管这些了。她耳边的声音又一次消失,四周一边空寂。丹田里那股金色灵雾膨胀的速度越来越快,根本不受离音控制。在离音以为自己的身体就要爆开之前,那股灵雾又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出口,直直地往上,一举汇到离音的眉心间。 眉心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马上,又有一股莹白中泛着蓝的光从离音的眉心间涌出。光芒所到之处,那股热涨的灵雾瞬间被安抚,变得安静温顺起来。 金色灵雾源源不断往离音的眉心涌去。某一瞬间,离音似乎听到了一声“吡啵”声,像是初雪微溶般,十分细微,又有如重锤阵阵,敲响在她心间。 一阵黑暗过后,离音看到了一片寂静的夜空,星光微暗。 寂静的夜空下,是同样阒然无声的大海,广博、浩远。天与地都是一片空茫,看得久了,让人的心里也不禁生出一种荒芜的寂寥感。 某一瞬间,有了光。 莹白中泛着蓝的光从遥远的星空中远道而来,直直地划过微暗的星空,星空大亮。一点一点的星光从自身所处的位置脱落下来,汇入那团光中。光芒渐胜,那团光也仿佛有了质量一般,微微颤动着。直到那团光再也承受不住自身的重力后,它便垂直坠落,安静地落到暗沉的大海中。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像是一出静默片一样。 水面被这团光染得波光莹莹。在莹莹的波光里,一盏荷的根茎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遥远的水底冒出了头。而后,蓝色的荷叶渐渐丰满,蓝莹莹的荷花初绽,芳香过后,一盏又一盏的蓝莲渐渐从水中冒头。几息之间,眼前的海面上,已经铺满了蓝莲,一株株无风自动。点点荧光从绽开的蓝莲中间升起,汇在一处,慢慢的,勾勒出一本书的轮廓来。 离音瞪大了眼睛。 那本书像是有了意识般,径直飘到了离音面前。虚幻的光影,一接触到离音的手,却一下子有了实体。 一阵白光闪过,扉页上的荒文开始慢慢成型,一字一字,如有千钧重—— 山海无境诀。 又见大佬 离音感觉自己在那片神秘的空间中经过了漫长的时光,然而等她醒来时才发现,这不过只是弹指一瞬而已。 她身上发生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太多了。想到她眉心里那本虚幻一般漂浮着的书,离音心里有点沉甸甸的。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一个既定的轨迹发展一般。她越来越怀疑,自己是否天生就是这个世界的人。若果真如此,那之前的十八年,又算什么呢? 秘境里,轰隆隆的响声持续不断。不过几瞬的时间,刚进去的五位长老先后被弹了出来,一脸狼狈。 众人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们。 无论五位长老如何使足了力气阻止,秘境出口处的那道白光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如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相助一般。 丹霞宗的长老掏出手中一块玉牌,那玉牌在他面前一点点碎成渣末,最后成了一团扬尘,风过无痕。 那位长老脸色灰败“三百二十一年啊,哈哈!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笑话,笑话……” 状若癫狂。 莫不是疯了吧?这秘境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纳气境修士的试炼之地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空间中有一股十分隐晦的波动,在场的只有那五位长老能隐隐稍微察觉到。 离音看见,那位一脸严肃的长老神情十分难看,对着空荡荡的空气不住地打出一道道法诀,空气像是被加热了一般,有一股模糊的气流产生一阵阵波动。气流震荡之间,隐隐能看到一处透蓝碧亮的天空,一闪而逝。 这是……望月境。 空气又倏忽一闪,那一角的天空图像再也看不分明。 离音的眼皮猛地跳了两下,心内似有所感,又马上按住了这种感觉。 那严肃脸长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脸上的神情透出股不甘心,“秘境又重归于虚无了!”他整个人定在半空中,阴沉沉的眸子扫过广场上成千上万的修士,声音里压着怒火,“这下子,那位破坏了秘镜之人,就更不能让他走脱了。” 一个秘镜忽然就这样消失不见了,事情搞不好会闹大。 闹大了才好。彷若城所属五大宗门,在彷若城内自然是一方霸主,但葛洲可不止一个彷若城!离音就不信,他们五宗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砸场子的人来得比离音想象中要快得多。 人未到,音先至。 “老夫数十年不曾在外行走,不曾想,彷若城五大宗门别的本事不曾听说,嚣张气度倒是越发见长啊!逮着一群纳气境的小修士欺负,真是好大的威风!” 声音有如天雷滚滚,十分雄浑。 广场上的光幕一闪,突然出现两个人。其中一位头戴紫金流云冠,身穿紫金绣龙纹长袍,一副人间帝王打扮。他旁边那位在穿着上倒是不甚讲究,随意披着一件灰扑扑的长袍,松松垮垮地系着腰带,满脸络腮胡子,一副糙老爷们的造型。 “啊,是葛洲洲主!他身边那位是谁?好像不曾见过啊。” “听闻葛洲洲主与破妄阁主是至交好友?此人莫不是……” “破妄阁主?是那位……吗?” “噤声!此等事,也是你我能议论的?” 徐若涟曾说过,葛洲一共五大城,说是城,其规模巨大,可以称得上是一方诸侯国了。五大城自治,但大方向上,都接受葛洲洲主的领导,每年需要向洲主府进贡。葛洲洲主常年神隐,等闲见不到人,但即便如此,他在葛洲的威望依然无人能及。五大城的人再如何嚣张,提到洲主,也不敢说任何不敬的话。在葛洲这个地界上,敢这么一身打扮的,除了洲主之外,还没有人嫌命太长。 果然,这两人一出现,一直高高在上的五位长老立马变了脸色,忙不迭地朝葛洲洲主行礼。 葛洲洲主的声音透着股冷淡,“三百多年前,本座就说过,这望月境有点来头,时机到了自有去处。你们五宗不信,强行占了三百多年了还未能将这秘镜收归己用。如今这秘镜的缘法到了,几位是想做什么?想要强行攀扯不属于自己的机缘?堂堂彷若城五大宗门,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那五个人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糙老爷们的那位直接大咧咧地笑起来,“哎呀,薛大正经,你这样问不是让人家尴尬嘛!这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怪他们作甚?直接找上能主事的啊,几个执行长老,也是听人话办事儿的,他们也就能在这帮小修士面前吹吹牛,其实个屁都算不上。” 他大咧咧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忽然醒过神来一般,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稍等稍等,这么多人呢,也省得我去找了。”他清了清嗓子,“各位有谁知道彷若城徐家的吗?” 叶长轩正愁在这两位面前显不出自己来,正想上前接话。 他旁边有人却比他更快一步。 “这位尊者,小女徐若岚,乃是彷若城徐家之人,不知尊者找徐家之人可有要事?不妨随小女往徐家一行如何?徐家定扫榻相迎。” 是那个新任的徐家大小姐。这人,天生跟叶长轩倒是一对啊! “别整那些虚的。你既是徐家人,那我问你,先前卜算子那老道说你徐家有一位是命中带煞,命贼硬的。那人现在何处?” 这话一出,徐若岚先是惊疑不定,“晚辈斗胆,敢问前辈,要寻这人,可是有什么事?” 不待那人接话?叶青萝已经惊喜地叫了起来,“哎,这不说的是徐若涟那个废物吗?” “……哦,你知道?” 叶青萝见大家都看着她,心里有点怕,又有点得意,“彷若城有头有脸的人谁不知道这事儿啊?徐家徐若涟原本是徐家大小姐,但命不好,竟然是个天生命中带煞的,把自己的亲生父亲生生给克死了。这还是卜算子先生的批命出来后,大家这才知道先前的徐家主是怎么死的。本身就是不祥之人,还克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徐若涟自然没脸在徐家待了。我看前辈要找她,还是要多加小心,否则可能……” 话未说完,就被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打断。那力道之大,几乎把叶青萝的脸都扇肿了。 叶长轩按住了腰上的剑。 徐若涟刚才没能拉住离音,这次倒是牢牢将她护在身后,左手上的弓箭闪着银光。 离音站在徐若涟身后,有恃无恐,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叶青萝,看来上一次没让你学乖,还敢这么满嘴喷粪?我今儿就打你了,不服来啊!早看你们叶家人不顺眼了,你们兄妹俩,一个蠢毒,一个阴毒,简直让我多看一眼都嫌弃恶心。下次我见你们兄妹俩,见一次打一次,不信走着瞧!恶心人的玩意儿!” 那糙汉子乐了,“哎小姑娘,我们这人还在这儿呢,你就这么嚣张,是不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离音将徐若涟拉到身后,表情很认真,“那是因为晚辈知道,前辈们都是讲道理的人。这人的话委实污秽,有句话说死者为大,成天将死去的人挂在嘴边,随意评论,本就不道德。再说了,徐家跟叶家有婚约在先,徐家先家主也算是她长辈,这人还敢口出狂言,人品实在低劣。” “这事儿我不管,不过你这么激动,莫非你还认识这位命硬的徐家人?徐家人都把这人赶出家族了,你怎么不怕被克到?” “前辈此言差矣。修士与天斗与地斗,本就不该信什么批命。人还能让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影响到?晚辈见识浅薄,但晚辈一直坚信,那些真的信了批命的人,这一辈子只能在批命里走,永远也走不出自己的道来。” “好!这话中听!小娃娃很对老夫胃口。怎么样,对我破妄阁有没有兴趣?” 周围的人闻言,看向离音,眼神都开始发红了。 离音一愣,“多谢前辈抬爱,只是晚辈已经拜师,已有师门了。”离音话音一转,“不过前辈找这位徐家人是干什么?不知……” “小娃娃别跟老夫抖机灵了。你背后这人,就是老夫要找的。” 离音心里一跳,拉住徐若涟的手。 徐若涟对她摇了摇头,站了出来,“晚辈徐若涟,见过前辈。” “哎,别这么防备嘛!老夫又不是彷若城五宗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人,这次找你是好事儿!我听说卜算子那老不死的又到处祸害人的名声了?这世间在意虚名的修士多了去了,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不过你这体质倒是很适合入我破妄阁,老夫此次专为你而来,你可愿拜入我破妄阁门下?” 破妄阁在葛洲,一向以行事光明正大著称,从来不搞那些背地里的魑魅魍魉。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离音很替徐若涟高兴。 连胖团都跳到徐若涟的手心里,扭了两下屁股。 看到胖团,葛洲洲主的眼神微微一动,他又看了离音两眼。 “你可是唤离音?” 离音的脑子卡壳了一瞬,“晚辈的确叫离音,不知洲主……” “你师父可是君无咎?” 离音惊讶,“洲主认识家师?” “既如此,你跟我走吧。你师父给我传讯,过段时日会来寻你。” 师父…… 离音心里有点感动,“有劳洲主。” 葛洲洲主点了点头,冷着一张脸,袖手一挥,广场上的禁制就被打开了。 “回去告诉你们各自的宗主,今日这禁制是本座开的,人是本座让走的,本座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跟本座要说法!” 天龙小队 彷若城清风客栈旁的一处民宅外,柳谦正趁着夜色,推开了民宅的小门,悄无声息地进了里屋。 逼仄的小屋里,一灯如豆,四兄弟都抬头望向他,眼神里是掩藏不住的期盼之色。 柳谦僵笑着扯了扯嘴角,微微摇了摇头。 四人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失望,又很快掩去。 老大顶着一头爆炸的头发,伸手挠了挠脸,“若不,咱们还是走了吧?这次去秘镜也没什么收获,咱们的钱银快要交不起房租费了。” 个子最小的老五不太甘心,他的语气很犹豫,“不再等等吗?万一,那两位姑娘……能来呢?” “她们刚寻到靠山,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谁还愿意继续跟咱们这些散修打交道?”老三长得有点苦相,说话的语调天生阴沉沉的。 柳谦沉默不语地坐下。 “老四,你怎么想的?哥几个都是苦难日子过过来的,没有你,咱们五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不管你想做什么,哥几个都绝对没有二话!就算你今天想着要去宰了叶家那几个兔崽子,咱们也能给你递把刀不是?”老二拍着胸脯,脸色天生带着凶狠,只眼神里却满是暖意。 柳谦看着面露关心之色的四位兄弟,心内微暖。 “这是咱们难得的机会了,我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今天是约定的第二天,明天,明天若还等不到,咱们就离开彷若城,再想想旁的办法。不管怎么说,咱们兄弟几个只要在一块,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五人都重新振奋了神色。 “说起来,当初那小姑娘跟叶家那个凶婆娘对峙的时候,我这心里都开始拔凉拔凉的,很是替咱们兄弟几个捏了把汗。你说万一她真能当场给咱们兄弟五个供出来了,咱们该怎么说?” 柳谦倒了杯水喝着,闻言笑了下,“那小姑娘不简单。咱们既然一开始就没站出来供出她们俩,就是给了她一个把柄了。她若是真的把咱们扯出来的,咱们自然得顺着她的话讲。若不然,咱们岂不是隐瞒不报?不过这样一来,明面上可就得罪了叶家,往后这彷若城,可就待不住了。” 老五扭捏了一下,还是问道,“不过,我真的很好奇啊,你们说,真是那小姑娘整出来的事啊?咱们是看到她们俩在一直鼓捣一些花花草草的,但是……也没见有什么……” “老五,噤声!”柳谦的脸色很凝重,“这话我只在这里说一次,咱们跟着那俩小姑娘,就是想打劫的,她们俩除了在秘镜里打死几只妖兽之外,什么也没做,记住了吗?” 离音正准备敲门的手顿了顿。 是这民宅太豆腐渣了还是那五个人的嗓门太大了?怎么大老远的他们的对话就这么清楚呢?就这种程度还想保守秘密呢?多亏她自己来走上一趟了。 离音直接推开了门,一闪身进了屋子。 里面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离音将右手食指竖在嘴前,“嘘!你们这嗓门也太大了!该不该听的我都听到了。”她转身看向柳谦,“那个什么,不是故意要晾着你们的,只是我跟叶家那几个有点不对付,光明正大去清风客栈找你,那里人多眼杂的,要有人通风报信的话,我只怕那俩小心眼会找人阴我一顿,所以我只好暗中跟着你来了这里。” 柳谦的神情有点激动,又有点懊恼,“是在下想的不周全了。” 离音摆摆手,“虽则一开始咱们之间有点不愉快,但在广场那时候……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如何?” “求之不得,理当如此。” “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说怎么做我就不多说了。我来是想问你,望月境的旧闻,是怎么一回事?” 柳谦伸手一抚过乾坤袋,掏出个玉简来,“我之前怕有遗漏,这两天已经细细地将望月境所有大大小小的传闻,以及我知道的消息,都整理在这里了。” 离音伸手接过那玉简,眼神下意识一扫,一行行术语如同一本打开的书,不约而同地印入她的视线里。 离音吓了一跳,好悬没能稳住手。 玉简不是只有贴在眉心间才能阅读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离音抿了抿唇,拿出一个小的收纳袋,“里面有五块一阶灵石、十五瓶纳气丹以及几张千里传送符。” 离音看着柳谦身后那四人露出的惊喜表情,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她对修真界的物价还是不怎么了解,看来这次给的,应该还挺让他们满意的。 “既然说清楚了,那我便走了。” “姑娘请慢。”柳谦的神色里多了几分决然,“不知道姑娘可愿意收几个跑腿的?我们兄弟五人,没有任何牵扯,刚好能充当姑娘的耳目。” 那剩下的四个人都被柳谦的这话搞得一愣,但马上回过神来,紧张地看着离音。 离音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这五个人。 有点儿不对劲。 她蹙了蹙眉,“你们,看起来挺怪异的。我是说,嗯,不是嘲笑的话,你们看起来,怎么都丑得挺奇怪的?原本不是长这样子的吧?” 五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脸色都变了。 柳谦强自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姑娘好眼力。我们五人身上中了一种诅咒,名叫‘五衰’,容貌会慢慢地变丑,连体内的灵力也无时无刻不被这诅咒侵蚀。在这之前,我们兄弟五人,都已经到了纳气淬腑期,只如今……” 离音看着这顶多在纳气淬骨期的五个人,若有所思。 “这诅咒如果一直不解开,会如何?” “等体内的灵气消耗完,就开始消耗生命力,让人渐渐衰老。寿元被耗完以后,便回天乏力。”柳谦的声音紧绷,剩下的四个人想起这事,也面色颓然。 “如何破解?” “需腐生花作引。在葛洲,此花乃天价!此花是攀脉期的灵药玄生丹的辅药,价值连城。像我们这种散修,只有去幽玄镜闯一闯,福缘深厚的情况下才有可能得到腐生花。但幽玄镜,十年一开放,只有葛洲盛会过了初轮选拔者才有可能入幽玄镜。我们五人……”柳谦面露涩然。 又是葛洲盛会? 腐生花,玄生丹,幽玄镜。看来她要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 “我现在毕竟是要去人家的地盘,不好总跟你们联络。况且此事还需要跟我师父商量一下。不如咱们就约在葛洲盛会上见面如何?到时候,咱们再说你们的事。” 这已经比直接拒绝好多了,柳谦马上答应下来。 解决完这件事以后,离音趁着夜色,又匆匆出了城。 那日望月境事了,洲主和破妄阁主并没有马上离开彷若城,而是打算在彷若城停留两日,一方面查探查探望月境消失的始末,另一方面也给离音和徐若涟一点处理自己琐事的时间。 徐若涟自幼在彷若城长大,虽则徐家人多势力眼,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有二三曾真心善待过她的人,她需去好好道个别。至于离音,她本不是葛洲人,无牵无挂的,便独身一人来为之前的事收个尾。胖团自从那日丹田又吞了所有她们挖到的药草以后,不知为何就一直有点蔫蔫的,离音想着这次出来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没有把它带着。 洲主和破妄阁主是真大佬,真大佬都有点了不起的脾气。是以两人落脚的地方没有定在彷若城中,而是就近找了片清静地,构了个阵法,三两个法诀下去,袖手造出了个行宫。 葛洲洲主是人间帝王的打扮,住的自然也是人间帝王那般的宫殿了,没毛病! 离音看着近在咫尺的巍巍宫殿,又一次感叹葛洲洲主财大气粗。 今夜月明,到处都是一片澄澈的月光。所以离音的左手手背上忽然闪出的那点光,很好地融化在月色里,她并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直到那点刺痛的感觉渐渐加强。 离音一低头,看见了那个紫黑色的饲符图腾。明朗的月光下,图腾中央的兽曈仿佛活过来一般,闪着妖冶的光芒。 她心里一惊,额头上不自觉开始冒出冷汗来。 自从这饲符图腾到她身上以后,除了那次纳气淬体外,还从未有过任何动静。不可否认,离音心里是有点懈怠疏忽了。这猛然来的变化,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不管怎么样,这临时搭建的宫殿就在眼前了,只要入了宫殿口,应当就没事了。 离音加快了脚步。 但那饲符图腾的变化,却比她意料中要快得多。 手背上图腾所在的地方开始发热,热得灼人。离音眼里只盯着近在咫尺的宫殿入口,并没有注意到,图腾中央那双兽曈眨了眨眼睛,随即一股紫黑色的雾气渐渐从那图腾中央冒了出来,在离音身后,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月光下,诡异又狰狞,朝着离音扑过来。 图腾作乱 离音脖子后汗毛直立,她下意识一弯腰,险险躲开了那双黑雾凝成的手。 月光下,一团紫黑色的影子就站在她身后。那影子的身形几乎有两个离音那么高,五官处是几团黑黝黝的空洞,看久了,心里发毛的同时,又让人无端生出一种暴戾绝望之感。 离音没敢多看,躲过一次攻击之后,她立马撒脚丫子狂奔。 近在咫尺的路途,似乎被拉得无限长。 那影子站在原地,看着离音跑开,歪了一下脑袋,然后慢慢抬起手,将它雾化的右手,放在了左手的手背上。 离音脚下一个趔趄。随着影子的动作,她左手手背上,那个图腾所在的位置处,猛地生出一股冰冷的疼痛感,疼得她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慢慢的,她似乎感觉自己整个左手手臂都僵掉了,一点也不受控制;然后是右手,接着是双腿,有如千钧重一般,抬也抬不动。 离音直直往前倒去。 那黑影的速度极快,一眨眼就来到离音身前,接住了离音。 皮肤接触的地方,仿佛有一块千年寒冰捂着,那股凉意像是要直钻入人的骨子里。 离音狠狠打了个哆嗦。 那黑影空洞洞的嘴唇往上弯了一下,似乎是在笑? 嗨呀那个气! 离音想要高声呼救,但是嘴唇里也像是卡了冰一般,动也动不了,更别提发声了。任她如何努力,也无法再次唤起对四肢的控制力。她整个人都是僵着的,像是一块石板,除了能感觉到那个黑影身上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冰冷感,其他什么也无法知觉。 简直就是另类的植物人了! 那黑影换了个姿势,用左手提着离音,右手覆上离音左手手背上的图腾。一阵紫黑色的雾气从图腾中央冒出来,凝聚成流体,在两人的脚底下形成一个紫黑色的漩涡。 那黑影身上的雾气与紫黑色的漩涡融汇在一起,人形都开始涣散。仿佛它整个人都要融化在那团黑色的漩涡中一般。 离音看着即将淹没到她脚踝的紫黑色雾气,心中大急。 她心里发了狠,拼着伤害自己也要找回控制权。脑海中一阵阵尖锐的疼,但在这疼痛中,离音的手指终于能动了动。 但这点动静,于事无补。 一阵冰凉的感觉终于贴上了她的脚踝,慢慢地,没过她的膝盖,大腿,腰身…… 离音依然在挣扎着,脑海里那股尖锐的疼痛感不断加剧,疼得她整个人的眼眶都开始发红,困兽一般。 紫黑色的雾气渐渐漫过离音的胸口,她终于积攒够了力气,僵硬地抬起了头,只能看到一方暗黑色的天空中,高悬的皎洁明月,以及,一角紫金色的剪影。 嗯?紫金色? 离音瞪大了眼睛。 葛洲洲主沉着一张脸,把离音从那股紫黑色的漩涡中提溜了上来,扔到一边,双手掐起一股紫金色的灵火,直接往黑色的漩涡中砸去。 仿佛沸腾的油锅里滚进了水,一阵令人牙酸的噼里啪啦声。紫金色的灵火在一团黑色的雾气中跳跃,那火的温度大约极高,将空气都烧出一片虚无。紫黑色的雾气一开始还心有反抗,想要反扑灵火,但灵火受葛洲洲主控制,迎风见长,气势越发雄厚。紫黑色的雾气被灵火渐渐烧蚀,连那紫黑色似乎都淡薄了许多。 葛洲洲主眉头一皱,又打出个法诀,紫金色灵火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将已经暗淡了许多的紫黑色雾气围绕在一起。包围圈即将形成时,紫黑色雾气忽然大作,来势汹汹,从两边迎头对上灵火。还未等到雾气与灵火分出个胜负来,雾气中央的部分忽然与两边割裂开来,在葛洲洲主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咻地一声,拖着暗淡了许多的尾影,一闪而逝,融化在月色中。 洲主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紫金色的灵火在原地将雾气消耗干净以后,又跳回洲主的手上,一闪不见了。 洲主将离音提起来,拉开她的左手,盯着那紫黑色的图腾看了半晌,“这东西,你惹上多久了?” 离音脑海里一抽一抽的疼,只好干巴巴道,“将近一个月。” “那便是一个月了。”洲主沉着一张脸,“日后,逢一月之期,你需待在特定的地方,千万不能独自一人,否则,刚才之事,你也见到了。”说完,他便一甩袖子,入了宫殿。 离音好悬没能稳住自己的身体。 破妄阁主提着她的衣领,龇着牙,“哎,现在别动脑子,你刚才灵识消耗过多,这会儿整个脑子可能都要炸开了,好好歇着。不错啊,离小音,纳气境,都能撼动魔族的魔雾控制了?” 什么意思?离音脑子里胀胀的,根本无法思考。 破妄阁主却没打算多说,他伸出手来,将胖团递了过来,“你这只小宠,刚才发了疯一般在叫喊着,也是因为他,薛大正经才能及时察觉到殿外有魔气,救你于危急。不过,那之后它就这样蔫蔫的了,我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毛病,约莫是喊累了吧。” 离音揉着太阳穴,把胖团接了过来。 胖团的声音有点中气不足,“阿音,你怎么样了?我感觉到你好像很痛,有没有事啊?” 离音摸了摸它脑袋,“没事了,是这个图腾在作怪。是你让洲主来帮忙的?” 胖团蔫蔫的,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含糊了,“我最近一直很困,本来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觉到你出事了。就想挠墙自己出来,然后洲主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也感觉到出事了,就来了。” “乖,你先睡吧!咱们回去再说。”离音把胖团抱在胸前,问破妄阁主,“洲主好像很生气?” “那不是针对你,你手上这图腾,是个大麻烦。薛洲主是因你这图腾,想到了些不好的往事。”破妄阁主咂咂嘴,有点叹息,“到了洲主府你就知道了,洲主有一爱女,跟你一样,也惹上了这图腾。这事儿……哎,往后你就知道了。” 他这么一说,离音心里也紧张起来。 因为出了离音这事,洲主也没兴趣在彷若城多待了。等徐若涟回来以后,他们一行人便动身离开了彷若城。走到一半,破妄阁主带着徐若涟先离开了。离音和徐若涟约好,等到葛洲盛会上再相见。 一路上,葛洲洲主都沉着一张脸。离音心里难免惴惴的,但胖团这几日一直蔫蔫的,她花了大力气照顾胖团,也没什么心思去好奇洲主的往事。 两天后,他们到了洲主府的地界。 葛洲的洲主府一如人间帝王的宫殿,又因为在修真地界,宫殿的气势便更加雄伟磅礴。洲主一入洲主府的势力范围内,就有人成群结队夹道欢迎。他将离音交给了一位侍从官,吩咐了两句,便一闪身,消失不见了。 这洲主,肯定是个钢铁大直男。离音顶着周围人好奇的目光,面带微笑,作腼腆状。 好在洲主府的下人虽然对离音的身份很好奇,但都不曾表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离音也没兴致解释自己的身份。她跟着侍从官到了分给她的住处后,就开了禁制,还特地多加了一层君无咎给她的隔绝阵法,确定没人能察觉到这里发生了什么后,她就抱着胖团,心事重重的。 “胖团,起来吃饭了,你最喜欢的烤鹅。尝尝看,看看洲主府的和万生门的烤鹅有没有什么差别?” 胖团蔫蔫地动了一下。 离音可发愁,胖团持续这个状态已经好几天了。破妄阁主之前便为它检查过,但并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洲主府内的灵兽师也看了好几个,结论倒是千奇百怪,还有说胖团是进入发情期的,简直胡扯!但无论他们的结论是什么,无一例外地,都说胖团身上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没有什么大问题也会这样蔫蔫的吗? 离音也不知道该如何了。她抱着胖团,轻轻挠着它的下巴,突发奇想,把身上的灵气调动起来,尝试着输到胖团的身上。 没想到这么随性的一输,倒输出问题了。 胖团身体内部仿佛有个黑洞一般,对着离音身上过来的灵力鲸吞猛吸,差点没把离音吓坏了。她倒是不觉得胖团会害她,既然胖团需要灵力,她便加大了灵气的输送量。 直到她经脉中储存的灵气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胖团依然不知餍足。 它这次倒是没有蔫蔫的了,整只小兽已经团成一团,安详地睡着。 离音一面从空气中抽取灵气,一面又将抽取的灵气输送给胖团。好在胖团抽取灵气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她倒是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 等到胖团吸饱了灵气以后,它整只兽都被一团金色的球壳包裹着。离音下意思地碰了一下,那金色的球壳便化作一团流光,钻进了她的眉心里。 又是眉心? 离音追踪着光团的身影,又一次见到了那本摊开着的书页。 上一次,它只显示出“山海无境诀”五个字以后,便如同被封印了一般,如何也翻不开第二页了。离音这些天来每日都来看它一遍,并没有发现它有任何变化。 胖团包裹着的那道光一靠近书页,书页就哗啦啦地翻动。某一瞬间,那书页忽然摊平在空气中,将胖团连同那团光,直接吞了下去。 离音大惊失色。 不待她有什么动作,那本书又闪出一阵金色的光芒,从半空中飘到她面前。 离音下意识接过了这本书,虚幻的光影又一次具现化。这书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直接平摊在她手掌中,哗啦啦地又开始翻页。 离音看着快速翻动的书页,脑子里一抽一抽地疼,但却不敢闭上眼睛。 终于,书页翻动的速度慢了下来,停在了特定的一页。 离音凝神看去—— 道兽喂养指南。 离音:??? 书页里的秘密 离音看着书页左侧那张胖团的照片,心情有点复杂。这照片完全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胖团展览,连头顶上和四肢处那点嫩黄毛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胖团变成书里的一张照片了? 书页里的荒文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字一句,继续往下浮现。 道兽来历:【暂时锁定,不可查看】 道兽绑定主人:**离音 道兽成长阶段:幼生期(1) 道兽已激活天赋:洞察、共灵 道兽未激活天赋:【暂时锁定,不可查看】 道兽指定食谱:详见本书附录,山海无境图之草本纲目 道兽状态:腹胀、食物中毒、虚弱(建议治疗方式:灵力疏导后,卧于山海无境诀本体修养三天) …… 备注:严重警告,该道兽目前食谱混杂,存在严重的排异反应,请道兽饲主严肃态度,认真喂养道兽,道兽将是您修行途中绝佳的伴侣之一。 离音:我莫不是瞎了眼?这种浓浓的推销口吻是怎么回事? 离音冷静了下,伸手戳了戳那张胖团的照片,那照片像是电脑gif动图加载过程一样,微微卡顿了一下,然后整张图片都生动了起来。离音甚至能看见胖团的小肚子正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她再次伸出手去摸那张照片,摸到的便不是砂质的书页,而是胖团柔软的毛发,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胖团在离音不轻不重的按摩下,舒服得喵呜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着。 离音抿了抿唇,看了胖团一眼,将书页往后翻。 附录一:山海无境图之草本纲目 备注:本书页记载**一族共生草本,因其数量庞大,在名录后面作折叠处理。需要了解详细信息时,只需要将手指轻轻点在草本的名称上即可展开。另,本图录目前是半解锁状态,当书主成功接触到该草本,并且将其采集至山海无境图之内,便能解锁有关该草本的详细解谱信息,望周知。 离音一眼看过去,之前她在秘镜里挖到的那些药草,已经一一收纳在这里了。所有草本形成的图像都是静态的,图片下是分栏目的介绍,详细到药性、习性、产地、收集时间等等,是真正的草本百科全书。只不过因为这图录目前是半解锁状态,便有许多处****这样的马赛克字块,半遮半掩的。 所以这是胖团的食谱?全程吃素?那它之前还那么喜欢烤鹅是几个意思?还有兽不知道自己该吃什么的? 真是厉害了。 离音翻过这一整篇。 附录二:山海无境界之万象森林 一张灰色的黑白图案。保留着的场景有些狼藉,黑色的土块外翻,树木倒伏,山间的裸石林立,一条大溪在破碎的土壤中间穿行,河道都是破裂的,溪水所处之处,一片泥泞。整个世界似乎都刚遭受过一场重大的灾难,唯有那天空,碧蓝透亮,美得十分纯粹。 似乎有点眼熟啊? 离音瞳孔一缩。 她看见了那颗倒伏在地上的大树,树根交错盘绕,大量碎石块压在树根上——这分明,是她跟徐若涟曾经靠着休息的那棵大树。 望月境!? 离音下意识伸手点了一下,从手指接触到图片的地方却传来钻心的疼痛。 警告:万象森林境刚回归,整个小境界处于重排整理中,此间小境界启动自我保护机制,暂时不可入内。 离音摩挲着刺痛的指尖,想起了当时望月境消失时,自己心里那玄之又玄的感觉。 所以,望月境,是跟着她来了吗? 这本书,是不是…… 离音又想起了书里那些语焉不详的话,想到她名字面前的那些马赛克。那个地方,原本是应该冠着姓氏的吧?或者,是其他称呼呢?总归是个定语,能定位她身份的信息。 当年她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没能从老头子嘴里得到哪怕一点点关于她身世的信息。是不是因为,有些事,不能说呢? 纷杂的一切,像是一张相互交错的网,牢牢把她网在其中。离音也不知道,得了这本神奇的书,她是该高兴,还是该沉重了。 …… 离音没有消沉太久,她一向不是个喜欢与自己为难的人。如今的情况,她自己没有任何能力改变,能做的,就是尽量提升自己的修为。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自身的实力强了,总归不是一件坏事。 她每日里更加勤勤恳恳地修炼,想起来时就将意识沉入眉心底,去翻翻那本书,顺便看看胖团。 三日过后,胖团又恢复了生龙活虎。 离音没瞒着它,将那本书的事情都告诉它了。 胖团依然是那个体型,只是毛发更加光亮了。它歪了歪脑袋,“我睡着的时候,总有一只大块头在跟我絮絮叨叨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大多数我都没放在心上,只有一点,它说咱们的实力还太弱小,如果身上发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就先记着,不要对人说起。” 离音把它抱起来,“这我当然知道了。有时候,就怕身上的秘密太多。不过,胖团,你怎么自己都不知道,你原来吃素的?” 胖团神色一僵,傲娇地扭过了头。 “难怪你觉得那些草木都很好闻呢,合着那是你食物啊,当然好闻了!” 胖团不乐意了,“阿音,你也觉得好闻的。” “那不一样,我又没食物中毒……” 赶在胖团要炸毛之前,离音赶紧换了个话题,“你的那些个天赋,洞察、共灵是什么意思?” “洞察嘛,跟君先生说的差不多。就是,比咱们高两个境界之下的修士,若是用灵识交流,我都可以探听到。嗯……之前咱们刚到这里的时候,我能听懂术语,也是因为我的探听力都是直接作用到灵识上的,其实我自己还不能说话的。毕竟我现在还小呢!那个大块头说,等到了幼年期,我就能说话了,能开口说话的那种哦!” “至于共灵,就是说你身上的灵力可以传递到我身上使用,我也可以在身上储存一部分灵力,等到你需要的时候,可以传递给你用。这就是共灵啦!其他的天赋目前我没觉醒,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过那个大块头说,要我好好督促你修炼,你境界提升了,我就能觉醒天赋了!” 很不在意的样子。 离音啧啧嘴,第一次觉得,她家的胖团,可能有点二缺。怎么知道了一些跟它之前的认知完全相反的事情后,它居然什么反应也没有的?心也是真大! 离音屋门外的禁制被动了动。 她顿了下,抱着胖团,看着门外。 禁制的动静越来越大。 看来不是偶然为之,的确是故意的了。 离音脸色有点难看,幸好她没在修炼,否则,一个不慎,灵气逆流,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收了君无咎给她的防护阵法,撤了门外的禁制,打开了门。 门外,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正拿着脚继续踹她的门,见到门打开了,她一点被抓包或者打扰到别人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上下打量了离音一眼,眉眼间带着乖张与戾气,“你就是阿爹带回来的那个私生女?” 离音:??? 等等,她什么时候成了人家的私生女了?她怎么不知道。 那小女孩却没有听她解释,抬脚就朝她踢来。周围的几个护卫跟在她身后,都垂着头,默然不语。 离音可没有在别人的地盘就应该怂着来的自觉,她不客气地将灵力灌到右腿上,抬脚就怼了上去。 “砰”地一声响。离音往后退了两步,那小女孩身体震了震,却稳稳地立住了。 她身后的几个护卫就要上前来抓离音,倒被那她喝止了,“闪开,本姑娘要亲自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私生女。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就该有低头做人的自觉,傲什么傲?” 离音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好悬没翻个白眼,“拜托这位,你谁啊?你爹又是谁啊?随便逮着个人就乱认妹妹,你也是好大的脸。” “废话少说!整个洲主府都传遍了,我阿爹出去一趟,带回来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女孩,还吩咐住在洲主府的西苑,不是亲近关系住什么西苑?今日你就是说出花来,我也要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等等,你阿爹是洲主?” “本姑娘没空跟你废话,看招!” 离音这暴脾气也上来了,她在打架一事上,可从来没有认怂的。见这小女孩说不听,她才不管她是不是洲主的女儿,先打了再说。 这段时日,离音体内的灵气经过纳气淬体大成之后,又有所长进。比起当日跟叶家那个侍女碧清打架,她自觉自己又有所提高。 薛莹心里也正惊疑不定。这私生女一开始看气势手法平平,没想到越打越厉害,状态越佳,似乎是她浑身的力量都被调动起来一般,原本手法间的晦涩也渐渐消失了,整个人攻防一体,密不透风,几乎找不到破绽。 又一次狠狠地对了一掌,离音往后退了两步,薛莹也往后退了一步。两人垂在身侧的手都在微微发抖,表面上却看不出任何动静。 离音活动活动脖子,眼中有火苗跳动,她跃跃欲试,“还打吗?” 薛莹被她这样子气坏了! 身为洲主之女,她在洲主府的势力范围内,从来都是横着走的,没有人敢真的打伤她。比她境界高的,被她找上门挑战的时候,都不敢下手跟她打,只能佯败,这给她造成一种她实力很强的错觉。 今天这种错觉并没有被打破,她只以为离音是个实力比她还强的人。 私生女竟然比她这个正牌的大小姐还厉害?这必须不能忍。 薛莹想也没想,又朝离音扑了过去。 葛洲薛莹 两人又缠斗了几十个回合,最终身上都挂了彩。薛莹毕竟是洲主府之女,根基稳固,自身的实力已经到了纳气淬腑期,且一招一式更是彰显洲主府底蕴,根本就不是碧清那种家族侍女能比上的。离音虽然不输给她,但也没在她身上讨到什么便宜。当然了,薛莹也是第一次挂了彩。 薛莹不像离音从小糙着长大,脸上的那点伤在护卫们看来,那就是大罪过了,一个个都把离音围起来。 离音没在怕的,她笑得很嚣张,“破妄阁主说,葛洲洲主有一爱女,说的不会就是你吧?哎,你长得还挺好看,但怎么这么没脑子的?别人跟你讲我是洲主的私生女,你就信了?万一我是什么重要客人怎么办?你这样岂不是拉稳了仇恨?” 薛莹气得眼睛都发红了,但她这个人,不讲理的时候是真不讲理,难得想讲一次理的时候,又非常认死理。 她冷冰冰地扫了周围的护卫一眼,护卫们迫于她的视线,纷纷垂下头,让开了路。 “你到底是谁?” “早这么问不就好了?我师父是你阿爹的朋友,他拜托你阿爹照看我几日,我便来你们这暂住了。不过,谁跟你说我是洲主私生女的?你就算不信我也不该不信你爹吧?” 薛莹的脸色很难看,“关你什么事?”她的眉眼间又重新染上戾气,“故交之徒又怎么样?我堂堂洲主府大小姐还怕你?走着瞧!早晚让你知道后悔怎么写!哼!”说完,一甩袖子,带着那帮护卫走了。 负责离音起居生活的侍女这时候才敢上前,深深鞠着躬,也不敢辩解,“贵客恕罪。” 离音看她整个人都在抖,想着这位洲主府大小姐的做派,也没想跟这侍女扯掰道理,“无须如此,我没怪你,这本不是你能控制的。”她顿了顿,“你们这位大小姐,往日都是如此……暴躁?” 那侍女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又低着头,“奴不敢妄议尊主。” 看她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离音也有点头大,“那这么说吧,你们大小姐,平日里在洲主府都是横着走的?” 侍女神色闪过几分犹豫,“奴不是大小姐身边伺候的人,只是听闻,几位司长之子见到大小姐,都是避着走的。” “这样啊。” 离音抱着胖团,摸着它越发光滑油亮的毛发,若有所思。 …… 一连十几日都风平浪静。 离音也不总在屋子里窝着了,她时不时会在洲主府内闲逛。她的身份是洲主故友之徒,一看就颇受洲主重视;一来还跟那位大小姐打了一架,打完了还什么事都没有,众人看她的眼神就带点崇拜了。她为人又一向和气,没什么架子,没几日,跟洲主府里大大小小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混了个脸熟。 离音也从这些人的话里,拼出了一个真实的薛莹:洲主独女,娇纵任性,无法无天,狂躁暴戾,还有那么点,草菅人命。 妥妥炮灰女配的设定啊? 离音不是很懂,怎么洲主就放任着她的独女长成了这么副性子呢?但只要她一问到这个问题,身边人就开始语焉不详,闪烁其词。两次过后,离音便不再问了。 横竖是人家的家事罢了。 这日午后,洲主请人来唤离音。 离音到的时候,才发现薛莹也在。这位大小姐一看到她,就直接撇开了头,将那股不屑摆在了明面上。 洲主当作没看见,脸色都没变一下。 “离你上次饲符图腾发作已过了二十一天,再有九天,就是下一次的图腾发作之期。届时,你需来这密室,此处我设了阵法,你人在阵法中,那魔气化成的傀儡便无法奈何你。但同时,阵法一开启,人也无法离开阵法的范围,切记。” 薛莹回头看了离音一眼,眉头微皱。 离音没管她,对洲主道了谢,接着问道,“洲主,不知我师父,何时能来这里?” “君无咎给我的传讯说是尽快,只他可能路上有事耽搁了。你师父,可不是无名之士。”洲主一向板正的脸,难得露出点微妙的神色。 交代完事,他便离开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薛莹一眼,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离音也没多嘴问人家的父女感情。 屋外,开着的门旁边冒出了个脑袋,发出“噗嘶噗嘶”的声音。 离音和薛莹都看了过去。 余有为笑得一脸灿烂,灿烂得都过了头了,“离小音,后山烤兔子,来不来?”他似乎才看见薛莹,“大小姐也在,要不要一起?” 薛莹把脸一扭,哼了一声,“谁稀罕那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说完起身,一脚踢翻了座下的椅子,大踏步离开了。 余有为耸耸肩,笑容这时候才显得随性许多,“走吧,今天抓的兔子可肥,不过我们怎么烤都没你做的那么好吃,这不才忍痛分你一份,也好让自个儿饱饱口福。” 洲主府在洲主之下,设了五大司,各司的司长都是洲主府的实权人物,他们的后代组成了洲主府的太子太女团,这些人平时在洲主府内也都是横着走的。离音没有刻意结交这些人,但因为她跟薛莹打的那一架,这些人倒自己找上门来了。打过一场以后,离音就多了几个小伙伴。 也不是所有的太子太女都那么无所事事的,大部分人平时都忙着修炼以及处理洲主府杂务,能这么闲着没事还到后山逮兔子的,离音脑子里一下就蹦出三个人来。 果然,她和余有为到的时候,张衡张小胖子和颜卿颜小胖妹两人正望眼欲穿。 离音叹了口气,默念两遍自己十八岁后,认命地给他们三个人烤兔子去了。 修士孕育后代靠的是机缘,越高阶的修士越不容易有自己的血脉,但这个定律在余有为身上似乎行不通。他父母是洲主府五司长中的两位,修为高深,他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到了他这里,因为是幺子,自身天赋又高,平时最喜好玩乐,家里人虽然着急,但也不忍心压着他的性子,就随着他一日日鬼混;张衡跟颜卿纯属就是各自家里的独生子女了,被家里上下两代长辈宠着,修炼那真是一点也不着急,成天跟在余有为后面瞎混,修为不怎么样,日子倒是过得很乐呵。 终于吃到了想念已久的烤兔子,余有为这时候才有空问离音,“洲主叫你去干嘛?怎么跟大小姐同处一室了?竟然没打起来?” 离音知道几个小伙伴玩闹归玩闹,性子可不混,便也不瞒他们,把左手的袖子往上挽,露出了那个紫黑色的饲符图腾,“为了这事。” 张衡和颜卿看着离音的眼神就带了同情。 余有为的表情很浮夸,“哇,你这么厉害的?这都能惹上?难怪呢,大小姐身上也有这么个玩意儿。” 他狠狠吃了两口烤兔子,“欸,说起来,因为这图腾吧,洲主现在都不怎么待见大小姐。” 离音心里一动,“怎么讲?” 故事并不复杂。洲主府曾经是有个女主人的,据说十分貌美,跟洲主伉俪情深,羡煞旁人。薛莹从小在这样顺风顺水的环境中长大,人就娇纵了些,但并不坏,远远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有一次洲主夫妻二人要外出去寻一味草药,给薛莹药浴用的。薛莹死活要跟着去,夫妻二人耐不顾独女的痴缠,就答应了。但这一趟外出,出了大意外,洲主本人对此事讳莫如深。外人只知道,洲主夫人为了救薛莹,自己被一高阶魔族抓走了,薛莹身上也被标记上饲符图腾。外人不知道内情究竟如何,只知道,从那以后,洲主对薛莹,就冷了下来。一日日的,父女关系就成了这样。 但既然薛莹目前在洲主府内还能横着走,就说明,洲主并不是就不管这个女儿了。对待唯一的爱女,洲主虽然有心结,总是冷着一张脸,但总是盼望着她好的。 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薛莹吧? 离音听过就算了。 今日晚饭吃的多了些,离音饭后就多走了几步路,顺便和胖团聊天。等到消食消得差不多了,天色也将将暗了。离音正打算往回走,迎面就遇到了带着一堆护卫的薛大小姐。 离音抱着胖团,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薛莹看她这个样子就来气,但她这次是有事要找离音,只能强忍着,“喂,你身上的那个图腾,给我看看!” 大小姐脾气足足的。 离音刚想口头上惹她几句,想到之前余有为说的那些事,心里难得一软,就拉起了袖子,“这图腾长得这么丑?有什么好看的?” 天色将冥,本是看不太清那个图腾的样子的。但薛莹恍惚能感觉到,离音手背上的图腾,似乎闪过一道紫黑色的流光,快得一闪而逝,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薛莹眨了眨眼,觉得肩胛骨有点隐隐作痛。 她抿了抿唇,第一次认真地看着离音,“我的图腾是血红色的,看起来比你这个好看一点。” 离音的脸色却一下子凝重起来。 就在薛莹的身后,模模糊糊已经有一团血红色的雾气渐渐成形,越来越浓,坠在薛莹的身后,明明灭灭的,就要将薛莹整个人包裹住。 离音来不及多想,伸手抓了薛莹,就朝着密室的方向狂奔。 两重图腾 薛莹第一见到有人能跑得这么快,那架势,恨不能将她拖着走一样。 幸好她们所在的位置离密室并不远,否则,就算有离音拖着,她肯定也跑不过那个血红色的影子。 离音的呼吸沉沉,动作却很敏捷。一闪身将薛莹拉进密室,反身就砰地关上门。她肩上一直趴着的那只小猫忽然跃起,跳到阵法的开启开关上,猫爪子使劲儿一踩。几乎是门刚关上的一瞬间,就有一阵白光一闪,嗡地一声响,那白光渐渐扩散开来,笼罩住整个密室。 白光刚过,门外就传来一阵巨大的砰声,伴随着呲啦啦的声音,烈火烹油一般。 只差一点,但凡再慢一步…… 薛莹喘着粗气,心里头一阵阵发紧。 屋里还未点上灯,门一关上,视野里一片暗沉沉的。屋外天边的光线还未全部消散,白色的阵法光芒闪烁,那血红色的影子被这点冥冥的光线照映,在门上投射出一个狰狞的影子。 薛莹呼吸还未平静,见状微微颤抖了下,下意识看了看离音。 离音嘶了一声。 “胖团,我好像岔气了。” “那当然了,你刚吃完嘛,又跑这么快,你不岔气谁岔气?” “修真界也有岔气的?” “喘不喘?” “还行吧。” “薛家的大小姐在看你。她是不是忘记将灵力灌注到腿上了?这么老牛拉破车的呼吸声,怎么比你还累?” “我说呢,难怪觉得她这么重……” 离音点了灯,屋里的光线大增,将门上的那个影子都映衬得淡薄了许多。 薛莹一反常态,有些沉默。平时张扬跋扈的小姑娘,一安静下来,眉眼间的戾气一散去,就带了点脆弱出来。尤其她还紧紧地盯着门外的那个影子,影子撞一下门她就应声微微抖一下,抖完了还继续看,固执得很。 “那些护卫应该去报信了,你阿爹马上就来了。” 薛莹却没回答,她依然盯着门上那个影子的投影,好一会儿过后,才没头没脑来了句,“今天是第二十七天。” “嗯?” “以前,一月之期将到,我自己就来密室了。今天是第二十七天。我身上有这个图腾已经四年了,一月之期从未变过。” 离音的重点却偏了,“你今年几岁?” “十三。” “十三?!”离音的声音都高亢了。 薛莹的呼吸顺了起来,声音很平静,透着股倦怠般的冷淡,“我九岁那年惹到这东西的,你现在看到的,是九岁的我的样子。” 所以这玩意儿还带着定型效果的?若是一辈子解不开她岂不是一辈子是七八岁的小孩子的样子? 离音心里第一次生出一股迫切感。 身高的尊严,不容亵渎! 有了个开头,薛莹的话多了起来,“你很奇怪。” 离音看她仍然在抖,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就接道,“怎么奇怪了?” “看起来不像个七八岁的人。你几岁了?” 老实说你这个问题还真是问住我了! “余有为他们那几个,都是十三四岁的人,你们本来不同龄的,但是却玩得挺好。” 到底年纪小,又褪去了一副乖戾的模样,薛莹眼里的艳羡就没能完全遮掩住。 十三四岁,谁谁跟你玩不跟我玩的……成长的烦恼? 修真界的小孩子,也有青春期的? 离音跟胖团心里的弹幕满满。 “你不喜欢跟他们一起玩?” 薛莹脸上不自在了一瞬,还是坦率地说了,“他们不喜欢跟我玩。”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没人喜欢跟我玩。” “谁让你这么喜怒不定的。”离音挑个了不那么贬义的词。 “可是,几位司长都告诉我,我是洲主的女儿,理应随心所欲。只要我开心,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那些人惹我不高兴了,我难道不能打他们?” “那你开心吗?” 薛莹蹙了蹙眉,“一般吧。” “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就得打别人才能开心呢?那几位司长说的没错,你这身份,自然是能随心所欲的。只我比较好奇,为什么你‘所欲’的,都是不那么讨喜的一方面呢?在我看来吧,这世上无论什么人,做事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只不过有的人可能觉得帮助别人让他们快乐,这种人当然能更受人欢迎,毕竟谁不喜欢能帮自己的人呢对不对?但有的人呢,觉得欺负别人能让自己开心,这种人,当然就不讨别人喜欢了,毕竟谁也不是贱骨头是不是?喜好什么的,其实都带着利己的性质,这是任何生物的本能,逃避不了的。” 这种理论……有点新奇。 薛莹刚想说什么,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更大的撞击声,砰地一声响,整个门框都应声抖了一抖。 离音左手手背的疼痛来得猝不及防。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外,果然,除了那个血红色的影子之外,门外又多了一个巨大的黑影,体积几乎是原本那血红色影子的两倍。 两个影子轮番地撞门,砰砰声一下接着一下。 双,双重奏? “……我这个图腾,今天是第二十一天吧?这种事情难不成跟一个宿舍的大姨妈能相互影响似的?还能起牵连反应?”离音跟胖团吐槽。 胖团没回答她,它拿脚丫子踩了踩离音的肩头,“你招来的这只,是不是比第一次的还大?看它这战斗力,这豆腐渣的门靠谱吗?” “阵法会消耗他们的力量的……吧?” 离音眼睁睁看着门框啪啦一声响,裂开了一道缝。 薛莹脸色一白。 离音一本正经地说,“老实讲,我被那黑影抓到过,其实没什么的。”就是脑子疼了大半个月而已,差点被抓走而已。 门框的裂缝越来越大。控制着阵法启动的玉制石块仿佛回光返照,大亮了一瞬,然后噗地一声,化成了碎末。 紧接着,密室的大门就完全破碎了。 有股阴风从门外飘来。 离音的左手又开始慢慢发僵。 “就跟港片电影里演的一样?关键时刻警察总是来不了的?这洲主府的人效率也太慢了,必须差评。”离音努力跟那股让人僵化的力量作斗争。 薛莹已经尖声叫了起来,分贝高得让离音都懵了一下。 门外俩影子排排站着,过了几秒钟,那只小一点的影子低下了头,后退了半步。 紫黑色的影子染着浓墨一般重的色彩,飘过了破碎的密室大门,朝着离音而来。 离音身上僵化的感觉更重了。 “胖团?” “不行的,你体内的灵力又被禁锢了,我用不了。噫,为什么你血管里会有那么多紫黑色的气?这玩意儿不是要侵蚀你吧?看上去好可怕。” 离音丹田里那团金光仿佛成了一块固化的石头,一动也不动。紫黑色的雾气从她左手手背处溢出,与那紫黑色影子带来的黑气相溶,再一点点弥散到她身体各处,又慢慢汇聚到她丹田上空,形成一团液团。 离音心里警铃大作! 凌迟啊这是?升级版本了?不会是要被污染什么的吧? 薛莹看着正在对持的离音和那黑影,眼角的泪都出来了。她惊恐地看着站在门外虎视眈眈的血红色影子,脑子里不时闪过一些斑驳破碎的画面,快得她根本抓不住。她咬了咬唇,终于唤回了一点理智,哆哆嗦嗦掏出那块她从未用过的传音符。 离音丹田上空的紫黑色雾气已经凝成黑水往下坠。第一滴黑水落到金色光团上,此消彼长,阒然无声,却带起一片虚幻的空间扭曲感。金色光团的表面被腐蚀出一个浅浅的凹槽,凹槽里的黑印又被金色液滴腐蚀掉,恢复了纯金色。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离音却觉得耳边仿佛有万鼓齐鸣,震得她脑子嗡嗡作响。 薛莹眼睁睁看着离音的七窍都开始流血,她紧紧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血丝顺着牙印往外渗,招来血红色影子那空洞洞的眸光,摄魂一般。它的身影动了动,到底也没敢踏进屋内。 薛莹心里一抖,又紧紧握住手里的传音符,心里不住祈祷,快点儿啊,快点儿啊…… 第一滴黑水过后,金色光团仿佛醒过来一般,又有了自己的意志力。光团下方的蓝莲逆向一转,碧光大量了一瞬,那金色光团忽然砰地一声膨胀开来,变成了一团白中带着浅金的雾。那雾气往上蒸腾,慢慢汇进那团紫黑色的液团里。 紫黑色的影子站在离音几步远的地方,它身上的雾气正源源不断地往离音身上笼罩过去,离音整个人已经陷在一团黑色光团里,再看不分明。 薛莹拿出了长鞭,稳稳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将灵力灌在长鞭上,一挥手就想朝着那紫黑色影子打过去。 但她这一鞭就没有落在实处,而是轻飘飘地,被人拦住了。 来人是个清风朗月的男子,眉眼间一片光明磊落,仿佛阳春三月的暖风,让人一眼就觉得心生安宁。 他伸手抚过薛莹的头顶,“好孩子,没事了。”薛莹只觉得有一团暖光向她包裹过来,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陷入沉睡。闭眼前的最后一秒,她只看见门外那个血红色的影子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无缘无故地就消融了。 处理好薛莹的事,君无咎才看向如临大敌的紫黑色影子,笑了下,“什么时候魔族找伴生魔子,都用上强迫手段了?强迫也就罢了,竟然敢强迫我君无咎的徒儿?你这小辈是不是太不懂规矩了?” 他说完,伸出手,离音身周游离在外的紫黑色雾气不断朝他手心涌来,体积急剧压缩,凝成如墨的一滴水,黑中带着紫,“既然你不知规矩,那本尊便教教你何为规矩!” 君无咎朝着那紫黑色的影子伸出手,紫黑色的影子不受控制地,砰地被压成一团无规则的雾气,又汇入君无咎手掌心的那滴黑水中。 等到空间中的紫黑色雾气都散尽了,君无咎将摊开的手掌一合,如墨的水滴发出滋啦啦的声音,很快就消散于虚无。 遥远的一处宫殿内,一俊美妖异如女子的人,哇地吐出一口紫黑色的血。他伸手抚过嘴角边,看了看手指间的那滩血,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那表情,三分魅惑,两分阴狠,还有五分意味深长,挂在那精致到极点的五官上,成了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奢靡。 纳气淬骨境 游离在离音体外的魔气是被处理掉了,但是那些已经渗入离音体内的魔气,却并没有被驱除。 离音嫩白的脸上染上了紫黑色的魔纹,如同妖娆的藤曼一般,弯弯曲曲爬满了她半边脸,嫩白与紫黑,加上七窍里涌出来的红色血迹,组成了一副色彩斑驳、极具冲击力的场景,看上去竟然一点也不恐怖,反倒有种妖异的美感。 君无咎指尖掐个了诀。 魔纹在离音的鬓角边徘徊,每当想前进一步,便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它似的,又被顶了回去。刚染上的紫黑色魔纹也被清除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有被反扑的趋势。 君无咎挑了挑眉,看着离音,低低笑了下,“是我君无咎的好徒儿。”他如同初见离音时做的那样,伸手在她身周画了个圈,又拿出几块灵石,摆在离音身周。最后一块灵石落地时,整个灵石阵齐齐震了一下,离音身周的空气仿佛都被抽了真空一般,然后下一秒,铺天盖地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朝着她这个方向涌来。 胖团立在离音肩头,歪着脑袋看君无咎。 “我就不把你捞出来了,看着你家主子一点。灵气若是太多了,你便多拿点,可明白了?” 胖团点了点脑袋。 “去吧。” 君无咎就近找了处平台,盘腿坐着,手掌一翻,手心里便多了一把折扇。他把玩着这把折扇,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还想在门口站多久?这是近乡情怯了?” 薛无忧端着张脸进来,今日他没穿那身紫金色长袍,而是一身简单青衫,脸色凝然。他走到君无咎面前,开口唤了句,“无咎尊者。” 君无咎嗤了一声,“才三千年,连大师兄也不会喊了?” “……我已脱离了宗门。” “然后便可不认师兄了?” 薛无忧只感觉一股铺天盖地的威压往他身上压来,他的脊背微微紧绷了一瞬,心里头百番滋味涌上心头,他难得听从一次本心,“大师兄。” 君无咎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晃着折扇,看着薛无忧,“既还认我是大师兄,那有些事我就要管管了。当年为了那份可笑的责任脱离宗门的是你,如今占着个父亲的角色,对女儿不管不顾的还是你。三千年,老三,三千年来你流放你自己,想清楚的便是这么个道理?本事见长啊?当年我便是这么教你的?” 想起曾经在沉魁,跟在君无咎身后修行的那些岁月,薛无忧心里也染上几分伤感,“大师兄,你不懂。” “我的确不懂。不懂为何身为父亲,在女儿数次传讯的情况下,还能远远置身事外看着,不管不顾?你该知道,这孩子在那种情况下传讯你,可见对你有多信任,你就眼睁睁打碎了这份信任?你是想要从此以后,在她心目中可有可无吗?” “……我不是个好父亲。”薛无忧面色颓然,“她的记忆被篡改封印了,那封印太强,强解有损她识海,必须得她自己打开才行。” “所以你这样逼她?想背水一战靠着她本能冲破封印?你到底记不记得,她还是你女儿?有些事理智上可为,情感上却显得卑鄙,你可莫要因小失大。”君无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老三,大师兄还是那句话,活得太明白,死活要把每件事、每个恩怨、每份情谊都偿清的人,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三千年了,你到底是不曾明白。” …… 离音悬着一颗心,全神贯注地关注自己丹田内的情况。 那团金光化成了白中带着金的雾气汇入紫黑色的液团之后,仿佛是缓慢的化学漂白反应一般,紫黑色的液团颜色慢慢变浅,成了浅紫黑,再到浅紫灰,最后成了浅紫金色。一团闪着紫金光的液体,晶莹剔透,透着美丽的光彩。 浅紫金色的液团在离音丹田上空飘着,然后某一瞬间,金色从浅紫金里分离,又恢复成了一团金光团。剩下的浅紫色液体自由落体,降落到碧蓝的莲花上。蓝莲又闪过一阵碧光,反向旋转舒展着。浅紫色的液体中不知何时竟出现几条泛着红的丝线,仿佛被高温蒸腾一般,那红线渐渐扭曲,变淡,然后成了几个鼓起的气泡,气泡受力往上漂,到了液面顶端,噗嗤几声破碎掉,消失无踪。 浅紫色的液体体积缩小了大半,那紫色却更浓了,也更灵动了,仿佛是一团活水,充满了灵性。 上空的金色液团也落到蓝莲中心。蓝莲反向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直到为零,又开始正向旋转。金色液团和浅紫色的液团在向心力的作用下,又重新融合成一团,金光中偶尔闪过几缕紫色,再不分彼此。 离音觉得脑海里仿佛有雷声轰轰,却并不让人感觉难受,伴着轰轰的雷声,是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歌谣,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偈语,让人越听越清醒,越清醒那歌谣却又越虚幻,寻寻觅觅再难见踪影,让人心头无端生出怅然。 山海无境诀应着那声音,哗啦啦地翻着页。 离音血肉之中的魔气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想要四下逃窜,离音的皮肤却又将其阻隔。没奈何,一屡屡魔气只能往离音的骨头里钻。 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种痒意让人忍不住想噌地打滚,离音咬着牙,灵识一动,体内的血肉仿佛失了颜色一般,变成了透明,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副漆黑的骨架,不时闪着紫色。 不用离音控制,蓝莲中心那团新的紫金色光团已经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她的骨头里,又一次开始“漂白”大业。 …… 离音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君无咎含笑看着她,“纳气淬骨境大成,这修炼速度,还算不慢。” 离音一面高兴,一面又忍不住疑惑,“师父,淬骨的时候,不会有杂质出来吗?” “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你的情况特殊一些。魔气跟灵气相生相克,二者如果融合,会产生巨大的能量空洞,相互湮灭,杂质就在这个过程中跟着湮灭了。魔气与灵气融合的过程中产生的那种空间虚幻感,便是湮灭。” 但是灵气和魔气,不是只会产生湮灭的,更多的是侵蚀或者核爆,尤其是核爆。侵蚀此消彼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总归能分出胜负,除了损耗大一些,倒也无碍;核爆就危险了,灵气与魔气的量等同,二者王者脾气,直接同归于尽,这过程产生巨大的能量风暴,破坏性极强,能炸毁周围一切事物。人类修士能做到湮灭灵气和魔气的,除了极高阶修士之外,万里无一。 这一点,君无咎没跟离音说。他只交待她,“世人对魔气避之唯恐不及,在你成长起来之前,等闲不要跟人说起你能利用魔气的事,这点切记。” 离音点点头。七八岁的小姑娘,唇红齿白,微微歪着脑袋思考,一本正经点头的模样…… 君无咎没忍住,摸了摸离音的脑袋。 离音疑惑地看着君无咎。 君无咎把手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咳,那个,这些时日,为师不在你身边,你可有什么疑惑?” 离音倒还真的想起一事来,“师父,你知道古族吗?” “古族?为何会问起这个?” 当日离开彷若城时,天龙小队的柳谦曾经给过离音一个玉简,离音早已将里面的信息看了遍。柳谦在说起望月境的传闻时,曾经提起过,望月境据说与一上古古族相关。离音自己的阅历不够,身边也没有信得过的人能问,便先把这事按下。此时提起了,她便把整件事的过程,包括天龙小队有意归附她的事,对君无咎和盘托出。讲到最后,离音犹豫了下,还是隐去了望月境跟着她来了的事。 君无咎微微沉吟,“为师之所以来得迟了些,也是在探查此事。到了为师这个层次,一点轻微的空间波动都是能够被感知的,一个大秘境遁入虚空,所产生的空间波动可不小。” “那师父,查到什么消息了吗?”离音有点紧张,“我看那五宗的人,一直在找那个引起秘镜动乱的人。” 君无咎失笑,“什么引起望月境动荡之人,不过是贪心不足,想要把秘镜牢牢掌握在手心里罢了。望月境本是无主之物,机缘到了便会自主寻主。五宗多次开放秘镜,就是等着钓鱼呢!想钓出望月境的主人,然后控制住了,让望月境为他们所用。他们等这一日,可等得太久了。” “可,不是说望月境产出不丰吗?” “那是因为望月境里有封印。进入其内的修士,会被封印所扰,看到的只是秘镜想让你看到的,秘籍不想让你看到的,费再大的劲也没用。除非你的灵识能直接碾压秘镜境灵,但到了那一个层次,就有能力自己构建一个秘镜了,何须觊觎无主的秘镜?” 秘镜想让你看到? 离音心里天人交战,她犹豫了许久,“师父,我,我在秘境里,挖到了好多草药……然后,这些草药,又被……” 君无咎嘘了一声,将食指置于唇前,含笑看着她,眼神里是洞察一切的坦然。 离音羞愧地低下了头。 君无咎摸了摸她的头,“你能将这些告诉为师,这份信任已经让为师很欢喜了。只每个人都有秘密,你我既是师徒,却又是独立的个体,本就该有独立的空间。再说了,为师没告诉你的事也多了去了,你无需为此感到羞愧。”君无咎想了想,“唔,你拿不定主意的,或者觉得不详的事还是告诉为师吧,怎么说为师也年长些,有些事情还是比较有经验的是不是?总之呢,只要不违反沉魁祖训,不违背本心,也能保证这些事不会伤害到自己,便如何都行,无所谓说不说,更无所谓是不是秘密的……” 离音鼻尖一酸,心头涌上密密麻麻的感动。 薛莹失踪 “哎,可算是让我体会一把养女儿的感觉了。”君无咎幽幽地说。 离音心里的感动崩了一下,好悬没能续上。 “……师父,我是那个望月境的新主人。”离音的声音闷闷的。 “这事,为师刚才已经察觉到了。你身上颇多玄异之处,等闲不要对别人提起。在你这个修为上,有一个秘境,是非常惹人眼红的,世上多的是如五宗那般打算的人,往后你行事只怕要更加小心。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为师所料不错,你身上应当有掩盖秘境气息的东西。方才若不是你在修炼,气息不太稳,将那点空间波动透露了出来,为师也察觉不到。对外你只要自己不提起,应当惹不来祸事。等往后你成长起来了,自身实力能护住这个秘境,便也无所谓让不让人知道了……” “师父,我好像还能直接吞药草。” 君无咎心里一动,继续淡定道,“这也没什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妖族还有草木成精的呢?” “师父,我……”离音想说自己体内有一朵蓝莲,但是张了好几次口,就是发不了声。 君无咎指尖微动,含笑道,“这是高阶噤声禁制。有些秘密是不能对别人讲的,即便是亲近的人也不行。看来,你已经有自己的血脉传承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你这个修为阶段即能觉醒血脉传承,只怕你之来路非同一般。但天降大任,往后你的修行岁月,只怕充满波折。” 怪不得总是遭灾体制呢! “至于那个天龙小队要归附你的事,你自己做主便好。养一方势力自然是有好处的,但同样的,你也需要额外付出不少资源。”君无咎沉吟了一下,“为师建议你可以先用这个小队练练手。势力、人心、掌控力……权力这种东西,双刃剑,有好有坏,端看你怎么用罢了。但不论是不是真的热衷于这些,你总该明了它是如何成型、如何运作的才好。” “这些都不是一时之事,咱们先来讲讲你体内的这个饲符图腾。当日我跟随万生门去探地宫,你被那个本该昏迷的弟子抓走了,其后,事情如何?” 离音便将那段经历复述了一遍。 君无咎又看了看离音左手手背上的饲符图腾。紫黑色的纹路,中央的那双睁着的兽曈,正凶戾地盯着外人。 “第一次符鬼来抓你的时候,你能在它的压制底下动一动?过后是不是觉得识海剧痛?恢复以后又似乎冰凉凉的,很有几分清醒玄妙之感?” 随着离音点头应是,君无咎嘴角又露出点微妙的笑意,“看来,世间万事自有缘法。你可怕这个?既然不怕,便先留着吧,正好用它练练灵识……” 这一点,离音倒不是很在意。她心里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个话题,只是君无咎绕了许久,还不曾讲到这个话题身上。 离音只好重新提及,“师父,古族……” 君无咎都要无奈了,“你还记着这个呢?” 离音讪讪的,“那个,不能讲吗?” “你既好奇,我便跟你提两句吧。古族之所以被称为古族,一是因为其历史古老,据说从这方天地成型之时他们便开始繁衍生息了;二是因为其血脉里带着与生俱来的能力,这种能力有大有小,有强有弱。但不管这能力多小多弱,倘若人数一多起来,汇聚的力量便十分可怕。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天道制衡之下,古族的族群繁衍要比其他种族难得多,人数往往也很少。当然了,再少也不至于灭族。多数古族倾向于避世隐居,显露人前的,基本都不是什么讨喜角色。”君无咎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有点一言难尽,“所以咱们就略过那些在世人面前晃荡的古族好了。其实说起古族,最应该提起的,是渊南古族。” “渊南古族?”离音喃喃,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个词很耳熟。 “说起渊南古族……哎……”君无咎竟然长长叹了口气,“修真界数百万年的历史,最波澜壮阔却也最跌宕起伏的年代,都跟这个族群有关。为师暂时不想与你讲太多,这对你确实无益。在外,你不许透露出哪怕一点关于渊南古族的事,最好提也不要提起这个名字。在如今的修真界,这个名字,已经是一个禁忌了。但有一点你无论如何要记住,不论外人如何评价渊南古族,我沉魁一门,是完全站在渊南一族这一边的。当年沉魁一门曾得渊南一族大恩,此恩,也不知有无偿还的一日……” 离音垂下眼眸,静静听着君无咎的话,把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印入了心底。 …… 有君无咎在身边,离音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她这次淬骨一共用了八日,八日以后再看那些小伙伴,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后山烤肉的环节里,多了一个薛莹薛大小姐。据余有为讲,薛大小姐已经恭候她多时了。 薛大小姐的脾气依然足得很,只不过不知为何她这次竟然放过了离音,火力全开怼余有为吃货三人组。一会儿嫌弃他们寻的柴火不行,一会儿又挑剔找的肉肉质不好,最后甚至还嫌弃人家吃相难看。 一手仇恨拉得稳稳的。 余有为这三人小团体的胃口直线下降,等最后都吃好了,还剩下半只烤兔子。那三人看了眼离音,给了她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溜得一个比一个快。 薛莹凑近前来问离音,“那个,那个魔气,是不是把你折腾得够呛?” 绞尽脑汁憋出这么句。 关切的表情还很浮夸,大小姐的演技果然不行。 离音直接拆了台,“你把他们三个人都恶心走,不就是有事对我讲吗?直接说吧,这种温情路线不太适合你。” 风水轮流转,薛莹也被怼得脸色发僵。她眉眼间的戾气又忍不住冒了出来,不过一瞬,又被她生生忍了回去。 这样了大小姐也忍了?所谋甚大啊! 离音心里暗暗警醒。 薛莹忍过了这波气,竟然什么也没说,直接坐了下来,望着路边的一株杂草发起了呆。 离音也没打扰她,专心致志地帮胖团顺毛,撸得它咕噜噜美得不行。 “你说,若是一个人愿意奋不顾身地救你,拼着她自己受伤也在所不惜。那是不是在她心里,你是很重要的?她很在乎你?”薛莹的声音低低的,近乎自言自语。 “那可不一定。”离音摸了摸下巴,“你这个说法,只是一个可能。还有另一种呢,就是她被人控制住了,身体都不能随自己的想法动,被动伟大,被动为人牺牲了。” “才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薛莹生气地站起身,气冲冲地走了。 “阿音你干嘛逗她?” “看不出来她有点问题?不管她想做什么吧,至少不能给她一种我在支持她的感觉对不对?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 薛莹这种大小姐,但凡想做点什么,应该憋不住太久才对。 离音暗地里数着数。 才过了两天,薛莹就背着人来找离音。 离音看着几乎堆满整个桌子的灵石,难得有点懵,“这是送我的?” 薛莹仰着下巴,“你跟我去个地方,这是报酬。” “去哪儿?” “去了再说。” 离音奇了,“我看上去很像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跟人出去瞎混的人?” 薛莹咬咬唇,忍了忍,没忍住,“你不要太过分了!这是我所有的灵石,一共五百二十三枚,都给你了。事情办完了,若是……若是我还有,我再给你。这总行了吧?!” 离音眉头蹙了蹙眉,“大小姐,你直说吧,到底想干嘛?” “你就说去不去吧?” “不去!” 薛莹气炸了,“胆小鬼!” 离音看着她气急败坏冲出门的样子,神情有点凝重。 “胖团,你稍微注意点这位大小姐,我感觉她是真的要搞大事情。” 但这次离音似乎猜错了。 一连大半个月,薛莹都老老实实的。她每天臭着脸来参加他们四个人固定的烤肉组合,似乎存了心要恶心离音一般,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不减反增,专门针对离音,挑剔又龟毛。离音自然不把这点小把戏看在眼里,但余有为吃货三人组深受其影响,脸色一度十分一言难尽,时不时以一种十分神奇的目光看着离音。 仿佛是在说你终于也失宠了。 薛莹没再提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题,离音心里松了口气,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这件事跟长辈讲。她每日里忙着修炼,忙着完成君无咎交代的功课,还要抽空练练乐理,顺便给胖团顺毛,小日子过得很充实。 所以当薛莹身边的贴身侍女来找她时,她险些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你家大小姐不见了?”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 “姑娘可知道我们大小姐去哪里了?奴到处找不到她。”侍女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样。 “可禀告洲主了?” “今日丹枫城城主双修大典,洲主和君尊者都去恭贺了。五位司长也去了四个,另外一位司长,奴没找到。” 双修大典的事,君无咎跟离音讲过。 “往日这种宴会,你们大小姐去不去的?” “往日大小姐是最喜欢这种聚会的,奴还以为大小姐偷偷跟着洲主去了,但问了车架处的人,说不曾看见大小姐的车架。” “……不用找了,你家大小姐离家出走了。赶紧通知洲主吧,这事……耽误不得。” 离音想起这几日薛莹那若无其事的模样,心里直发沉。 薛莹血变 丹枫城在葛洲最南边,是葛洲五城中离洲主府最远的城池,但再远也有传送阵,一天一夜,怎么着也应该够洲主和君无咎返回来了。 离音心里算着数。 薛莹身边的侍女去了又回,回来时满脸喜色,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姑娘,寻到刘司长了。” 门外走进来个上了年纪的男子,蓄着髯,头发微微有点发白,面容寡淡到有点普通,放在人群里一眼能直接让人忽略过去。 洲主府五位司长之一,刘司长,掌管洲主府祭祀以及典籍。这位刘司长是五位司长里年纪最大的一个,据说其人性格沉稳,行事低调,实力不俗。离音住在洲主府的这段日子里,已经不止一次遇见过这位刘司长。 “大小姐的事老朽刚得知,已经派人出去查探了。但这事……大小姐早有预谋,一路上只怕会躲着这些搜寻人员。姑娘与大小姐偶尔在一处,不知她是否无意中说起过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离音想了想,摇了摇头。 刘司长欲言又止地看着离音。 “司长有话,但说无妨。” “老朽知道此事强人所难,但……不知道姑娘能否跟老朽一同出去找大小姐?毕竟,若是运气好能找到大小姐,大小姐又不愿意跟老朽回来……到时还望姑娘帮忙劝劝。” 直接打晕带回来不就是了吗? 刘司长一脸殷切地看着离音。 毕竟吃住都在洲主府,薛莹也不是什么素昧平生的人,离音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刘司长带着离音和一小队人出了洲主府。一路上,他不时安排几个人往不同的方向去搜寻薛莹的踪影,调度有序,一切似乎都显得有条不紊。 队伍里的人数在慢慢变少,他们走的路也越来越偏,离音心里那点不对劲儿的感觉越来越强。她捏了捏胖团的爪子,不动声色地问刘司长,“前辈,这条路是通往哪儿的?” 等了好半天没等到回答,离音忍不住回头。 刘司长正将手里的长剑从最后一名护卫的胸口抽出来,动作不紧不慢,喷溅的血迹刚飞到他身前,就被他身上的灵力罩给挡住了,那血迹凝成几条细线,又顺着灵力罩往下落。 护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刘司长脸上的神情不变,眼底一片漠然,看见离音转头看他,还饶有兴致地笑了一下,“啊,对不住,本来不想当着小朋友的面杀人灭口的,怎么说也要照顾小朋友的心情。” 那神色,像个变态。 “不过都已经是阶下囚了,也无所谓照不照顾了吧?”他拿出一块白色的布,慢条斯理地擦着剑上的血迹。 离音很识时务,没怎么反抗,顺从地让刘司长封了身上的灵力,然后被带到一处神秘的洞穴里。洞穴里湿漉漉的,空气泛着潮,让人很难受。 离音在角落里看见一身狼狈的薛莹,她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上还挂着点枯草。她似乎是在昏迷中,眉头微皱,脸颊上有点红肿,还挂着几丝干了的血迹。 “哎,大小姐这是被抓来的吧?这么说来你猜测的也没错,大小姐是没那个智商自己主动离家出走吧?”胖团说道。 “也有可能是她想走,让这位刘司长顺水推舟抓了。如果是这样,只怕这刘司长想搞的事情不会小!” 刘司长把离音带到这里后,就没管她们了。他站在石洞的那面墙壁上,不知道在鼓捣着什么。等离音和胖团把这事前前后后的因果关系都讨论了个遍后,石壁上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响声。 机关门大开,光线亮得刺眼,一股水汽迎面扑来。 刘司长古怪地笑了两声,回身一手抓着离音,一手抓着薛莹,走进了机关大门。 很奇怪的地方。 只看一半的话,这里似乎是个大型的宫殿。柱石高耸,柱面上雕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花纹,可能是年代久远了,那花纹的纹理也显得模糊了。宫殿的尽头是石阶,一级一级石阶筑起高台,高台上摆了一个古朴的王座,十分磅礴大气。 像是简化版本的朝堂。 但与之相对的另一半,却是一湾面积不算太大的湖,湖面十分平静,湖水发黑,闪着幽光。湖中心也有一座高台,高台上设了一张长案,跟王座遥遥相望。整座高台就立在水中央,湖水浸润着高台下方的石阶,看不清深浅,也看不见来路。 有点邪门儿。 刘司长一点也不客气,将离音丢到一旁的地上,指尖朝着薛莹的脑后一点,薛莹哼了两声,慢慢转醒。 刘司长那张脸在薛莹眼前慢慢清晰起来,薛莹揉了一下脑门,一秒钟重启记忆,提一口气就开始骂,“老匹夫,活该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排在五司长中最末尾,忘恩负义的玩意儿!你这个%¥¥*#¥#¥” 离音嘴角抽了抽。 很可以!这很薛莹! 胖团兽曈发亮,“哎,我觉得我可能找到梦想了。” “嗯?” “我以后要当个像薛大小姐这样嚣张的人,走到哪儿牛皮到哪儿,有事绝不忍着,谁要是不服打到他服,再不服就让他憋着!”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我们是讲道理的人。” “那,先礼后兵?” “这个可以有。”离音看着胖团的目光很欣慰。 胖团忽然有点丧气,“阿音,你还是赶紧厉害起来吧。算算,咱们都是第几次被抓了?你这么倒霉了怎么可以不努力?”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面对薛莹祖宗十八代的问候,刘司长的脸色变都没变一下,他十分从容地不知道从何处弄出来一条碧色的小蛇,缠绕在他手臂上。 薛莹嘴里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刘司长嗤了一声,“啧,天不怕地不怕的薛大小姐竟然怕蛇,若不是事情就发生在眼前,老夫还真是不信。” 他一松手,本来被拎着的薛莹直接被砸到地上,疼倒是不疼,但是薛大小姐何曾被这么对待过?她眉眼间的戾气一聚,又想开骂。 刘司长半合着眼睛,乜了她一眼,“好好找你小伙伴续个旧,黄泉路上好歹还能作个伴。” 说完,他直接一步步走上宫殿那方的王座,站在王座前,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薛莹终于发现了离音,她有点吃惊,沉默了下才开口,“你怎么也被抓来了?”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是来找你的。” “什么?” 薛莹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眼眶都红了。神色变换许久以后,她对着离音,眼神却有点游离,十分扭捏的模样,“你放心,以后,我……我薛莹就认你这个朋友了!” 胖团往离音的怀里缩了缩,“这大小姐心里只怕感动逆流成河了!脑补真可怕!” 离音也有点无语,“你别误会,此事说来话长。” 薛莹在离音身边坐下,有点沉默,“无所谓了,你就当……”她扯了扯嘴角,“你就当我是安慰自己吧,好歹,这世上,还能有个在乎我的人……” 青春期少女缺爱系列续集? 离音和胖团同时一凛。 离音清了清嗓子,岔开了话题,“那个,你知道他为什么抓你吗?” 薛莹想了想,“公报私仇?我平时太嚣张惹着他了?” 你还知道你平时嚣张的吗? “还有呢?” “除了这个,我想不起来。” 刘司长已经从王座上下来,他满脸春风得意,双颊泛红,活像是喝高了一样,“猜吧猜吧!给你们十个脑袋,你们也想不出来老夫的目的!说起来还要感谢你那洲主爹,若不是他发配我管理葛洲典籍,老夫又怎么可能无意中知道这个方法?这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啊哈哈……” 狂笑过后,他来到薛莹跟前,一出手就把薛莹定住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一天一夜,太长了……离音心里有点着急了。 刘司长背对着离音,声音刻意放平,显得阴沉沉的,“离姑娘,奉劝你不要耍什么把戏,老夫在洲主府虽然是个边边角角的人物,但耳聪目明这一点还是有的。” 离音眼神一闪,“刘司长误会了,我一个淬骨期的人如何敢在一个筑阶期修士眼皮子底下耍把戏,不过是我这小宠饿了,我替它拿些吃食罢了。” 刘司长回头看了离音一眼,若有所思,“你竟能一眼看出我的境界?难怪呢……” 难怪什么? 刘司长没再往下说。 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个血红色的药丸,逼着薛莹吃了下去。 薛莹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燃着火一般,高高在上,气势十足,只撑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抠着地板,抠得指节都泛着白。 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离音皱了皱眉,心里有点担忧。 血红色的药丸一入口,薛莹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咕噜噜冒着泡。热浪从里到外,灼得她恨不能往自己身上划几道口子才好。 胖团抽了抽鼻子,“阿音,血腥味。” 离音也闻到了,她暗暗绷紧了身体。 刘司长手臂上缠绕着的青蛇已经直起了头,吐着蛇信子,直勾勾看着薛莹。 他的手都有点抖,看着薛莹的眼神简直要冒红光。 薛莹皮肤表面开始泛红,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纷杂血线在她皮肤上显露出来,诡异又狰狞。透过薄薄的皮肤,几乎能看见她快速流动的血液。 这样的血压…… 刘司长用灵力托着薛莹,另一只手拉着离音,往王座上快速飞了过去…… 诡异的台阶 这个王座,长得颇有几分怪异之处。 扶手处雕着的图案一如石柱上的那般,已经模糊了。但在这模糊的背景下,却有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清晰凹槽,顺着扶手蔓延到王座的椅面上,又从椅面往上爬,勾连着另一处扶手。一眼看过去,一段段凹槽纵横交错,仿佛城市建设里四通八达的交通线路图,迷宫一般,让人轻易迷失其中。 薛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从她身上传来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刘司长将离音定在一旁后,食指续起灵力,往薛莹的手腕上慢慢划过。 一道细细的,但十分清晰的血痕出现在薛莹的手腕上。薛莹体内奔腾的血液仿佛找到了出口一般,挤挤挨挨着往外渗。 刘司长神情迷醉,脸上带着肉痛的表情,仿佛流着的是他的血似的,“哎哎哎,慢点儿,慢点儿,可别浪费了,一会儿可还有大用呢!” 离音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这样的血流速度,短时间内不至于失血过多,但长时间下去……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从薛莹手腕处滴下来的血一落到扶手的凹槽处,便仿佛活过来一样,快速沿着整个凹槽蔓延。一眼看过去,一抹亮眼的红从这边的扶手爬到椅面,又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般,慢慢爬上了另一边的扶手。 整个过程进行得非常快。薛莹的脸色依然还泛着红,刘司长已经及时把她的血给止住了。 王座上,一幅红色的纹路图闪着妖异的光。 刘司长神情紧张,瞪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王座。 血色的纹路图开始发着光,那光也不是平行出射的,而是沿着一个特定的空间角往外扩,莫名灼人,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 等那阵耀眼的光消失后,整个王座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级级虚幻的台阶,一眼看不到尽头,出发的地方离离音仅一步之遥,正好在刘司长脚前,跟来时的路衔接得恰到好处。 就仿佛,这虚幻的台阶,本来就应该存在一般。 刘司长迈出了一步,脚下踩住的那一级虚幻的台阶忽然就凝实了。 “通天石阶,是真的!哈哈,是真的!”刘司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天地一片寂静,那虚幻的石阶静静待在他们脚下,发出无声的邀请,仿佛一级级登天石阶就是为他们存在一般。尽头处一片茫茫,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温暖的,让人忍不住联想,石阶的尽头该是仙宫吧?无数仙人财宝,只为等着他们这些有缘人。 一种美妙的,我为主宰的错觉。 是的,只是错觉! 离音很肯定。在她心里忍不住对这石阶产生好感的同时,她身上的寒毛就立了起来。脑海里仿佛有一阵极寒的风呼啸而过,冻得她整个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 从那种美妙的联想中醒过神来,虚幻的石阶依然虚幻,尽头处甚至还带着点阴森森的感觉。 用他人鲜血唤醒的东西,能是什么好玩意儿? 离音心里的警报已经拉响。 她的身侧,刘司长已经陷入了一种十分奇怪的状态中,他的脸上挂着舒缓的笑意,眉梢眼角都是春风得意,似乎已经登上了人生巅峰。 薛莹不知道何时已经被他放在脚边,蔫蔫地闭着眼睛,整张脸还是通红。 离音悄悄地挪了几步,来到薛莹跟前,想趁着刘司长白日幻梦的机会带着薛莹跑路。 昏迷的薛莹却仿佛千斤重,离音的力气不算小了,但使了十成力之后,只能堪堪搬动薛莹。 薛大小姐是吞石头长大的吗? 好不容易将将要把薛莹从那级台阶上挪下来了,薛大小姐这时候忽然挣开了眼睛,神情木木地看着离音,面无表情。 诈,诈尸啦? 离音被唬得一跳。 薛莹已经挣脱开她的手,站了起来,如提线木偶一般,一级一级地沿着石阶而上,头也不回。 这种时候梦游?还追不追? 离音咬了咬牙,只觉得头疼。 她身前的刘司长脸色开始发白,冷汗顺着他的脸就下来了,啪嗒啪嗒。 某一瞬间,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眼底惊魂未定。 到底是老谋深算之徒,他虽然惊疑不定,但一看僵着身板往前走的薛莹,立马就明白了事情有变。 离音察觉刘司长要醒来的一瞬间,撒丫子就往后跑。 但已经太迟了。 刘司长“哼”地一声,出手如电,用一根绳子就把离音牢牢捆住了。 他也没心情放狠话,拽着离音就急匆匆追了上去。 …… “我去这老匹夫怎么这么损?长得就一副抑郁不得志的样子没想到性情也这么变态?这不是要玩死姑奶奶我吗?”离音在心里对着胖团疯狂咆哮。 寂静的空间里,唯独一级一级看不见尽头的石阶往更深处蔓延,人走在其中,久了就容易生出恍惚感。尤其是前面还总有一个扯也扯不动,叫也叫不醒的薛大小姐当领路人,这一切,怎么想怎么怪异。 刘司长问起薛莹的事,离音自己都懵着呢,怎么可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这人心眼多,一张嘴就瞎编一通,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只可惜刘司长到底是个老江湖,一开始信了离音的鬼扯,久了也就反应过来了。 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骗了,刘司长简直恼羞成怒。长途漫漫,这石阶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心思阴沉的刘司长灵光一闪,想出了个绝妙的主意。 他拿出条绳子,将离音的双手捆着,然后袖手一挥,像是赶什么苍蝇一般将离音拍了出去。离音只觉得一股大力迎面撞来,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飞去,一下子就脱离了石阶的范围,被动来了次蹦极。 还是没有弹性绳的版本。 幸亏她身体强度不比以往,否则这么长的绳子,这么高的高度,还没有弹性绳缓冲,她的手臂早该离体了。 离音很硬气,喊也没喊一声,表现得很平静。 刘司长自觉无趣,也没想着再把离音拉起来丢一次,当然了,想让刘司长再把她拉起来,那更是不可能。 离音就这样被吊在了半空中,随着刘司长的脚步一步一挪,一挪一晃,简直像单摆。 “阿音,你的手腕还行吧?我再给你度点灵力缓缓。”胖团把爪子按在离音的手腕处,那里被绳子卡着,早已经一片血肉模糊。 “省着点吧,不知道还有多远的路,即使咱们俩能共灵,但也不知道这路的尽头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等着咱们,能省则省。” 胖团舔了舔离音的脸,心里恨得牙痒痒。 刘司长这时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怎么,还不开口求饶?你若是肯求求老夫,在老夫面前磕三个响头,并向老夫道歉,老夫就把你捞上来如何?” 果然是心理变态了! “你这又是何必呢?年纪轻轻的,识时务不好吗?方才这一路你不都很乖吗?这时候跟老夫硬气什么……” “哎……说起来,你那师父似乎还有点来头,毕竟能得薛无忧这么一番看待的人可不多。本来嘛,老夫是不愿意惹你们这样的人的,但想着反正都惹了薛无忧了,债多了不愁,也无所谓是不是多一个不明势力的仇人了……” “……不对不对,也不能说你就是多余的了。哈哈……说到底,老夫等了这一切等了上百年了!今日合该是老夫的机缘!” 刘司长大笑了几声,接着自言自语,“你也不要怪老夫!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了!一来老夫缺个年纪正小的人,满洲主府就你年龄最小了!二来嘛……谁让你身上有个紫黑色的饲符图腾呢?谁让薛大小姐身上又恰巧有个血红色的图腾封印呢?魔族血统等级里,紫色最贵,你这图腾,正好能用来压制薛大小姐身上的图腾,只有这样,才能解开封印……话说回来了,能被紫黑色血统的魔族种下饲符,你本身的资质只怕也不低,只可惜……桀桀桀,原来毁了天才是这番感觉,果然妙不可言,哈哈哈哈……” 这人怕不是疯了? 刘司长唠唠叨叨个不停,说的话开始颠三倒四起来。 有点不对劲儿! “胖团?” 胖团趴在离音肩膀上,端着一张萌脸,点了点头,“没问题,我去看看。” “小心点儿,别让那神经病看见。” “放心!” 绑着离音的绳子细细的,并不太好借力,但对胖团而言,这点程度已经足够了。 灰暗的光线里,胖团沿着垂下来的绳子,快速往上窜。 “哇!这么牛皮的?” 离音心里一紧,“怎么了?” “咱们进来之前,这个神经病看起来几岁?是不是顶多六十?” “差不多吧,两鬓的头发有点白。” “他现在看上去像是一百六十了!头发全白光了,脸上皱纹一道道的,整个人似乎都缩小了十几厘米,连视力似乎都不太行了?我在他面前跳来跳去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你看看薛莹,她怎么样?” “她?她好像没什么变化,还在爬台阶。不对啊,这神经病之前离薛莹顶多十个台阶吧?现在最少三十个台阶了!他似乎……” 胖团话还没说完,已经垂垂老矣的刘司长忽然从虚幻的梦境中醒来。他的眼神空洞了几秒,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满眼不敢置信。 “这不可能?老夫,老夫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一开口,一股浓浓的风烛残年的味道,垂暮老人一般,带着死气。 “这是?不可能!这不可能!是老夫亲手开的阵法,典籍上不是说,只要带着个替代品,就不会蚕食开启者的寿数吗?那小姑娘呢?你们蚕食她的生命力去,她还这么年轻鲜嫩,生命力多着呢!老夫的生命力已经不多了,还腐朽发臭了,不好吃的,不好吃的……” 话音越来越低,终于再也听不清。 刘司长团成了一团,仿佛睡着了。枯瘦的身影,散发出枯败的气息。 生命力完全耗光的人,只剩一团残骸。 虚幻的台阶上隐隐有光芒一闪。 胖团睁大了兽眼,眼睁睁看着刘司长的残骸慢慢支离破碎,就像是腐朽的沙雕,被外力轻轻一碰,就消散于虚无。 虚无?嗯?绳子的另一头呢? 胖团尖声叫了起来,“阿音?!” “卧——槽——又——摔——我?”寂静的空间里,离音的回声迟迟不散。 红尘三千阶 胖团抖了抖自己的耳朵,趴在台阶边缘往下探了探,兽眼里有点迷茫。 离音的回声散了又聚,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 胖团的眼神一亮,伸着脖子巴巴地望着天上。 伴随着“啊啊啊……”的惨叫声,一团黑影以堪称迅疾的速度往下坠,离台阶处越来越近。胖团正担心离音是不是会被摔得稀巴烂,离音就仿佛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阻拦住了,下坠的速度在一秒之内忽然减为零,巨大的超重加速度压得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嘴里的惨叫声也停了。 晕乎乎的离音被那股不知名的力托着,有如鸿毛一般,轻飘飘落到台阶上,动作十分轻盈。 离音缓过神来,趴在台阶上装死。 胖团笑嘻嘻的,“哎,阿音不要不好意思嘛!反正该听的我都听到了,传中说杀猪一般的叫声……” 离音抬头,表情恶狠狠的,“你刚才差点就要失去你的主子了!” “你这不是好好的嘛!放宽心,我都没嘲笑你!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你刚才不是从底下掉下去的吗?怎么又从天上飞下来了?” 离音站起来,活动活动自己的肩膀,将那股酸软的感觉用灵力化解了,又治好了手腕上的伤,“可能整个空间就是一体的,像是一个圆一样,天上和地下其实是相连的吧!” 她看着依然无知无觉地走着的薛莹,语气有点凝重,“咱们往前走吧,谁知道站在原地又会出什么事呢?该来的躲不了。” 离音把胖团抱了起来,踏出了新的一步。 一步落,万象改。 仿佛有一阵清风拂来,带来一股鲜活的、清新的空气,让人忍不住精神一震,就像刚从数百人的憋闷大教室里走出来一般,呼吸所及,都是通畅的氧。 一直静止的石阶忽然动了起来,灰色的那层慢慢往下沉,渐渐消去,金色的台阶底色慢慢显露出来。空间还是那个空间,一切都寂然无声,一级级泛着金光的台阶蜿蜒盘旋,消失在看不见的远方。沿着金色台阶两侧,一盏盏闪着金光的灯次第亮起,照亮了远方的路。 灯火重重,仿佛正迎接着漂泊许久的归乡人。 心头无端怅然。 离音和胖团难得都有点沉默。 虚幻的空间里,灰色台阶与金色台阶层次分明,在离音脚下有了分叉,各自通向完全不同的远方。薛莹依然一无所知地沿着灰色的台阶往前走,离尽头那道灰色的石门越来越近。 如果那是薛莹既定的归途,那么,她自己的归途,可在脚下? 离音抿了抿唇,坚定地走了下去。 台阶的坡度并不大,但离音很快就大汗淋漓。 空气是流通的,灵气充沛,但越往前走,压力越强,让人的脊梁都微微发沉。 胖团早已从离音的怀里跳了下来,费劲巴拉地踮着四条腿,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上蹭,蹭一级吐几下舌头,像一只小奶狗。 灵气的浓度越发大了,空气像是一团粘滞的液体,从四面八方包裹着离音,阻止她往前迈出去。走着走着,离音感觉有一股源源不断的热意从她骨血深处滋生,迅速占领她整个身体,将她的呼吸都染上灼人的温度。 热量带走的水汽通过毛孔到了她皮肤表面,凝成点滴往下落的汗珠,汗珠又顺着皮肤表层往外淌,所到之处,一片又麻又痒。 离音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她感觉自己身上似乎破了无数个洞,有空气从洞外往里穿堂而过,汗水刚淌出来,又有灵力自动补齐它原来的位置,生生不息,这种折磨仿佛也没有尽头。 不能停下,不能停…… 为什么不能停?这么累了,就休息一会儿? 听过关于汽车启动的理论吗?汽车启动的那一瞬间是最耗油的,人也一样。现在若是停下了,也许,就再也启动不了了。 那又怎么样?你不能停下来的吗?何必这么累? 如果只有我自己,当然可以。但是,我不是只有我自己!我有胖团,师父,阿尊,还有……还有那个人,我必须找到他们……再坚持一会儿,再过十级,只要十级…… 离音抬起的脚在半空中抖了许久,久久无法迈出去。 她无论如何都蓄不起半分力气了,连精神都恍惚起来,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声音:往前,往前…… 半梦半醒之间,离音感觉自己依然在往前走,一步一步,十分踏实。然而实际上,她半弯着的膝盖某一瞬间忽然一个趔趄,整个人就顺势扑倒在台阶上,只用了一秒,她就陷入了深度休眠。 随着离音陷入沉睡,胖团也很快失去意识,自发回到离音的丹田。 寂静的空间中,暗流涌动。原本安静的灵气微微震颤过后,都沸腾了起来,争先恐后往离音身体内部钻去。 即便是睡着了,那股从骨血深处滋生的热依然生生不息。灵气入体,从离音的五脏六腑里自由穿行,一点一滴地击碎原本有的细胞结构,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一点一滴灰色的暗流从离音的毛孔里渗出来。 离音身体与台阶接触的地方,淌满了一滩灰色的水。 随着灰色暗流渗出,离音丹田里那团紫金色的光又一次醒了过来,自发来到灵气与细胞的战场,浸润着狼藉的血肉脏腑,温和地修复着离音破碎的身躯。 脑海深处,山海无境诀又开始哗啦啦地无风自动,一道莹白中透着蓝的光从书中挣脱出来,汇进了紫金色的光团里。 等到全身上下所有的脏腑都破碎又重建了一遍后,那团紫金光团缩小了一号,恹恹地回到蓝莲的中心趴着,与昏睡的胖团相依为伴。同时,那道莹白中透着蓝的光又从紫金光团中分离出来,往上钻入离音的眉心,重归于山海无境诀。 山海无境诀亮起一阵蒙蒙的光,翻出了新的一页。离音识海上空,那一向暗沉着的星空忽然星光大亮,大亮的星光与海面上的蓝莲发出的蓝光遥遥呼应,整片天地都是透亮的蓝。就在这天蓝的背景中,一行行荒文快速浮现在山海无境诀的新篇章上—— 渊南古族第九代王裔,渊南离音纪实录。本纪起止日:渊南历第五百八十万三千六百二十五载,五月十八日戌时。 戌时末,王自漂流界,归来!身畔仅余道兽一,其名胖团;万行衣一,半新不旧。推测:王,穷愁潦倒。…… 六月二十一日巳时,王拜师沉魁君字脉君无咎。评:王与沉魁,终究有缘!…… 八月二十六日辰时,王启蒙入道,于红尘境中初见先王渊南沈谈,寻回其伴生蓝莲,初成纳气淬体境。注:王初见其母,泪流不止。…… 九月初六日午时,万象森林觉醒,山海无境诀激活。注:场面略微低调,下次排场可更大些!…… 又一年,即二十六载。 …… 三月初六日辰时,王以纳气淬骨境,初登红尘三千阶,行二百二十七步,突破至纳气淬腑境。评:上等优! 一行行记录,事无巨细,都是离音到这个世界后的足迹。 等到最后一笔写完以后,离音识海内那些蓝色的光像是使完了能量似的,又一次归于暗淡。山海无境诀微微颤动了下,合上了书页,又静静漂浮在微暗的星空下。 …… 离音醒来以后,实力又有所精进。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心,抬头看了看远方。漫长的金色石阶依然看不到头,天地悠悠,似乎亘古不变。时间在这里,仿佛没有了开端,也没有了尽头。 离音抿了抿唇,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株长相颇为奇特的草。这草本是枯萎的,一到空气中就一下子活了过来,伸出细长的叶,卷成一个个圈,一眼看过去,一株小小的草上挂满了绿油油的圆圈,有点滑稽。这圆圈还不停地摇摆着,一来一回,频率十分固定。 时辰草,以灵气为食,一日一枯荣,一枯荣,便是一日。 胖团摇了摇脑袋,从离音的丹田里蹦出来,见到飘着的时辰草,惊得兽眼都睁大了,“这里的灵气浓度这么高了?都够时辰草自给自足了?” 离音又从乾坤袋里拿出张帛,递给胖团,“时辰草一次枯荣,你就用爪子在帛上刻一道,知道了吗?” “为何?” 离音沉默了下,“咱们总得知道在这里待上了多久吧?一成不变的空间里,我们需要有点时间的概念作为标尺,否则,人是很容易迷失其中的。” 胖团叼住了那张帛,三两下窜到离音的肩头趴着,“不怕,阿音,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岁月荒芜又如何,好歹有我呢!” 离音真切地笑了下,伸手揉了揉胖团的脑袋,“知道啦,管家婆!坐稳了,咱们出发!” 离音看着不见尽头的金色石阶,眼底燃起了熊熊斗志。 适应了这里的气压以后,离音的速度快了起来。远远看去,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快速从一级一级石阶上掠过,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衍生寻脉法 时辰草第四十九次枯荣以后, 离音已站在金色石阶的尽头。 往前,是一片黑沉沉的虚无,石阶到了这里,仿佛被截断了一般, 再无路可走;往后,空间慢慢压缩, 离音走过的那些台阶又重新隐在看不清的黑暗里。沿途金色的灯发出暖黄的光晕,照亮的地方却只在脚下这方寸之地, 再亮的光都被周围的虚无吞噬了。 胖团在帛上刻下第四十九道划痕, 在离音肩头站了起来,“什么玩意儿?没路啦?那咱们可怎么办?卧槽,阿音你在干什么?” 在胖团瞪大的兽曈里,离音抬起了脚, 坚定地, 一脚踩入黑暗里。 没有失重的感觉,脚底下踩着实地, 耳边依然是亘古的沉寂, 更加静, 也更加空。 黑暗慢慢淡去,一扇十分古朴的门就开在几步之外的地方。斑驳的纹路,在熹微的灯火中静静伏着,千万年如一日, 沉默着, 静待那个远行的漂泊人。 离音伸手推开了门。 “昂——” 木门扭转的声音, 在寂静的空间中分外刺耳。 古朴的木门后,是一间带着院子的小屋,茅草覆顶,破败得厉害。院子里那棵不知名的古树下坐着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听见响声,那人转头看她。 疏朗又冷峻的眉眼,眉峰稍高,看人的时候就显得那眼神分外黑沉沉的,很有力度。五官刀削斧刻般,大气磅礴,是一种十分开阔的、男儿本色的俊朗。他坐在石凳上,身板挺直,表情淡淡的,并不见威严,但上位者的气势却藏也藏不住。 他似乎不常笑,刻意勾起的那点唇角都显得僵硬,但看着离音的眼神却分外柔和。 “来了?” “嗯。” “这一路,可辛苦?” “还行。” “坐。” 离音坐在另一张石凳上,低着头,脚尖在地板上打着转,心里仿佛有千百只猫在挠,总忍不住想抬头看他,但又不想让他发现。这种扭捏的心情,对离音来说,怪难为情的。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胖团从离音的肩头露出两只眼睛,悄悄觑着那人。 他看见胖团,似乎愣了下。 “它叫什么?” “胖团。” “……是挺胖的。” 这话,该怎么接? 胖团转过了身,屁股对着他,自己生闷气去了。 大爷明明美颜盛世,萌得很,神xx胖!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太会说话,干巴巴地解释,“道兽,太胖,没好处。” 看着他眼巴巴解释的模样,离音心头忽然变得软乎乎的,她把胖团抱在怀里,第一次直视他,“我以前给它喂错东西了,它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以后不会了。” 眼神一对上,他眼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有点慌乱,又有点惊喜,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时间有限,我们开始吧。” 他伸出右手,指尖朝着离音的眉心一点,一点金光闪过。 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离音脑海里,山海无境诀光芒大振。 哗啦啦地翻着的书页,又开启新的篇章,新的荒文依次浮现—— 衍生寻脉法。 …… 离音睁开了眼,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人的身影好像有些虚幻。 他温和地看着离音,“可能看懂?” 离音点点头。 “衍生寻脉法,是我们一族一脉相承的法术。此法颇有几分玄妙之处,你还需细细体会,多加练习,我先给你示范一遍。” 他向着离音的乾坤袋招了招手。离音的乾坤袋自动打开,一株墨绿中带着翠绿的药草飞到了他手心里。 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在这里太久了,我的灵力维持不了整个大阵的运转,本来留给你的药草,也都枯萎了,只能借你的用用。” 那株药草被他托在手掌心上,愉悦地舒展着自己的枝叶。 他的左手手掌心散发着微光,几丝灵力组成的细丝从他手掌心伸出,钻入那株药草中,药草开始发着光,根茎叶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透明,显露出草药内部斑驳的灵气团来,红的绿的黄的,混杂在一起,挤挤挨挨的,难以分辨。那几丝灵力组成的细丝从药草的根部出发,沿着药草的枝干向上,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分别窜起红的、绿的以及黄的点,像是窜珠子一样,不一会儿,就连成了三条色彩各异的线。 等到整株药草中的灵气都被分好类了,他晃了晃手掌心,三条线各自在不同的地点移动一小段位移,一点点灵气光团就被重新排列组合,组成三道泾渭分明的线,被三条灵力细丝束缚着,从根到叶。 “这便是整个分灵的过程。接下来,是解灵。” 他伸出右手,抓住整株药草,三根灵力组成的细丝依然连在他左手手掌心。他左手捻住三根灵力细丝,右手握住药草的枝干,手里的动作一顿,向两边一拉。整株药草就被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三条被窜连起来的色彩各异的细丝,另一部分则是空有药草之形的一副空壳。在脱离那些灵力之后的几秒内,那副空壳很快就干枯了,化成一滩碎末。 他的左手手掌心里,三条颜色各异的线分别卷曲在一起,成了三团灵液。一弹指,那三团灵液就飞到胖团跟前。 胖团眨了眨眼睛。 “这是这株草木的精华,你尝尝看。” 胖团伸出舌头,飞快地卷起那团红色的灵液,啧啧嘴,眼神一亮,风卷残云地又吞了剩下两团,兽脸上升腾起梦幻的表情,活像磕了药一般。 “啊~太好吃了~~~阿音你学这个,以后给我喂灵液啊,我以前吃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啊啊啊~~我是一只大胖胖,怎么吃都吃不胖~~~啊啊啊,好想跳个舞……” 这怎么那么像发情? 那人看着离音,“此处的阵法还足够维持一个月,这个月里,你便在这里好好体会如何控制灵力。这里的药草虽然都已经无法使用了,但是分灵的训练场地我还给你留着,就在屋子里的蒲团上。你只需坐到蒲团上,闭眼冥想,就能直接进入训练场地了。” “另外,”他停顿了下,神情很郑重,“衍生寻脉法,直指大道。只要你足够精通,对灵力的控制足够精准,这法子,就不止可以用于处理药草,也可用于萃取分离万事万物体内的灵力,甚至不止是灵力。所有过程跟处理药草一样,也是分灵,解灵。经过分灵解灵的药草,最后成了一团碎末,那么,经过分灵解灵的人妖魔又当如何?某种程度上讲,衍生寻脉法,既是一项辅助类法术,又是一项大杀招。” 离音眼神一缩,分灵解灵,万事万物? 他伸出手,摸了摸离音的脑袋,眼神十分温和,“不必如此紧张。我把它教给你,如何使用便是你的事了。若有可能,自然不该枉造杀孽,但是,你也无须顾虑太多。这世道谁也不欠谁的,我们这一族,能遵循道义固然可贵,不遵循也无人有资格说什么。不论如何,我跟你阿娘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平平安安的,杀不杀孽的我们并不在乎,你可记住了?” 离音猛地抬起头。 那人的身影却已经开始虚幻了,离音最后能看见的,就是他含笑的眉眼,表情有点僵硬,但神色却十分温和。 一如当年见到的那个人,一样温暖灼人的眼神。 他和阿娘…… 离音眼角不受控制地泛出一滴泪光。她擦了擦眼角,抿了抿唇,走进了屋子。 …… 一个月的时光眨眼而过。 离音从万千星团的幻境中醒过来,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她伸出右手,拇指在中指和食指指尖碾过,靠近的灵气似乎都被这一个动作拉扯得微微一晃,分离出七彩的光来。 离音站起身,走到屋外。 那棵不知名的古树下,两道石凳依然静默在那里,无喜也无悲。 原本已经破败的小屋,在一个月之内,更加破败了。屋顶上的茅草几乎都已经腐朽,偶尔几道灵力化成的风一吹过,就有一小簇茅草散成碎末,随风而逝。 离音闭上眼,在识海里呼唤着山海无境诀。 “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话。你能帮我把这个地方保存下来吗?就存在你的内部,像万象森林那样……” 山海无境诀飘在暗沉沉的星空下,一动也不动。 离音咬了咬唇,“我,我以后努力修炼,给你找更多的宝贝。” 停顿了几秒,山海无境诀微微动了下。 离音眼神一闪,“你若是看上什么,只管和我说,我一定全力以赴帮你弄到。” 山海无境诀这次上下颤动了一下。 离音经脉里的灵气在一瞬间被抽空,注入到山海无境诀中。她闭着眼,自发飘了起来,立在半空。濛濛的光从她的眉心中发出,向下织出一片大大的网,笼罩在整栋小屋的上空。 大网一张一合,空气凛凛紧绷,仿佛在进行着无声的拉锯战。 不过几秒,咻地一声响,小院便化作一道流光,顺着这张大网,汇入了离音的眉心。 …… 更为遥远的一处空间内,掌管渊南一族建筑群的一个老头凝神细看那道一闪而逝的流光,掐指一算,然后破口大骂。 “上下三百万年!老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三口,啊?有这么欺负我这么个老人家的吗?先是小两口来借,说是用上几个月就还,为了渊南一族的未来,老子就借了,结果呢?现在那小霸王仗着山海无境诀在她身上,直接把借走的东西当成自个儿的了!要老子说,这一届的山海无境诀也真是不行,跟个小辈瞎闹什么?让你帮着封印你就帮着?你作为渊南一族圣宝的尊严呢?简直不成体统!真是荒唐,荒唐……” 又见涂樾 被封印的小屋到了山海无境诀里, 成了一张静态的照片。黑白色的画面里,一整座大气古朴的宫殿群落静静矗立着,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屋宇, 重重掩映,雕梁画栋, 即便是灰扑扑的画质,依然掩不住那份华贵精美, 浩浩威势。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 这样的宫殿……是不是, 惹麻烦了? 山海无境诀很快将这页翻过去了。荧光微闪,一行荒文慢慢浮现。 帝王金、春蕾枝、万踪云、千机炎、涅槃土…… 一连十好几个名字。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有关附录已更新,请宿主履行约定,及时收集上述材料, 交予山海无境诀本体。另, 请宿主尽快提升修为,宿主目前的实力, 请恕在下无法苟同。 离音眨了眨眼睛, 这是, 被鄙视了? 山海无境诀自发翻到最新更新的附录里—— 大界·百宝录 帝王金:帝王冠上金,诞于千万重火,凝于极寒处冰,蕴于帝王瑞气, 十万载始成, 乃金中至宝…… 春蕾枝:万年春雨迟, 草木第一枝。万年久旱之后,始逢甘霖,新雨之下,草木之中新发的第一支芽,生来自孕运势,携生命之力,其名春蕾枝。此芽可求,难遇,非机缘巧合之下不可得…… 一行行注释,越看越让人心惊。 等到最后一个注解显现完毕后,山海无境诀自动合上。光影变幻,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过后,离音睁开了眼睛。 她整个人依然立在半空中,四野是一片空寂的虚无。醒来的一瞬间,重力重新开始作用,这回,失重的感觉真真切切。 离音一个趔趄,丹田内蓝莲立时运转,经脉里压强骤降,内外压强差,形成一个巨大的压力泵,周围的灵气顺着压力梯度向离音的经脉倒灌。几秒之内,离音经脉里被山海无境诀抽走的灵气已经补充完全。 离音握了握手掌心,体内灵力鼓荡,灵力形成的薄膜覆盖在她身体表面,下落的风渐渐被屏蔽开来。很快的,灵力作用下,离音自身的重力开始降低,下落的速度逐渐成了匀速。 胖团站在离音肩头,揣着两只前爪,很是感叹,“哎,摔了这么多次,阿音可算是长了教训,好歹没那么菜鸡了,这次终于不用摔出杀猪一般的叫声了。” “……闭嘴吧你!” 穿过尽头处的一方光阵,一人一宠出现在一座陌生的湖心亭上,正正好落在湖心亭的屋顶。周围假山古木,修剪得高低错落,分外好看。看那模样,这里似乎是谁家的私宅。 离音和胖团面面相觑,都有点懵。 她们进去的地方,不是这样的吧? 身后的空气有些微异动。学了衍生寻脉法以后,离音对灵气的径迹分外敏感,那点轻微的异动到了她这里,像是放大了无数倍。 离音侧开头,险险避开劈过来的手掌,腰上一闪,人便返过身,右手成掌,一连跟那位不速之客对上了几十招。 两人都后退了几步。 对面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锦衣华服,头发束起成冠,正经打扮,看起来却痞里痞气的,鬓角边的白发一如从前。 离音有点惊讶。 竟然是个熟人。当年跟方继安打架,断了方继安右臂的那个少年。 涂樾也刚认出离音,他眼神一闪,嘴角边的笑容不自觉加深,“哟,这不是当年方家抓到的那只‘大妖’吗?听闻边林方家被灭了族,全族上下只剩一个方世成,还被抓走了,看来传言不可尽信,至少你这只莫名其妙的‘大妖’就命硬得很,过得挺好啊?” 离音没理他,而是问胖团,“我记得当年,这家伙跟方继安打架的时候,是不是拿我接了方继安一掌?” “哦,你说的是国家应该给你颁发猫主子奖的那次?近着呢!什么当年,顶多一年!” “……那就是了!新仇旧恨,真当我是没脾气的?” 离音身上灵力一振,速度加快,直接欺上前,来势汹汹。 涂樾都被她这干脆利落的攻势唬得一愣,但他到底是惯常打架的人,立马就反应过来,对了上去。 两人打的难分难解。 胖团跟离音心意相通,牢牢趴在离音肩膀上,灵活地躲开涂樾的每一个攻势,偶尔在两人交手的空挡里,还能抽空扮个猫脸。 涂樾从没打得这么憋屈过。 这只冒牌大妖养的那只小玩意儿怎么那么招人恨呢? 他发了狠,右手成拳,手里的力道用了十成十,狠狠砸向离音。 离音硬接下这一拳后,两人都退开几步,垂着的手各自发着抖。 “啧,看来这一年来,颇有奇遇啊?” “啧,看来这一年来,颇有际遇啊?连当初跟方继安打架的实力都没有了?” 涂樾这次倒真是有点惊讶了,他眉梢微扬,年少的那张俊脸因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显得神采飞扬,看上去也越发不正派了,“你还会说话的?我真以为你是只哑巴‘大妖’的。”他叹了口气,似真似假的,“我当时还在愁呢,这么弱鸡的一只大妖,还是只哑巴,这可怎么在妖界混……” 离音垂眸想了想,认真看着他,“那,多谢关心?” 涂樾这次是真的被噎住了。 这人认真的? 胖团蹭蹭离音的脖子,“阿音,有人来了。” 涂樾的耳朵也动了动,“小爷就先不陪你玩了。小家伙,我叫涂樾,记住这个名字,我们以后,会再见面的。” 胖团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哎,这个台词,怎么那么像放学后别走系列?浓浓中二风!” “他本来就在中二期。” 离音从凉亭的屋顶下来,就近找了处密实的灌木丛躲着,放缓了呼吸,整个人沉在灵气的间隙里,与空气再不分彼此。 渐渐有嘈杂声接近。 “站住,来者何人?速速退开,此处是狐雍部族私宅,擅闯者死。” 狐雍部族? 离音和胖团对视了一眼。 “你——阁下是真的想动手了?” “来人,拦住他!” “啊……哎哟……嘶……你,你是谁?” 胖团以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离音。 “怎么了?” “阿音,我发现你变厉害了?” “嗯?”离音眼神一亮。 “听这声音就知道,肯定是那个闯入者单方面围殴这个园子的看护人。你从前都是自己倒霉的,现在是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倒霉……” 离音沉默了一瞬,“……你以前有这么扎心的?” 有脚步声慢慢接近,紧跟其后的是另外几个稍显嘈杂的脚步声。呼吸是杂乱的,但这次没人再说话了。 那脚步声似乎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 离音和胖团憋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她们眼前的那株灌木被人从两边拨开。透过重重叠叠的枝桠,离音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眉眼间依然是中正清朗之色,只眼神里却难得露出一两分急色来。 “啊,师父!”离音惊得直接从灌木丛里站了起来,被丛生的枝桠戳了好几下。 君无咎身后跟着一串人,看见离音,神色不停变幻,最后都成了一脸菜色。 君无咎很是松了一口气,他伸手将离音头上挂着的枯叶拿下来,“一错眼人就不见了,葛洲境内大大小小一共十来块大陆,你可是真能跑……” 啊?什么意思? 君无咎将离音从灌木丛里拉出来,对着身后那群人露出歉意的笑,十分温和的模样,“今日是君某唐突,稍后洲主府会有歉礼送来。” …… “您说什么,我已经失踪两年零四个月了?”离音瞪大了眼睛,“可,可我让胖团记着呢,我顶多,顶多在那里,待了百天不到啊……” 君无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为师接到你的传音后,当天就与你三师叔返了回来。依着你给的消息,为师与你三师叔是找到了那个洞府,但那里,却只有薛莹一人。彼时她已经封闭了五感,轻易无法唤醒。你放心,她人并无事,身体也无碍,倒像是得了一场机缘,陷入了入定的状态里。为师比较担心的,是你的事。当时为师能察觉到那里有封印开启的痕迹,但封印的年代太久远,空间的波动又是乱的,一层叠着一层,为师没法准确判断你的位置,只能模模糊糊有点感应。哪知几日过去,那点模糊的感应也没有了,若不是你的宗门玉牌完好,为师还真忍不住想撕一撕这灵溪界的时空试试了。” 离音有点愧疚,“事发突然,我也没想到……我当时应该是在走一条石阶,很长很长的石阶……”离音将金色石阶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但等到说起小屋里的那个人时,高阶噤声咒又起作用了。 君无咎见状,倒真是放心了。“看来这与你的传承有关,只要与你无碍,为师便不担心了。只是你这传承,也真是……”君无咎笑着摇了摇头,“你可知,你如今所在的地界,是葛洲碧水山?跟葛洲洲主府,又是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什么?” “很惊讶?先从北域到葛洲彷若城,又从洲主府到碧水山,葛洲大大小小的大陆,你还真是没少走。不过倒也还好,再有不到十天,十年一届的葛洲盛会便开始了。说来你这时间倒是把握得十分精准。” 离音一时也无言。 她仔细捋了捋有关时间和地点的那条线,然后拧起了眉,“师父,那个时间的事情,您还没讲呢……为何我只是在那里待了百天左右,现实里,却过了那么久呢?” 君无咎左手的食指点着桌面,许久以后,才长叹口气,语气有点悠远,“本来没想那么快跟你讲这些事的,但许多事,到了你身上,果真不能以常理论。罢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又遇到了,为师先同你讲了吧。但这事,比较玄妙,若是你无法理解,便暂时放过,切不可钻了牛角尖,走了偏路,可记住了?” 离音点了点头,正襟危坐。 君无咎凝神思考了会儿,试探地问她,“你可曾在哪里听说过,‘时间密度’这个说法?” ※※※※※※※※※※※※※※※※※※※※ 写完又改了半个小时……也不知道有没有写好……然后为什么每次我要发文的时候都开始各种卡,简直是在为难我胖虎! 时间密度 离音一脸茫然。 时间密度?时间, 也有密度的? 君无咎不知何时又拿出那把心爱的折扇,敲着手心,“以树作比吧。两棵同时种下的树,树的品种不同, 生长速度也不同。其中一棵长得快,不过百年,其树干粗壮,非双臂不能合抱;另一棵树长得慢, 百年之龄, 其树干也不过就是两掌合握的大小。为何?原因当然是方方面面的,但最直观的一点, 这两棵树的厚实程度肯定是不一样的, 也就是所谓的密度。大而空,小而密, 这你可能理解?” 离音点点头。 “时间密度,可以以此作比。人处在特定的时空下,其一生的成长轨迹, 很直观地讲,无非就是年龄,身高, 体重, 相貌的老化程度, 或者是骨龄吧, 总之就是这些非常外在的东西。时间密度稀疏时, 人就如那棵生长得很快的树,百年之龄,便长到头了,一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在这百年里头了;时间密度紧凑时,人有如那棵长得很慢的树,百年间,也许还在壮年,正处在最好的年华里,说起‘一生’这个词,还为时过早……” “等等,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吧?” 离音微微沉吟,“树的生长速度可能不同,但人是一样的啊?再者,对于一个时空里的所有生物来说来,时间密度是一样的吧?” “那是自然。” “既然所有生物都有着相同的时间密度,那这些所谓的对比,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吧?一年生草本一岁一枯荣,十年生树木十年成良材,百年生人类百年后为黄土……这不是生物各自的生长习性而已吗?就比如在那个时间密度大的时空里,我姑且说,那里的人都‘长得慢’吧,那他身边的所有人也跟他一样,都长得慢啊?所有东西的生长速度都是相对同步的,人一生的所有故事都跟他周围的人或者物相关,当这些人或者物的时间密度一样了,那人处在其中,自己肯定是察觉不出来的……” “那如果有一天,在时间密度大的时空里长大的人,到了时间密度稀疏的时空里呢?或者,刚好反过来?” 离音脑子一懵,下意识直起了身子。 君无咎站起身,踱着步子,“咱们先姑且不说跨越时空的难度,只说为师刚才的假设,跨越时空的假设。一定修为的修道者,其所拥有的寿数,或者说是生命力,是一定的。假设把时间密度衡量为生命力流失的速度,可以说,时间密度大的时空里,生命力流失的速度慢;而时间密度小的时空里,生命力流失的速度快。所以相同的时间内,一个地方的人老得慢,而另一个地方的人,老的快。当一个人跨越时空时,能出现的,无非两种情况——” 君无咎停了下来,“其一,从时间密度大的时空,到时间密度小的时空,生命力的流失速度,会作出补偿,而且是全年龄段无限制的补偿。意思就是说,这么多年了,你在大密度时空下攒下的那些生命力,会在小密度时空里快速逸散,极短的时间的内,人或者从稚童到壮年,或者从中年到老年,或者从老年直接化成一抔黄土,到底会如何,全取决于那人该补偿的生命力有多少……” 离音心里一凛,她想到了在石阶上忽然就垂垂老矣的刘司长。 “其二,从时间密度小的时空,到时间密度大的时空……”君无咎的神情有些古怪,“涉及到生命力、重返青春这种话题,往往能跟歪门邪道扯上关系,但这种时空密度差异下补偿的生命力,倒成了最正派的返老还童了。时间密度小到时间密度大,会补偿人流失过多的生命力,这时候,自然是将其人的年龄往小了拉。只不过,人的生长过程毕竟不是可逆的,逆生长……这过程吧,约莫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将骨血压缩重造,啧啧……” 返老还童?骨血压缩重造?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 所以当年……阿尊是返老,她是还童?都是骨血压缩重造?阿尊应该没有经历这个过程吧,他的身形已经是成年人的样子了……这样倒也好,毕竟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阿尊那种除了扯淡之外啥也不会的人,肯定是忍受不了的…… 至于刘司长…… “不对啊?师父,刘司长的生命力被补偿走了,怎么我的生命力,流失的速度反倒慢了呢?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君无咎坐下来,喝了口茶,“这事,关键在一个身份上的‘名正言顺’。跨越时空,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便有那个机缘,一般人往往也不愿意这样做,即便是从密度小的时空到密度大的时空,你可知为何?” “因为时空密度,关系到……”君无咎作了个口型,伸手指了指天,一脸讳莫如深,“有个理论是,宇宙中拥有无数位面,这些位面是无数的平行时空,只是时空密度不同罢了。但即便如此了,又有何用?人出生的那一瞬间,就受这个位面的天道管辖,强行闯入另一个时空,那个时空的天道会判定你为入侵者,是不会给你庇护的。管你时间密度大小,所有天道对所有入侵者都只会有一个做法——用一种最快的速度,让你多余的生命力耗散掉,就此消失得无声无息。那个刘司长就是典型的入侵者的下场。你能无事,只有一种解释,你受那处时空天道承认,或者说,你的‘籍贯’信息在那里,回自家嘛,明正言述……” 籍贯信息…… 离音抿了抿唇。 君无咎很是感叹的样子,“时间密度这种事,牵扯的深了,容易引起……忌讳。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多,也是因为当年沉魁的一桩旧事。” 他的语气转为悠远,仿佛陷在了回忆里,“当时,沉魁修为最高的那几个人,出于自愿的原则,参加了一场跨时空的旅行。这事,本是秘密进行的,但机缘巧合之下,为师从一位长辈那里听说了此事。当时年少轻狂嘛,又自负有几分修为,为师便也想去闯一闯。我师父急坏了,为了拦下我,这才将时间密度这些事透露给我。这么多年了,随着修为渐深,为师对这些规则也能有个模模糊糊的感应。只可惜,这么多年了,再也没能等到第二次跨越时空的机会……也是当年学艺不精……” 很是遗憾的样子。 “那,那些跨时空旅行的人呢?” 君无咎回神,笑着摇摇头,“你才多大点年纪,这些陈年旧事,便不要打听了,打听了也无用。” 他站起身来,摸了摸离音的脑袋,“别想那么多了!你才刚回来,好好歇着!再过不了多久,葛洲盛会便开始了。虽则咱们师门不太在意什么虚名,但年少时能有扬名的机会,便好好把握。趁着年少轻狂的年纪,好好体会一番天之骄子的感觉,这样的心境也不是何时都能有的。往后回忆起来,也能跟人多说几句想当年……是不是?” …… 离音休整了不过一天,就有个侍女来找她。 “怎么了?”离音一边给胖团顺毛,一边问她。 那侍女神色颇有点犹豫,“离姑娘,外头有人找您。但奴觉得,那人,不太像好人,您看……” 不太像好人的人?离音倒真是有点兴趣了。 “指名要见我的?” “是,他知道您的名讳,所以下属们就有点犹豫……” “请那人到凉亭那边,我马上过去。” 离音抱着胖团,远远看见一团比她稍高的人影,看上去稍胖,背影显得有几分佝偻。 那人似乎发现了离音,转头看向离音,眼神里闪过错愕,又很快转为惊喜。 蜡黄的脸,脸上沟壑纵横,一眼看过去似乎都快四五十岁了,但仔细看去,才发现也不过是弱冠之年。他似乎已经很注重卫生了,手脚包括衣服都洗得发白,但是看上去,依然给人一种十分邋遢的感觉。 丑得十分有特色啊…… 咦?离音脑海里灵光一闪,仔细看向那人,那点惊喜的心情藏好以后,那人果然又是那双精明外露的眼,跟整个人的外貌南辕北辙。 离音脱口而出,“你怎么又变丑了?” 柳谦有点尴尬,挠了挠头,“离姑娘还能认出在下?” 离音也有点尴尬,“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就是,那个诅咒,已经发作到这个地步了?你这修为,纳气淬体?” “姑娘好眼力!实不相瞒,这两年多来,柳某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向我道歉。我这副模样,其他人,能克制着不出口侮辱便已经是尊重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柳某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这般狼狈。若不是当日姑娘给的那些资源,只怕我们五人,未必能顺利到碧水山。这一路……不提也罢。” 这话,离音是信的。 “你们来找我,是已经做好决定了?” 柳谦肃立,对离音一揖到底,“愿为姑娘驱使。但有差遣,敢不从命?” 离音垂眸想着该给他们什么安排,一时间便没开口。 柳谦如今最怕的就是这种无言。这两年多来,他们兄弟五人已经受过太多的白眼,若说从前还有那么一两分傲骨在,如今,是一点也不剩了。修真界的人以貌取人起来,往往上升到打打杀杀,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大有人在。他们的日子,着实艰难。 柳谦再不敢托大,他拿出一块玉简,双手奉上,“这是这两年多来,我们兄弟五人收集到的讯息,都是关于葛洲盛会上大大小小的势力的一些传闻。虽则,姑娘可能并不需要,但……到底是个参考。” 离音接过这块玉简,也没用灵识探取里头的消息,“你无须如此,你们的本事,我心里还是有数的。我前天刚回来,今天你们就能打听到我的消息并找上门来,这份眼力见儿,不是谁都能有的。” 她取下腰上早就准备好的那份收纳袋,“这里头的东西你们先拿去,跟之前的那份是等量的。想必来之前,你们也打听过我的情况,也该明白,我身边不缺几个跑腿的。趁着葛洲盛会的这段时间,你们也不妨好好想想,能为我做什么?葛洲盛会事毕,咱们再商讨,如何?” ※※※※※※※※※※※※※※※※※※※※ 虽然我写得蛮开心,但不知道有没有把自己的意思写明白……可能看着也不是很有趣的样子。如果大家不喜欢这样长编大论的甩设定什么的,觉得挺矫情做作的……那,忍一次?以后大概没有了……_(:3ゝ∠)_ 葛洲盛会 灵溪界大陆板块破碎, 从面积上看, 排得上号的一共有十二块大陆。其中五块为一等大陆,七块为二等大陆。二等大陆之下, 还有三等大陆,三等大陆数量更多,也更分散破碎, 但大都附庸于二等大陆。二三两等大陆联合起来, 勉强能与一等大陆相抗衡。在整个灵溪界首屈一指的盛事上,就如葛洲盛会这般,出身三等大陆的人在说起自己的来处时, 会报上附庸的二等大陆的名号。因此修士间往来对话, 来来去去, 就是那么几个大陆的名字。 各个大陆之间势力交错复杂,自然是谁也不服谁, 拉帮结派在所难免。葛洲身为五个一等大陆之一, 地理位置优越,正好处在整个灵溪界的中部, 原本是拉拢届绝佳的香饽饽,奈何葛洲洲主为人太过佛系, 对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兴趣不大,又因其自身实力强大,在纷乱的权力纠纷中, 能护住葛洲, 独善其身。其他十一个大陆的主事人一看, 干脆与葛洲洲主商量,想借着葛洲大陆的名号,隔十年办一场盛会。十年嘛!不长也不短,刚好够所有的恩怨情仇都积累到一个爆发的边缘,一次性来个清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省得私底下腥风血雨没个清净。出于对整个灵溪界和平安定氛围的维护,也为了给年轻一辈提供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十年一届的葛洲盛会,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葛洲这边,举办这场盛会也不是全无私心的。葛洲有一处赫赫有名的凶地,其名碧水山,名字听上去挺无害,却是整个灵溪界最危险的地方之一。碧水山地势极险峻,海拔梯度十分大,有一条天然形成的大溪川从碧水山顶俯冲而下,直入幽冥深域。而幽冥深域,是曾经人妖魔三族的小战场,该处小站场已经遗留数十万年,人妖魔三族的那点恩怨情仇都要被淡忘了,那里还依然充斥着冲天戾气,等闲不可轻易进入。当然,危险与机遇并存。幽冥深域毕竟是三族的小战场,曾经容纳了三族修士的血液以及各种玄妙的术法,记录着那些死者生前的意志,是一片绝佳的历练场所,也是难得的传承之地。那片土地灵气魔气斑驳混杂,形成特殊的地理条件。数十万年衍化后,又孕育出十分独特的特产,每一样都是珍宝,对修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幽冥深域每时每刻都在自发逸散出戾气,这种戾气能影响人的心智,严重者甚至能让人走火入魔,最终丧失灵智。每年不乏有自恃修为的修士偷偷潜入幽冥深域,最终往往迷失本性,成了一个敌我不分、只知杀戮的人型兵器,处理起来十分麻烦。因此,葛洲便做主封锁了这片土地,拒绝修士随意进入其中,碧水山附近等闲见不到人烟。只有等到彻底清理完这个战场,戾气的事才能从根源上解决。但清理战场遗迹是一项十分巨大的工作,耗时耗力不说,还牵扯到利益分配的问题,争来争去没个完。所以葛洲洲主府直接拍板,每十年一次的葛洲盛会,地点就定在碧水山,爱来不来。这个消息一出,报名参赛的人就真如井喷一般。葛洲利用他们来清扫战场又如何?他们何尝不能从中谋取好处?幽冥深域里出产的物资,能者得之。富贵险中求,修真之人,疯狂起来,连命都可以置身事外。 每年葛洲盛会之前,各方势力的高层会联合起来,预先派人深入幽冥深域,初步排除最大的危险,然后圈出一片地作为试炼场所,这片临时开辟出来的试炼场所,就叫幽玄境。所以幽玄境严格意义上讲并不是一处秘境,而是一处年年变动的场所。随着逐年开荒,幽玄境的范围已经越来越往幽冥深域深处。如今人站在幽冥深域的最外围,除了感觉阴气森森,心头有点压抑之外,已经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了。但若是因此就对幽玄境掉以轻心,付出的,将可能是生命的代价! 临近七月半,往日里人烟罕至的碧水山附近,如今已经一日比一日热闹。山脚下方圆几十里地的范围内,已经搭满了一个又一个临时的居所。几日的时间,一个小型的城镇似乎就要成型,人流往来,好不热闹。 离音本打算今日带着胖团出去逛逛,好好体验体验这难得的繁华。但临出门前,君无咎把她叫住了。当时,离音正在查看柳谦给的玉简,被君无咎叫住时,她还有点惊讶。 胖团一向有些怵君无咎,一见到他就秒怂,溜哒哒从离音肩头下来,蹿进了屋子里,头也不回的。 君无咎暂时没管胖团,他递给离音一块新的玉简,眼神莫名有点灼热,“用你刚才看玉简的方式,试试这个。” 离音抬头看了君无咎一眼,半垂着眸,凝神盯着他手中的玉简。 “嗯……灵溪界十大秘闻?” 君无咎又换了一块玉简,“那这个呢?” “额……修真界通史?” 君无咎收起玉简,嘴角挂着清风朗月的微笑,“告诉为师,你能用这种方式读玉简,是什么时候的事?” 离音挠了挠头,“大概,是在望月境异变之后吧?那时候柳谦给我的玉简,我就是看了一眼,就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了。说起来师父的玉简好像更厉害一点,我得凝神看许久才能看到……” “竟然那时候就觉醒了?”君无咎若有所思。 离音眼巴巴地问他,“师父,有什么问题吗?” “不必担心,是好事!为师当时留着你手上的这个饲符图腾,就是想利用它助你早日开启灵识,哪知道,你早就开启灵识了……说来也是为师对这个饲符图腾的判断不够。可能它的实力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一些。符鬼来抓你时,你无意识间动用了灵识,这才能勉强不受它控制。” “这就是灵识?用来读玉简的?” 君无咎笑了起来,“你这认识,还稍微浅薄了些。灵识,又称为修士的第二双眼睛,你以为眼睛是干什么用的?有些事,肉眼可能会骗你,但灵识不会。不过,高阶修士对灵识很敏感,你无事的时候不要用灵识长久地窥探人家,否则会引起误会的。当然了,这只是其一,灵识的作用还有方方面面,为师今日就教你一个新的法门。”君无咎沉吟了一下,“我当初教给你的那首曲子,可还记得?” “师父是说,‘忘忧录’?” “嗯,你奏来听听。” 清风徐徐,院子里站着的女童微微闭着眼睛,一痕青色短箫横在身前。碧玉的管身上,肉乎乎的小手还稍显稚嫩,但动作却已经十分灵活,在管身上不停地跳跃着。一曲忘忧录,流畅自然,销魂忘忧。 君无咎满意地点点头,“已有一两分忘忧□□了,不错!你方才奏曲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离音被问得一愣,“我没怎么注意。就是,心情比较放松,想的大概是,比较美好的东西?” “那这次,你可以试着勾勒出你脑海里最能让人忘忧的场景。一边勾勒图景,一遍吹奏,可能做到?” “我试试。” 箫声再起。一开始还有点磕磕绊绊,但很快就渐入佳境。 离音原本微微拧起的眉已经不知不觉放平。 …… 日近黄昏,夕阳躲在峦西大山的后头,喝醉了酒一般,跌落到整片云彩里,将整个天空都染得绚烂多彩。小城晚来风微微,门前好不容易养活的那几株花在风里摇曳着,花香清浅。老头子躺在摇椅上,叠着腿,微微眯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胖团的毛。 “阿音,给你讲个故事,这次的你肯定没听过。” 十五岁的离音从小书桌前抬起头,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是主角被一个超级无敌美貌的仙子救起了?还是那个超级无敌美貌的仙子指点主角修行了?你都说了八百遍了!这不就是一群宅男没事瞎yy吗?” “胡说!”老头子气得胡子都飞起来了,“别的都有可能是假的,就有关这个美丽的仙子的所有故事,一字一句,都是真的!” 离音一边刷刷地写着题,一边敷衍地应着,“哦。” “你那是什么态度?” “我这是捧场的态度啊?您继续,我听着呢?” 一老一小斗嘴的背景里,胖团眯了眯眼,打了个呵欠,一副永远也睡不够的模样…… 老头子气急败坏的神情,那样生动…… 当时只道是寻常。 …… 乐中含思,思来惹悲。曲子里已经带上苦涩的味道,掩也掩不住。 君无咎看着原本欣欣向荣的草木,忽然间像是遭受狂风暴雨一般,蔫蔫地垂着枝叶。 立在院子里的那个人,眉梢难得染上了几分愁绪。 君无咎微微叹了口气。 一曲终了,离音睁开了眼睛,眼角挂着点晶莹。 君无咎摸了摸她的头,“忘忧录,前半曲忘忧,后半曲倒是思念了!” 离音放下了手中的短箫,垂着头,有点沉默。 “看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是不是稍微长大了一点?若不是后半段曲子变了味道,它们应该更精神的。” 胖团这时候也从屋里出来了,它三两下爬上离音肩头,蹭了蹭离音的脖子,“阿音,我刚才在屋子里看到了,你吹的这不是曲子,简直是化肥你可知道?跟催熟一样一样的。当时院子里的草木都像是疯了一样,迎着乐曲就长。你说,以后咱们从修真界退休了,就种点药草怎么样?你闲着没事就吹吹曲子,再给我整点草木精华喝,多美滋滋。”它小心觑了觑离音的脸色,“阿尊咱们肯定能找到的,顺便把你爹娘也一起找到了,然后咱们一起归隐田园呀?” 离音伸手将胖团捞了过来,狠狠揉了两把它的胖脸,“就你事儿多,还专门种药草给你喝,脸这么大,怎么不上天呢?”她收拾好心情,抬头看了看君无咎,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师父,刚才……” 君无咎“嘘”了一声,含笑的眼神十分温和,“曲子很美,这就够了。可需要休息?真不需要?那咱们接着讲灵识和曲子的事。蕴灵识于曲,传递演奏者的意志,此法,为师唤之‘演韵’,即演韵谱灵识……” ※※※※※※※※※※※※※※※※※※※※ 最近一周的更新时间应该都在20:30,如果过了这个时间点还没有更新,那第二天再来看呀~~ 天涯孤胆客(一) “直观地讲, 演韵谱灵识, 就是将灵识融入曲子里,以灵识作曲谱, 演绎出画面,在演奏过程中通过灵识传递演奏者的意志。这过程中,演奏者灵识里蕴含的情绪, 能唤起听众的情感反馈, 或者叫‘共鸣’吧!悲欢离合,酸甜苦辣,任何情绪都能化作演韵的原料。将演韵这一道钻研到极致, 能做到由乐曲化幻阵, 杀人于无形, 而且是直接作用于人的情感,攻击人心里最脆弱的一面, 杀伤力极大……” “做法就如你刚才那般, 在演奏过程中融入自己的灵识体验,勾勒出情绪的模板, 并将这模板融入到曲谱里。选的曲子最好和情绪相应和,这样一来, 曲子与灵识相辅相成,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当然了,演韵成功与否, 演韵效果如何, 都取决于演奏者和听众的灵识高低, 以及蕴情绪于曲的技巧是否高明。这一点,你往后多加练习,就能体会了……” 离音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吹奏忘忧录的过程,有点迟疑,“这好像挺简单的啊?演韵是不是没有门槛的?只要觉醒了灵识,谁都能学吗?” 君无咎看了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简单?这事,往后你就知道了。” …… 临近葛洲盛会,离音难得闲了起来。每日里只练练字,吹吹曲子,顺便搜集搜集信息。 这段时日里,破妄阁主上门拜访薛无忧,带了徐若涟过来。当初分别之际,徐若涟已经纳气境大成,如今两年过去,她早已经成功筑基,修为越发精进。离音和徐若涟叙了一番契阔,徐若涟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整个人却已经不再崩得紧紧的,看得出来,她在破妄阁过得很好。 彷若城叶家和徐家,作为葛洲大陆上的本土势力,这两个家族在这段时日里行事颇为高调,很是出了一番风头。同辈之间,离音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叶长轩和徐若岚的名号。 旧人里,只一个方继安杳无音讯。离音小心打听,西源大陆清风门倒是有点消息传来,但都与方继安无关。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但山高水长的,要打听方继安可能得牵扯到边林方家灭族之事,离音怕给他惹来麻烦,一时间倒有点束手无策。 一晃几日过去,七月十五如期来临。 晨钟响过三声后,碧水山脚下挤挤挨挨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薛无忧一身紫金绣龙纹长袍,端着一张脸,飘在半空中,对着底下的空气打出一道道法诀。空气像是被加热一般沸腾起来。隐隐地,一层灵气薄膜像是水波晃动一般,越来越不稳。随着一道道法诀打下来,那晃动越发剧烈,那层灵气光膜随着晃动慢慢透明起来,黝黑的山色先是一闪而逝,然后越来越清晰。 最后一道法诀打下后,那道灵气薄膜完全消失。空气里发出砰地一声轻响,一股如雾霾一般的灰色气流从那薄膜消失的地方扩散出来。 人群隐有骚动,那股骚动还未扩散开来,就有十名葛洲弟子从人群里飞起来,到半空后,齐齐抛出一块块玉牌。玉牌在空气中微微颤动,形成一道新的屏障,将那股灰色的雾霾完全笼罩住,并慢慢淡化吸收。 “嘶——传闻碧水山常年往外扩散戾气,莫不是刚才那阵灰雾?” “怕什么,我泱泱葛洲,既然敢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举办盛会,自然是早有准备的。你看,戾气还未消散,不就被处理掉了?” “哎,这位兄台,听你这口音,你是葛洲本土人士?不知此次葛洲盛会,将以何种形式举办?兄台可曾听到什么小道传闻?” “听阁下这话……阁下想必是其他大陆的散修吧?” “哦,兄台何出此言啊?” “葛洲盛会,除了每次的场地都在碧水山之外,具体内容,次次不同,这已经是多少年的老规矩了。这点,葛洲境内无人不知,葛洲境外,那些有师门长辈之人,应该也是早早就知道了。不过你我也无需妄自菲薄,那些有师门长辈的人又能如何?还不是如我等散修一般,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出来?毕竟我葛洲洲主可是个冷面无私之人,最见不得徇私之事……这也是我等散修之福。” “是极是极,如今能做到葛洲洲主这般一视同仁的,已经不多了……” 几句话的功夫,那阵灰色的雾气已经几近消失,碧水山的真面目十年来第一次显露人前。 修士的目力不同凡人,在视角不需弯曲的情况下,他们一眼至少能望见万米之内的场景。所以尽管地域的尺度拉得比较大,视野所及,一切历历在目。 离人群几千米远的地方,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缝,裂缝的那头,是黑黝黝的石壁,在光线下泛着森冷之色。石壁极高,人站在这里仰头看,只能看到层层笼罩着的飘渺云团,石壁的顶端就掩藏在那重重云雾里。 那十名葛洲弟子收了玉牌以后,落到人群前端的空地上,几次助跑之后,快速起跃,整个人如一张拉满的弓,一下子就窜到对面的石壁上,牢牢挂在其上。几秒之后,那十个人又开始动了。微微弓着身,在突起的石块上几个借力,便如一只只猴子一般,一步一跳跃,越来越往上,直到消失在云层里,再也看不分明。 “哇——” 人群发出此起彼伏的哗然声。 紧接着,从云层之上传来细碎的声音。抬头看去,正好能看见一根根或红或绿或蓝的绳子从云层间披散下来,密密麻麻遍布。很快,黑色的石壁上就挂满了一道道红色绿色蓝色的彩带,迎风飘舞着,衬得黑黝黝的石壁越发光秃秃,孑立得理直气壮。 一个长得十分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出现在半空中,这人天生一张带笑的脸,看谁都是笑眯眯的,非常像个好人。 洲主府五大司长,哦不,四大司长之一,余司长,或者说,余有为他爹。 离音本来和余有为吃货三人组站得好好的,看见余司长,四人面面相觑了一下,重点关照了一下余有为,而后心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各位,余某人在此谨代表我个人,欢迎各位远道而来参加十年一届的葛洲盛会。在场的诸位想必对我并不陌生,毕竟几天前,各位到葛洲落脚,就是由我余某人接待的……” 巴拉巴拉…… 一刻钟后,离音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用胳膊肘捅了捅余有为,“你爹一向这么……口若悬河的?” 余有为一脸菜色。 张衡和颜卿两个小胖子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在人群里终于又有点骚动时,余司长终于讲到了重点,“好了,续完了旧。咱们就进入今天的重头戏!啊呀说起这个,本次的葛洲盛会绝对是余某人见过的最刺激最好玩的一次,规则出来的时候,余某人真是深恨自己生不逢时,不能这么来上一遭。各位适逢其会,可千万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啊……” 他感叹了两句,接着说道,“本次葛洲盛会第一关,取名‘天涯孤胆客’!参与的修士按照修为一共分为三大组,纳气境一组、筑基境一组,筑阶境一组。请注意!不同组别的弟子,禁制跨组互斗,违者直接淘汰出局!这点一定注意,不能以大欺小对不对?当然了,同阶级的修士顶多算是切磋,谈不上欺不欺负的,所以组内你们想要怎么斗,那就是你们自个儿的事了!” 人群里,有些人的目光已经开始闪烁起来,偶尔一个眼神对视,都很不能杀上几场似的。 所以十年一届的葛洲盛会,果然是公开的寻仇场合? “咳咳,余某人接着讲。想必大家还记得刚才我葛洲弟子攀爬碧水山石壁的场景吧!是不是觉得他们英姿飒爽,十分潇洒,十分迷人?羡慕羡慕他们的身手?肯定是羡慕的对不对?那今日,便是你们的机会了!看见石壁上的那三种颜色的绳子没?你们将借助这些绳子的力量,重复刚才那十位葛洲弟子的攀山过程!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看头?” 此言一出,人群的反应各异。 “这算什么看头啊?” “这很简单嘛!” “山脚下长大的,从小爬山爬到大的了解一下?” “哎?我筑基耶!本来听说葛洲盛会竞争可大了,这么说来传言也不尽实?也许我还能争上一争?” “攀山?他们纳气筑基的尚且有几分看头,对咱们这些筑阶期修士而言,不是随随便便就上的嘛?十年一届的葛洲盛会?还灵溪盛事?……啧啧啧!” “哎……白费!亏我还以为能大展身手的!” “我说兄弟你是不是傻?这一关简单还不好?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来挑战难度的啊?大家伙儿分明就是冲着幽冥深域里的资源来的,不让你淘汰还不乐意咋的,这么皮?” “荒谬!修真之路道阻且长,自然要不断突破自己,这般毫无难度的葛洲盛会,不参与也罢!” “哟,说得这么好听,能耐你倒是退出一个试试?你现在要回头就走,老子还敬你是条汉子!” “我凭什么走?给你腾个位置?原本还觉得没什么意思的,现在有了!走着瞧,看到时候看小爷不打爆你的狗头!” “哎呦喂我可是好怕啊!来啊!谁怂谁孙子,石壁上见真招!” ……几秒内,新增几对仇敌。 “各位稍安勿躁,容余某人说完。石壁上三种颜色的绳子,是分别给三个修为层次的修士准备的。纳气境修士对应蓝色绳,筑基期修士对应绿色绳,筑阶期修士对应红色绳。当然啦,为了鼓励各位修士突破自我,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保持紧迫感和竞争感,我们设定的绳子数量是十分有限的。其中蓝色绳有一万条,绿色绳五千条,红色绳三千条。这个数目是综合考虑过报名参会的人员才定下的。纳气境千人取一,筑基境百人取一,筑阶境十人取一。啊,这个淘汰比例相比往年,好像还可以是吧?” 余司长拍了一下脑袋,似乎才想起来似的,“哎呦,人老了记性真是不行!关于绳子的事情,还有个规定……”余司长笑得意味深长。 ※※※※※※※※※※※※※※※※※※※※ 本章题名……真是浓浓中二既视感→_→啊,大家姑且认为作者今年十四岁好了,初中二年级,气质完美匹配 :) 天涯孤胆客(二) “是这样的, 有些修士可能自负修为, 觉得自己不需要绳子的帮助就可以登顶了。这样也行,但绳子是本关的通行证呀, 你可以不用,但你必须保证自己身上有一条绳子,并且, 这条绳子, 还是只属于你个人的。能理解我的意思吧?万一一条绳子上串了一串人怎么办?那到时候算谁的对不对?所以,护好自己的绳子,这是其一。” “其二, 纳气境的修士若是想要跨组抢筑基期甚至是筑阶期修士的绳子, 那自然是可以的;同理, 筑基期修士也可以抢筑阶期修士的绳子,但筑阶期修士只能守好自己的红色绳子, 抓蓝色绿色绳的, 即便成功登顶,成绩也无效!反倒会占了他组的登顶名额, 白白遭人嫉恨,明白了吗?原则上, 鼓励跨组抢绳子的行为!如果你们能成功跨组抢到高阶修士的绳子,那你们将获得本人的好感!我对这些人,十分欣赏!当然啦, 出于对各位的安全考虑, 我觉得, 各组还是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为好。毕竟,这绳子啊……谁用谁知道……” “各位明晰规则了吗?有疑问没有?有疑问就忍一忍啊,等会儿自己摸索去吧!谁让咱们一开始叙旧耽误太多时间了呢?这个时间不等人啊,咱们往后还有二三两关呢!没意见吧?没人说话那我当各位都同意了!现在我宣布,葛洲盛会第一关,天涯孤胆客,开始!” 余司长话音一落,整个人就消失不见了。 大家早就听得不耐烦了,余司长刚说完,人群就仿佛开了闸重获自由的洪水一般,争先恐后就往裂缝那边涌去。 余有为人来疯的性子一发作,就想顺着大势也冲出去。 离音好不容易把他拦下来,人群推推搡搡着将她往前挤,不时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离音一手抓着张衡,一手抓着余有为,背后还挨着个颜卿,三高一矮,四人蹭作一团,在人流里艰难保持着不被冲散。 “我说,当了你爹十多年的儿子了,你还不知道他的性子的?这事儿,要真有那么简单,你能信?” 余有为发热的脑子终于稍稍冷却了下来,“啊,我把这事都忘了。那咱们怎么办?” “绕道,先在边上看看是什么情况……” 没等他们四个人挤出去,前方就有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传来。 恐慌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怎么了怎么了?” “出什么事儿了?” “呀呀呀,别挤别挤,老子的新鞋子都被你们这些龟孙踩坏了!” “看边上呀!有显影屏立起来了……” 一块块分立的显影屏里,是一个个单独的镜头,投放的都是大裂缝周围的场景。最中央的是一个修士的身影,他从远远的地方就开始加速助跑,气势汹汹的,那速度不算慢了,整个人在显影屏上甚至都化成了一小串虚影。助跑、起跳、身体蓄势,宛如一张弓——完美复制方才那十位葛洲弟子的动作。 然后下一秒,他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还是非常重的人形风筝,直桶桶地往下掉。 说好的蓄势待发一鼓作气直接蹦到石壁那边呢? 人家那是跳跃大裂缝,兄弟你是来搞笑的吧? 见过体育课上的跳远考试没?姿势百分百标准,看上去可厉害了,围观的人都在兴奋地等待他破纪录呢!结果下一秒,哥们一个起跳,跳出个一米的…… 这过程,简直神还原! 槽多无口,厉害厉害…… 但很快,离音就发现,这位倒霉修士身上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个例。 许多修士如他这般,整个助跑起跳阶段,前半段简直完美,后半段忽然嘎嘣脆地往下掉,如下饺子一般,伴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 “这裂缝,有问题!” 离音凝神仔细看着那些往下掉的人,似乎每个人都是在过了半以后,才忽然就往下掉的。速度,角度。如果把整个过程当成斜抛…… 是重力的问题! “靠近石壁那边,重力变了!至少加倍!你爹把这件事隐瞒了!方才那十位葛洲弟子身上,肯定带着屏蔽重力的东西……” 世上的聪明人,自然不止离音一个。 她发现这个秘密以后,有许多人也发现了。 重力突然改变这事,只能打那些上了头没准备的人一个措手不及。其实若是好好准备起来,并不是那般难以克服。 很快,就有一个修士将起跳阶段的蓄灵力度加大,然后斜斜往石壁冲去,仿佛一颗离了枪膛的子弹,还是斜着开枪的那种。过了大裂缝的一半以后,他整个人猛地往下一沉,但水平速度的余势还在,正好能撑着他整个人,顺利到达石壁那边。到达的一瞬间,他顺势抓住了石壁上的红色绳子,稳稳挂在石壁上。 有了第一个成功到达彼岸的人,剩下的人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卯足了劲儿往前冲。 似乎没人发现,第一个到达石壁的人,一直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仔细看去,还能发现他的脸色似乎有种不自然的苍白。 对筑基筑阶修士而言,跨越这样长度的大裂缝,不算难事。难的是在同阶修士的围攻下,去争取那几个有限的绳子位置。前几个成功跨过裂缝的人属于开拓者,自然无人与他们竞争。但随着绳子的数目越来越少,同阶修士之间的竞争也越来越白热化。 大裂缝的这头,沿着长达数万米的裂缝线,已经爆发了许多场大大小小的纷争。说不好到底是为了争取那绳子的位置,还是为了了结私底下的仇怨。一个个斗起法来,仿佛跟对面之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招招狠厉。 筑基筑阶期的修士斗法,已经不是单纯依靠拳头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在修士的手里,杀伤力更加惊人。一点灵力点亮锋刃,透亮的天光里,那点锋刃仿佛带着嗜血的弧度,一招一式都是致命点。人命在这里,似乎成了最能挥霍的东西。 最倒霉的还是那些只顾着卯足劲儿往前冲的修士,一旦不小心被卷入他人的斗场里,刀剑无眼,被人顺势劈了砍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这种被误伤的事情发生了几次之后,修士们已经自发按照修为分了层次。靠前打得难分难解的,是筑阶境;中间想要划下道来比划比划的,是筑基境;最后面那群挥着拳头打架的纳气境,反倒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所谓象牙塔里的那点鸡飞狗跳。 第一个死亡事件来得比想象中要快。 有个修士倒在了另一人的剑下,并且再也没能起来。地上的血水慢慢淌着,很快就聚起成一小团,又顺着高低错落的地面氤氲开来,仿佛一朵妖娆的红花。 身后的人群集体静了一静。 胜利的那人也满身伤痕,他勉强用剑支撑着自己的身子,脊背挺得直直的,双眸里还带着点冷厉的漠然,漫不经心地扫过周围的人群。 周围的人被他这目光一扫,有些人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有些人则目光闪烁地盯着他挂了彩的伤处。 他微微扬起下巴,拿起剑,剑锋指着明显想趁火打劫之人,眼神冷漠桀骜,骄傲得一如他手中的剑,“何人想赐教?” 声音嘶哑,但并不难听。 余有为叹了口气。 离音和剩下两人都转头看他。 “这人,我认得!他名叫林雍,葛洲丹枫城人士。二十年前,丹枫城林家卷入一场利益纠纷里,林家被灭族,他也只剩最后一口气了。我阿爹路过,顺手救了他。彼时他浑身筋脉已断,宛如废人,若是坚持走道修一途,不是不行,但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大量资源去修复筋脉。身负血海深仇之人,自然是一分一秒也不想耽搁的。所以他改修了剑道,不过十八年,如今他已是筑基境。他剑下的那个亡人,应当是他仇人之子,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人,应当在筑阶期。越境杀人,虽然挂了彩,但还能站着……林雍若是没被仇敌按死在未长成阶段,往后成就,当不可限量。” 小胖姑娘颜卿思考了半天,接了一句,“余哥,你都能给人断前程了?” 余有为翻了个白眼,“这话是我阿爹说的!小时候我还跟林雍玩过几年,后来他就不辞而别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再见……” “上去打个招呼呀?” “不了!” “怕是羞羞了吧?人家废脉重修剑道,如今都已经筑基了,你这余家三少还依然混荡在纳气境!” “……闭嘴吧你……” 离音没参与小伙伴的斗嘴,她整个人的精力在这一瞬间高度集中,眼里只剩下那个桀骜的身影。 笔直的身形,整个人如开了刃的剑一般,锋芒毕露,带着不屈不饶一往无前的锐意。即便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敌人,他却仿佛不在意一般,将生死置之度外。看着他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有个人正站在瀑布前,以一己之力对抗滔滔水势,那样不自量力,又那样让人——热血沸腾。 强者! 离音只觉得心头一动。 林雍。她记住这个名字了! 半空中,余司长的声音悠悠响起,“年轻的修士们!欢迎来到,真实的修真世界!快意恩仇怒马江湖?有的!但是,也请你们随时做好准备!修行就如逆水行舟,若是没有强大的实力做后盾,也许有朝一日,你们会是别人快意恩仇下的牺牲品……” 众人都有点愣神,原本对林雍有点想法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退去了。 林雍握着手中的剑,隔着人群往半空中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纵身一跃,往石壁那边去了…… ※※※※※※※※※※※※※※※※※※※※ 我保存了一整页符号表情,感觉自己掌握了卖萌的大杀器●_● 那个,新来的小伙伴如果觉得本文还可以的话,顺手点一下收藏呀~~我假装有新来的人好了_(:3ゝ∠)_ 天涯孤胆客(三) 另一边, 君无咎右手折扇点着左手手心,对余年说道,“怎么,还是心软了?” 余年苦笑, “到底养了他几年……修真界的修士吧,一茬接一茬,恩怨情仇一日日上演,一天会死多少人?数不清了!就当日行一善, 救条命吧!”他叹了口气,“这孩子倔!虽说人活于世,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也都各自有各自的背负,只我……一面知道不该过多干涉,一面又忍不住想, 到底是曾经当半个儿子养大的……” 君无咎从人群里找到离音的身影,心里何尝不叹口气, “为人长辈……” 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笑着摇了摇头,又坐直了身, 拍拍余年的肩膀, “放心,你这半子虽然倔, 但不是不知变通。你是关心则乱, 其实方才他已经站在碧水山道缝的尽头了。那个位置, 进可攻退可守,万一不敌,还可蓄力一搏,往石壁上作个退路。为人长辈,虽然总免不了爱操心了些,但咱们也应该相信,自己的孩子们,是有那个能力,独自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的。总不能护着她们一辈子啊……” …… 三千条红绳已经挂满了人,而裂缝这头,筑阶期的修士还在源源不断往石壁那边跃去。渐渐的,果然如余年所说那般,一条红绳上挂满了一串人。虽则不知为何,挂在绳子前头的人没有马上对后来人作出驱赶,但那已经不是裂缝这头的修士们关心的事了。 筑基期修士的纷争紧接筑阶境之后。离音重点关注了一下徐若涟,她一直跟破妄阁的弟子在一处,十来个人形成一方小势力,等闲也没人敢欺负他们。所以,她很顺利就找到了一条绿色的绳子。 挤挤挨挨的纳气境人群里,离音一眼就看到了叶青萝。主要是这姑娘隔几秒种就要回过头来看离音几眼,并且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反派气质简直光芒昭昭。 “哎,那一脸凶相的姑娘跟你有仇?” “你觉得呢?” “一会儿你挨着我们三个人近一点儿!尤其是我,知道吗?本公子好歹是洲主府四大司长之子,声名在外的!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把本公子怎么样!放心,我罩着你!” 但这回,余有为真没能罩到离音。 纳气境的人本来就多,筑基筑阶境修士冲在最前面时,这些人出于自身安全考虑,好歹还能有点秩序,知道不能随便乱蹿。等到筑基筑阶境的人数稍减后,纳气境的修士终于憋不住了,一股脑子往前涌,又重复开始时的混乱场面。 离音就在这混乱的场面里,被身后的人潮一冲,一眨眼就跟余有为三人分散了。 她也没在意,盯着石壁那头一条晃荡的蓝色绳子,就开始助跑加速。 离音跑步的速度一向不慢,加上灵力相助以后,就更加快了。这么快的速度下,有人还想着撞上来,只怕不是无心的。 顺着有过过节的名单一扒拉,再加上叶大小姐又刚刷了波存在感,离音很容易就知道找茬的人是谁。 这还真有点出乎离音的意料了。叶青萝没脑子就算了,叶长轩看上去还是有的呀?这么个利益至上能随时折节的人,在知道她背靠着葛洲洲主府的情况下,怎么还会想着来招惹她?这不会是叶家这没脑子的大小姐背地里搞的动作吧? 但不管事实到底是怎样的,找上门的麻烦,离音没在怕的!她挥起拳头,直接就揍了上去。 离音没想耽误太多时间,只把人逼退以后,顺着冲出去的速度继续往前加速。但这一路上,这些拦路的人就像是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不时就冒出来一个,没完没了。 几千米的路没到头,离音已经打退了七个人。 跑跑停停,等到她都接近裂缝边缘了,整个人的速度还没能起来。 离音停在石壁边缘,眯着眼睛回头看过去。叶青萝正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加速助跑着,还抽空对离音得意地笑了下。几个起跳之间,身边的人推了叶青萝一把,叶青萝顺着这力道就挂在了对面的石壁上,紧紧握住一根蓝色的绳子。 叶家对这个草包女儿倒真是在乎得紧,不知使了多大力气,才把她安排到那个位置上。她身边的绳子几乎都是绿色红色的,而且都挂满了人。按照高阶修士不能出手对付低阶修士的规定,那倒是一处难得的风水宝地! 越是这样,离音的暴脾气反倒还真压不住了! 高阶修士不能对付低阶修士,但低阶修士可以抢高阶修士的绳子啊!真倒霉踢上硬茬子了,大不了就被淘汰出局呗?反正掉下石壁的话,除了丢人一点,啥事儿也没有。 离音一眼就瞧准了叶青萝左边的那条绳子,绿色绳,筑基期,上面只挂了一个修士,不知为何那修士停在原地,动也不动的。 离音返身往回跑出千米左右的距离,开始蓄灵。将灵力灌注到双腿上,加到最大后,她整个人身体崩到极致,然后大踏步往前疾跑。 起跳,重心下压,身体趋势往前,有风从身体两侧快速掠过。过了半空以后,离音果然感觉到那突然加重的重力,她稳住身子,放松肢体,顺着速度的余势,直直往预定的绿色绳而去。 蓄灵阶段准备得充分了些,加上弹跳力很好,个子小风的阻力也小,离音接近石壁时,整个人还留有余力,便直接落到那位筑基期修士的上头。她抓住绿色绳子的一瞬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半松开握住绳子的力度,松松垮垮笼着那绳子,顺着重力往下降,同时腿下蓄灵,往下狠狠一踢,发出砰地一声闷响。 离音脚底下的修士应声发出惨叫。惨叫声过后,绿色的绳子上,便只剩下离音一人。她抓着绳子的手依然不怎么用力,只将绳子逆向绕着右腿缠了几圈,在脚踝处扣住,确认固定住以后,她整个人的双手一松,就成了向下倒挂的姿势。 双手顺利被解放出来后,离音就往下捞绳子,将这绳子长长的尾端都折叠起来,紧紧缠在腰上,然后她手上一使力,又恢复了正挂。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离音已经处理好了这条绿色绳。石壁上的绳子都是从头垂到尾,长长的一条,到了离音这里,忽然就断了茬。 这下子,除非别人能跳得比她还高,直接落到她头上,否则,这根绳子,就姓离了! 但离音似乎放心得太早了! 她刚想跟身边的叶青萝算账,从她左手握住绳子的地方,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斥力。离音心里一凛,下意识加大了手里的力度,但力度越大,斥力也越大! 这绳子是怎么回事?成精了? 不等离音想明白,巨大的斥力之下,还伴随着刀割一般的疼痛感。离音只觉得自己的左手一麻,酸软得使不上任何力气,然后手里一空,耳边紧接着猎猎风声。 糟了!绳子脱手了! 离音快速下了决断,她没有徒劳地用手使劲儿抓住绳子,而是伸直手臂,快速卷着绿色绳子绕了几个圈。她反应得极快,及时缓住了往下掉的趋势,将自己整根手臂都固定在绳子上。 事出突然,离音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别说是她了,围观这一切的人都一片哗然。 时间往前倒退几分钟,在离音盯上绿色绳子的那瞬间,最中央那块分立的显影屏正好切换到她的镜头。这么多块显影屏同时投影影像,原本小小一个离音是引不起多大关注的。但她从起跳,到半空转折,再到落到石壁上,整个过程动作连贯,行云流水,看上去别具美感。尤其她对绿色绳子那处理方式,杂技一般,一套一套的,让人看着颇有几分心跳加速。 最重要的,她是纳气境,抓的绳子,绿色的! 逆袭第一人啊!终于出现了! 离音的这块显影屏很快就成了直播秀,广受关注。 裂缝那头,好些筑基境的修士已经面露惊喜。原本正愁怎么跟同阶修士竞争呢,这姑娘不正好就是个现成的软柿子吗?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显影屏都抓怕到她的身影了,这姑娘不倒霉谁倒霉?啊呀,多可爱的小姑娘,可惜了! 然而没等他们可惜完,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离音就上演了那惊魂一幕。 她自己身在局中看不分明,他们这些旁观者,反倒看得更清楚一些。那绳子分明是有问题的!显影屏不能同时传声,他们这些观众看到的,就是离音抓住绿色绳子不久,那绿色绳子就开始冒出绿光。这绿光颇为古怪,它一出现,那小姑娘就莫名其妙地抓不住那绳子了,若不是她反应快,及时将手臂卡在绳子上,只怕就要掉下去了。 也是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从第一个人登上石壁开始算起,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了,但是,所有成功挂在石壁上的人,似乎都停在起步阶段,没有一个人往上爬的。 石壁那边,已经有不少修士,先是抓住了绳子,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往下掉的。大半面石壁上,不时出现一个新的空缺。又很快被新来的人填补上。原本大家都以为,这些往下掉的修士,是被同一根绳子上的人整下去的,但看了离音这整个逆袭过程,真相反倒大明了——这哪是同阶修士竞争啊,这绳子分明有问题嘛! 这还怎么玩?一个关卡这么多坑的?一次性说个痛快行不行?今年的葛洲盛会怎么了?耍人盛会吗? ※※※※※※※※※※※※※※※※※※※※ 今天没有作话。 上面那句不算,当然这句话更不算●_● 天涯孤胆客(四) 余年的声音适时响起, 不再是和蔼可亲, 反倒带着点居高临下,“怎么, 本司长可有说过,那绳子就是普通绳子?就算本司长真的就这么说了,那你们就信了?若本司长怀有歹意怎么办?一群人一起被我三两句话给坑死?警惕性太差!做事还不经脑子!你们就是这么修真的?” 有些人羞愧低头, 有些人愤愤不平, 有些人则若有所思。 “修真一途,道阻且长,你们要遇到的关卡多了去了, 而且还是随时能危及生命的关卡。如今这一关, 最严重也不过就是掉下石壁, 被底下的葛洲弟子接住,众目睽睽之下丢人一场罢了。又不危及性命, 有什么好抱怨的?难不成你以后遇到的任何事, 都有人能提前给你打好招呼,明确限定此处有何危险?那还修什么真, 回家让你老子娘带着不正好?反正第一关就是这样了,爱来不来, 磨磨蹭蹭的有完没完?本司长临时限定,再有半个时辰,所有没到石壁上的人, 视为自动弃权!这么点紧迫感都没有的, 直接回家算了!” …… 不说裂缝这边的修士如何发了狠想往石壁这边来, 只说离音,她那边又出了新的变故。 绕在离音手臂上的绿色绳又一次发出莹莹绿光。离音头皮一麻,果然,那绳子仿佛能自动伸缩一般,慢慢往外扩。离音能感觉到,手臂上束缚住她的力量正在逐渐减小。 再这样下去,早晚还是得掉下去。 离音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三番两次跟这绳子斗,她的脾气也上来了。在绳子完全扩张开来之前,离音将灵力覆在双手之上,狠狠握住了绳子。 今儿个,姑奶奶还就跟你杠上了! 离音体内存留的灵力正以一种恒定的速度消耗着,随着灵力输出,她双手握住绳子的地方,隐隐有碧莹莹的光一闪而逝。 离音心头掠过一丝怪异的感觉。 她沉吟了下,凝神静心,默默运转衍生寻脉法口诀。五道色彩各异的灵力细丝出现在她两手的手掌心,紧贴着那根绿色绳子,悄然钻了进去。 离音眼前的世界已经大变样了。 中空的管道里,一道道灵气正从一个特定的部位渗透进来,汇成一股灵气流,逆着重力往上运输。离音手心里的灵力丝线随着她心意而动,拉成细长的一道道线,追着那道灵气流,顺流而上。 灵气丝线蔓延了许久,终于到了尽头。跟离音料想的不同,这些运输过来的灵气并没有通往一个特定的地方,而是就在尽头处堆积起来。整根管道仿佛是一个灵气存储罐,随着灵气的量加大,其体积自发压缩,压缩到某一个极点后,新增的灵气就自发往外扩,往管道的下部继续堆积过去。 所以,这绳子才不是要给他们借力用的,而是要让他们给这些绳子“充能”的?蓝色绿色红色之别,只怕是需要充能的量不同吧? 离音心头一动,衍生寻脉法探出的灵力细丝悄悄地,从绳子的尽头处钻了出来,往两边蔓延过去。 离音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根根中空的管道,有的管道蓄起的灵气体积已经过了大半,而有的管道才刚刚堆积起一个底。离音仔细看了下,果然发现三种不同规格的管道,直径最大的应该就是那红色绳,直径居中的是绿色绳,直径最小的蓝色绳。 那一根绳子上挂着好多个修士的怎么算?难不成还能一起“充能”? 离音刚想到这个问题,马上,她就看到了答案。 理论上,修士只有到了筑基期以后,才能觉醒灵力属性,形成独属于自己的灵力印记。但其实,修士一踏入修真之途,体内的灵力就已经带上修士各人独属的印记了,只是这时候的灵力印记还不能外显,各个修士之间的灵力差别还无法用肉眼分辨出来。但这种带了印记的灵气,是“有主”的,跟空气中到处逸散的灵气已经完全不同了。这也是修士需要勤勤恳恳修炼的原因,因为灵气只有到了修士体内,带上修士个人独属的灵力印记之后,才能为修士所用。空气中的灵气无主,谁都能得之,但也正因为如此,很难让修士随心所欲地使用。所以修士修炼,其实就是个“驯化”并存储灵气的过程。 在这种前提下,尽管同一根绳子上挂着好几个修士,但这些修士之间的灵力印记不同,灵力不能相互融合,反倒会相互争夺场地。离音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根灵气管道上,至少有三种颜色不同的灵气在相互较着劲儿,此消彼长,好大一团乱象。 所以挂在同一根绳子上的修士不是没有在较量,只是彼此之间的较量已经由明转暗,典型的表面笑嘻嘻,背地里mmp? 离音:这么会玩的?心情复杂.jpg 心里有数以后,离音心念一转,那几根由衍生寻脉法幻化出来的灵力细丝就快速逸散在空气中。她睁开了眼睛,抬头望了望石壁的顶端,长长的绳子隐没在云端深处,一眼看不到尽头。 蓄不满灵的人,还是要被这绳子排斥,最终淘汰吧?所以这第一关,到了现在,比的其实是底蕴?师父曾说过,纳气境是修士修行的基础,纳气境三重淬炼完成得更好的人,往后的修炼速度能比别人更快,能储存的灵力也比同阶的修士更多。 那她的淬炼情况,是怎么样的呢?以纳气境大成的修为,能否蓄满属于筑基期的“电池”? 离音心里跃跃欲试。 “胖团,你乖乖待在丹田里,我没有叫你的话,你可别把你身上存的那点灵力给我共灵了。我趁着这个机会,检验检验自己的水平。” 胖团趴在离音丹田里的紫金色液团上,美滋滋地喝着离音给她萃取的草木精华,“知道啦知道啦!你忙你的!” 离音闭上了眼睛,加大了灵气输出的量。 …… 半个时辰过去,裂缝那头的竞争已经趋于缓和,敢跳的能跳的基本已经试过了。场上剩得最多的,还是纳气境弟子。 已经一连百来号人都没能成功跃过那道大裂缝。剩下的人,大概是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了。 余年刚这样想,从挤挤挨挨的纳气境弟子里,忽然站出个人来。 一眼看去,那人相貌平平,脸色蜡黄,眉眼间还带着股弱症,虽是个男子,但小身板看上去比女子还弱不禁风,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纳气境大成的修为。 君无咎“咦”了一声。 余年转过头,“尊者,可是有何不妥?” 君无咎笑着摇了摇头,“无事,见到个从前见过的小友。我还当他不来了,原来是避着人耳目来的。” “他?尊者曾与这人见过?此人看上去,似乎平平无奇啊。” “你大概也被瞒过去了,他脸上涂了药的。这人,来历也算有趣!往后会有什么故事也说不定。” 几句话的功夫,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子已经跃过那道大裂缝,牢牢抓住了一条蓝色绳子。这人虽看上去颇为瘦弱,但作风却委实凶狠,一上来就将这根绳子上挂着的其他两个修士全踢了下去,还抽空往右侧看了好几眼,颇为游刃有余的模样。 右侧。君无咎顺着他的视线,果然看到了自家小徒弟的身影。 一晃三年,君无咎唇边的笑容加深。 …… 石壁上,修士往下掉的速度已经越来越缓,有些绳子上挂着的人数依然多于一人,这些同一根绳子上的人依然在暗地里相互较着劲儿。单独一根绳子的修士中,已经有不少人睁开了眼睛,大多人都是面色微白,神色复杂。 这些睁开了眼睛的修士在原地缓了几秒,白着脸,认命地抓住绳子,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裂缝这头的显影屏已经切换到石壁上,碧水山脚下依然人潮汹涌,到处都是吃瓜群众,因为事不关己,反倒能高谈阔论。 “哎,看了半天,还真是越看越不懂了!那些纳气境的也就算了,筑基筑阶境的修士,为何也都需要借助绳子的力量才能往上爬的?直接蓄灵往上爬岂不更快?难不成跨越个裂缝而已,就将身上的灵力都耗光了?” “有点眼力劲儿没有?没看见都白着张脸吗?肯定是跟同一根绳上的修士斗法后,消耗甚大,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那从头到尾都单独一根绳子的又该怎么解释?没见那些筑阶期的修士也是手脚并用往上爬的吗?他们那些人里,大多数人可都是单独一根绳子的。” “哎……堂堂修士,竟然跟个凡人似的,大张手脚爬山,如此狼狈,实在是有辱斯文!” “哟!咋的,你是修士你就看不起凡人了?谁还不是爹生妈养的?你高贵你祖上三代都是修士?都这么能耐了你怎么还跟咱们这些被淘汰的人在一起看人爬山?简直不知所谓!” “你——” “怎么,不服啊?虽然咱们无缘葛洲盛会了,但打个架还是可以的,来比划比划?” …… 离音睁开了眼睛,她体内的灵力已经被消耗一空,脸色稍微有点发白,但眼底却神采奕奕—— 筑基境的“电池”,她将将能蓄满! 只不过接下来这段路程,拼的,可就是体力了。毕竟碧水山常年戾气四溢,空气中灵气的纯度已经降到最低,所剩不多的那点灵气还被戾气污染了,短时间内,体内的灵力是别想恢复了。 自从踏上修真之途,这种单纯靠体力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离音双手握紧手中的绿色绳,蓄满了灵力的绳子安分地在她手心里,触手微凉,仿佛上好的玉石一般。 碧水山石壁,来吧! ※※※※※※※※※※※※※※※※※※※※ 第一关写完啦~~ 百舸竞争流(一) 一万八千条绳, 一万八千个修士, 最终成功登顶的,只有一万五千三百一十八人。偌大的碧水山顶上, 到处是形容狼狈的人。 离音的双手还有些抖,体力消耗得厉害,她一边沿着碧水山顶的平地走着, 一边平复着呼吸。 碧水山顶, 看上去更像个缺了口的火山口,四周土壤稀少,大部分是泛着黑光的石块, 植被十分贫瘠。山顶的中央是一处碗状的湖, 湖水暗沉沉的, 不知其深浅。一层灵气光膜笼罩在湖面上,透过灵气光膜, 能看见或浓或淡的灰色雾气飘荡在湖面上, 像是城市阴天挥之不去的雾霾一般。 湖的面积极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碧水山顶的四分之三。湖的这头, 从湖岸边往两边,山势渐高, 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天然屏蔽场,将整个湖包裹其中,只看一半的话, 就像是一个火山口;而另一半, 这半圆形的屏蔽场并未闭合, 而是突然戛然而止,仿佛被谁凭空劈裂一般,劈裂的位置就在湖的边缘部位,与整个湖面相割。这劈裂处将整个湖打开个缺口,使得湖面的地势无法闭合,湖水因此有了流动的出口。碧水山的地势又是出了名的险峻,湖水顺着这险峻的地势往下,所到之处,几乎处处是悬崖瀑布。虽然有灵力光膜隔离,但人站在这头凝神细听,还能听到一阵阵水冲石壁的声音,轰隆隆的,声音又因为灵气薄膜的阻隔而压得低低的,有种不动声色的波澜壮阔。 离音正听得入神,肩头就被拍了一下。她顺势回头,一张狰狞搞怪的鬼脸就放大在她眼前。 是余有为吃货三人组,张衡和颜卿俩小胖子明显面色惨白,还带着喘,余有为脸色倒是挺好,看上去游刃有余。 “真是不好玩!你怎么一点都没被吓到的?”余有为悻悻然。 “你今年是十四岁,不是四岁吧?” 见到余有为三人,离音又一下子想到了叶青萝。她回头在人群中搜寻,先是看见了徐若涟,两人遥遥相视一笑;徐若涟旁边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那个叫林雍的剑修正冷着一张脸,垂眸站着。离音眼神略过人群一圈,直接朝着最大最气派的场地看去,果然看见了叶长轩兄妹俩,这两人正被一群叶家子弟簇拥着,边上站的那队人马,应该是徐家人。叶青萝的脸色竟然十分不错,白里透红的,一点也不像是历经险阻才到碧水山顶的人,反倒是她旁边的叶长轩和徐若岚,脸色倒还带着点白。 这可真是奇怪了,叶家这草包小姐竟然还有这个实力? 余有为顺着离音的眼神,一眼就看到了叶家人,直接嗤了一声。 离音转头看他。 “方才我就觉得那一脸凶相的姑娘长得有点眼熟,只不过一时没想起来。这被暗地里阴了这么一次,反倒想起来了,彷若城叶家对不对?” “怎么?” “你不觉得,这家族看上去就跟个暴发户一样吗?一点修真世家的气度都没有的?” “不是说叶家是彷若城的大家族吗?” “自封的算不算?反正是最近新起来的势力。你道为何起来了?靠的是前后两次联姻。第一次,是现任叶家家主的妹妹,也就是这叶家兄妹俩的姑姑;第二次,就是这叶家暴躁的大小姐。叶家这姑姑啊,说是联姻,其实不然。据说是给……” 余有为的话没说完,就被忽然出现的余年打断了。这回,余年直接站在众人前方的空地上,负着手,侃侃而谈。 “首先恭喜各位通过此次葛洲盛会第一个关卡,‘天涯孤胆客’的考验,本次通关人数,一万五千三百一十八人,其中,纳气境七千四百一十五人,筑基境四千九百零三千人,筑阶境三千人。不知各位对第一关的感受如何?若是觉得十分吃力,自觉难以为继的,我奉劝各位还是尽早放弃接下里的关卡为好。毕竟,接下来的这两关,一关比一关难,并且,极可能出现伤亡!” 人群里嗡嗡的,一阵不安的骚动。 “此次第二关,名为‘百舸竞争流’。顾名思义,给大家一艘走舸,大家将依靠这走舸的帮助,从碧水湖的瀑布缺口顺流而下,直达幽冥深域最外围。这过程,惊险之处不必余某人多说,想必各位心里也都有数。但为了各位安全起见,有些事还是事先声明一下,放心,这次是完全版本的规则,不必各位自行探索了——” “首先,相信大家也都看到眼前的碧水湖了,灵气罩笼住的灰色雾气,依然是我碧水山的特色——戾气。各位刚通过第一关,自己体内的灵力大概在什么水平,想必都心中有数。在碧水山地界里,非有依仗之人,等闲不能依靠打坐恢复灵气,毕竟这戾气无孔不入,一旦被污染了,可是件麻烦事。所以接下来这一关,没有多余的时间,更没有多余的灵气能叫大家恢复到最佳状态,各位要依靠的,就是如今体内仅剩的微末灵力。在这种状态下,能否保证自己的安全,各位需要仔细思量。” “其次,碧水山地势如何,想必经过刚才一关,大家也都有个概念了,顺流而下的地势虽能比爬上来的稍缓,但依然十分陡峭。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大家,沿途大部分是瀑布,水势加上山势,各位能否应付得了,需要自己作出判断。” “另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关于本关的‘走舸’,可能也不是各位想象中的那般大小。”余年一挥手,原本系在碧水山顶一处卡槽巨石上的一万多条有主的绳子纷纷脱落,自动收拢,压缩凝聚后,形成一块块矩形的长板,如有了意识一般,各自飘向众人。 离音接过飞到她眼前的绿色长板,依然是触手微凉的手感,看上去四四方方的,边缘还微微翘起,就像没了轮子的滑板似的,还是小了一号的。 余年不淡定了,“喂,离小音,为什么你的走舸比我们的大上一号?”说着,递出了自己的那块小滑板。 三小一大,三蓝一绿,一对比,不用离音开口,余年自己就明白了。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是吧,你搞了筑基期啊?” 这话……什么叫搞? 她斜了余有为一眼,没回答。 余年接着道,“眼下的这个,才是你们要用到的‘走舸’。此走舸,是各位在爬石壁之前,与绳子斥力作斗争时蓄起来的灵力。没错没错,别惊讶!这又不是你死我活的生死战,你们消耗掉的灵力的确是被存储起来了,现如今已经幻化成你们各自手中的这个走舸。换言之,这走舸其实是各位身上的一部分,跟各位的气息相融,已经完全带上各位自己的标记了。这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的地方是,你可以花费小小的代价,激发走舸中蓄存的灵力,形成护体灵力光膜,用来隔绝空气中随处存在的戾气,使自己不受其影响;另外,只要你对灵力的控制足够精准,你就能指挥你的走舸,在任何水面上保持住平衡,水势越强,反倒能推进你的速度,真正做到天高海阔,任凭你驰骋……” “不好的一点,走舸里的灵力与你自身相融相通,它与戾气接触时,那点此消彼长的作用力会放大般让你感受到,这个过程,绝对不甚美妙!更有甚者,这时候戾气与灵力作用的面积,还要命地加大了。不止灵力光膜会与戾气作用,走舸跟碧水湖水也会作用!别忘了,碧水湖水,可是常年浸润在戾气之下的,自然而然地,它们也带着戾气。不过,戾气侵蚀毕竟还是个缓慢的过程,最要命的是另一种情况——” 余年刻意停顿了下,才接着说道,“另一种情况是,若是你无法掌控住自己灵力形成的走舸,而空气以及碧水湖里的戾气又随时在侵蚀它,一旦戾气压过灵力,能量暴动之下,可能会——炸舸!就是砰地一声,原地爆炸。这时候,位于走舸上的你,会是如何下场?各位也不妨稍微思考下。” 这么一番话下来,连敲代打的,已经有许多人的脸色更加惨白了,有些人的小身板甚至开始摇摇欲坠。 余年站在原地,等大家都消化完他的话,才冲着身边的葛洲弟子使了个眼色。 一阵金光闪过,众位修士面前的空地上,已经摆满了灵石、丹药、药草、法器、符箓……各种修真资源应有尽有。 离音注意到,靠前的几个散修模样的人,已经双眼放光地盯着空地上的东西,忍不住咽着口水。 “该说的本司长已说完,各位不妨考虑考虑,是否要参加接下来的‘百舸竞争流’。当然了,各位毕竟是过了第一关的人,我葛洲还是应该有点表示的。各位之中,若是有人想要就此离去,可从这里面的资源里任选一种;不过,作为交易,你们蓄起的灵力,也就是那艘走舸,可就要归我葛洲所有了。若是还打算参加第二关的,那这些东西,便与你们无缘了!请注意,第二关一旦开启,是生是死,是福是祸,各位需自行承担。我葛洲只保证整个过程的公平性,不保证各位的安全!” 场上的气氛有些凝重,众位修士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离音眯了眯眼睛,看着闭目养神的余年,又看了看手中的走舸,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怎么听这意思,葛洲还不太想让他们参加第二关,反倒更想要眼前这走舸呢?这灵力蓄成的小小一方板子,也不是多难得的东西,至于花费这么多修炼资源来交换吗? 百舸竞争流(二) 没过多久, 就有位修士站了出来。他修为在筑基境, 外表看上去已至中年, 身上的法袍半新不旧, 走路习惯性地微微垂着头——应该是个散修。 他似乎有些羞愧, 走上前的时候都不敢抬头。挑选东西时,他的动作也很快,似乎早就排练了无数次似的。拿到想要的东西后, 他垂首对余年抱了抱拳, 就低着头站到一边。 人群里的议论声渐起。 “嘁——竟然真有临时退缩之人?只怕这一步一退, 往后的修行岁月,该心魔滋生了吧?” “葛洲这番动作我倒是看不明白了,竟像是鼓励我等临头退缩一般?这是何意?” “修士若是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还修什么大道?我猜测, 这约莫是司长对我等心境的考验,只怕是要我等摒弃一时之短利,不惧艰难险阻一往无前。表面上看是劝退, 实乃一番苦心啊!” “还是兄台有见识,不知如何称呼?” …… 人群里,有人高谈阔论,有人面色晦暗。余年微微合着眼, 对这一切恍若未闻。 选择退出的那位散修, 头垂得更低了。 在这窃窃私语中, 又有人站出来了。 这一位看上去依然是个散修, 方正脸, 脸色天生偏黑,看上去显得格外坚韧。他不像是之前那位散修那般垂头丧气,而是从头到尾格外冷静,也格外坚定。他拨开人群以后,站到众人面前的空地上,甚至还花了点时间才选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后便站到第一位散修旁边,脸色格外平静,一脸坦然地接受众人的视线。 人群里的议论声更大了。 余年微微抬眼,看了那黑脸散修一眼,依然什么话也没说。 这黑脸散修的做派实在太过坦然,很是刺激了一部分人,当然也鼓励了另一部分人。从他开始,选择退出的修士才渐渐多了起来,一个接一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众人面前的空地上,已经站了不少人。离音一眼看过去,发现这些人里大多数是散修,也有几个是看不清来路的,但无一例外地,这些人看上去似乎都不太年轻。 放满修炼资源的那片空地,更像是一道无形的线,将这些修士划分为两部分人,泾渭分明。 人群里的议论声起了又落,最终又归于平静。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余年。 余年抬了抬眼,声音平平的,听不出喜怒,“退不退出的,只是一个选择罢了,哪儿来那么多是非?你只需确定,当你作出选择时,你的确是问心无愧的,在往后的修真岁月中,想起此事,你不至于对此耿耿于怀,这便足够了。至于说该不该的问题,更是无稽之谈,谁能预料到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祸福都无法预料,还能断定一个选择是不是应该的?” 余年这话一说完,陆陆续续地,又有几个人选择了退出。离音注意到,那些选择退出的人里,大多数人都是垂头丧气的,但因为余年的几句话,他们的面色瞬间就好上不少,似乎有了底气一般,连头都不再低垂了。 不说究竟该不该退出的问题,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就叫这些人的心态完全不同了?他们这心安理得是不是来得太过容易了一点?到底是自欺欺人,还是真的问心无愧? 退一步来讲,选择退出的,就真的一定不好吗?所谓一往无前,到底是逞一时匹夫之勇,还是真的追求战胜自我? 修真修真,有多少人作出的选择,是出于本心的?又有多少人,是一直活在别人的目光绑架之下的?连选择都不能随心所欲了,那修士修真,又是为了什么?追求长生?没有“筋骨”的长生,是应该要的吗?心境上不得自由的话,命有多长,岂不是烦恼就有多长? 离音蹙着眉,心里沉甸甸的。 余有为用手指戳了戳她胳膊,“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的?” “别打扰我,我在思考,修真的意义!” 余有为差点没笑出声,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离音一眼,“就你?还修真的意义?” 离音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抓也抓不住。她觉得心里有点烦,还有点燥,不知为何就有点无所适从。 …… 除去退出的那些人,参加第二关的,还剩下一万四千九百九十七人。余年将碧水湖面上的灵力光膜撕开一道口子,灰色的戾气刚飘出来,就被余年一个法诀打了回去。一万多个修士顺着这道撕开的口子,依次进入灵力光膜笼罩的世界。 像是从艳阳天里一下子进入了阴雨天,空气可见度直接降了一个档次。四周水汽弥漫,湿度比较大,除此之外,似乎与外面别无不同? 离音和其他人一起站在碧水湖边,看着侧边上那群葛洲弟子的动作示范。 这群葛洲弟子,一共十人,分为四列,每列人数递增,呈1+2+3+4的阵容。为首的那人腰上系着条红带,修为在筑阶境。他出列时,剩下的九个人就排着队形,站在他身后看着。 这位红带子葛洲弟子,站到碧水湖边,右手手掌向上一翻,一块红色的走舸就出现在他手掌心,发出莹亮的红光。在红光最盛时,他右手向上一抛,这红色的走舸便像一片落叶一般,轻飘飘落到碧水湖上,平平静静的,不带起一点水花。 不过几秒时间,这红色的走舸边缘就冒起气泡,滋啦啦地响。气泡不断生成又破裂,甚至将这红色的走舸震得微微晃动。这红带子葛洲弟子闭着眼,左手掐了个诀,几个呼吸的时间,红色的走舸就安静了下来,然后无风而动,自发漂到这葛洲弟子面前。 他纵身起跃,整个人跳到这窄窄的一方走舸上。因为控制得当,他落脚时,并没有激起任何水花,红色的走舸也只是顺势微微晃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了。 他控制着脚下的走舸,沿着碧水湖一侧绕了个巨大的半圆,速度极快,无风的湖面上,硬是让他演出了一种疾风骤雨的感觉。等到游完半圈碧水湖,他整个人就停在湖中心,微微垂着眼,像是入了定一般。 紧接他之后,是两名纳气境的弟子,重复了一次他的动作;而后是三名筑基境弟子,再是四名筑阶境弟子。一共九名葛洲弟子,分别绕了半圈湖之后,又在湖中心,排成了1+2+3+4的阵势。 十人小分队,靠着这点小小的走舸,立在湖中心,如履平地,颇有种世外高人的风范。排好队形以后,他们向岸边的余年行了个弟子礼,然后保持着队形,一排接着一排,往碧水湖的缺口处去。 平静的湖面在过了半以后,因为这缺口的存在,水势往下泄,水速渐渐加疾。这十名葛洲弟子进入加速的水势场以后,速度果然跟着加快了。几秒的时间内,他们人已经接近碧水湖的劈裂处,马上就要冲出整个碧水湖了。 离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为首的红带子葛洲弟子,忽然从视野里消失,然后是第二三个,第四五六个……不过眨眼功夫,这十名葛洲弟子,已经再看不到人影了。寂静的湖面上,一眼望去,空荡荡的,仿佛刚才盛大的巡湖表演,只是个错觉一般。 离音眨了下眼睛。 张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头皮都开始发麻,“这,这就下去啦?没,没摔着吧?” 余年一向心大得很,“那谁知道呢,反正也看不到了。” “总感觉,会直接掉下去的,这么高,肯定很疼啊……”颜卿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肉,一脸惆怅。 余年站到一边,声音不紧不慢的,“规则以及演示都已经进行完毕,各位可以开始了!从碧水山顶到幽冥深域最外围,不论你是滚着下去的,还是顺水漂着下去的,顶多半个时辰!鉴于各位可能需要做个心理建设,我们把时间放宽到两个时辰。现在是未时末,所以最晚在酉时末,我要在幽冥深域最外围见到各位!若是各位不能按时出现,那么,你们将切身经历一回,夜幕下的碧水山!相信那会是十分难忘的回忆!如果,各位还能有回忆的话……” 余年这话,十分意味深长。 颜卿打了个哆嗦,“有为,你阿爹为什么总把自己整得像个反派似的?” 离音也忍不住觑着余有为。 余有为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是他的爱好,我能怎么办?” 虽然不太厚道,但不得不说,余年最后那几句话,还是很有威胁力的。原本大家都在你推我让,等着让别人当那第一个试水的人,余年的话一说完,马上,就有好几个人站了出来。 离离音不远处的湖边上,有个筑阶境的修士开始做第一次尝试。这人一身崭新的法袍,细皮嫩肉的,看上去很有来头。 他学着那个红带子葛洲弟子,将自己的走舸放到碧水湖上,虽然有些波折,但还是顺利完成了。他刚松了口气,指尖的法诀刚散去,那道走舸,就像是被水面下的一股神秘力量给顶起来似的,不安地四处蹿动,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红色的走舸失控一般,在水面上不规则地蹿着,越蹿,走舸主人的脸色就越白。他维持着一个姿势,呆呆地看着自己失了控的走舸,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还是他的同伴看不过去了,几步上前,一掌劈晕了他。那走舸失去了修士灵力的控制,成了个无主的灵力块,被他的同伴一招手,收了回去。 短短时间内,那走舸体积就缩小了一圈。 前车之鉴,离得近的几个人看得分明,众人面面相觑之间,都有点犹豫。 ※※※※※※※※※※※※※※※※※※※※ 作者明天一天都将很忙,从早到晚。更新可能跟不上~我尽量挣扎,但有可能挣扎不动_(:3ゝ∠)_ 百舸竞争流(三) 当然, 也不是所有作出尝试的人, 都如这位筑阶境修士一般菜鸡。 离音的目光忍不住往角落那边飘去。 一身黑衣的林雍眉眼冷然, 整个人如出了鞘的剑一般, 带着股逼人的锐意。一道绿色的走舸静静漂在他眼前的碧水湖面上, 晃悠悠的。林雍垂眼看着属于他的这一方走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拔出了身后的剑,剑锋朝着那道走舸轻轻一点。以那走舸为中心, 猛地发出一道三角冲击波, 向着两边扩散开来。波纹细细的, 但仿佛携带千钧之势,沿途不知掀翻多少人的走舸,引来骂声一片。那些翻舸的主人一脸凶相,四处搜寻着找罪魁祸首, 却又在瞥见林雍时,瞬间怂了下去。 离音看着他们的做派,抿了抿唇。 林雍握着手中的剑, 姿态十分从容,如履平地般,踏上了那方绿色的走舸。 剑锋朝前一挥,彷若疾风来。林雍借着这股势, 整个人便冲了出去, 不过几秒, 就消失在劈裂的瀑布口。 有了这成功的第一个案例, 剩下的修士大受鼓舞。 徐若涟的师门已经排好了队形, 刚好十个人,照着葛洲弟子的阵型摆好的,徐若涟就在最中间的位置上。 “阿音,我在幽冥深域外围等你。”徐若涟看着离音。 离音冲她挥挥手,目送破妄阁的人一起离开。 余有为看着远去的一支支队伍,摸了摸下巴,“讲道理,是不是一起组队能顺利点?” “可以互相帮衬?”颜卿已经双眼冒光。 “可以的,阿音打前阵,有为垫后,我跟颜卿靠中央,岂不是美滋滋?”张衡马上赞同。 “哇,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不要脸?离小音几岁,你们俩几岁,就这么欺负她?” 张衡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虚汗,“修道之人,哪能以年岁论辈分?阿音这么厉害,当然是打前阵是不是?能者多劳嘛!” 离音好悬没翻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没觉得周围开始阴森森的了?你们是不是忘记戾气的存在了?赶紧的,溜了溜了!” “我这都是为了谁?离小音你可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打打闹闹的,到底是把队形确定下来了。按张衡说的那样,离音在前,张衡和颜卿第二,余有为断后。 四人小分队占据碧水湖边的一个角落,跟人家动辄十多人的小队比起来,看上去颇为凄凉。 离音这时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话说,你们葛洲,就你们这吃货三人组来参加葛洲盛会啦?千千万万葛洲弟子呢?” 余有为龇了龇牙,“除了我们这三个闲得发慌的,你以为谁都这么舍近求远啊?每年葛洲固定有一百名参会人员,直接保送进入第三关的。东道主,没道理出场地了还拿不到名额,那岂不是欺负人呢?这一百个名额早就在葛洲弟子内部通过选拔定下了。其余没被选上但还想参赛的,就以个人的名义参加葛洲盛会。你不会以为就咱们能代表葛洲吧?四个纳气境?!你认真的?” 离音摸了摸鼻子,“不是说有排名吗?大家都是年轻人,没想着来竞争一下名次什么的?” 余有为奇怪地看了看离音,“你不会不知道吧?排名是第三关才算的啊!第一二关顶多是选拔赛,第三关,真正入了幽玄镜,才能入总榜排名的好不好?” 胖团在离音的丹田里笑得直打跌,“哈哈哈,讲个笑话……离音参加葛洲盛会,到了第二关,咦?比赛不算分的?一脸懵!那我刚才那么卖力表现都是为了啥?嘎嘎嘎嘎……” 离音:……能耐你别求着我给你萃取草木精华! 离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她先拿出自己那方绿色的走舸,碧莹莹的,触之光滑细腻,如上好的玉石。她的指尖续起一点灵力,轻轻点在绿色走舸上,很快,一股玄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似乎这走舸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似的,十分亲切。 走舸入水,气泡沿着走舸的周围滋生,伴随着滋啦啦的响声。离音闭上眼睛,能感受到灵力与戾气之间你来我往,此消彼长,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里。 这便是与戾气正面对抗的感觉? 余有为、张衡和颜卿几人都紧张地看着她,“怎么样?” 离音笑了笑,直接跳上了这绿色的走舸,稳稳地踩住了。一层灵力光膜从她脚边开始扩展开来,顺着她整个身体表面蔓延,又在她头顶处闭合后,一闪而逝,肉眼几乎不可辨。薄薄的灵力光膜覆盖之后,离音的皮肤上偶尔会闪过熹微的光。她感受了一下四周的灵气与戾气的波动,然后抬起头,冲着余有为三人勾了勾手。 余有为眼神都亮了,“哎呀,这神气样!” 他迫不及待地尝试,紧接着离音之后,也成功踏上了自己的走舸。仅剩的张衡和颜卿两人都有点小紧张,但好在一切都还顺利。 四人排成前后三行,漂到一起。 “准备好了吗?我开始了?” 一阵波光荡开,离音率先漂了出去。 渐渐进入水势更快的壶口区域,离音能感觉到,走舸下的水流速度开始加快,连带着将她的速度也带快了。她刚想回头提醒身后的三人小心些,侧后方就有股风压来。 随着衍生寻脉法越发熟练,离音对能量的细微波动也越发敏感。压来的风带着戾气,被她身上的灵力光膜一挡,仿佛放大了无数倍似的。离音下意识控制脚下的走舸一个侧身,往后疾退,稳稳当当地立在这水速加速场的正中央,逆流保持着平衡。 一群不认识的修士正从她面前结队呼啸而过,仿佛只是不经意间对她造成了一点不便似的。 离音眯了眯眼。 没一会儿,果然又有人故意冲着她这个方向而来。壶口那边的瀑布是个什么情况,还是个未知数,若是不小心被这些人捎带上了,手忙脚乱都是小事,一个不好,可是要出事的。 离音转头看向叶青萝,后者正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这边,甚至无辜地挑了挑眉,只是演技到底不过关,眼底的幸灾乐祸没能藏住。 离音唑了唑腮帮子,这下子是真的气乐了。 第三次!事不过三,是她自己大意了,一上来碧水山几乎都忘了这么只恶心人的爬虫了! 等到那些人离离音只有一步之遥时,离音才控制着自己的走舸疾往侧边退。叶青萝的这些狗腿子蓄满了力想搞事情,但却轻而易举地被离音避开了,他们这一身的力道轻飘飘没有落到实处,差点摔个狗啃屎,好不狼狈。 离音好整以暇地停在原地,隔着人群,遥遥看着叶青萝。 叶青萝脸上的喜色果然僵住了。 叶长轩似乎才注意到叶青萝的动静,顺着她的视线,一眼就看到了离音。看上去兄妹俩发生了点争执,叶青萝跺了跺脚,狠狠瞪了离音一眼,就侧头不再看她了。 想单方面不玩了?怎么可能! 余有为三人漂到离音身边,“这叶家的大小姐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你到底得罪她什么了?” “而且还知道雇人整你,证据都不好找,你是挖人家祖坟了还是抢人家小情人了?这么大仇?” “都到了这份上了,离小音,整不整她?”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大事为重!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离音一脸大义凛然。 余有为怀疑地看着她。 “真的,走啦!”离音看了叶青萝一眼,率先朝着壶口处漂去。 余有为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各自挑挑眉,跟了上去。 离音正在背地里跟胖团嘀咕,“你没把灵力都用光了吧?” 胖团兽眼闪闪发亮,“怎么可能,我又没给你共灵,我自个儿的灵力都还存着呢!咱们是不是要整次大的?什么计划什么计划?”十分跃跃欲试。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先下去踩个点!” 过了劈裂口,碧水湖水尽情往下泄,伴随着轰隆隆的水声,戾气水汽尽情在空间中碰撞、弥漫,水花四溅,入眼所及,到处是一片水的世界。 离音心里一动,衍生寻脉法下意识运转。五根灵力细丝从她脚底下蔓延,沿着绿色走舸的表面生长,分叉,渐渐交织成密密麻麻的一片,仿佛树的根岔似的,盘根错节又相互依存。 灵力与戾气接触的表面被这密密麻麻生长的灵力细丝分解成一块块有限元,离音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整张gps定位地图似的,金色的代表灵力,灰色的代表戾气,一团团戾气与灵力相互碰撞,湮灭,融合成一个气泡,气泡生长至最大后,又破裂消失。 离音的意识一动,灵力细丝又从走舸的表面分出新的枝杈来,牢牢探入迅疾的流水中,紧紧抓住流水中的一个个水颗粒。颗粒之间相互粘合,挤挨在一起,离音的整艘走舸就如长了根一般,牢牢依附在水面上。 看惯了从壶口处下来的修士,俱都是狼狈地或摔或滑,伴随着一阵阵惨叫,到了离音这里,画风突变。她身体微微下蹲,脊背稍弯,整个人就如在怒海狂涛之中的冲浪好手,于万千霰散的水中来来回回,一会儿左一会儿右,随心所欲,动作飘逸又灵动,十分善心悦目。 下落的水碰到突起的石块上,被撞击成一道道冲击水柱。离音不时变换着依附的水柱,时高时低的,一会儿被斜抛的速度带到半空,一会儿又顺着过大的重力直直下落。风从她身体两侧掠过,灵力光膜与戾气接触的地方一阵滋啦啦的响。失重超重的感觉反复接替,只这次,离音却不再害怕了,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个口子,一些陌生的,刺激的,又让人热血沸腾的感觉如烧开的水一般滚滚冒着泡。直让她忍不住想化成一根轻飘飘的鸿毛,乘风归去,天地之大,何处去不得? 自由的味道! 百舸竞争流(四) 过了那道陡峭的瀑布口, 离音在水势稍缓的地方停了下来。碧水山地势极高, 但因常年戾气弥漫, 一重重封印之下, 远处的景模糊成一片灰色, 在这灰色之下,又隐约显现出一团团色彩各异的色块来,仿佛梦中景, 带着点虚幻感。 顺着碧水山的山势向下看, 山是陡的, 但也不是断崖那样的陡峭,而是一级一级的,一个小瀑布之后便是一个稍缓的平台期。人站在高处往下看,只能看见一级级平台在眼前铺展开来, 层层递进。这水道山道,俱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力量冲击出来的,到处是造化的神奇之处, 于粗糙之中隐现细腻,又于险峻中暗藏雄伟,生生堆砌出一种朝圣感来。 离音站在这里,脚下的水流依然日夜不知疲倦往前奔腾, 她逆流停在原地, 感受那股不依不饶的力量, 千万年如一日这般, 朝着一个既定的目标而去。沿途山石陡峭, 处处是阻拦又如何?千百年磨合,到底让碧水湖水在坚硬的山石里,冲出一条自己的水道。 自然之力,造化钟神秀! 离音心里突然涌起豪情万丈。之前困扰她的那些,关于选择,又关于坚持,所谓问心无愧与掩耳盗铃……所有的一切,对如今的她而言都不重要了。世上的故事百千万年这般演绎,不过都是新瓶装旧酒,抛开那个壳子,到底还是一样的。风花雪月,家国抱负,加上点悲欢离合,就构成了一段段荡气回肠的恩怨情仇……这过程中,一个个角色粉墨登场,有自己的无奈、心酸以及遗憾。每看过一个故事,世人便能总结出一套道理,无数过来人以或者语重心长或者苦口婆心的口吻跟他们的后辈不厌其烦地传承这些自然界的圭臬,就是希望他们能少走些弯路,一片拳拳之心。但有用吗?也许有的!人在真正成长起来之前,都是理论上的巨人,还未经历的事就知道该如何如何,但当真正面对选择时,多少规则都不适用了。无论身边人如何阻止,你都能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孤勇。一叶障目时,人往往只能管到当前的事,哪能想到若干年以后,也许会有悔断肠的一天? 这世上多少遗憾,多少恨铁不成钢,不过就是人对当初的自己无能为力罢了。也是因为有了这种无能为力,七情六欲才能更显真实,更显沉重。所以人们注定要独自一人经历过一生的跌宕起伏,他人如何评价,如何看待,注定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人的一生应当如这碧水湖水一样,沿着一处雄奇险峻的水道,不管沿途多少磕磕绊绊,一往无前地走下去。生来不是为了死去,若能在沿途体会到不一般的风景,那这一生,便不枉了! 离音胸膛鼓动,识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一般,随着灵台阵阵清明,万千思绪涌上心头,耳边回荡着一声声遥远又动听的歌谣,仿佛有人在她身边殷殷嘱咐。 在她不曾注意到的识海深处,一朵朵蓝莲又开始迎风摇曳着。蓝光浩荡,汇聚成闪烁着的一点,点亮了识海上空位于东方的那颗明星。一束星光笼罩下,山海无境诀又开始无风自动—— 七月十六日申时,王初次觉醒瀚海七星第一颗,星义:百态人生。评:上等优! 丹田内,那团紫金色的液团应着这点星光,开始汩汩冒着泡。热气蒸腾之下,紫金色液团开始浓缩,体积变小,颜色越发晶莹透亮。胖团脚踩在紫金色液团上,被这股热气蒸得如梦如幻,早就陷入了沉睡中…… …… 离音回过神来时,余有为三人正挡在她前面,牢牢护住她,跟对面的那群人对峙。 她有点懵。 还是余有为先发现她醒过来了,他回过头来,咬牙切齿的,“离小音!这是碧水山水道,咱们百舸竞争流呢!你什么时候顿悟不行,选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说着,语气又转为酸溜溜的,“啊,小爷长这么大,还不知道顿悟是什么感觉呢!” 顿悟?是刚才那个状态? 对面的叶青萝和徐若岚,见到离音醒来时,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这是怎么回事?” 余有为的脸色比方才白了许多,他乜了对面那群人一眼,嗤了一声,“还能是怎么回事?俩废柴看见人家顿悟了眼红呗,就想着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就千方百计想要破坏人家的机缘呗?呸!这世上无耻之人这么多,这么小就这么无耻的,我还真是没见过!” 离音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叶青萝和徐若岚两人一起,带着身后十来个家族弟子,叶长轩倒是没看见。 她戳了戳颜卿,“叶家另一个人呢?” 颜卿眨眨眼,“你说的是那个,一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人,然后还总装出一副我很无奈,我是迫不得已的,他们都不听我的劝,我只好自己走了,但是我妹妹我毕竟不能不管,只好把带来的人都留下来维护我无辜的妹妹以及未婚妻的——那个人?” 离音好悬没笑出声。 不过她还是有点好奇,“哎,对面的徐家小姐,我跟叶家有点过节,他们到处找我麻烦我还能理解,你又不姓叶,来凑什么热闹?” “提前过当嫂子的瘾呗!”余有为翻了个白眼。 徐若岚脸色变都不变一下,依然笑得一脸温婉,“姑娘误会我了!我是想着你跟叶妹妹可能有什么误会也未可知,想留下来帮二位做个和解人。” 离音若有所思,她上前一步,“啊,这样!那你开始吧。” “嗯?”徐若岚有点跟不上离音的脑回路了。 “不是说要当和解人吗?你们徐家当和解人就是在一边看着的?和解人不应该劝劝双方冷静一下,不要动手什么的?你不知道,我忍你家这位小姑子很久了,你要是再不好好劝我,我可能就要动手了!”离音一脸认真。 余有为扑哧一声,直接笑了出来。 叶青萝解下腰上的鞭子,一脸凶戾,“滚开!谁要跟这拦路人和解,门儿都没有!今儿个除非你跪下来给姑奶奶磕头认错,再自废修为,否则,就等着受死吧!” 离音转头看向徐若岚,“徐小姐,看来,你这和解人当得不太妥当,你看,你这准小姑子,都不给你面子呢!” 徐若岚脸色僵了一瞬。 “啊,你小姑子要打我了,徐小姐,你就干看着不阻止吗?” 离音稳稳接过叶青萝甩来的鞭子,使劲儿一拽,“叶大小姐,当年在望月境,你是纳气淬骨境,如今两年过去,你竟然毫无寸进!你这两年的时间,你不会就用来作威作福了吧?” 叶青萝被离音拽得一个趔趄,又被戳中了短处,勃然大怒,“你这个穷酸也敢说我?不过是攀上了洲主府,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知道我是谁吗?我……” 徐若岚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青萝!慎言!” 叶青萝气得脸都扭曲了,“滚开,你算什么东西?我叶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徐家插手!” 她也没管徐若岚一下子阴沉起来的脸色,直接站了出来,加大了灵力的输出量,使劲儿想把鞭子拽回来。 对面拉扯的力道在慢慢加重。离音凝神看过去,叶青萝果然精神饱满,她脚底下的走舸,泛着红色的光,丝丝缕缕灵力缠绕,根本没沟通到她身上,而是往她身后的那位修士去了。这位修士在筑阶期,穿着一身墨绿色长袍,正惨白着一张脸,额头上的冷汗一缕缕往下,几乎打湿了他的衣领。 还能这样?这走舸还可以带人的? 离音将衍生寻脉法运转得更快,依附在走舸上的灵力细丝穿透流动的水,一直向下,牢牢扎入水道中的石缝里。她将重心降低,整个人稳稳立在走舸上,顺势一掸,将鞭子往这边又拽了几分。 徐若岚看着离音那稳稳钉在水面上的走舸,眼神微微一闪。 叶青萝输出的灵力量加大,离音也跟着加大。两人之间的鞭子越绷越紧,蓄满了力,谁也不服谁。 叶青萝深吸一口气,猛地加大了手里的力道。离音眼神一凝,在这瞬间,忽然松了手。 叶青萝被反冲的力量带得直往后退。他身后的那位筑阶期修士要负担两人的走舸,本就在强弩之末,被这力道一撞,脸色刷地变青,直直往水中倒去。 红色的走舸失去了控制,在水面上乱蹿,将将要把叶青萝甩下去时,她身后的叶家子弟及时接住了她。叶家人刚腾出的人手想要去就那位筑阶期修士,就被叶青萝尖声叫着阻断了,“都是废物!都是废物……” 她倒是没事,那位筑阶期的修士在碧水湖水里翻腾了两下,咕噜噜的气泡噼里啪啦地响。没过多久,就再无声息了。透过流动的碧水湖,能看见一身墨绿色的袍子在水底飘荡,很快地,就被流动的湖水冲下了这层缓坡。 离音抿了抿唇,看向叶青萝的目光越发冷了。 叶青萝刚失了面子,更加气急败坏,一站稳,就想让叶家子弟去对付离音。 离音却没耐烦跟她耗下去了,丹田里,胖团早已醒来,离音直接喊它,“胖团,共灵!” 胖团将自己的爪子按在紫金色液团上,一阵金光闪过,从紫金色液团的上空升腾起一阵雾气,悄无声息地浸润着离音的筋脉。 离音心念一转,脚底下绿色的走舸仿佛有了自主意识一般,以不合常理的速度,直至冲向叶家人。 百舸竞争流(完) 叶家人以及徐家人都未反应过来, 离音如入无人之境,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 就掀翻了四个人的走舸。 叶青萝尖声叫起来, 喊到一半的声音, 又戛然而止。 余有为三人马上反应过来,顺势围了上去,将徐家人跟叶家人阻隔开来。余有为还对徐家人笑得一脸灿烂, 甚至将身板往前送了送, “能耐各位就动我一个试试!真敢动了, 小爷还敬你们是条汉子!” 徐若岚脸色十分难看。 混乱的叶家人群里,拳拳到肉的声音不绝于耳。一会儿是砰地一声,一会儿又是啪地一声,闷闷地响, 听着都疼。一群人围在一起,时不时能看见被掀翻到水底的叶家人,这些人在水里待了没几秒钟, 又如火烧屁股似的,叫喊着爬上走舸。大多数人都白着一张脸,心有余悸地看着混战的人群,到底没敢再接近。 叶青萝一开始还能尖声叫, 没一会儿就开始呜呜地哼。离音这次是真的被恶心坏了, 她心里发了狠, 专门挑最疼的地方下手。胖团共灵的灵力都被她覆盖到拳头上, 一拳下去, 如重锤一般,甚至能把人的骨头都打断。 叶青萝的右臂已经不自然地垂着。 离音将她拎了起来,她身量不够高,叶青萝的腿大半被浸泡在水中,充满戾气的碧水湖水冰寒刺骨,双重刺激之下,叶青萝险些没发疯。 离音咧开嘴笑,冲着那些还站在一边虎视眈眈的叶家人道,“别动,再敢动一下,信不信,你们大小姐的脖子,可能就不保了?”她说着,手中覆上灵力,抚上叶青萝的脖子。 叶青萝人还清醒着,狠狠打了个哆嗦,呜呜地冲着叶家人叫喊着。 叶家人面面相觑,果然开始后退。 余有为三人已经漂到离音身后,离音轻飘飘地提着叶青萝,“徐大小姐,给个解释!” 徐若岚看着离音覆着金色灵力光膜的手,眼神微微一闪,“离姑娘说的什么意思,请恕若岚不懂……” “啧!”离音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抓住叶青萝的双手忽然放开。 “扑通”一声响,叶青萝整个人都被浸到水里,连头都没能露出来。 徐若岚面色一变。 离音好整以暇地,收了收手腕上的鞭子,数到五个数,才将叶青萝提了上来。 叶青萝腰上绑着鞭子的另一头,一身水洗,狼狈不堪,她的脸色已经开始泛黑。碧水湖的戾气,可不是开玩笑的。 “怎么,徐大小姐还不说?那各位叶家的也都做个见证,你们这位未来的主母,因为不可告人的目的,似乎想要提前弄死她的小姑子,大概是怕以后姑嫂不和?” 徐若岚脸色阴沉了下,很快又柔柔地笑开了,“不知道离姑娘想知道什么?” 离音没废话,手中的鞭子一甩,叶青萝又被摔入碧水湖中,几秒过后,又被提了上来。 这次,叶青萝整个人都已经陷入昏迷,连嘴唇都是紫黑色的,仿佛中了剧毒。 离音挑眉看着徐若岚,徐若岚再不敢搞什么动作了,急急说道,“青萝总针对你,是因为五个人。这五个人,有个番号叫‘天龙小队’,其队长柳谦跟叶家有过纠葛,青萝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他们想要依附你,就看你格外不顺眼。” 跟天龙小队能扯上什么关系? 离音不动声色,作势又想将叶青萝往下摔。 “还有,还有之前望月境里有点过节,青萝想要找回面子。” 离音眯了眯眼,“徐小姐,你还真是不老实!处处是叶家,你可真是盛世一朵大白莲,出淤泥而不染?” 徐若岚的脸色僵了一下,“我跟徐若涟有过节,想给她找点不痛快!正好你又是她朋友。” 离音知道,这只是一部分信息,肯定不是最主要的。只是今日耽搁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她不是一个人,不适合再跟徐若岚拖延下去了。 她深深看了徐若岚一眼,“我现在倒是相信,徐小姐的确是个不一般的聪明人!那么,聪明的徐小姐,能猜到我接下来要干嘛吧?” 离音对余有为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先后漂到第二个壶口处,等着离音。 叶家和徐家人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离音面朝叶徐两家人,往后退到壶口附近,背靠着余有为三人组,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徐小姐,叶家这草包小姐,我是没看出来有什么好稀罕的,怎么你们还真这么稀罕她,嗯?” 徐若岚脸色微变。 离音将叶青萝甩了过来,人已经从壶口处消失了,声音还能远远地传来,“啊,本来想着当个好人,送叶小姐到幽冥深域的,但看着她实在是太倒胃口了,还是你们自己来吧……” 徐若岚让叶家人接着叶青萝,想着离音刚才那个洞察一切的笑容,脸色阴晴不定。 …… 一路上,再没遇到什么不起眼的拦路人。 离音这一顿悟,耽搁了大半个时辰,他们这四人小分队跟叶家和徐家人对峙时,已经有许多人超过了他们。沿途他们四人的速度不曾缓下来,超过一波又一波修士。 也是这时候,离音才发现,对她而言轻轻松松的百舸竞争流,可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离音前面的那个筑基境修士,整个人站在走舸上,前后左右乱晃,仿佛单只脚站立似的,难以保持平衡。他被水速带着往前走,摇摇晃晃的,终于在到了又一道壶口小瀑布之后,他整个人直接跟走舸脱离,垂直掉入碧水湖水中,就摔在离音他们后方不远处。也幸亏这水道是一级一级的,千百年冲刷下,瀑布底端已经成了一处颇深的低谷区,积水又作了缓冲,不然,这位修士的操作,简直就等于跳楼。 他废了好大劲儿才浮上水面,第一件事就是火急火燎地往岸边游,看也不看自己的走舸一眼。失去控制的走舸在碧水湖水中蹿着,很快就消融于无踪。 那人白着一张脸,喘着粗气,顺着岸边往下走,是再也不想漂流了。 他还算果决,没有不死心地揪着走舸不放。那些掉下走舸又想着再拼一把的修士,结局通常更为惨烈。往往是刚爬上走舸不久,这走舸就被水速冲得再次加速,人无法保持平衡的情况下,只能又一次跌到水里,被走舸拖着走。就仿佛被双手绑住拖在马后面跑的俘虏,只不过他们不是被拖在地上跑,而是被拖在水上跑。沿途遇见水深的地方还稍微好点,若是遇到水浅地势又不平的地方,磕磕绊绊都是小事。顺流而下的水,很快就被浸染上血色,这血色被暗沉的碧水湖水盖住,戾气四散之下,滋啦啦几声过后,又很快消失。 离音速度稍微慢了下来,“你们能跟得上吗?” 余有为、张衡和颜卿三人的面色已经惨白,余有为自身对走舸的控制力是足够的,张衡和颜卿三人稍差些,但他们前后都有人护着,跟不上了就拉拉离音的衣摆,要往后倒了也可以让余有为扶一把,暂时还未出现什么问题。 “那咱们加快一点?我感觉戾气越来越浓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四人没有再管沿途的修士,一心冲着幽冥深域而去。冲着离音来的风压越来越大,那些戾气被护体的灵力光膜挡住,滋啦啦响了几声,又被疾来的风从两边破开。 胖团从离音丹田跑了出来,到离音肩头站着,一身毛发被风吹的直往后飞,它牢牢钉在离音的肩膀上,叉着腰,仿佛乘风满载而归的船长一般,二大爷气势十足! …… 申时酉时之交,离音四人终于到了最后一个瀑布口的底部。 最后的一个瀑布口,也是最陡峭的一个。从碧水山顶下来的水都汇聚到一处,成了一个巨大的月牙状的深湖。离音四人刚落到湖面上,速度的余势加上重力,激起一大片水花。 岸边,早有葛洲的弟子在等着接应他们。离音四人收起自己的走舸,经过一长段时间的旅行以及消磨,这些走舸的体积都缩减了大半。 葛洲弟子接过他们的走舸,往一块小阵盘上一放,一阵荧光下,那走舸的体积就越发浓缩,最终成了拇指大小的样式,被镶嵌到一块玉牌正中央。 “请收好,这是下一关幽玄境的通行证。” 离音摩挲着玉牌中央那点水滴型状的灵力块,心里暗自思量着,这灵力块存储灵力的大小,会不会跟第三关有关系? 余有为三人白着一张脸接过这玉牌,差点没倒在地上。沿着月牙形状的深湖岸边,到处是修士,有些人一身狼狈,脸色发黑;有些人则脸色发白,一副力竭的模样。 汹汹的碧水湖水垂泻而下,成了一道巨大的水帘,水声不绝。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弧形的岸,宽也就数千米,再往外,就是一片模糊的灰色——那是封印的灵力罩。 说好的幽冥深域呢?不是说能到达最外围吗?哪个地方是里围?难不成又是封印着的? 离音仔细看了一遍周围,依然没能看出什么。 倒是叶家那位提前走了的叶长轩,站在另一群人的中央,时不时就得回头看她几眼,眼神幽幽的。 离音没理他,叶家这些人,等腾出了手,她肯定是要算一次总账的! 她跟徐若涟打了个招呼,又在角落里瞥见了林雍的身影。林雍一向是站在最角落的位置,那地方几乎要靠近封印的灵力光膜了。他身边不远处,竟还有一个矮个子的筑基期修士。这人长相十分普通,脸色微微青白,离音看过去时,他已经在看着她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目光不带恶意,反而有点说不出的复杂。 是认识的人?离音刚想仔细回忆一下,那人却已经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离音摸了摸鼻子,转头看着不时从瀑布口掉下来的修士,重点关注其走舸跟碧水湖水接触的地方。 这一看,倒还真让她看出点门道来…… 薛莹醒来 碧水湖水因戾气存在, 水色常年发黑, 像是墨水洗过的池子似的, 颜色总缺了几分清明。走舸与碧水湖水接触的地方, 水泡滋生又破灭之后, 就会有一股透亮的水色弥散开来,快速汇入发黑的湖水中,很快便与之同流合污了。 水色透亮的时间极短。但倘若净化的过程是持续进行的, 这么多走舸, 漂流的路程也不短, 积少成多之下…… 离音看着如雾霾弥漫的四周,心里有点猜测。 暮色开始四合,光线一暗下来,略微浑浊的空气里, 可见度就越发低了。最后一个瀑布口已经许久没人下来了,离音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大家不约而同地仰头望着那滔滔流水。 钟声响起时, 余年就出现在瀑布口之上,他身后跟着一串或者挂了彩或者已陷入昏迷的修士,大多数人脸色发黑,看上去就是被戾气侵染了。 “葛洲盛会第二关, 百舸竞争流, 到此结束!本次通关人数一万一千二百二十八人, 伤两千四百四十八人, 亡一千三百二十一人。” 人群里, 已经有不少人暗自咽了咽口水。 “本次葛洲盛会选拔赛到此结束。幽玄境将在七日之后开启,各位将在幽玄境内待上两个月,请拿到通行证的人,做好准备。七日之后辰时,碧水山脚下,不见不散。” …… 离音回来时,君无咎正站在殿外的广场中央,凝神看着东边的天空,微微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 君无咎转头,仔细看了看她,笑了下,朗朗昭昭,十分平和,“气息有点浮,看来你是将将摸到筑基境的门槛了,不错!” 离音想起那次顿悟,摸了摸怀里胖团的脑袋,乐了两下。 “师父,可是出什么事了?您怎么站在这里?” 君无咎没回答,只问她,“去过正殿了吗?”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离音摇摇头,“我刚回来,就先来找您了。” “那你跟为师过去吧,你那小伙伴醒了。” “薛莹?!”离音很惊喜,“她没事吧?” 君无咎挑了挑眉,“她无事,你三师叔可就不一定了。” 去往正殿的路上,仆从脚步匆匆,见到他们师徒二人,停下问好之后,也不敢有任何狎昵的语言,又匆匆离开了。 气氛有点不同寻常的紧张。 离音刚要跟君无咎踏入正殿,从正殿门口就走出来一群人。离音看着最前方的那位,眨了眨眼。 这人一身月白色长袍,发髻高高的,头上带着月白兜帽,又用月白色纱巾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眉心凝着一点如血的红玉,衬得那双眼睛分外妙曼生姿。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中东少女和印度少女打扮的结合体——还是白莲花版本的。 离音和胖团对视了一眼,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一共七个人,俱是同款打扮。月白色衣袍下裹着纤细的身形,一走路就仙气飘飘,看上去妙曼得很——如果这些人没有把头昂得那么高就更好了。 为首的那女子看见君无咎,停下了脚步,一双盈盈美目看了过来,似有千言万语。声音也如流水潺潺,带着股纤弱的温柔,“尊者,月娘有礼!”说着,纤纤福了福,动作十分柔美,十足女人味。 胖团啧了声,“我感觉,这人怎么那么像大号白莲花呢?她不会是在勾引你师父吧?” 君无咎回头看了胖团一眼,目光淡淡的,唇边还带着点礼节性的笑意。 胖团秒怂。 “月姑娘客气了。” 君无咎答完,就想踏入正殿。从那月娘身后,又走出个人来。 这人的眼神已经稍显浑浊,看得出年纪已经不小了。她眉心的那点朱砂附近,是一道道细细的纹路,配合着她高高扬起的头,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 “尊者,不知老身之前的提议,尊者以为如何?” 君无咎停了下来,“哦,七长老说的是哪个提议?” “你——”七长老明显被噎了一下,“君尊者莫不是看不起我月莹族?” “七长老的意思,你能代表月莹族?”君无咎把玩着指尖的折扇,拿扇柄点了点七长老,笑容依然十分温和,“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月莹族族长的意思?抽空不如我走一趟月莹族如何?我君无咎修身养性近千年,有些人莫不是忘了,我脾气其实是不甚好的?” 七长老被怼的面色通红,显然气得不轻。 君无咎踏入正殿后,又回了头,“你们月莹族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君某懒得多问。只一条,薛无忧喊我一声大师兄,出身沉魁君字脉,各位最好还是端住态度为好。要不然,家里的后辈被欺负了,我一个做人师兄的,也不能看着不管是不是?” 他说完,也没管这些人是什么脸色,直接进去了。 离音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那位月娘还痴痴地看着这边,她旁边的七长老眼神几乎能喷火,身边的人拉住这七长老劝着,好大一场戏。 惹不起惹不起…… …… 外殿内,薛无忧正坐在首座上,垂眸盯着地板,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音,你去看看你那小伙伴,她在内殿,为师跟你三师叔说说话。” 离音点了点头,又看了薛无忧一眼,走近了内殿。 内殿并未点灯,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黑漆漆静悄悄的。离音进来后,也没急着去找薛莹,而是先到门后,续起灵力,点起了第一盏灯。 灵力燃着的灯光线柔和,驱散了黑暗。离音一回头,内殿尽头,光线不甚明朗处,有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幽幽的。 离音心里记挂着事,好悬没被吓一跳。 她心里跟胖团吐槽了一番,继续点着灯。内殿十八盏灯,转眼间,离音已经点亮了三盏。 一直沉默着盯人的薛莹终于沉不住气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一点也不会看人脸色,本小姐让你点灯了吗?” 哟?脾气还这么大,看来一点亏也没吃。离音心里更放心了,她手上的动作只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点着灯。 灯火愈明,薛莹看着不为所动的离音,气得将榻上的被褥都踹了下去,整个一乱发脾气的小姑娘。 离音点了灯以后,坐到桌旁,捞起桌上的果子就吃,顺便给胖团也递了一个。 一人一兽吃得专心致志,理都没理薛莹。 谁还不是小公主咋的,忍你那坏脾气? 薛莹发了好大一通火,见离音不理她,气得又从床上跑下来,将剩余的果子全倒在地上,“吃吃吃,就知道吃!我让你吃……” 一回头,发现离音怀里已经揣着十来个果子了,存粮足够,一人一兽都以一种看不懂事小孩子的眼神看着她,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薛莹差点没气疯。 离音啃完一个果子,上上下下打量了薛莹一眼,“咦,你变高了?” 薛莹动作顿了一顿,扬起了下巴,“哼!我本来就十三岁了!这是我正常的身高。” “这么说,你那饲符图腾解开了?” 薛莹沉默了下,不知道想起什么,“哎呀你怎么这么烦,问个没完的……” 胖团仰起头,翻了个白眼,拿屁股对着薛莹。 离音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喝着,“你再发一次脾气,我现在掉头就走你信不信?” “你——”薛莹跳了跳脚,狠狠吸了几口气,坐了下来,抢过离音手里的茶水,一脸不忿地盯着她。 “说吧,怎么回事?” 薛莹忍了又忍,“我接受传承以后,觉醒了血脉,然后我阿娘那边的人就找来了,想要我跟她们回去。” “就是那个月莹族?什么来头?” “上古古族听过吗?” 离音手里的动作顿了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师父讲过一点。” 薛莹趴在桌上,“她们的态度我不喜欢,说话高高在上的,像是施舍,谁要她们施舍了……” “那直接拉到呗,硬气地将她们赶走,惯得她们!” 薛莹闷闷哼了声。过了好久,她才接着说,“她们说我阿娘违反了族里的规矩,私自跟我阿爹生下了我,为了以示处罚,我阿娘被关起来了……月莹族的血脉不容流落到外,她们要带我回去。我阿爹跟他们吵起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离音和胖团背地里弹幕满满——月莹族莫非有皇位要继承的? “你阿爹能护住你吗?” 薛莹犹豫了一下,“应该是可以的,但是……” “但是,可能会有点麻烦。你不希望你阿爹以后的生活就一直被打扰了,最关键的是,你想见你阿娘,对吧?” 薛莹坐直身,看着离音,“你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月莹族是个什么情况,仅凭第一印象,这估计是个自视甚高的族群。你这样的脾气,如果不改一改,可能活不……哦,得吃大苦头。” 薛莹下意识想反驳。 “但好歹是个上古古族呢,也许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传承也说不定。而且你阿娘还因为违反什么规定被关了对吧?这世上的规则呢,一般都只对下位者起作用,你身上好歹流着月莹族的血脉,看她们那样,对血脉十分看重,等闲也不会把你怎么着。你若是想着有朝一日能一家团聚,不妨试试去当个月莹族的上位者?等到你有权了,改个个把规定还不是说说的事?况且当个上古古族的小公主,总比当个葛洲洲主府的小公主要神气得多吧?不过就你这狗脾气,我还真是怀疑……” 一人一兽的表情高度统一,十分怀疑加鄙视。 薛莹咬牙切齿的,她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开要跟离音讲这些事? …… 薛无忧听着里头两个小姑娘的对话,神情一度十分复杂。 君无咎嗤了一声,“怎么,觉得意外,你对你那小女儿不管不顾的,你那小女儿竟然还不恨你,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念着你?” “识人方面,你还真不如我家那小徒儿。我那徒儿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你以为以你女儿那暴脾气,我那徒儿愿意跟她待在一块儿,为的是什么?” 君无咎站了起来,“老三,这三千年修心,你修的都是什么玩意儿?要还是这个效果,尽早跟大师兄回去算了,正好为师门尽一分力。” 薛无忧眼神动了一动,“师门,有事?” “师父传讯给我,让我速回师门。说黎尧上尊醒了,但……人不见了。” 天龙小队的消息 “是宗门最神秘的那位上尊, 闭关十万年的那位?” “不错!” “所以,咱们要做什么?” “黎尧上尊实力不凡,倒不是担心他安全上的问题。师父说,上尊的记忆有些混乱,且涉及……一些旧事, 所以才有点担心。只不过以上尊的实力, 何处去不得?只怕穷极本源九界, 也未必能找到人。这事,不能大张旗鼓,毕竟,这数十万年来, 凌峘的那位,可从未放弃过找黎尧上尊,被他知道了, 又是一场是非。” 薛无忧沉默了下,“黎尧上尊,是何相貌?” “相貌十分不俗,眉梢有一点黑痣……罢了,一会儿我给你个画像。只不过,你也知道, 不能画得太过精细, 否则, 点睛带灵后, 以上尊的实力, 怕是会有所感应,误以为谁在窥探他。万一惹来误会,就说不清了。但不太精细的画像参考意义也不大,不过也行吧,师门猜测,上尊来灵溪界的概率应当是最小的,你尽力找,若实在找不到,也无需强求。” “若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师门。另外,师兄若是回了青霄界,您那徒儿怎么办?跟您同去吗?” 君无咎叹了口气,“这不正在想这事呢!愁得很!” …… 薛莹跟月莹族走的那天,也穿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十三岁的人,亭亭玉立,已经有几分少女的影子。 离音站在原地,摸着胖团的毛,迎着阳光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 薛莹扯了扯身上的月白色长袖,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离音面前,一脸别扭,“喂,我都要走了,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离音想了想,真诚地道,“虽然这可能是你们月莹族的传统,但是在你把气质扭成白莲花之前,你还是不要穿这身衣裳了。” 薛莹咬牙切齿的,回身就走。 “哎!薛大小姐!”离音在后面喊她。 薛莹气冲冲停了下来,转头瞪她。 “其实我这人脾气不好,一般不惯着人。前一个跟我使大小姐性子的,不久前刚被我在碧水山上打残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虽然你是大小姐性子,但是本性还是不坏的。想想那时候我跟你说的话,人可以随心所欲,但你可以选择,随心所欲得主流一点,能有更多人喜欢呀对不对?” 薛莹哼了一声,转头走了,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月莹族的人很快腾空而起,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离音回头,发现君无咎就站在她身后,含笑看着她。 装,装逼被师父看见了?! 离音挠了挠头,有点尴尬。 “过来。” “嘿嘿,师父!”很狗腿的样子。 “左手。” 离音乖乖伸出左手。 君无咎衣袖轻轻拂过离音的左手手背,仿佛从她手背上揭开了一层膜似的,紫黑色的饲符图腾显露出来。 “这两日在碧水山,这图腾可有什么动静?” 离音仔细回忆了下,“师父说的动静,指的是什么?我好像没有特殊的感觉。” “没有便好。幽冥深域毕竟曾是人妖魔三族的战场,为师留着你这图腾,也是想要作个验证。看看如今的碧水山戾气里,是不是还含着有自主意识的魔气。” “有自主意识?”离音眨了眨眼。 “是的。灵气跟魔气,有共同点,但也有完全不同的地方。不论魔气灵气,一旦被炼化以后,都会带上其主特有的意志,姑且称之为‘有主’吧。就‘有主’的时间来讲,魔气比之灵气,要更为恒久。魔气脱离其主后,虽然是以游离的形式存在的,但这些游离的魔气,依然会带着其主的意志,千百年也不一定消散,反倒因为游离在外,不受其主约束,而更加狂躁。另一方面,魔气又更霸道,两股有主的魔气一遇上,势必要较个高低。所以按照魔气的特性推测,若你这饲符图腾一直没什么变化,那么碧水山如今含有的魔气,已经算得上无主了。” 君无咎不知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下,然后才接着道,“再过几日便要入幽冥深域了,这图腾如今于你无用,为师给你解去吧。解去以后,你潜心修养三日,若是无碍,往后这图腾便不会困扰你了。” 离音点点头,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君无咎的动作。 君无咎左手抬起,掌心微微发着光,像是拘了一捧波光粼粼的水似的,然后他慢慢将这波光,抚到离音的手背上。 一阵清凉的感觉过后,饲符图腾所在的地方,传来一阵微微的麻痒之感。君无咎掌心与离音手背接触的地方,一阵紫黑色的雾气蒸腾而起,很快便消散于无踪。 离音握了握左手,看着恢复光洁的手背,纠结了一会儿,眼巴巴看着君无咎,“师父,我长高没?” “嗯?”君无咎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薛莹说,饲符图腾会封印人的生长状态,我带着这封印两年了,身高肯定被封印了。现在封印解开了,我有没有长高?” 君无咎愣了愣,直接笑出了声,她摸了摸离音的脑袋,“你跟她情况不一样,这图腾封印不了你的身高,放心吧!” “那,那我没长高吗?” “你如今才几岁,不要急。有些人的成长阶段是跟修为有关的,你潜心修炼,别担心这些事情。哦,对了,不是说你那些小伙伴找你一起去逛街吗?趁现在天色还早,正是热闹时候,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薛无忧站在一旁,以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看着君无咎。 君无咎右手握成拳,咳了咳,“那个,还是个孩子嘛,需要哄哄……” …… 离音和余有为三人顺利碰头。 “说吧,去哪儿?” “每十年难得一次热闹,街市上卖的东西来自十二个大陆呢!离小音,好好睁大眼睛,今儿个我们仨就带你出去长长见识!” 然后,说要带着她长见识的这三人,在一间零食铺子面前,走不动道儿了。 离音叹了口气,“走吧走吧!去看看。” 这零食铺子人气十分旺,人来人往的,穿梭其中的大多数是女修和小孩子,成年男修基本是陪着人来的。 一入零食铺子,剩下那三人就各自散开了,眼睛恨不能都黏在人家的货品上。胖团也不淡定了,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开始瞎指挥,一会儿要看这个,一会儿要试那个。 离音顺着人流的方向逛着。修真界的零食,不仅款式更加独特,连味道也十分不错。她自己已经忍不住挑了三四样,顺便还给胖团挑了一堆果脯。 拐弯的地方,有个小厮顺着人流来到离音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姑娘,这是有人要小人代为转交给您的。” 离音抱住胖团,转个身看他。十分其貌不扬的一个人,脸上天生带笑,亲切又客套,不明所以的人看来,只会以为他是在跟她推销什么商品。 离音垂眸接过那小厮手里的玉简,那小厮跟她鞠了一躬,一转身就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她若无其事地将玉简收起来,继续逛着铺子。 从零食铺子出来之后,余有为三人满载而归,并强烈要求到一处小摊去歇歇脚。 神xx去长见识,不就是出来打牙祭的吗? 等待吃食做好的空挡里,离音拿出那块玉简,把玩着。 余有为嘴里东西不停,还抽空问离音,“哪来的?” “记得徐若岚说的那些话吗?说叶青萝是为了个天龙小队找我麻烦,我跟天龙小队是有点渊源,这东西,应该是他们送来的。” “那要不,瞧瞧?” 离音凝神盯着那玉简,一行行术语如有了意识一般,跳入她的眼帘。等到查探完里面的消息后,离音的脸色变得有点奇怪。 胖团趴在离音肩头,跟着咂咂嘴,“哇,好大一盘狗血!阿音,柳谦这身世的配置是不是不太对啊?跟那方继安有的一拼了吧?这么惨!按照阿尊总结的小说三大定律,柳小哥妥妥就是个男主啊,他现在混得这么差,搞不好是来逆袭的?然后你就是那块垫脚石?” 离音:……你一只兽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脑洞? 余有为三人好奇地看着她,“有什么事儿啊?” 离音唑了唑腮帮子,笑了下,冲他们勾勾手,“这玉简的确是天龙小队送来的,里头有两个消息——” “什么?”三双灼灼的眼睛。 “第一、入了幽玄境以后,跟着叶家小姐走,收获多多!第二、叶家小姐被打了,预备找回场子。” 余有为摸了摸下巴,“第二点咱们先不谈,第一点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叶家小姐自带寻宝功能。不论去什么秘境,只要跟着叶家小姐,收获能直接翻个倍。” “哇!”余有为三人异口同声。 颜卿撅了撅嘴,有点不服气,“为什么她都这么凶了还能自带寻宝的功能?这种人运气还这么好,简直能气死个人!哼!” 余有为和张衡都只当这是个牢骚,离音却下意识在这个问题上,多思考了几秒。 等到他们四人吃好喝好,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回来时,路过一处看上去十分华丽的私人庭院,离音脑子里漫无边际的,忽然想起涂樾来。 当初她从那个奇怪的地方回来,出现在一处私人园林里,当时涂樾也在。没记错的话,这家伙是妖吧?一只妖,怎么会出现在葛洲碧水山的? 探秘幽玄境(一) “余三少, 这葛洲盛会, 会有妖族来参加吗?” “妖族?关他们什么事儿?” “不是说碧水山幽冥深域是人妖魔三族的战场吗?这地方对人族那么有吸引力, 对妖族和魔族应当也是如此吧?” “这话是不错!但是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秘境所在的地方, 归于哪个族群管辖,使用权就同样归于这个族群。碧水山归我葛洲掌管,便是独属于人族的秘境, 妖族是不会来参赛的, 顶多来看个热闹。至于魔族, 他们如今还站在人族和妖族的对立面呢,一出现就要被群起而攻之,早就不敢抛头露面了。” “怎么听你这意思,人妖魔大战之后, 人族和妖族和解了?” “人与人之间还有纷争呢,更何况人族和妖族?哪来和解一说,只是关系相对缓和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灵溪界大大小小的森林,十之七八是妖族的地盘,里面药草多了去了,但大部分是妖族用不到而人族又十分宝贝的;另一方面, 妖族不善炼丹, 但又十分需要丹药;所以, 两个族群一拍即合, 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关系里, 相互间试探着。为了表示诚意,人族和妖族会相互派人到各自的地盘上待着,也是为了互通信息,以便随时进行交易。像我葛洲,沿着碧水山脚下的一长串私家园林,啊对,就是你面前的这一片,几乎都是妖族各个部落的驻地,划给他们自主经营了。” 就跟大使馆似的?所以涂樾相当于外交官? 离音蹙了蹙眉,不知为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反正事情跟她关系也不大,她转头就将这事抛在脑后。 回到洲主府行宫后,余有为挑了个没人的地方,神秘兮兮地掏出了十来块玉牌。 离音接过看了看,咦了一声。 “是那些放弃比赛之人的走舸吧?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阿爹给的,刚好十二块,咱们一人三块。” “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用处大发了!你以为为何要劝人放弃第二关?真是日行一善啊?拉倒吧!修真一途,生死有命,又不是你爹妈,谁能管你死活?更别提用修炼资源兑换这个灵力块了。若不是这玩意儿有用处,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 这话。 离音抛了抛这灵力块,“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幽冥深域特产一样宝草,名叫‘腐生花’,听过没?” 离音点点头。腐生花,这名词她并不陌生。柳谦这天龙小队中的诅咒,叫“五衰咒”,就是要用腐生花作引来解开的。 “既然你有所了解,那我就长话短说了。这腐生花,等闲有市无价,一方面是因为其功用,另一方面是因为它极难获得。首先这花极难找到,据说你去秘境逛一整圈,也未必能看到它们的影子;其次,即便有幸找到腐生花,也不一定真能摘到。因为腐生花是有伴生守护兽的,这种伴生兽是一个大族群,极难对付。依靠寻常手段,想要弄到腐生花,是极难的。但若是有了这个,一切便不同了……” “就靠这灵力块?” “准确地说,是依靠这种有主的灵力块。修士的灵力对腐生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可用灵力来定位腐生花的位置。但腐生花跟灵力之间的吸引力是双向的,你可以使用灵力定位腐生花,其伴生兽也可以依靠腐生花来定位你。觊觎人家的腐生花的仇恨拉得既早又稳,这伴生兽简直就是坐在原地等着你送上门来。那能怎么办呢?这时候,就靠这种有主的灵力块了。这玩意儿,既能定位腐生花,同时因为灵力的主人不是你,这伴生兽的仇恨就挂不到你身上,岂不是美滋滋?” “哇哦!但是有个问题,这灵力块是不是只能解一时之忧?我的意思是,你都到伴生兽面前了,马上就要对它的腐生花动手了,它还能继续无动于衷地看着?” “啊哈,自然是可以的!这里就要说到这种伴生兽的特点了。伴生兽是吸食戾气长大的,戾气对咱们人有害一样,同样的,灵力对伴生兽也是有害的。假如这灵力挥发的够久,让伴生兽一直浸泡在灵力的氛围里,要不了多久,它就会陷入昏迷,所以……”余有为挤了挤眼睛,“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嗯嗯……” “那灵力岂不是越多越好?你知道,多次利用什么的?” “不不不,还是这伴生兽的问题。它们这个族群能依靠一种复杂的交流方式沟通,并且领地意识极强。如果一只伴生兽在一个修士的灵力上着了道,它就会发出信息警告它的同伴,高度警惕之下,同样的灵力气息就无法对第二只伴生兽起作用了。就跟咱们对戾气有了防备,不让戾气侵染,就不会被它影响一样,道理都是相通的。所以,一份灵力,只能对付一只伴生兽。咱们一人三块灵力块,希望到时咱们都能带回三株腐生花来。” 离音沉吟了下。 三株?不,三株怎么能够呢?首先天龙小队的估计就得五朵吧?总不能这腐生花还能拆开用的?而且腐生花是好东西呀,好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若是可以,她还想着给胖团整点腐生花精华喝喝呢? 怎么能弄到更多的腐生花呢? 离音脑海里下意识就想到一个人,她愣了愣,然后意味深长地笑开了。 …… 七日的时间一晃而过,碧水山脚下又一次人潮如涌。辰时刚过,余年就出现了,直接带他们这些有着通行玉牌的人,回到幽冥深域最外围,也就是那处月牙状的湖边。 瀑布水声轰隆,离音凝神看着碧水山的水色,眉梢微微一凝。 有人在低声交谈。 “奇怪,既然能直接到幽冥深域最外围,那为何还要如此折腾我等?在下原本以为,葛洲设置这第一二关,是因为这幽冥深域外围无法直达。” “你怕不是个傻的!从数百万人到一万多人,你以为为何要选拔?幽玄境是谁都能进去的吗?” 余有为站在离音身边,闻言,嗤了一声。 离音转头看他,又看了看这水色。 余有为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发现什么了?” 离音顿了顿,“水色变清澈了,戾气好像也变少了。” 余有为语气酸溜溜的,“啊,怎么你又知道了……” 离音乜着他。 “好啦好啦,我不卖关子了。前两关,咱们这些修士所作所为,其实都是都在对碧水山的戾气进行‘净化’,这才是前两关的根本目的。碧水山顶的那汪湖水,常年从山顶往下流泻,以这样的水速,整潭湖水十日就能流尽,但碧水山水道从不曾断流过,你道为何?因为碧水山封印之后,水汽的流动范围变窄了,十日之内水能流尽,但水汽却是每九日一循环。九日后,碧水山范围内会下一场大暴雨,将所有的水汽重新以降雨的方式汇聚到碧水湖顶,补充湖水的蓄水量,保证碧水湖水不断流,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戾气在水中是有一定的溶解度的,咱们在碧水湖水里漂流,戾气与灵力相互抵消,水中含有的戾气量就被降低,再一次水汽循环以后,空气中的戾气又重新溶解在水里,这样就间接将空气中的戾气减少了。你道为何漂流结束以后咱们得等七日才开放幽玄境?因为这时候,水汽循环刚结束,整个碧水山的戾气含量,是最低的!” 离音伸出手,感受下空气中的戾气浓度,的确似有似无的。 看来这碧水山,还是有很多能说道的地方。 葛洲的弟子开始检验入秘境的玉牌。离音将自己的玉牌递给他们,他们拿着玉牌往阵盘上一放,一阵光闪过后,玉牌靠上角的地方就多出了两道灰色的光点。 “相信你们也都看到自己的玉牌了,上面有两道灰色的光点。当你们进入秘境之后,左边的灰色光点会率先亮起,显出黄色,你在秘境中的任何表现,都会通过这个黄色的光点记录并打分。这是总排行榜的积分依据,所以各位要小心带好自己的玉牌,玉牌一旦脱离修士身周十米,修士的个人气息会模糊掉,这时候计分就会停止,除非再次将玉牌拿到你身边十米的范围内,否则积分不会启动,明白了吗?” “第二点,关于积分的事情。在秘境中,找到宝物,得到传承,或者杀掉戾鬼都能得到相应的积分。但最主要的,还是净化戾气。净化戾气不仅是得分点,也是各位安全的保障点。每到一处新的地方,玉牌上右边那个灰色光点就会给出指示信息,指示信息一共有三种。若一直显示灰色,表明周围的戾气浓度十分安全,你想待在此处多久都可以;若是显示出绿色,表示此处的戾气浓度中等,你可以短时间但不能长时间停靠在此处,否则会有危险;若是显示出红色,各位就必须先对这片红色的区域净化才能入内,否则,极可能在红色区域里迷失自我。这点,请各位切记!” “第三点,也是比较有意思的一点,积分可以相互抢夺。不过为了保证各位的秘境体验,抢夺积分的限定只有在最后十天才会开启。到时候我会通过玉牌给大家发出信息,届时,觉得自己的实力跟积分并不匹配的朋友,就能多出一条选择。” 这规则一出,修士中已经有人开始目光闪烁。 “哦,还有一点。鉴于本次葛洲盛会第一第二关,曾有人向本司长反应,说组团刷关的人里面,出现了一些不甚公平的事……” 许多人的目光下意识就看向叶家那群人,离音也瞥了过去。 探秘幽玄境(二) 离音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叶家这群人, 尤其是叶青萝, 走歪路子仿佛天生无师自通似的。为了钻这次的漏洞, 他们简直煞费苦心。叶家专门安排了一批修士, 带着叶青萝刷关。第二关如何作为离音倒是看到了,第一关据说是一位修士带着叶青萝爬到碧水山石壁顶端以后,自己放弃了机会, 给了叶青萝晋级名额。虽然这种行为很不要脸, 但就结果而言, 的确算过关了。 离音瞥过去时,叶青萝也正好看过来。 好歹自称彷若城大家族,叶家的资源还是有的,七日时间, 足够叶青萝将身上的伤养好,再看不出任何痕迹。但在众人面前丢了这么大脸,新仇旧恨, 叶青萝看离音的眼神简直淬了毒一般。叶家众人的目光也闪烁不定,一看就是迫不及待想找麻烦的。 离音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目光。 角落里,林雍身旁的那个修士依然在暗地里看着离音。那眼神十分复杂, 但并不带恶意, 离音便没有察觉, 只顾着和徐若涟打招呼。 余年接着说道, “因为有人质疑比赛的公平性, 第三关的规则稍微有些变动。各位一入幽玄境,将会被随机传送到幽玄境的各个位置,随机打散团队的组合,届时身边是敌是友,又会发生何事,全靠天定。真正做到,祸福生死,自由天命。” “啊……”人群里发出低低的哗然声,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离音摸了摸下巴,“这可上哪儿找叶青萝去?” 胖团在离音的丹田里翻了个滚儿,“放心,我估计她更想找你,这种歪门邪道叶家不是更擅长吗?” “你说的有道理!以逸待劳,胖团果然是长进了!” 余年将手抬了抬,压下了众人的议论声,“另一点,还是跟第一关的规则一样,就修为上来讲,以大欺小的,会扣除一定的积分;以小欺大的,会加一定的积分。哦对了!提醒各位一句,你们在秘境中的任何表现,将会被显影屏实时记录并且转播。碧水山脚下的那一众显影屏面前,如今已经坐满了看客,各位在秘境中的英姿,将会被世人铭记。宝物、传承、名利以及声望,都在前方等着各位!我葛洲,也等着各位一展英姿!” 余年话音刚落,许多人已经面色潮红,跃跃欲试。 “因为幽玄境每年的入口方式都会发生变化,所以还是老规矩,由我葛洲一百名弟子率先打头阵,为各位探探路。” 余年挥了下手,一百名葛洲弟子应势腾空而起。呼啦啦一片,一个接着一个,义无反顾地钻入瀑布里。流水被这些人的身影阻拦住,不断溅射出一片片小水珠。水珠还未落到底,这些修士已经一个个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所以这瀑布其实是个水帘洞?别有洞天? 离音眨了眨眼。 “筑阶期修士自不用说,筑基和纳气境的修士,只需把灵力注入到你的通关玉牌里,就能像依靠走舸漂流一样,短暂腾空,漂浮于空气中。幽玄境入口就在瀑布后面,各位,去追寻,属于你们自己的机缘吧!” …… 撞入瀑布的感觉十分模糊,离音几乎没感觉到水势冲泻的压力,人已经踏入幽玄镜里。 天空一片暗沉沉的,无星也无月,周围一片寂静,只有离音一个人的脚步声闷闷地响。戾气的浓度比外界直接上升了一个量级,呼吸里都带着点特殊的烧灼感,有些呛人。 离音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上的通行玉牌,两盏指示灯显示黄绿两色,那这片区域,属于短时可待的。 胖团从离音的丹田里跑出来,抽了抽鼻子,“噫,这味道,有点难闻。” 离音仔细感受了下,问它,“你闻到什么香味了吗?” “香味没有,臭味倒是闻到了。” “我也觉得挺臭的,看来咱俩寻药草的优势在这里不起作用了。不如先试试这种灵力块的功效?” 离音手中的灵力块泛着绿色,暗沉沉的空间里,一点绿莹莹的光,衬得人的脸色也跟着青白起来。尤其是胖团的眼睛还闪着幽幽绿光,周围静悄悄的,气氛就有点瘆人。 离音沉默了下,“胖团,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每当天黑的时候,你这眼睛看起来就格外像一只兽?” “昂?我本来就是一只兽!” “你说修真界的人怕不怕鬼的?你可以在黑夜里突然睁开眼睛,绿油油的去吓人,诈骗发财美滋滋。” “你这种想法很危险,不劳而获是不对的!” 离音一边跟胖团扯皮,一边将灵力块中的灵力释放出来。一点柔和的光从灵力块里氤氲出来,在他们眼前聚成一小团灵雾。这团灵雾变换着形状,牵出一个特定的方向角,像黄山上的迎客松,模糊地指向一个特定的方向。 离音和胖团对视了一眼,沿着这灵力块给出的方向,走了过去。 空气中的那股臭味越来越浓,胖团抽抽鼻子,很嫌弃,“哎,这味道真是让人难以理解,有点像是臭水沟的味道?” 离音摸摸它的脑袋,“安啦!没准腐生花就喜欢长在这种地方呢,一看这名字就不像什么正经花儿~” 离音手里的灵力块已经消耗大半。这时候,那团灵雾仿佛受到什么牵引似的,自发脱离灵力块的范围,直直朝着黑暗中的一处角落飘去。 有情况? 离音抱着胖团,小心跟了上去。 这团灵雾停了下来,静止不动了。顺着它发出的那点光,离音看见了一双红底的兽眼,正阴沉沉地盯着她。 她下意识摒住了呼吸,那双红底兽眼依然在盯着她,眨也不眨的。仔细看去,这兽眼似乎还带着点,茫然? 离音朝着对面晃了晃手,没反应。 那团灵雾停在半空,一点点灵气正源源不断地顺着这只兽的呼吸,飘进它的体内。 所以这就是被熏晕了?熏晕了还睁着眼睛,这么凶的吗? 离音悄咪咪将灵力块拿近了一些,借着灵力块发出的那点光,打量着这只兽的模样。 一身铠甲,长得有点像是鳄鱼,但却是四肢修长,足够将肚皮撑起离地的那种鳄鱼,样子看上去有点怪异。不同于一般的动物,这种伴生兽的眼睛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是无法自然发光的。所以这种暗沉沉的空间,尤其利于它们隐蔽自己的身形。其眼睛是红底的,这种红底里显着凶性的眼神离音并不陌生,她曾在方继安身上看到过。 所以这种兽随时随地都在狂化状态的?惹不起惹不起。 打量完这只兽,离音开始找腐生花的身影,在这只兽周围搜寻了一圈了,依然没能看见什么特殊的花花草草。 离音和胖团对视了一眼,一人一猫的眼底都带着点嫌弃。 “所以,真的要朝着最臭的那个方向去找?这腐生花也真是奇葩!”胖团垫了垫脚。 离音将它按在肩膀上,顺着最臭的那个方向走上百步,果然就看到了一株在黑暗里发着微光的药草。这药草连发出的那点光也是暗色的,整株草的颜色只比周围的空气更浓墨重彩一些,但说到底还是黑的,自然很难被找到了。 “哇!腐生花是五阶药草?”胖团很惊喜。 离音打量着这腐生花。 腐生花虽说叫花,但其实跟花一点关系也没有。它的长相竟然跟灵芝的轮廓有点相似,圆圆的叶子一层层堆积,看上去毛茸茸的,闪着点微光,还挺可爱。 如果忽略空气中那股令人直欲作呕的臭味的话。 离音眉梢微动,“胖团,我有个可怕的猜想。” 胖团显然也想到了,它的眼神亮晶晶的,“臭就臭呗,怕啥?这可都是腐生花!五阶的!上次你吃了那个什么凝心朱红果,可是直接纳气淬体了,这次搞不好又有什么骚作用呢?干了干了!赶紧挖走,咱们俩不用什么灵力块儿定位了,就靠这臭味,简直一找一个准!别怕那伴生兽,咱们悄咪咪挖走,直接跑路呀!这买卖做得的!” 离音抽了抽嘴角,她怎么没发现自家这胖团还这么财迷的? “快呀!阿音,动手!开挖!你现在浪费的时间都够找到下一株腐生花了!” 离音蹲下来,摒住了呼吸,靠近腐生花。 她仔细回忆挖采腐生花的注意事项。腐生花与石土共生,用石头或者土质做成的工具不会伤害到其药性,且需要保留其根茎的完整性,在采摘过程中不能碰触到其枝叶,否则容易使它腐化。 离音拿出一把石制的小锄头,在腐生花周围轻轻挖着,尽量不伤害其根茎,也不碰到它的枝叶。等到将它的根茎都挖出来后,离音又带上石丝织成的手套,轻轻一拨,将腐生花捧了上来。 腐生花发出的光开始一闪一闪的,像是信号灯似的,并不连续。 这便是采摘成功了。 离音长舒一口气。 没等到她将这腐生花放入到特制的石盒中,变故陡生。 从离音的眉心发出一束柔和的光,碧蓝色的,直接笼罩在采摘完成的腐生花上,不过两秒的时间,那株腐生花就在离音眼皮子底下开始枯萎,化成一团灰烬。 一股绿色的能量流顺着这束光,钻入离音的眉心,紧接着,这束柔和的光就收了回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离音看着手里的那点灰色渣滓,有点反应不过来。 胖团瞪大了兽眼,“我去吃得比你那丹田还快?阿音,你这是,被霸王了?” 离音闭上眼睛,将意识沉入到识海中。山海无境诀正发出柔和的光,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浮动着。看见离音进来了,它自发飘到她面前,书页无风自动,翻到一处黑白照片上。照片里的场景一片狼藉,泥土外翻,地表破碎,一副大灾过后的场景。 这是,万象森林? 探秘幽玄境(三) 一束柔和的光闪过, 万象森立的图片仿佛被整理重排了似的, 亮色微增, 远处那部分土壤瞬间就变得平整了。 山海无境诀的附录里, 显示出新的信息。 山海无境图之草本纲目—— 一张新的静态照片附于页面的左上角, 正是腐生花的模样。照片右边,是关于腐生花的详细介绍。 灵溪·腐生花 习性:生于极凶之地,生长条件苛刻, 在灵气、魔气、死气共存下, 经过百年衍化, 方能成型…… 功用:可破妄,寻脉归祖,可食用…… 另,腐生花所含能量精粹, 适用于启动阵法、修复破缺,助阵禁咒,强化材质等…… …… 离音晕乎乎地退出了识海。 所以, 那朵腐生花,被化作能量,用于修复万象森林了? 也不是不行,但不问自取?这么霸道的?究竟需要多少数量, 好歹给个提示啊, 这腐生花她可是有大用的呢! 离音有点愁。 在她思考的空挡里, 玉牌上那点黄色的信号灯微微闪烁。离音查看过后, 发现她的积分已经从零变成了十万。这分数在纳气境排名第一百零九, 总榜排名第五千零八。 离音重点关注了下几个熟人的情况。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纳气境排行第一的人,是叶青萝,积分五十万七千,总榜五百一十。 离音挑了挑眉,看来一会儿还是得去找找叶家大小姐。 纳气境榜单上,余有为、张衡、颜卿三人的积分都是十万,名次紧跟在离音后面,看来是刚挖到第一朵腐生花; 筑基境榜单上,徐若涟排名第十七,总榜第四百二十一;林雍则是筑基境第一名,总榜第九十九; 筑阶境第一名是一个叫张益泉的人,这人是葛洲弟子,其积分如今已过百万,同时也位列总榜榜首。 半天的时间,要不要这么拼的? 看来她也要加油了! 离音吐出一口气,又拿出一块新的灵力块。 等到她们寻到的第二第三株腐生花都被以同样的方式萃取成能量后,胖团有点不淡定了。 “阿音,咱们已经没有灵力块儿了!接下来怎么办?” 离音没回答,她拿出那把专用的石制小锄头,使劲儿往土里一撬,正好能完整剔下一整块土壤。她掂量了一下这土壤的大小以及体积,问胖团,“这范围,够刨下一朵完整的腐生花吗?” 胖团绕着那土块转了两圈,“够是够了,但是……” “你以为刚才那两朵腐生花是白给的?我仔细观察过了,只有当采摘的药草完全属于咱们后,也就是说这药草经过处理成成品后,那光束才能起作用。假如咱们是连着土块一起挖的,没有经过任何处理,那光束大概是不会起作用的。” “你确定?”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离音把胖团捞了过来,放在肩头。一人一兽不约而同地抽了抽鼻子,脸上同时露出嫌弃的表情。 “那么,就走这个方向?” “走吧!” 臭味越来越浓,离音放低了脚步声,连呼吸也放缓了。 胖团闭上眼睛,将那绿油油的兽眼隐藏起来,一双耳朵竖得直直的,“阿音,我听到了一点微弱的呼吸声,三点钟方向,距离在三千米,误差范围五百米。” 离音停了下,仔细梳理好身上的灵力,将其压缩到一个最小的范围,只留体表最薄最浅的一层。然后深吸一口气,摒住呼吸。 衍生寻脉法自动运转,五根灵力细丝交错纵横,往离音三点钟的方向蔓延。她眼前的世界出现了一根根灵力细丝组成的经纬网,将视野里所见的景物分割得支离破碎。这经纬网极细密,戾气碰触到它后,会形成微弱的震动,直接在离音脑海里形成反馈。暗沉沉的空间里,戾气随机运动,分布相对均匀。但有一处,其运动的轨迹却是紊乱的,戾气浓度时而极为稀薄,时而又极为浓密。 是一只伴生兽! 围绕着这伴生兽,方圆百米的范围内,离音果然又找到了一株腐生花。 “三点钟方向,三千两百米处,有一株腐生花。三千一百米处,是那只伴生兽所在之地。所以咱们在两千八百米处绕个半圆,绕过那只伴生兽后,再直线抵达腐生花所在处。胖团,准备好了吗?” 薄薄的眼皮底下,胖团那眼神滴溜溜地转,后腿轻而快地蹬在离音的肩膀上,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正在闭目养神的那只伴生兽,只感觉身侧似乎掠过一阵微风,这风从它左边吹到右边,速度十分均匀恒定,仿佛自然形成的风似的。它抽了抽鼻子,没闻到什么怪异的味道,便没怎么在意。 直到,空气中那股熟悉到骨子里的香味忽然消失。 它猛地睁开了眼睛,发出低低的咆哮声。暗沉沉的视野里,它隐约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一闪而逝,正快速地离它而去。 太过分了!守了近百年的宝贝,就这样被偷走了?甚至连偷宝贝的人都没看清? 这伴生兽想也不想,直接追了上去。 “阿音加油!这东西追起人来可真是厉害!它离你还有一千五百米的距离,啊它在加速了……” 离音手里捧着一块土壤,土壤上那株腐生花正闪着暗光,那道碧蓝色的光果然没有出现。她手掌一翻,掏出个石盒,不由分说地将腐生花连花带土一起装到这石盒里,然后又一次加速。 “胖团,记得余三少说过的话吗?这种伴生兽的领地意识极强。咱们找了四株腐生花了,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两株腐生花绝对不会出现在同一个临近的区域里。这说明,这伴生兽只在特定的范围内活动。你说,咱们要是把这只伴生兽,引入到另一只伴生兽的领地里……” “你坏坏哦!不过这个我喜欢!哈哈!五点钟方向,咱们去找下一株腐生花!我有预感,咱们这次要赚一波大的了哈哈哈……” …… 碧水山脚下的显影屏前,一群吃瓜群众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显影屏里,画面的背景色并不是一致的,有些稍微明亮些,有些稍微黯淡些。具体的清晰程度跟跟修士所处位置的戾气浓度息息相关。戾气浓度越大,画面越黯淡,清晰度就越差,但也说明这位修士所处的地方越危险。所以一大片显影屏里,人气最高的反而是那些垃圾画质的显影屏。一众吃瓜群众瞪大了眼睛看着,眼睛都要看瞎了还十分兴奋,狂热得仿佛闯关的人是他们自己似的。 在分立的数万个显影屏旁边,是一块同样大的竖屏,黑底绿光,记录着幽玄境中修士的积分情况。一共分为四栏:纳气境、筑基境、筑阶境以及总榜排行。最为人关注的自然是每个栏目里积分靠前的那百位修士,往后百年里,这些人最可能成长为灵溪界人修里的领军人物,提前探清情况还是必要的。当然了,修真界也不乏逆袭之人存在,多的是大器晚成之人,所以还有一部分人特地在积分低的人里寻找黑马,期待自己也能“点石成金”,伯乐心态十足。 但凡涉及排行,赌名次肯定是少不了的。葛洲并不禁止赌名次这种事,所以下注的地方,人来人往,沸反盈天,是整个碧水山脚下最吵闹的地方。 某个时刻,竖屏前传来一阵巨大的哗然声,直接压过吵吵闹闹的下注声。 “怎么了怎么了?” “哇……又涨了又涨了,还是十万!” “我的天!第几名了?五十九,三十八,二十六……啊,第七了?这人是坐火箭的吗?这么快?” “有人知道听说过她吗?离音,这人是谁?” “又一匹黑马出现了?” 竖屏前,纳气境的分栏里,离音名字后面的积分还在不断跳动着,一次就是十万积分,并且每隔个一刻钟就要跳动一次。短短时间内,她的名次就从分栏第一百零九名,跳到第七名,总榜排行直接前进三千名。 这种晋升速度,一下子就引起了吃瓜群众的注意。 “找到了找到了,编号四二七八的显影屏,就是那个离音的!” 一群人又挤挤挨挨蹭到显影屏前。 显影屏里,光线略显暗淡,但比之筑阶境的修士而言,倒明亮多了。唯一的问题是,这个显影屏里,整个画面都在抖动,仿佛正在高速移动的航拍,连景物都因此连成一条条线,看得人一阵阵发晕。 高台上,观影席上的几位葛洲高层都下意识看向坐在中间的君无咎,连薛无忧也看了过来。 君无咎盯着离音的那块显影屏,眉心微跳,“还是太过莽撞!” 薛无忧倒很是怀念,“大师兄这徒儿的行事风格,跟您很像。当年在点渊台,您也是这样,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名次就从十七万多跳到第一,并且再也没下来过……” “这没有什么可比性。我那时候多大?她如今才多大?这么点修为就敢乱来,还是得好好教导教导,这孩子胆子委实太大了!” …… 外面的人如何关注离音暂且不得知,靠着伴生兽的排外性,离音跟胖团收获满满。不过两个时辰,他们已经收获了又七株腐生花,美得不要不要的。这也是幸亏离音跑得够快,又有个如胖团这样的作弊利器,次次不走空,打一枪就换个地方,将游击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两个时辰快速长跑,离音也真是有点累了。 “胖团,咱们见好就收吧,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胖团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直直望向离音身后的路,碧玉色的兽眼微微闪动。它拼命抽着鼻子,连尾巴上的毛都微微炸开,“阿音,我闻不到新的臭味了!” “我还以为是我太累了,没想到你也没闻到?看来这片区域是没有腐生花了。那咱们赶紧溜,此地不宜久留!对了,后面追的那只伴生兽离我还有多远?” “它离你倒还是挺远的。” “那你紧张什么?我听到你的心跳了,砰砰砰的……” “因为……咱们好像摊上事儿了!追你的不是一只伴生兽,而是……十一只!它们,它们还计划着要包围咱们,好可怕!超凶的!” 探秘幽玄境(四) 离音脑子都懵了一下, “十一只?等等, 这什么意思?欺负人吗这不是, 我不过挖了它们八朵腐生花!” “加上那光束……还有三株。”胖团弱弱地提醒。 “那三只?它们不是被熏晕了?还能再醒过来的?这灵力质量看来不行啊!” “你还想这个, 快跑啊!真被追上了, 一两只咱们还能拼一拼,十一只,怕不是想要玩完?”胖团站在离音的肩膀上, 眼神紧紧盯着离音身后的路, “这个故事又一次告诉我们, 攘外必先安内是错误的。一个族群遭受到欺负时,第一反应肯定是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但前提是,你得把人家欺负得狠了,过了那个临界值, 让人家愤怒到足够克服其本质的劣根性,化敌为友,暂时一致对外, 对吧?” “你都知道了你还把它们欺负得这么狠?” “我不知道它们的承受力这么差,十一株而已?好吧好吧……问题是我不知道这一片区域就这么点腐生花,早知道就给他们留点了。至少仇恨不会拉得这么彻底……” 这个教训可真是够深刻的! 离音使劲儿咽了咽口水,“胖团, 别往后看了。你探探路, 哪边能跑出去?姑奶奶今儿个就拼了!” “它们的包围圈将会在你十二点钟的方向闭拢, 所以你只能朝着十二点钟的方向跑, 在它们闭陇包围圈之前, 跑过那个缺口。但这个方向,我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别跳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赌了!” 离音沉下心思,又一次加快了速度。 周围的光线已经越来越暗,离音腰间的玉牌,那盏绿色的指示灯已经渐渐由绿转为红,不停闪烁着,红得能滴出血似的。 显影屏前,属于离音的那一块屏幕忽然间就被一片黑雾笼罩,再看不清任何画面。 围观的吃瓜群众一片哗然,君无咎直接坐直了身子,微微拧着眉。 薛无忧说道,“可需我遣人去寻她?” 君无咎又将背靠到椅子上,闭眼按了按眉心,“不必,这是她应走的路,谁也阻拦不得。何况,一个选择背后就是一场因果,既然作出了选择,就应当承担起相应的后果。她也应当明白这个道理了……” 说是这样说,但君无咎的指尖还是凝起灵力,嘴里念念有词。 一点荧光在君无咎的指节上跳跃着,速度越来越快。某一瞬间,那荧光彷若遇上天敌,蹦出一丝火花,砰地一声,一道雷光从君无咎指节间逸散出来,带着一股令人心惊胆跳的韵味。 薛无忧脸色一变,“大师兄,停下!” 君无咎手势一收,将这股灵力散去,指尖还微微颤抖着。 薛无忧心念一动,在周围人不曾察觉的情况下,已设下一道屏障。他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大师兄,您这徒儿到底是何来头?为何这样简单的祸福推算,还会被天道阻止?” 君无咎眉眼间仍是清朗之色,语气云淡风轻的,“我收她为徒时,她身边就只带着那只小宠,还有一件万行衣,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不知来处,不知归途,也无籍贯?人总不能是平白无故忽然冒出来的吧?您是不是不曾问过她的来历?” “她说不清楚的。” “是不好说吧?大师兄,您何曾如此感情用事过?既然无法弄清她的来历,您怎好……”薛无忧语气有点激动,但一对上君无咎的眼神,声音顿消。 君无咎很认真地看着他,“无忧,我这一生到现在,曾经有过三次心血来潮。前两次你都知道了,收离音为徒这次,是第三次,也是最强烈的一次。” 薛无忧想起十万年来沉魁涉及到的那两场大变故,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君无咎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大师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薛无忧眉头紧紧皱着,指尖掐了个诀,嘴唇微动,跟君无咎方才的姿势一模一样。 君无咎及时阻止了,“放弃吧。我曾试过的,就算用宗门脉主所学的法子,也算不出来她的未来会是如何。不论她从何处来,如今她是沉魁门人,我君无咎座下第四徒,你的师侄,这身份不是已经有了吗?再加上她心性一向很好,难得赤子之心,也不是那种会无端枉造杀孽的人,如此便够了。大师兄只希望,待我离开灵溪界后,在你能照看到的地方,能好好看顾她。” 薛无忧有点惊讶,“您真不带她走?” 君无咎难得叹了口气,“若她不是这种随时能牵扯到天道的人,我如何也不能留她一人,还是个半大孩子呢!只你我也知道,这世上的事,从来是天降大任,有多大能力就得承担起多大责任。她天赋极高,过往以及未来都成谜,所背负的,只怕不是小事。我总怕自己干涉过多,倒成揠苗助长,往后她劫数来临时,无法具备足够的实力;但又怕我这一走,凭她如今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不知该惹出多大麻烦,怕她孤身一人无法应付得了……” 薛无忧想起薛莹,也有点沉默了,“师兄放心,只要她还在灵溪界,我总有法子护她周全!我沉魁一门,从未有弟子会受外人欺负!” …… 离音已闷头跑出老远,远远将那十一只虎视眈眈的伴生兽甩在身后。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逃出那个包围圈了?” 胖团眨眨眼,踮起脚尖眺望,有点困惑的样子,“不知道为何,它们都停在原地不动了,看上去还有点紧张的样子。咦?它们怎么都掉头跑掉了?” 离音停了下来,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沉沉地喘气,“你说,它们都掉头跑掉了?” 长跑过后,离音的双腿都有点抖,她微微屈膝,将手腕撑在大腿上。腰上的玉牌随着她的动作垂了下来,那盏红色的信号灯在疯狂跳动,红得几乎发黑。 离音心里咯噔一声,猛地抬起头。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如黑夜一般。离音以为胸腔里那股刺痛感是因为长跑疲累所致,但其实并不是。这是戾气到了一定浓度以后,对人的伤害又进一步加大。 离音下意识就加厚灵力膜,覆盖满身体各处。滋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如烈火烹油一般。 “胖团,还记得来时的路吗?咱们退回去。” “来不及了!就在方才,咱们来时的路已经完全消失了。” 一人一兽对视了一眼,心头都有点凝重。 …… 戾气的浓度不断加大,暗色更浓,四周一片寂静。空荡荡的,只剩下沙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四野回响,听得久了,让人连心头都蔓上荒芜。 离音抿了抿唇,终于停下了脚步。 “阿音,怎么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感觉很不好!随时能想起一些十分伤春悲秋的事情,这一点也不像我,我估计是有点被戾气影响到了。” “那怎么办?”胖团眼巴巴地看着她。 “饿了吗?” “嗯?” “七株腐生花,留五株,剩下的咱们一人一株,我先给你萃取腐生花精华。” “昂?可,可以吗?”胖团的眼神都亮了。 离音原地坐了下来,暂时将纷杂的事务都抛在脑后。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石盒,打开来。 腐生花在黑夜里闪着暗沉沉的光,这暗光又融于黑暗,几乎很难分辨出来。 离音深吸口气,凝神静心,衍生寻脉法自然运转。五根灵力细丝从她掌心飘出来,顺着土壤,钻了进去。 那腐生花枝叶都开始舒展开来,轻轻颤着,看上去似乎十分……愉悦? 兄弟你是要被萃取成精华了,你就要死了呀!你看上去这么爽是怎么回事? 这一届的腐生花莫不是变态? 胖团心里弹幕满满。 等了大概一刻钟,离音睁开了眼睛,“胖团,张嘴。” 由大到小的五团液团先后飞进胖团的嘴里。腐生花精华一入口,就化成精纯的灵力,胖团整只兽都飘飘欲仙。 “喔~咦嘻嘻嘻~昂~啦啦啦啦~唔~哈哈哈哈~嗝……”胖团乱码了好一会儿,才甩甩脑袋,眼神亮晶晶的。 “阿音,腐生花简直就是修真界的臭豆腐!真哒,闻起来臭吃起来可香!你试试呀!” 离音让胖团说得也有点心动。 第二次萃取比第一要快得多,五团液团依次飘荡在空气中。 离音心里有点顾虑,“我上次吃过那些药草,反应似乎都有点剧烈,这次我就少吃点,我要两团,剩下的都给你。” 胖团很纠结,“可我已经饱了呀!” “那我先装起来,下次再给你喝!” “等等等等,阿音快看!” “怎么了?” “你的液团,缩小了!有什么东西在偷喝咱们的精华!” 离音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五团光团中最大的那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紧接着,第二团光团消失的速度更快了! 她下意识一伸手,空荡荡的空间里,她这一出手,竟然抓住了个什么东西。 真有东西?还是肉眼看不见的? 离音胳膊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一股冰凉的感觉沿着接触的地方传来。离音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划过她的手掌心,然后才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嘶——” 血滴在地上的声音,不知为何特别响,像是滴在水上似的,滴答滴答的。 “吃了我的东西,还想跑?”离音将两手都附上灵力,使劲儿抓住那不知名的东西。 手心跟这东西接触的地方,压力极大,给人的感觉,仿佛是刀刃似的,随时能破开离音的灵力罩。 一种刀尖上跳舞的刺激感。 这奇怪的东西一时间没能破开离音的灵力罩,便想着逃走。它出逃的速度极大,巨大的拉扯力将离音拉得飞了起来。 胖团三两下将剩下的三团腐生花精华收好,猛地一跃,扒拉到离音肩膀上。 周围的风速极快,戾气的浓度并不见加大,但四周的温度却开始降低了。这未知的东西携着离音和胖团,径直朝着未知的远方而去。 ※※※※※※※※※※※※※※※※※※※※ 写“两害相权取其轻”时,我第一遍打成了“两权相害取其轻”,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想着我的输入法都有关联了,就没怎么多想。第二遍捉虫时,我对着那句“两权相害取其轻”看了许久,越看越别扭,总觉得解释不通。最后还是去查了百度,发现这个问题好像还蛮多的,但好在,终于反应过来了……orz 探秘幽玄境(五) “阿音, 咱们真要跟它走啊?这玩意儿要是把咱们带到不着调的危险地方怎么办?” “你看看玉牌, 那盏红色的信号灯是不是稍微不那么红了?” “哎?真的耶!” “再待在原地, 我坚持不了多久的。况且, 这东西吃了我的草木精华, 竟然还敢伤我,简直不能忍!” 大约飞了一盏茶的功夫后,胖团眨了眨眼, “阿音, 你感受下, 这周围,是不是亮了一点点了?” “你才注意到?”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强,像是破晓似的,色彩渐变。空气里灵力的比重渐渐多了起来, 只是那股阴凉的感觉却愈发明显了。 带着离音的这不知名的东西终于飞累了,慢慢停了下来,显出了原身。 黑漆漆的一细长形状的物体, 一端成尖三角,但因为腐蚀,尖角处显得不甚锋利;另一端则是形状不规则的断口。一眼看上去,有点像是断掉了的剑尖。 还是生了锈的, 不知道被埋了多少年的剑尖, 它身上的泥土甚至都是新的。 就这样的残废, 能伤得了她? 离音抓着这断了的剑尖, 凝神细看, 表情很不可思议。 不过两秒,她的眼神狠狠一缩,连心跳都加快了——一种熟悉的,全身僵直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离音维持着打量剑尖的姿势,仿佛一个雕像似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道紫黑色的烟线不知何时从地里钻出来,沿着离音的双腿往上,渐渐织成一张网,牢牢把离音固定在原地。 这次,胖团也没能幸免,直接被裹成了一个小粽子。 这是,着了道了! 离音暗暗积蓄着力量,识海里渐渐有针扎似的痛感。衍生寻脉法运转,五根灵力细丝在她皮肤表层蔓延,往那些紫黑色的线缠绕而去。 一阵紫黑色的雾气在离音眼前漫开,紫黑色淡去后,大红色衣袍的影子慢慢清晰起来,勾勒出一个清瘦的剪影。 那人一身艳红色的衣袍,脸色苍白,衬得五官如胭脂点染,精致到妖媚。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这一笑,何止是百花盛开,奢靡华丽之气扑面而来,连整片天空似乎都亮了几分。 离音闭了闭眼,头皮一阵阵发麻。 “想起来本君是谁了?嗯?当年地宫一别,这一下子就过去了三年,难为你竟还能记得我,这委实令人心悦。唯一的问题是,你怎么把本君种的饲符图腾给消了呢?它不美吗?本君觉得很衬你……”声音清凌凌的,带着点空谷回响的余味。当他压低了嗓音说话时,又仿佛情人间的絮语,藏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暧昧感。 但他的眼神,却是冷的,那是看猎物的眼神。 完了,遇上个变态了! 离音紧紧崩着脊背,识海里针扎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鞅珩好整以暇地看着离音,语气凉凉的,“怎么,你不出来见见老朋友吗?” 嗯?还有人? 从这变态身后,慢慢走出个人来。 蜡黄的脸,眉眼间带着股弱症,体格看上去比正常人弱很多,用民间的话讲,一看就是一副不长寿的模样。这人站到那变态旁边,微微垂着眸,神色看不分明。 离音眉头微蹙,这人,她并不陌生。他每次都跟林雍在角落里站着,十分不起眼。之前离音还曾看到他在看自己,原来那时候就开始计划着要怎么坑她了? 大兄弟你一个人修怎么跟个魔族人扯上关系了?活该你短命啊! 离音紧紧盯着眼前这两人。那变态心情似乎十分明媚,笑得能恍花人的眼睛。他低头看着那短命鬼,手臂一抬,掩藏在大红长袍下的那双手就露了出来,格外精致,也格外惨白。 一股紫黑色的雾气在他掌心里蒸腾,雾气散去后,一把闪着银光的剑慢慢成型,亮得能灼伤人的眼睛。 “败生剑,将这把剑,扎在她的胸口,取出她的鲜血,本君便相信你的诚意。” 离音眉心一凛。 一直垂着眸的那短命鬼接过那把剑,抬眼看了离音一眼。复又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剑,一步一步地,走向离音。 剑尖反射的光明晃晃地刺人眼,她一时间竟看不清他的神色。 离音识海里针扎的感觉更强烈了,衍生寻脉法生出的五根灵力细丝正不动声色地蔓延着,将缠绕她的紫黑色细线一一腐蚀、绞杀。 再给她一刻钟,只要一刻钟! 离音心里暗暗着急。 那短命鬼右手握剑,剑尖慢慢提起,蓄势待发。昏暗的光线下,剑芒凛凛。他的眼神融于黑暗,像是沉浸在无边的绝望里,让人无端觉得阴寒。 离音耳廓里已经微微渗出血丝,她指尖微动。 一阵剑芒晃眼,离音终于往后退了一大步。 但剑入血肉的声音,却还是如期响起。噗碴一声,明明轻得很,却仿佛重锤鼓起,敲在人的耳际。 耳边同时传来两人的闷哼声,沉沉的。 离音眼前阵阵发黑,只来得及胡乱摸一把自己的胸口。嗯?平平的,那不是她的事。眼前重影纷纷,眩晕感一阵接着一阵,但离音分明看清了,那把败生剑,没入的,是那个变态的胸口。 紫黑色的雾气从那变态的胸口弥漫出来,血腥味随之浓烈起来。那变态的表情,先是有些奇怪,奇怪过后,他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离音口腔里都漫着腥甜,识海里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她攒了一点力气,不由分说地抱住被定住身的胖团,返身就跑。 那死变态的声音还能断断续续听见,“咳咳咳……呵呵,同生通感,你竟然忍着伤害自己,也要救她?可你看,你救她,她一回头,就跑了,管都不管你,你可笑不可笑?忠诚?仁义?都是笑话。人世百年,你竟然就学了这么些东西?” 离音跑出老远,一口气把剩下的三团腐生花精华都吞了下去。体内灵力鼓荡,识海里那股痛到让人忍不住撞墙的感觉终于有所和缓,离音深吸口气,将胖团身上的紫黑色细线撕开,将它送回到她丹田里养着,然后又沿着原路返回。 那死变态的嘲讽论还未结束,“本君等你百年,你就是这么对本君的?捅我一刀,嗯?方继安,你莫不是忘了,你其实是个不妖不魔的怪物?你以为这么做,能回到过去?” 方继安? 离音的脚步顿了一顿,速度又加快了。 她沉着一张脸走近,“方继安?” 那短命男的眼神慌乱了一瞬,很快又镇定下来,“剑下逃命,侥幸而已,你还不走?” 离音盯着他,语气很冷淡,“很难相信,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 鞅珩看着离音和方继安两人,又闷闷地笑了,“啊,阔别重逢,真是令人感动的画面。只可惜……咳咳,都是注定是要死的人!” 他这话刚说完,速度猛然快了起来,一眨眼就来到离音面前,出手的速度极快。 离音早就憋屈得不行,虽然实力被压制着,但她心里发了狠,根本就没在怕的! 方继安心里很不安,没人比他更了解鞅珩,这人狠厉到连自己的命都能不在乎,怎么可能是那么好对付的?看着离音渐渐露出颓势,方继安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昏暗的光线下,隐约有一点光亮闪过。他一低头,就看到离音方才丢下的那把残剑。 方继安抿了抿唇,哆嗦着拿起那把剑,往自己的右胸腔下三寸,狠狠一扎。 “哼……”又是两声同时响起的闷哼声。 鞅珩手里的动作忽然一顿,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他猛地回头,眼神里仿佛跳着燃烧的火焰,“方继安,同生通感!你莫不是忘了,本君死了,你也活不了?” 离音揉了揉胸腔,把喉咙间那股腥甜逼了回去,跑过去扶起方继安,“你疯了!你捅自己干嘛啊?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吗?” 方继安脸色白得发金,满头冷汗。“我,我以为,它,它钝了,没,没那么,锋利了。谁,谁知道,这,这么,狠!”他握住离音的手,“右胸腔,下三寸,君,君尊者,打伤过他,你打,致命点。” 离音安顿好方继安,心里憋着股火,出手的力道极大,气势汹汹。 鞅珩被方继安这一下伤到了元气,反应的确慢了。离音蓄好力,拳头猛地对上鞅珩胸腔下三寸,这一拳下去,她心里有数,对面估计得半残。 但方继安…… 离音啧了一声,手里的力道一偏,卸了一半的力,砸在鞅珩右胸膛上。 就这样,躺地上的方继安依然闷哼了一声。 “不打了!他没死你倒是快挂了!” 鞅珩踉跄几步,站稳,看离音扶着方继安的模样,笑得十分不怀好意,“啊,真是感人!小姑娘你不妨猜猜,你是怎么到这个地方的?” 方继安脸色微变,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离音。 离音忙着掏自己的乾坤袋找伤药,暂时没空理鞅珩。 “有人同本君说,幽冥深域盛产腐生花。本君只需要确保有一片区域的腐生花都没有人摘,然后提前布局,屏蔽掉外界的视线,再将你引到那一片区域,稍加引导,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抓到本君想抓的人,保证不会引起外面那群人的注意……” 离音找到伤药,帮方继安把血止住。 “你不妨再想想,当日在万生门,何以那个昏了迷的弟子,茫茫人海中就抓了你一个?唔,理由有很多,最关键的一点,方继安对你的气息,可真是着迷。着迷到连本君都能在万里之外接收到这份记忆了!真是一闻就让人很有食欲……本君有时候都在想,方继安到底是把你当成小伙伴,还是把你当成储备粮了。毕竟,指望一只生来就是吃荤的魔改吃素,呵呵呵……简直是笑话!” “你,你别听他乱讲!”方继安急得脸都红了! 离音却蹙了蹙眉,又是同生通感,又是接收记忆的……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表情很严肃,“你跟那变态,到底是什么关系?” 探秘幽玄境(六) 方继安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抿了抿唇, 沉默了许久, 才说道:“我, 我们本来, 是同一个人。” 离音有点懵,“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我就是他, 他就是我。因为某些原因, 我们在生下来时, 被分成了两部分,但这种分离只能维持百年。如今百年之龄已到,我们两人,必须重新合二为一, 否则都得死。” 离音愣了下,“那你们抓我干嘛?” 方继安垂眸,看上去有些脆弱, “当年之所以会分开,是因为,我们血脉不同,他继承父系血脉, 是魔;我继承母系血脉, 是妖。年幼时我们尚无法控制自己的血脉之力, 容易出现血脉相斥的情况, 最终导致爆体而亡。当年还出了一些事,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们的血脉被分成两部分了……百年过后,我们彼此对自己的血脉力量都能控制得当,这时候能进行融脉了。但融脉一向是有风险的,很有可能,我们其中一方的血脉力量会被压制并消失。而你的血,有某种特殊的功能,能将不同的血脉混到一起,并发挥血脉最大的力量,是最好的融脉溶剂。他不甘心放弃一部分血脉力量,想要完全开发利用自己的血脉,所以……” 离音许久都没说话,她被这种神奇的物种生存方式给震惊到了。 还,还能这样?一只魔跟一只妖?所以物种隔离果然存在吧?跨物种□□生下来的后代连血脉都不能相融了?那孕育的过程,能顺利进行吗? 方继安许久没听到离音的回答,心头有点苦涩。 她果然,还是嫌弃的吧?也是,世间有谁愿意同这种不妖不魔,甚至都不是完整的个体交朋友的? 方继安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笑容,“其实,我……” 离音猛地凑近方继安,眼神十分认真,“如果血脉相互融合了,你们两个人的意识都能保存下来吗?” “嗯?”方继安有点懵。 离音可真为他着急,“就是,融合以后,你还是不是方继安?方继安还会存在吗?” “我不知道。一般,一般实力弱的那方会消失。” “就算有溶剂也不行?” “溶剂只保护血脉之力,不能存留意识的。” 离音挠挠下巴,有点愁。 方继安贪恋地看着离音,咧着嘴傻笑。 “你上点心行不行!现在这情况你还笑得出来?那变态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怎么办?” 方继安的眼神亮晶晶的,“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我刚知道这情况时,心里很害怕,总觉得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了。又怕你嫌弃我,不肯认我这个朋友了。现在……他实力大损,你也不嫌弃我,真的,没有比这更好了。反正过不了百岁之龄这个坎,我还是要死的。我现在,真的挺开心的。这是我既定的归途,生来注定如此的。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去试试。我也不在乎能不能保留什么血脉,就希望,倘若一切都顺利,以后,咱们还能是好朋友……” 离音让他说得有点鼻酸。 “幺幺,这是我和他的战争,你答应我,倘若最终活下来的不是我,你就动手,杀了他!就用你的这把断剑!它好像,还挺好使的……不管怎么样,你保护好你自己……” 鞅珩将自己身上的伤口止好血,闻言,轻笑一声,“真是感人。但为何计划开始之前,你没有这般心心念念为你这小伙伴着想?本君的另一半还有点道貌岸然,妖性也这般复杂吗?” 方继安抿了抿唇,下意识避开了这个话题。 胖团在离音丹田里又打了个嗝,吐出点紫黑色的气体,闻言,点了点头,“阿音,虽然那个大魔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啊!假如方继安真的设计你的话,那他……” 离音垂眸,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淡漠,“毕竟相识一场,他曾有恩于我。这一次,便算是恩怨两清了吧!往后如何,再不相干了。” 鞅珩漫不经心地往前一步,挑眉看着方继安,语气凉凉的,“本君受苦百年,你莫不是以为,凭你一句你我之间的战争,我便要与你单独论个输赢?你莫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今日,这融脉溶剂,本君还要定了!你若真是能耐,就继续自残,看看是你能忍,还是本君能忍!” 说完,他就越过方继安,直取离音。 离音的暴脾气终于按捺不住了!“胖团,共灵!” 鼓荡的灵力在离音经脉里乱蹿,离音握紧手掌心,一层金光一闪而逝,“我说,当年抓人一次,饲符图腾作乱两次。你还真是脸大!以为我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的?融脉溶剂?想得倒美!问没问过我的意见?” 常年打架的人,最知道打在哪里,能让人浑身无力,再招架不住。 受了重伤的鞅珩,只觉得这次的离音,真是越发难对付了。角度刁钻不说,经常她一个动作过来,被她打到的地方,往往要麻痒上许久。 离音越打,眼神越冷洌。 场外的方继安,看着这样的离音,只觉得心里不知道为何,有点宽慰,又有点怅然。 他跟鞅珩离得这般近,同生通感正是最强的时候。但即便如此,他身体里也只有一阵阵麻痒的感觉不断传来,即便是痛击感,也下意识避开了要害。 她肯定讨厌死鞅珩了,但为了他,一直在手下留情。 方继安嘴角勾起点笑,看上去竟然十分纯净。他深深看了离音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从他眉心开始逸散出一点红光,红光越来越亮,把他整个人都点燃了。红光闪过后,那层蜡黄的脸色慢慢褪去,五官几番变化之下,眉眼间的斯文隽秀重现,又如彼时初见的模样。 那个小正太已长成白净温柔的少年。 这红光引起正在打斗的两人的注意。离音一回头,正看见一个巨大的,有点像是鸟类的图腾在方继安身后显形。这图腾看上去有些熟悉,但只出现一瞬间,便消失了。 然后,方继安整个人就化成一团红色的光,飞向鞅珩。 鞅珩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那团红光直直往他眉心撞去,随之爆发出另一阵紫黑色光芒。鞅珩整个人都被分成了两半,一边紫黑色弥漫,一边红光滔天,看上去分外妖异。 那张精致到妖媚的脸上先是满是嘲讽,“难以置信!你竟然为了一个人族,甘愿放弃融脉的主导身份?怎么?当暖男当上瘾了是不是?放弃你高贵的血脉,就为了一个不知来路的人?” 紧接着,嘲讽脸一变,又成了干净温和的模样,看上去十分良善,“我只是不希望再这样下去了,跟你之事,早晚需做个了结。你的心太大了,我们生来就不容于天道,为何你总是妄想追求不该追求的力量?” 良善的表情过后,又紧接着离音最熟悉的那种笑,妖妖的,带着点祸国殃民的感觉,“嗯?你在教导本君该如何做魔?魔修血脉,放弃血脉不亚于放弃修行,就好比叫一只妖背叛本体,叫一个人放弃道心,这是何道理?不过也好,难得你竟然天真到放弃融脉的主导身份,刚好本君能试试另一个法子!没了这融脉溶剂,本君依然能留下属于空禹妖族的血脉!” 一会儿干净温和,一会儿阴柔妖媚,变脸杂技似的。 胖团都忍不住咋舌,“精分现场啊这是!牛皮牛皮!真是长见识了!” 紫黑色和红光相互交错的地方,已经有相互融合的迹象。 “本君看看……呵呵哼哼!你可真是本君见过最可悲的生灵!你竟然以为,你那养父方世成是什么好东西?真是有趣。方继安,你这百年,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笑话!你以为凭方家这点底蕴,能抚养得起魔族与空禹妖族的血脉?你这样的脑子,本君是无话可说。方世成是本君见过最无耻之人,爱而不得,就偷所爱之人的孩子来抚养,这就是他们人族的爱情?荒谬!”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 “你胡说!不是这样的,我阿爹一直很疼爱我!” “哦?养好你,然后透过你,去看他迷恋的人的影子?” “你——” 红光一阵鼓荡,隐约有点不稳。 “那咱们这样算吧,你被瞒着事情的真相,认贼作父也就罢了。既然方家对你这么好,那你怎么还护不好他们?方世成至今还在空禹妖族手里,怎么也没见你去把他救出来?你以为,上等血脉的人,能容得下方世成几次三番暗地里捣鬼?哦对了,为何空禹妖族都来了,但就是不把你带回族内?不就是因为你认贼作父,空禹妖族以你为耻!” 那团红光更加晃荡了,紫黑色光抓住这个时机,直接蔓延到整体的三分之二,将红光逼到紫黑色的缝隙里,慢慢融合。 这个人,在干扰方继安。 离音抿抿唇,取出腰上的短箫。 一阵悠扬的箫声响起,仿佛清风荡过,连整片暗沉的天空似乎都灵动了一瞬。 方继安心中的暴戾感已越积越深,箫声响起的瞬间,他只感觉心头仿佛下过一阵春雨,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他心里一凛,马上反应过来这是鞅珩的策略,那点暴戾感就慢慢退了下去。他深深吸口气,抱守心神,专心与紫黑色的血脉对抗。 离音眼前,那张阴柔妖媚的脸上已是一片阴沉,眼里仿佛酝酿着风暴,恨不能噬人。某一瞬间,他眼底的情绪忽然藏了起来,嘴角边又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小姑娘,你也是个天真的。你竟然以为方继安对你有恩?当年方家人抓你在先,想拿你跟青藤部落人交易在后,若不是出了变故,你早就被方家人卖给青藤部落的妖族,被抽取血脉致死了。方继安为何把你当成玩伴?因他身上的空禹妖族血脉总会失控,一旦失控,必伤人,致残或致死。你嘛,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死了也就死了对不对?反正你早晚要被卖给青藤部落,不如先给方继安玩几天是不是?就这样的,你还总以为,是方继安救了你,他于你有恩?得了吧,若是没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藤部落的小子,你整个人,都将成为方继安的埋骨品!” 探秘幽玄境(七) 丹田里, 胖团烦躁地踩了踩紫金色的液团。 离音的箫声还是稳稳的, 奏完忘忧录, 又奏上引乐曲, 宁静祥和的氛围从未变过, 让人轻易就能通过乐声,勾勒出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鞅珩一直在试图干扰离音的心绪,一开始他还能气定神闲, 但很快就开始气急败坏了。这过程中, 倒是吐露了很多秘密, 都是人性妖性魔性里,最阴暗的一面。算计、背叛、不折手段……听得胖团十分难受。 离音会的曲子不多,只能把她熟练的那些拿过来反复地吹奏,越来越熟练。后来, 她已经忘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整个人陷入一种十分舒适又愉悦的氛围里。她的气息完全融于曲谱中,己身仿佛化成一个个温柔的音符, 随着乐声跳着舞。 离音的神情越发安详了。她又陷入一场顿悟里,自发屏蔽了外界的状态。 鞅珩眯起眼睛,看着离音,眼底一片暗沉沉的光, 看上去高深莫测, 哪还有半分气急败坏的模样。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竟然笑了下, 带着点意味深长。 本来还略有优势的紫黑色光不知为何, 仿佛不敌似的,慢慢就退了个干净。红色的光趁机占据整片江山。血红色弥漫,像是燃烧着的火焰,只是在火焰的尾端,似乎跳跃着黑色,火焰的中心,一屡紫意开始蔓延。 鞅珩脸上那股妖媚感慢慢褪去,眉眼变得温和白净,衬得那精致到极点的五官都带上点圣洁感,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离音从顿悟的状态醒来时,鞅珩身上的红色正漫完全身,整个人完全陷在一片红色的海洋里。他脸色微微发红,眉梢微微蹙着,那股红色慢慢收敛入体内。离音醒来看他时,他也正好睁开了眼睛。他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巧,愣了下,然后弯了弯唇角,眉梢带上点温柔的笑意。 邻家少年,干净又纯粹。 这是,成功了? “胖团,我刚才好像又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了,你醒着没?这人是方继安吧?” 胖团打了个哈欠,“我也不知道啊,你顿悟的时候,我也睡着了。不过看这样子,是的吧?那变态的笑看起来怪瘆人的,这人倒是挺正常的。” 离音犹豫了下,握紧手中的短箫,“方继安?” 方继安含笑点头,直接盘腿坐下,“幺幺,你吹的曲子是什么?对凝神静心有奇效。我融脉时,就是靠着你的帮助,才能战胜他的,还顺利吸收了他的魔族血脉。现在融脉完成,我要闯一闯攀脉期。” 离音愣了下,啊了一声,“那我,我是不是需要回避一下?我师父说攀脉期不能有什么东西干扰的!” 方继安顿了下,若无其事道,“不要紧,我体内已经有两种血脉了,不容易被影响的。若是你还是不放心,那我设个阵法隔绝吧。你可以在外围继续找找腐生花,这一片还有许多的。” 离音远远看着方继安盘腿坐着,一点紫红色的光从他身上冒出来,并不热烈,但十分持久。 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但同时心里又怪怪的。 “胖团,咱们找腐生花去吧!” …… 碧水山脚下的显影屏前,有人依然在关注着第四二七八号显影屏。 “亮了没亮了没?” “屁,还是黑漆漆的,一点也看不见。” “积分呢?” “没动!” “擦!那老子不是要赔死了!才刚压的这个离音,老子全副身家都在里头了。大哥你可千万要争气啊!” “切!哪里来的无名小卒,还不如压叶家叶青萝,保准不赔啊!你看叶大小姐依然还是纳气境榜首,那离音本来不还第七名吗?这就马上掉出百名外了!” “老子就是穷死,也不压这恶心人的叶家!还修仙大族,啊呸!狗眼看人低的货色,哼!” “哎你这人不识好歹是不是……” 人群的最角落里,五个打扮得像是乞丐的人正窝在一起,样貌一个比一个丑。其中那个爆炸头的脑袋几乎有别人两个那么大了,一头枯草似的头发,配着那张脸,简直丑出人的想象力。 “老四,你说,这位……能不能,啊?”这爆炸头比了个拇指,对着老四挤着眼睛,龇牙咧嘴的,看上去更丑了。 他口中的老四微微别开眼,“等着吧,对她有点信心!” 五人中,个子最矮的那个缩在一旁,嘴里念念有词。 “老五,你小子干嘛呢?” 老五缩了缩脑袋,闷声闷气地道,“没,没啥。” “你小子说不说?” 老五瑟缩了下,垂着头,“大,大哥,我把咱们剩下的钱,都压在那小姑奶奶身上了!” “什么?!”爆炸头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像是滚雷一般,震得老五的小身板都抖一抖,“老子打不死你个败家玩意儿!你跟人赌什么赌?那钱不是咱们自个儿的……” “我不想再这样抠抠索索了……咱们,咱们都这样了,为什么就不能赌一把?” “自从中了五衰咒,你见过咱们运气好过吗?什么是五衰?五个衰了你还学不乖,这就是倒霉中最倒霉的那一批,你心这么大就敢赌?” 五衰,是这样解释的?柳谦嘴角抽了抽。 老五傻了眼,“我,我压的时候,没想到这个啊!” “是不是你小子一压,然后那姑奶奶的屏幕就开始暗了?” “啊?啊!” 爆炸头很忧愁,“完了,咱们五个人,五五二十五,这小姑奶奶身上压了二十五重衰,怕是难了!” “那,那我现在跑去压叶家那凶巴巴?” “你还有钱?” “我……” “哎呀,涨了涨了!老子就知道老子跟了个黑马!哈哈!”显影屏前,有人拍着大腿吼道。 正围在一起的五个人都下意识抬头,远远看向显影屏,一片纷乱的影像里,象征着四二七八的那块牌子,依然是一片黑幕。 但是显影屏旁,离音那一栏的积分数值却开始跳动了。依然是十万十万地跳动,这次跳动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不过小半个时辰,离音的积分,就从一百一十万,直接跳到了两百七十万! “啊,快来看,显影屏,显影屏,有动静了!”有人喊了一句。 挂着四二七八号的显影屏,本来是一片漆黑的,某一瞬间,忽然多出了一道亮光。慢慢的,浓墨般的黑暗渐渐淡去,像是被人注入了一汪清水稀释了似的。灰色的画质里,人的剪影慢慢显现出来。 能看见一个矮个子的人影,侧身对着众人,微微抬着头,嘴唇一动一动的,似乎在跟谁说话。 但另一位主人公,却刚好在显影屏的死角里,根本看不清人影。 “那矮个子就是那离音,她在跟谁说话?” “我哪知道!” “哎呀,姑奶奶,别聊天了!去挣积分啊!我能不能发家致富可都靠你了!” “哇!看积分榜,我的妈!一下子暴涨五百万,这离音是干什么了?” 离音的积分,已经从两百七十万,一下子跳到七百七十万,跃居纳气境第二,离榜首叶青萝,只有三十万的差距。 这逆袭速度,实在太快了!人群都骚动起来。 君无咎盯着画面里一闪而逝的一角红色,微微蹙了蹙眉。 …… 外面的人如何吵闹离音并不知道,她看着忽然变澄澈的天空,有点反应不过来。 方继安一身红衣,气质十分清和,笑看着离音,“我的玉牌一进来就失效了,这片空间是整个幽玄境戾气最重的一处,我将戾气中的魔气吸收了,这也算是净化。净化的积分,是算在你这里的。” “那我岂不是占便宜了?” “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对了,这是你的东西。”方继安把那把断剑递了过来。 离音并不是很想接,她现在有点迁怒了。就是这玩意儿坑了她!这么一场大动静下来,她身上现在还挂着好几处彩呢! 但方继安一直伸着手,就那么看着离音,很坚持。离音便抿了抿唇,把那把断剑接了过来。 触手冰凉,没防备下,能冻得人一哆嗦。 感觉这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找个合适的时机丢了,离音心里暗暗想着。 “哇,阿音!你手上的玩意儿是什么来头,积分直接暴涨了……一二三四,啊!八百八十八万积分!” 离音眨眨眼,“你说这断剑?” “昂!” “假的吧?” 离音把断剑丢到地上。 “哎呀,八百八十八万积分没了!” 离音果断把它捡起来,揣在怀里,“手抖手抖!你吃了我两团腐生花精华,给我涨点积分,没毛病!” 离音这又是扔剑又是找回来的,看上去十分滑稽。方继安整个过程中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色,十分包容,含笑看着她。 离音有点讪讪的,不知道为何,可能是换了张脸,这张脸的主人给离音留下的又不是什么好印象,她现在看方继安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那个,你以后,还叫方继安吗?” “我也不知道。有些事,我需要去查一查,也当,做个了断吧。”语气很是怅然。 “嗯……那个,另一个人,他消失了?” “你很关心他的事?”方继安微微眯了眯眼。 “就是好奇嘛!毕竟第一次遇到这种融脉的,两个人变成一个人,什么的……” “理论上讲,他是消失了。但是他的记忆被我封存起来了,往后我适应这个身份以后,他的记忆也会变成我的记忆,所以……只能说他没有以后,但是却有过去。” “啊,这样。”离音绞尽脑汁,想着话题,终于让她想起一件事,“啊对了!那个,你之前仿佛曾说,那个人,胸腔下三寸,是被我师父打伤的?” 方继安脸上的表情自然极了,“不错。当日他指示傀儡去抓你,君尊者后来知道了,掀了他的临时行宫,把他打成了重伤,这伤至今未好。我之所以能战胜他,君尊者这昔日旧伤,也起了很大作用。” “这样啊……我师父都没同我讲的!” “怕也是不想你分心。” “哦哦。是这样啊!” 离音看着方继安,眨了眨呀。 方继安清了清嗓子,“咳,我的身份,暂时不太适合跟你一直在一处。这片区域的封印已经被解开了,现在谁都能进来了。你要多加小心,尤其是那叶家人,我之前在秘境里游荡时,曾听过一些,叶家人的计划……” 探秘幽玄境(八) “那我走啦!以后有缘再见!”离音抱着那断剑, 也没回头, 冲着方继安挥挥手, 几个转身, 就被高低起伏的地势掩去了身影。 离音走后, 原本稍显澄澈的天空,又如滴染了墨水一般,空气里的暗沉色又渐渐浓郁起来, 将方继安整个人包裹其中。透过飘渺的灰黑色, 只能看清他如玉色的下颌, 唇角笑容微勾,那点妖媚的气息还未成形,很快又成了干净温和的模样。 再凝神看去,原地哪还有方继安的身影?几率还未消散的魔气缭绕着, 很快与周围的戾气混杂在一起,再看不分明。 …… 胖团从离音的丹田里跑出来,站在她肩头, “阿音,方继安的事,就这样啦?” 离音正打量着手中这把奇怪的断剑,“不然呢?” “那咱以后跟他算不算朋友?” 离音想了想, “等我把修为提升上去了, 能打得过他了, 再谈这事吧。先跳过方继安, 你看看这个, 这把断剑,你能看出是什么来头吗?” “八百八十八万啊!肯定是好东西。” 离音敲了敲断剑,连回声也是沉沉的,“要不,再拿一株腐生花试试?” 离音找了个隐蔽的场所,又将新的腐生花萃取成五团色彩各异的液团。还未等这把断剑有所行动,离音眉心里那道碧蓝色的光束又一次出现了,这次它吃霸王餐的速度更快了。那五团液团被这光束一照,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如被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离音愣了下,“又来了?” 胖团抬起头,萌萌地看了看离音,忽然激动地说:“啊!我知道了!阿音,咱们得给它提供能量啊!反正能量是用去修复万象森林了。万象森林以前是望月境,那里面咱们可是挖了很多很多药草!万象森林修复完成以后,肯定是个种植药草的百草园!以后咱们就有随身携带的空间了,需要什么药草就直接拿!阿尊讲过的那些修仙小说,里面的主角都有个独属于自己的百草园,修炼的速度噌噌噌的……”胖团越说,眼神越亮,两汪闪着碧玉色的兽眼几乎能灼人。 离音顿了下,以往要是涉及到离老头所说的话,她第一反应就是肯定不靠谱。但这次,她难得犹豫了一下。 犹豫完,离音依然感觉这猜测不靠谱。 “试试嘛,试试嘛!” 其实把腐生花的能量都供给修复万象森林,离音心里是乐意的。她甚至不曾想过万象森林修复完成以后到底能不能为她所用这个问题。要付出腐生花能量时,离音心里本着的竟是一种不求回报、乐意奉献的心情。就是这种心情,让她难得犹豫了。 离音心里很清楚,在情况尚不明朗的情况下,她一向不是个同情心泛滥或者牺牲精神爆棚的人。倒不至于冷漠孤傲,只是依然更注意保护自己。离音所有的与人为善,都是基于行有余力的前提下。这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自我满足与自我肯定,是锦上添花的事,但不是必需品。 换句话说,奋不顾身这种事,离音从未经历过。难得这种莫名其妙的牺牲精神无私主义开始泛滥,离音心里有点新奇,还有点警惕。 “阿音?” 离音抿抿唇,“没事,刚才在想一些其他事。这个腐生花,扣除消耗掉的,还需要剩出五株给天龙小队他们。咱们一共还可以消耗十六株,胖团,我给你留下六株怎么样?” 胖团有点犹豫,“要不,要不给我剩个三株就好吧?剩下的先紧着万象森林。” 离音顿了下,点了点头。 十三株腐生花先后被萃取成能量精华,通过那道碧蓝色的光,没入离音的眉心。识海里,山海无境诀已经自发翻到万象森林那一页。整片破碎的土地已经稍显平整,山是新的,光秃秃的土壤山石裸露;河道新成,四蹿的水流安静下来,沿着河道安分地淌着;外翻的植被根茎已经被土壤重新覆盖,再看不分明。灰色的天空下,这片一望无际的荒野杳无人烟,但不知为何,竟透露出一种久违的勃勃生机。 为何是久违呢? 离音心里不知为何,有点惆怅。 她伸出手,抚上象征着万象森林的静态图片。这次,指尖接触的地方不曾有触电一般的痛感,反倒传来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微弱的喜悦感。像是旧人久别重逢,又像是客居异乡的旅途人,多少年漂泊在外,回归故乡时,在村口遇见的那株老木。 近乡情切,近乡情又怯。 欢喜里夹着怅然。 “罢了,难得这么奋不顾身一次。能量的事,我来想办法,尽早让你恢复原样。” 离音睁开眼时,那柄废铁似的毫无存在感的断剑,正堪堪停在她眉心处,距离不过三寸。 金属的锐气扑面而来,离音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动也不敢动一下。 僵持了好一会儿,离音脑袋悄悄往后退,那柄断剑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也追着她往前,堪堪维持在三寸的距离。像是透过离音的眉心,跟另一个人对峙似的。 离音头皮发麻,盯着剑尖几乎都快成了斗鸡眼了。 识海里,自从吸收了能量以后再不见动静的碧蓝色光束又一次出现了,从离音的眉心里发出,濛濛的光笼罩住那把断了的剑尖。 断剑颤了颤,想往后退,却被这碧蓝色的光束缚在原地。一团色彩斑驳的能量团从断剑上升起,没入离音的眉心,归于山海无境诀。能量团的尾端,便是离音当日被霸王的那两团腐生花精华。 本已经锈得不成样子的断剑,这下子看上去更显得破败了。它在原地颤了两秒,发出独属于金属的铮铮铮的声音,然后咣当一声,掉在了原地。 离音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又看了看这把断剑。 这是,威胁不成反被打劫?吃了我的都给我吐出来? 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到底都在想什么。 …… 安排完腐生花,离音到底还是把那把断剑带上了。 八百八十八万积分,气死叶青萝也足够了。 刚说到叶青萝,结果刚拐过几个转角,离音就遇上了他们。 眼前的场景,真是似曾相识—— 这次是在一处水道边,地势平坦,水流的声音静悄悄的,不靠近了几乎听不见。对峙的两拨人,一边是叶家叶长轩、叶青萝以及两个叶家喽啰,徐家的大小姐徐若岚也在,一共是五人,三个筑基境,两个纳气境;另一方,好巧不巧,竟是徐若涟与林雍。 林雍和徐若涟怎么会到一处去了? “五人对俩人,我很好奇,为什么每次叶家人都是人多的那一边?” “因为人少了他们就不敢惹事了呀!他们不惹事一般就没事了。” “很有道理!” 离音也没想着躲,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听说你们叶家人满秘境地找我,找到了还给上千灵石。我一直想着,如果我自己出来了,你们付不付我钱的?” 对峙的几人都把眼神转了过来。 徐若涟的眼神动了动,戒备地看着叶家人,左手上银色的弓箭凛凛。 叶青萝见到离音,先是一喜,紧接着脸色又阴沉下来,“哼!这可真是送死来了!知道我叶家人在,不知道躲起来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大摇大摆地出来,你怕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评估了实力的。打个筑基境勉勉强强,打你倒是轻易得很。” 叶长轩上前了一步,“离姑娘说笑了,叶某怎么说也是为人兄长的,如何能让自家妹妹受人欺负。” 离音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你的意思是,你要对付的,是我?” “离姑娘三番两次与我叶家为难,为了我叶家的名声,叶某也只好得罪了。” 徐若涟怎可能坐视不理,早在叶长轩上前时,她已经冷着一张脸,截住了叶长轩。 徐若岚挡住徐若涟的去路,剩下的一个叶家筑基境修士,拦下了林雍。 场上的站位三两下便成型。 离音与叶长轩,徐若涟与徐若岚,林雍与叶家筑基境修士。剩下的叶青萝和一位叶家纳气境大成的修士,正在一旁虎视眈眈。 林雍的声音冷冷的,如出了鞘的利剑,“你们各自拦下叶家人一盏茶的时间,剩下三个人,我来!” “呵!大言不惭!”叶青萝很不屑。 离音看了林雍一眼,转头问胖团,“你真能行?” “哎呀!放心,打不过我还不知道跑吗?这叶家草包小姐浑身臭味冲天,肯定藏着超多腐生花,这都是咱们的东西,咱们怎么能继续麻烦人家保管对不对?”胖团踮着脚丫,跃跃欲试。 离音咧嘴,对叶青萝和她身边的叶家小喽啰笑了下。 叶青萝心里一凛,刚想说话,她旁边的那个小喽啰已经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瞪着离音,“你,你干了什么,我,我动不了了!” ※※※※※※※※※※※※※※※※※※※※ 来啦~昂,之前两天真是太忙了……gt;__ 探秘幽玄境(九) 离音脚底下, 五条灵力细丝正勾连到叶家那位小喽啰身上, 灵力细丝沿着特定的位置聚成灵力绳, 封住这位修士全身的灵力通道, 使之僵直化。这灵力细丝色泽浅浅, 纤细得很,跟修士身上的灵力又属同源,更加便于隐藏了。实力不足之人, 等闲根本探测不到。 这套新的控制手段, 离音刚琢磨出来不久, 这还是第一次使用。 她每次被饲符图腾控制后,身体都会僵化。以前她一直不知道这个原理到底是什么,不久前,鞅珩刚给她上了生动形象的一课。当时被魔气形成的魔绳捆绑时, 离音整个人的灵力通道都被堵住了,她用衍生寻脉法挣脱以后,心里对这饲符图腾的控制原理便有了了解。举一反三, 离音便自己琢磨出了一套新的封灵体系,这一试验,效果果然不错。 这位叶家小喽啰被离音控制住后,胖团便从离音肩头跳下来, 三两下蹿到叶青萝面前, 也没打招呼, 一跃就朝着叶青萝挠了过去。 叶青萝身上的护体法器自动开启, 形成护体灵力罩, 胖团爪子划过的地方,响起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嘶声,就像是指甲刮过黑板,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叶青萝并没受伤,但被吓了一跳。她尖声叫了一下,踉跄着往后退,“这是什么东西!滚开!” 胖团哪能让她走得了,挨得近近的,爪子尽朝着叶青萝的脸上招呼。叶青萝的护体灵力罩被它越挠越薄。 离音看了两眼,收回了视线,“啊,这下子,一个对一个!多公平!” 徐若涟和林雍都转头看了离音一眼。 叶长轩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以往,青萝总说你会是我叶家前进路上的绊脚石,我总以为这是她想找回面子,故意夸大了。今日看来,倒是我小瞧了离姑娘。所幸还来得及,尚未酿成大错!今日叶某就亲自踢掉你这颗叶家的绊脚石!” 叶长轩说完,取出腰上的佩剑,朝着离音攻了过去。 叶长轩已经入筑基境三年,对法器的使用有了一定的理解,对付他,离音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长长的剑锋往离音胸膛刺来,带起的灵力尾迹蓄着满满杀机。离音心里一凛,左脚往前,右脚在后作支撑,双手打开,整个上身后仰,险险避开了第一次进攻。 来而不往非礼。离音紧握住右手的断剑,抡起一个半圆,怼了上去。 两把剑一碰上,叶长轩身上的灵力光膜顺着他的剑就导向离音这边。离音下意识将自己的灵力镀向断剑,就像是形成护体灵力光膜那般。 输出的灵力一入这断剑,如泥牛入海,一点反馈信息也没有。离音刚想变招,断剑上就起了一层暗红色的光,砰地一声,将叶长轩的长剑弹开。 叶长轩往后退了两步,神情惊疑不定。 离音也被这力道逼得虎口一阵火辣辣地疼。 “你不过一纳气境,如何能将灵力与法器相连?” 离音没理他,她探究地盯着手中这把断剑。断剑发出暗红色的光的那瞬间,她的灵识就被单方向切断了,但这种切断,又不等于吞噬,并没有对她的识海造成任何伤害。离音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她的灵识在这断剑的眼里就如吵着闹着要让人陪玩的熊孩子,有点烦人,但也不至于让它感到冒犯。 这种联想来得莫名其妙,离音心里觉得怪怪的。 但无论如何,这把断剑的力量,都不是靠她撑起来的。它依然不受离音的控制。更多地,它是觉得叶长轩的剑冒犯了它,才会借用离音的力量,教对面做人。 知道这点,也就够了。 离音冲叶长轩龇了龇牙,“废话那么多干嘛?这世上你没见过的事情多了,我又不是你爹,凭什么跟你一一解释?”刚说完,离音握着这把断剑,朝着叶长轩狠狠劈了过去。 …… 碧水山脚下,显影屏的特定一处位置前,已经聚满了人。 徐若涟、林雍两人和叶家人形成对峙场面时,已殊为引人关注。在场涉及到的七个人里,叶青萝是前纳气境榜首,林雍是筑基境榜首,叶长轩、徐若涟、徐若岚在筑基境也都排名前十。这些人就算单独分开来看,也都有不低的热度,更别提他们还提前遇上了,似乎还不怎么对付,年度大戏马上就来了,怎么也不能错过呀! 世上多的是看热闹之人,有好事者还仔细扒拉了一下这些人的关系。徐家两位小姐和叶长轩,这可是前任未婚夫妻和现任未婚夫妻啊!加上一个长得还不赖的林雍……三角恋有了,负心汉有了,两个修仙家族……这下子连背景都有了……吃瓜群众早已经脑补出好大一场恩怨情仇。 这种一触即发的时刻,现纳气境榜首,黑马离音,迤迤然闯入了这个局面。这可谓是火上浇油,这场战局迄今为止,已吸引了在场九成以上吃瓜群众的注意力。战局所涉一共八个人,显影屏抓拍的角度是特定的,这八个人视角不同,刚好构成了一副全景图。高清、全景,实时直播,还有比这种情况更让吃瓜群众热血沸腾的吗? 场外压输赢的赌局刚开张便被挤得水泄不通,压叶长轩赢离音输的一下子就达到了一百比一。先不提纳气境跟筑基境的差别,叶长轩此人的本事还是有的,实力颇受吃瓜群众肯定。 连胖团都有个赌局,热度还不低。 下注的人热火朝天,吵吵嚷嚷的。 柳谦看着离音对面的叶长轩,又看了看跟胖团对战的叶青萝,神情一度十分复杂。 顶着一头爆炸头的老大看到离音加入了战局,半是了然半是发愁地叹了口气。 “老四,你觉得,那姑奶奶能不能赢?” 柳谦没回答,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显影屏,右手紧紧攥成拳,牙根紧咬。 离音险险避开叶长轩一剑时,人群里嘘声一片。 离音手里的断剑发出红光,将叶长轩逼退时,人群已经有低低的哗然声。 等到两人你来我往打了近百个回合,依然打得难分难解后,人群反倒悄悄了。 画面里,小个子的离音身上已经挂了彩,血丝渗出染红了她身上的衣袍,本该是稍显狼狈的局面,她一双眼神,在另一个镜头抓拍下,却闪闪发着光,锐气逼人。 每次冲向叶长轩,她身上的气势就越盛一份,那种一往无前的悍勇之气隔着屏幕都能让人感受到。不知是谁给了她这样的底气,颇有种置生死于度外的大无畏精神。 离音手中的那把断剑抵住叶长轩的命门时,人群里有人鼓起了掌,喊了声好! 毕竟是筑基境,断剑也需要借助离音的力量,离音打得颇为吃力,但是越打,她的精气神就越足。 将剑尖对准叶长轩的眉心时,离音心里竟然很平静。 叶长轩倒在地上,感受到眉心压来的那股锐意,他脸色一僵,“离姑娘真是好手段!” 离音体内的灵力已经处于强弩之末,只她脸上丝毫未露,“叶长轩,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你想与我叶家不死不休?” 离音眉梢都没动一下,“我以为你清楚,我背后站着葛洲洲主府,你以为一个叶家,分量足够?” 离音手里的断剑又前进了一寸,叶长轩的眉心已经开始滴血。 “等等!你不能杀我!” 离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叶家马上跟流空界碧海潮升阁联姻,你现在放了我,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否则,你总有一天要到流空界的,到时候,以碧海潮升阁的势力,你将永无宁日!” 流空界碧海潮升阁?这什么玩意儿? 早已经结束战斗的林雍闻言,认真看了叶长轩一眼。 胖团终于制住了叶青萝,跟离音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话。离音眼神滴溜溜转了一圈,又看了看自己的通行玉牌,忽然笑了一下,“唔,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叶长轩眼神一亮。 “不过你叶家惹我在先,我现在还挂了彩,可谓赔大发了!叶家好歹是彷若城第一家族,财大气粗的,就没有点表示?” 叶长轩愣了下,说道:“你想要什么?我叶家但凡出得起,没有不应的。” 离音神秘地笑了下,叶长轩心里微微一凛,刚想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离音出手的速度极快,在叶长轩身上快速点了十数下,叶长轩还未反应过来,离音已经将断剑收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叶长轩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灵力了,对于修士而言,这是十分危险的。 “放心,你好好的,什么事情也没有。我这不是怕你们店大欺客嘛!非常时刻行非常手段,叶公子想必能理解?” 离音拿断剑抵住叶长轩的脖子,“徐若岚,你若是还想要你的未婚夫,就给我停手!” 徐若岚脸色一变,“你想干什么?”她回头,嘲讽地对徐若涟说道:“徐若涟,你是靠着这样的手段取胜的?” 离音好悬没翻个白眼,“拜托,给你个台阶你就下了还在上面磨蹭?信不信我要是不喊停,你也坚持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照顾你的自尊心,给你留点面子你还不要的?菜就菜,勇于承认啊徐小姐!” 徐若岚阴沉沉地看着离音。 离音冲着她笑了下,“徐小姐,借一下乾坤袋一用?” 徐若岚没动。 离音手中的断剑顶端已经微微逼入叶长轩的脖子,一丝血迹沿着叶长轩的脖颈漏了下来,“看来徐小姐对我的脾气,依然不是很了解?” ※※※※※※※※※※※※※※※※※※※※ 各位粽子节快乐~ 探秘幽玄境(十) 叶长轩咬紧牙关, “若岚, 给她!” “徐小姐, 记得顺便将禁制解开呀!” 徐若岚将乾坤袋拿在手上, 看着离音, “怎么,还要我给你送过去不成?” 她这话刚说完,指尖就掠过一阵风, 一团灰白色的影子从她指尖闪过, 将她的乾坤袋顺走了。 徐若岚深吸了口气, 不生气,不生气。 胖团跑到离音面前,将两个乾坤袋都抛在地上,萌哒哒看着离音。 “叶大公子, 积极主动点!” 叶长轩将自己身上的乾坤袋解开,递给离音。 离音接过这乾坤袋,掂量了下分量, 挑了下眉,“就这些?” 叶长轩一梗,“你还想如何?别欺人太甚!” 离音手掌一翻,另一个灰色的乾坤袋出现在她手掌心。这乾坤袋看上去有些旧了, 边角的花纹甚至都起了毛边。离音漫不经心地抛了抛这个乾坤袋, “叶大公子, 你不老实呀, 这不是还有一个嘛?” 叶长轩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袖口, 脸色十分精彩,“离姑娘,有些事,你还是适可而止为好!” 离音脸上的笑容渐深,“你这是警告我?叶长轩,我不杀你,你以为是你的威胁有用了?真想跟我犟?” 她腿上蓄力,狠狠往叶长轩的腿上一踢。 叶长轩闷哼一声,微微闭眼,深吸口气。 离音手心里,那个灰色的乾坤袋已经自发打开了。 胖团三两下蹿上离音手臂,将两个新的乾坤袋叼住,又放到了地上。它小爪子一挥,从叶青萝身上弄来的那个乾坤袋也被打开了。它叼住乾坤袋的一头,将乾坤袋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显影屏前,不时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抽气声。 昏暗的天色下,法宝、丹药、药材……种种修炼资源已经堆积成一小座山,闪着色彩各异的光,十分吸引人的眼球。 “啧啧,修仙大族,这可真是令人羡慕……” “叶家可以啊,两个小辈去个秘境而已,带这么多宝贝去的?” “拉倒吧!没看还有一堆药材吗?据说那个闪着黑光的药材就是腐生花,你自己数数,这得有多少?” “说起来,那位叶家小姐身上的药草最多吧?还有一些破损的法宝什么的。她的乾坤袋里倒出来的东西一看就是这秘境所产出的!没想到叶家这小姐跋扈是跋扈了点,运道倒是极旺,羡慕不来啊!” 这话,有些人也就是顺口一说,但有些人,盯着显影屏前的叶青萝,眼神已经开始闪烁起来。 高台上,薛无忧难得有点好奇,“大师兄,这叶家的小姑娘,你看得出来路吗?” 君无咎手里的折扇一下一下地点着手心,“这种运道极旺的,若不是天眷之人,便是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寻宝工具。若两者都不是,那么,便是特殊血脉在起作用了。不过这个可能不太大,总不能刚出了一个月莹族,又新来个上古古族吧?古族若真是出没得这么频繁,我倒要怀疑修真界是不是即将有什么大变故要发生了……” “除了那几个惹人厌的之外,古族一般都比较低调,这个可能的确不大。不过你那徒儿……这敛财的本事,恐怕不比你那三徒弟差吧?” 提起这个,君无咎就头疼,“可别跟我提他了。我这小徒弟平日里看起来也不是个多财迷的人,这次是怎么了?” 画面里,离音已收起断剑,跟徐若涟和林雍说着话。徐林二人都是天生一副冷脸,等闲看不出来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但最终的结果是,这些修炼资源,被离音这三个人瓜分掉了。离音拿了大部分草药和一小部分奇奇怪怪的东西,林雍拿了丹药和一些破损的法宝,剩下的都归徐若涟。 发家致富一瞬间啊!吃瓜群众看到这一幕,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离音三人商量着分配资源时,叶家人和徐若岚早已经灰溜溜地离开了。 徐若涟一直在一旁戒备着,看着叶家兄妹和徐若岚离开的身影,神色有点忧虑。 林雍说话直接得多,“打草惊蛇,又手下留情,恐后患无穷。” 离音笑了下,“我能打败他一次,就能打败他第二次。有个人在后面时时刻刻想要我的命,这对现在的我而言,未必是件坏事。”更何况,这叶家跟柳谦之间,还有笔烂账,离音暂时还没想好如何处理这件事。 林雍认真看了离音几眼,若有所思。他看人的时候,眼神也带着点锐意,仿佛藏着剑锋似的。 “我叫林雍,剑修,无门无派。” “我叫离音,道修,宗门沉魁。” 胖团三两下跃到离音肩头站着,半歪着脑袋看林雍。离音揉了揉它的脑袋,给林雍介绍道:“这是我的小伙伴,它叫胖团。” 林雍朝胖团点了点头。 胖团在离音心里美滋滋地叫起来,“啊,阿音,这个小伙子可以,人不错!” 徐若涟收起银弓,来到他们面前,“那么现在,人数刚刚好了。” “嗯?什么刚刚好?”离音有点跟不上话题。 徐若涟语气有点诧异,“阿音,你都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跟叶家人对峙吗?” 离音很懵,“还能为什么?这不就是当初望月境的续集吗?死对头见面打一架,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徐若涟愣了下,然后抿了抿唇角,清浅地笑了下。 林雍嘴角边也勾起个僵硬的笑,对徐若涟说道:“你有个很好的朋友。” …… 离音看着静静躺在徐若涟手心里的三块黑色玉石,“所以,这是一处传承之地的开启密钥?” 徐若涟点点头。 “刚好三个名额?” “是的。” “那这传承之地在哪儿?” “就在你旁边这条黑河里。” 离音难得沉默了下,“胖团,我这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帮个人就帮出来个传承之地的入场资格?还刚刚好,这传承之地就在我旁边?” 胖团十分紧张,“你别说这话,一口毒奶不知道吗?你一说你运气好我就很紧张。” 林雍接过了一块黑色玉石,剑锋一点,将玉石抛到空中,然后回头看着她们两人。 徐若涟将自己的那块黑色玉石也点燃了。 两块玉石在空气中融合成三分之二的圆,微微颤动着。一股强烈的吸引力正从这破缺的圆玉中传来,召唤着离音手心里剩余的那块。 离音抿了下唇,指尖灵力外涌,将最后一块玉石包裹住。这玉石染上离音的气息以后,迫不及待地飞向空中,与破缺的圆玉融合,成了完整的一块。 这一块完整的圆玉滴溜溜转着,发出一束耀眼的光,投射到三人身旁的黑河里。黑漆漆的河水在这光束下,渐渐沸腾起来。水泡滚滚,无风自起浪,浪头一阵高过一阵,很快就超过他们三人的身高。 滚滚的浪涛如喷泉似的,不断上涌,水花下落,渐渐勾勒出一道暗沉沉的门的轮廓来。 门是开着的,黑漆漆的门洞深不见底,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似的,让人无端觉得心头微凉。 林雍握着剑,剑尖微提,几个起落,人就消失在门后。 徐若涟看着离音,“阿音,你先去,我垫后。” 离音冲徐若涟点点头,提起一口气,几次助跑以后,起跳,跨入了黑漆漆的门里。 三人先后消失在门洞后面,显影屏前的画面先是一花,而后又成了一片漆黑。 “又来了?” “这离音是有毒吧?怎么她到哪儿哪儿就黑屏啊?自带屏蔽气场?” “哎,谁说不是呢!不过这离音是真的是运气好!谁能想到,幽玄境里足够让人大打出手的三块通行玉牌,竟然都在两个筑基境手里呢?还那么巧,这离音就仗义出手了一次,就拿到了个别人梦寐以求的传承资格?只不过徐若涟和林雍这两人隐瞒得也太好了,除了咱们这些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人,只怕谁也不知道这事。我当初还以为他们和叶家人真是为了点风花雪月的事情闹起来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家一个仗义,一个知恩。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这么酸呢?能耐你也仗义执言为好友仗义执言啊?只怕你是恨不能跪舔人叶家人吧?自己骨气不够还酸人家运气好?啊呸!你怕不是忘了,人离音也是实实在在打败了叶长轩的!” …… 这传承之地,很实在! 进了大门,是一座空荡荡的大殿,大殿上立着一张青玉案台。说是案台,高度却不同于一般长案,低低的,只到离音的膝盖。案台上摆着三个蒲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离音到时,林雍已站在案台前,凝神细看这三个蒲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徐若涟也到了,他才开口说道:“三个蒲团,咱们一人一个。我年长居后,你们先选吧。” 徐若涟看着离音。 “不是,我什么也不懂,你们先来啊,挑剩下的那个给我!” 离音刚谦让完,她手上的那把断剑就又开始作妖了!一下子就点到中间那个蒲团上,然后横在那里,动也不动的。 离音尬笑了下,“呵呵,那我选中间这个好了!” 三人依次在蒲团上入座,离音这次把那把断剑放到了面前的空地上,警惕地盯着它。 林雍和徐若涟一闭上眼,气息就变得绵长。这两人大概已经陷入新一重的考验中。 离音也闭上了眼,等待新的考验来临。 一息,两息,三息…… 离音睁开了眼,青玉案台还是那张青玉案台,那把断剑老老实实地待在她面前的空地上。她一回头,胖团正团她肩头,歪着脑袋,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离音心里一凉—— 夭寿啦!这把断剑又坑人了!它选的蒲团莫不是过期了?怎么什么考验也没有了?神xx传承? ※※※※※※※※※※※※※※※※※※※※ 今天又有点晚了……实在不好意思~各位粽子节快乐~ 另外,感谢【风萧萧兮易水寒】和【秋小花】的营养液~我才看到,超级开心的~~~抱住举高高( ̄︶ ̄*)) 探秘幽玄境(十一) 离音又试了几次, 依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坐在蒲团上, 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会儿又睁开的,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失了智。 很气! 胖团从离音肩头跳下来, 绕着这把断剑转了两个圈, 又去看离音的积分值。 “阿音,这断剑带的积分很奇怪啊!” “我知道,它带的积分非同寻常的多。不然就凭它这么坑, 我早丢掉它了。” “不是。按照这把断剑的积分模式, 拿到手上了才能加分, 丢掉了就扣分。运用一下这个理论,咱们打劫了叶家兄妹俩和那个徐若岚的乾坤袋,他们身上的资源都转移到咱们身上了,那叶家兄妹俩和那徐若岚的积分应该往下掉, 而咱们的积分应该往上升才对。但我看了下,他们的积分都好好的,还在稳定上涨……啊看来一会儿又可以去打劫一次。” “你的意思是, 只有这把断剑,是一扔了就会掉积分的?其他东西,只要第一次拿到了,积分就加了, 就算稍后你把这些资源扔了, 积分也还在?” “是这样没错。” “这把剑这么邪门儿?”离音又把这断剑拿了过来, 仔细打量着。生了锈的断剑, 一动不动地躺在她手心里, 任她看了又看,一点反应也没有。 离音啧了声。 “胖团,咱们的通行玉牌现在还连着显影屏吗?” “没有的,只有在跟叶家人打架那段时间是开着的,入了这个传承之地以后,又关了。” “那就好。” 离音拿出从叶青萝身上打劫来的药草,除了腐生花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低阶药草。离音萃取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五团色彩各异的液团就越聚越多。 离音眉心里的那道光又出现,一一将这些液团吸收了。 那把断剑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这次这么能忍了? 离音加快了萃取速度。药草的清香在大殿里飘着,越来越浓郁,闻来让人心旷神怡。 那把断剑终于忍不住,飞速蹿了起来,在离音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新生成的五团液团一卷,险险避开离音眉心的那道光,遁到角落里消化着。 还挺贼! 离音抿了抿唇。 吸收了五团液团之后,那把断剑的剑尖处露出点锋利的光来,仿佛多年的锈蚀被清洗了一角似的。它在原地翻腾了几下,噌噌噌的,锈蚀的锈迹从断剑尖上嘶啦啦往下掉。不一会儿,这把断剑就成了新的模样,一小半光亮,一小半腐朽。 它消化完液团的能量后,又飞回离音腿上躺着,一动也不动,装作什么事也不曾发生。 可把它给能耐的! 离音把这把断剑捞了起来,仔细感受了一下它剑锋的锋利程度。一点银刃极薄,指尖不小心触到,一股让人心惊胆跳的寒意无孔不入,仿佛下一秒,它就要划开离音的手指头似的。 事实证明,这果然不是离音的错觉。 她几乎没感受到任何疼痛,食指尖就开始往外渗血,一滴一滴的,落到这除了锈的剑尖上。离音试图用灵力去止血,但灵力一到这伤口附近,反倒加速了血液的流动,血液往外冒得速度更快了。 像是得了败血症似的,止也止不住。 离音下意识松开左手,但这把断剑依然牢牢贴在她手心里,像是长在她手里了,怎么甩也甩不掉。 嫣红的血滴一入这银刃,银刃就仿佛化成了一滩银水似的。血滴入水,一点波动荡漾开来,血迹一滴滴融化到这波光里。这荡漾的波光持续不断,从滴落处开始往外扩,一点微弱的波动,却仿佛携着千钧之势,一浪冲着一浪,将断剑尾部的锈迹不断往前逼退。 离音的血一直往下滴,断剑上的锈蚀便持续不断地脱落下来。仿佛敲开了那层包裹多年的泥泞外壳,露出洁白又细腻的肌肤,寒芒凛凛,锋芒毕露。 除去锈迹的断剑终于从离音手上脱离,垂直立在半空中。那道碧蓝色的光又从离音眉心钻出,将断剑包裹住。离音仿佛听见一声细微的噗碴声,像是两块石头相互碰撞时发出的声音,又清晰又遥远。一点蓝白色火焰应声从剑尖处升腾而起,一瞬间就成燎原之势,将整把断剑都包裹其中。 熊熊的蓝白色火焰燃烧着,灼热的温度扑面而来,空间都在这高温的炙烤下稍显扭曲了。真火淬炼之下,一点灰黑色的气体从断剑里头溢出,很快又就被这蓝白色的火焰吞噬。 等到灰黑色的气体不再产生后,断剑上的千疮百孔肉眼都可见。离音听见了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咔擦声,低低的,沉沉的,仿佛响在她耳边,又仿佛从遥远的记忆深处而来。 那种熟悉的,骨骼压缩重组的声音。 离音瞳孔一缩。 这把断剑果然如她所料一般,整个体积都开始减小。这过程并不像冶炼金属那样先将断剑熔化成液团再塑性,而是直接暴力脆断。从千疮百孔的剑身处长出裂纹,裂纹生长直至碎裂,然后压缩重组再塑性,一点点材料都不曾浪费。 蓝白色火焰依然在燃烧着,火焰在离音眼里跳动,一簇一簇的。她恍惚间似乎觉得,那团蓝白色火焰,烤着的不是什么断剑,而是她自己。 淬炼的过程持续了许久,到了最后,那点蓝白色的火焰又一点点隐入断剑的剑尖。从剑尖往上,这蓝白色的火焰如一缕青烟,绕着这断剑旋转着。所到之处,一点蓝白光闪过,像是经验老道的文物修复师,不紧不慢地,补全了剑身、剑柄。剑柄花纹缠绕,两头各自镂刻着两朵繁复的莲花,古朴又大气。 空气里仿佛有雷声响起,完整的长剑应着这雷声,大亮了一瞬。 离音如大梦初醒,醒来大汗淋漓。她双眼血丝遍布,精神疲倦得仿佛多年不曾安眠似的,又焦躁又烦闷。 新成的剑自发飞到离音手心里。剑身窄窄的,极薄,剑刃呈蓝白色,剑脊上一痕细细的红痕勾勒。离音手掌稍一动,剑身应势一转,一道耀眼的寒光闪出,映着离音的眉眼,格外清凌凌的。 一种亲切又陌生的感觉。 眩晕感一层重过一重,离音眼底的血丝已经开始颤巍巍的。她握紧了这把剑,闭上了眼,很快就陷入无边的梦境里。 离音闭上眼的瞬间,胖团自发回到她的丹田里。她一左一右的那两个“林雍”、“徐若涟”的身影先后化作一团碎片,砰地一声炸裂开来。整个空间都开始崩塌,如破碎掉的玉瓶,画面被碾成粉末,一一湮灭。风过无痕,哪儿还有所谓的大殿、青玉案台以及蒲团的身影? 显影屏前,第四二七八号依然是一团漆黑。旁边的积分榜上,属于离音的那一栏,忽然暴涨一千三百万积分,直接跃进总积分榜前十。 …… 离音已经躺在这河床上许久许久了。千百年如一日,流水从她头顶上这般淌过,晴天温和,阴天沉默,暴雨天热烈。水从她身体表面流过时,带着点特殊的温度和力度,像是按摩,连力道都恰到好处。 躺在她这个位置,抬头便能看见一方笔直的断崖,断崖旁边是广袤的天空。她的视野被劈成两部分,一边断崖峭立,怪石嶙峋;另一边碧空悠悠,白云聚散。离音看着石壁上的花草一年四季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又看着天空中每日里太阳升起落下,将云层染得又红又亮。 离音总以为,她的日子将一直这般下去。 直到有一天,来了个人,来了个醉醺醺的人。 那人披头散发,身上一身白袍早已脏得看不出本来的色彩。他停在石壁对面,打了个嗝,语气里还醉醺醺的,“呵,好大一个断崖。风骨初成,就是单调了点。” 说完,他哈哈笑了几声。 躺在河床底下的离音觉得很紧张,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人似乎察觉了离音的目光,低下了头。离音看见了一双带笑的眼睛,眼窝深深,似乎很清明,又似乎很迷醉。 “啊,一块,上好的剑模……” 剑模,说的是我吗? 离音心里懵懵懂懂的。 那人一招手,离音就从躺了千百年的河床上离开,自发飞到他手中。 他又打了个嗝,“有山,有水。山够峭,水够灵,这山水之灵,就来蕴养你这么一块剑模,千百年成型。妙,妙啊!”他哈哈大笑着,然后手一扬,离音就被一股力道控制着,从半空中飞向断崖,狠狠凿入石壁里。一笔一划,道道入魂—— 写意山水。 四个大字,被这人随性挥洒,刻在断崖之上。 离音看着这大开大合的四个大字,只感觉眼底有万千重风景堆叠而来。道道剑光仿佛远道而来的光束,直直往她眼底刺来,那样明亮,逼得人眼睛生疼。 离音被这剑光一刺,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的视角已经变了。立在半空中的,哪有什么醉醺醺的白袍人,分明就是她自己。而她手中握着的,便是那把已经修复完全的剑。眼前那四个“写意山水”的大字,亘古不变地立在原地,等待有缘人。 两袖清风过,万千风景留。 离音握紧手中的剑,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了。灵识运转,衍生寻脉法自发缠绕上这柄剑。离音眼前的天地仿佛变成了一张白纸,手中执的这把剑早已成了笔,蘸满墨汁。她成了一个上好的画师,一勾一划,落笔处尽成江山烟雨,道不尽的写意风流。 最后一笔落下,整张白纸墨迹点点,停留不过数秒,又一一破碎开来。 离音收了势,回过神来,千万重滔天巨浪刚从她身边往下落,断崖上的草木萧萧,剑气零落,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离音抿抿唇,看着手中的这把剑,眼神里染上点深秋的疏朗,“以后,你就叫‘写意’,写意山水剑……” 探秘幽玄境(十二) 离音这话刚说完, 她手中的剑应声闪过一道银光。一缕寒芒从石壁上的那四个“写意山水”的大字里飞出, 钻入离音手中的剑里。 她还未来得及好好体会这种玄奥的意境, 失重的感觉陡然来袭。她整个人从站立着的空中往下坠, 像是一脚踩了个空。 离音猛地惊醒过来。 徐若涟和林雍两人回头看她。离音眨眨眼, 大殿还是那个大殿,青玉案台静静立在原地,上面的三个蒲团正在慢慢化为齑粉。 “这次, 你们俩是真的了?” 徐若涟和林雍对视了一眼, “你遇到假的我们了?” 离音揉了揉眉心, “那就是了。我在蒲团上入定以后,周围的场景一点也没变的,跟现在一模一样。” “可遇到什么危险了?” “那倒没有。” 林雍若有所思,“所以在你的场景里, 我跟徐若涟两人,都入了定,去寻自己的传承了, 而你却什么也没有?” 离音有点不好意思,“老实说,我当时以为我那把断剑又坑了我,给我选了个过期的传承……” “那你不曾着急?或者, 嫉妒艳羡?” “嫉妒艳羡?你说的是跟你们对比?不会啊!”离音说的很理直气壮, “我本来就白捡了一个机会, 能见识一下传承是什么模样的, 就已经很好了。至于到底能不能得到传承……这世上有些事是看缘分的, 有幸得到固然是好事,即便得不到了,我还可以自己走一条路出来啊!最厉害的不是能得到传承,而是若干年以后,能给别人留下传承吧?当人的继承者,可没有当开拓者来得威风!” 林雍和徐若涟都认真地看着她。 离音有点吹不下去了,“哎呀,其实我当时真没有想那么多。我就想着,这把断剑坑了我这么多次了,我得找个机会好好教训它!哪有心思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林雍眼眸一垂,喃喃道:“这便是所谓的‘赤子之心’?”他抬眼看着离音,嘴角微动,弯起个僵硬的笑,“比心境,我的确不如你。可能这也是为何你独得一千三百万积分,而我们只有五百万积分。这一点,林雍甘拜下风。” 徐若涟嘴角也露出个清浅的笑。 离音眨了下眼,“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这是个心境的考验?”她一脸牙疼,“不是吧?我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就考验完了?” 林雍伸出手,“可否借你剑一观。” 离音将写意剑递过去。一道薄薄的剑刃闪着寒光,剑身线条流畅,十分漂亮。尤其是剑脊上的那道红痕,灵性十足。 林雍眼含赞叹,“好剑!它有名字吗?” “有的,剑名‘写意’,写意山水剑。” 徐若涟仔细看了眼,“阿音,这是你在传承里新得的剑吗?” “不算新的,这是那把断剑的补全了以后的样子。你们的传承如何?” “林雍得了一部新的剑法,我的是新的弓箭心诀,这样看来,我们都算求仁得仁了。” 林雍把剑还给离音,“你既然得了一把好剑,往后应该也会走剑修的路子。他日有空,你我不妨切磋一下?” 想起那种一剑激起千重浪,山水尽在眼底的感觉,离音也有点跃跃欲试,“那就一言为定!” …… 碧水山脚下,显影屏前,喧闹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了下来,气氛里有种不同寻常的紧张。吃瓜群众之间的交谈都是压低了声音的,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显影屏上,偶尔会自以为隐晦地瞥向高台上,看几眼忽然出现的叶家、徐家家主,又看几眼高台中央神色喜怒难辨的葛洲洲主,只觉得头都要大了。 “哎,人好像又增多了。这林雍、徐若涟和离音三人也是太过托大!怎么就把叶家徐家得罪得这么惨!这下好了,人家找了一批人来蹲点了,他们三人势单力孤的,可怎么办啊?” “可不是!若是就叶家和徐家两家人,那还可以拼一把。但谁能想到,这两家人竟然把一些散修都聚起来了!也不知道到底付出了多少代价!最关键的是,葛洲洲主就在高台上坐着呢!叶徐两家家主也都来了,众目睽睽的,这不是当着人长辈的面欺负人吗?我可真是替这些大佬们尴尬!” “咳!要老子说,这叶徐两家人可真是不要脸,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赢了也胜之不武,玩个球!” “但架不住人家资源多啊!一对一打不过,一对多总打得过吧?从恶心人的角度来讲,他们的确是赢了!” “本来我还觉得事情挺有趣,但是这样单方面耍手段,实在太不要脸了!” “没觉得高台上已经暗潮汹涌了吗?先不提林雍,只徐若涟和离音,若是我没记错,这两人背后,一个破妄阁,一个葛洲洲主府,都不是什么小角色,叶徐两家这么大胆,不怕得罪人的?” “嗤!说这话的兄弟,看来你是没见过叶徐两家人恶心人的手段。注意到现在是什么时间了没?” “哦?这里头可有什么学问?” “幽玄境一共开启两个月,最后十天能进行积分的抢夺。现在是第四十九天了,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嘶——” “没错,叶徐两家人,主要的目的在积分。这么多人,不管争夺积分的规定如何,总够把他们三人身上的积分给抢完吧?若是这三人迫于人多,直接将自己的积分交出去了,那免不了要给人以软弱的印象,以后在灵溪界,他们还如何立足?但若是这三人骨头够硬,死活不肯交出积分,到时候少不了要打一架。一打架就难免动刀动剑,刀剑无眼,到时候一个错眼不小心将人给捅漏了……面子上是不太好看,但修仙大族嘛!最擅长的可不就是粉饰太平?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能把他们怎么着?私下里给些资源补偿,再对外给个说法把面子圆过去也就是了!呵——脸面这种事……有时候我还真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要不要脸!”那人的语气很讽刺。 “啊!这心思,不可谓不深啊!” 天龙小队里,柳谦刚给剩下的四人分析完叶徐两家人的动机。 老大一脸忧愁地抓了抓头发,“这样看来,那小姑奶奶不是很危险了?哎呀,她怎么就学不会低调做人呢?” 柳谦抬头,看看神色平静的君无咎,又看了看叶家家主,“倒也不是没有转机,除非——” 他这话没说完,显影屏里,画面已经出现了新的变化。 还是那条黑河边,平地上此时已经聚满了人,人群以叶徐两家人为首,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那条黑河水面开始沸腾起来时,聚在一起的人都站了起来,将包围圈又一次缩小了。 一阵光晕闪过,离音三人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河岸边。 离音只扫了一眼,看到叶家兄妹和徐若岚,又看到隐隐带着敌意的那些路人,一下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哟?夹道欢迎啊?不用这么客气,这多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候,幽玄境中的所有人,通行玉牌上的黄灯纷纷一闪,倒计时第十天——积分抢夺正式拉开序幕。 抢夺积分的规则很简单,只需要攻击对方通行玉牌上的灵力块,也就是由第二关的那道走舸幻化成的水滴型状的灵力块,就能划走对方的积分。具体能划走多少积分,视该修士的积分多寡以及其灵力块的大小比率决定。修士积分越多,灵力块的体积越小,那么有效攻击融掉灵力块所能得到的积分就越多。换句话说,修士的积分会均匀分散到其灵力块中,积分越多,灵力块体积越小,则其积分密度越大。而灵力块会在被攻击的过程中渐渐损耗,损耗掉的那部分体积所代表的积分就是攻击方能获得的积分。当体积缩减至无时,该修士的积分就会被清零。 所以说,第二关的灵力块,原来在这里等着呢?离音既觉得出乎意料,又觉得尚在情理之中。 那是不是灵力的质量不同,所能攻获的积分也不太一样的?有些人的灵力质量好,没准就不太容易被别人消融掉呢?就像一块硬石头,怎么也啃不下一口。最安全的是那些灵力块体积比较大的人,他们一次被攻击损失的机会相对比较少。当然了,想要护好自己的积分,最主要的还是防止别人攻击自己的灵力块。 离音心思急转,面色一片平静。 叶青萝刚读完所有的规则,阴笑着上前,“哈!真是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各位,你们的好运气马上来了!你们面前站的这三位,分别是纳气境榜首、筑基境榜首以及筑基境第二名,积分都在总榜排名前十!尤其是这位离音姑娘,这位可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呀!纳气境排行第一,总积分榜排名第七,通行玉牌上堪堪不过筑基境。积分多,灵力块体积小,这简直就是最佳的刷分神器,各位还在等什么?” 一片骚动里,离音轻笑了声,声音明明轻轻的,但不知为何传出老远。 离音抱着胖团,摸着它脖子上的嫩毛,开口的声音慢条斯理,十分从容,“各位稍安勿躁,我说完几句话咱们再打如何?反正你们这么多人,我也跑不掉是不是?” ※※※※※※※※※※※※※※※※※※※※ 这章写得有点不太满意,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t_t 探秘幽玄境(十三) 离音上前一步, 说道:“首先, 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 各位知道葛洲洲主府吧?我喊薛洲主一声世叔, 跟洲主府小公主是过了命的交情, 这点想必叶徐两家人都告诉过各位了?” 人群里,有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目光已经有点躲闪。 “当然了, 我跟各位讲这个, 不是要给各位压力, 让大家屈服于修真势力的淫威什么的。没那回事,就是给各位补全一下我的背景信息罢了,这点信息在关键时候还是比较有用的。比如,咱们假设一下一种比较不幸的情况——假如我出了事, 到时候家中长辈难免会追责。追责的话,总该有个背锅的人吧?那时候,将过失推给一些无名的散修, 总比推给修真大族来得容易对不对?所以大家心中最好有个数,至少提前做好推脱的准备,免得到时候好处没得到多少,却平白替别人背了黑锅。” “其次, 叶徐两家人把各位带到这里, 目的不纯, 想必各位心里也有数了。我跟他们的确有点过节, 但这是我跟他们的事, 与各位无关。我就是好奇一下,叶徐两家人给各位的报价是多少?我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不知道各位听说了没有?是这样的,据说某两修真大族,一共五个人,三筑基境两纳气境,在秘境里不知道惹了哪方势力,被黑吃黑了!这五个人身上的乾坤袋被人打劫了,据说乾坤袋里单单是腐生花,就不下五十株……” “嘶——”抽气声此起彼伏。 叶青萝气得脸色都青了,话都不过脑子,“离音,你要不要脸,明明打劫的人就是你们三个人!各位,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东西,都被这混账玩意儿拿走了!各位若想要修炼资源,去抢她的啊……” 叶长轩和徐若岚在一旁阻止不及,脸色都青了。 离音心里笑得直打滚,脸上的表情很无奈,“哎……这话,倒让人不知从何说起了。各位若稍有耳闻,就该知道,三个筑基境两个纳气境……我也不过一个纳气境而已。早知道某两大修真家族一向喜欢给人乱扣帽子,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可能是因为我揭人伤疤,不太讨喜的缘故吧!我说这些呢,主要是让各位有个心里预值。某两大修真家族资源还是有的,给各位的报价也不知道是不是合理,我出于旁观者的心态,有点担心各位被坑了……” 又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离音又加了把火,“不过话说回来了,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也是应有之义。人在修真界,都不容易。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罢了,这我也能理解。我曾经也是个散修,不久前才找到个靠山,对当散修的感觉还是相当有体会的。这样吧,左右咱们是要打过一场的,不如做个小约定如何?咱们抢积分就抢积分,点到为止,别喊着打打杀杀的。毕竟身体发肤,伤到哪儿了,疼的是咱们自个儿。说起来我就跟叶徐两家人有点不得不说的事,跟各位也没有什么仇怨,不至于要见血吧?抢完积分,出了秘境后,咱们只当这是一次友好的切磋,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人群里一时间有点静悄悄的。叶长轩看得着急,朝人暗中使了个眼色,就有人隐在人群里叫了起来:“说得比唱的好听!万一你一出去就翻脸找我们麻烦怎么办?散修哪能斗得过修仙势力?到时候我们找谁说理去?还不如现在就先发家致富,也让老子过过当人上人的瘾,没准还能托庇于叶徐两家呢!” “就是,就是……”此起彼伏的应和声马上续上,一片热闹的反对声。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人,立马又不开口了。 离音歪着脑袋,凝神听了下,忽然说道:“左边第三排,穿着红色衣服的那个;右边第五排,穿着白色衣服的那个;还有靠近中间的,就你,长得有点抱歉的那位,你们的口技不错啊,三人能模仿出千军万马的?在下佩服佩服!” 人群有点骚动,站位稍微调整之后,这三人一下子就被暴露人前。 离音也没管他们这些跳梁小丑,接着说道:“各位有疑问不妨直说。我不过是希望各位不要被误导了!反正我也不是不跟各位打是不是?只不过把时间推迟了一下,等我处理完跟叶徐两家人的是非,再跟各位论个输赢。” 终于有人开口说道:“老子不管你们之间的恩怨是非,就问你一句准话,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果然作数?” 离音的表情很严肃,“那是自然,只要不是背地里阴我的,出了秘境,我肯定不找麻烦。显影屏前那么多人,我总不至于撒谎吧?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可不像某些人,我是很要面子的!当然,各位也要警惕有些不要脸的人,打着我的旗号去找各位的麻烦。若是出现这种事,各位尽管来洲主府找我,我离音话就放在这里了,若真有假借我名号行事的,我肯定追究到底!我离音若真想干点什么事,从来光明正大,不屑于整些宵小手段!” “干!老子信你一次!你先跟叶徐两家人打,打完了再跟老子论个高下!” 离音平复下呼吸,“那么,其他人的意见呢?” 百来号人,慢慢地就退了七八十个,站得离叶徐两家人远远的。 叶长轩阴沉着一张脸,“呵!离姑娘,你这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叶某受教了!真是出乎意料,令人大开眼界!” 离音挑了下眉,“你们的不要脸程度,也一次次超过我的想象。”她想了下,“不过说我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什么的,你也太谦虚了!论此道,你们才是祖师爷啊!有时候吧,事情的确有另一种解决方法,但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法子我刚才试了下,还真是挺爽的,这可能是专门来克制你们的?” 叶长轩已经抽出手中的剑,“绝对的实力面前,任凭你再舌灿莲花,也不过是逞强罢了!今日,你我之间的恩怨,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叶徐两家人带着一共十二个打手,加上临时收买的十一个散修,一共二十三个人,已经将离音三人悄悄包围。 局势一触即发的时刻,有一道笑声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哎哟?要打架啊?等等我啊!离小音,怎么你走到哪儿哪儿就有架可打的?” 离音听到这声音,抬起头来。 余有为带着张衡和颜卿两人,从远处急匆匆跑来,他们三人身后,跟着十五个葛洲弟子,俱是一身特制的长袍,腰上系着各色带子。离音仔细看了下,这些人里,除了她那三个小伙伴,都是筑基期的修为。 余有为这十八个人一加入,离音这边一共就有二十一个人。二十一对二十三,场面一下子就变得势均力敌起来。原本留在黑河岸边的人,心虚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离音心里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她问余有为,“怎么是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说到这里,余有为也露出了牙疼的表情,“咱们都小看叶长轩了!那小子是个狠人!现在的这些人顶多算个开胃小菜,还有筑阶境的人没来呢!筑阶境的人早已形成了第二道封锁链,就在离此处万米远的地方埋伏着呢!咱们葛洲洲主府一共百来人,都让张益泉留下来跟第二道封锁链的人对抗了。对了张益泉是谁你知道吧?就总积分榜第一的那个。” 离音的脸色也凝重了,她沉默了下,才开口说道:“是我太想当然了!磨砺自己的方式有很多,我可以选个积极的竞争对手,没必要选这种毒蛇一样,随时会咬自己一口的多做纠缠。这个教训,我记下了!” 余有为咧了咧嘴,“哎呀你也别太严肃嘛!抛开叶家大公子这个身份,叶长轩其实什么也不是。那些筑阶境的其实目标不在你,主要还是在张益泉。总积分榜第一名,谁都想要挑战一下是不是?但张益泉这个人吧,不爱动手,等闲不爱跟人打架,除非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同门。所以……这些人筑阶境的为了能逼他出手,选了你来阻击,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不过你这总结也没毛病!像叶长轩这样的货色,你还是早解决为妙。君子不立危墙啊离小音!” 余有为说这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们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身边的人早已经脸色各异。 离音眼神滴溜溜转了下,忽然语出惊人,“如果张益泉没来的话,我们这些人,不管是不是叶徐两家阵营的,积分是不是都得白送给外面那群筑阶境?” 余有为瞪大了眼睛,刻意提高了音量,“不能吧!叶长轩没那么不要脸吧?” “那你说,他得付出什么代价才能请得动这些筑阶境的修士?毕竟那可是筑阶境,而且不是一两个,而是几十上百个。叶徐两家再财大气粗,也不能一下子付出这么多资源吧?怕不是得元气大伤。所以我更倾向于他只是提供了一点小思路,跟那些人达成了临时的合作关系。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有人免费帮你聚集了一批人给你刷分,代价只是你需要在方便的时候帮忙堵住几个人而已,你来不来?” “那必须的啊!” 周围的听众都变了脸色,有些人看着叶长轩的眼神都不对了! 叶长轩脸色十足精彩,“各位不要听这人信口雌黄,叶某绝无此心。各位莫要忘了,高阶修士跟低阶修士对打,是要扣积分的!这些人哪会考虑不到这点,随意欺负我们这些低阶修士?” 离音面无表情,“筑基境打纳气境,只需要扣一万积分,本人亲身实践过!绝对童叟无欺。筑基境打筑基境,顶了天扣十万积分!咱们在场人里,有谁的积分没过十万的吗?人数足够多的话,那点以大欺小的积分就是毛毛雨,算得了什么?叶长轩,你可敢发誓,发誓你没有想着要将我们这些人一网打尽?没想着用我们的积分去结交这群筑阶境的修士?” 众目睽睽之下,叶长轩面色铁青。他敢承认吗?但凡他敢承认,今日说不得都走不出这黑河河谷了。 叶长轩心头的恨意达到顶点。 “简直荒谬!我叶长轩何时需要给你一个交待了!休要拖延时间,要打便打!” 离音早已将写意剑握在手中,五道灵力细丝缠绕在剑身上,银色的锋刃闪着寒光,“来!让我看看你这叶家大公子的本事,是不是见长!” ※※※※※※※※※※※※※※※※※※※※ 再过两章这个副本就要结束了~终于要结束了qaq 探秘幽玄境(十四) 显影屏前, 有两处最惹人注目的画面。一处是以张益泉为中心的筑阶境修士的乱斗, 一处则是黑河河谷边, 离音那群人的战场。 君无咎的目光都集中在离音身上, 看着她拿着一柄剑, 生疏地格挡、挑刺、横劈,磕磕绊绊的,简直惨不忍睹……她对面, 叶长轩刚档了她的一次攻击, 眉眼间露出点得意的神色, 嘴唇一张一合的。 君无咎刚好懂点唇语,很轻易就将叶长轩的话翻译过来,“呵,就你这样的, 也配使剑?连剑式都用不好,还敢猖狂?果然,当日你能赢, 都是那柄奇怪的剑在作祟……” 高台前,不是只有君无咎一个人在关注离音。大家都是老成精的狐狸了,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名叫离音的小姑娘, 对剑招真是一点也不熟悉, 说她是初入门的剑修都是抬举她,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剑道上的门外汉。 这可丢人丢大发了!拿着把剑, 却不会剑招?大敌当前, 莫不是开玩笑的吧? 这些人大多不认识君无咎,只知道这叫离音的小姑娘跟洲主关系匪浅,便都暗地里觑着薛无忧的脸色。 叶徐两家的家主是幽玄境开启过半才来的,因为两家小辈在秘境里的表现,他们二人殊为引人关注。看着离音的剑招,叶家主神色一松,眼底的幸灾乐祸都快溢出来了。 但好歹,他也没敢太嚣张,只对着身旁的徐家主说道:“哎呀,轩儿人还是不够稳重,这点小角色还需要用到这么多人马,下次我还是得好好教导他!” 这话,声音没有压低,是刻意想让薛无忧听到的。 薛无忧还是板着张脸,眼神都不曾动一下,依然关注着离音和叶长轩的战局。 高台上的人都替这叶徐两位家主尴尬。坐在叶徐两位家主身边的人,都悄悄把椅子挪开了,试图跟这二人隔离开来。 没办法,万一脑残能传染怎么办? 暴发户就是猖狂,年纪轻轻不知事,没经历过当年的老历史,也不知道多看看书多问问长辈吗?这里资历比他们两人深修为比他们高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什么时候轮到他们俩作妖了?在座的都是一方大佬,掌权的人物,为什么到了这里都老老实实的?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这俩傻子怕是没听说过当年薛无忧血洗葛洲的事?他们莫不是以为薛洲主就是靠着那身帝王打扮当上葛洲土皇帝的? 可怕可怕,惹不起惹不起…… 薛无忧自然不知道身边人的心理活动这么强烈,他只关注着离音的一招一式,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微微一动。 “师兄,这……” 君无咎嘴角挂着点笑,“你也看出来了?我没教过她剑招,原想着等她筑基后能用法器了,再让她选一样自己喜欢的。没想到,她提前接触了剑道,虽还未入门,剑意已经有了点模糊的影子了,应该是在秘境里得了什么传承。” “此等天赋,师兄座下,可再出一个沉魁首座!” 君无咎嘴角的笑意加深,“这话先不与她说,免得她得意忘形。剑道一途,至真至朴,也至苦。她要走的路,且还长着呢……” …… 离音胸膛微微起伏,她感觉自己的灵力消耗得很厉害,识海里已经有微微的抽痛感。 对面的叶长轩嘴角总挂着一副讥讽的笑,但离音已经无瑕管他了。就在方才,那次几乎将她虎口震裂的格挡里,她仿佛摸到了一丝丝玄妙的感觉。 整把写意剑仿佛融化到她的骨血里似的,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离音眼见叶长轩举起剑,剑锋往右稍侧,从上往下,朝着她胸膛刺来。这动作极快,但到了离音眼里,仿佛放慢了无数倍。 衍生寻脉法的五根灵力细丝早已编成一片灵力细网。灵力团在细网上跳动,离音能看到叶长轩剑锋上度着的灵力,在空气中拖出一道长长的尾迹,直朝着她飘来。 她握着写意剑的手微微一紧,挑着叶长轩剑锋上的灵力尾迹,刺了上去。 一点破面,如四两拨千斤。叶长轩只感觉剑锋上传来一阵巧力,并不强,但轻易就能左右他的进攻方向,让他的剑锋直直朝着离音的身体左侧偏去。左偏的剑锋又让离音的剑一卷,一侧,再一送。空气里似乎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叶长轩还未反应过来,胳膊上就多了一道剑痕。 “哇——”围观的人发出低低的赞叹声。 叶长轩神色有点惊疑,但他很快就稳住心神,又朝着离音攻了过去。 从这一次开始,两人对战的节奏,已经完全被离音牵着走了。离音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进攻的角度也越发刁钻,一次格挡再接上上挑,便能在叶长轩身上留下一道新的伤口。 这次,离音不打算手下留情。 丹田里,胖团感受到离音的召唤,将自己身上蓄存的灵力共灵给离音。离音的写意剑发出濛濛金光,她撑着这把剑,挽了个半圆,直直朝着叶长轩刺过去。 叶长轩下意识拿自己的剑怼上去。两把剑锋对上,空气里隐约有一声“乒铃”的声音响起,像是金属掉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紧接着,叶长轩的脸色猛地一白。 两剑相接的地方一阵颤动,叶长轩的那把剑,在众人的视线里,正一寸寸地,裂成碎片。 血液逆流,叶长轩猛地吐了口血。 离音剑尖的攻势不停,径直朝前,直指叶长轩的眉心。 围观的人都下意识摒住呼吸。 显影屏前,叶家主猛地站了起来,“鼠辈敢尔!” 薛无忧回头看了他一眼,蹙了蹙眉,袖手一挥。 叶家主如遭雷击,砰地一声趴在高台上,哀哀闷哼了几声。他挣扎着半起身,吐了几大口血,面如金纸。 “为人长辈,注意积点口德。看便看,吵什么?”薛无忧还是板着张脸。 显影屏前,叽叽喳喳的杂声马上消失了。 画面里,离音这一剑,剑式如虹,但到底没能落在实处。 叶长轩的眉心被剑气逼出血迹,腰上的通行玉牌也应声碎裂,但一道青色的护体灵力光膜及时覆在他身上。这光膜覆上的一瞬间,叶长轩身后便出现一个老者的虚影。 “我叶家人的血脉,也容尔等欺侮?”这虚影一挥手,一个虚幻的手掌便自天空落下,携千钧之势,速度极快,朝着离音狠狠压了下去。 君无咎坐直了身,指尖刚掐了个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很快将这点灵力散去,硬逼着自己坐了回去。 大掌之下,离音眉心狂跳。她体内的血液如大江奔涌,刷刷刷的,急着找一个出处。离音死死盯着那个下落的大掌,灵力压来的风,逼得她皮肤都仿佛刀割似的疼。风来凛凛,离音一下子又想起当初站在断崖前的感觉。 回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离音原地站定,上身后仰,眉心一点蓝白色的光一闪而逝。她抬起头,握紧手中的剑,双目灼灼地,冲了出去。 一阵接着一阵的呲啦啦声。一息之内,离音便朝着那虚幻的手掌挥出了百剑。她的七窍已经开始流血,身上跟叶长轩对战时留下的小伤口都开始崩裂,整个人几乎成了个血人。离音却不管不顾,眼底只看得见那虚幻的手掌,一剑一剑的,越挥越快。 虚幻的手掌已经开始虚浮着,状似不稳。 叶长轩身后的老者虚影似乎被激怒了,“哼!不自量力!” 紧接着,又是更加凝实的一掌,凭空出现,叠加到将将破碎的前一掌上。 围观的人都替离音捏了把汗。 离音深吸口气,打算呼唤脑海里的山海无境诀帮忙。就在这时,从她的乾坤袋里猛地蹿出一道光来,看上去有点熟悉。离音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这光便快速飞过那虚幻的手掌,只一下,就将这手掌打得支离破碎。 “这气息——啊!”那虚幻的老者光影如老鼠见了猫,猛地惨叫了一声,就卷着叶长轩和叶青萝消失了。 那道奇怪的光在原地转了两圈,钻入离音的手心里,化作一块玉佩。 离音愣了下,摩梭着这块玉佩,问胖团:“胖团,师父什么时候把他的玉佩放我这里了?” 胖团刚松了口气,语气都有点倦怠,“在你来秘境之前啊!” “我怎么不知道?” “君先生不让我告诉你的!” “哦!这样啊。”离音还有点愣神。 她都这样了,围观的人就更加一头雾水了。叶长轩和叶青萝走了以后,场上的形式瞬息万变,徐若岚反倒成了最尴尬的那个。她倒也干脆,自己将自己的积分玉牌交出去,主动认输。 叶长轩的积分都算在离音头上,毕竟是一个筑基境前五的积分,一共一千万出头,离音一下子就蹿到了总榜第四,排在她前面的,是三个筑阶境。 看到这积分情况,离音觉得,身上的伤似乎也不是那么疼了。 她又握紧了手中的剑,“我的对手逃了!看来只能下次再解决私人恩怨了。在场的各位,还有谁想来指教的?” 探秘幽玄境(完) 离音的眼里染上凛冽, 微微仰着下巴, 看着众人。跟她眼神对上的人, 或者目光微微闪烁, 或者下意识别开了头。 离音自己并不知道, 她如今的模样,像极了当时独立于裂缝边缘,刚将仇人之子斩杀于脚下的林雍。一样桀骜, 一样锋芒毕露。 但她毕竟受了伤。抢夺积分的时刻, 并不推崇君子之风。所以过了片刻以后, 还是有人站了出来。 又是一个筑基境修士,使刀。 写意剑起。第六十七个回合过后,离音将写意剑抵在那人的脖颈上,闪着寒光的眼眸静静看着他。 那人被她看得冷汗直冒, “我认输!” 离音腰上的玉牌一闪,直接划走对方五百万积分。那人一脸肉痛,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一转身汇入人群里,寻找下一个对手去了。 离音将写意剑一转,贴于身侧,“下一个!” 黑河河谷边, 这一片空地上, 早已经形成数百个战场。离音一开始的那番话成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规矩, 所有人在打斗时, 都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要害, 只点到为止。战况虽然惨烈,不时也有人伤重到爬不起来,但即便如此,也都还剩着最后一口气,不曾出现死亡。 想要获取积分的修士,一开始还会挑选稍弱的修士欺负欺负,两轮过后,所有人都打红了眼。失败者往往刚下了这边的战场,转头就投向那边的新战场;胜利者刚放下手中的武器,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又举起了武器进行下一场厮杀。 离音的存在成了一个绝佳的催化剂。她一向来者不拒,但凡对方亮出武器,她下一秒就能举起手中的剑,跟人论上一番输赢。她所在的战场更像是一个擂台赛,车轮战一个接一个。一开始围观的人还会为她捏把汗,等到她就这么冷着一张脸,干脆利落地接连打败十来个对手之后,这种紧张情绪便渐渐转为狂热。狂热的情绪一向最容易感染,热血一上头,所有人都暂时抛下了顾虑,举起手中的武器,为荣耀而战! 显影屏前,那种凝重的氛围早已经被打破,吃瓜群众的叫好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红着一张脸,大喊大叫着,为自己看好的修士加油呐喊。 君无咎看着黑河河谷边那几乎能破屏而出的奋进之气,心头且喜且忧。 薛无忧没想得那么远,他的语气里全是赞叹,“大师兄,你这徒儿天生有领袖气场!但凡她愿意,只怕登高一呼,拥者甚众。” …… 积分抢夺赛如火如荼,到最后,打红了眼的人已经无瑕去关心其他事情了,积分排行在他们眼里,反倒成了次要的东西。 十天时间一晃而过,幽玄境自动关闭,所有处于幽玄境内部的人都被其通行玉牌一卷,传送到碧水山脚下。重见天日的修士都一身狼狈,满脸呆滞,看到对手的脸忽然变了,这些人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离音感受到忽然强烈起来的光线,眨了眨眼。生理性的眼泪在眼眶里翻滚着,到底没漫出来。 她的嘴唇早已干裂,眼窝深陷,眼底血丝遍布,那双大而灵动的眼眸难得有点无神。十天不休不眠的战斗,离音身上的衣裳早已经被划出大大小小的破口,血迹一重又一重,有她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她束起的头发早已乱成一团,像是逃难而来似的。 这是,结束了? 眼前的光线一暗,离音抬起眼来。君无咎的眉眼难得不见清风朗月,他伸出手,拂过离音的眼睛,语气十分温和:“没事了,歇着吧。战斗结束了,师父带你回家。” 离音下意识闭上了眼,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深眠中。 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醒来时,窗外已经落霞漫天。 离音在床上呆愣了几秒,终于把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然后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她重新倒回床上,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啊!丢人丢大发了!世外高人的风范啊,没能稳住!最后怎么就那么蠢呢?直接就睡过去了?” 离音在被窝里打着滚,屋外,胖团早已经挠开了门,三两下蹿到离音的床上,“阿音,你醒啦!” 离音打着滚的姿势一僵。胖团都来了,师父大概也不远了? 笃笃的敲门声果然响起,持续了两下,然后君无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阿音,你醒了吗?感觉如何?” 离音从床上坐起身,巴拉了两下头发,“我挺好的!师父,你进来吧!” 胖团踩着离音的被子转着圈,“说起来,君先生可是我见过的最小心的一个人了。阿音你不过是一小屁孩儿嘛!他避什么嫌?怎么每次进来都要先敲门的?” 离音差点没被胖团给噎死,“这是尊重你懂不懂?” 君无咎走进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离音的神色,眼里带了笑,“看来你这趟秘境之行,所获颇丰。” 离音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两下,她看着君无咎,“师父,结果出来了吗?我排第几名?” “哦——这个啊!”君无咎拉长了调子,看着离音眼巴巴的模样,到底不忍心再逗她,“总积分榜上,你是第一。” 离音愣了下,皱了皱眉,“第一?师父您没骗我吧?是总积分榜,不是纳气境积分榜?” “为师骗你作甚?” “那可是总榜第一啊!葛洲洲主府还有那么多弟子呢!我一个纳气境,虽然自认实力还可以,但也没有自大到能压过筑阶境啊!” 君无咎看着离音的眼神很柔和,“你能这般想,为师很欣慰。你积分的确总榜第一,不过这个第一,来得巧合了些。筑阶境里的比斗比较激烈,张益泉被三个人围打,为了护一个同门师弟,受了点伤,不过对方也没讨到好处。整个筑阶境的人最后成了个两败的局面。所以就积分上来看,你的确是第一。碧水山脚下的光荣榜已经立起来了,会立一年,以示荣耀。初入修真界的第一战,你做得比为师想象中的要好。往后你行走在灵溪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了,不过——” “怎么了师父?” “若是为师希望你闭关一段时间,低调行事,暂时不要出现人前,你可会不甘?” 离音愣了下,“谈何不甘?只是……师父,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那倒不是,是你到了适合闭关的时候了。一方面你这个第一来得稍微巧合了一些,想踩着你上位的人只怕很多。另一方面,这段时间你经历的事情也多,需要闭关仔细感悟沉淀一番。你如今距离筑基境只有一步之遥,这一点你应该有感应了。对你而言,眼下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梳理梳理这些感悟,你觉得呢?” 这样说,倒也在理。 “那我听师傅的。不过,在闭关之前,我得先将一些事情处理一下,尤其是天龙小队的事情。还有……”离音蹙了下眉,“师父,我在秘境里遇见方继安了……” 离音把方继安和鞅珩的事情跟君无咎说了一遍,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君无咎挑了下眉,“方继安身上的血脉不全,这点我是知道的。只我没想到,他另一半的血脉竟然会是魔族……” “这个,很难得吗?” “应该说,空禹妖族和魔族的结合,很难得。” 君无咎在椅子上坐下来,手中的折扇微微点着桌面,“空禹妖族,在妖族中的地位十分特殊。妖族重血脉传承,上等血脉对下等血脉有着绝对的压制作用。如果将妖族的血脉比作一级一级的台阶,那么,空禹妖族的血脉,就属于最顶端的那一级。刚出生的空禹妖族,可轻易用血脉之力将低等血脉的成年大妖压制得动弹不得。当然了,天道一向注重平衡,这种平衡的法则更像一种潜规则,存在于任何一个种族里。” “拿修士作例,修士的天赋有高有低,如何使用自己的天赋,因人而异。但那些仗着自己天赋奇佳而整日里无所事事,懈怠度日的,往往会在特定的时刻栽个大跟头。因为天赐的天赋不是拿来浪费的,这是对天道的一种蔑视以及侮辱。修真界一向奉行有多大能力便需要承担多大责任。天赋强的修士,往往会遇到更多的挑战,若能经受住这些考验,未来还需有更多承担。所以天赋奇佳的人,更像是被天道选定之人,不论他自己愿不愿意,其一生注定充满波折。有些人觉得这样很好,有些人却不堪重负。修真一途,从来没有凭空得来的实力,磨练并且激发天赋的这一过程,是残酷有时候甚至是残忍的。有些人生来不幸,有些人在成长过程中渐渐众叛亲离……这并不一定是他们做错了什么,而是身为天选之子,他们注定要经历这些。有时候细想,天赋更像是一柄蕴于修士骨血中的利刃,蕴养着修士,也无时无刻不在伤害着修士……”君无咎认真地看着离音。 离音懵懵懂懂地,哦了一声。 君无咎失笑,摇了摇头,“扯远了!咱们继续说回空禹妖族。在妖族里,同样存在制衡之道。高等血脉如空禹妖族,一方面能利用其血脉之力保护自己,另一方面,这种高等血脉也给他们带来了危机。妖族能通过吞噬高等血脉来强化自身血脉,所以高等血脉对其他妖族而言,就像是绝佳的补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也是因为这点,那些高等血脉的妖族,就比如空禹妖族,十分注重保护自己的后代。有些族落甚至有强制规定,族中小辈实力未能自保之前,严禁离开部族领地。其中种种限定最为严苛的,便是这空禹妖族。” “空禹妖族在妖族中,是一个比较守旧的部族。他们自矜血脉,一向奉行族内通婚,是妖族中血脉纯度最高,也是血脉之力最强的族落,但同时,他们也是妖族里,对族内血脉管理最严格的部族。换句话说,妖族中任何一个部族都有可能跟外族通婚,但空禹妖族是最不可能的,更何况还是跟魔族……” 君无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魔族啊!这是一个十分神奇的种族……” ※※※※※※※※※※※※※※※※※※※※ 谢谢秋小花的营养液~( ̄︶ ̄*)),感谢你一直在~~我会加油哒~~ 魔族生存法则 离音睁大了眼睛, 认真听着君无咎的话。 “修真界比较通用的一种修真价值观, 就是追求长生。人族或者妖族修士追求长生, 除了提升实力, 还需要突破心境, 二者缺一不可。大多数修士踏上修真这一条路,历经千难万险,所追求的也不过就是能长长久久地活着。为了这个目标, 有些比较极端的修士甚至会背弃信仰、出卖灵魂、斩断亲缘等等……这样看来, 似乎长生二字, 天生就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君无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有点悠远,“所以说,道这种东西, 选择由人,但若是选择了错误的道,逼着自己去追求一些看起来很美好, 实际上并不是那么需要的东西,可能从踏入修真界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痛苦,并且永无停息的一天。说到底还是贪婪, 还是欲望在作祟。修士如果不能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 坚守住本心的话, 那么活得越久, 欲望越膨胀, 永远都在汲汲求索,从未有满足的一天。生既无欢,长生又有什么意思呢?” 离音抱着胖团,顺着它额头上的毛,若有所思。 “一点题外话,说得有点远了,咱们再说回魔族。为师之所以说,魔族是一个十分神奇的种族,就是因为,其他种族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得到的‘长生’,对于魔族而言,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长生是他们这个种族既定的归途,换句话说,一个正统的魔族,从降生开始,就已经在长生的这个轮回里了。” 离音眨了眨眼,有点懵,只下意识抓住了个重点词,“一个正统的魔族?” “对。现在世人所称的魔族,其实严格意义上讲只能叫做半魔,或者叫杂魔,真正的魔族比较少见,当然了,也最好能不见。毕竟你永远也无法预料,你见到的这个魔族,到底是处在他们的第几个轮回里……” 君无咎看着离音一脸懵懂的表情,笑了下,“很难理解吗?不要紧,为师跟你细细讲。本来没想这么快的,但既然……而且你还莫名其妙跟魔族扯上关系了,以防万一,为师还是跟你讲个大概吧……” “正统的魔族,血液颜色为纯粹的紫色,亮紫。当一只半魔将血脉修炼到纯紫以后,便成了一只纯魔,纯魔将自发进入到长生的轮回里。当纯魔受到重创,或者失血过多,或者血脉被污染……或者,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他们自己腻味了不想活了的时候,就会进入到自杀期,或者也叫“休眠期”。进入休眠的纯魔,会经历一个比较特殊的过程:像是人的血液更新换代一样,休眠期的纯魔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骨血都会更新重生。重生的过程会将他们身体受到损伤的部分补全,包括恢复他们受损的器官、骨血,还原他们被毁了的容貌,等等。等到他们身上每一寸拥有生机的地方都更新完全以后,休眠期结束,这时候醒来的纯魔就成了一个全新的个体。所以对于纯魔来讲,一次休眠期,就是一个轮回。” “哇哦!”胖团从离音手里钻出个脑袋,举起个爪子,“君先生,那新轮回的魔族,是不是都失去记忆了?” 君无咎嘴角的笑意加深,“那是自然。人因为记忆而独特,魔自然也是一样的。没有了记忆,就无所谓来处,更无所谓去处,无所谓恩怨,也无所谓爱恨。休眠期醒来的纯魔,就像是一张白纸,如同新降生于世的婴孩,这世界对他们而言就是全新的。全新的人生,全新的世界。一次休眠轮回,就像是一次清零重生,并且还能将其体格还原到最巅峰状态。” 离音蹙了蹙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阿音,你想到什么?”君无咎眼里带着兴味。 离音的语气有点迟疑,“我就是觉得,师父您说的太美好了,这世上应该没这么便宜的事。按照师父您说的制衡之道,只怕魔族里还有什么限定也未可知。我在想这些限定是什么……” “不错!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但是……您刚才说,纯魔进入休眠期的一个原因是,他们单纯就活腻了不想活了?他们的生命是无限的,所以他们可以轻视生命,放弃自己的记忆,放弃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坐标。但假如这段记忆是美好的,也没必要就放弃吧?所以我猜测,是不是尽管他们在新的轮回里了,但依然觉得痛苦呢?是什么会让他们在新的轮回里感到痛苦?用归纳法推理一下,我觉得,是不是他们在这个轮回里,可以觉醒上一个轮回的记忆?所以痛苦的记忆依然存在,只不过从时间上讲更遥远了,等他们想起来,痛苦的感觉依然还在。所以,所谓的轮回,对于他们来讲,其实是一种——忘记?但是这种忘记是短暂的,终有一天他们会再想起?” 君无咎叹了口气,“你想对了!所以,轮回对于纯魔来讲,既是新生,也是惩罚。困在轮回的记忆里出不去,一次次轮回的记忆堆叠起来,到最后,情绪往往会疯魔。像咱们这种无法用轮回去遗忘的人,即便有什么痛苦的记忆,也必须勉强自己去面对,时间长久了,早晚有能云淡风轻的一天。但对于纯魔而言,天道给他们提供了一个暂时的良方,只可惜这良方治标不治本,早晚有一天,痛苦会卷土重来……所以真正上了年纪的纯魔是不轻易入轮回的。不入轮回,有无休眠对他们来讲,倒没有什么差别了。” “现存的纯魔,几乎都曾经历过轮回。几个轮回下来,时间够久了,他们早晚能觉醒所有的记忆。等到记忆都觉醒了,百态人生,最极端的情感他们可能一次又一次经历过了。时间的概念一旦成为恒久,很多事情的感受便变得淡薄起来,所以魔族人大多无情。另一方面,多重记忆叠加,吃喝玩乐可能都过了个遍,魔族便容易觉得生活寡淡,一寡淡就想无法无天,肆意妄为,伦理纲常在他们眼里都是无用的东西。所以魔族也多偏执,多数魔族都是随心所欲之徒,喜怒不定。因为他们这些特性,在遇到一些比较惨无人道的事情时,许多人下意识就觉得这肯定是魔族做的,事实上有可能真是魔族做的,但大部分情况下,魔族也是在替别人背锅。” 离音想了想,接着问道:“那您刚才说的,魔族跟空禹妖族不太可能结合,又是什么意思?” “记得我刚才说过的吧?纯魔的血脉是纯紫色的,半魔或者杂魔要么是身上带着部分紫色血脉,要么是一丝紫色血脉也无。纯魔跟纯魔结合只会生出纯魔后代,那么半魔或者杂魔又是如何来的?最开始的那只半魔,是纯魔跟其他非魔族的种族结合来的,后来的半魔和杂魔,几乎都是半魔杂魔之间任意结合生下来的。倘若半魔生来就带着紫色血脉,那他们需要跟修士一样,不断修行,不断提高其血脉的紫度,直到成为纯魔;但若是杂魔,生来不带一丝紫色血脉,他们成为纯魔的唯一方式,就是吞噬完整的纯魔血脉,将自己的血脉完全替换掉。但纯魔实力大都极强,其血脉岂是那么好吞噬的?只有休眠期刚结束的纯魔是最好的下手对象。因为这时候的纯魔会失去记忆,什么也不懂,最适合被猎杀,这将是杂魔最好的机会。所以,休眠进入轮回的纯魔,并不是只有记忆缺失这一方面的限制。天道为任何一只想上进的‘魔’提供了机会,只要抓住了,总能成功的……但这过程中,总会涉及欺骗、背叛、忘恩负义等等你所能想到的最复杂的人性算计。说起来,魔族的生存法则,一向都更冷酷,也更残忍。” “修真界,但凡涉及到血脉,就存在血脉等级。人族妖族如此,魔族也一样。跨族之间繁衍后代,限制太多了!首先必须血脉等级匹配。换句话说,妖族高等血脉如空禹妖族,若想要与魔族产下后代,那这只魔只可能是纯魔,没有第二种可能。但纯魔一旦跟其他种族结合,必须分出一半的血脉之力给予其后代。换句话说,一只纯魔与别的种族孕育后代,必须放弃其纯魔的身份,成为一只半魔。这过程痛苦自不必说,最主要是危险。放弃自己永生的机会,只为了孕育一个后代?魔族没这么高尚的父母情节,一般都不会这么做。” 离音愣了下,“所以,您的意思是,如果方继安的血脉是空禹妖族和魔族,那么方继安的亲生父亲会因为他而从一只纯魔变成半魔,而他母亲会因为他而去违反族中严苛的血脉规定?” “理论上是这样。” “但是,他的父母为什么这么做呢?” 君无咎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若是没存在什么意外,算计,或者是阴谋的话,这世间一切不合理的事情,也许都能归结为爱情?” 离音脸上的表情就有点一言难尽。 君无咎笑了起来,“没开玩笑。情之一事,有时候真是让人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不过现在跟你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了些。咱们先跳过这个话题,关于魔族,为师跟你讲了个大概,你可还有什么疑问?” “有的有的!”离音坐直了身,认真看着君无咎,“师父,好像所有人一提到魔族,都恨不能杀之而后快,但是您对魔族的态度,似乎……不是那么排斥?我有点糊涂了,魔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 纯魔的不死不灭设定来自于灯塔水母,哎呀我觉得这个设定可带感了o(* ̄▽ ̄*)ブ 柳谦往事 “这个问题, 倒值得说道说道。” 君无咎掸了掸袖子, “不同族群的修士看另一个种族, 出发点是不同的。人族妖族中的大多数修士在看魔族时, 往往只能看到魔族永生不灭的能力, 他们甚至认为,魔族的传承里可能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秘密,解开这个秘密, 就能打开通往长生的捷径。修真界有一个组织是专门研究魔族血脉的, 他们抓了不知道多少魔族做实验, 从这个意义上说,魔族又何其无辜?怀璧其罪,魔族一开始就因为其特殊地位让其他两族心存忌惮,他们天生就处于‘不正义’的地位, 世人看魔族,多带着偏见。” “但魔族真就那么好吗?未必。天道是制衡的,纯魔能永生不灭, 但现存的纯魔两只手掌都能数得过来。这方天地存在这么多年了,为何纯魔的数量这么少?自然是因为纯魔不是那么好当的。咱们不是魔族,不知道一只半魔或者杂魔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多少的精力才能成为一只纯魔。还有伴生魔子的事情……说来可就话长了,复杂得很。这些你往后见识多了, 自然就能知道了。” “一只纯魔, 其永生的时间里至少有一半是处于癫狂期, 这时候他们喜怒不定, 破坏力十足。从这点来说, 魔族的确更狂暴,更不讲道理。但是,如果仅因为这一点,就说魔族十恶不赦,那就太过偏执了。” 君无咎倒了杯茶喝着,“修真界族群人数最多的便是人妖魔三族,任何一个生灵在考虑问题时,都是从自己族群的利益出发。从这个意义上讲,所谓的立场、正义,本来就是十分主观的东西,将主观的东西当作评判好坏善良与否的标准,本来就不够公平。对于人族修士而言,妖族和魔族都在跟咱们竞争生存空间,这两个族群都会猎杀人族,当他们的利益与咱们的利益发生冲突时,咱们就天然将他们置于反派的地位,恨不能杀之而后快;但对于妖族魔族而言,我人族所扮演的,又何尝不是猎杀者的角色?” “人族对草木生灵的破坏力是最大的。那些上了年岁成了灵的药草最痛恨的就是人族修士,为了自身实力而去残害成了灵的药草的修士并不少见……这种猎杀者与被猎杀者的身份,关乎种族存亡,是天然对立的,不太可能有缓和的一天。说到底,所有生灵不过是都是从自己的生存角度出发,所做的事也不过是自然界物竞天择的生存法则,实在谈不上正不正义。若是一定要将自己立在一个审判者的地位,所做之事都要扣上冠冕堂皇的正义借口,实在令人尴尬。” 君无咎的语气转为严肃,“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正义,任何生灵所做的事情都是基于自己的利益,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自然界的规则就是这样,无需为此感到羞愧。但也不能就因此而走向极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轻视生灵的性命,枉造杀孽。这世上任何一个族群都有其存在的理由,我们可以因为一时的利益去伤害一个族群的特别个体,而这些族群也会因其利益而伤害我们这个族群的个体,这是注定的必然因果。从大族群的意义上讲,各个族群之间应该始终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里,这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之道……” 这种观点,倒是新奇。 胖团一双兽眼亮晶晶的,它从离音怀里跳出来,爬上了桌子,用爪子去够君无咎的袖子,语气十分崇拜:“君先生,您真是个博爱的人。这世上要是像您这样的人多一些,那该多好。” 君无咎笑着用折扇点了点胖团的爪子,“我沉魁一门一向是个讲道理的门派,做不来他人那般道貌岸然的行径。往后你需得好好努力,增强自身实力,好好辅佐你家小主人,也监督她成为一个讲道理的人,可能做到?” 胖团挺了挺胸脯,骄傲得不行,“那当然,我家阿音还小呢,我得好好照顾她的!” …… 离音闭关前,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徐若涟来跟她道别。破妄阁的弟子只有在过了攀脉期之后才能自由在外行走,所以徐若涟和离音约定,等她们俩都过了攀脉期之后,便一同外出历练;林雍人没来,他托徐若涟带了口信,说等着和离音切磋剑道。 送走徐若涟,天龙小队的人又一次找上门来。在离音睡着的这三天里,天龙小队的人每天都来打听她的事。如今她既然已经清醒了,也是时候将这些事下个定论了。 天龙小队五人的形象一贯十分落魄,他们被侍者引着走进光明整洁的洲主府时,还十分局促地拉了拉衣袖,只有一个柳谦,表情从头到尾都十分平静。 君无咎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们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为师可需要避一避?” “哪有让师父避让的道理?您在一边坐着,我很快就能处理好了。” 天龙小队的人第一次直面君无咎,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即便精明如柳谦,也暗地里咬了咬牙,深吸了几口气。 离音跟他们寒暄完,直接进入主题,“柳谦,关于你身世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柳谦抿抿唇,长揖到底,“此事是柳某不地道。当时想着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下意识回避了。我们五人今日上门,是想要寻求托庇的,关于我们五人的来历,自然该跟您讲清楚。” 柳谦回头,看了剩下四人一眼,眼神十分坚定。 爆炸头老大挠了挠头,“我们这五个人里,除了老四之外,剩下的都是普通人,这辈子最大的是非也不过是跟街上的张三李四王五有过点矛盾,除此之外,便不曾跟人有什么恩怨了。我们这个小队,一开始只有我跟老二老三,我们三个都是资质不怎么样的散修,脾性相投,混在一起抱个团,也不至于让人欺负了。后来我们三人在彷若城外捡到只剩下一口气的老四,就是随便瞎救了一把,没想到老四命不该绝,活下来了。有了老四之后呢,他脑瓜子灵活,总能琢磨点路子出来,我们这四人小队的条件慢慢就好了点。再后来我们在大街上遇见叶家人欺负个小厮,把他打得半死。我们也没本事,只敢等叶家人走了再去救人,没想到竟然救活了,然后队伍里就多了个老五。我们这五人的小队因为抱团,老四又有个聪明的脑瓜子,在彷若城的散修里也攒下了点小名气,偶尔能接到一点点单子。后来的事,你们便也知道了……” 柳谦直视离音,神情很认真,“我这四个兄弟,来历都是清白的,只我一个人跟叶家有点牵扯……” 柳谦深吸了口气,“十五岁之前的记忆,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我有记忆开始,便是跟着我母亲在一处生活。母亲在彷若城外开着一家小茶馆,给路过的人提供个歇脚的地方,挣点银钱。我们的日子并不富足,但足够自给自足。母亲为人乐善好施,跟邻里的关系十分要好。可能也是因为这样,她出事的那天,邻居里有人愿意冒极大的风险,暗地里通知我,叫我再也不要回我们那小茶馆,说是我母亲让人抓走了。我实在想不明白,我母亲那样的人,性情温和,长得也没有如何美艳动人,究竟是谁花了这么大力气要抓她?甚至还守着我们那小茶馆,就等着将我斩草除根?我一直追查了近二十年,终于发现了点端倪……” 柳谦停顿了下,又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我母亲失踪后,成了如今的叶家主,当时的叶家大少的妻子,生了个女儿叫叶青萝,只可惜生下叶青萝之后她便再无音讯了。为了调查我母亲的事,我去叶家当了小厮,很快就成了如今叶家主,当年的叶家大少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颇得他的信任。本来一切进展都挺顺利,我不小心听见徐家主跟叶家主密谋一处遗迹的事,一时鬼迷心窍,就偷了遗迹的密钥,由此遭来叶家人追杀。走投无路之下,我们五个人就用密钥开启了遗迹。那遗迹十分诡异,我们五人不仅什么也没得到,反倒中了这五衰咒。但也因为这五衰咒而容貌大变,阴差阳错之下,倒把叶家人的追杀令给躲过去了。” “至于跟叶青萝的恩怨……因为调查我母亲的事,我曾经出言试探过叶青萝,讥讽她不是叶家嫡出的大小姐,叶青萝可能心虚又记仇,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加上望月境里有点不愉快,我们接了叶家的单子却没能完成任务。新仇旧恨的,叶青萝便对您耿耿于怀,处处针对您……” 所以叶家搭上什么流空界碧海潮升阁后,还坚持跟徐家联姻,怕不是因为这个遗迹的事? 这种想法在离音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摸了摸下巴,问柳谦:“如果你入了我的麾下,你跟叶家的这些恩怨,打算怎么处理?” 柳谦并没有迟疑,“我希望能亲手跟叶家做个了断。为人子,我想知道我母亲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如今又在何处。” 离音点点头,“你的意愿我能理解,也表示支持。但从我的角度考虑,你的意思是,我收你们入麾下,但同时需要卷入跟叶家这些纠缠不清的是非里?那么,你们可以为我做什么?至少你们的价值,必须要重过让我与叶家为敌的风险吧?” 雁津楼立 柳谦还未说话, 老五先弱弱地接了句:“不, 不能就我们自个儿处理跟叶家的恩怨吗?” 离音大义凛然:“当然不行,我的人, 一旦确定入我麾下了,我肯定是要罩着的。”当人老大不是都要罩着小弟的吗?这种江湖经验离小音足得很! 爆炸头老大小心翼翼地说:“可您不是跟叶家有过节吗?”多一点恩怨不嫌多吧?反正都已经得罪了,虱子多了不痒呀! “一码归一码。我跟叶家有过节是我的事, 一事不能作二谈。何况, 你们这老四跟叶青萝疑似同母兄妹,若是我真将你们收入麾下了,到时候又忍不住想宰了叶青萝, 咱们这样的关系, 倒叫我有点为难……” 柳谦抿了抿唇。 君无咎静静坐在一旁, 听到离音的话,唇角微勾。 场面一时有点无言。 离音想了想, “这样, 先说说你们的优势吧!合作是相互的,我能为你们提供庇护, 那你们能为我做什么?这么多散修里,我选择你们作伙伴, 总得有个不得不的理由吧?尤其是你们还自带麻烦。五衰咒是一,跟叶家的恩怨是二。我若想要收编你们,这两个问题总得解决吧?” 解五衰咒? 一听这个, 天龙小队的人眼神都亮了。 柳谦终于听到一句准话, 下意识就想上前, 将自己准备好的计划和盘托出。 离音摆了摆手,“你别急,让你这四位兄弟说话。总得给他们个表现的机会,总躲在你身后像什么话?” 柳谦眼底精芒一闪,微微低头,躬身退到一边。 剩下的四人绞尽脑汁,苦恼了许久。老五怂怂地说了一句,“我,我特别爱财,能守得住家业,这算吗?” 老二急急说道:“老三,老三擅长编故事讲故事!” “老二会照顾人!”老三连忙接上话,“老大,老大……老大很八卦!妇人之友!” “滚犊子!老子什么时候妇人之友了?” “那你怎么跟街上卖茶点的老婆婆一聊就能聊上一个时辰的?你现在这模样这么丑,那老婆婆还愿意跟你聊天,你不是妇人之友谁是?” “那不是……聊天嘛!”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柳谦闭了闭眼,觉得有点丢人。 离音倒是饶有兴致,“所以,你们这个小队的运作模式是,柳谦出主意,老三根据这个主意编故事,老大根据老三的故事去跟人套近乎打探消息,老五负责理财,老二负责照顾你们衣食起居?啧!闲暇时候,老三还能根据你们老大的八卦消息编个故事让你们娱乐娱乐?” 柳谦眼神微微一紧,看了离音两眼,正对上君无咎的眼神,他下意识把头一垂,姿态更谦恭了。 剩下的这四人有点懵,仔细一想离音的话,可不就是那么回事嘛!便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老三编故事的能力怎么样?现场给我编一个?” 老三看上去有点苍老,一张脸上沟壑纵横,十分苦相。听到离音的话,他嘴边的肌肉都下意识抖了两下,脸上的沟壑似乎更深了。 “那个,您,您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唔,这样!比如叶长轩在秘境里纠集一堆人想找我麻烦,我想出口气,编个广为流传的市井故事恶心恶心他,你觉得该怎么编?” 老三搓了搓手,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有点犹豫地开口:“例如,某年某月某日,叶长轩见了某位小姐,惊为天人,想强取豪夺。您见义勇为,破坏了他的好事,他怀恨在心,便纠集一堆人想对您打击报复?” 离音眨了眨眼,胖团在离音怀里探出个脑袋来,眼神亮晶晶地盯着老三。 老三眼巴巴地看着离音,模样有点可怜。 “咳,那个……恶心叶长轩倒是足够了,这种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流传度能更广,不错!”离音眼神一转,“柳谦你说吧,来之前你想必已经有计划了,说说看!” 柳谦上前一步,又拿出一个玉简,“这是来之前柳某列的一个详细的计划详情,我们五人在打探消息方面还有点门路,若是背后有财力支撑的话,可以发展为一个专门打探消息的机构,以贩卖消息为生。我做过调查,灵溪界的宗门或者修仙家族会专门养一批收集消息的人,但这批人只会为他们宗门或者家族内部服务,不对外出售消息。所以,这可能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离音接过这玉简,凝神细看。密密麻麻的一堆术语,围绕建立一个专门处理消息的机构展开,条理十分清晰。从该机构的可行性开始分析,到如何推广,如何规范运转,甚至还圈定了一些特定的业务范围……十分详尽。可以说,这玉简里的内容,已经可以算作一个相对成熟的商业计划了。 “这个,是你做的?” “我提的设想,具体商业条例是老五完善的,老三负责的文案。老大交游广阔,主要负责打探消息;老二心思比较细腻,便负责人事管理。” “你们打算将这个机构发展到什么规模?” 柳谦眼神里像是燃着火苗,精光闪闪,“这得看具体实行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我初步设想是,希望能将这个机构,开遍灵溪界所有大陆!” 离音垂了垂眸,嘴角勾起一点轻笑,“设想不错。不过,有几个问题!首先,这个计划初期投入过大,毕竟收集消息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其次,倘若这个机构不能在短时间内打响名气,反倒可能会打草惊蛇,让大家族或者宗门反应过来,抢占了先机,到时候可就没咱们什么事儿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便这机构成了名,贩卖消息会损害一部分特定人的利益,尤其是上位者的利益,这样一来,咱们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柳谦有点迟疑,“那您的意思是……” 离音眼神灼灼,“起步阶段,咱们需要将最直接的目的稍加隐藏,娱乐化,平民化,力争一举成名,扩大名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柳谦难得有点跟不上离音的思路。 离音啧了声,“我问你,老三刚才编的关于叶长轩故事,你觉得如何?” “没什么内涵,但是,流传度应该会很广。” “为何?” “因为人们下意识喜欢听这些隐秘的传闻,越隐秘越好……”柳谦说到这里,眼神一亮,“所以您的意思是,咱们一开始就是以这种专门打探人隐私的机构出现在世人面前?相信有许多人对那些小有名气之人的小道消息感兴趣,这就有了一定的市场;同时,这种小道消息往往还蕴藏着真正有用的消息……等到咱们发展到一定规模了,客源有了,消息来源有了,市场也占据了,到时候……”柳谦的声音都有点发抖,看着离音的眼神都变了。 离音龇了龇牙,修真界的娱乐八卦消息哟,想想还真是令人激动! “消息的来源,就老大负责吧!我相信他在这方面挺有心得!老三可以继续负责文案部分,老五管账,老二调统后勤。你呢?你就从那些小道消息里面筛选有用的信息反馈给我吧!具体的细节,咱们可以再来讨论讨论……” 离音和天龙小队的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一开始天龙小队的人还有点拘谨,等到离音详细解释了她的计划以后,每个人都得到了最妥当的安排,兴趣也被调动起来了。这时候他们早已经抛弃了拘谨,撸起袖子发表自己的意见,一副主人翁的姿态。 君无咎转着手中的茶杯,笑了下——无忧有句话说对了,他这小徒弟,可能还真有某些奇奇怪怪的领导力…… 这一讨论,就讨论了一个多时辰。日已过午时,离音跟天龙小队才把一些粗糙的框架定了下来。她转头去找君无咎,眼神亮晶晶的:“师父,您觉得我们的计划怎么样?” “听上去不错,去试试吧!遇到什么困难了,尽管去找你三师叔。你三师叔的女儿不在身边,他难免觉得空虚寂寞。你多麻烦他一些,也省得他天天板着张脸的。” 离音想起薛无忧那张严肃的脸,干笑了下,“那师父,您给我们的机构起个名吧!” “哦,为师起名?” “对呀!您起个名字,毕竟这里头还算您一股呢!” 君无咎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有点新奇,“还有为师的份额?不必了吧?为师又不缺银钱。” “哎呀,不是银钱的问题。我们这机构刚起步,盈不盈利还难说呢!就是大家一起做件事,图个意思嘛!我占了两股,他们天龙小队的人一人一股,您跟三师叔也一人一股,毕竟以后麻烦三师叔的事情还多着呢!我指望他给我们这小机构当靠山的。至于剩下的那一股,我打算拿出半股给胖团,半股留作员工的奖励……” 君无咎这时候倒是计较上了,“你三师叔也有?借他点势罢了,哪用得着给他一股份额?为人长辈本来就是要给家里的后辈当靠山的,你跟他那么客气做什么?” 离音都愣了下,但只一瞬间,她马上反应过来了,“哦,那没有的!您居长,怎么也要比三师叔多点份额的。所以其实那一股里头,有半股我是准备给薛莹的,但想着三师叔好歹是一洲洲主,给个半股不太好看,就囫囵着把给薛莹的也算在里面了……” 君无咎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也行吧!那这名字,为师是得好好考虑考虑。” 君无咎站起了身,跺着步子,微微沉吟。 天龙小队的五个人都下意识摒住了呼吸。胖团早在离音说有他份额的时候就高兴得直跳,到现在还静不下来。它也跟在君无咎身后迈着步子,大佬款摆了个十足。 君无咎转了三圈,停了下来,“不如,就叫‘雁津楼’如何?” ※※※※※※※※※※※※※※※※※※※※ 感谢秋小花的营养液~抱住转三圈 神魂契约 君无咎看着离音, “雁津楼, 雁表书信, 指代消息;津为渡口, 乃是交流中转之地。‘雁津’, 便是消息的中转中心。这是一种释义,也是最本质的一种。同时,雁还表离愁, 能以诉钟情……听上去也跟风月之事扯得上点关系, 可囊括你们那些小道传闻的部分。这个词, 不同人看来可有不同的释义,正好能掩人耳目……” “雁津楼……”离音细细沉吟,越念叨,眼神越亮, “就叫雁津楼!”她转过身对天龙小队的人说道:“咱们的目的,就是有朝一日,将雁津楼的名声传遍修真界大大小小的角落, 让世人都知道,天下消息,尽归雁津楼!” 这话,说得三分认真, 七分玩笑。 在场的这些人, 包括离音和君无咎, 谁也没想到, 往后数十万年里, 响彻本源九界的一方巨擘“雁津楼”,就是在这样一个简单的情况下成立的。五个走投无路的散修,一个想着搞点娱乐消息的不正经主子,进行了一场说不上激烈的思维火花的碰撞,便有了雁津楼的雏形。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般无心插柳,给你一方土壤,你永远也猜不到你种下的这颗种子,下一刻开出来的,将是怎样的花…… 谈完雁津楼,离音拿出了五个石盒,一字排开,然后打开了其中的一个。 暗底的黑光微微闪着,在光线的映衬下,泛着黑光的腐生花显得十分厚重,像是上了年岁的古董,雍容华贵。 离音看向君无咎,“师父,他们身上的五衰咒,要麻烦您了!” “此事稍待。”君无咎看着柳谦,“有些事还是先说清楚为好。他们四人可能不懂,但本尊觉得你应该是知道的。修真界里,一共有三种正式的从属关系,你们跟我这徒儿的关系,属于哪一种?” 柳谦的神色有点凝重了。 离音眨了眨眼,看看君无咎和柳谦,又看看紧张不已的天龙小队那四人,什么话也没说。 柳谦直视着君无咎,眼神微微闪动。他认真看了离音一眼,然后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 一点莹润的蓝光从柳谦眉心里渗出,凝成水滴形状,飘到离音面前。这水滴像是含着一团烟似的,边角处飘忽不定。 柳谦的脸色在这点蓝光离开以后,微微发白。他稳了稳呼吸,对离音躬身行了一礼,“我柳谦自愿追随离音左右,尊离音为主,忠心不二。若违此初衷,甘愿神魂湮灭,绝无二话!”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让人心惊肉跳呢? 君无咎继续把目光投向天龙小队剩下的四人,那四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眉心里凝出一滴淡蓝色的液滴,先后飘到离音面前。 五团蓝色深浅不一的液滴在离音眼前飘着,离音听着天龙小队四人誓词一般的话,心里还有点懵。 君无咎的声音淡淡的,“修真界一共三等从属关系。一是同生共死契,立契者与受契者同生共死,祸福同享;二是神魂契,立契者立下契约以后,便受制于受契者,一旦有任何想伤害受契者的行为,神魂会自发灼烧至湮灭,此等契约可单方面安全保障受契者安全;三是附庸契,立契者完全放弃独立人格,沦为受契者的傀儡,生死祸福全在受契者一念之间。通常而言,第一种契约只存在于最亲密的人之间,立契者与受契者一般是道侣关系或者是亲缘关系;而第三种契约又太过霸道,等闲也用不到。只有第二种契约,相对灵活,也相对常用。” 君无咎又看了柳谦一眼,“但这第二等契约,其起源,是修真大家族用来挑选忠心奴仆时所设的。所以这二等契约,也叫主仆契,立契者为仆,受契者为主。仆不能噬主,亦不能叛主。” 柳谦微微垂着眸,神色十分平静。天龙小队剩下的四人面色微微发苦,但并不惊疑,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离音微微蹙了蹙眉,这样的契约……君无咎一向不是个以强权压人的人,怎么这次会这样强人所难? 君无咎一招手,天龙小队五个人的神魂契便飘到他身前,他伸出手一卷,将这些神魂契收到一个月白色的瓶子里。 “此瓶材质特殊,有镇魂安魂之效,你们的神魂契置于这里,对你们是一种限制,同时也是一种保护。这瓶子便由本尊收着,有朝一日,当你们准备好了,可以凭借自身的实力以及品行,来跟本尊换得再次开启瓶身的机会。” 天龙小队的五人眼神一亮,都有点激动。 君无咎收起这瓶子,看着微微蹙眉的离音,轻笑了下,“本尊白白当个恶人了,他们五人其实心中早有数,否则神魂契这东西,虽不至于隐秘,但也不是谁都能知道的。他们五人既然已经知道如何立契,可见是早有准备了。” 离音抿了抿唇,“师父,我都知道的。您不必如此,我以后……” 君无咎微微躬身,笑着揉了揉离音的脑袋,“好了,你能明白为师的一番苦心便好,咱们师徒之间不讲这个。修真界人心险恶,利益面前,人心易变。为师也是为了安自己的心,便小人之心一回,否则若事有万一,只怕悔之晚矣。” 他直起身来,看着天龙小队的五人,“此事是本尊不够地道。你们五人先去歇着吧,三日后来此处找本尊……腐生花最主要的功用,可不是解个五衰咒而已,到时,本尊送你们一场造化……” …… 离音抱着胖团,站在山道前。耳边有似远似近的水声不断传来,她脚底下有白雾弥漫,将前路掩映得若隐若现。 离音回头,君无咎正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看着她,眼神很温和,“去吧,为师在外面等你出关。洲主府的修炼圣地,其灵气浓度会比外界大许多,有了你三师叔给你的玉牌,你可以一直在里面待到筑基为止。若是时间来得及,也许你能赶得上新任司长的任命仪式也说不定。” “新任司长的任命仪式?” “可还记得刘司长?前葛洲五位司长之一,将你和薛莹掳走的那个。有关他的事情你三师叔已经查清了,新任司长的人选也定下来了,会有个任命仪式,就在一个月之后。如果你能赶得上,还能看一次热闹。当然,赶不上也不要紧,一切都按照你的节奏来。” 离音点点头,拿出薛无忧给她的玉牌,往前一递,一阵光膜荡开,她抱紧了胖团,一脚踏了进去。 像是从酷暑盛夏一下子走进了晚秋,空气里的温度猛地降了下来,连呼吸都是沁凉的。浓密的灵气几乎聚成了灵液,从离音身边划过,带着凉凉的浸润感,让人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离音的脸色胀得通红,她短而急地猛吸了好几口气,才从那种窒息的感觉里缓了过来。 胖团吐了吐舌头,摊在离音肩头,“阿音,这不科学!为什么灵气浓度大了,本兽反而有窒息的感觉了?” 离音控制着呼吸的节奏,“这就跟纯氧中毒是一个道理。没听过一句话吗?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在耍流氓。高浓度的灵气没准能杀死修士呢!”离音愣了下,“咦?对啊!高浓度的灵气杀伤力可不容小觑!我研究研究,没准能整出个新的秘密武器呢?啧啧,修真界到处都是灵感!” 弯弯曲曲的山道被茂盛的林木遮掩着,越往上走,灵气浓度越大。离音只走出了十来米,又一次感受到呼吸道在微微胀痛。她适时停了下来,就近找了处无人的洞穴待着,开启了洞门口的禁制。 胖团从离音肩头跳下来,“阿音,咱们不再往前走了吗?前面的灵气浓度更大呢!虽然你说过高浓度灵气会诱发中毒,但我就是觉得不到高浓度的地方去,感觉好亏啊……” 离音翻了个白眼,“给个适应过程啊!我现在才纳气境好吗?更高浓度的灵气,怕不是想自杀?等我筑基了,到时候咱们再去浪一波。” 离音找到个地方坐了下来,胖团盘腿待在她身边,时辰草就飘荡在一人一兽的眼前,舒展着枝条,卷成了一个又一个圆圈。 “你安心闭关吧!时辰草我跟你看着,过一天划一道杠,没问题的!”胖团打了个哈欠。 离音闭上了眼,凝神静心。 碧水山水道那次顿悟后,离音已经摸到筑基的大门,加上幽玄境的历练,离音在纳气境阶段的奠基已经足够了,根基十分扎实,距离筑基仅一步之遥,缺的只是能引起质变的灵气的量而已。幽玄境里戾气弥漫,能提供的灵气远远不足以够离音筑基,所以她一直在苦苦压抑着自己的境界。从这个意义上说,君无咎说离音急需要一次闭关,并不是空穴来风。 丹田里,那朵碧蓝色的莲花早已经静止多日。它终于感应到离音的召唤,愉悦得连花瓣都舒展开来,顺时针旋转了起来。随着旋转速度加快,蓝莲的内部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真空压强,一阵巨大的吸力从离音的筋脉里散开,对着周围的灵气一顿鲸吞猛吸。离音周围的灵气一下子被抽了个真空,两秒过后,四周的灵气才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往她这个方向涌去。 灵气刚补充完毕,又再次被抽成了真空。 碧蓝色莲花旋转的速度更快了,压强差加大,灵气定向运动,直接汇成一股细细的灵力风。更高浓度的灵气就顺着这股风,自发往离音这边汇聚过来…… 解封万象森林 浓密的灵气在离音身周形成一个壳层, 将离音整个人包裹其中。她的筋脉里到处充斥着灵气, 挤挤挨挨在一处,堵得离音的筋脉都微微发疼, 并且这种胀痛感还在不断加剧。 灵气摄入的速度远远大于离音能炼化的速度,她体内的蓝莲太急切了,旋转的速度甚至还在进一步加快。 再这样下去, 只怕汇聚到她筋脉里的灵气要把她整个人撑爆了。 离音再不敢怠慢, 她的灵识内视,小心控制着灵气,又一次沿着血液循环的路线图, 将灵气往她的丹田处搬运过去。一开始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灵气团很乖巧地被离音的意识带着, 循环到她的心肺附近。但是过了心肺处后,变故陡生。 灵气团忽然失去了控制, 无法沿着既定的轨迹顺流到离音的丹田处, 而是径直往上,顺着离音的主筋脉, 汇聚到她的眉心里。并且汇聚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如倒灌似的, 形成一道明显的灵气溪流,逆着重力,径直往上。 丹田里的蓝莲接受不到灵气, 旋转的速度更快了。压强差进一步扩大, 灵气又加速汇聚过来。离音能感觉到, 围绕着她的灵气浓度已经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她心里都开始心惊肉跳起来。 没等她想出对策,丹田里的那朵蓝莲就忍不住了。 离音只感觉到眼前仿佛有碧蓝色的光一闪,蓝莲上空那团一直静止不动的紫金色液团一下子动了起来,顺着离音的筋脉来到她心肺处,在心肺处的顶端,渐渐弯成了一道紫金色的屏障,霸道地将所有逆流而上的灵气溪流都拦腰斩断。 有了这紫金色液团的干涉,灵气终于如离音希望般,往她的丹田处汇聚了。 离音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她眉心里就又有股沁凉的感觉传来。离音睁开了眼,刚好看见那道熟悉的碧蓝色的光从视野里穿出来,直直笼罩住围绕着她的灵气壳层。 离音心里一凛。 果然,下一刻,被这碧蓝色光笼罩住的灵气壳层就仿佛被高温融化了似的,形成了一团流动的灵液,顺着这道碧蓝色的光往离音的眉心里汇入。 不过几息时间,那层灵气壳层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离音身周的灵气浓度直接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短时间几乎没恢复的可能。 丹田里,那朵蓝莲终于消化完了离音筋脉里所有的灵气团,然后不知餍足地,又开始加快了旋转速度。 压强差又一次增强,远处的灵气快速补充到离音周边,只可惜这些灵气进入到离音的筋脉里,就又被这霸道的碧蓝色光吸收得一干二净。 离音都能感受到丹田里那朵蓝莲暴躁的情绪。 “啧!都是大爷!”离音也暴躁了。她深吸了口气,一把捞起胖团,打开了洞门口的禁制,“走,找个灵气浓度更高的地方,看他们俩还怎么作妖!” …… 洲主府圣地是一处孤峰,峰极高,一条山道像是彩带似的围绕着这孤峰盘旋而上,越往上,灵气浓度就越高。沿着山道附近开辟了一处处隐蔽的洞府,入了这圣地的修士可沿着山道往上走,当自觉已达到自己所能承受的最大灵气浓度后,便停下来,就近选择一处无人的洞府,入内修炼。 圣地之所以被称作圣地,就是因为在圣地内,修炼的速度极快,也因此,这圣地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也不是想呆多久就能呆多久的。入了这圣地的修士,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一处合适的洞府,然后充分利用在圣地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抓紧时间修炼。 这个特殊的下午,洲主府圣地半山腰以下的所有的修士,先后被迫从深层次的入定里醒过来——周围的灵气走向太奇怪了,似乎圣地孤峰高层的灵气都在往下倒灌,并且汇聚到一个特定的点上,而这个特定的点,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往高处移动。这个特殊点所到之处,周围的灵气便被吞食一空,它沿着山脚走到半山腰的这一整个过程,将整个半山腰以下的灵气分布都搅了个天翻地覆。 这些被打扰的修士攒了一肚子气,有心想出洞口看一看,被吞噬的灵气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了。有些人以为这灵气重排的情况是自己感应错了;有些人以为宗门高层出手干预了;还有些人是单纯不想浪费在圣地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总之,出于种种理由,到底没有任何一个修士迈出洞门,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这个特殊的下午,洲主府圣地灵气密度在短时间内重排的故事,在往后的修真岁月里,曾经演化成多个版本,在洲主府低阶修士之间广为流传。被流传得最广的一个版本,说是洲主府圣地有灵,有缘者能遇圣地考验,若是通过了圣地的考验,修为可大有精进,一日千里,不在话下。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如今,惹出了这么大动静的离音,终于在半山腰上,找到了一处合适的洞府。 她以最快的速度开启洞门口的禁制,然后盘腿坐下,密切关注体内的灵气情况。 围绕在离音身周的灵气流动得极快,几乎刚涌向她便被消化吸收。七分涌向她眉心,三分被紫金色液团联合蓝莲分流,碧蓝色液团和这焦躁的蓝莲都得到了想得到的,终于能暂时安静下来。 灵气汇聚到离音的丹田后,先被紫金色液团吸收,然后化作金色的灵力液滴降到蓝莲中心。如今蓝莲中心已经攒满了浅浅的一层金色液团,按照这个积累速度,离积满整朵蓝莲,尚还有不短的时间。 离音抿了抿唇,将意识沉入自己的识海。 灵气聚成了灵液,顺着她眉心的那道碧蓝色的光不断传送进来,直接汇入山海无境诀里,山海无境诀不断颤动着,发出莹莹的光。 离音控制着自己的意识,来到山海无境诀前。 摊开的书页里,正是被封印着的万象森林。当初破碎的万象森林如今已经被修复完全,呈现在离音眼前的,是一块被开垦过的大平原。一条大河从大平原的中部蜿蜒流过,将这平原分成了两部分。溯着大河的源头看去,能看见一座座高耸的山峰,峰顶白雪皑皑,半山腰上奇石林立,山脚下茂林成群。重峰掩映之下,远处的景若隐若现,看不分明。 一个完整的,百废待兴的,种植王国。 随着灵气注入,原本黑白照的万象森林从头部开始,渐渐染上了缤纷的色彩,这色彩还在不断往下扩张,像是一个高明的画家在上色似的。离音有种直觉,当这彩色将整张图片都渲染完全后,万象森林便能真正解封。 离音瞪大了眼睛,看着那黑白与彩色的分界线不断往下移,有点紧张。 一紧张就想揉揉胖团的脑袋。 她刚想起胖团,胖团就立时出现在她怀里。 一人一兽都有点懵。 胖团眨了眨兽眼,扒拉到离音肩头站着。它抬头看了看暗沉沉的星空,星光熹微,只有一颗星星明亮得灼人。星空下,是一望无际的暗沉沉的海面,海面上,同样一望无际的蓝莲铺展着,在这片蓝莲上方,一本书正在发着荧光。 “哇哦!阿音,这地方可比你描述的漂亮多了!所以,这就是那本‘山海无境诀’?” 离音点点头,“万象森林在解封。” 胖团团在离音肩头,蹭蹭她的脖子,“那我跟阿音一起等。” 离音忽然想起来,“你为什么能进来了?以前不是进不来的吗?” “因为你就要筑基了吧?我感觉到体内充满了力量,可能会觉醒新的能力也说不定!” 万象森林最后一个角落也被染上色彩后,离音整个识海里都震了一震。 灵气继续以一个恒定的速度从离音眉心里汇入,聚成了一团灵液,一半汇入山海无境诀,一半汇入到那片暗沉沉的海面上。 海面上的蓝莲光华大绽,点点荧光如萤火虫一般,从盛放着的蓝莲中飞起,汇入万象森林里。随着荧光汇入,整个万象森林仿佛被揭去了那层时间的保护膜,开始“活”了起来。平原上,那条大河水面波纹细细,不知疲倦地漫向远方;高山上,清风拂过,林木梢头微微颤动;四角的天空里,白云自然舒卷着…… 明明是生机勃勃,岁月静好的场景,离音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心头一片荒芜。 她伸出手,抚上这上了色的万象森林的图片。光影一阵扭曲,离音和胖团眼前的场景立时变了。脚下是翻新的泥土,暖风微微,带着点草木的清香。 这分明,就是万象森林内部! ※※※※※※※※※※※※※※※※※※※※ 29号和30号外出,更新跟不上,请个假~ ps:感谢【弦】的营养液~o(* ̄▽ ̄*)ブ 藏经阁阁灵 啪嗒一声轻响, 空寂的余音在广袤的天地间长长回响, 久久不散。 离音抱紧了胖团, 应声抬起头。 层云深处, 白云堆叠错落间露出来的那角蓝色的天空里, 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扇黑色的门,一级一级旋转的玉阶正从这扇门前铺叠下来,蜿蜒着连接到地上。 最后一级玉阶成型后, 有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人已经上了年纪, 头发完全发白了。他的眉毛长长的, 斜飞入鬓角边,映衬得那双精明外露的眼睛分外炯炯有神。他就站在第一级玉阶上,举目四望。那目光掠过高山,又掠过大河, 终于朝着离音这边投了过来。 离音下意识摒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那人的目光却自然而然地掠过离音,不带一丝停顿, 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似的。 离音愣了下。 那人大致看完了整个万象森林后,两道长长的白眉微微皱起,抬起右手快速掐算了两下,然后凝神细想了会儿, 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寂静的万象森林里传出老远。 “枭老, 出什么事了?”又有一道温和的声音自黑色的门后传来, 用的是荒文。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 离音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荒文对话。这种感觉,熟悉得让人忍不住想热泪盈眶。 白眉的那人回头看了眼,“好事,我们这一族,终于迎来转机了。” “哦?” 这声音刚落下,那人就从门后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素色长袍,一头银色的长发垂散着,只在发尾用一根草绳系着,看上去十分素朴,但气质却很从容。 素色长袍的这人抬眼看了看四周,然后闭眼感受了下,“灵气的味道。这地方……万象森林?” 白眉老人哈哈大笑,“哈哈,近十万年了,没成想,道师还记得万象森林的模样。” 这素色长袍的人嘴角也露出几分笑意,“看来,十万年的等待和守候,是值得的。” 说到这里,白眉老人眼神微动,“道师,不知王裔……” “时机未到,且不可说。” 白眉老人沉默了下,自嘲地笑了,“是我僭越了。既然万象森林重新归于我族版土,我界的灵气复苏,只怕能走上日程了。我且去叫些年轻的后生来,咱们的百草园,是时候恢复生机了。” 这白眉老人去了又来,带来了一批年轻的男男女女。每个人一进入万象森林,先是目露震惊,然后才是狂喜,接着相互拥抱,喜极而泣。这些人俱是一身素衣,个个颜值都极高,往来交谈使用的也都是荒文。离音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当初的世界,四周围绕的都是熟悉的乡音,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又在她眼里泛滥。 她想上去找个人说话,随便什么人都行,随便说什么都可以,但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到她,不论她如何大喊大叫,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她半点回应。他们从她身边来来回回,甚至就从她身体里穿过,她仿佛成了一团透明的空气,没有实体,也无处依存。 离音眼睁睁看着这些年轻人在新解封的万象森林里开垦,劳作,埋下一颗颗种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浇灌。从正午到日暮,万象森林里大部分土地,已经被开发利用完全了。 这群年轻人劳作完以后,对白眉老人和那素色长袍的人鞠了个躬,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白眉老人看着这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喟叹道,“可惜灵气的浓度还是不够,否则,万象森林恢复的速度会更快……” 离音眼神微动。 没一会儿,白眉老人也走了。整个天地就剩下那素色长袍的人,他抬头望向高山的那头,眼神有点悠远。 “你还在吗?” 离音精神一振,喊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那人叹了口气,“罢了,即便你真的在,我也听不见你说话。” 离音颓然地坐到地上,搂紧了胖团,胖团蹭了蹭她的脖子。 “但不管怎么样,见到万象森林,就像见到了你,知道你平安无事,也就够了。你是叫离音对吧?你母亲跟我说过你的名字,说起来,我们还有过一面之缘……我跟你的长辈都十分思念你,这一路走来,可辛苦?” “我到底是谁?你们又是谁?”离音终于忍不住了,红着眼睛嘶吼。 “说得太远了,不该这么儿女情长的……”他很是感叹的样子。 “哦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族藏经阁的阁灵附于你的山海无境诀里了,但你放心,它不会伤害你的。只是,阁灵它有点……总之,许多它说的话,你且听过就算,当不得真。好好走你的路吧孩子,我和你的族亲,都在等你……这里不是你该久待的地方,回去吧!” 那人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离音便觉得有股轻柔的推力从他身周扩散开来,她被这力道一推,只觉得精神一阵恍惚,等她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又在山海无境诀面前了。 山海无境诀里,那道素色长袍的人影正从万象森林的图片里消失,紧接着,那一级一级的玉阶又从底端开始,渐渐融化在空气里,直到最后,连那扇黑色的门也关上了。图片里空空如也,若不是那些明显人为开垦过的痕迹,离音只怕会以为一切都是一场错觉。 看着这若无其事的一切,离音只觉得有满腔怒火,又有满肚子委屈。所有的事情仿佛又扑朔迷离起来,她身在局中,看不分明,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只会乱闯乱碰。明明所有事情她都是参与者,却都被蒙在鼓里。 山海无境诀悠悠地,飘到了离音跟前。 离音木然地看着它。 它的书页又开始无风自动,翻到新的一页,荧光闪过,荒文慢慢浮现。 ——想知道你的身世吗? “……阁灵?” 山海无境诀颤动了下。 ——那么,等价交换?我给你说一个漫长的故事,你给我找我想要的东西? “所以你真的是阁灵?” 一团荧光从山海无境诀上升起,幻化成了一座袖珍的九层楼阁,古旧得充满了历史感。它一离开以后,山海无境诀就颤动了下,自发合上了书页,然后快速飞到离音怀里,颤巍巍的,传来一种被欺负了求抱抱对面好讨厌的情绪。 离音:…… 九层楼阁左右摇晃了下,像是在不屑嘲讽。然后慢慢地,从它最底层处拉出一道白线来,系到离音的手上。 ——我是藏经阁阁灵。 离音冷着张脸。 ——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离音继续高冷着张脸。 ——不指教也行,你能给我收集我想要的东西就行了。当初我帮你封印星辰殿时,你已经答应要帮我收集那些东西。还记得吧?帝王金、春蕾枝、万踪云、千机炎、涅槃土……一共十四样,五样主物,九样辅物。 离音气乐了,“你伪装成山海无境诀,还想收费?” ——话不是这么讲,你以为就靠着一本山海无境诀,能帮到你什么?山海无境诀就是一本心法法诀罢了,除此之外,它还能顶个什么用?你以为那些草本纲目、百宝录、万象森林等等是怎么来的?你不觉得作为一本心法法诀,你的山海无境诀知道得太多了吗? “所以呢?” ——所以那都是藏经阁的功劳,我顶多就是借了山海无境诀的载体。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一些不得不的理由。好吧,为了以示诚意,我先给你讲个故事的开端。你名叫离音,姓渊南,渊南离音,出自上古古族,渊南族。 “你说什么?”离音猛地坐直了身子,“渊南古族?” ※※※※※※※※※※※※※※※※※※※※ 肥来了~ ps:感谢【风萧萧兮易水寒】以及【弦】的营养液~抱抱小伙伴们~ 筑基初成 袖珍的九层楼阁悠悠然晃了一下, 十分漫不经心的样子。 ——有什么问题? 离音脑子里乱糟糟的, 好长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君无咎曾经交待她, 在外不要提起哪怕一点关于渊南古族的事情, 她心里下意识认为, 这个族群就相当于麻烦的代名词。没想到,她自己生来就在麻烦里头了? “所以,我丹田里的那朵蓝莲……” ——渊南古族王裔生来有伴生物, 你的伴生物之一便是蓝莲。 “那山海无境诀?” ——王裔才有的传承, 一代传一代, 每个时期只会有一本。除非你陨落了,否则这山海无境诀会一直陪伴你成长,直到最后脱离本体。 胖团看到这里,从离音肩头探出个脑袋, 问道:“那渊南古族的人,能生吃药草吗?” ——渊南古族大多喜食素,当然能吃药草瓜果了。当然, 吃荤也可。 离音将胖团从她肩头抱下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渊南古族,为什么会成为修真界的禁忌?” ——哎呀你可算是问到这个了。 这袖珍的九层楼阁显得十分得意, 开心地转了个圈。 ——等价交换, 你帮我找我想要的东西, 我给你讲当年的往事如何?那些事发生在十三万年前, 早已成为修真界的秘密, 这世上除了我之外,也就只有你父母才知道完整的故事情节了…… 父母?! 离音心里狠狠一悸。 那袖珍的九层楼阁飘远了一些。 ——你现在的心态实在太放松,修炼的速度太慢了!渊南古族的那些族亲又个顶个溺爱你,等闲都不想给你一点压力,我早看不下去了!这样说吧,你与你父母之所以两地相隔,你阿尊之所以下落不明,都跟你有直接关系……更进一步的,当年的那些事,若是没有一个你,许多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为了护住你,你父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的族亲如今还生活在一片没有灵气的领地里,若是再没有灵气补充,他们还能撑多久?渊南离音,你可醒醒吧!你不是只有一个人,你身后还有一个族群的人在等着你,你必须尽快强大起来…… 阁灵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飘忽起来。 父母,阿尊,以及所谓的族亲…… 离音眼前快速掠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围绕在她身周的灵气开始出现暴动,倒灌一般往离音身边涌去。离音却无知无觉,陷在了无边的梦境里。 “都是因为她,若不是她,咱们怎么可能被困在一处永远都接触不到灵气的地方,十多万年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凭什么我们辛辛苦苦支撑着,她还可以这么随心所欲地活着?”离音的身周围绕着一群穿着素衣的年轻男女,脸色都十分苍白,他们愤恨地看着她,指责她…… 画面一转,一对年轻的夫妇出现在离音眼前。那女子的五官看不分明,那男子分明就是当年教给她衍生寻脉法的那个人。她们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也不言语,只眼神里溢满了哀伤与失望,看得离音心头一阵阵发酸…… 还有阿尊……失踪了那么久的阿尊,忽然出现了,他惨白着一张脸,眉梢那颗黑痣暗淡无光,他满脸苦涩与疲惫:“阿音,为何这般久了,你还未能找到我?你可知,我日日夜夜都在受苦?” …… 纷乱的画面一个接着一个,离音的耳边响起有千万重声音响起,都是在指责,在问难,在诉苦……她一下子成了千夫所指的人,众目睽睽之下,躲也无处躲。 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是了,我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里又是哪里? 有遥远的歌谣在亘古地唱着,韵律悠悠,忽远忽近。人世间一张张喜怒哀乐的陌生的脸在离音面前一一放大,然后慢慢消失。 这些人,又是谁? 透过这一重重的幻境,离音看见了幼年的自己,那个曾经弱小无依的自己。 五岁,第一次上幼儿园,班级里最壮的那个男孩子把她堵在角落里,嘲笑她是个野孩子,生来无父无母; 八岁,第一次将常年年级第一的那个小姑娘打败,第二天那小姑娘的父母就找来,怀疑她作弊,原因是她一个野孩子,怎么可能学得比他们家的小姑娘还好?他们家的小姑娘可是请了名师一对一辅导的; 十岁,作文比赛拿了一等奖,但是获奖证书上的名字却不是她; 十二岁,隔壁学校的大姐大在放学的路上堵住她,想要教教她“规矩”,原因是大姐大看上的小混混看上了她,大姐大有钱有势,而她除了一个万事不管的阿尊以及一只常年昏睡的胖团外,什么也没有; 十五岁,学校确定保送高中的名单,三年来大大小小的考试次次第一的她,并没能出现在报送名单里; 十八岁前夕,阿尊跟她约好,倘若她能考上k大,就跟她讲关于她身世的秘密,然后拿到k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阿尊不见了…… …… 这样的事还有多少?数不清了! 十八年!命运何尝公正待她?但她又何曾畏惧命运? 五岁那年,班里年纪最小的离音初入学的第一天就学会了打架,当初欺负她欺负得最凶那一个壮男孩,成为离音第一个收服的小弟; 八岁以后的学生生涯,离音从未拿过第二名,她将这位有名师一对一辅导的小姑娘狠狠压在排名榜后,一压就是十年; 十二岁,小混混依然喜欢离音,但是大姐大的位置换人了,换成了离音; 十五岁,离音以中考县状元的成绩考上了自己心仪的高中,并且在高中第一次测验上,就将所有保送生的脸面踩了个精光; 十八岁,终于到了十八岁!离音拿到k大的录取通知书,她早已经计划好了,选一个喜欢的专业,挣到足够花的钱,好好给阿尊养老,让胖团继续无忧无虑地睡着…… 只可惜,造化弄人。 这么多年,她从来都认真生活,用心对待每一分每一秒。倘若她真有什么对不住人的地方,那一定不是她的本意,许多事情甚至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便发生了,她又何其无辜?既然有造化弄人这个词,谁都在造化里,谈何公不公平?又谈什么该不该? 所有的选择都是一场因果。欠了那些人的,以后,她还回去就是了!在此之前,谁也别想试图控制她的人生! 离音的精神狠狠一震。一重重幻境的画面像是忽然被巨大的力给震碎了似的,变成了碎片簌簌落下。透过这破碎的幻境,离音看到了真正的山海无境诀—— 一卷书页打开,浩瀚河山便一一在她眼底铺陈。她飞过波澜微微的江面,然后视角拉高,穿过极窄极险的峭壁,又从峭壁之巅顺着瀑布恣意往下飞落。视野渐渐开阔,平原极广,沃野千里,尽是青青草色。 万里河山,尽显本色。 卷首语:蕴无极大道于山海,道无极,则山海无境。是为,山海无境诀…… 离音抬起手,掐了个诀。 丹田里,衍生寻脉法自发运转,五道色彩各异的灵力细丝从蓝莲的中心生长出来,复又钻入蓝莲中心那几乎快要满溢的金色灵液里。 离音唇角微动,一串晦涩的荒文从她舌尖滑过。 金色灵液应声在蓝莲中心翻滚,如沸腾的水似的,咕咕冒着泡。仔细看去,能看见五根色彩各异的灵力细丝在灵液中心穿梭,杂乱无章地游走着,越游走,这些细丝的体积就越大。 金色灵液的体积在慢慢减少,五根颜色各异的灵力细丝慢慢成长为灵力细流。金色灵液渐渐被这五道灵力细流包裹围绕着,团聚在蓝莲的最中心。蓝莲中心往外至边缘地带,这五道灵力细流分别占据了蓝莲的一处角落,将其等分为五部分。 六块色彩各异的灵力块形成后,胖团自发从离音体外回到她的丹田里,趴在蓝莲上空那团紫金色光团上,陷入了沉睡。蓝莲旋转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自然舒展着。 离音整个丹田都震了一震,一股玄妙的感觉从心间升起。她的识海像是凭空起了一阵寒流,冻得她整个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识海上空,那座袖珍的九层楼阁顺势晃荡了两下,又从底层勾连出一道白光,连于山海无境诀。山海无境诀大亮了一瞬,新的荒文又开始浮现—— 第二十八载八月二十三日辰时,王筑基境初成,灵力属性:五行灵力,难度:上上等,评价:上上等。注:破妄过程受到藏经阁阁灵影响,难度虽略有加大,但质量上佳。 …… 离音睁开了眼,五道色彩各异的流光从她眼底一闪而过,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心念一动,指尖就燃起五道色彩各异的火苗,暗金、翠绿、浅蓝、淡红、浅棕五色,一闪一闪地跳着。 五行灵力。 离音晃了晃手,那五道火苗便自发散去了。 丹田里,那朵蓝莲被分为六块泾渭分明的区域,最外围的五块区域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种灵力属性,而最中间的金色灵液是五行灵力的混合体。从此以后,离音炼化的灵力会先自发进入这块金色灵液的区域,再动态平分给五行灵力。离音可以直接调动任何一种属性的灵力,当任意一种属性的灵力被消耗了,金色灵液会先进行补充,确保五行灵力的量都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里。 山海无境诀,意在山海,纳五行灵力,重制衡之道! 离音抿抿唇,又出现在识海里。山海无境诀依然摊开着书页,飘荡在她的识海上空,在山海无境诀旁边,便是那座九层的袖珍楼阁。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希望你能遵守诺言,我想要知道当年的事,所有事!” ※※※※※※※※※※※※※※※※※※※※ 看了色戒,很难受。张爱玲啊张爱玲……哎! 出关逢宴 离音一脸懵地看着藏经阁阁灵, “然后呢?我母亲天赋极佳, 及笄之年已经攀脉期大成, 族内大比时大放光彩, 然后呢?怎么没了?” 藏经阁阁灵悠悠然地晃荡了一下。 ——按照一本话本的章回计算, 我给你讲了十个章回。欲知后事如何,且先交东西!灌溉灵力也行,只需要提前通知我就行, 我能自取。小本生意, 不支持赊欠。 ……坑爹玩意儿!你当自己是说书的呢? “这里不是有灵力吗?你不是能不问自取?” ——做人讲点道理。咱们已经拿了人家存了十年的灵力了, 再多这地方的主人该跳脚了!哦说起这事,出去以后,你得想想要怎么解释这事。筑个基而已,你耗费的灵力多到不合常理了…… 你还知道不合常理! 不生气不生气。 离音深吸了口气。 藏经阁阁灵见离音没能拿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晃悠悠飘到海面的蓝莲叶上,将浑身的光华内敛,悠悠然随着莲叶摇摆着, 好不自在。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离音退出了识海。胖团依然在她丹田里沉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她抽出写意剑,将灵识融于写意剑身,衍生寻脉法附于剑体, 在洞府里练起剑式。 三日后, 离音出关。 石门在她身后合拢, 离音转过身来, 正好看见君无咎。 “师父, 您怎么来了?” 君无咎上下打量了离音两眼,露出满意的笑,“我想着你今日应该出关了,就来看看。看来你此次闭关,所获颇丰。对了,你那只小宠呢?” “哦,它还在我丹田里睡着,我突破筑基境以后,它就陷入沉睡了,还没有醒来。师父,有什么事情吗?” 君无咎若无其事的,“无事,想起来有段时间没有跟你那小宠交流了,难得有几分想念。” 想念胖团?离音一脸狐疑。 君无咎表情十分从容,他递给离音一个暗金色的乾坤袋,“这是你三师叔给你的。” 暗金色的乾坤袋,是乾坤袋里容量最大的一款。离音拿着这乾坤袋,很疑惑:“三师叔为什么给我这个?” 君无咎带着离音往出口走,漫不经心地说:“他为人长辈的,给你点见面礼,本也是应有之义,你收下就是了。不过这个乾坤袋,不是出于见面礼的角度,这是补偿。那位刘司长的事情,还记得吧?就是那个把你跟薛莹掳走,让你直接失踪了两年多的那个刘司长。” 自然是忘不了的,离音点点头。 “这位刘司长,实力本在境明期,也就是攀脉期再往上的那个层次,他在一次外出历练中受了重伤,一直没能好全,修为渐渐滑落至筑阶境。洲主府规定,非境明不能任司长,也就是说,他其实已经不满足任司长的条件了,你三师叔念着他是洲主府老人,因为有伤在身修为才跌落,便没有立刻撤了他的职,还让他任着司长。但可能境界跌落之后他受尽了冷眼,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的性子就左了。这位刘司长一直管着洲主府的典籍,侥幸得了一点关于月莹族试炼之地的消息,他又是洲主府的老人,恰巧知道薛莹的出身,便想着利用薛莹来打开月莹族的试炼之地,李代桃僵,获得传承。” “这事情到了这里,也没你什么事情。但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你身上那时候还带着一个饲符图腾,而且刚好比薛莹身上饲符图腾来的高级。魔族血脉有等级压制,可以利用你的饲符图腾来解封薛莹的饲符图腾,所以他才抓了你。后来的事情你亲身参与了,便也都知道了。这事,洲主府审查不严,需要担一定责任,所以你三师叔给你的补偿,是你应得的,你收下便是。” 离音扭捏了一下,小小声开口:“那个,师父,我能不能把补偿换一个?” 君无咎倒是好奇了,“哦?你还有想要的东西,想换成什么?” “就是,就是在圣地里,我用掉的灵气……可能有点多……” 君无咎直接笑出声,“我还当你不知道这事,心里还有点担心,没成想你心里有数着,那就无碍了!这事你三师叔早就知道了,也压下去了,你无需担心。” 离音松了口气,“不会让师父和三师叔为难吧?” “他一洲之长,这点小事还需要给别人一个解释,那还当个什么洲长?放心吧,无碍的。洲主府圣地有个聚灵阵,用不了多久又能攒下许多灵气,你用掉的那点对他们来讲不痛不痒的。”君无咎看着离音,“所以这乾坤袋你就收下,新任司长马上就要上任,刘司长那事就算到此为止了。” 离音将这暗金色的乾坤袋收好,有点惊讶,“咦?您说新任司长马上上任?他还没上任吗?” 君无咎笑了下,“这就是为何为师会来接你了。你这时间实在卡得刚刚好,新任司长的就任仪式上午刚过,这仪式乏味得很,也就洲主府内部的人看看罢了。下午是大宴宾客的时候,一方面为了庆贺新的司长就任,一方面也是为了给葛洲盛会做个落幕。这才是真正热闹的时候,你正好能赶上。以往这种宴会性质的大场合,会有一个特定的切磋环节,受邀的势力可以派出小辈来探探洲主府的虚实,也不知道此次还有没有……” …… 君无咎带着离音到场时,整个宴会的座次位置已经基本定下了。宴会露天,就设在洲主府正门到正殿的这方大广场上,广场的最中央是一方临时立起来的高台。靠近正殿处,石阶的缓冲平台上设了十三张矮案,最中央的两张矮案正对着众人,其中一张还空着,另一张前坐着葛洲洲主薛无忧,其余十一张矮案前坐着的是另外十一块大陆的掌权人,真正大佬的世界。 广场上,同桌之间的修士还在热情寒暄,相互客套,余光瞥见君无咎师徒,声音都低了下去。 在场的修士来自各个大陆,都是葛洲盛会结束后逗留下来的人,他们自然对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还印象深刻。君无咎虽然面生了些,但整个葛洲盛会的过程中,他可是一直坐在葛洲洲主旁边,还与洲主相谈甚欢,必不是等闲之辈。更何况,他身后还是离音。这个名字,所有参加过葛洲盛会或者围观过葛洲盛会的人,想必都不陌生。 离音能感觉到一下子投到她身上的目光,她的步伐变都没变一下,跟在君无咎身后,十分从容不迫。 君无咎沿着广场的中轴线直走,径直越过了一张张摆着的桌椅,也越过一众面色各异的修士,登上石阶,直接坐到薛无忧身边空着的那张矮案上。 离音对君无咎和薛无忧行了一礼,又跟其他大陆的十一位掌权人问了个好,便下了台阶,直接往余有为那桌走去。 余有为让了个位置给她,冲她挤挤眼,“可以呀,离小音,气势十足!没给我余三少丢人!” 离音才没理他,在场坐着的都是洲主府的几个小辈,谁还不知道谁,三两句话过后,大家都熟悉了起来,气氛十分热烈。 余有为用胳膊肘捅捅离音,“喂!跟哥哥说说,你又惹到谁了?对面那桌的那白毛少年为什么总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你?” 离音自从走入这个宴会场地,就不断沐浴在别人的目光下,这些人或者光明睁大,或者暗中窥伺。被看得久了,她对别人的目光就稍微不那么敏感了。 这时候余有为还提醒她…… 离音一抬头,果然对上个意味深长的目光。一身华服,还是那副痞痞的模样,鬓角边的白发规距地束起成冠,笑起来不太像只好妖——不是涂樾又是谁? 涂樾隔着两排人,对离音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看着她,唇角笑容渐深。 余有为嘶了声,“我想起来了,那桌上坐着的,可都是妖族!离小音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个妖族了?看上去还不像是什么简单货色,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妖。” 离音对涂樾挑了下眉,倒了杯果酒,遥遥对着涂樾比了下,然后将果酒喂到了余有为的嘴里。 涂樾笑脸一僵。 离音却没再管他,只拍了拍余有为的肩,“放心喝,用的是你的酒杯!别客气!” 余有为差点没呛到,他咕噜噜咽下果酒,“你这侍女服务不行啊!有这么伺候主家的吗?” 离音凉凉瞥他一眼,“我现在可是筑基了,你一个纳气境真要这么跳?” 张衡和颜卿在一边哈哈大笑。 余有为被噎了一下,又巴巴凑上前,“离小音,咱俩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说,对面那只妖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离音也没想着瞒他,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年他跟人打架时,拿我替他挡了别人的一掌,那掌差点没给我打残了;后来我不小心落到一处私家园林里,又遇上了他,我们打了一架;算起来,今天是我第三次见到他。” “啧啧,三次?看他那眼神,我都以为你们至少认识三十年了,还是相爱相杀款的!” 离音微微眯了眯眼,想着涂樾身上似乎渐渐倒退的修为。上次在那处私家园林打架时,对方的实力大约相当于人族的纳气境大成,怎么一段时间不见,这修为竟然只在纳气淬腑境了?当初他跟方继安打架时,修为还差不多抵得上人族筑基境吧?这一步一步的,妖族的修为都是越修越回去的? 离音问余有为,“妖族里,有没有什么种族会越修练境界越低的?” 这话,余有为没能听清。离音说这话时,从他们这一排的最角落那个位置,忽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直接把她的声音给淹没了。 余有为伸长脖子看了眼,眼底兴奋之色越来越浓,“来了来了!重头戏要来了!” 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朝着广场中央临时立起的那座高台走去,径直站到一角,声音晴朗朗—— 在下张之寒,来自第七大陆广元宗,想挑战本次总榜第一,葛洲洲主府,离音! 战张之寒 张之寒的话音刚落, 场上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向离音看了过来。 离音嘴里的肉丸子还没全咽下去, 整个人的表情都显得有点懵。 余有为啧了一声, 顶着众人的目光跟离音小声嘀咕着, “你发什么呆?今年的开场秀是你, 赶紧上啊!”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切磋环节了?离音抬头看向高台,君无咎嘴角边的笑意似乎有点微妙? 这位张之寒似乎不太沉得住气,“离音, 你可敢应战?磨磨蹭蹭的, 是心虚了不敢应下?还是看不起我张某?”他站在高台上, 双手负于身后,半仰着头,显得十分高不可攀,“在下筑基期排名第五, 总榜第二十一,这个成绩,难不成不足以让你出手?” 这人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欠呢?答应跟人打架和被迫跟人打架可是两种心情。 离音擦了擦嘴, 站了起来,“这个成绩,跟你这天老大你老二的气质是不太匹配。” 离音身周的坐席上响起一片哄笑声。 张之寒似乎没想到离音这么不给面子,被怼得脸色发青, “这成绩可是在下靠着自己的实力拿到的, 不像你, 靠着点运气才拿得总榜第一, 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 他这话一出, 年轻一辈的修士之间嘘声一片,也不知道是在嘘他,还是在嘘离音。 葛洲盛会的宴会上,小辈之间的交手,讲究的就是一个年少轻狂,快意恩仇。所以尽管有些话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但只要不是太过分,长辈之间一般是不会插手的。 离音一点都没被这嘘声影响到,“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否则这世上怎么还会有气运这一说?我就是靠着运气拿到第一名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你不知羞!可敢与我堂堂正正一战?” “与你一战,对我有什么好处?”离音笑得漫不经心,“对我来说,赢了呢,是我应该的;输了呢,正好被你踩着上位,声名无存。对你来讲可就不一样了,你输了,但你敢于挑战别人,勇气可嘉,虽败犹荣;你要是赢了,那正好,你可是无冕之王了,一下子就扬名灵溪界,岂不美哉?” 张之寒神色微闪,“说到底,你还是不敢与我一战!” 离音笑了下,“也不是不行,只我这人,从不做赔本买卖。要打架可以,若是我打赢了你,那我总得得点彩头吧?总不能我辛辛苦苦一场,然后大家一句应该的这事就过去了,那我费这么大力气干什么?让大家知道你这人虽然实力不行,但是擅长不服气?劳心劳力教你做人,还没点辛苦费,这有点过分了吧?修真界陪练喂招的都得付钱呢,你这嘴皮子一碰,我就得跟你打架了?脸也是真大!” “你——”张之寒胸膛上下起伏了几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右手,从腰上的乾坤袋上抹过,拿出一个玉制的盒子来,冷笑道:“这玉盒里装的是三捆锐中金,能大大增加法器的坚韧程度。倘若你赢了我,这东西便是你的了,如何?” 离音身周有人低低哗然,“哇!锐中金啊!据说这东西可是刀修剑修最想要的东西之一。” “广元宗果然大手笔!” “这下子这场架可就真有看头了!就算为了争一口气,他们两人也必定全力以赴啊!” 离音眯了眯眼睛,笑得十分真诚,“既然张兄这么有诚意,那我就陪张兄比划比划。” 离音慢吞吞地穿过人群,小短腿不紧不慢地迈着,在张之寒忍不住想骂人之前,终于站到了广场中央的高台上。 两人在高台上站定后,薛无忧一挥手,这处高台四周就升起了四道透明的光膜,将他们与四周的宾客隔离开来。 张之寒手掌一翻,一把火红色的扇子就出现在他手掌心。离音眼神一闪,也握紧了写意剑。在她亮出写意剑的一瞬间,张之寒就往后疾退,拉开与离音之间的距离,嘴里念念有词。 离音在他拿出那把扇子时就明白了,这张之寒应当是个不折不扣的法修。法修单体攻击伤害极高,但在与人打斗时,需要一段时间牵引灵力来使出术法,也就是需要施法过程,这过程最怕被人近身打断。所以战斗一开始,法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跟对手的距离,全程远程攻击。 离音知道这件事,但没想着去阻止他。她微微闭上了眼,将自己的全副心神,包括衍生寻脉法都沟通到写意剑上。 高台外的人看这两人,其中一人飞快往高台边缘跑,手中的扇子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另一人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甚至还闭上了眼? “这我真是看不懂了,跟法修打架最直接的不是要近身吗?” “放任着法修完成施法,这离音是不是有点托大了?” “她在干什么,有人看懂了吗?” “也在憋大招?” “所以这两人都这么大胆,分别让对方都拿出看家本事打架?可以的,我就喜欢你们这样膨胀的样子……” 两人互不干扰,就这样大概过了三息时间,一直跑着的张之寒忽然停了下来,转过了身。他放开了手中的扇子,这扇子被他的口诀牵引着,自发飘到他面前,以一种神秘的轨迹在空气中颤动着。某一瞬间,这扇子忽然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一团火球在这红光中成型,脱离了扇体之后,直接朝着离音飞来,速度极快。 离音闭着眼,似乎一无所知。 这团火球的的速度越来越快,张之寒的眼神也越来越亮。 火球离离音只有一臂之远时,离音忽然动了。 她左腿飞快往后撤,上身稍微前倾,右手往前,写意剑仿佛化作她身体的一部分似的,顺着她的心意,迎头赶上了这来势汹汹的火球。 “硬碰硬啊?” “不错!我就喜欢这样的狠人!就是要正面上,不要怂!” 离音手里的写意剑快速舞动着,形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剑气,不过几息之间,这剑气就将张之寒的火球切割得支离破碎。火球失去了灵力的支撑,渐渐逸散成灵气消失了。 一击不成,张之寒的脸色倒无变化,他手中的法诀一变,眼前的扇子也跟着一转。 依然是一道耀眼的红光,红光过后,又出现了一团火球,这火球在脱离扇体之后,体积变小,数量变多,组成了一个小火球阵,成包围之势,快速朝着离音砸来。 离音手腕一转,写意剑一头扎入这些小火球阵里,但这些小火球之间仿佛有了联系,忽然形成了一道火红色的屏障,牢牢抵住了离音的剑尖,速度的余势甚至将离音逼得往后滑了几米。 “喔!张之寒变招了!可以啊,总榜第二十一,果然有两下子!” 张之寒嘴角挂着点讥诮的笑意,手中的法诀再一变,小火球阵的速度更快了。 离音不慌不忙,右手微抖,在这道红色的屏障里画了一个繁复的图案,衍生寻脉法生成的灵力细丝从写意剑上蔓延到这红色屏障里,灵力细丝不断被消耗着,但最终还是支撑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张网。 围观的人只以为离音是受不住这小火球阵的力道,连手都开始抖了。 “哎……果然,这第一名是有点水分的!” “话不能这么说,离音才多大年纪?有十岁没有?我听说她昨天刚结束闭关,人家刚从纳气境进阶筑基境,张之寒在筑基境多久了?是不是都快要突破到攀脉期了?” “那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观众唱衰离音时,场中的局势瞬息万变。原本似乎不敌的离音,不知哪来的力气,以她那把剑为支点,将这小火球阵整体往上抬了抬,离地至少两尺。然后离音整个人往后一趟,身体几乎贴着地面,如滑翔似的,从这小火球阵的下方滑行而过,一下子站到了小火球阵背面。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几乎只是一眨眼,她整个人的位置就变了。这小火球少了阻拦物,依然朝着既定的方向飞去,似乎就要打空了。 但下一刻,离音快步往前跑,追上了这小火球。她持剑的右手微动,在小火球阵的火红色光膜上挥上千刀,一阵火花跳跃着。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等到观众反应过来时,张之寒的小火球阵,已经在离音的剑尖上自由旋转着。 离音对着张之寒笑得一脸灿烂。 张之寒的眉心下意识一跳,下一刻,原本用来攻击离音的小火球阵忽然就变了攻击对象,直直朝着张之寒砸了过去,去势汹汹。 “卧槽!发生了什么?” “哎哟我的老天!这离音是要上天啊!” “厉害厉害!什么叫有去无回还赔本倒贴,我就想知道张大兄弟这时候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张之寒慌乱了一瞬,他没有离音那样的格挡手段,在小火球阵到他面前时,只来得及聚起护体的灵气光膜,然后就被淹没在小火球阵里。 临别之前 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破声过后, 小火球阵散去, 张之寒的身影从烟雾中现出来。他身上的护体灵力光膜也终于支撑不住, 破碎开来。 张之寒的脸色应声一白。 离音将剑锋朝下, “你不是我的对手, 停下吧!” 张之寒飞快向高台上瞥了一眼,然后抿抿唇看向离音,一向眼高于顶的人, 眼神里竟然带了点跟他气质不太合的倔强来。 “再来!” 他手中的法诀一变, 扇子一转, 红色的光又一次氤氲来开。 离音有点惊讶,但很快就收敛了心神。她手腕一转,写意剑起,迎头赶上张之寒的第三次攻击。 离音的剑招从一开始的从容, 到后来的圆润,渐渐又转为凌厉,锋芒毕露, 剑势凛凛。张之寒一直被离音压着打,身上大伤小伤不断增多,但竟然还不肯开口认输。 同阶的修士都开始不淡定了。 “这还打什么啊大兄弟!没看见那离音拿着你练剑招吗?投降吧大兄弟!” “知道你是个狠人了!能坚持这么久你也是个人物了!我们已经服气了!” “兄弟给留条活路啊!你再打下去可是要出事的!你对手明显越打越厉害了,一会儿兄弟我可怎么办哟?岂不是一上去就要面对最巅峰状态的离音?” “哎哟, 听你这意思, 你也想去挑战一下那离音?” “嘿嘿, 人不轻狂枉少年嘛!” “那你应该让上头那位兄弟跟这离音多打一会儿啊, 消耗战, 你以逸待劳岂不更好?” “非也!胜之不武,兄弟我还做不来这等事!” 高台上,离音终于注意到,张之寒每次发动攻击前,都会不经意地往高台上看一眼。这场比斗,离音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她每次攻击都避开了张之寒的要害,所以张之寒的形象虽看上去狼狈,但伤势却并不重。 所以他这一副跟她不死不休的样子,并不是因为她一开始仇恨拉得稳,而是人家想着要在大佬面前证明自己? 都打了这么久了,大佬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还没什么动静,他谋划的事情,怕不是凉了吧? 离音刚这样想,对面张之寒的手指就开始颤抖起来,他眼前的那把扇子失去法诀的支撑,终于颤抖了两下,掉到了地上。 张之寒趔趄了两步,还是站稳了。他整个人的形象都大变样了,头发东一茬西一茬的,像是被狗啃了一般,脸上带着火燎过的痕迹,衣服上也破了洞,看上去十分狼狈。 他愣愣地盯着地上的扇子,神情里带着点离音看不懂的悲凉。 “输了个比斗而已,至于吗?” 张之寒看了离音一眼,深吸了口气,“你不懂。我输了,这锐中金,是你的了!” 离音接过张之寒给的玉盒,打开,取出三捆锐中金中的两捆,然后将剩下的那捆连带着玉盒,一并还给了张之寒。 “这是何意?我张之寒愿赌服输,这三捆锐中金,本来就该是你的。” 离音看着玉盒的眼神带着点肉疼,“趁我没反悔之前赶紧收好。这场比斗一开始就不够存粹,你没全心全意打,我给你算个折扣价。”离音的眼神还黏在玉盒上,嘴里的安慰就显得没什么诚意,“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打的这一架,但说实话,你实力还是可以的,在我遇上的筑基境里头,能排个中间水平。” 张之寒都要给气乐了,他本来没想收下这玉盒的,但一看到离音那肉疼的眼神,他反倒收得很理直气壮,“那还真是多谢夸奖了!” 离音眼看着玉盒被收了回去,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 张之寒看着她那样子,心情颇为微妙,竟然有点,暗爽? 似乎灰头土脸的也不是什么事了呢! 张之寒下了高台,走回他座位的这一路,收获了一堆亮晶晶的眼神。 这是怎么了? 他有几分摸不着头脑。回到座位上后,同门几位低阶弟子难得不眼神闪烁地看着他,而是叽叽喳喳围着他嘘寒问暖。张之寒一时间有点不适应,但也通过他们的话,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不轻易放弃,坚韧之心,一往无前?得到了离音的承认?是个可敬的对手?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离音什么时候承认他了?承认他的实力在她认识的人里面能排中等? 看着宗门几位大师兄大师姐难得的欣慰眼神,张之寒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想要证明的人没反应,没想折服的人,反倒认同他了。这大概就是他阿娘说过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张之寒抬头看上广场中央的高台,那里,离音正在进行她的第二场比试。剑锋凛凛,逼得人眼睛生疼。从旁观者的角度,更能看出她这位以筑基境居于总榜积分第一的人,实力到底有多深不可测。 或许,留下来,也不是一件坏事? …… 夜幕降临,白天喧闹了一天的宴会总算落下了帷幕。离音在自己的房间里清点着这一天来的收获,心情大好。 君无咎进来时,离音正对着这一大桌子的玉盒发呆,这些玉盒还被她随意堆在一处,看上去乱糟糟的。 这样子,也不像多么财迷啊? “这是怎么了?” “啊,师父!您坐!”离音眨了眨眼,单方面切断了跟藏经阁阁灵的扯皮。 “东西太多了,不知道该如何用?”君无咎笑着打趣她。 离音还有点小忐忑,“这个……师父,我白天那样,对洲主府的形象,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现在才这么想,是不是有点晚了?”君无咎的语气有点微妙。 “其实,也不是没想到……” “想到了,觉得还可以做,便做了是不是?既如此,你又为何问为师?可是觉得,这事还是有点不厚道?” 离音有点讪讪的,“那个……这毕竟是三师叔的事,三师叔跟师父,还是有点差别的。” 看着离音有点小心的眼神,即便知道她是装的,君无咎还是狠不下心来。 他长叹了口气,“为师一向知道,你不是不明事理,你是太明事理了,总能在边缘处徘徊试探!” 离音将桌上藏经阁阁灵重点关照过的那几个玉盒划拉出来,讨好地推向君无咎这边。 君无咎有点哭笑不得,“你这性子,有时候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加上你这惹事的能力……为师若是不在你身边了,你可要怎么办?” 离音闻言,手里的动作一顿,脸上浮夸的小心表情一下子就收了起来,“师父,您要走?” “宗门有召,需要为师出去寻一个人。” 离音愣了下,“宗门……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个月之前,为师最多还能在此待十天,十天之后,为师就要离开灵溪界了。你是怎么想的?可愿同为师一起离开?” 离音眨眨眼,表情有点茫然,她人又小小的,看上去就格外可怜。 “为师可以带着你一同游历本源九界,但从较低的界面到较高的界面,你可能要吃一番苦头;另则,这一路可能会辛苦些,大约就是走马观花,很难在一个地方停留。”君无咎认真看着离音。 离音沉默了会儿,问了句:“那,那天龙小队他们呢?” “你三师叔会代你照看的。” 离音抿了抿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接着问道:“本源九界,是什么意思?” “我们所处的这一方天地,名为本源,从界面来讲,本源天地里,一共包含九个界面,合称本源九界。但这是比较古老的说法,现在世人能探寻到的其实只有八界,其中魔族三界,剩下五界里,一界独属于妖族,其他四界是人族妖族混居。灵溪界就是人族妖族混居的四大界之一,灵溪界往上,还有流空界、浮云界、青霄界……” 流空界……这名字有点耳熟。 “对于低阶修士来讲,不同界面之间,是不是不能随意来往?”离音看着君无咎。 君无咎没打算隐瞒:“一方世界里,当修士修为足够时,便可突破界别,到高一等的界面去。” “那在灵溪界,需要到什么程度才能突破界别?” “望顶期。” “筑基,筑阶,攀脉,境明,望顶,我记得可对?” 君无咎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点了点头。 “高一等的界面,是不是灵气浓度会更高?修士一出身,境界是不是就挺高的,最少也得……我猜猜,筑阶什么的?他们需要再从纳气境练起吗?” “需要的,这是整个修真界人形修士都能通用的体系。高等界面的人所处的灵气浓度更高,所以修炼的速度比较快,天资比较好的,一出生便是筑阶期的倒是有。但天道是公平的,高等界面的修士因为外界灵气浓度大,修炼的速度会比较快,但也只是在一开始比较快罢了,他们对灵气的摄取速度其实不如低等界面的修士,过了饱和期以后就会慢下来,所以高等界面里,底层修士多,高层修士反倒少一些。与之相反,低等界面来的修士,因为灵气浓度常年不足,其摄取灵气的速度就更快,当他们到了高等界面以后,修炼的速度往往能一日千里,很快就能迎头赶上。一个比较有意思也是比较必然的现象,高等界面里的高阶修士,一般都是来自于较低等的界面。” 离音的眼神放空了一下,“那从低一等的界面到高一等的界面,之所以需要‘飞升’,是不是因为,低界面的修士不能适应高界面的灵气浓度?所以修炼飞升的过程,其实是让自己做好准备,去适应另一个世界的灵气浓度?” 在君无咎点头之后,离音又接着问道:“所以师父,倘若您要带着我跨越界别,您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搞事前奏 君无咎十分肯定地道:“这一点你无需担心, 并不需要什么代价, 为师的实力, 带你跨越一个界别, 绰绰有余。” “但是不是每到一个世界, 您都需要帮我适应那个世界的灵气浓度?”离音摇了摇头,坐直了身,“灵气就像修士的呼吸一样, 倘若连呼吸都不得自由, 那就太难受了。况且, 我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地行走在本源九界里!就像您说的那样,去体验真正的风景。” 君无咎看着离音亮晶晶的眼神,心里虽然并不意外, 但还是有点怅然。他摸了摸离音的脑袋,“为师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了,但还是想问问。也罢!既如此, 剩下的这十日里,只怕你要辛苦些,为师有些事情需要好好交待你……” 离音点点头,犹豫了好一会儿, 还是问道:“师父, 您既然要出去找人, 那, 那能顺便帮我也找一个人吗?虽然我也不知道, 他到底在不在这里……” 君无咎倒是有点惊讶了,“你想找谁?” “是我阿尊,我和胖团都是他养大的,后来他忽然就不见了,我出来找他,遇见了一些变故,然后被方家人捉住了……” 离音明显不太愿意多说,君无咎也不多打听,只问她:“你阿尊是何模样?” 离音有点迟疑,若是那个奇怪的时光倒流的梦是真的的话,那阿尊应该是变年轻了,那她要找的是年轻的阿尊还是年老的阿尊?他们的形象差别还是很大的。 离音又费力回想了一下那个梦,她记性一向不错,那个梦里的细节也历历在目。只是如往常一样,只要一涉及到年轻版本的阿尊的模样,整个场景又仿佛画质忽然被调低了似的,再也看不分明。她越是刻意回想,那个风华满身的影子就越是淡去。直到最后,年轻的阿尊看人的眼神竟然也陌生了起来,不再是慈爱的,而是清冷冷的,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离音心里有点心惊肉跳,下意识就掐断了这回忆。 同一时刻,某一处波涛汹涌的海边,一位风华满身的白袍人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微微蹙了蹙眉。这人凝神细细思考了会儿,忽然站起身,迎着波涛,直直在海面上一连踏出七步。一个巨大的浪头冲着他打来,浪潮过后,哪儿还有白袍人的身影? 离音深吸口气,平复下莫名其妙加速的心跳,勉强对君无咎笑了下,“阿尊年纪有点大了,背微微有点佝偻,但身体很硬朗。哦对了,他眉梢这边有一颗黑痣,但不是很明显,稍近了才能看清……” 君无咎根据离音的描述,三两下勾勒了一副画像出来。 离音看着画中那个儒雅又和蔼的老人,五官明明已经跟阿尊很像了,但她还是觉得哪儿都不对劲。 “那个,师父啊,我阿尊是那种……这样说吧,他很喜欢看……话本故事,尤其是修仙故事,然后日常就喜欢到处给人讲这些奇奇怪怪的修仙故事,也会跟人争论一些很奇葩的观点,极擅长强词夺理;他要是闲着没事了,还能跟胖团抢它曾经最喜欢的烤肉……”所以和蔼啊儒雅啊这种气质,真的跟她家阿尊没有一毛钱关系啊!那就是个老顽童加不正经! 君无咎眼角抖了一下,默默提笔修起了肖像。直到将画中人原本的气质改得面目全非以后,离音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君无咎又看了一眼画里那个气质痞相的老人,默默地收起了画卷。 可算是知道他小徒儿这胆大心黑的模样是从哪儿来的了!合着是从小就耳濡目染养歪了?也不知道现在把她丢给二徒弟管教还掰不掰得回来,装也要装得像君字脉的模样啊! 哎,愁! …… 晨练的功课完成后,离音去君无咎的住处找他。 刚一进门,从里面迎面走出来个面相憨厚的年轻人,是个生面孔,这人见到离音,眼神一亮,巴巴喊了句,“小主人!” 离音愣了下。她又看了这憨厚的年轻人一眼,忽然灵光一闪,有点不确定地问道,“天龙小队的老大?” “哎!对对对,小主人眼神真好啊!您还是第一个直接认出老……啊不!认出我的!” “所以,你原本长这样?”离音想起那个爆炸头糙汉子的形象,对比一下现在在她面前的这个老实巴交的憨厚人形象,表情有点微妙。 “是啊!”老大落后离音半步,陪着离音往内院走去,“老实说都七年了,老子都快忘了自个儿长啥样了,君尊者刚给解完五衰咒,老子一照镜子,直接懵圈了哈哈哈哈哈……”声音雄浑,虽然音色跟之前的不太一样了,但调子的确还是“老大”的样子。 离音刚踏进内院,就有四双眼神一下子看了过来,她的步子下意识就一顿。 她先看向那个有几分硬汉气质的青年,“老二?” 那人小幅度点点头,有点拘谨,“在下姓赵,叫赵铁柱,以前是打铁的铁匠,您可以叫我赵二。” 赵二身后的那人看上去十分乐呵,脸颊还白生生胖乎乎的,像是个小富家公子,“老三?” “是我!我叫宋仁。”他说完,又咧嘴笑了笑,胖胖的十分讨喜,一点也看不出原本的苦相了。 至于那个眼神清亮,一身气质如松竹,看上去像是个书生的,“柳谦?” 柳谦作了个揖。 剩下的老五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 离音看了看老五,忽然就笑了,“原来解了五衰咒,你还是你们五兄弟里最矮的。” “我今年才十七,还能长的!”老五很不服气。他脸嫩,人又长得瘦瘦小小的,偏生一双眼珠子总是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个小滑头。 “刘、赵、宋、柳,还有……”离音看向老五。 “钱,我叫钱多多!” “刘赵宋柳钱,五个姓,这也真是缘分!”离音啧啧嘴,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们一次,“看来你们的实力都有所精进呀!” “君尊者用腐生花给我们五人淬炼了一次血肉,算是洗筋伐髓了,我们五人实力不仅恢复了,还各自有所突破。老四直接筑基了,我们剩下的四个人,也已经在筑基的边上了。” 怪不得见了她跟见了祖宗似的,修真界果然还是最追求实力。 离音眼眸一垂,复又抬起头,笑着问他们,“那么,第一版本的‘雁津报’编写完成了?” 柳谦上前一步,将一块玉简递给离音。 剩下四人都紧张地看着她,柳谦倒是一脸冷静,“这里头是被我们纳入计划的一些消息,君尊者说让您先看看,再决定哪些可以对外公布。” 离音凝神细看,越看,眼神越微妙。 “哈——哎哟竟然是这样啊?薛洲主之所以一身帝王打扮,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人间王国的一位太子?”胖团的声音在离音识海里响起,还带着点迷糊。 离音顿了下,“胖团你醒了?” 一道白光一闪,胖团从离音的丹田里飞了出来,趴到她的肩头团着,还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它出现得太突然,天龙小队的五人都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看着它。 “我刚醒,睡得腰酸背痛的。你看的这都是什么呀?哈哈哈……看这个!叶家主母做主给叶长轩纳小,叶徐两家疑似不合?真的假的啊?” 胖团这话还没说完,在场的人,包括离音,都目光灼灼地看着它。 这么多双眼睛,把胖团都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胖团,你摸摸你的嘴巴。” “我嘴巴——哎哟卧槽?我现在能开口说话了?”胖团的一双兽眼瞪得溜圆,先看看离音,又看看天龙小队,“对面的那位,看上去可害羞的那位,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被点名的宋仁有点紧张,“能,能的。” “哎哟!我这真是成精啦?”胖团一脸懵地看着离音。 一只像猫的小宠,立在离音肩头,嘴里一张一合的,吐出的话却是人修的术语,脸上的神情还很人性化,还自称自己成精了…… 所以就说这么凶残的小主人身边跟着的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小宠,果然是个妖族吧? 离音习惯跟胖团传音说话,“你试试像从前那样说话,看行不行。” “阿音?能听见吗?” “可以。那就没事了,应该是我筑基了,你身上的能力增加了,现在可以跟别人说话了。除了这个之外,你身体还有没有什么变化?” “有的有的!我这次觉醒了个超级无敌厉害的天赋技能!”胖团从离音肩头下来,自己挂到离音怀里,兽眼亮晶晶的,“我这次觉醒的技能,叫‘雾化’,能把你的身体短时间化成雾气藏匿于空气中,是一种绝佳的隐蔽手段!阿音,咱们去把叶家徐家的宝库偷了吧!有这个雾化的技能,发家致富啊!” ※※※※※※※※※※※※※※※※※※※※ 感谢【秋小花】的营养液~迟来了一天的感谢~熊抱! 君无咎离去 宝库?离音……离音很心动。 拖家带口还得贿赂藏经阁阁灵, 日子艰难啊!叶徐两家得罪她这么多次了, 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离音的眼神飘忽了一瞬。 天龙小队的五人只看见那只会说话的小宠跳到离音怀里, 一主一宠相互对视了许久, 然后离音脸上就露出了十分微妙的笑容。 啧!有点毛毛的, 怕是要出事? “你们在说什么?”君无咎从里屋出来。 离音一秒切换状态,“在看他们搜集到的消息呢!胖团说叶长轩要纳小,觉得叶徐两家的关系兴许会有点波折。” 君无咎看了离音一眼, 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哦, 是吗?” “是啊!”离音的眼神很真诚。 君无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他手掌一翻,一个暗金色的乾坤袋出现在他手心,“这里面一共三千一百个玉简,是为师游历本源九界所得的一些感悟, 涉及到修真界的一些常识、传说、以及风土人情。这几日你哪儿也不要去了,就待在屋里浏览这三千多个玉简,雁津报的事情就交给他们五个人。好好看, 为师走之前是要抽查的!” 三千一百个玉简?离音的表情微僵。 君无咎和颜悦色地问:“可有问题?” 离音深吸口气,接过这暗金色的乾坤袋,“没有!师父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的!” 君无咎的眼神落到离音的肩头,胖团下意识一凛, 费劲将自己的胖身子往离音脖子后面藏。 “你这小宠, 这几日便先放在为师这里, 为师有点事情交代它。” …… 十日后的清晨, 天还未大亮时, 离音抱着胖团,跟在君无咎和薛无忧身后,走出了洲主府。 离音这一路都十分沉默,她一下一下地揉着胖团背上的毛,眼神放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君无咎回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叹口气,“还是不跟为师走吗?” 离音摇摇头。 “为师给你的那条项链记得随身携带在身上。项链的中央吊坠是一个储物空间,里面放了为师给你准备的一些修炼资源,主要是一些疗伤的丹药,特殊功用的符箓,还有部分杀伤力比较大的一次性消耗品。你好好收着这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离音乖巧点头。 “……给你的护体玉佩也记得随身携带,这玉佩可以帮你挡下十次必死攻击。十次过后,玉佩的护体功用就会失效,你可以将失效的玉佩给你三师叔,你三师叔可以帮你再次唤醒它。但有一点你要切记,玉佩对必死攻击的判定相对主观,只有真正生死危机的关头它才会出现,所以你切不可仗着有护体玉佩而铤而走险,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无论何时,都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你还小呢,没人会笑话你,知道了吗?” 薛无忧眼角微抽。 离音心里虽然有点不太认同这个说法,但为了安君无咎的心,也点头应是。 “至于你那只小宠,还是那句话,不要太过宠它了,它的性子有点太过无法无天,你身为主人,要适当约束它……” 胖团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天龙小队以及雁津楼为师都已经跟你三师叔交代过了,你尽管放心去做,有什么问题就去找你三师叔,不要怕麻烦他,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你阿尊的事,我会帮你留意的,若是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修行途中,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或者问你三师叔,或者先暂时记着,往后修为渐深可能就理解了。另则,你自己的修为也不要落下了,为师还等着早日在青霄界听到你的传闻呢!可记住了?” 离音不住点头,“师父您放心吧!您走后,我一定乖乖听三师叔的话,努力修炼,早日突破界别,回归宗门。到时候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师徒两人依依惜别,就差相看泪眼了。 薛无忧一开始还有几分伤感,后来眼看着君无咎成了个话痨,事无巨细一一叮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小徒儿还没断奶呢! 薛无忧开始面无表情。 直到太阳升得老高,阳光已经带了几分灼人的温度了,君无咎终于交代完了。 他看着离音,眼神十分温和,清风朗月的气质一如初见。 “那么,为师就走了!你好好的!”君无咎最后摸了摸离音的脑袋,阳光渐烈,他的身影就渐渐融化在阳光里,慢慢地消失不见。 离音还睁大眼睛看着他。 过了许久,薛无忧才开口,“你师父已经走了。”他看着离音,虽然仍板着张脸,但眼神很和善,“洲主府有专门的修炼课程,往后,你便跟着余有为他们一起上课如何?” 离音看着薛无忧一身紫金色的长袍,忽然想起雁津报里的消息,说薛无忧曾经是人间王国的一个太子…… 这气质,是有点像! …… 葛洲大陆五大城里,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一份名叫“雁津报”的东西就开始流传起来,其火爆程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不过两天的时间,葛洲的大街小巷,街头茶馆,总能看见一堆人聚在一起,眼神放光地盯着同一块玉简,还不时低声交谈着,伴随着一阵阵心照不宣的嘘笑。 简直有毒! 在这一阵高过一阵的嘘笑声里,叶青萝只觉得越发烦躁起来。 葛洲盛会结束以后,她被叶家人禁足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快要解禁了,离音在洲主府宴会上又一连挑了十七个筑基境修士,并且无一落败! 消息传回叶家,没去参加宴会的叶家家主又砸了一批新的装饰品,然后叶青萝的禁足期又一次被延长。 今儿个托徐若岚的福,叶青萝好不容易能出来放放风。她高兴还来不及,谁知道到了茶馆里,外面有人一直叽叽喳喳地哄笑着也就算了,徐若岚还一直在旁敲侧击地问她关于叶长轩的事,问得她都要烦死了! “叶长轩叶长轩!你不是说你是许久没见我了,才找我出来的吗?那你问我哥的事情干嘛?”叶青萝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脸上满是戾气。 徐若岚的脸色微微一僵,很快又恢复了柔柔的样子,“青萝,这你真是误会我了。我今天找你出来,是真的有事情……”说完,她向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侍女恭敬地给叶青萝递了一块玉简。 “什么玩意儿?”叶青萝很不耐烦。 “你看看这个,就知道外面的那些人都在笑什么了。” 叶青萝狐疑地看了徐若岚两眼,终于忍不住好奇,拿起玉简贴于眉心。 一股信息闯入叶青萝的识海,她越看,脸色越差,最后终于忍不住站起来,使劲儿将这玉简砸到地上,“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谁敢这么编排我叶家,想找死不成?” 徐若岚的脸色倒是比想象中来的平静,“但是,它说的消息,是对的是吗?你们叶家想着给叶长轩纳小?这事,怎么我徐家至今还不知道?” 叶青萝的脸色微微一变。 …… 叶徐两位小姐在茶馆里针锋相对,差点打起来的消息,很快就有人送到离音面前。 涉及到叶徐两家,离音心里头那点隐秘的打劫心思又浮了上来。她心里像是有猫爪在挠,十分蠢蠢欲动,但仔细想了想,她还是没敢太造次。 刚结束一天的课程,离音一边收拾收拾东西,一边跟胖团说话。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一定要打劫才能致富吧?你看咱们的雁津楼,才三天就卖出去三千两百份玉简!三千两百块灵石!按照柳谦的说法,扣除成本,咱们至少净赚一千八百灵石!这还是因为在起步阶段,等到名声打响了,收入会更多。躺在灵石上睡觉的梦想指日可待!靠自己吧咱们,打劫什么的……等咱们实力再强一点……” 这话,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胖团,还是安慰她自己。 离音和余有为、颜卿、张衡三人刚踏出学馆,就又被张之寒堵了个正着。 “啧,又来了!都怪离小音,今天动作那么慢,不然就可以躲过去了!”余有为难得有点头疼。 离音也是刚入洲主府的学堂才知道,第七大陆广元宗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竟然将张之寒留在了洲主府。张之寒在学堂见到离音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缠着离音,要离音跟他打架。离音一开始还跟他打过两场,后来就没有兴致了。张之寒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越挫越勇,一直缠着离音,简直就像找虐似的。 好在洲主府的弟子和非洲主府弟子学堂不在同一间,往常离音若是有心,也能躲过去,今天她动作慢了点,又让张之寒堵了个正着。 余有为忍不住炸了:“喂,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这样啊!离小音都说了不跟你打架了,你怎么还总是缠着她不放啊?” 张之寒沉默地看着离音,也不说话,只眼神十分坚持,非要离音给个具体时间。 离音看着张之寒,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闪得她整颗心都砰砰砰加速跳了起来。 “你答应帮我做件事,事成之后,我就答应跟你打架,怎么样?” 若是计划顺利,这回叶徐两家怕是得炸! ※※※※※※※※※※※※※※※※※※※※ 有位“隐姓埋名”的读者给了营养液,十分感谢昂~不知道是不是我后台抽了我看不见这位小伙伴的id,你可以在文下悄悄告诉我,我,我再感谢一次?_(:3」∠)_ 夜探叶家 “你说什么?帮你写一百三十张荒文大字?”张之寒皱眉看着离音。 离音点点头, “没错, 要写得工整, 漂亮!明天午时之前我要检查成果。” 张之寒很费解, “不是, 你要我写荒文大字干嘛?我的字写得不好,我在葛洲也只是个无名小卒,根本就没人会愿意要我的字的。” “你管那么多干嘛?就问你, 能不能做到?” 张之寒心里有点狐疑, 一百三十张大字, 按照他的速度,怕是要直接写到明天中午了,离音这法子,怕不是想折腾他, 让他知难而退吧? “还有,你必须在我的书房里把这一百三十张荒文写完,在写完之前, 你不能离开书房半步,可能做到?” 所以这一百三十张荒文,其实是离音的功课吧?她这是找人替她写功课来了?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张之寒也有替人写功课的一天, 真是风水轮流转…… 张之寒这么一脑补, 心情就有点复杂, “功课还是要自己做, 荒文虽然写起来复杂, 但坚持日日练习,对你的修行有好处……” 离音静静地看着他。 张之寒的话一顿,“行行,我知道了,能做到!我给身边的侍从传个消息就开始写。你也说话算话,我写完了一百三十张大字,你就得跟我再打一场!” 日暮时分,“张之寒”从离音的住处走了出来。路过门口驻守的两位葛洲弟子之后,“张之寒”步行的速度仍然不急不缓的,他一一经过洲主府的宫殿群,最终来到正殿旁的一处角落里。这时,“张之寒”身上的灵气开始上下闪动,不到几息的时间,他就变成了一个侍者的模样。这侍者微微低头,弓背疾走,对着大门口的禁制亮了亮通行玉牌,然后一个闪身就消失在洲主府的大门口。 离了洲主府,这侍者走路的速度开始不动声色地加快。不过几息的功夫,他就消失在洲主府院墙的拐角处。 柳谦见状,心里一紧,下意识就追了上去。 才过了拐角,他的肩膀上就横过来一条胳膊,他心里刚一凛,马上,他的脖子就被人用一股大力道顶住了。 柳谦动也不敢动,急急开口:“小主人,是我!柳谦!” 那位侍从模样的人笑了下,声音低低的,音色介于成年和青年之间,“我当年知道是你,不然你现在还能活着?说吧,你跟着我干嘛?” “小主人,您要做的事太危险了,您不能去!” “哦?你知道我要干嘛?”离音不动声色地问。 “猜的!您跟您那只小宠,有时候会……双眼放光地交流一些事。君尊者要离去之前,明显把您拘在屋里了!再加上,您跟我要了叶家的地图……”柳谦的声音低了下来,“您是想打叶家宝库的主意吗?” “就知道找你要叶家地图不是个好主意……” 没否认想打劫的事。 柳谦脸色微变,“您……我在叶家当了七年的小厮,请您相信我!叶家虽看上去草包,但对自己的财宝看得很紧。他们明面上的宝库,并不是实际上的宝库。而且,那地方还有极强的禁制,您若不是对解禁制极在行,轻易进不得的!” “这你放心,我既然敢去,这些问题便不是问题。再说了,我又不是想打架,拿点东西就走,又不打打杀杀的!你放心,我明早之前肯定回来。你呢,就当没看见过我!现在就回去休息。哦对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张之寒那里,你记得看顾一下,要是有人问起,记得帮我圆过去!我怕那傻小子不靠谱!” 看着离音亮晶晶的眼神,柳谦心知,自己是劝不回来了。他抿了抿唇,“您若一定要去,那带着我吧,我对叶家至少比您熟,能多点胜算。” 问题是胖团只能给我“雾化”,可“雾化”不了你!带着你不是要出事儿嘛! 离音直接拒绝了。 “那不行,您若要独身一人前往……那属下宁可现在就去找洲主!” “你怎么这么犟呢!想不想弄清你娘的事啦?指不定我能在叶家的宝库里发现关于你娘的什么消息呢?嗯?” “……不行!” 离音啧了声,“这样,你在叶家外面接应我,我呢,就负责打劫,然后这个计划前端的部分以及收尾的部分都由你来负责。咱们约好,若是过了约定的时间我还没从叶家出来,你就直接通知洲主,让他来江湖救急,这样行不行?” 柳谦仔细想了下,终于点了点头。 从洲主府到彷若城,需要经转三个传送阵。柳谦稍作打扮,将自己整个形象都改变后,才和离音一起出发。两人赶在暮色四合时分,终于到了清风客栈旁的民宿里。 “带上这个,再穿上这套衣服,您就可以自由变幻五官以及身形,无任何灵力痕迹,浑然天成。用灵力幻形,容易露馅。”柳谦递给离音一个黑色的面具加上一件黑色的长袍。 离音穿戴上以后,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很快,出现在柳谦面前的,就是一个身形中等,其貌不扬的男子。 离音摸了摸自己的脸,眼带惊叹,“这种宝贝你都有?” 柳谦脸色还算平静,“散修不易,自然得有点保命手段。” 他看着离音,郑重其事地开口道:“叶家建筑是一字形排布的,沿着中轴线,越重要的建筑离越往后,离大门口也越远。其防卫在西南角门最弱,您可以从这里作突破口。您要找的宝库,有很大可能会在叶家的后半段建筑里。但紧靠着的叶家后半段院墙是没有门的,院墙的另一头是一湾巨大的湖泊。倘若您不幸被发现了,切记不要从后半段院墙离开,否则有很大概率会被追兵追上。您最好从左侧院墙撤退,那里紧挨着民宿,随便往一个地方一钻,他们就得花费更大精力才能找到您!” 离音点点头。 “叶家左侧院墙最中央的那座民宅里,有一棵巨大的榕树,我就在榕树的枝丫上面等您。我会等您到丑时末,丑时一过,倘若您还没有消息,我就直接捏碎传讯符向洲主求助。” 离音拍拍柳谦的肩膀,“放心,你母亲的消息,我会帮你留意的!” 离音开了院门,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柳谦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眼底有几分光芒在不断闪烁。他身上的灵力一番上下浮动后,很快就变得跟离音的马甲完全一模一样。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快步离开了这民宿,径直往左侧的宅落去了。 …… 叶家坐北朝南,离音没从防卫最薄弱的西南口突破,只是直接到最东北角,在离北边那湾湖泊稍远的地方暗中观察了好一阵子。黑夜里,她的一双眼睛亮闪闪的。 “胖团,准备好了吗?” “来吧!发家致富!”胖团在离音的丹田里踮踮脚,一双兽眼里尽是跃跃欲试。它将自的爪子按在那团紫金色液团上,一股白光从它身上传出,渐渐地度到紫金色液团上。紫金色液团瞬间大亮,这道亮光从内往外扩,仿佛自带背景色,将遇见的一切东西都同化归一。 湖泊边,那道黑色的影子渐渐就与周围的景象融为一体,再看不分明。 离音顺利潜进叶家,她在叶家建筑东北角的一处小道边静静待了许久,直到第七波巡夜的叶家弟子从她身前经过而没有发现异常后,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你这雾化效果不错,刚才过去的那波巡夜弟子,为首的是筑基期的修为,他没有发现咱们!” “不过这叶家守卫是不是有点紧啊?这才多久,怎么就过了这么多波守卫了?这跟柳谦说的不一样啊!” “那就说明咱们已经靠近叶家的宝库了!放心吧,等时间再晚一点,他们的巡逻次数就会降低了。咱们先踩点,等时间再晚一点再开始行动。胖团,我闻到左右两边的岔道口都有药草的香味了,左边的时断时续,右边的更持久一些,你呢?” 胖团从离音的肩头探出个脑袋来,抽了抽鼻子,凝神细细感受了下,“右边的是新鲜的药草的香味;左边的除了药草的香味,还有……还有很浓郁的灵气的味道!”胖团眼神微亮,“肯定是了,顺着左边的岔道口走,肯定能找到好东西!右边是药田,药草可能还不太成熟,咱们时间不够,就找宝库里的吧!” 叶家院子里的行道灯渐次熄灭,夜已深了。 在原地猫了将近两个时辰的离音终于动了。她微微提了一口气,沿着黑暗的行道里快步跑着,所到之处,直引得两边的矮草微微晃动,仿佛自然拂过的一阵微风。 离音顺着胖团的指示,终于来到一处院落里。 这院落所在的位置,大概在整个叶家建筑的东北偏东的位置,离中轴线很远,外表看上去普通得很,也就是个寻常客院的模样。但那股越发浓郁又似有似无的药草清香,加上从这院落里传来的隐隐让人皮肤紧绷的危险感,都让离音确定,这院落里肯定藏着秘密。 离音和胖团对视了一眼,一主一宠都不约而同地摇摇头,后又点点头,然后胖团就化作流光,又回到离音的丹田里。 离音深吸口气,平复了下呼吸,小心靠近这院落。她每前进一步,从她的脚底跟地面接触的地方,就有五道灵力细丝蔓延开来。一步一道五行印记,她一连踏出了十来步,然后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如墨的夜色在离音面前变得色彩缤纷。她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碗状的光膜,泛着青色,牢牢将整个院落笼罩其中。这碗状的光膜上不时有一个个虚幻的荒文闪过,在寂静的空间里散发处凛凛威势。 离音的脸色有点凝重了。 在地上不断蔓延的五道灵力细丝,渐渐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触上这青色的碗状光膜,离音在原地静待了许久,没发现任何异常后,才小心加大了灵力的输出量。 五道灵力细丝跟这光膜同化,渐渐地,在原地腐蚀开一个圆形的口子,离音只一个闪身,就消失在这道口子后面…… ※※※※※※※※※※※※※※※※※※※※ 迟到了一点点~ ps:写这一章的时候一直感觉又有小伙伴觉得离音有点莽撞,不必要去打劫叶家什么的……如果有小伙伴有这种想法,那你们就当……离音好不容易离了她师父,现在有点浪过头了? 阁灵的要求 一踏入属于这个院落的领地, 浓烈的药草香味就扑面而来, 离音眼神一亮。 胖团从离音肩头探出个脑袋, “阿音, 药草先放后面, 隔壁那间屋子的灵气浓度更大,肯定有好东西,先拿好的!” 整个叶家宝库呈回字形, 离音人就在回字形的最中央, 四周一间间屋子呈包围状排布。看得出来, 叶家人对自己的禁制十分自信,所有屋门只设下一道道不同的灵力光膜,连实体的门都没有。 对别人来讲,这种不知道通行密令的禁制的确难解, 非在符箓阵法上有极深造诣的人不可为,但对离音而言,这反倒不是一件了不得的难事。 任何一种禁制都需要依靠灵力来维持, 禁制之所以难解,是因为其灵力构成的法阵是随机变化的,修士很难在有限的时间内摸清一个禁制的变化规律,自然就难解;但离音的目的不在解禁制, 而是希望在短时间内将禁制打开一个缺口, 让她顺利通过。刚好, 衍生寻脉法就能做到这一点。分灵的过程可以作用在禁制上, 灵气再千变万化, 也逃不脱如有限元分割一般的全局定位。只要时间足够,她的实力又足以维持整个分灵的过程,早晚她的灵力能与禁制上的灵力波动同步,成功通行。 离音依然处在雾化的状态里,这时候即便有人来了,实力不够强的话,照样看不见她的身影。 离音成功进了屋内,她站定后,扫视一眼四周,然后悄悄倒抽了口凉气。 衍生寻脉法运转下,离音对灵力的感应已达到入微的境地。屋里黑漆漆的,视野可见的景都稍显模糊,但一道道浓郁的灵气就堆积在离她不远的架子上,向她发出无声的邀请。 离音稳住呼吸,仔细查探过屋子里的情况,确认没有什么隐藏的危机以后,她朝胖团比了个手势。 一人一兽分头行动,各自拿着几个暗金色的乾坤袋,所到之处,如蝗虫过境一般,将一个个摆放在架子上的盒子洗劫一空。 屋子里堆积的灵气愈来愈少。 离音和胖团先后来到屋子的最中央,那里放着一个大箱子,上面还设了一道新的禁制,禁制上荒文跳动的速度极快,几乎成了流光。离音仔细感受了下,以她目前的实力,要解开这个禁制,只怕一整个晚上的时间都要耗在这里了。 但就此放弃,离音又不甘心,她总感觉这里面会装着什么了不得的宝物。 胖团指指这个大箱子,又指了指一个新的乾坤袋,作出一个将箱子收进去的动作。 离音仔细想了下,刚想试试,她识海里一直装死的藏经阁阁灵忽然动了。 ——我劝你最好不要动它,一动,你们就会暴露的。这禁制不是你那三脚猫衍生寻脉法能解的。 离音有点犹豫了。 ——你晚上收获的资源分我七成,我就帮你,如何? 七成?!你怎么不去抢? ——不白收的!有我帮忙,我保证把这家人的财产清得一干二净。除此之外,我还能继续跟你讲你母亲的故事。至于讲多少,就看你给的这七成资源到底有多少,如何? 离音看着那个大箱子,禁制上跳动的荒文简直像在嘲笑她的无能为力。要真就这么放弃了,往后可就找不到这种好机会了! 离音咬咬牙,点头同意了。 一股熟悉的蓝白色光从离音眉心透出,笼罩在这大箱子上,不过三息的时间,这箱子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终成了一个小黑点,飞进了离音的眉心。 离音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触手一片平坦。她压下心里那点怪异的联想——总感觉自己浑身似乎都是筛子,哪儿都能藏东西。 ——出门先往右拐,第一间屋子。你负责解开禁制,剩下的交给我,你们速度太慢了。放心!我保证不吃独食,出去了再分! 离音打开了第二间屋子,眉心的那道光从左到右开始扫射,所到之处,一个个盒子就如受到了某种奇怪的牵引力一般,自发缩小成点,朝着离音的眉心飞去。 一眨眼的功夫,整间屋子就空荡荡的了,比舔过还干净。 离音和胖团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还是太年轻,不好意思,见识太少,差点就丢人了! 离音匆匆赶往下一间屋子…… 回字形排成的屋子在黑暗中静默着,某一瞬间,其中一间屋门的禁制莫名其妙被融开了一道口子,前后大概不过几息的功夫,这道口子又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紧接着,同样的现象又发生在另一间屋门口…… …… 离音又一次站到回字形建筑的正中央,她的脸色微微发白,长时间使用衍生寻脉法,不止耗费灵力,同样也耗费灵识。 胖团在离音肩头趴着,用鼻子蹭蹭她的脖子。 离音深吸口气,五道灵力细丝又结成五行印,悄悄融于空气里。她抬头看向黑漆漆的天空,那里,灵力形成的光膜正被扯开一道口子。 胖团一闪身回到离音丹田里,离音的身影保持在雾化状态,极快地通过这道临时被撕裂的口子,径直往叶家建筑群的西边去了。 越往西走,渐渐地就有了人声,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叶家的主子们住的地方。但都已经这个时辰了,正是夜深好梦的时候,怎么还会有侍者在急匆匆地来往的?是出了什么事了? 离音做贼心虚,心里下意识就先一紧。她在一处过道边隐秘地猫着,凝神细听身边的两个侍女交谈。 “姐姐!怎么样,兰夫人生了吗?” 离音稍稍放缓了呼吸,还好还好,人大半夜生孩子呢,不是她露馅儿了! “还有得熬呢!听说才刚刚发动。” “那您怎么就过来了?不要紧吧?” “家主过去了,把我们这些伺候的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下了家主的心腹,几位长老都在那里看着呢,出不了事的。” 就说怎么堂堂一个宝库都没人看守了,原来都在这里等着人生孩子呢!她白这么小心了! 不对啊?生个孩子而已,关这一堆长老什么事?这孩子这么多个爹或者爷爷? 另一位侍女似乎也有同样的疑问:“就一个侍妾而已,那些大人物,怎么都这么看重她这肚子?” “噤声!这话也是你能说的?仔细祸从口出!兰夫人是家主的心头好,家主担心她生产,让几位长老看着,这有什么可费解的?” “哎呀!我也就是在姐姐面前说说嘛!我知道轻重的。……姐姐啊,您……您看见兰夫人长什么样了吗?” “不该问的别问!” “哎呀姐姐!您就告诉我嘛!我在叶家当了这么久的侍女了,总听说家主对兰夫人有多宠爱,她是不是长得很美?” 这位姐姐似乎有点迟疑。 “姐姐……” “虽则名义上我是过来伺候兰夫人的,但我没能近身伺候她,这么久了我也就远远看过她一次。平心而论,兰夫人长得吧,倒还真比不上家主的其他侍妾……” 两人就兰夫人的美貌讨论上了。 离音确认了不关她的事后,决定开溜。叶家的大人物都在围着这位兰夫人生产,离音就悄悄绕远了,直接从这间灯火大亮的屋子后边走。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贴着这屋子走时,离音还能听见从屋子里传来的高一声低一声的哀嚎声,似乎这孩子生得不是很顺利。 离音摒住了呼吸,就差没踮着脚走了。好不容易整个路程过了大半,嘈杂的背景声里,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新生儿的啼哭声。 这啼哭声刚破空,离音识海里的藏经阁阁灵忽然语出惊人。 ——等等!你去把那孩子偷来! 什么? 离音瞪大了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她脚下的脚步都没停,依然往前走。 ——你把那孩子偷过来,我多给你讲一百个章回的故事! 那也不行,偷个刚出生的孩子?这么没节操的事,离音表示她做不来! ——你去不去?不去我现在就把你偷的那些东西都放出去,正好叶家家主和长老都在这里,你看着办! 离音好悬没被气得跳脚,她深吸口气,咬牙切齿地问:“你为什么一定要人家那孩子?” ——一时解释不清,你快点!我给你计划了,你从后屋的这个窗户里翻进去,我帮你设个绝对禁制,时效三息。在这三息之内,你需要将这孩子带出来,并且加速离开。现在叶家家主和七位长老马上要从前门进来了,上! 离音的意识忽然恍惚了一瞬,等到她清醒过来时,她人已经跳进了这屋子。 鼻尖血腥味萦绕,一位刚进门的婆子正好看见了离音,这婆子脸色一变,刚想大喊出声。 千钧一发的时刻,离音眉心的那道蓝白色光又一次大亮。 周围的时空仿佛一瞬间都被静止了,门口那个婆子面部表情忽然僵化,维持在一个可笑的惊疑不定的状态。离音没空多管她,立马飞奔向床头,一掀开床帘,正好对上一双含泪的眉眼。 是那位“兰夫人”,她竟然能动? 柳谦的弟弟? 离音愣了下。 当着人家母亲的面, 偷走人家的孩子?即便是被藏经阁阁灵威胁, 离音还做不来这样的事。 这位兰夫人看着离音, 神色有一瞬间很复杂。她闭了闭眼, 右手置于眉心, 取出一样闪着红光的东西,然后将这东西放在那新生儿的襁褓里,又将那红色的襁褓递向离音。 伸出的手颤巍巍的, 但一直没有收回去, 那双含着泪的眼睛还在看着离音。 离音看着她, 这位兰夫人的唇角微动,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离音隐约能分清她说的话,大概是“照顾好他?” ——你还有一息。 离音深深看了兰夫人一眼,接过这团红色的襁褓, 一溜烟就消失在后窗里。 三息时间刚过,周围的空气又重新流动起来。先是门口那个婆子发出杀猪般的叫声,紧接着是一群人乱七八糟的呼喊声, 乱成一团。 “何人敢截我叶家孩儿?”离音身后一共坠着八道影子,各个实力非凡。 这时候她倒不怕了。 离音直接将灵力催动到最大,几个起落,就跃上了叶家的外墙, 一翻身就消失在叶家人的视野里。 越过叶家的这面墙, 就是柳谦所说的那片密集的民宅, 离音一眼就看到那棵大榕树。她不想带着这群追兵去连累柳谦, 只打算自己一个人将这些人引开, 再想办法脱身。但柳谦比她想象的更机敏,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早已在大榕树下等着了。 离音看到柳谦那副跟她一模一样的形象,难得愣了下。 柳谦看着离音臂弯里那团红色的锦被,蹙了蹙眉,立刻变出了一个同样的锦被,“你换个形象躲着,彷若城我比你熟,两刻钟以后,咱们在清风客栈旁的民宅里见面。” “不行——” “后续计划是我该负责的!”柳谦沉沉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视线一转,吹了个口哨。 离音只听见周围似乎有簌簌落落的声音,她回头看去,街道边零落的巷子里不知何时多出十来个跟她一模一样打扮的人,都是一身黑衣,中等身量,背影看去,几乎分不出差别。 “走!”柳谦推了离音一把,将她推入暗处,而后一转身就汇入这群黑衣人中间。这群黑衣人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一下子就分散开来,前往不同的巷子口,一错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离音愣了下,立马回神,“胖团,雾化!” 周围的空气一阵轻微的扭曲,离音所在的地方忽然凭空起了一阵雾,雾气很快弥散开去,仔细看去,原地哪还有离音的身影。 叶家家主和七位长老终于追了上来。 “看见那人往哪边去了吗?” “东边。” “南边有那黑衣人的身影。” “青龙巷我隐约也看到了……” 这一下子就多出了好几个去向,叶家家主面色阴沉,“看来,此事是有人故意针对我叶家了!” “可谁能知道兰氏今日生子?除非……” 叶家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暴怒,“混账东西!”他狠狠踹了两脚墙根,深吸两口气,“老夫计划了近二十年,绝不甘心就这样被破坏了。此事事关我叶家百年大计,劳烦几位长老分头行动,老夫就算把整个彷若城都掀过来,也一定要找到那个孩子!” …… 屋里并未点灯,一片漆黑。离音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盯着那团红色的锦被,在识海里问阁灵:“现在,说!你到底想干嘛?” 藏经阁阁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似乎就是一件死物。 离音嗤笑一声,“别装了!方才在屋后,是不是你捣的鬼?怎么就那么巧,你刚指挥完,我的意识就恍惚了一下,等我反应过来时,我都已经那屋里了!这事,你给我个解释。” ——我这不是怕你不同意嘛! “所以你竟然控制我?阁灵,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是,我没控制你,我只是下了点暗示,这按时也不是次次都能成功的。我保证以后肯定不这样了,这不是事出突然嘛! 离音冷冷地看着阁灵。 ——我还指着你帮我呢,不会对你不利的!你若陨落,我跟山海无境诀也都得消失,所以利益上来讲,咱们是共同体,我不会害你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离音依然没说话,就在识海里冷着脸看着它。 藏经阁阁灵顶着这目光,终于颤了下,跟离音交代关于这孩子的事。 ——这孩子,你若是不把他带出来,他以后这一生,可注定是个悲剧。 “嗤……你会好心帮人?说吧,这孩子身上,你看中什么了?” ——别说得我好像这么差劲似的!好好好,我说,我说。他身上有特殊血脉的力量,生来就亲近灵物。带上他,任何一个秘境、遗迹、洞府……所有好东西他都能找到,包括我需要的那十四样宝物。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养一个孩子,就为了满足你那点想要寻宝的心思?”离音的脸色更差了。 ——你这是救他!为何她母亲一见到你就把这孩子托付给你了?还不是因为叶家是个火坑。叶家家主和七位长老同时在监督这孩子降生,你以为是因为血脉亲情?别开玩笑了!这孩子留着,最好的下场就是被叶家养成一个傀儡,要是他不幸聪明一点,那更惨!叶家人一旦发现他不受控制,可能会将他的血脉抽炼成寻宝的法器,到时候他还能活命? 寻宝,寻宝!这设定……叶青萝? 离音看着这红色的锦被,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 “他是叶青萝弟弟?” ——理论上讲,如果那位叶青萝也有寻宝的能力,那大概是的! “所以他其实是柳谦的弟弟?那位兰夫人是柳谦的母亲?叶青萝也能寻宝……这,叶家人把柳谦的母亲抓走了生孩子,就为了这种特殊血脉?”离音仔细捋了捋这条线,只觉得这叶家人恶心透顶。 …… 夜色还正浓,柳谦冒着夜露悄悄回来了。 “事情有点糟了。你是不是把叶家的宝库洗劫一空了?叶家人现在都要疯了!出动了许多护卫,沿街的大街小巷都被封锁了,咱们可能得等天明才能出城了。” 话是这样说,但柳谦的语气里听不出一点担心。模糊的夜色里,离音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一双眼睛在闪着光。 离音有点疑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你干了什么事了?” 柳谦的语气难得带着点玩笑意味,“这事,先容我卖个关子,您明天估计就能看到好戏了。”他坐下来,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不过,您到底把叶家人怎么了?” 离音将桌上那团红色的襁褓往他那边递了递。柳谦迟疑地看着她,终于掀开了锦被看了眼,然后微微瞪大了眼睛。 “如果没错的话,他可能是你弟弟。” “什么?”柳谦惊得站了起来。 离音按着他的肩膀,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 柳谦神色惊疑不定,他整个人如困兽一般在原地踱着步,许久后才抱起那团锦被。他狠狠深吸了口气,语气难得有点强硬,“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外面现在是大半夜,叶家人肯定会派人在传送阵边上等着咱们自投罗网,现在出去不是找死吗?” “可是……”柳谦现在根本无法思考,思绪一团乱。 离音叹了口气,“其实不借助传送阵的话,还有另一种方法可以离开。洲主府离彷若城的距离,用万里传送符可到。但你也知道,万里传送符传送的范围是一个圆,咱们有可能落在整个圆周的任何一个角落,到时候是回到洲主府,还是去往更遥远的丹枫城,那可就是看脸的事了。” 柳谦狠狠咬了咬牙,“属下愿赌!”他看了看怀里的那个孩子,“我现在只想离叶家人远远的!” “那行吧,倘若你好运,落脚的地方离洲主府不远,那便悄悄地回去,给我留个信就行。明日午时,咱们在书房门口碰面。若是谁没到,那就是传送远了……” 柳谦点点头,撕开一张万里传送符后,他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被整个万里传送符包裹住,渐渐消失在原地。 离音抱着胖团,搓了搓它身上的毛,“胖团,我有点紧张。” “赌脸的事你一向不靠谱,我已经习惯了,就希望你这次能稍微靠谱那么一丢丢,至少别离洲主府太远。否则天明你赶不回去的话,可是要出事的!” …… 强烈的眩晕感过后,离音的脚落到实地。 咦,怎么软软的? 她下意识多踩了两脚。 鼻尖有股清淡的香味,离音抽了抽鼻子,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她看见一团微微隆起的东西,那东西看上去……似乎有点像是被子。 嗯?被子? 离音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她的嘴就被一双手给捂住了。 她背后什么时候有个人了? 离音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嘘——呵呵呵……”那人低低笑了几声,声音隐约有种熟悉感,“没想到,堂堂葛洲盛会名人榜榜首——离音,竟然会夜探男人的房间,嗯?” ※※※※※※※※※※※※※※※※※※※※ 感觉有些歌在特定的场合听起来很好听呀~今天的《年轮》有点惊艳到我,虽然我看不懂歌词到底写的啥意思…… 渊南古族的希望 这话怎么那么奇怪呢? 离音使劲挣了挣, 刚想开口说话, 涂樾就按了按她的肩膀。 “嘘——” 离音隐约能听见十分细碎的脚步声。 门外似乎有人?还不止一个? 有人轻轻叩门, “三少, 您在跟谁说话呢?” 涂樾轻笑了声, 声音里带着点痞气,漫不经心的,“这个啊, 要进来瞧瞧吗?刚拐的漂亮小女妖, 就是不怎么听话, 还挠了本少两下子……” 离音狠狠瞪他,微暗的光线里,涂樾的脸上带着三分虚幻的笑,眼神却是冷冷的。 离音愣了下。 外面那些人似乎被涂樾这话给噎住了, 停了许久才回道:“三少说笑了!夜已深了,还请三少好好歇息。” 涂樾凝神细听了许久,直到过了一刻钟左右, 才放开离音,开口的声音懒洋洋的,“传送符?你大半夜的偷鸡摸狗去了?” 离音没回答,就皱着眉头看他, “你的实力怎么又降了?” 涂樾愣了下, 然后又笑得一脸痞相, “哟, 关心我?可是看上本少了?可惜我不喜欢你这么幼齿的,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可惜了!啧啧……” 离音保持微笑,说的话却格外扎心,“我就是好奇一下,毕竟你修为一直在降,也许身上受了什么伤也未可知。再说了,大半夜的,你这屋外还留着一批实力不弱的妖守着,这待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看管着呢!妖身不得自由,再受点伤,挺惨的嘛!我这不怕你一时寻短见,给你点人道关怀。” 涂樾的脸色变都没变一下,甚至还顺着离音的话往下说,“哎呀,若真是如此,那是挺惨的!那么问题来了,本少被看管起来了,那你可怎么出去哟?大半夜出去偷鸡摸狗,结果没能按时回去,怕不是第二天就得被长辈发现了?” 虚虚实实的,离音一时间也分辨不出他到底那句话是真的。 涂樾跟离音说了几句话,似乎有些意兴阑珊,“算了,你走吧!真要被你们洲主发现了,不得以为我妖族想要惹事,公然蔑视你们人族?本少可没那么大兴致。” 离音狐疑,“你就这样放我走?” “不然呢?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本少图谋不成?” “那天宴会上,你跟我祝酒,是什么意思?” “好玩儿呗,能是什么意思?”涂樾似乎有点烦了,“大半夜的本少还要睡觉呢,你还走不走了?要走就赶紧的,开个窗户就能走了,这么磨蹭难不成是舍不得本少?” 离音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转身就朝窗户那边去了。 黑暗中,涂樾只听见细微的哐当一声,然后整间屋子又恢复了安静。他在原地静静地坐了许久,忽然嗤笑了声,一双妖曈在黑夜里幽幽的,闪着摄人的寒光。 …… 离音一直等到天光微亮了以后,才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 书房那边的灯还亮着,隐约可见一道人影正映在窗台边,看那样子,张之寒估计是熬了一晚上。 那应该没露馅儿吧? 离音躺在床上,狠狠滚了两圈后才爬起来,她将屋子里的阵法开到免打扰模式,然后在识海里呼唤阁灵。 “阁灵,分赃了!” ——你进来。 离音将意识沉到识海里,一眼就看到了叠成堆的盒子,还有一些型号不一的箱子。当时搬东西的时候都是阁灵在操作,她还真没注意到底搬了什么。 阁灵在这堆东西旁边悠悠然飘着。 ——这里面的东西,药草、炼器材料、丹药、法宝以及功法各占一部分,其中药草最多,功法最少。按照约定,我能取其中之七。每一样药草我至少需要两株,其他的你先挑,挑完了剩下的给我。 离音也不客气,“柳谦怎么说也陪我跑了一趟,也得算他一份吧!功法……叶家的功法,质量如何?” ——跟山海无境诀比起来,自然是差远了,但比起散修肯定是要好的。 “那功法我要了,法宝我挑几样给他们,丹药我也留点,至于炼器材料……有我能用的吗?” 阁灵直接将其中三个盒子递给离音。 ——这三样你可以熔入你那柄写意剑里,其他的炼器材料对你来讲都是鸡肋。好了,东西你差不多都挑完了吧?那剩下的我都笑纳了! 离音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眨眼就又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蓝白色的光。 蓝白光笼罩下,部分盒子连同盒子内装的宝物都开始溶解,化成一股股精纯的能量,汇入山海无境诀里。 山海无境诀哗啦啦地翻着书页,最终停在万象森林那一页。随着能量不断注入,整个万象森林的色彩似乎更加鲜活了。离音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十分欢欣鼓舞的情绪,正不断从万象森林里传递出来,轻轻缠绕到她身上。 离音忽然觉得鼻尖微酸。 能量注入完毕之后,剩下的盒子自发打开,一株株药草自发飞向万象森林,如插秧一般,直接根植于万象森林的土壤中。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些草药就完全活了过来,它们的枝叶都开始舒展开来,迎风摇曳着。 整个万象森林,更加生机勃勃了。 离音的心情有点复杂,“所以,你要那么多灵气,就是为了万象森林?” ——不全是,但差不多。 “万象森林,很重要吗?” ——那是自然!万象森林其实是渊南古族的百草园,而草本乃灵气滋生之本。我之前跟你讲过,你的族亲还生活在一片没有灵气的领地里,但那地方不是一直都没有灵气的,它曾经也是个洞天福地,只是因为一些事情,灵气被过度消耗了。恢复灵气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草本可以加速灵气循环。当草本的量足够以后,灵气可以实现自持,这时候整个世界才算是进入缓慢的恢复期。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万象森林,是我族重归灵气世界的希望。 离音只觉得自己的心头沉甸甸的,连喉咙都开始发紧。 “那,那万象森林全部复原,需要多少灵气?” 阁灵悠悠然晃了一下。 ——不多,也就三个灵溪界的灵气总量那么多吧! 离音哽了下,好一会儿才开口:“为什么需要怎么多?” ——多吗?还好吧。像今天这样的灵气摄入量,你只需要再打劫个百次左右,也就差不多了。 那还真是很简单哦! ——哦对了,这个给你。 阁灵将三块令牌递给离音。 “这是什么?” ——那个大箱子里的东西,就是上面设了复杂禁制的那个大箱子。我把灵气消耗掉了,那个禁制就不起作用了。当然,因为禁制被破坏了,所以我估计那家人也该发现自己的东西不见了。这东西应该是个令牌,有可能是某个地方的入口牌,你可以打听一下,没准能再发一次财。 …… 分完赃,离音又将自己的东西都整理了一番,顺便将张之寒打发回去。这一忙,时间就直逼午时。她还未出门,柳谦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看他平安无事,离音很是松了口气。 “看来你这一路还颇为顺利?” 柳谦点点头,“属下运气好,直接传送到洲主府城外,天明就回来了。” 离音想起涂樾的事,问柳谦:“咱们雁津楼,有没有关于妖族的消息?” 妖族? 柳谦有点惊讶,他仔细回想了下,“关于妖族的消息目前还比较少,不过最近倒是有一个传闻,据说妖族的青藤部落有一场喜事要办,至于具体是什么事倒不清楚。您看……” 离音沉吟了下,“青藤部落的事,若是能打听到,你尽量试试看。对了,彷若城,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说起这个,柳谦的嘴角就带了点笑。他将一块玉简递给离音,“这是最新收集到的消息。” 离音接过,仔细看了两眼,越看,眼神越亮。 “叶家怀疑是徐家人劫走了那孩子,你怎么做到的?”离音眼神亮晶晶的。 柳谦咳了下,“属下扮作那副中年人的样子,进了徐家的大门……” “可以啊!你可真是个人才!我还想着找不成徐家的不痛快了,没想到叶徐两家自己就咬上了!”离音很是兴奋。 “属下也没想到这事能这么成功,说到底,您添了很大的助力。今日叶家人发现自家的宝库失窃,两桩事并作一桩,他们急上了头,在处理一些事情上就有点欠妥当。若是这两家都没个明白的主事人,硬是这么死磕下去,只怕这关系很难修复了!” 谈完这个,话题终于到了那个孩子身上。 “那个孩子,怎么样?” “刚喂过吃的,已经睡了。很安静,不怎么吵闹。” 离音看着柳谦,神色收敛了几分,“关于你母亲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柳谦闭了闭眼,神色有一瞬间很痛苦,“既然知道她在那里,我是一定要去救她的。” “你可有计划?说来听听,算我一份!” ※※※※※※※※※※※※※※※※※※※※ 今天有点迟了……最近的后台老是抽,一直登不上qaq ps:感谢【啦啦啦小兔子】和【秋小花】的营养液~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奇怪的梦 没等柳谦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就有个侍者急匆匆跑来找离音, 说是洲主来了。 离音和柳谦面面相觑了下, 马上站起了身。 薛无忧板着张脸踏进屋门, 脸色颇为严肃地看了离音和柳谦一眼。 离音还很稳得住, “三师叔,您找我?怎么不让人说一声,应该是我去找您才是。” 薛无忧负着手, “我得了个消息, 说叶家宝库失窃, 积攒数十年的修炼资源都让人偷走了。” 离音心里一跳,脸上适时摆出点幸灾乐祸来,“哎,还有这事?谁这么针对叶家人?” 薛无忧静静看了离音一会儿, 把离音看得心惊肉跳的,然后忽然说道:“最近一个月,你都不要外出了。” 离音傻眼了, “为,为什么?” “督促你修炼,这有可为什么的?”薛无忧的声音淡淡的。 离音有苦说不出。 薛无忧的眼神从离音身上滑过,看向柳谦, “你可是叫柳谦, 天龙小队的主事人?” “柳谦见过洲主。” “你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事, 然后随我走。” “三师叔……”离音眼巴巴地看他。 薛无忧却只看着柳谦。 柳谦抿了抿唇, 对离音施了一礼, “小主子这些天若是有事,尽管吩咐我大哥他们,每日的消息我会让他们直接送来给您,属下跟洲主去去就回。” …… 离音在洲主府一连老实了好几日。难得闲暇下来,离音重点关注了一下彷若城的局势,也因此知道叶徐两家人并没有撕破脸,但大抵还是出了一些变故,叶长轩跟徐若涟的婚事甚至提前进行了。 雁津楼如今在整个葛洲大陆已经站稳了脚跟,每日的盈利都十分可观。天龙小队的老五,也就是钱多多,是个头脑灵活的,专门在雁津报上开辟了一个板块,写些话本故事。无非就是情情爱爱或者是开挂之流的天之骄子,受众竟然颇广。一向喜好编故事的老三因此有了个好去处,整日里埋头创作,等闲见不到人。 胖团这几日正憋得无聊,看了雁津报上的话本故事,作为一只听离老头讲修仙故事听了十八年的兽,胖团对老三编故事的水平很看不上眼。所以某日它自己溜达哒去找老三,一番交流之下,简直令老三眼界大开,一时恨不能引胖团为知己。从此,离音的地盘上就多出个怪异的现象:胖团一脸大爷样地躺在高处,眯着眼睛晒太阳,兽嘴一张一合地吐出一串串话,然后老三在底下奋笔疾书,一字一句地将胖团说的话摘录下来。 胖团就以这种方式出道了,笔名叫做“一只低调的兽”。所有雁津报的忠实读者在漫长的修真岁月里,都曾经猜测过,这位“一只低调的兽”可能是某位修真界的大能,他必定是如故事的主角一般的天之骄子,有着传奇的一生,如此才能写出那些令人心驰神往的修仙故事。 因为胖团,雁津报的名气神奇地更响了。 离音听到最新的汇报,也只挑了下眉。她让老五对外宣布,雁津报将有偿接受外界投稿。这个消息一出,一时间涌向雁津楼的稿件如雨后春笋,雁津楼的人手再次经过扩张,开始聚集起一批奇奇怪怪的人来,以穷愁潦倒的读书人以及擅长奇技淫巧的匠人为主。 离音在雁津楼里折腾了一个多月,把雁津楼的一众管事折腾得苦不堪言,但她也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经过她这么一通折腾,雁津楼的名气初步传出葛洲大陆,大有往外周大陆扩展的趋势。所以雁津楼几个能说得上话的管事,对她真是又爱又恨。 离音自己的修为也没有落下,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已经跟葛洲的弟子打过数百场,战斗经验积累得十分充分。 百日时间一晃而过,柳谦终于从薛无忧那里回来了。 离音只觉得柳谦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柳谦递给离音一块血红色的玉。 离音有点惊讶,“这是何意?” 柳谦的眼神在这一瞬有点复杂,“这块玉,是当日您将我弟弟救出来时,我母亲递给您的,这是她的谢礼。这玉是祈福用的,据说能增加人的福泽,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血红色的玉,躺在柳谦的手心里,泛着夺目的光,绚丽到有些妖异。 离音忽然想起来了,当日兰夫人曾从眉心里取出一道红光,莫不是就是这块玉? 离音有点犹豫,“你母亲……” “她已经过世了。”柳谦倒是比离音想象中来得平静。 “抱歉。” “我母亲这些年的记忆一直是混乱的,当日生产,她终于想起来一切,自己心存了死志。洲主带我赶到时,我只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柳谦红了眼眶,“跟叶家的结,早晚有一天我会亲自解开的……只是从今晚后,柳谦便只是柳谦了。” 他这话说得怪异,但离音没有深想。 她把玩着这血红色的玉,入手的手感极佳,但她总感觉这血红色背后,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一般。 …… 当天晚上,离音做了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处在一座火山里,但这火山喷发的竟然不是岩浆,而是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整处火山也不是露天的,其头顶被山体完全封闭了,倒是有一处开口,但这开口位于山体的半壁。仔细看去,这火山的模样像极了茶壶内部,只可惜泡着的是一汪血水。 这咕咕冒着泡的一汪血水中央,立着一座孤零零的高台,一道窄窄的石道从这高台的一端通向那处出口。石道薄薄的,从离音这个角度看去,还能看到石道表面上细碎的裂纹,像是随时会断掉似的。 离音人就站在这高台上,四周是一片鲜艳的红,但这红却有着岩浆才有的灼热温度。偶尔一个红浪打到半空的石壁上,就留下一处深又黑的腐蚀印记,千百年的腐蚀下来,这座山体的内部就成了如今这中空的模样。 随着时间流逝,这灼热又鲜红的血水逐渐漫上来,终有一天,它们会漫上这处高台,直逼这里唯一的一个活人。 现在,摆在离音面前的,似乎就这么一条路,顺着那条窄又脆弱的石道往前走,逃离这诡异的血水的包围。 梦里的离音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小心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凝神,踏出了第一步。 脚踩下去,微微晃动的沙石脆弱得毫不掩饰,梦里的离音脸色一白,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极高的高空往下俯视,眩晕感扑面而来。那股无处不在的红像是从地狱漫出来的一般,恨不能冲上天把她整个人包裹,撕碎。梦里的离音心慌气短,惨白着一张脸抬起头,勉强稳住了呼吸,再也不敢往下看了。 她急急想要朝前走,但这一动,原本脆弱的石道却承受不住她的体重,忽然开始崩塌,在她惊恐的表情里,一一化作碎末…… 一脚踩空的感觉那般真实,离音猛地惊醒过来—— 四周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热,脚底的红色正在朝她不断涌来。离音的脚正抬起到半空,似乎马上就要落到那条狭窄又脆弱的石道上…… ※※※※※※※※※※※※※※※※※※※※ 最近有点忙,今天又被抓了壮丁,回来已经挺晚了,更新就有点迟了,还短小qaq……我看看时间能不能调整好,不行的话可能需要将更新的时间推后了……看看明天的情况。祝各位晚安好梦~ 赤血炼狱 离音悚然一惊, 一连往后退了几步。 这到底是梦境, 还是真实的场景? 滚滚的血水在高台下冒着泡, 热浪一阵一阵的, 灼得离音的额间都微微冒汗。她抿了抿唇, 尝试着在心里呼唤胖团,意料之中,胖团没能给出任何回应。 她尝试着运转体内的灵力, 果然, 连体内的灵气也是空荡的。 似乎就只剩下这条石道可以走了。但方才“梦里”的她, 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尝试了。 离音看着这道窄而脆弱的石道,一时间有点犹豫不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周围的温度似乎更加高了。她鬓角边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 聚到她下巴尖上,带来一阵痒意。 离音觉得有些疲倦,体内的力气似乎都随着这汗珠往外排一般, 困倦的感觉如排山倒海,一重重过一重。 在即将合上眼之前,离音猛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一下子就驱散了那股深入骨髓的疲倦感, 但同时, 一股血腥味也开始在她口腔里弥漫。 这股血腥味, 仿佛解锁了离音的嗅觉, 她一下子就能闻到铺天盖地而来的浓重腥味, 不断从脚底下的血湖里蒸腾上来。 离音眯了眯眼,看着更加沸腾起来的血湖,眼底的精光一闪而逝。 她径直来到那石道前,义无反顾地往前踏出了第一步。脚底虚浮的感觉十分真实,像是爬山过程中,一脚踩到浮石一般,摇摇欲坠。 离音却嗤笑一声,径直往前走,速度不急不缓,从不曾回头看。 晃动的感觉越来越剧烈了。离音身后,那条石道从连接高台的那端开始往下坍塌,一直往她这边蔓延。整条石道的中部无任何支撑,只在首末端有固定的连接点。现在,末端的连接点被毁掉了,但这条石道依然悬浮半空,那坍塌的速度甚至紧跟离音身后,她前脚刚离开,脚下的石道就开始崩毁。 身后有人开始呼唤着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响,像是追着她来的一般。 离音脑海里灵光一闪,心里默念着胖团。 果然,身后那道呼唤的声音,变成了胖团的。先是撒娇式的,接着又带了点急切,看着离音不曾回头,又带上了控诉,隐隐有点气急败坏。 离音嘴角勾起一点笑,她的目光径直向前,从不曾向其他方向看过,管他脚下身后是不是有洪水猛兽,她就保持着恒定的速度,不紧不慢地通过整条石道。 过了石道,离音没有回头,径直朝着唯一的出口走去。 这唯一的出口连接着一方窄窄的石壁通道,石壁通道过后,则是往下蜿蜒的台阶。沿着台阶往下,整个空间慢慢压缩变窄。 离音顺着这条路,找到一个新的入口。过了这个入口,她的眼前又出现了一条脆弱的石道,石道的尽头同样是一方高台。整个场景跟她之前所处的环境几乎雷同,除了那汪血湖的位置,以及高台上的那个人。 离音抬头看着飘在空中的那汪血湖,大红色的血水咕咕冒着泡,沉沉地倒挂在半空,似乎随时能下一场血雨。而涂樾,就站在血湖下的那方高台上,隔着一条石道,跟离音遥遥相望。 离音眼睛微眯,“你怎么在这?” 涂樾笑得很开怀,但什么笑到了他脸上似乎都成了一脸痞相,“我这不是想着,你都夜探我房间了,盛情难却,我怎么说也得礼尚往来一次呀。” “哦?那我还真是招待不周了。” “好说好说,长夜漫漫,不如咱们彻夜长谈呀?也不辜负咱们这一番深情厚谊。” 离音静静看了涂樾一会儿,“别装疯卖傻了,说吧,你想干嘛?” 涂樾似乎叹了口气,“女孩子还是傻傻的比较可爱。” 离音掉头就走。 “哎,你等等,有没有兴趣做个交易。” 离音回头看他,眉梢微扬。 涂樾收起那副不正经的脸色,“今年的界河祭马上来了,你在界河祭那天,帮我将一样东西扔到界河里,条件随你开。” 界河祭? 离音心思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我以为你应该知道,咱们算不上朋友。” “不算朋友才好做交易。” 离音很坦然,“我信不过你。” 涂樾难得有点咬牙切齿,“就扔一样东西而已,往年界河祭时,修士往界河里扔的东西还少吗?还少你的了?” 离音刚想说话,整个空间忽然猛地抖了三抖,伴随着一阵怪异的轰隆隆声。 涂樾猛地抬起头来,抬头看向那汪坠在空中的血水,眼里像是燃着火焰,烧得他整双眼睛亮得灼人。 他回头看着离音,目光灼灼的,语速极快,“‘幻星岩’!我需要幻星岩!界河祭当日,你帮我将幻星岩丢入界河里面,事成,倘若我涂樾还能活着,我记你一个人情!我可以立誓!” 离音还没反应过来,涂樾已经干脆利落地发完了誓,然后眼神紧紧地盯着她。 整个空间都开始崩塌,离音最后能看见的,就是涂樾孤身立在高台中央,被那汪破碎的血水淹没的情景。 …… 离音起了个大早,早早就去了雁津楼。 “界河祭的信息有吗?给我个详细版本的。” 本源九界之间存在界壁,正常情况下,低界别的修士通过修炼可以突破至高界别,这过程也叫“飞升”,但本源九界的界面并不是垂直一层层往上叠的,所以飞升的形式多种多样,并不局限于“飞”和“升”。倘若两个界别之间的连接方式是一片海域,那飞升的形式就该变成“横渡”了。不巧,灵溪界和流空界之间,隔着的就是一片海域,而这片海域,有另一个名字,就叫界河。 界河祭一年一度,选在两界海域的水量最低时节进行,此时两界壁垒最薄。一方面是为了祈福,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一点,修为不够但还想跨越界别的修士,界河祭无疑是最好的时机,此时两界界壁最薄,越界的阻力最小。当然了,越界之后,能否在另一界承受住灵力冲击,便是个人的事了。 灵溪界今年的界河祭,在半个月之后…… 离音快速浏览着这些信息,将之记在脑海以后,又匆匆出了门,去找薛无忧。 “三师叔,修真界会有托梦这种事吗?” “托梦?谁给你托梦了?” 离音犹豫了下,还是将昨晚那个奇怪的梦和盘托出。 “这个涂樾是何人?” “青藤部落的妖。”离音将她跟涂樾的相识过程都说了一遍,“当日宴会时,他在妖族那张桌子上,曾隔着人群向我祝酒……我总觉得他怪怪的。” 薛无忧微微沉吟,“青藤部落我倒是知道一点,据说最近会有一场喜事。至于托梦,形式多种多样,但像你说的这个,反倒不像托梦,像‘同景’。” 离音眨眨眼,看着薛无忧。 “同景,就是将自己所处的环境,通过投射的方式,跟另一个人共享。但一开始,你所处的环境似乎还具有攻击性……若是有意的,那此妖的目的就值得考量了。”薛无忧说完以后,又板着张脸问她,“你最近一次见这个涂樾,是在何时?” 离音缩了缩脖子,“那个,昨天……” “那就没错了,同景有限制,你身上应该有他放置的媒介。他的事我会让人跟进,至于跟他的交易……”薛无忧肃着张脸,“我问你,幻星岩有什么作用?” ※※※※※※※※※※※※※※※※※※※※ 感谢【爱的那么认真】和【秋小花】的营养液,谢谢你们的灌溉~花式抱抱! ps:我可能要将更新的时间调晚一点,20:30有点吃不消了。今天的更新有点晚了,临时有点事情给耽误了,现在困得一次能睡两张床……以后的更新时间应该都在晚上23点左右,大家不妨第二天再来~最后,晚安我的小伙伴们~ 弄潮界河祭 幻星岩? 离音仔细回想了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幻星岩是一种岩石, 这种岩石在光线下会闪着光, 像是幻化出来的星辰, 因此得名‘幻星岩’。若要说功用,这幻星岩一可作装饰,二可作为炼器的辅助材料;三嘛, 似乎有一些植物非常喜欢在幻星岩上生长……” 离音想到这里, 眼神微动, “三师叔,青藤部落的妖族,其本体是什么?藤曼一类的?他们是妖植成灵?” 薛无忧点点头,“不错。妖族里, 普通草本如藤曼一类的,若是成妖,其实力以及血脉都不占优势。青藤部落在灵溪界还算有点名气, 是因为其血脉还带着点九节藤的血脉。倘若他们通过修炼,能觉醒血脉里的九节藤血脉,那他们这整个部族,都将迎来兴盛……” 薛无忧顿了下, “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来了, 青藤部落数百年前, 倒还真出现过一位血脉之力十分强盛的女妖, 但据说她最后耽于情爱, 跟狐雍部族的一位天赋同样出众的妖结合了,还生下一个孩子。这事即使在妖族内部看来也是大逆不道的,因为青藤部落和狐雍部落,乃是天敌。” 这,修真界版本的狼爱上羊? 狐雍部族…… 离音忽然想起来了,“三师叔,涂樾就是那个孩子!他身上有狐雍部族的血脉!当年方家主曾说到过这件事,涂樾是青藤部落族长的外甥……” “哦?那这件事,可就有趣了。” ……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离音早早跟着葛洲大陆的大部队,来到界河边上,等待界河祭的开始。这次界河祭,余有为吃货三人组没来,反倒是张之寒跟着来了,他寸步不离地跟着离音,活像个小媳妇儿。离音想着他好歹也算背井离乡,形单影只的,也就没有赶他走。 界河虽称河,但其河域极广,更像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洋,环向围绕着整个灵溪界大陆。葛洲大陆就处在整个灵溪界大陆的最中央,其大陆面积狭长,南北向,北端正好跟界河相接,所以每年的界河祭,葛洲大陆的主祭位置,都选在大陆的最北边。 界河祭是整个大陆的盛事,据说当天界河的水域会出现一年一度最大的涨潮退潮现象,十分雄伟壮观。初次见到这番奇景的修士,若是悟性足够,甚至能从这涨潮退潮之中,获得感悟。修士可以趁着界河涨潮时,将一些寄托自己心愿的事物抛于界河中,界河退潮时,会挟裹着这些东西,将其带往远方。倘若机缘巧合,修士甚至还能在某个年月里,在某一处别的地方与自己当年丢于界河的东西相逢,这象征着界河对修士的回馈与祝福。所以每年的这个抛物环节,也被视作祈福环节。 祈福环节结束以后,便是横渡环节,即依靠外力强行打开两界壁垒,横渡界河。强行横渡界河的限制颇多,所以每年都有名额限制。想要强行横渡的修士,必须在界河祭开始之前,找大陆之主登记报名,才好做出安排。而今年葛洲大陆报名横渡的名单里,有叶家,以及青藤部落。 离音知道这个消息时,还有点惊讶。 “不提青藤部落,你的意思是,叶家人此次横渡,是赶着去给叶青萝送嫁的?他们跟流空界那什么碧海潮升阁的联姻提前了?”离音问柳谦。 柳谦颔首,“这是我们最新打听到的消息。叶家还在追踪宝库失窃的案子,以及那个孩子的事……叶家跟徐家的关系之所以能缓和,一方面是叶长轩和徐若岚完婚了,两家已经算作姻亲。另一方面,徐家人答应给叶青萝备嫁,叶青萝的所有嫁妆,都是徐家人出的。但作为交换,叶长轩和徐若岚会跟着叶青萝一同到流空界碧海潮升阁。” 离音啧了一声,“这么说我还是帮了他们了?叶家人连给叶青萝备嫁都做不到了?没有吧?我也没拿他们多少东西啊?”离音换了个姿势坐着,“不过,这联姻为什么提前了?” “据说对方一直在跟叶家商谈着,本来叶家人似乎还想端着,但出了宝库失窃的事,他们急上火,也不好再高姿态了。这次叶家人去得格外多,就是去搬运碧海潮升阁给的聘礼的。” 这碧海潮升阁是不是有点太上赶着了?一个叶青萝而已,真就非她不可了?她怎么不知道叶大小姐这么优秀呢?难不成还真是因为爱情? 离音微微沉吟。 叶家徐家,青藤部落…… 怎么事情都赶到一起了? 总感觉此次的界河祭,恐怕会出点什么事。 …… 第二日便是界河祭,离音早早就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出来,汇入围观的人群中。 界河水质偏灰,河面极广,一望无际,尽是一片灰茫茫。以界河和河岸为分界线,连天空似乎都被分成了两部分。这边是晴空万里,蓝盈盈的十分纯粹;那边水天相接之处尽是一片灰沉沉的,让人疑心空间之外似乎还有空间。 人群挤挤挨挨的,沿着界河河岸站着。河堤往下数百米才是界河的河面,人站在河岸边往下看,总有种在高空俯视的感觉。 卯辰之交,第一缕阳光从界河侧边升起时,人群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今年葛洲大陆主祭的人是新上任的那位司长,从祭五人。这六人按照一二三的梯队排列着,先后升空,飘到界河和河岸的那道分界线上。 以那位新上任的司长为首,那六人先后吟唱起祭词,随着祭词又打出一道道法诀。离音能感觉到从界河河面渐渐传来的那股空茫的感觉,像是忽然推开久无人至的古朴屋门,古旧的尘埃之后,是一股浩然苍茫的历史感。 这阵祭词持续了大概有一刻钟,渐渐的,地面开始有轻微的震颤感,远处的轰鸣声也越来越近了。离音应声抬起头,阳光将远处的水面染上了一层波光粼粼的色彩,她刚好能看见一道跳跃着的光,正从远处不断逼近。 轰鸣声越来越响,震得人的耳间都开始发疼。等这道跳跃的光渐渐近了,离音才看清了它的样子,情不自禁倒抽一口冷气。 这哪是什么跳跃的光,这分明是一道高达数百米的水墙,伴着轰鸣声,正不断朝着人群迫近,其势浩浩荡荡,势不可挡。 围观的人群里,已经有许多人开始心虚气短,情不自禁地往退,额间冷汗涟涟。 离音瞪大了眼睛,直视着这道逼近的水墙,看它遮天蔽日,无边无际,似乎想要将她吞噬。离音定在原地,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紧缩识海,让这股来自大自然的浩渺之力闯入她的识海里,将她的胆量、气魄一一锤炼。 她的眼前只剩下那道渐近的水墙,再容不下其他。 张之寒和柳谦早已经退入第二波人群里,看着还在数百米前立定的离音,二人的神色都有点复杂。 浩浩荡荡的水墙逼近界河河岸,一直在原地停了数息时间,整个天地都是一阵浩荡的轰鸣声,回声阵阵,这声波叠加而来,与水势相辅相成,几乎让人忍不住跪服。 数息过后,这高达数百米的水墙忽然失去了支撑,从原地开始崩塌。如爆破现场一样,整道水墙从中部开始四散裂开,形成自由溅射的瀑布,水量又极大,几乎是朝着岸边的人淹没而来。 离音抬头,瞪大了眼睛,仔细感受着这股令人窒息的水势,将全副心神都融入其中。她脑海里情不自禁出现了一个画面——电闪雷鸣的海域里,巨浪滔天,浪头一个接一个,不断交错着。她整个人就立在一方小舟上,从这重重波涛里,不断找着出口。水势仿佛是一个狡猾的敌人,才让她逃过一重追击,又让她陷入新一重的巨浪里。离音随着这浪涛起起伏伏,躲过一个又一个险峻的低谷,又被巨浪带上最高峰。她的心情也似乎随着这波涛,染上了万丈豪情,恨不能当场长啸才好。 写意剑起。离音右手手腕一转,脚猛蹬地,迎着这四散的界河河水,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剑气森森,将迎面而来的水切割得支离破碎。她整个人就在这漫天的水势里进进出出,自在从容。 等到这道水墙涨退过后,离音还停在半空,举着自己的写意剑,眉眼间凛凛然,尽是一往无前的锐意。 界河河岸,万千围观的人都下意识地看着离音,眼神里有狂热,有歆羡,还有闪躲…… 百态人生,千样面孔。 他们在等着今年的弄潮儿,当第一个抛物的人。 离音深吸了口气,从袖间拿出一块石头,静静看了两眼,然后将之抛于界河里。界河水势涛涛,水面早已接近河岸,陆地与水面几乎连成一片。离音抛出的幻星岩不过一个错眼,就溶于界河里。 她这一动,围观的人才纷纷赶上前,将一样样千奇百怪的东西抛于界河里面。界河浩浩汤汤,将所有修士的愿景都一一容纳,包容万象。 又是两刻种。几乎漫上河岸的界河水开始退去,挟着一阵阵浪潮不断远离人群。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不一会儿,整个界河水面直降千米。 新任司长的声音在空中滚滚,“今年横渡界河的人请腾空。” 离音挑挑眉,果然在腾空的人群里,找到了叶家人和涂樾的身影。 界河之变 洲主府新任司长和五位从祭的修士又开始结阵施法。沿着界河河堤挤满了人, 踮着脚关注界河的变化, 不时还抬头看看那群等待横渡界河的人, 彼此之间窃窃私语。 胖团趴在离音肩头, 伸长脖子看了看界河, 有点迷茫,“阿音,那群要横渡界河的人怎么还不开始?” “他们在等待主祭之人为他们拓开界河的壁垒。” 胖团有点惊讶, “还能这样?横渡界河不需要靠自己的实力吗?” “大部分是靠自己的实力, 但破开壁垒这个环节, 有特殊的法诀,需要依靠界河祭的力量。不然你以为,为何所有要横渡界河的人,都需要提前报名?就是因为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做不到。” 胖团又仔细看了眼前的界河两眼, 语带好奇:“可是这个界河,看起来好像也不是怎么厉害的样子啊?当然刚才界河涨潮的时候不算……我的意思是,既然修士拥有超脱凡人的力量, 不惧普通的水火了,为何还做不到横渡界河呢?”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事涉及到质变的问题。这样说吧,‘飞升’这个概念你不陌生吧?听了阿尊讲了十八年的修仙小说了, 你肯定也知道, 飞升就是直接飞上天就完事了。但你想过没有, 修士是可以御器飞行的, 为何能御器飞行的修士, 不能靠着一直往上飞就实现飞升呢?因为飞升不是靠着‘量’的积累就能实现的,本质上,这是一个质变的问题。我猜测,两界之间,怕是有个坐标跨越点什么的,平面在那个点是折叠的,你得在这个折叠点跳跃到另一处空间里。如果只是单纯一直飞,人就像永远处在一个二维平面,坐标是往前无限延伸的,永远也跳不出这个世界。横渡的原理大抵也是如此,若不能依靠界河祭的力量找到这个坐标跨越点,修士就算在界河里泡上千百年,也不一定能成功跨过壁垒。当然了,机缘巧合的情况另说。” 离音的话音刚落,刚平静下来的界河就起了变化。 像是有一道力强行将界河河水从中部分开似的,河水滚滚,不断往两边堆积,两侧的水平面渐高,在中部挖开一道避水的行道来。整个行道的开口,正好就在离音面前。 避水行道两侧是高达数千米的水墙,一眼望不见行道的底部。行道的宽度只在十数米,宽高比极度不协调,人站远了看,只能看见一痕黑影从界河上下划开,其势巍巍凛凛。 只看着这如深渊一般的避水行道,离音心头就有点凛然。她总是情不自禁地脑补,倘若人走在这个避水行道里,两边的水墙忽然就合上了,这数千米高的水压可不是开玩笑的,把数百个人压成肉饼,只怕绰绰有余。 等避水行道两侧的水墙几乎与界河河堤同高时,主持界河祭的那位新任司长停下施法,对腾空等待的那些修士道:“横渡界河者可入水道,水道长九万里,九万里之外,凭自己造化。一入界河,是生是死,自有天命。” 近百个人依次从空中降下来,落入那道避水行道里。离音抬起头时,涂樾正隔空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眼神,似乎有点复杂? 离音心里下意识作了点防备。 所有横渡界河之人都进入这道避水行道后,新任的这位司长隔空打下几道法诀,避水行道慢慢地从两端合拢。行道两侧的水面不断降低,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围观的人过了一场眼瘾,已有慢慢褪去的趋势。 离音想起涂樾离去之前的那个眼神,心里有点放心不下,便还在原地等着那道行道完全合拢。 数万米之下的界河河底,离音抛下的那块幻星岩,忽然被一条不知名的藤曼束起,一道碧色的汁液源源不断地通过这条藤曼输送到岩体内部。等到这碧色的汁液完全被吸收后,整块幻星岩开始发出一阵濛濛的光,像是忽然有了心跳,砰砰砰的,一个跳动就传出一阵震波。 震波一开始还只能影响幻星岩周围的小部分水体,渐渐的,震波的余势扩大,震荡得越来越厉害,波动的能量沿着水体不断往外扩,渐渐接近整个界河的共振频率。幻星岩上的光渐烈,震动达到共振频率时,发光正好达到极致。过了这临界点,幻星岩又渐渐变红,这红色开始饱胀,似乎不堪重负,终于在某一瞬间,整块幻星岩砰地一声,在原地化成一滩碎末。 整个过程举重若轻,但效果却不亚于大爆炸。爆破的能量在原地直接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真空层,附近的水体静止了几秒以后,沿着螺旋线往真空层填充。水体运动的速度不一,靠近真空层的极快,远离真空层的又极慢,渐渐形成一个漩涡中心。这漩涡中心一经形成,就快速沿着水体扩展,不过几息的时间,已成一场河底海啸。 离音在河堤边上站着,隐隐能感觉到脚底下似乎有轻微的震感,等她仔细感受时,这震感似乎又消失了,像是她的错觉一般。 避水行道已经完全闭陇,离音见果然没有任何异常,便招呼柳谦和张之寒,准备往回走。柳谦在前,张之寒和离音在后。 就在她转身的这一瞬间,变故陡生。 离音只听见水面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震得人的耳朵都嗡嗡作响,连精神也恍惚了一瞬。等她回过神来,只看见柳谦惊恐的眼神。下一秒,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飞去。 张之寒倒是手疾眼快地抓住了离音的袖子,但那股自界河上传来的吸力极强,他只在原地停滞了一瞬,就被卷入了这场忽然形成的飓风里。 变故来得太突然,倒霉的不止离音和张之寒两个。沿河堤环线来不及撤走的人,都被卷入了这个大漩涡里。柳谦将将拿出一条绳子,想要拉回离音和张之寒,新任司长已经反应过来,直接干脆利落地关闭了整个界河大阵。 柳谦只看见离音和张之寒的身影在界河上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 离音心里卧槽二字疯狂刷屏。 刚入界河,兜头浇来的界河河水就如发了疯一般,恨不能把他们这些入水的修士拍成碎末。这漩涡旋转的速度极快,张之寒不过被这漩涡绕了几圈,就已经人事不省,但他晕归晕,还记得牢牢抓住离音的袖子。 离音也被这巨大的离心力甩得直犯恶心,但她经历过的奇葩事多了,更能快速冷静下来。她快速封闭自己的五感,将张之寒捆到自己的背上,然后掏出避水的法宝,又给自己身周加了几层护体灵力光膜。 等到她做完所有的防护工作后,一抬眼就看见那位新任司长飘在界河上空,不断朝着这漩涡打着法诀,但漩涡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没有任何减缓的趋势。这位新任的司长直接取出一条长鞭,将起拉长,直接往漩涡里垂坠下来。 “抓住这条长鞭,快!” 界河里形成的巨大漩涡如碗状,离音和那些倒霉的修士就绕在这个大碗的中部,顺着水势转着圈。转动的速度极快,处在这漩涡里的修士几乎没有几个人能保持清醒,但能保持清醒的,其实力大都不凡。 这位新任司长抛下的长鞭,就在离音身侧。她艰难地伸出手,将将够到那长鞭时,身侧忽然有人大力扯了她一下,直把她扯得更往漩涡的中心。 越往漩涡中心,速度越快,离音一下子就进入到一个更快的旋转圈里,跟这长鞭擦肩而过。她心头火起,一回头,正好看见那个使阴招的男修正借着拉扯别人的反冲力,从漩涡的中心一直往外沿爬,所到之处,不时有人被他从外层扯向里层。 这位男修刚够着那长鞭,正想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忽然就感觉一道剑气临面,正朝他的吼间逼来。他下意识一闪,正跟离音的写意剑擦身而过。 啧,对外圈的速度判断不够精确,失手了!没直接宰了这人渣! 两圈旋转的速度不同,这男修渐渐又跟离音靠近了。离音出手的速度极快,一眨眼就将这位男修扯住,往更里层丢去,顺便借着他的力量,直接跃到外层。 漩涡旋转的速度更快了,平宽的碗状形的漩涡开始变深变窄。从漩涡中心传来的那股吸力甚至扯得人的皮肤都开始微微崩痛。离音将将够着那条长鞭时,整条长鞭忽然就被猛增的吸力一扯,直接跃进漩涡的最中心,一眨眼就被搅成了碎片。 离音眼神狠狠一缩,她能感觉到那股吸力像是拔萝卜一般,恨不能将她拔进漩涡的最中心,再将她整个人扯得四分五裂。 离音再不敢托大,她深吸口气,握紧写意剑,朝着身下的界河河水猛地一刺,写意剑势凛凛,每次刺出,都将离音的身形往下带动几分。离音在几息的时间内,挥出上百剑,她的虎口被这极速的水势震得一直往外崩血,但她紧紧咬着牙,丝毫不敢停下。 在整个漩涡即将封闭之前,离音终于从碗状的漩涡半壁往下凿出一个缺口,脱离了漩涡。但漩涡的水势早已形成一个速度场,离音被这速度的尾势一甩,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界河的更深处漂去…… ※※※※※※※※※※※※※※※※※※※※ 昂~马上换地图了,流空界搞事呀~兴奋搓手.jpg 奇怪的恩人 离音身上有一层护体灵力光膜, 在水下短暂待上个把时辰并不算什么大事。她被那漩涡的速度场甩出去后, 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掌控好自己的身体, 奋力向上游。 界河水底存在暗流, 离音向上游的过程中遭受了不少阻力。某一瞬间, 她忽然感觉这阻力一下子就降低了,离音还以为自己游出了那个逆流区,心里刚一喜, 胖团就叫了起来—— “阿音, 张之寒丢了!啊, 他往水底去了……” 离音下意识回头,这才发现,她跟张之寒之间的那条绳子不知何时断了。张之寒人还晕着,又失去了离音的牵引, 整个人无知无觉地顺着界河的暗流飘荡着,又往更深的水底去了。 这都是什么运气! 离音咬了咬牙,转身回去找张之寒。 底层的水温更加低, 离音一进入这水层,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她终于又拉住了张之寒。负重往上游实在太累了,离音不得已,将灵力化作细针, 猛扎张之寒的指尖, 试图唤醒张之寒的神智, 只可惜任凭她再怎么使劲, 张之寒依然无知无觉。 离音没办法, 只好将绳子在腰间绕了好几绕,确认不会出问题后,才回身往上游。 “胖团,你看着点张之寒,别一会儿又丢了。” “我知道。但是,阿音啊,你有没有感觉,好像天一下子就黑了啊?” 离音心里一凛,她猛地抬起头,刚好看见一团暗色的阴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往她这边砸来。 离音倒抽一口气,下意识往旁边避开。 这暗色的阴影体积极大,质量也极大,被界河的暗流挟裹着,来势汹汹,根本不是离音想避就能避开的。离音被这团大体积猛地一砸,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见过大球撞小球吗?当两球的质量比极大,超过了一个界限值时,碰撞过后,小球就会和大球一起运动。离音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她的身体紧贴着这团暗色的阴影,抠都抠不下来,只能顺着暗流运动。 胖团很着急,“这可怎么办啊?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啊?” 离音整个人都埋在这团暗色的阴影里,手掌紧贴其上,“这东西,毛发好长的样子,不会是什么毛茸茸吧?好,好像还能动?” 这么大团的东西,还是活着的?难不成是界河的河妖? 离音能感觉到手底下有一股微弱的脉搏在跳动,她头皮一麻,脚猛地一蹬这团东西,反冲力一推,她一下子就顺着暗流滑出去老远,然后头也不回地拼命往上游。 “胖团,那东西动了吗?” “动了动了,妈呀它有眼睛,它看过来了!” 离音游得更快了。 “它追上来没有?” “没有,但是,有个别的玩意儿追上来了?” “是什么玩意?” “不知道,长得怪怪的,有点像狐狸,但是它的嘴巴不是尖尖的,还挺短,看上去像猫嘴。卧槽,这丫的速度好快啊,阿音快跑!不行,别跑了!跑不掉的!它实在太快了,咱们游不过它的,哎呀它来了……” 离音攒了一肚子火气,她右手猛地一握,写意剑起,朝着身后猛地劈了过去。 一团白色的影子在离音身侧一闪,险险躲过了离音的攻击,它漂在一旁,歪着脑袋看离音。 离音皱着眉看它,果然如胖团所说,这东西长着一身白毛,体型大约是成年猫那般大小。不看它的嘴巴的话,这就是一只白狐,但看着它那猫嘴似的嘴巴,离音倒一下子看不出它的来历。 离音警惕地盯着它,这东西眼神很灵动,一看就是只开了灵智的。它在原处盯了离音一会儿,忽然摊开了四肢,露出了它白色的肚皮。 什,什么操作? “阿音,它投降了耶,咱们怎么办?” “管它干什么?当务之急是赶紧上去!再在界河底下泡着,是要出事的!这界河克我,我决定了,明年界河祭我不来了!” 离音抿了抿唇,将写意剑横在身前,盯着那只东西的眼睛,用灵识传递自己的意思,“别跟着我!” 那只东西的眼神一闪。它听懂了! 离音又开始往上游去,那东西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然后刷拉一下又跟上了离音。它嘴里咬着离音的衣摆,堂而皇之地挂到离音身上,搭起了顺风车。 离音简直要气乐了!她现在可没什么心思跟这东西死磕,只用手一扒拉,将这东西甩开。 然后它又跟了上来,继续叼住离音的衣摆。 离音又甩了它几次,但这东西似乎就是赖上离音了,孜孜不倦地跟上来叼住离音的衣摆,直把离音弄得都没脾气了。 胖团的毛都炸开了,它可生气了,“嗨呀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讨人厌,咱们都说了不带着它了,它怎么这么不要脸!” 离音看着胖团这么跳脚的模样,心念一动,终于懒得再驱赶它了。 …… “爷爷,那小姑娘什么时候能醒来啊?” “不知道,管那么多做什么,又死不了!” “咱们难得能看见个人嘛爷爷!” “那也不关你的事,今日的淬炼完成了吗?” “……才早晨啊爷爷!” “快午时了!还不抓紧,你就是心思不够集中,再这样下去,何时能打造一把真正的利器?” 这对话声似远似近。 离音猛地惊醒过来,下意识先找写意剑。等到确认身上的东西都还在以后,她才警惕地打量身周的环境。 入眼是一间简陋的木屋,十分逼仄,屋门口挂着个门帘,只遮住了屋门上半部分。屋子最里,阳光晒不到的地方,搭了个简易的木床,离音人就躺在木床上。 “胖团?” “我在!” “张之寒呢?” “他人没事,醒着呢,就是出去了一趟。” 离音松了口气,一回头,就看见那只从界河底带出来的奇怪东西就团在她身边,睡得无知无觉。 “这东西也在?” “哼!凑不要脸的当然要一直跟着咱们了!” 有人掀了帘子进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长得高高壮壮的,光着膀子,他一进来,对上离音的眼睛,先笑了下,“哎,你醒啦?” 是方才那个少年的声音。 “你都睡了三天了,可真能睡!”那少年挠挠脑袋,笑得十分纯净,“你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一点。” 不待离音回答,他一甩帘子又出去了,然后端着个小木杯就进来了,“给!” 离音下意识接过来,她开口的声音有些哑,“这是哪里?” “这里是流沙域!你不是本地人吧?当初还是我在流沙河里发现你和那位小哥的……” “赤安!你在干什么?”从门外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哎!爷爷,我屋里呢!那小姑娘醒了!”这名叫赤安的少年拉长了声音回了句,见离音看着他,又咧嘴笑了下,“那是我爷爷呢,你先歇着,我爷爷喊我了!” 离音从床上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胖团,什么情况?” “我这几天就守着你呢!只知道一点情况。这里似乎就一对爷孙俩生活着,这爷爷脾气有点暴躁,不太好相处;这少年呢,你也看到了吧,好像又有点二……” 离音揉了揉眉心,“张之寒呢?” “他……哎你还是让他一会儿自己跟你讲吧。” 门帘又被掀了起来,这回,进来的是个铁塔一般的壮汉,头发已经略微花白。他脸上的表情有点严肃,看人的时候显得有点凶。 离音下意识行了一礼,“多谢前辈照看之恩。” 那壮汉却没接离音的话,而是冷冷看着她,“名字?” 离音愣了下,“离音。” “哪儿来的?” “……界河。” “为何会到此处?” “遇上了点意外。” “可是他人寻仇所致?” “……不是。” “那好,既然醒了,那你收拾收拾,赶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说完,他一甩帘子,又出去了。 离音傻了眼。 这答谢环节,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啊? 胖团从离音丹田里出来,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看到了吧?这老爷子的性子真是一言难尽,可凶了!你以为张之寒是干嘛去了?这老爷子说你们两人住了他的地方,需要交钱,张之寒给人做工抵债去了!” 还,还能这样? 离音抱了抱胖团,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干热,如火烧火燎一般。离音抬起头,入眼先是一片黄沙,一直蔓延到天际尽头。天极高,那蓝色就显得有点淡了。天幕下,一层层黄沙堆叠起一座座高低起伏的小山丘。往近了,黄沙渐渐褪去,显出点枯黄的草色来。更近了,是一块块岩石堆叠成的戈壁滩,戈壁滩再往前来,地势逐渐平缓,离音脚下站着的这座小屋,就建在这戈壁滩的平缓地带。 离音都愣了下。 这是,从江南水乡一下子到沙漠地带了?他们到底沿着界河漂流了多久? 离音转过这个屋子的拐角,眼前的风景又截然不同。不远处是一汪月牙状的湖泊,湖泊两边被峭壁阻拦,看不见其边际。沿着湖岸,草木青青,又是一派生命繁荣的景象。 离音更摸不着头脑了。 这一边沙漠一边湖滩的,这地方也是神奇啊! ※※※※※※※※※※※※※※※※※※※※ 还没睡,试着蹭一波玄学,伪更呀~ 流放之地 “离音, 你醒啦?”有人在身后喊她。 离音应声回头。张之寒背着个背篓, 两手的袖子都挽起, 外衫还扎在裤腰带里, 满头大汗的, 一副苦劳力的模样。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离音目瞪口呆。 张之寒的神色有点不自然,“那个, 权宜之计。你还没醒, 咱们住这里, 那老伯不给通融,我就去给他们背点石头……”说着,他将背篓卸了下来,背篓里装了满满一筐石料。 离音递给他一块帕子, “擦擦脸。你何时醒来的?” 张之寒擦了擦脸上的汗,“我醒来两天了,这里名叫流沙域, 方圆千里,似乎就只有这一对祖孙在此处生活,这两人的实力都在筑基境。那位老伯脾气不太好,那少年倒是心思纯粹, 没什么心眼。他们祖孙二人都是炼器师, 我背的这些石料就是他们铸器的原料。不过这石料颇有些古怪之处, 用灵力完全没办法搬运, 只能靠蛮力, 所以……”张之寒苦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肩。 “不能用灵力搬运?”离音眉梢微扬,她来到张之寒卸下的背篓前,手掌灵力一蓄,打在那石料上。 出手的灵力像是打了滑似的,从石料的表面弹开,只在原处留下浅浅一道划痕。 离音眼底的惊讶一闪而逝。 “你们在干嘛!”那名叫赤安的少年气冲冲地从屋边跑了出来,宝贝地看了看那石料,满脸不高兴,“你们怎么能破坏原石呢?原石有灵,石料的灵魂被你们毁坏了怎么办?” 石料有灵?这是什么意思? 离音心念一闪,认错认得很干脆,“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我就是第一见到不能用灵力搬运的石料,有点好奇,下次不会了。” 赤安见离音态度诚恳,神色稍缓,“那你也不能打他们啊!这种石料名叫‘荆棘石’,它的属性就是克制灵力,会将施加于其上的灵力反弹回去的。” 能反弹灵力?离音有点心动了。 “你和你爷爷都是炼器师吗?不知道你们接不接受定制?” “接受定制?”那个铁塔一般的壮汉从屋子里出来,他冷着张脸,看了离音两眼,语气有点冲,“你想打造什么?” 离音也没介意他的态度,她右手向下一握,一道光芒闪过,写意剑出现在她手掌心。离音双手抚过写意剑身,眼神十分温和,“这是我的剑,我想要在剑身外层加上一层荆棘石,不知道您能否做到?” 写意剑一出,对面那个冷着脸的壮汉神色一下子就变了,他近乎虔诚一般地接过离音的剑,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眼神里带着点离音看不懂的悲切。 “涅槃岩,完整的涅槃岩……”那壮汉喃喃了许久,然后猛地回神,眼神锋利地盯着离音,“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股恐怖的威压从他的身上荡开,张之寒没防备,直接被压趴在地上。离音膝盖也颤抖了几下,但还是牢牢顶住了压力,只是脸色憋得通红。 神xx筑基境,筑基境能有这样的威压? 不过几息,离音已大汗淋漓。 那壮汉将威压撤去以后,离音深喘了口气,急急道:“前辈容禀,我们并不曾欺瞒前辈。晚辈两人都是葛洲大陆洲主府的弟子。葛洲大陆一年一度的界河祭中,我们二人不慎落入界河中,被界河河底的暗流所扰,费尽千辛万苦才从界河河底游上来,一时迷失了方向,只好搭在一块浮木上,随着界河漂流。我因力竭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时,人便已经在这里了。” 那壮汉嗤笑了声,“一派胡言!老夫从不曾听说什么葛洲大陆,什么界河的!你编也要编得像样一点!” 离音脸色微变,“没有葛洲大陆?没有界河?” 那壮汉看她的样子,花白的浓眉一皱,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也微变,“怎么,你们不是本界之人?” 离音长吸了口气,“我们所处的界面,名唤灵溪。” 那人看着她,眼神有点怜悯,“此处乃流空界流沙域,也叫做流放之地,这里的人,都是被抛弃的。来了此处的人,除非死,否则就再也走不脱了!你们的运气,实在太差了!” …… 离音迎着漫天黄沙走了回来,她一推开门,张之寒和那只已经醒了的小东西都抬头看她。 离音擦了擦脸上的汗,“啧,这里的沙尘暴是真的凶!灵力罩几乎都防不住的。” 张之寒眼含希冀地看着她,“离音,你可找到什么线索了?” 离音摇摇头。 张之寒的脸色有点发白。 虽然被告知这是一片有进无出的地界,但离音并不信邪,她每日里都会抽空出去找找线索,目前还没有什么明显的收获,但这里反复无常的气候她算是体验过了。 胖团从离音丹田里跳出来,离音将它抱在怀里,顺着它背上的毛,神色并不见如何焦急。 离音从界河里带出来的那只长得很像狐狸的小东西又在一旁暗搓搓地看着离音,胖团见了,板着张胖脸,冲着这小东西凶巴巴地龇了龇牙。 “阿音,那不要脸的又在偷偷看你了!” 又是那种带着点好奇不解又纠结的眼神,它还自以为掩饰得挺好。 离音挑了下眉,第一次正视这小东西。她伸出手,拎着它脖子上的那点毛,轻轻晃了几下。 像拎着一只小猫。 那小动物眼底的恼怒之色一闪而逝,待离音细看时,又只看见一双奶萌的大眼睛,水灵灵的。 “你是什么品种?是妖兽还是什么别的东西?”离音又晃了它两下。 那小东西依然萌哒哒地看着离音,就是不说话。 “不能说话啊?那听得懂人话吗?”离音扒拉着它的脑袋,看着它的眼睛,只看见一片懵懂。 “不懂?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浑身都是白的,就叫小白吧!” 胖团在一边都快要酸死了。 离音揉着小白背上的毛,感受着手下这微微有点发僵的身形,她嘴角的笑容加深,“哎,说起来,这手感跟我在界河河底遇见的那团巨大的毛茸茸还有点像。” 身下的小白猛地一僵,又不动声色地放柔了身体,任离音顺毛。 胖团眼神滴溜溜转了一圈,猛地跳到小白面前,看着它的眼睛,一副进谗言的样子:“它的眼睛也很像我在水底看到的那只怪物!就是那玩意儿把咱们又往界河河底砸了一次,没它的话,咱们也许就落不到这个鬼地方了!这东西简直是害人精!” 胖团你这副样子非常心机你可知道? 离音揉了揉它脑袋,“别醋了!这是你小弟,以后就你领着了!好好照顾你家二弟!” 离音逗着胖团,还不时笑几声,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未来的出路。 张之寒抿了抿唇,他心情糟透了,说话的声音就带着火气:“离音,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离音抬头看他,脸上云淡风轻的,“担心什么?” 张之寒很激动:“咱们出不去了!就要在这鬼地方待一辈子了!你没听那老伯讲的吗?他已经在此处待了七十三年了!还要继续待多少个七十三年?你都不急的吗?还有心思在这里玩闹?” “哦?那你希望我如何?”离音看着张之寒,“像你一样成天待在屋里跳脚怨天尤人?对不起,那我做不到。” “你——” “且不说七十三年离一辈子还差得远了,你这样一边急上火一边又不作为,顶什么用?再不济你也出去找找线索吧?什么都没试过你就觉得自己出不去了,你的人生难不成还是别人给划定的不成?”离音的笑有点凉,“张大公子,这里可不是你们宗门,不是什么事都有人能为你做好,出了什么问题都有人给你顶着的。你急上火,跟我发火有什么用,我像是能惯着你的人?”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一下子就将张之寒的心浇得透心凉。 他抱着头,蹲到了一边,“你说的对,我……我是真没用……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要我……” 这是什么神展开? 张之寒蹲在角落里絮絮叨叨的,看上去失意极了,那样子看得离音牙疼。 “喂!我说,你一大老爷们,你至于嘛!没听过一句话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咱们落到这里,也不一定是坏事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张之寒猛地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哎!愁死人!”离音叹了口气,“你都没注意吗?这里的灵气浓度跟葛洲大陆的差不多,就算咱们短时间真的出不去了,你也可以提升自己的修为啊!修真无岁月,你就当是闭个死关,能糟到哪里去?再说了,若是咱们真的到了流空界的其它地方去了,那里的灵气浓度可是比葛洲大陆的高出一大截,咱们这种过惯了贫瘠日子的人,一去了不得爆体而亡?你是不是忘了,咱们可算是强行横渡,不是靠着自己的实力来的。你有什么法宝能保证自己适应此界的灵气浓度吗?” 张之寒脸色一白。 “还有一点,”离音压低了声音,“你没注意到吗?这对爷孙的炼器方式,有大学问!你就不好奇?” 学艺条件 “你们想跟老夫学炼器?”赤廉皱着眉, 花白的眉毛几乎拧成八字, 看起来凶巴巴的。 离音觍着张脸, “我们二人在流空界无依无靠的, 想着多学点本事, 往后也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钱。况且前辈您的炼器一道挺有几分学问,晚辈十分倾慕,这才斗胆来问一问。” “哦?你看出什么学问了?说来听听。”赤廉的眼神直直地盯着离音。 “晚辈见识短浅, 就姑且在您面前卖弄一番。”离音小心觑着他的脸色, “您的炼器, 从淬炼材料阶段,就开始用灵识剔除杂质,并且将材料的脉络纹理进行梳理,不止将材料提纯, 还将其材质进一步拔高了一层……至于您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晚辈学识孤陋,暂且还不得知。” 赤廉眯了眯眼, “你学过炼器?” “不曾,但我师父给我的笔记上曾谈过一些关于炼器的,晚辈对炼器的粗浅认知都是从此而来。前辈,晚辈二人是真心向学, 不知……” “不行!”赤廉面无表情, 拒绝得斩钉截铁。 离音都给噎了一下, “那……不知可有什么条件?” “我赤家的炼器手法, 一脉相承, 从不传外人。你既然已有师父,便无法入我赤家门下。所以你不行。” 离音眉梢微动,“晚辈不行,那他呢?” 赤廉上上下下打量了张之寒一眼,张之寒下意识绷直了背,有点紧张。 “他不行,资质太差!” 张之寒憋红了一张脸,十分羞愤的样子。 赤廉又看了离音一眼,转身就想回屋。 “前辈稍慢。”离音拦下了赤廉,她的语气很真诚,“我师父曾跟我说过,修真界的一些宗门或者家族秘法,涉及到传承,等闲不会轻易外传,但在极特殊的情况下能破例,不知前辈您的锻造之法,有没有存在破例的可能?” 赤廉皱眉想了下,“你悟性尚可,倘若你现在叛出师门,那老夫便答应收你入我门下,传你赤家锻造之法。” 离音皱了皱眉,“晚辈已有师门,并无背师打算。前辈还有其他的法子吗?您有什么条件尽管提,若是晚辈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赤廉垂眸看了离音一眼,“其实还有个方法。” 离音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若是愿意跟我孙儿赤安结成道侣,嫁与我赤家,那我也能教你。” 离音傻了眼。 赤安红着张脸,从屋里跑出来,一向好脾气的少年,难得有点气急败坏,“爷爷您乱说什么啊!我才几岁,离姑娘才几岁,您怎么这么不靠谱啊!” 离音的脸色也有点发僵,“前辈说笑了,呵呵呵……” …… 一回到他们落脚的小屋,胖团就从离音的肩头跳下去,在床榻上来来回回走着,不时以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看着离音。 离音看不惯它那戏多的样子,没好气地问它,“怎么了?” 胖团在角落里蹲了下来,习惯性拍小白一巴掌,把小白脑袋上的毛拍得乱翘,“阿音,看不出来啊,你才这么小个子,竟然就有人惦记上你了?” 被胖团按在角落的小白耳朵一抖,猛地回头看离音,那狭长的狐狸眼都瞪圆了。 离音倒是没注意到小白的眼神,她直接把胖团拎起来,晃了两下,“你现在可是能耐了,都敢开我的玩笑了?” 胖团的爪子在空中乱划拉,活像一只四角螃蟹,“阿音快放我下来,我开玩笑的啦!那凶巴巴的老头子是真的异想天开,还想着让你去给他当孙媳妇儿,脸怎么这么大!” 小白坐了起来,小心觑着离音的脸色。 离音狠狠崩了胖团一个脑瓜子,“咱们在人家的地盘上住着呢,你说话注意点儿!” 胖团嗷了一声,捂住了脑袋,自己加了一波戏以后,又探出个头来问她:“不过阿音,这都几年了啊,少说也有三四年了吧?你怎么还是那个个子,都不长的吗?” 这话戳中了离音的痛脚,她几乎是恶狠狠地瞪了胖团一眼,“你再啰嗦,我就不给你整喝的了。” 胖团捂住了嘴巴,萌哒哒看着离音。 离音想起自己这几年来几乎一成不变的外形,也有点愁。 一人两宠一时间都陷入了静默。 张之寒就是在这时候推门进来的,他白着张脸进来,径直走到离音面前问她:“你当初说,说我的实力在你认识的筑基境里,能排中等,可是真的?”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把离音都问懵了。她仔细想了想,这话也差不多,便点了点头。 张之寒哑着个嗓子,“那我能问问,你认识的筑基境,有几个吗?” 离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掰着手指头数了下,“林雍,徐若涟,叶长轩,你,徐若岚……算起来大概有个七八个吧!” 张之寒的脸越发白了,“原来,我的实力这么差吗?怪不得,怪不得他不要我了……” 又来了又来了! 离音有点头疼了,“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啊,谁不要你了?” “……我爹。” 张之寒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跟离音说起了他的故事。 张之寒的故事并不复杂。说起来,他的出身跟薛莹倒是差不多,同样是一方势力之子,但他混得可比薛莹惨多了。 张之寒人生中的头二十年,可谓风光无限。他是第七大陆广元宗宗主之子,广元宗在第七大陆的地位,就好比洲主府在葛洲大陆的地位一样。身为宗主独子,张之寒在宗门里呼风唤雨,可谓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他还是个比较典型的权二代,身上有点骄娇之气,平日里斗鸡遛狗给人添麻烦的事也没少做,就这样小霸王一般地活了二十年。有一天,他母亲出事了,没能救过来,张之寒伤心欲绝了好几天,没等他缓过神来,他爹就给他领回来个后妈,这后妈还带了个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 小霸王张之寒当场就炸了,尽管宗主爹再三跟他解释,说他跟那后妈之间清清白白,说他这么做有苦衷,张之寒一个字也不信。 这事在广元宗是有些说法的。大家一边可怜张之寒,一边对新来的宗主夫人和宗主继子持保留态度。但不过个把月,风向全变了。也许是张之寒平时的小霸王人设太深入人心,导致宗门上下没几个真心喜欢他的;也许是张之寒这位新来的后妈和便宜弟弟很有几分心机,暗地里让张之寒更失人心;也许是张之寒的便宜弟弟天资出众,行事颇有章法……总之等张之寒回过神来时,所有的错处都在他身上了,他这个原配嫡子在宗门里一下子就无容身之处了。 正逢葛洲盛会,广元宗宗主赴会时,将张之寒带上了。张之寒为了证明自己不比那个便宜弟弟差,拼了命表现,甚至不惜在宴会上挑战离音。他好不容易振作起来,表现得人模人样了,但葛洲盛会结束以后,他还是被留了下来。明面上的说法是在洲主府学习,其实暗地里,广元宗的人包括张之寒自己都认为,他这是被放弃了。 如今,又一次被嫌弃资质不行,前小霸王,如今的张大公子玻璃心碎了一地,他十分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心情十分苦闷,想来离音这里求一个安慰,没想到又被打击了。 离音听完以后,以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张之寒。 张之寒躲过离音的眼神,一转头,床上那两只毛茸茸的眼神同样亮闪闪的,跟离音的眼神十分相似。 张之寒脑子懵了一瞬,忽然就从这种伤心欲绝的状态里走出来,心里不知为何觉得十分羞耻。 他瓮声瓮气的,“你想笑就笑吧,我知道我没出息,经不住打击,遇到点事情就容易急躁……” 张之寒一连说了一串自己的缺点,越说越来劲。 离音等他说完后,递给他纸笔,“喏,写吧。” “干,干嘛啊?” “记下来啊,你自认这么多缺点,先记下来,然后等哪一天你觉得自己克服了这个缺点,你就在上面把它划掉。这样你就可以一步一步看到自己的进步了,是不是想着就很有动力?” 张之寒在离音的催促下,结果了纸笔,认真写了起来。 “所以说,你今天晚上情绪会崩溃,主要是那前辈说了一句你资质不行?” 张之寒低垂着头。 “哎呀小伙子,你这样是学不来真本事的!”离音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什么意思?”张之寒抬头看她。 “我问你,你真想拜前辈为师,跟他学锻造之术吗?拜师这事可不是玩笑的,你真的决定好了?” 如果说之前张之寒对拜师一事还懵懵懂懂的话,现在他倒真是上了心了,“你都说这个炼器法子好了,我信你一回!” 兄弟你这样我压力很大的! 离音缓了口气,“不是,拜师这种事,还是要看你啊!你知道最受师父喜欢的徒弟一般是什么样子的吗?” “天赋奇佳?” “这是其中一点。最受师父喜欢的徒弟,要么有天纵之资,让师父觉得自己的衣钵后继有人;要么就态度十分勤恳,勤奋好学。没有一个师父会拒绝一个一心向学还好钻研的徒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 感谢【暒】以及【】(小伙伴的名字我后台显示不出来qaq)的营养液,谢谢!这两天收藏起起落落的我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写崩了,日常怂怂_(:3ゝ∠)_ 这营养液太及时啦,鼓舞人心~谢谢! 我会认真加油哒~ 写意剑的旧人 张之寒有点懵。 “嗨呀你这个脑子!”离音都有点急了, “他说你资质太差又怎么样?你哪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什么资质?万一只是说你炼器的资质差呢?退一步讲, 就算你真的资质差, 没听说过勤能补拙吗?万一以后你走运了洗筋伐髓什么的来一套, 资质不就上来了吗?总之资质这种事悬着呢, 你要表现的是你向学的一颗真心呀!我要是你,明天天没亮我就起身去伺候前辈,鞍前马后的, 天天围着他打转, 给他打下手, 一天不行就两天,一个月不行就一年,岁月这么长,你就是个蠢材, 给你个七十三年你还学不到真本事吗?” 张之寒看着离音,愣愣的,“还, 还能这样?” “试试又不掉块肉。” 看着张之寒昂首挺胸地出了屋,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床上两只毛茸茸都以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离音。 “干嘛?我说错了?” 小白下意识先移开了目光。 胖团则若有所思,“阿音, 你今天怎么这么好心?你不会想着让张之寒学会了再教你吧?” 离音大义凛然, “我是那样的人吗?” …… 第二天一大早, 张之寒小心翼翼地走进专属于赤廉和赤安的锻造屋, 心里还有点忐忑。 赤安一向没什么心眼, 他看见张之寒出现在锻造屋,也只愣了下,然后笑着跟张之寒打了声招呼。张之寒自己心虚,就半垂着头应了声,也就没注意到,赤安的眼神正不由自主地往他身后瞟了好几眼。 赤安跟张之寒打过招呼,就拿着一块抹布开始清洗炼器台。张之寒愣了下,然后笨手笨脚地上去帮忙。 赤廉就在这时候进来了。 张之寒鹌鹑似的站着,没想到赤廉就看了他一眼,竟然什么话也没说,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一连大半个月,张之寒跟赤家爷孙俩泡在锻造屋里,天天灰头土脸的,一向养尊处优的张之寒竟然一声不吭,咬牙坚持了下来。 胖团倒对张之寒刮目相看了,“没想到张之寒看上去像只弱鸡,其实还是挺坚韧的嘛!” 离音正在画流沙域的地图,闻言头也没抬,“没人可以对他的人生负责,他自己要是再不立起来,以后还怎么回去处理他的家事?”离音搁了笔,揉了揉手腕,“再说了,凭他当初在宴会上跟我比试时的那股韧劲儿,往后第七大陆广元宗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还不好说。” 胖团歪着脑袋想了想,先跳过了这个话题。它跳上书桌,将趴在桌旁的小白一个巴掌拍到一边,霸道地霸占了离音身边的一亩三分地,“阿音,你这地图画到哪儿了?” 这几日离音每天都会出去走一圈,日落之前就回来,回来后就将她走过的地方都画到地图上。如今沿着这处住宅,方圆万里的地界离音都走了个遍。以这处屋子为中心,东边是荒漠,西边是绿洲,可谓泾渭分明。方圆万里之内,只住了赤家祖孙两个,再不见第二个人影。 离音看着渐渐完善的地图,越发觉得这流沙域是个古怪的地方。 小白被胖团挤到一边,委屈巴巴地团着,它一会儿低头看看地图,一会儿又抬头看看离音,自以为动作很隐秘,其实早就被离音发现了。 离音将它拎过来,“你天天看着我干嘛?想起来什么事要告诉我了?” 小白乖乖任离音拎着,它垂着脑袋,乖巧地看着她,一双狐狸眼里尽是懵懂。 离音心念一动,衍生寻脉法悄悄运转,沿着小白的筋脉又转了两圈。 小白的身体先是一僵,然后又马上放软了。它的两只前爪抬起来,轻轻搭在离音的手臂上,看上去乖得不行。 “还是气血两亏的症状,我都给你补了大半个月了,你怎么还是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你之前是放了多少血啊小白?” 小白乖巧地看着离音,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嘴边的毛,活像一只大猫咪。 胖团在桌子上团着,气成一只河豚。 等到小白被离音放下来以后,胖团又一巴掌拍在小白的头上,“你这只心机兽,就会装可怜!我告诉你,有我大胖团在的一天,你那些丑陋的心思是不会得逞的!” 胖团一向戏多,但它也很有分寸,不会真的伤害小白,所以离音也没管两只小宠私底下怎么相处的。她又拧着眉看了看她画的地图,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等到她细想时,又总抓不住大意。 张之寒敲门进来,“离音,前辈还没回来,这都天黑了,咱们要去找他吗?” 今日一早,天刚亮时,赤廉就离了家门。张之寒在锻造室里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赤廉,还是问过赤安他才知道,赤家爷孙俩最近正在打造的一样器具已经完成了,赤廉一大早就给那位主顾送过去了。 “赤安说前辈走之前交待过,天黑之前就回来的,但现在天都黑了,前辈还没回来,会不会……” 张之寒的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个十分粗犷的声音传来,“会不会啥?会不会走路摔个狗啃泥?噗哈哈哈哈……” “酒疯子,你闭嘴!”这是赤廉的声音,十分严肃的样子。 “赤石头,咋的,老夫还冤枉你了?你方才不是刚摔了个狗啃泥吗?哈哈哈哈……” 这一阵疯魔一般的笑声过后,从门外进来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人,他头上的毛发十分旺盛,胡须极浓,将他整个脸部遮了大半。一双掩在毛发之后的眼睛十分大而有神,看人的时候,自然带着点压迫感。 “哟,这还有个小丫头?哎呀呀,还有两只长毛兽。”这名叫酒疯子的人看胖团和小白的眼神仿佛带着绿光,直把两只兽看得瑟瑟发抖,一闪身就藏到离音身后。 酒疯子直起了身,“咳咳,小姑娘,你身后这两只毛茸茸,卖不卖?” 离音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暗自警醒,脸上一派恭敬,“多谢前辈抬爱,但这两只小兽是我的伙伴,晚辈并无意出售。” “哎那只小个子的就算了,大点的那只明明跟你没关系,老夫眼睛亮着呢,小姑娘莫要诓我!” 离音心里一凛,干笑了声,“前辈说笑了。” “老夫没说笑!哎呀,这日子过得可艰难。”酒疯子拍了下大腿,长吁短叹的,“老夫在这里待了近百年了,一点荤腥都没沾,嘴巴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好不容易见到两只能动的,真是饿得我难受……” 小白在离音身后瑟瑟发抖,呜呜两声,用嘴巴叼住离音的裤腿,就差没哭出来了。 离音硬着头皮解释:“前辈,我这两只小宠都是开了灵智的……不能吃的。” “那有什么?连人妖魔都杀得,杀个妖兽还关心它们开没开灵智啦?若老夫真想吃这俩妖兽,这世间什么公约能拦得住老夫?”酒疯子目光灼灼地看着离音,似乎就是故意要与她为难。 离音深吸口气,“它们俩都托庇于晚辈,晚辈不希望它们成为前辈的口粮,这个理由,可够?” “哎呦,小姑娘口气不小。你现在这实力,能护得住你这两只小宠?”酒疯子这话一说完,一股威压猛地就从他身上荡开。 离音眉心一跳,她的脚步一变,下意识就将重心微微放低。 这人的威压初次正面抵抗时并不觉得如何,他的威压甚至不如赤廉的来得刚猛热烈,但胜在后劲十足,一层一层连绵不断,像是不断堆叠来的浪涛,一浪高过一浪,深不可测。 离音的脸色涨得通红,额间很快就渗出汗。因为憋屈,她的眼神亮得吓人,灼灼地盯着酒疯子,一点也不肯退缩。 威压还在进一步增加,离音体内的灵力猛地一滞,然后又快速窜动。她体表的护体灵力光膜不自觉就被激发出来,在她身体表面一闪而逝。 离音刚觉得稍微轻松了一点,马上,那股威压又如影随形地加大了。 离音体内的灵力快速消耗着,最后一点灵力从她丹田离开后,那朵空荡荡的蓝莲一转,离音的筋脉里又出现一股吸力,对着空气中的灵气猛地一抽。 “咦?”酒疯子忽然停了下来,“灵气怎么忽然乱了一下?你这小丫头有点门道啊!”他抓住离音的胳膊,左边捏两下,右边捏两下。 胖团气炸了,直接从原地起跃,跳到离音肩头,挥起爪子,猛地朝着酒疯子挠了过去。 一只小宠而已,酒疯子也没在意,他下意识拿手背一档。 胖团爪子挠过的地方,出现三道浅浅的划痕。 他又咦了一声,将胖团拎了起来,“你这只小宠也挺有本事的嘛!” 离音脸色一沉,她右手猛地一握,写意剑起。 离音出手的速度极快,写意剑一闪,蓄势凛凛,朝着酒疯子快速攻了过去。 叮地一声脆响。 酒疯子往后跳了一步,“哎呀哎呀不玩了!老夫跟你们开个玩笑的,别激动别激动……”他把手举了起来,“老夫没恶意,就是好奇你跟你这只小宠的能力而已,没别的意思。” 离音将胖团抱过来,警惕地盯着酒疯子,写意剑仍然不曾收回。 “你把剑放下,咱们好好说话!老夫不爱吃四条腿的肉,老夫只爱吃鱼肉,真的!” 离音猛地蹙起了眉。 酒疯子见离音这个脸色,叹了口气,“哎呀你这小姑娘怎么还较起真了……” 离音握着写意剑的手却猛地抖了起来,她左手猛地握住右手,好一会儿才将颤抖的手止了下来。 “咦?这是怎么了?” 离音抬起头来看他,眼神有点忌惮,又有点古怪,“我的剑告诉我,你是它的旧人……” ※※※※※※※※※※※※※※※※※※※※ 感谢【寒玄】和【弦】的营养液~回去看了下上章的作话,感觉作者真是个心机girl,卖得一手好惨哈哈哈……抱抱小伙伴们!接下来作者要活成一个励志girl了!! 水之精粹 酒疯子愣了下, 然后咂咂嘴, “旧人?不能吧?老夫可是有底线的人, 我可没有跟一把剑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这话说的。 写意剑微微颤动着, 从剑身上传来一些模糊的画面。 离音恍然大悟。 写意剑之所以名叫写意剑, 取义写意山水。当年曾有个醉醺醺的白袍人,在孕育写意剑的石壁上写下‘写意山水’四个大字。那白袍人的确是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只不过他的眼神是带笑的, 他写出来的“写意山水”四个大字, 威势凛凛, 暗藏万千风景。而这个酒疯子行事里总带着疯性,两人气质差别还是挺大的,难怪离音一时没认出来。 “前辈可记得,您曾在醺醺然时在一处峭壁上刻下‘写意山水’四个字?当时您用的那块剑模, 后来成了我手中的这把剑。” 酒疯子凝神想了想,苦恼地皱了皱眉,“有这回事吗?哎呦不行了!没有酒浑身不得劲儿, 连脑子都不好使了。有酒吗?有酒我就能想起来了。哎呀,酒……老夫都渴了几十年了!这地方真是待不得了!得早点出去才是!对啊,要出去的!”酒疯子念叨着,然后看看离音, 眼神大亮。他凑得近了些, 神秘兮兮地问离音:“小姑娘, 你想不想离开流沙域?” 所以说, 来了这里就离不开什么的, 果然是假的吧? …… 离音抱着胖团,身后跟着小白,一人两宠沉默地跟在酒疯子后面,看他一路上郊游一般,不时摸摸花草,再踢踢小石子,十分悠闲。 这像是要出来办大事的样子? 她怎么就信了他的鬼话的? 又晃悠了大半个时辰,日已近午时,离音终于忍不住了,“前辈,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酒疯子嘴里叼着片叶子,闻言,依然悠悠然地迈着步子,十分从容,“前面就到了,年轻人莫要着急嘛!” 赤家爷孙俩的住宅地外面,往东往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景。今日出来时,酒疯子带着离音往东走,这是属于绿洲的地界,一路上芳草葳蕤,尽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离音自己出来探过路,因为要记地形加上收集线索,她走得就慢了些,一天下来,往往只走出大概万米的距离。跟着酒疯子就不一样了,他虽然看上去漫不经心,但目的明确,两人两宠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已走出万米。 过了万米的范围,对离音而言,便是陌生地了。她紧跟在酒疯子后面,绕过草地、灌木,于重重密林中,找到一湾深潭。 这湾深潭方圆不过十米,一眼就能窥见全貌。水色极清,但一眼望不到其尽头,只能看见水底蔓草青青,倒映着茂密的树影。人站在这深潭旁边,只觉得一股沁凉的感觉直入心底,让人莫名其妙就想打冷颤。 离音后退了一步,又看了两眼这深潭,心里暗自提防,“前辈,就是这里吗?” “不错。” “那我们要怎么做?” “不是我,是你。” “我?”离音瞪大了眼睛。 酒疯子递给离音一根长长的弯杆,弯杆尽头有一个金属钩子,在光线下泛着寒光。离音一看到这弯杆,先愣了下,“这,鱼竿?” “这可不是普通的鱼竿,赤石头打造的鱼竿,那能是一般的鱼竿吗?拿着!” 离音的表情还有点懵,“不是,前辈,您至少告诉我要干嘛吧?” “嘘!小声点!深潭里头有一样东西,你把它钓出来。” “什么东西?” “钓出来你就不知道了吗?赶紧的,事不宜迟!” “那为什么是我?” “哪儿那么多废话呢!”酒疯子板着张脸,“现在是午时,太阳落山前咱们就得回去,你抓紧时间。” 离音盘腿坐在深潭边,看着水面上一动不动的鱼竿,再看看数百米外悠悠然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的酒疯子,只觉得这事情怎么想怎么怪异。 “阿音,这都多久了,这鱼竿还一动不动,咱们能钓到东西吗?”胖团窝在离音肩头,打了个呵欠。 “先就这样吧,你看着点这鱼竿。” 离音将她画的地图拿了出来,仔细研究起来。 密林中的灵气浓度比外界稍高,一缕缕灵气不断随着离音的呼吸进入她体内,小白靠在离音身边,放松自己的身体,吸收着离音身周逸散着的灵气,舒适得狐狸眼都眯了起来。 离音呼吸的频率开始变缓,整个人入了定一般。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左右,一直静止不动的鱼竿忽然猛烈地动了起来。 离音眼神一凝,手掌一翻,一道灵力附于鱼竿,鱼竿上的线猛地一缩,将水底咬着勾的东西甩了上来,摊在岸边。 离音一颗心砰砰砰地跳。 一尾银色的小鱼在岸边的草地上甩着尾巴,倔强地跳着。 离音刚想回头喊酒疯子,酒疯子自己就来了。 “哎呀!银尾鱼!老夫就说还是女娃子才能钓出东西来!有门儿,没问题的!虽然咱们要的不是这个东西,但是已经能看见希望了!你继续啊!这东西我去处理一下。”酒疯子说完,一卷着刚钓上来的鱼,又回去了。 离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酒疯子烧火,烤鱼,大快朵颐。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那条银尾鱼就只剩一副鱼骨头架子。 酒疯子不甚在意地扔了这鱼骨头,还啧啧嘴,满足地叹了口气。 这酒疯子怕不是来搞笑的? 离音深吸口气,别开了头,眼不见心不烦。 这条银尾鱼开了个好头,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离音又陆陆续续钓上来四条银尾鱼,每一条都被酒疯子吃了。到后来,他那边的火甚至还不曾灭了,就等着离音给他送鱼呢! 离音都忍不住怀疑了,这酒疯子该不是在耍她吧? 鱼竿又动了,离音起杆,又瞥见一抹银色的影子——得,这又是酒疯子的口粮了。 她将这银尾鱼甩了出去,就想继续抛杆。 “慢着!”酒疯子蹲在这条银尾鱼面前,脸色十分凝重。 “怎么了?” “就是这玩意儿!哎哟!小姑娘你可以啊,竟然真的可以钓出来了!”酒疯子的眼神亮得吓人,“你再仔细看看,这东西可是什么银尾鱼?” 离音眨眨眼,认真地看着草丛边这条脱水的银尾鱼。它尾巴一甩一甩的,挣扎求生的动作像极了鱼类生物,只不过每次跃动,都是它的骨架先动,而后它的鱼形轮廓才随后跟上去,仔细看上去甚至有点脱节奏。它跃动的频率也十分恒定,一点也不像是渐渐力竭的鱼,反倒活泼得很。 离音很惊讶,“这是什么东西?” “你抓着它!” “我?” 离音有点犹豫,她看了酒疯子两眼,然后伸出手,抓住了这条浑身是戏的银尾鱼。 入手的感觉沁凉,像是摸到了一团水,十分沁润,但没有一点鱼类特有的腥滑。离音的手碰到这条银尾鱼的瞬间,它浑身开始发着光,光芒过后,银尾鱼就在离音的手心里变成了一滴水滴形状的液体,乖巧地团在她的手心,来回蹭着,像是某种调皮的小生灵。 离音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识海里,藏经阁阁灵忽然发话了。 ——这东西,你是偷也好,抢也好,总之用完以后,一定要拿到手里! 离音脸上的笑一僵,神色一下子就变得很精彩——你这么能,咋不上天? 酒疯子看了看这水滴,又看了看离音,不知想到什么,咂了咂嘴,“啧,你这运道,若是成长起来了,偌大流空界,怎么着也得有你一席之地!” 离音倒没在意这个,她现在很好奇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前辈,这水滴到底是什么?” “水之精粹。” “何用?” “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先收着它,这东西有灵的,强抓不得,有可能还会逃跑,你仔细看着它。”酒疯子乜着这水之精粹,语气有点微妙,“据说只有女子才能取到水之精粹,如今看来,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 所以现在连这种东西也有喜好了? 酒疯子拍拍手,将鱼竿收了回来,“走了走了,回去!” 离音急忙拉住酒疯子,“等等,前辈,这东西,我要收到哪里?” 酒疯子挠了挠下巴,“这我也不知道啊!不然你就抓在手里?我看它挺喜欢你的啊!” 两人正讨论着水之精粹,胖团忽然就叫了起来,“阿音,阿音,出事了,你回头看看!” 离音一回头,然后眼神狠狠一缩。 离水潭不远处,茂密的树林深处,那层层堆叠的无边绿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直至变成枯黄,所有草木像是一瞬间被攫取了生命力似的,直接进入枯萎期。 从密林变成荒漠,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 离音脚下的这片土地,仍然草木青青,而水潭的那头,植被早已枯萎成一副枯骨。生命的分割线就在她眼前,那样迅即,让人猝不及防。 离音看向酒疯子,后者淡淡地看着这一切变化,神色平静。 “您……这是怎么回事?” “水之精粹,孕育一方生灵。它被拿走了,这一方生灵就活不成了。流沙域流沙域,既已是流沙,本就不可能有这么大一片绿洲。走吧!想要出去,水之精粹必不可少,我们没法有多余的同情心。” 离音抱着胖团,手里握着水之精粹,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她一离开,身后的莽莽原林,尽成枯骨。这枯黄的迹线追着离音的脚步,生命的迹象止步于她的身后,像是一场华丽的献祭…… ※※※※※※※※※※※※※※※※※※※※ 感谢【】的营养液,这个小伙伴应该跟之前的是一个人吧,我后台看不到名字qaq,非常感谢! 我现在是个营养液比收藏还多的人了!骄傲脸.jpg 哈哈哈 最近天气很奇怪,有些地方暴雨有些地方又暴晒的,小伙伴们注意防暑注意安全! 火之精粹 又是阳光烈烈的一天。 旷野四清, 风从遥远的沙丘上空吹来, 带着股特殊的干烈气息。离音面朝东方坐着, 夕阳的余晖将她、胖团以及小白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眼前那一丛丛枯萎的草木像是行道上的幽灵, 隔着一道青青草色,与离音遥遥相望。 “阿音……”胖团有点担忧地蹭蹭离音的腿。 离音回过神来,摸摸胖团的脑袋, “我没事。”她叹了口气, “只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 心里有点慌,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 离音垂着眼,看着手中那滴淡蓝色的液滴,心里头几番潮起潮落, 难以平静。 难以想象,这么一点小小的水滴,竟然能撑起一个庞大的生态系统。修真界赋予生灵的力量, 有些时候大得让人有点恐慌。太过容易得来的东西往往让人失之敬畏,离音承认,面对着枯萎的绿洲,自己有点害怕了。害怕有朝一日, 当她真的掌握这种瞬间夺人生死的能力之后, 会变得漠视生命, 这不是她的本意。 什么是强者呢?是那种能一言定人生死、让所有人都对你十分敬畏的人吗?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无上权力吗?不是的!强者, 应该是一种心态, 这种心态并不来自于让自己免于受伤的实力,而应该是……应该是什么呢? 离音低垂着眉眼,看着眼前的小草苗。两瓣草丝刚刚露头,浅绿的芽娇嫩得那般脆弱,却也敢于在夕阳下敞开自己的身躯,迎着自沙漠而来的烈风微微颤动。 生命既已存在,便恣意热烈,从不苟且偷安。 离音问自己,你感受到了什么? ——生命,以及喜悦。 所以什么是强者呢? 强者…… 离音心头若有所感,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漫天彩霞,唇角微弯。 强者,应该是“已识乾坤大,尤怜草木青”的胸怀!是对生命的敬畏,而不是试图主宰甚至控制他人的生命。 一念起,万象应。 离音丹田里灵气鼓荡,四周灵气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她的方向倒灌。赫赫轰鸣声自离音识海深处响起,她闭上了眼,看见识海深处的天空。整片天幕星光黯淡,只余东方一盏明亮的星,遥遥缀在天际。在这轰鸣声响起的瞬间,海面上的蓝莲无风自动,一点点莹润的光汇聚起来,冉冉升空,在离那盏明亮的星不远处,成功燃起了第二盏星。 瀚海七星第二颗,觉醒!星义:乾坤有情。 ……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的那一瞬间,离音睁开了眼,结束了此次顿悟。 她站起身来,轻轻拂开衣服上的尘沙,只觉得心头一片安宁。 赤廉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见她回头,他也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一转身就进了屋子。 胖团悄悄跟离音说道:“你陷入顿悟的那一瞬间,他就来了,就站在你旁边给你护法呢!” 离音长舒了口气,“我知道,前辈其实是个好人。” “那他干嘛还总是那副凶巴巴的样子?” “可能他天生就是这个性子,就像你天生就比较爱撒娇卖乖一样。” 离音跟胖团讨论得热火朝天时,屋子里的门帘忽然一动,赤廉又从屋子里出来了。他站在门口,不冷不热地看了胖团一眼。 胖团脖子上的毛都炸开了,它嗖地一闪身,就挂到离音的脖子后面。 离音对上赤廉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尴尬地笑了两下。 赤廉没理她,他站在屋门外,面朝着西边大漠的方向,微微眯起了眼。 离音见他这个样子,也踮起脚尖看了两眼,但她只看到了漫漫黄沙,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又不死心地开口问道:“前辈,是酒前辈他们回来了吗?” 酒疯子带着赤安和张之寒,去了东边的大漠深处,已经走了一整天了,按理说,他们现在也该回来了。 离音竖起耳朵,没听见赤廉的声音,倒是远远听见一阵轻微的破空声。 离音还有点疑惑,赤廉的脸色却猛地一变,“小心!” 他快速上前一步,双手在身前撑开,一幕金色的光膜呈半包围状,在他身前展开,牢牢将离音护在身后。 透过这金色的光膜,离音的眼神猛地一凝。 一道火红色的光束以极快的速度从沙漠那边飞来,带着猎猎破空声,直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它不费吹灰之力地穿透赤廉的那道金色光膜,又穿过脸色大变的赤廉,直朝着离音砸来。 离音眉心狂跳,写意剑下意识一横,就想要格挡。 那道火红色的光束却猛地停在离音面前,速度的余势带起一阵热风,温度极高,逼得离音的额间都微微冒汗。 待它完全停下来了,离音才看出,这哪是什么光束,这分明就是一颗火红色的珠子。这珠子的个头不大,也就成年男子拇指大小的分量,但其携带的能量却不小。它停在离音面前不过几秒,离音却觉得自己仿佛在被烈火炙烤,烧得她的脸色不自然地胀红。 那股热意由内而外,无孔不入。渐渐的,离音的眼神深处仿佛也染上了点红色,逼得她心头无端烦躁,恨不能跟人狠狠打上一场才好,最好还是见血的。 这个念头一起,离音心里猛地一凛,她看这颗珠子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这哪是什么普通的珠子,这可是要命的玩意儿啊! 离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珠子仿佛有意识似的,跟着离音往前进了一步,然后啪唧一下,猛地贴到离音的胸口。 这什么情况? 一直很紧张的小白,眼神忽然就飘忽了一下。 胖团更直接,“哇这么不要脸,阿音它占你便宜!” 离音的脸色有点发僵,她能感觉到胸口处有一团灼热的能量,但却不是贴着她的,而是…… 离音的面色古怪起来。 她伸出手,从脖颈处勾出一条红色的丝线来,丝线的尾端,坠着一块血红色的玉。这血红色的玉出现的一瞬间,这颗火红色的珠子立马紧紧贴了上来,还不动声色地蹭了蹭。 这动作……这珠子莫不是颗色珠? 场面有点怪异。赤廉看看这火红色珠子,又看看离音,眉头皱得能夹死好几只蚊子。 好在,酒疯子马上赶回来了。 他气喘吁吁的,“老夫,好不容易,找到,火之精粹,这玩意儿,它,它跑了。好像,就是,这个方向,你们,拦下了,没有?” “前辈说的是这个吗?”离音晃了晃那块血红色的玉,那火红色的珠子紧贴着玉,也跟着晃了晃,狗皮膏药一样。 酒疯子瞪大了眼,看看离音,又看看火之精粹,脸色一言难尽。 赤安和张之寒紧赶慢赶,终于也跑了回来,他们俩喘得话都说不出来,一看见离音脖子上那颗乖巧的珠子,两人的表情几番变幻,十分精彩。 离音顶着众人的视线,艰难开口,“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块玉,是一位朋友的母亲送我的,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她只告诉我,说这块玉是祈福用的,能给我带来福泽……”这块玉就是当年兰夫人从眉心里取出的那道红光,后来柳谦将这块玉送给她后,她一直都来得及研究,直到今天,这块玉忽然就给她整了这么一波大的…… 酒疯子平复了呼吸,看着离音的眼神就跟看着怪物似的,“怪不得,我说怎么咱们钓水之精粹的时候就那么快,合着你身上带着这等法宝……” “前辈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 “那您……” “水火精粹,乃是最精纯的水火能量成灵,天生最亲近灵物。能让火之精粹这般倒贴的,又涉及到祈福福泽之类的,只可能是能增加运道一类的东西。这种东西……这也就是在流沙域,在外界但凡你敢露出一点苗头,一场腥风血雨是少不了的……” 能增加运道? 离音想起了叶青萝的寻宝属性,又想起阁灵说的,说那个孩子能带它寻宝的事。 所以,柳谦这一家子,天生带着寻宝血脉?这血红色玉,就是给她加幸运值的? 酒疯子看看这血红色的玉,又看了看离音,忽然嘿嘿笑起来,“得了,本来这事,老夫也只有三成把握,现在多了个你,这事,至少就有七成把握了。看来,天不亡老夫,合该让老夫多喝几年好酒,哈哈哈哈哈!” 酒疯子笑完,认真地看着离音,“小丫头,既然你现在已经上了这条贼船,那就下不去了。七七四十九天内,倘若你不能成功进阶筑阶境,打开流沙域的出口,咱们这些人,就得陪你一起完蛋,明白吗?” 七七四十九天?筑阶境?打开流沙域?你怕不是在开玩笑? 离音艰难地笑了下,“那个,前辈……您太抬举我了,若不然,我把这块血红色的玉借给您?” 酒疯子上下打量离音一眼,眼神十分古怪,“若不是老夫跟你无冤无仇,险些就以为你想整死我了!你以为,这玩意儿,是随便能借的吗?你想借老夫也不敢啊!” ※※※※※※※※※※※※※※※※※※※※ 今天的戏份写得不是很满意_(:3」∠)_ 参悟水火精粹 离音抿着唇看他。 酒疯子啧了一声, “你这块玉, 真不能外借。修真界有许多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运道便是其一。但凡涉及运道, 总会牵扯到机缘, 而机缘又事关天道……这些东西,环环相扣,若不心存敬畏, 多加小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狠狠载个大跟头。” 酒疯子的语气难得严肃, “修士行走在修真界,谁都希望自己能得到天道垂怜,希望自己是那个身具大气运之人。但真正脑子清醒的人,面对这种涉及到运道的逆天之物, 宁愿毁了它们也不会将之据为己有,你可知为何?因为……增加运道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增加这人的运道, 一种是间接减少他人的运道,而运道这种东西又看不见摸不着,当你碰到这东西时,你不知道你扮演的角色到底是这个‘这人’, 还是那个‘他人’, 懂了吗?” 离音心里一凛, “您是说……” “不错!运道可不是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东西, 若果真换个人也能加运道的话, 那大家排排坐,挨个摸这东西一下,大家气运逆天,组团出去不就能雄霸天下了?不可能的!你把这种逆天之物当成什么了?既然是宝物,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脾气?心大者想要据为己有的,一个不好,可是要出事的!” 离音让他说得心里毛毛的,“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增加运道?” 酒疯子看了看离音,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听过凡人界说书人讲故事没有?帝王打江山,身边是不是都得有一堆辅佐的人?这东西挑人,就跟那些名士挑潜在帝王是一样的,只有得到它们承认了,它们才会待在那人身边,尽心尽力辅佐,换句话说,你得是那块料!” 是那块料的离音手一抖,干干笑了下。 酒疯子却误会了,“怎么,你不信?”他看着离音手心里的血红色玉佩,“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对这种东西而言也是一样的。这种逆天之物天生亲近最精纯的能量,常理来讲,你这块玉一见到水火精粹,应该表现得如这火之精粹一样,十分热情才对,因为它们才是同类。但你也看到了,任凭这火之精粹如何倒贴,你这块玉就是冷冷淡淡地挂在你脖子上,不是它不能走,而是它不想走。换句话说,你这块玉,已经认你为主了,它承认你了,明白吗?” 离音摩梭着手中的玉佩,透过这血红色的外表,她似乎能看到血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她的脸色有点复杂,“晚辈不是不信前辈所言。只是……我师父曾经讲过,有多大能力,便需承担多大责任。这世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憎?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这东西跟着我,自有它的图谋。前辈也说了,名士挑明君,但自古以来,打天下的人何其多,能成帝王的,又有几个?” 酒疯子听了这话,倒是认真看了离音一眼,“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倒相信,若是真的去打江山了,你应该不是一开始就挂掉的那个……” …… 因为水火精粹的存在,围绕着赤家爷孙俩的住宅地附近,又成了那种一半大漠一半绿洲的风景,只不过,这次的风景只局限于千米之地,再往外,依然是一片荒芜。 离音就坐在沙漠跟绿洲的分界线上,盘着腿,凝神静气。她垂眸看着眼前的水火精粹,又一次回想起酒疯子的话。 “七七四十九天,你必须进阶筑阶境,你如今已是筑基境圆满,只缺一个突破的契机而已。当然啦,契机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倒霉一点十来年寻不到也有可能。不过你不一样,你运气好呀!你手头上不是有水火精粹吗?好好参悟参悟,你这突破的契机,说不准就在它俩身上了!” 离音跟水火精粹大眼瞪小眼,好半天,终于丧气地垂下头。 神xx参悟,她就看出来这俩东西都是圆的可以吗? 夕阳西下,今天又是咸鱼的一天。 离音看着西边漫天的云霞,心里不是不着急,但有些东西不是她急就能出来的。她现在就像一个江郎才尽的文人,一点灵感也没有,提笔忘词,更别提写出一篇锦绣文章。 胖团准时从屋里蹿出来,溜溜哒跑到离音跟前,“阿音,天快黑啦,咱们回去休息呀!” 离音抱了抱胖团,“哎,愁!” 胖团蹭蹭她的脖子,“愁啥,现在才过去十天,咱们还有三十九天呢!再说了,顿悟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不急,慢慢来。” “那万一三十九天过后,我还是没能突破呢?” “那就这样呗,能咋的!我就可不喜欢那个大胡子,说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明明是你做苦力,他还不跟你说清楚!咱们就以筑基境去打开流沙域的出口,又能怎么的?” “话不能这么说,实力增长了,对咱们自己是有利的。” 胖团撇撇嘴,“那能一样吗?自个儿开开心心修炼,跟别人拿着鞭子在后头赶着你能是一种心情吗?我就顶讨厌有人天天要我干这个干那个,越让我干啥我就偏不,气也要气死对面!” 这火气!离音狐疑,“你是不是又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了?” 胖团耷拉着脑袋,“就还是那只讨人厌的巨大毛茸茸啊!它老在梦里对我吆五喝六的,我今天不睡了!生气!” 离音只好哄它,“那咱们慢慢学嘛!你现在还是小个子,急不来的,咱们不急!” 胖团抬起头,一对绿宝石一样的眼睛汪汪地看着离音,“我没急啊!那阿音你也别急嘛!你看你都知道要劝我不要着急,咱们一起慢慢来呀!” 离音的心一下子变得非常柔软,她揉揉胖团的脑袋,“我知道啦!不急。” 天边晚霞烧得如火如荼,夕阳的余晖还带着刺眼的亮度,胖团团在离音怀里,舒服得眯起了眼。它把自己的兽爪子一抬,对着夕阳的方向张开手指,然后兴冲冲地抬头,“看,阿音,我用一只爪子就能挡住整片晚霞啦!” 光线透过胖团的爪子,在它白色的毛发上镶上一道美丽的金边。 离音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突发奇想。她将那颗火之精粹托在手掌心,然后手掌上抬至眼前,她想透过这个火红色的珠子看一看晚霞。 光线直直射入这颗火红色的珠子,在球体内发生散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一样,阳光传输的速度都被减缓了,像是有千万道流光同时从天际缓慢下落,坠着长长的尾迹,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一场大型的流星雨,在黄昏时节。 久远的光从远处飞来,离她越来越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慢速让它们显得无比从容,像是生来就该如此,连垂坠的样子都那般尊贵。 离音呆呆地看着这场景,一时间忘记了言语。 …… 赤廉站在屋门前,看着不远处静坐的离音,语气里难得带上点犹豫,“这行吗?” 酒疯子大咧咧靠在躺椅上,“若是她不行,那咱们就更不行了!” “必须是她?” “也可以不是她,可以换成那个天天在你锻造屋里待着的小子,二选一,你选哪个?” 赤廉沉默不语。 酒疯子拍拍他的肩膀,“嗨!你这性子!只有他们俩是通过非正常途径进入流沙域的,他俩的来历不为人所知,到时候破门而出时不会引起他的警觉。已经七十三年了,难不成你还想在这里待下去?你可以,你那孙子只怕不行吧?” 赤廉的背都微微佝偻起来,“这场是非……家门不幸!” 酒疯子倒是嘿嘿笑起来,语气有点怪异,“说到这个,我好歹盗了人家珍藏上万年的酒,让人家在整个流空界都大失脸面,他把我关到这里我能理解。你倒是个什么说法?他不是你徒儿吗?一日为师还终生为父呢,你挖人家祖坟啦?这都多少年了,他就这么对你?” “他想要赤家的炼魂之法。” “哦?你没教他?” “他炼器天赋出众,但性格比较偏激。我当时不过是想着,多磨练磨练他,将他的性子板正板正,哪知道……” “哪知道人家根本不领情,一转身就把自个儿的师父关到流沙域了?呵呵呵……”酒疯子笑过一场,语气又转为讥诮,“当年梵音阁的那位真传弟子,就是一直对你那徒儿不冷不热的女修,忽然就非你徒儿不嫁了,这事,你就没有一点警觉?” 赤廉的脸色微微发白。 “也是,即便觉得事情有点突然,但当师父的哪能这么想徒儿呢?为人师尊,总觉得自己教出来的孩子不至于到了这般地步,顶多以为自家徒儿痴心一片终于换来人家的首肯了,哪能想到你那乖徒儿,竟使了那般下作的手段!”酒疯子一脸冷峻,“说实话,为了情情爱爱,强行闯入人家女修的攀脉期,让人家血脉被污,这么多年了,你这徒儿,只怕都成了修真界的传奇了!该道他一声痴心不改?可拉倒吧!我还真替那女修倒霉!” “此事,是老夫之过!” “当然是……”酒疯子刚想继续说,从离音那个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破声。能量的浪潮一阵一阵的,扬起漫天尘土,将离音整个身影都掩于其中。 酒疯子心里咯噔一下。 ※※※※※※※※※※※※※※※※※※※※ 感谢【】的营养液,又是这个木有名字的小伙伴,太感谢啦~花式熊抱!(づ ̄ 3 ̄)づ 开头一千字我写了好久,总感觉词不达意,这么多设定有时候可是愁死我了…… 筑阶初成 漫天烟尘还未散去, 一阵强自压抑着的咳嗽声先传了出来。 离音整个人的气息都在外泄, 她就像一个破了口的池子, 体内的灵力不断逸散, 四周的灵力又不断往她体内倒灌, 她整个人的气息都是乱的,似有似无。 这是什么情况?像是身受重伤,又像是濒临突破。 酒疯子站在尘霾之外, 难得有点紧张, “出什么事了?” “无碍。” 离音说完, 缓过呼吸,便没再管外界的人。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水火精粹,一双眼睛亮得吓人,“胖团, 我好像找到点门道了!” 胖团仍然心有余悸,“阿音,你还要试吗?刚才那股能量爆破……” “世上能量相生相克, 水火精粹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能量,我刚才没有把握好量,能量大量相冲了才会爆炸,这次不会了!” “那你的伤……” “不要紧, 只是能量震荡而已, 我还能应付。” 胖团蹭蹭离音的脖子, 不说话了。 离音凝神静气, 稍作调息之后, 又一次闭上了眼。 一心二用之下,离音左右两手的衍生寻脉法同时运转,两道不同的灵力细丝分别成型,各自钻入水火精粹中。这两道灵力细丝一入水火精粹内,就开始长出枝蔓,一生二,二生四……渐渐网罗成铺天盖地的一张网,紧紧贴于水火精粹的壁面。 离音心念一动,这两张灵力细丝织成的网,同时向水火精粹的中心点蔓延。 嗡地一声轻响,以水火精粹为中心,两道色彩各异的波光各自荡开。这两道波光颤巍巍的,传播的速度并不快,终于在离音眼前,汇到一处。 水火相触的瞬间,一阵尖锐的爆鸣声破空而起。 胖团的耳朵都抖了一下。 但紧接着,这股爆鸣声渐渐缓了下来,声调渐低,气势渐缓,最终成了气泡破裂的声音。泾渭分明的水火边界线,渐渐有了融合的趋势。 离音的额头已经见汗。一心二用操控两种能量,还要精确定位水火精粹的中心点,对于如今的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再难,她也做到了! 离音的眼前出现了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左边烈阳滚滚,随着灵力细丝渐渐深入,离音能感受到那股铺天盖地而来的热浪,一阵一阵的,几乎成了一道连绵不绝的热风,所到之处,一切东西都能无风自燃。离音的灵力细丝不断生长,又不断被这股热浪侵蚀着,终于渐渐逼近终点;右边水势沉沉,这股水的力量并不见如何凶猛,但浩瀚绵长。离音的灵识附于灵力细丝上,只感觉自己似乎处在一片无垠的大海中,平静的海面一览无余,那样广博,也那样让人不知所措。天涯海角,何处才是归途? 离音的脸色已经微微发白,她咬了咬牙,又一次加大了灵力的输出量。 两道灵力细丝又一次蔓延生长,温和,但坚定地踏入既定的终点。 光影变换,离音眼前的景象又一次大变样—— 一只流光溢彩的神鸟,背对着离音的方向,悠悠然地扇着翅膀。它的动作并不见如何狂暴,但每次翅膀轻振,总能带起一股热浪,这股热浪携着可怕的威势,渐渐往外扩散。透过这神鸟的身影,于它的心脏处,离音看到了一团燃烧着的火焰,那样热烈,生生不息…… 而水之精粹的中心,则是一汪广袤的大海,大海的上空,是一株挂在天际的长条状的植物,这植物的枝蔓极为狭长,几乎从天际垂坠到海面。每一个呼吸,就有一滴水珠顺着这植物的枝蔓滚落,越来越快,终于落到海面上,发出滴答的一声轻响。这响声在浩瀚的天际回响,不断叠加,渐渐成响鼓,鼓荡着平静的海面,天地渺渺,震慑得人的心神都颤颤巍巍…… 离音的眼前一会儿是那轻轻振翅的神鸟,一会儿又是大海上空的那株绿植。水火相易,殊途同归,这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在某一瞬间,竟然神奇地归到一处。 能量的表现形式,你可明白了? 灵气之灵,是为基上阶。不过是更进一步,凝练成一种更为精炼的控制方式,就像是打造军队的军魂,你要做的,是炼出灵力之中的“灵”。 水火精粹的灵,是火鸟和海上绿植,那么你的灵力之灵,又是什么呢? 五行灵力之灵,金者锐,取其锋刃,主进攻,可为长剑;木司命,取其生机,主修复,可为药草;水至博,取其浩瀚,主威势,可为山巅;火至刚,取其爆烈,主进攻,可为火山;土醇厚,取其广博,主防守,可为盾甲…… 离音心念一动,丹田里,泾渭分明的五行灵力上空,按照金木水火土的顺序,分别出现长剑、药草、雪山、火山、盾甲……五道模糊的身影,瞬间成型。 离音蹙了蹙眉,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但在这五道灵力之灵形成的瞬间,她识海里的山海无境诀又一次大亮,新的篇章翻开以后,离音丹田里的蓝莲应势逆向旋转,灵力又一次成倒灌之势,向着离音的方向汇来。 离音的骨血深处,又一次滋生出一股久违的热意,热气蒸腾之后,便是一种入骨的麻痒之感。她凝神静气,抱守心神,将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丹田上…… …… 新的一天又一次来临。 小白在初升的朝阳下睁开了眼睛,一双狐狸眼里一瞬间闪过清明,一瞬间又恢复懵懂。它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大尾巴中蹭了蹭,然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等到差不多清醒以后,它就蹲坐在屋外的石头上,又一次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影。 第三十二天,灵力高度浓缩成的那道灵力壳层已经存在三十二天了,附近的灵力浓度已经下降到一个很低的层次。小白又一次看着那道流光溢彩的灵力壳层,狐狸眼里闪过渴望。 要是那些灵力都是它的就好了,它全部吸收了,就能…… 就能怎么样? 小白歪了歪脑袋,对这一瞬间产生的怪念头迷惑不已。 屋里那两位大佬都不给它吸那道灵力壳层,连靠近都不让靠近,都是大坏蛋!还是那只小个子的人类好一点,她还会给它整药水喝。 可是她都已经吸了三十二天灵力了,怎么也不收敛一点,再吸下去,小白就没有灵力可以吃了…… 难不成要像那只小个子兽一样,认那个小个子人类为主?但是……它堂堂……它堂堂什么来着?怎么又忘了! 小白苦恼地踩了踩前爪。 不管怎么样,它小白就算是饿死,就算是变成一只丑陋的小白,也不能随便认人类为主!它以后可是……可是什么来着?哎?那只小个子人类好像有动静了! 小白刚想回屋喊人,酒疯子和赤廉就从屋里出来了,赤安和张之寒紧跟在这两人身后。 那道灵力浓缩成的灵力壳层慢慢变淡,终于露出一道半小的影子来。 酒疯子和赤廉不约而同地眯了眯眼。 灵力壳层所蕴含的灵力终于被离音全部吸收。迎着初升的朝阳,离音睁开了眼睛。 她眨了眨眼,垂眸握了握自己的双手,心念一动,一股属于筑阶境的灵力威压瞬间荡开。 离音看着自己的手,心里不知为何总有点怪异感。 没等她想明白这怪异感从何而来,酒疯子和赤廉已经来到她身前,同行的还有张之寒和赤安。离音站起身来,刚想跟这些人打个招呼,一抬头,就对上酒疯子和赤廉微蹙的眉头。 离音有点莫名,“怎么了?” 她的视线飘过一脸高深莫测的酒疯子和赤廉,投向张之寒。 张之寒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离音眉头微蹙,眼神一转,又跟赤安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赤安仿佛被吓了一跳,他急匆匆地低下头,原地踏了两步小碎步,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原来皮肤偏红的人,脸色通红起来是这个样子。 离音心里有点微妙。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你们都这样看着我?” 这些人还没回答,离音的视线一飘,正好看见蹲坐在地上的小白。后者乖巧地坐在原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咦?小白是不是变矮了? 等等—— 离音又抬头看看眼前的众人,然后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脑海里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她心念一动,水之灵力从她指尖蔓延,在空中勾勒处一道水镜来。 镜中人眼窝深深,一双眼睛如水中墨玉,清亮得直透人心,眼波流转之间,灵气逼人。再往上,稍弯的眉尾天生微扬,勾勒处几分飞扬的风骨来。 离音惊讶地挑眉,镜中人的眉尾随之上挑,那双眼睛波光潋滟,带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来。 喔,她初中的毕业照上,约莫是长了这么个样子吧? 这是终于长高了? 哎呀原来不是天生侏儒!还好还好,以后见到薛莹还能比个身高…… 怪不得突破的时候总感觉骨血深处麻痒不止,原来是要长高了呀!早说嘛,突破的时候就该多坚持一会儿…… 阿尊送的那什么万行衣果然是件宝贝,还能随着身高调节长短呀!长度配合得十分到位,不错不错…… 离音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多个念头,她收了这水镜以后,心情十分不错,嘴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现在我已经突破到筑阶境了。合作的前提是双方坦诚相待,那么你们是不是该告诉我,这所谓的‘流沙域’,究竟是怎么回事?” ※※※※※※※※※※※※※※※※※※※※ 感谢【弦】和【寒玄】的营养液~抱抱可爱的小伙伴们~ 哎呀离音终于长到初中生的样子惹!终于可以出去祸害人了! 何为流沙域? 酒疯子和赤廉对视了一眼,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气氛有点凝重。 张之寒看看离音, 又看看赤廉, 犹豫了许久, 终于还是蹭到离音身边, 他低垂着头,始终不敢抬头看赤廉一眼。 酒疯子倒没关注一个张之寒,他乜着眼看离音, 语气有点奇怪, “老夫没看错, 你果然是个有主意的!” 这话,像是夸奖,又像是讽刺。 离音持着后辈礼,脸上的笑变都没变一下, 甚至还带着点谦逊,一副乖巧上进的样子。 酒疯子被她这模样膈应得不行,语气也强硬起来, “所以你这是在跟老夫谈条件?” 离音脸上的无奈恰到好处,“前辈以为我是在威胁你们?” 酒疯子哼了一声。 “站在我的角度考虑,前辈实力高强,一来便开玩笑说要我的两只小宠打牙祭, 接着又跟我说这只是开玩笑……修真界实力为尊, 前辈既然都这样说了, 那晚辈也只好认了。”离音的目光灼灼, “但晚辈也相信, 倘若我真的愿意将我这两只小宠献出去,前辈会不会认为晚辈谄媚暂不可知,就这件事而言,您未必会拒绝……” 酒疯子眼神一飘,脸色有几分不自然。 “就如您所说,修士连人妖魔都杀得,还关心个妖兽的性命不成?人的立场很多时候取决于他所处的高度。您实力很强,经历的事情也多,两只妖兽的命而已,您可能真不在乎。但对我而言,这两只小宠是我的朋友。试问,当有人当着您的面对您的朋友不尊重,而您又无能为力时,您心里可能好受?” 离音的声音淡了下来,“但不管好不好受,形势比人强,我又不是孤身一人,总得给自己寻个暂时相安无事的借口,所以您说您只是开玩笑,晚辈也就当这是个玩笑了。紧接着,您告诉我您有办法出去,又让我们配合您取得水火精粹,然后要我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突破筑阶境……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前辈您在做主,我们两人,什么都不知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倘若前辈将我们卖了,晚辈是不是无形之中还给自己添了点价了?” 酒疯子忍了又忍,语气硬邦邦的,“什么把你们卖了?你个小姑娘怎么总把人想得这么坏?你不是还说你那把剑见过我吗?它还不足以保证老夫的人品?” 离音认真看着他,“倘若前辈如今是自由身,天地之大任前辈遨游,那晚辈愿意相信您行事洒脱,是个疏狂之人。但人心易变,尤其是面对考验的时候。长年累月困于一个地方,释放出来的是人心的坚守,还是人性的阴暗面,晚辈不敢赌。更何况,前辈并不喜欢晚辈,这一点,晚辈尚有自知之明。” 离音这话,说得十分直接,酒疯子几乎有点恼羞成怒了,“放肆!” 这声音仿佛自天际滚过。一股灵力威压应声而起,瞬间卷成风暴,铺天盖地地往离音这边压过来。离音眼神一凝,刚想释放灵力抵挡,这股威压又朝着她身侧卷了过去。 酒疯子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赤廉冷硬着一张脸,看着离音的眼神难得有几分复杂,他的声音淡淡的,“你倒是大胆,连自己的依仗是什么尚不得知,就敢坐地起价,拿着那点依仗来谈条件。” 离音没否认,“酒前辈虽然不喜欢晚辈,但他的话,晚辈是信的。他既然要求晚辈在七七四十九天内达到筑阶境,晚辈潜心修炼,也达到条件了。晚辈虽然实力尚弱,但为了咱们都能离开此地,也算尽心竭力,为何换不回一个同等的知情权?这事,本就是前辈不公平!” “公平?好多年没人跟老夫提过这个词了。”赤廉的眼神有点悠远,“罢了,你既要公平,那老夫便给你个公平。今日老夫将这些往事都告诉你,他日与这一切有关的因果,到底是好好坏,你都得受着!” 离音抱拳行了一礼,“既然已身在局中,还谈何独善其身?晚辈愿闻其详。” 故事有点长,且涉及到一方大势力,这势力的名字离音还并不陌生——碧海潮升阁。 在修真界,一方势力不论实力如何,其后勤补给的部门大都是相似的。一共分为四类,炼器、炼丹、符箓和阵法,这四者,缺一不可。除却战力以及底蕴之外,这四部分是保证一方势力繁荣昌盛的根本。对于一方势力而言,这四者,只需专精一道,便足以在一界立足。 百年前的碧海潮升阁,最鼎盛时期,炼器炼丹符箓阵法四者并驾齐驱,也因此,碧海潮升阁曾是流空界的一方巨擘。而代表碧海潮升阁内炼器最高水平的家族,便是赤家。 赤家炼器,先炼魂,即锤炼灵识,等到灵识凝固达标以后,方能进一步淬炼材料。对修士而言,灵识的作用就如修士的第二双眼睛,灵识强的人,在战斗过程中甚至能觉醒所谓的‘感应’,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修士会嫌弃自己的灵识太强。从这个意义上讲,赤家炼器之法,不仅对炼器之人有强烈的吸引力,对非炼器之人而言,也同样是宝。 出于这个原因,尽管赤家收徒的条件颇为苛刻,每年收徒季,依然有成千上万的人来寻一个机缘。对这一代的赤家家主,也就是百年前的赤廉而言,想要收一个徒弟,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但赤廉的这个徒弟,还是收得复杂了。那时候他外出寻一样材料,一去一年,带回来个穷愁潦倒的小少年。这个少年,便是如今的碧海潮升阁阁主,当年赤廉的大徒弟,燕澜昇。 说到燕澜昇,赤廉的语气淡淡的,眼神却透着点怅然,“他生于人间公侯之家,却是个外室子,嫡母家族又势大,他被接回父族那边生活以后,日子过得很是艰难。我找到他时,他一身破旧的衣衫,整个人瘦得脱形,像只猴子似的,在爬树摘桑葚吃。他那时虽然落魄,但眼神十分清正,我一时恻隐,便把他带走了……” 燕澜昇在碧海潮升阁不过一年,就表现出绝佳的炼器天赋。他是个乖孩子,每日里的课程都完成得十分出色。这般勤奋又有天赋,赤廉一时爱才心起,便力排众议,收了燕澜昇当徒弟。 对于一个师父而言,再没有比燕澜昇更好的徒儿了。他勤奋学习,天赋出众,虽然沉默寡言了点,但心眼是正的。赤廉暗中考察了他近两年,终于决定,要将赤家最核心的炼魂之法交给燕澜昇。然而还未等赤廉将这个念头付之行动,变故就来了。 “这么多年来了,我反复思量着,他的变化,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当年,梵音阁阁主在赤廉那里定制了一样法器。赤廉打造完成以后,因有事在身,便派燕澜昇代为护送。燕澜昇去了一趟梵音阁,回来以后便如丢了魂一般,整日里呆楞楞的,炼器也频频出错。赤廉几番逼问之下,终于知道,燕澜昇这一趟梵音阁之行,对人家阁主的亲传弟子,一位名叫颜如星的女修一见钟情了。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燕澜昇一厢情愿,人家根本不领情。他苦追人家女修无果,性情越发阴晴不定。赤廉对燕澜昇,从一开始的恨铁不成钢,到后来的沉痛,到最终的无动于衷,这一系列的心理转变,一共花了五十年。 五十多年,这对师徒渐走渐远。某一天,燕澜昇忽然来找赤廉,说颜如星已经接受他了,他们就要结为道侣了。赤廉虽心里有点疑虑,但燕澜昇好歹是他徒弟,他自然是盼着他好的,便也没细问这件事的经过。哪知第二天,梵音阁阁主就打上门来,要他把燕澜昇交出来,说燕澜昇强行闯入颜如星的攀脉期,在人家觉醒血脉的最关键时刻,插了一手,导致颜如星性情大变,一夜之间,从对燕澜昇无动于衷到非燕澜昇不嫁。梵音阁阁主亲眼看着亲传弟子被毁,恨不能生撕了燕澜昇。 这事一出,整个流空界都哗然。赤廉当时恨极了燕澜昇不折手段,都想把他逐出师门了,没想到燕澜昇不知哪来的本事,说动碧海潮升阁阁主出面,亲手保下了他。自那以后,燕澜昇便成了碧海潮升阁阁主眼前的红人。赤廉眼看着燕澜昇娶妻生子,又看着他在碧海潮升阁的地位越来越高。 赤廉叹了口气,“再后来的故事,涉及到宗门秘辛,老夫便不讲了。燕澜昇要求我教给他赤家的炼魂之法,我没同意,他便将我和赤安关到了流沙域里。我进来不久,便认识了酒疯子,他的故事我并不清楚。这流沙域关着的人到底有多少,老夫也无心猜测。流沙域是燕澜昇自己炼制的一样法宝。这法宝易进难出,除非是他主动放人,否则是出不去的。酒疯子认为,你们乃是误入此地之人,由你们施法,应当不会引起燕澜昇警觉,能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这,才是非你们不可的原因……” 离音心里念头几番沉浮,终于问道:“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做?” ※※※※※※※※※※※※※※※※※※※※ 感谢【弦】的营养液~(づ ̄ 3 ̄)づ 迟到了一分钟,卡得十分销魂~ 破域而出 流沙域的夜空, 初初看来, 是极美的。一痕明月挂在天际, 月光浅淡, 衬得漫天星光争相辉映, 漂亮得让人一眼看不过来。 但看久了便能发现,除了月亮之外,所有星星的位置都是一动不动的。整幅天幕像是一个固定的背景板似的, 从不曾变过。 这不是自然该有的星空。怪她自己太粗心, 这么大的漏洞竟然没发现。 离音倚在小窗旁, 抬头看着漫天星光,眼神有些悠远。 胖团趴在她肩头,不甚感兴趣地勾着尾巴尖,“阿音, 白天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气那个大胡子?不怕他恼羞成怒吗?” 离音愣了下,开口道:“我的目的, 就是要让他恼羞成怒。要求知情权当然也是一部分原因。炮灰是怎么死的?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掌握的信息太过不对等,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样是很危险的,很容易被牺牲掉, 我不可能把自己处在这样一个境地里。所以无论如何, 我肯定是要知道整件事的经过的。但询问事件经过的过程的确有很多种方法, 我选择了最直接的一种, 目的嘛, 的确是想着要让前辈恼羞成怒……” 离音微微垂着眼,“人世百态,一个人倘若在恼羞成怒的时候还能保持理智,不露出丑态,那他清醒冷静的时候,就不太可能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在流沙域里,因为特殊的条件,我尚且有几分用处,一旦到了流空界,我跟张之寒这点实力,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够看的,到时候人为刀俎……所以我必须先试探一下,这两位前辈到底是怎样的人。虽然我身上挂着个自称能增加运道的血玉,但在走霉运这件事上,我好像还真的挺在行的,万一这么不巧遇到了过河拆桥的人,那玩笑可就开大了。所以,我宁愿先做个小人,至少能安心点……” 胖团眨着一双兽眼,萌萌地看着离音,“阿音这样,是不是很辛苦?天天要考虑这些事……” “可能我天生精于算计呢?”离音挑了挑眉,但眼神却沉了下来,“这种心计,都是不入流的东西,说到底还是实力不够。我短期内的愿望,就是希望能获得与自己的搞事能力相匹配的实力。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啊,就是能无忧无虑地搞事,那才痛快!” “就跟你上高中时一样吗?逃个课老师都自己给你找好理由?” “……那是我留给老师的印象好,关搞事什么事?还有,我什么时候逃课了?” …… 离音已经做好了不受酒疯子待见的准备,但再次见到酒疯子时,他也只对离音冷哼了一声,火气甚至没一开始那么大。 这是气消了? 离音摸了摸鼻子。 酒疯子看离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现在的年轻人啊,小小年纪就满肚子心眼,也真是不怕长不高!” 看在我已经长高的份上,忍了! 赤廉直接进入正题,“昨日跟你交待过的细节,你可记住了?” 离音点点头。 “我跟酒疯子在一旁为你护法,你找到整个流沙域的防护层以后,若有可能,可以将其破开一个点,若做不到也不勉强,剩下的事交给我和酒疯子就行。”赤廉的脸色有点严肃,“水火精粹已被取出四十二天了,七七四十九天之期,只剩七天。七天后,不论我们能不能成功,燕澜昇都会感受到流沙域的异动。倘若你不能找到流沙域的防护层,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我们也好尽早准备,背水一战!” 这个流沙域的防护层,是其得以密封存在的关键点。它对于流沙域的重要性,就如密闭性对于高压锅的重要性一样。当防护层被破坏后,整个流沙域就如同缺了口的瓶子,凭酒疯子和赤廉的实力,来去自如不过是最简单的事。 因其重要性,赤廉和酒疯子一致认为,整个计划里,最难以解决的事,便是定位防护层的位置。但这一点,对离音而言,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离音闲来无事就盯着自己画的地图研究,费的这些功夫不是没有一点收获的。关于防护层的位置,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相对靠谱的猜测。 离音盘腿坐在地上,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她画的那副流沙域的地图。她紧守心神,又一次运转衍生寻脉法。衍生寻脉法好比一个精确的灵气定位系统,在一个处处都是灵气的地方,只要离音的灵识足够强大,想要找出灵气浓度不那么均衡的地方,并不是一件难事。 离音控制着灵力细丝的方向,将其沿着沙漠和绿洲的分界线蔓延。 整个流沙域,离音到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在方圆数万米的范围内,更远的地方是何风景,离音并没有亲眼见过。但酒疯子说了,整个流沙域,以赤家爷孙的住宅地为中心,就是被分成沙漠和绿洲两部分。她的运气虽然不好,但也不算差到底,一开始就处在最中心的地带,这的确帮了她大忙了。 离音的猜测,是从一个自然系统的常理出发的。人造的法宝也好,自然存在的空间也罢,到底逃不过能量的制衡之道。沙漠与绿洲,主要是靠着火之精粹与水之精粹来达到能量制衡。将这个理论推广,土壤中的制衡在于水火精粹,那空中的制衡呢?不过是一样的道理。离音推测,沙漠的天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应该弥漫着大量水之灵气;而绿洲的天空则相反,应该充斥着火之灵气。 离音的灵力细丝沿着分界线蔓延,然后分出细岔,飘在空气中。沿着灵气的径迹一直往上,果然在沙漠的上空感受到远超常量的水之灵气,又在绿洲上空感受到大量的火之灵气。她将灵力细丝又一次延伸以后,在高远的天幕那头,感受到了一层防护层。这层防护层与灵气完美融合在一起,若不是用精纯的同质灵力去探寻,根本感受不到。 怪不得酒疯子和赤廉在此处困了这么多年。并不是这个防护层有多厉害,而是他们从未往这个方向想罢了。更何况,他们是被那个燕澜昇亲自关起来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受其感应,心里上就先把自己的行动束缚住了。 探明了这防护层的位置,离音并没有第一时间告知酒疯子和赤廉。她将全副身心都投入识海,跟藏经阁阁灵问起水火精粹的事。 六天的时间一晃而过,酒疯子和赤廉先后睁开了眼睛,抬头看向天空。 张之寒、赤安和小白也跟着抬头。天空万里无云,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除了这个之外,他们两人一兽,什么也没看出来。 而在酒疯子和赤廉看来,天空中的灵气浓度,已经悄然变化了。他们能感受到灵气的波动增强了,但到底是何种灵气增强或者减弱了,他们虽能模糊感应到,但还真不怎么放在心上。 在修士眼中,除非这种灵气跟自己的灵力属性同源,否则对其的感应并不是那么细致入微。就好比一个只喝茶的人,他能轻易区分各种各样的茶的味道,但若让他们说出咖啡的浓淡,他们可能也能做到,但到底不如精于此道的人。 离音并没有让他们久等。在沙漠和绿洲的上空,渐渐出现一个黑点,这黑点以极慢的速度扩大,最终成了食指大小。黑点由小及大的过程,就视觉效果而言,就像是看着一只飞虫从远方渐渐飞近一般。 酒疯子和赤廉何等老练的人,他们对视了一眼,强自压下心里的喜悦,同时出手。 一股恐怖的灵力形成匹练,直接汇入那点黑点里。这黑点如同黑洞似的,不知餍足地吞食着来自赤廉和酒疯子的灵力。 赤安和张之寒对视一眼,也跟着出手了。 离音睁开眼睛,脸色微微发白。她深吸口气站起身,残留在空中的灵力细丝将这道缺口的信息不时反馈给离音。她能看见这食指一般大小的黑点又一次阔开,渐渐成了拳头大小。 整个流沙域猛地震了一震。这种形式的震动离音并不陌生,就如当年回收万象森林似的,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像是打雷一样。但人处于其中,只能听见打雷声,却不见任何雷电的影子。 灵力还在注入,那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口子,以一个缓慢的速度,又一次拓开…… …… 遥远的碧海潮升阁,此时正是一片张灯结彩、觥筹交错的景象。高台上的燕澜昇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时与一个个前来贺酒的人点头示意。偶尔趁着祝酒的空隙,他会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身侧的颜如星,目光柔情似水。 然而十次里可能有七次,颜如星没能回应他,她的目光更多地落在高台下首的燕长安身上。每当这时,燕澜昇嘴角的笑就会微微收敛,然后以一种阴恻恻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剜着燕长安。 燕长安左手手臂支在额头上,半侧着身子,手里的灵酒一杯接着一杯,一点也不理会前来贺喜的客人。他的眼神已经带上醉意,茫茫然也没个着落点,大红喜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有几分形销骨立的感觉,硬生生将他整个人衬出点失魂落魄之感。 来喝喜酒的宾客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又各自有几分猜量。听闻碧海潮升阁的燕少阁主娶了个低界出身的女子,今天是他大喜之日,看这样子,少阁主约莫是对自己的婚事不太满意呀! 人群中,有人的目光悄然往高台上飘,不期然,正好看见燕澜昇瞬间阴沉下来的神色。 这是怎么了?大喜之日,要打起来啦? ※※※※※※※※※※※※※※※※※※※※ 兴奋搓手.jpg 大佬们的战斗 毕竟是体面人, 在更多人察觉之前, 燕澜昇的脸色已恢复正常。 他又说了几句场面话, 叫上宗门的二把手出来顶顶场子, 道过几声失礼, 然后才从容不迫地转身离开。 这么一耽搁,等到燕澜昇赶到密室时,酒疯子和赤廉已从流沙域里破域而出。 燕澜昇微微眯起了眼, 他对面, 酒疯子和赤廉两人如临大敌。 离音拖家带口从那道破口里出来后, 还没来得及感受属于流空界的灵气,就先察觉到一股凛凛的杀机。 燕澜昇眯着眼,冷冷地盯住离音和张之寒,“你们又是何人?” 离音还没来得及回答, 来自流空界的灵气已先一步发现她们这些不速之客,四周的灵气都开始沸腾了,以一种近乎倒灌的方式向着她和张之寒的方向汇来。 看着忽然形成的两股灵气飓风, 燕澜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跨界者?还是来自低界面的?” 离音好歹已是筑阶境,这灵气倒灌的速度虽然恐怖,但短时间内她还能应付。修为在筑基境的张之寒就勉强了,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他的皮肤表面已经开始崩血, 整个人的体积都微微膨胀, 仿佛在下一秒就可以爆体而亡。 赤廉伸出手, 猛地在张之寒身后拍了数下, 张之寒的身体应势一颤,整个人如漏了风的气球,满涨的灵气忽然有了宣泄的口子,慢慢安静下来。 赤廉又将一块玉符贴于张之寒的眉心,玉符贴上的瞬间,就在张之寒的身体表面形成一层隔离罩,倒灌的灵气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再也威胁不到张之寒。 另一边,在酒疯子的手掌落到离音身上之前,离音及时阻止了他,“前辈且慢,晚辈想自己试试,您先应付眼前的事……” 酒疯子皱了皱眉,见离音的脸色不像勉强的样子,他便也不坚持,只给离音设了个隔离层后,便将心神都放到燕澜昇身上。 离音安心地闭上眼。 倒灌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汇入她体内,将她的筋脉都撑得微微发疼。离音刚突破到筑阶境,短时间内,强行堆积大量的灵气,容易导致根基虚浮,对她的修行并无益处。所以这部分灵气,必须找到另一个出口。 离音在识海里呼唤阁灵。 袖珍的九层小阁楼应声发出濛濛的光,一道白光闪过。离音筋脉里堆积的灵气忽然像是有了牵引力似的,乖乖逆流向上,直接汇入她的眉心,灌入山海无境诀的万象森林里。 筋脉里那股满涨的感觉稍缓。 ——灵力淬脉,这等机缘,可遇不可求。你若想在流空界自由行走,必须适应这个浓度的灵气。你筋脉里的灵气,我每次只取七成,剩下三成,你好好把握。 离音点点头。 她深吸口气,仔细观察筋脉里的灵气情况。藏经阁阁灵只将多余的灵气疏导走,堆积在她筋脉里的灵气依然维持在一个过量的状态,就像是小流量的水管要硬生生容纳大流量的水流似的,这种过荷的感觉,并不好受。 离音小心控制着这些乱蹿的灵气,引导着灵气中的金、火灵气,让它们缓缓地往筋脉的壁面弥散。又用一层土之灵气,将壁面和灵气流隔开。 等到这一切准备工作都完成以后,离音小心控制着金火灵气,将一个个灵气分子,在壁面内部引爆、引燃。 尖锐的疼痛感来得又猛又急,离音不由自由地弓起身子,额间微微冒汗。壁面灵气震爆以后,大部分震爆被那层土之灵气阻挡了下来,但还是有部分余势透过防护层,小范围内引起筋脉灵力暴动。这种暴动,倘若形成势,轻者灵力逆流、走火入魔,重者能直接让人筋脉寸断。 离音不敢大意,她强自压下那股眩晕感,调动筋脉里的水木灵气,往血肉模糊的壁面内部弥散。水木灵气主修复,二者所到之处,被破坏的壁面渐渐恢复原状,修复的过程伴随着一股麻痒之感。整个过程在骨血深处进行,这麻痒挠又挠不到,让人坐立难安。 离音咬了咬牙,忍过这股麻痒之感后,又一次重复震爆修复的过程。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每次修复完成以后,筋脉的壁面都闪着微光,变得更加坚韧了。 淬炼筋脉的过程,近乎自残。即便是这样,这等机缘也不是随时都能有的。扩容和加固的过程必须同时进行,单有扩容,壁面可能会变薄,容易引起筋脉崩毁;而单有加固,只会将筋脉的容量锁死,往后再想扩容,就更难了。通常而言,这种强行灌输灵气的过程,是最好的淬脉时机。但在筋脉里容纳过量的灵气,本就是十分冒险的行为,更不用说还要进行这种近乎自残的破坏与修复了。 淬脉危险,但收获同样是巨大的。一个更加强劲的筋脉,对修士的战力增幅,可以指数倍率衡量。 修士斗法,除了术法招式之外,比拼的就是灵力的贮存量以及施法的速度。术法、招式关乎底蕴,而灵力贮存量则跟境界有关。通常而言,修为境界之别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所以越阶杀敌不是一件易事,而施法的速度,则能缩小这道鸿沟,使得越阶杀敌成为可能,尤其是对道修而言。 道修与人比斗时,往往需要一定的施法时间,这个时间因人而异。施法时间又事关筋脉的强度与宽度。筋脉越强越宽,灵力运转的速度越快,施法时间越短,修士便能在相同时间内,使出更多的术法,甚至做到精细操控,节省灵力。能做到越阶杀敌之人,通常其筋脉的强度与宽度,都能远远将同阶修士甩在身后。 想到越阶杀敌这种酷炫的操作,离音咬咬牙,又一次重复起淬脉的过程…… 第一遍淬脉完成后,阁灵及时阻止了她。 ——外面打起来了,我暂时帮你疏导灵气,你先观战。这等修为境界的修士斗法,对你应当有启发作用。 那股灵力飓风依然盘旋于离音头顶,但过量的灵气对她筋脉的压力已经被减缓了,离音便安心停下来。 她睁开时,正好对上赤安的眼神。 赤安仿佛被她吓了一跳,急匆匆低下头,本来就偏红的脸色,又有加剧的趋势。 这少年自从她进入筑阶境以后,不知为何就变得怪异起来。 但离音目前没心思多管他,她对他笑了下,然后就将目光投向酒疯子和赤廉的方向。 这处密室的空间并不逼仄,完全足够他们三人施展。酒疯子和赤廉二人联手,将将与燕澜昇势均力敌。 离音对这个结果虽不感意外,但还是暗暗心惊。尽管酒疯子和赤廉在流沙域里耽误了不少年月,又在打开流沙域时消耗了不少灵力,但他们毕竟是前辈吧?燕澜昇可是赤廉从人间界带回来的一个晚辈,这才多少年?现在他已经能跟两位前辈打个平分秋色了,这等天赋,不可谓不妖孽了。 可惜是个反派。 三人打得难分难解,出手的速度更快了。离音一开始还能看清他们的一招一式,慢慢的,她只能看见一个个模糊的残影,到后来,她就只能通过灵力的颜色来分辨招式了。 整处空间充满狂暴的灵力。灵力碰撞形成的余波弹到密室的壁面上,壁面也只是闪了一下,一点事也没有。 看来短时间内,外界的人是不会忽然出现来打断他们了。 离音有点愁,再这样打下去,不会出什么事吧? 燕澜昇明显游刃有余,酒疯子和赤廉毕竟困顿多年了,万一修真界新出了招式术法,而他们俩又不知道,不小心被燕澜昇暗算了怎么办? 酒疯子渐渐打出了火气,开启嘲讽技能,“燕澜昇,一百多年了,你这实力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不会就顾着耽于情情爱爱了吧?” “不对!说情情爱爱都是抬举你,你不过是只会背后耍手段的阴险小人!” 胖团趴在离音肩头,打斗的术法色彩在它的一双兽眼里辉映着,“阿音,你说大胡子为什么总是抓着燕澜昇情情爱爱的事啊?他不会跟那位颜如星有什么不得不说的事吧?” 你关注的点为何如此清奇? 离音刚想回答它,胖团忽然从她肩头下来,它趴在地上,一双小巧的兽耳往后折了折。 “怎么了?” 胖团抬眼看她,“有人来了!” 离音下意识把胖团拘到怀里,又伸手捞过小白。 这一捞才发现,怎么小白头顶上也有个小小的灵力飓风? 胖团看着那小型的灵力飓风,眼神极为微妙。 密室的外墙一边,忽然有隆隆声传来。 打得难分难解的三人暂时分开,各自盯着隆隆声传来的方向。 一个年轻的修士愣头愣脑地跑进来,边跑边喊,“阁主,您快去看看,少阁主又病发了!现在已经人事不省了,阁主夫人急得跟什么似的……” 这话传得……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燕澜昇的脸色果然微变。 酒疯子听完,倒是咧嘴笑了,“哟?儿子都有了,还是个病秧子?这莫不是报应?哈哈哈哈……” 这愣头愣脑的修士似乎才看清场中的局势,他滴溜着一双眼睛看着众人,在看到赤廉时,直接愣了下,“啊!赤长老!您怎么在这里?您这是游历归来了?” 万象森林的新变化 游历归来?这个说法新鲜。 赤廉板着张脸, 神色无喜也无悲, 酒疯子则直接嗤笑出声。 燕澜昇回头看了他们俩一眼, 神色有几分凛冽, 他什么话也没说, 一转身就消失在原地。 场面有点尴尬,这位传话的小修士站在原地挠了挠脑袋,又悄悄看了看他们这些人, 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走呗, 赤长老!既然还是个长老, 总不能连招待老友的酒菜都没有吧?”酒疯子哈哈笑了几声,率先走了出去。 赤廉转身,对离音道:“你暂且随我来。赤安,把那小子背着。” 张之寒受流空界灵气冲击, 五感自发封闭,人还未醒来。 赤安应了声,一屈膝就把张之寒背了起来。 离音坠在最后, 跟着前面的人,踏出了这间密室。 所谓碧海潮升阁,其景致天然背山面海。山水相映,衬得山愈灵, 水愈秀, 成片风景连绵如画, 随处可成景。碧海常年雾霭缭绕, 水汽蒸腾而上, 变成了飘渺的云,将青山绿水、亭台楼阁掩映其中,带着点半掩琵琶之感,含蓄得恰到好处。 就这风景而言,碧海潮升阁,的确不负流空界大宗的美名。 离音赏景赏得颇为自在,一转身,那个愣头青小修士不知何时已经凑到她面前。 离音退了一步,“阁下有事?” 小修士似乎有点害羞,“没什么,就是……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讲。” “你,你觉得我如何?”问完,他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有点腼腆的样子。 这是什么意思?离音有点懵。 小修士又抬起头,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离音。 这种眼神…… 离音眯了眯眼。 “你的意思是,你想约架?” 这回换成小修士懵了,他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看着离音。 离音自认已经看透了他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她很有大哥气势地拍了拍小修士的肩,“打架嘛,好说!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你约个时间,咱们打过一场!” 离音说完,就绕开这小修士,悠悠然跟上了大部队的脚步。 严济良在原地愣了好几秒,他仔细想了想刚才的话,又摸了摸自己被拍过的肩。越琢磨,眼神就越亮,“哟,今儿个是遇上个比我还会玩的了?” 他回头看着离音离去的背景,啧啧几声,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 赤安给离音和张之寒安排了处住所,离音在住处设下法阵以后,就将意识沉到识海里,召唤阁灵。 阁灵第一时间回应了她。 ——你继续淬脉,尽早适应此界灵气浓度。再放任灵气倒灌,恐怕会引起某些人的警觉。 离音心头微凛,“我知道了!” 重复淬脉的过程十分耗神且煎熬,离音每完成一次淬脉,阁灵对灵气的控制便收回一成。九次淬脉以后,离音的脸色已如白纸,但外界的灵气浓度已经初次认可了她。 阁灵完全放开对灵气的控制,离音心神紧绷了一瞬,见到周围的灵气都悠悠然漫游着,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她才发觉,自己整个识海都针扎似的疼。长时间进行如此耗神的行动,的确让人有点吃不消。 离音躺在蒲团上,将整个脑海放空,整个人疲惫得不行。 但再疲惫,她也不敢忘了正事。 “阁灵,我现在将水火精粹送进去吗?” ——可以。但有些事,我必须先交待你一下。 “你说。” ——我会将水火精粹直接送入万象森林。但水火精粹的能量对于现阶段的万象森林而言,还太过狂暴。所以我会先回归本体,帮助镇压水火精粹。在此期间,我在你识海的这个灵体会暂时陷入休眠期,此间,你自己多加小心。 离音点点头。 ——还有,你如今已经是筑阶境了,再往下,可就是攀脉期了。渊南古族的攀脉期……对你而言,十分重要!这重要性甚至超过你之前所有的修炼层次的总和。流空界的灵气浓度,远远不够你攀脉,你最好找到一条中等阶级的灵脉,在灵脉最深处完成攀脉过程。并且这个过程中,切不可被人打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记住了吗?中等阶级灵脉,并且绝对隔离!我建议在我回来之前,你尽量压制你的修为,不要轻易进入攀脉期。 “你放心,我记住了!” ——还有,你进入筑阶境以后,山海无境诀上已经有部分术法解封了。你自己挑个时间,好好将这些术法参悟透。堂堂一个渊南古族,目前就会两招剑式,靠着衍生寻脉法闯荡修真界,这也太丢人了些! “……哦。” 阁灵又絮絮叨叨了许久,离音这次并没有不耐烦,将阁灵提到的点一一牢记。 阁灵唠叨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好了,你将水火精粹送进来吧。 离音摊开双手,掌心灵力催发,水火精粹被这灵力一震,自发飘到空中,形成泾渭分明的两方能量场。 一股沁凉的感觉从离音的眉心渗出。那道蓝白的光濛濛的,在空气里铺展开来,将水火精粹同时纳入其中。 两颗滴溜溜的小点微微颤动着,最终不敌这道蓝白色的光,它们同时缩小着自己的体积,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微小的点,随着这道光一起返回离音的眉心。 山海无境诀大亮。属于万象森林的那一页被这道蓝白色的光笼罩着,远道而来的水火精粹又恢复了原来那般大小,被这股蓝白色的光挟裹着,紧紧贴于万象森林的书页上。 书页像是忽然被融开了空间似的,水火精粹渐渐消融于其中。蓝白色的光紧随其后,也跟着进入到万象森林里。万象森林内部,同一时刻,从天际忽然同时出现了太阳和月亮,二者分别占据在天幕的一角,隔着半个天空,遥遥相望。 离音还未来得及看完全,整个万象森林便起了一道白光,这道白光分外耀眼,将万象森林的景致都模糊了。从外界看去,就像是看着过度曝光的照片,影影绰绰的。离音伸出手,只能摸到一片柔韧的纸质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所以,万象森林是又进入封闭期了吗? 但愿这次,能实现灵气的自持吧! 离音退出了识海,将胖团捞了起来,“现在我丹田里的灵气量应该足够你休眠了,别硬撑着了,去吧!” 胖团打了个呵欠,“那阿音你要小心!我睡饱了就出来的!看看这回能觉醒什么天赋技能。我没出来之前,咱们低调做人!” 离音揉揉它的脑袋,“我知道了,去吧!” 胖团化成一道流光,直接来到离音丹田上空,它脚踩着那团紫金色的液团,不过几秒,就被漫天的灵气熏得醺醺然,马上睡死了过去。 现在,是时候练练所谓的术法了! 离音又一次将意识沉入识海。 …… 碧海潮升阁,飞星殿内殿。 燕长安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还穿着那身大红色喜袍。他的脸色青紫得吓人,像是长久缺氧似的,胸腔的起伏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他躺下以后,那副过分消瘦的身形便越发明显,整身长袍几乎成了被褥,将他整个人都裹在其中。 颜如星坐在床头,双手紧紧揪住衣袖,指甲将血肉都刺破了,她还依然无知无觉。看着燕长安胸腔的起伏越来越微,她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内殿里服侍的人,谁也不敢上前劝。 外殿里忽然有破空声传来,颜如星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急急忙擦了擦眼泪,走出去迎人。 在看到颜如星的瞬间,燕澜昇冷洌的眉眼就柔和了下来。他上前一步,握住颜如星的手,“怎么就出来了?我带药前辈进去便是了。” 颜如星冲他安抚地笑笑,然后抽出手,朝着另一个人的方向盈盈下拜,“如星见过药前辈,长安又病发了,劳烦前辈……” 燕澜昇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药辰子见燕澜昇这副样子,尽管心里觉得不耻,但还是觉得解气。他的语气也说不上好,“老夫当不得阁主夫人大礼!阁主夫人倘若有空,不妨好好与你夫君说道说道。他这一到药阁便喊打喊杀的,怎么?当老夫是没脾气的不成?” 说完,他也不管燕澜昇是什么脸色,一甩袖便进了内殿。 碧海潮升阁少阁主燕长安的病症,在整个流空界都不是什么秘密。药辰子身为药阁最大的招牌,脾气足得很,等闲不出手给人诊治。这次要不是听闻旧友回来了,他正好顺个道来拜访,否则任凭燕澜昇将药阁拆了,他药辰子也不可能走上这一趟。 药辰子近前一观燕长安的脸色,就拧起了眉头。 身边的药童很有眼色,看他这样子,立马搬来一个凳子,将将放在床边。然后取出药箱,递给药辰子一捆金丝线。 药辰子坐下以后,接过这金丝线,置于手心。一道绿色的灵气在他掌心一闪,这金丝线吸满了灵力便渐渐舒展开来,十分有灵性地绕着药辰子的手指蹭了蹭,然后才探出个线头,老老实实系到燕长安的手腕上。 金色的丝线微微颤动。药辰子手指捻着这丝线,凝神细听,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 “这还治什么治,直接埋了算了!瞎折腾!” ※※※※※※※※※※※※※※※※※※※※ 我我我又迟到了qaq,不是故意的,今天回来得有点晚了……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弦”,灌溉营养液 +1 2018-07-28 03:39:41 读者“老衲不小”,灌溉营养液 +10 2018-07-28 00:06:59 读者“寒玄”,灌溉营养液 +3 2018-07-27 23:15:51 读者“shunvapple”,灌溉营养液 +1 2018-07-27 22:37:07 还有【启华君】的地雷! 谢谢各位小伙伴。我今天急着发文,就从后台复制粘贴了,可能格式不太对,多多担待昂qaq。 再次抱抱各位小伙伴,作者君会好好加油的,不辜负厚待~ 燕长安的病情 颜如星一听这话, 整个人都晃了一晃。 燕澜昇及时揽住颜如星, 他看着药辰子的眼神格外凌厉, “药前辈, 犬子的病, 不是不能治,而是您治不了吧?” 成名多年,药辰子何曾听过这样的话?这简直是打他的脸。 他直接气乐了, “行!你是阁主, 你自然无所不能。既然这么能耐, 那你自己治,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说完,他一甩袖子就往外走。 但他到底没能走成。 药辰子就要踏出内殿时,燕澜昇十分平淡地给他传了句话:“气运替命法。” 就是这几个字, 让药辰子脸色大变。 药辰子直逼燕澜昇,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眼底甚至带着点猩红, “说!他在哪儿?” 看见药辰子这么激动,燕澜昇反倒笑了。他这一笑,那点冷厉的感觉立刻消失,又成了一副温和亲切的模样。 药辰子看着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心里膈应得不行。 燕澜昇也不在意药辰子的态度, 他憋屈了一天的心情难得有点松快起来:“听闻药阁当年曾出现两位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号称‘绝代双骄’。两人同时入药阁, 还拜了同一个师父, 师兄弟之间感情甚笃。后来不知出了何变故,那位师兄忽然宣布叛出药阁。此人天赋绝佳,然行事不甚讲究,给人看病炼丹全凭喜好,用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只要能达到目的,邪门歪道他全然不在乎。这人脱离药阁以后,在修真界闯荡不过数十年,便得了个‘药王’的称号。药王的名气越响,药阁对他越不耻。此人甚至常年挂在药阁的敌对榜上,药阁上下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燕澜昇凑到药辰子面前,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道:“啊,我想起来了,当年绝代双骄中的那位师弟,好像就是药辰子药前辈吧?” …… “所以,就因为这么几句话,你就答应帮他儿子看病了?”酒疯子又猛灌了一口酒,啧了两声。 药辰子脸色有点差,“不是答应,只是暂时吊着那小子的命而已。” “那不还是妥协了!”酒疯子打了个酒嗝,“搁老夫这里,这就是认怂!” 药辰子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赤廉看他真急了,才开口劝了两句,“好了,酒疯子又喝多了,你跟他计较什么?” 药辰子深吸口气,看着对面坐没坐相的酒疯子,忍了又忍,终于别过了眼,“赤石头,你到底是怎么受得了这人的?” 赤廉平静地看着他,“老夫跟他认识不过数十年,据我所知,你跟他可是数百年前就认识了。” 药辰子露出牙疼的表情。 赤廉给他添了茶水,“不过,那个小子的病,真这么难?” 说到这个,药辰子也皱了皱眉。 “不是我说,他们夫妻俩到底是怎么折腾的?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惨的后生。那小子生来带胎毒,此毒十分霸道,只要周围有灵气,这毒素便无时无刻不在发作,一发作起来就疼入骨髓,让人片刻不得安宁。若只是这毒倒也还好,实在不行了,大不了费点事,将他的骨血打散重构,麻烦是麻烦了点,倒也是个法子。只是这条路在他身上也走不通。他丹田上空还聚着一团黑雾,那黑雾,老夫也就远远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瞥都感觉心惊肉跳的,能是什么好玩意儿?约莫是极霸道的东西,一沾染上估计就难摆脱了。有这黑雾在,等闲谁敢给他治?” “但还真就有人敢?” 药辰子沉默了一瞬,忽然嗤笑一声,“如今的修真界,能想到还敢做到的,也就只有他了。当年那些禁术,还是我跟他一起研习的。只是我真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敢……气运替命法,替命……命是那么好替的吗?他就真不怕遭报应?” 赤廉拍了拍他的肩,一时也无言。 药辰子手里攥着茶杯,语气有点郁卒,“我来之前刚听说了,姓燕的那小子是不是还娶妻了?娶了个低界面的女子是不是?接下来呢?是不是就要替命了?他都已经着手准备了!老夫就在这里等着了,我看他敢不敢来!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早晚得给他自己作死了!哎呀真是气死我!”药辰子狠狠灌了几杯热茶,然后看着赤廉,“话说回来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阁主就更是讨人厌了!堂堂一个阁主,行事真是一点底线也没有,简直胡来!” 听完这话,赤廉还没说什么,已经喝得半醉的酒疯子就哈哈笑了起来,“燕澜昇那鳖孙?还底线?哈哈哈……药小辰,你该,嗝……你该问问,赤石头这所谓的云游几十年,都云游到哪里去了……当徒弟的将师父关了起来,一关就是数十年。然后师父一出来,妥了!徒儿已经成了阁主了,以后还得在徒儿手底下讨生活,哎呀活得久了果然什么奇葩事都能遇见……” 药辰子吃惊地看着赤廉。 赤廉脸色倒没怎么变化,“他想要我赤家的炼魂之法,我没给他,他一气之下将我关起来了,七十三年。老夫就是在被关的那地方遇见酒疯子的,后来机缘巧合,才出来的……” 药辰子直接跳了起来,“你疯了!他欺师灭祖,你就这样任他欺负?你还守着这长老的位置干什么?不怕他继续坑你?人一阁阁主要对付你不跟玩似的?赤石头,你该不是炼魂把自己炼傻了吧?” 赤廉的神色难得有点疲惫,“你不懂。” “不懂什么?不懂这种被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凑上去的心态?” …… 离音的闭关之地是赤安给安排的,她当时状态比较紧张,只安排好张之寒和小白就火急火燎地去闭关了,所以她还真不知道,那个没什么特色的洞府,原来是赤家爷孙俩的私人领域。 现在,结束闭关的离音,一打开洞府门,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弄懵了。 树下摆席,对坐三人。酒疯子独居一边,他半躺在席上,还翘着个二郎腿,左右手各抱着一坛酒,喝得醉醺醺的,脸上挂着点梦幻般的微笑;而另一边,铁塔一般的赤廉正侧对着离音坐着,他身上挂着个头戴纶巾的文士。这文士坐在赤廉腿上,揪着赤廉的衣领,神色十分激动,而赤廉安然坐在原地,看着这文士的目光带着点……欲言又止? 这种姿势,又喝了酒…… 信息量有点大。 离音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悄悄溜走,喝得醉醺醺的酒疯子已经先发现了她。 “哟?这不是那,小,小白眼狼嘛?” 小白眼狼?说谁呢! 赤廉和那文士同时将眼神瞥过来。 酒疯子打了个酒嗝,坐起身来,拍拍矮几,冲着离音道:“来,坐!” 隔着一段距离,离音都能看见酒疯子那双亮闪闪的眼神。如今他这样子,倒真是跟当年那个在断崖上写下“写意山水”的人相去不远。 离音抿抿唇,走了过去。 “我跟你们讲……现在的小娃子真是了不得,那心眼……哎哟千疮百孔都是往小了说的。你们说,咱们,十来岁的时候,在干嘛?嗝……在斗鸡撵狗呢吧?这小家伙,硬是算计了老夫一回……不过我大人有大量……” 药辰子还没来得及听赤廉说起离音的事,这时候听见酒疯子的话,他看离音的眼神就带了点好奇,“你怎么酒疯子了?” 这话说的。 离音干笑了两声,“那个,都是误会……” 药辰子显然兴致勃勃,“说来听听。” 离音小心瞥了眼赤廉的脸色,后者一贯板着张脸,不过他的眉心是舒展的,看起来已经不带凶相了。 离音没打算说,但酒疯子自己已经一骨碌都给说出来了。从一开始他开玩笑跟离音讨要两只妖兽,到离音装乖配合,到取出水火精粹,再到离音忽然威胁他要求知道事情的始末…… 听完以后,离音有一种我怎么这么牛皮的错觉,但同时还有点羞耻感。 药辰子笑得直打跌,“咳咳,该!让你一天天的充大爷!活该了吧!” 离音有点讪讪的,“当日在流沙域,是晚辈孟浪了。若是前辈不嫌弃,晚辈以茶代酒,向您赔罪如何?” “以茶代酒?那不行!”酒疯子摇了摇头,“老夫就缺一个一起喝酒的人。他们俩,一个像块石头,一个像没断奶,都没甚乐趣。你小娃娃,虽然心眼多得很,但还算正派,不是那种黑心肝的。你陪我喝酒!” 不待离音答应,酒疯子又眯了眯眼睛,仔细看了看离音,“还是不行!你个小女娃娃呢,不能乱,喝酒。不还有个小伙子吗?他人呢?” “他受流空界灵气冲击,人还未醒来。” 酒疯子啧啧嘴,眼神飘忽了下,“那这样。你不是要赔罪吗?给老夫温酒好了,温三杯酒!” 离音眨了眨眼。 温酒?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药辰子眼神一亮,“这个可以,刚好也让老夫看看,这能算计了酒疯子的人,实力到底如何。” 他看着离音,眼神灼灼的。 离音有点犹豫,“是给酒加热吗?”这有何难?别说是三杯了,三十杯都不在话下。 药辰子斜着眼看她,“你不知道何为温酒?” “家中长辈不好这一口。” “那行吧!老夫先给你示范一番,何为温酒。” 药辰子拿出一三足酒樽,这酒樽的规格较大,开口处竟有碗口那般大小。他兴致勃勃地倒着酒,直到酒水将将漫过杯口才停止。然后一拍桌子,这酒樽就滴溜溜旋转起来。 药辰子手掌一翻,从手心处催发一道烈焰,将酒樽包裹于其中。整个酒樽的杯口忽然就蒸腾起一片白雾。 离音看着这酒樽,眼神微微一闪。 ※※※※※※※※※※※※※※※※※※※※ 来惹来惹~ 说个题外话:以前一直不太理解,为何说到挑食这个事,大家都拿胡萝卜说事,明明胡萝卜辣么可爱……直到今天,我点了份粥,里面的胡萝卜简直超出我的想象……地难吃_(:3ゝ∠)_ 忽然就理解挑胡萝卜的人了呢qaq 昂,以下是感谢名单:(我感觉按照后台复制粘贴的格式好像还蛮好看的,不如就按照这个来吧?应该不影响阅读叭qaq,有反感的小伙伴记得及时跟我说下嘿) 读者“阿苑苑苑”,灌溉营养液 +10 2018-07-29 21:06:43 读者“弦”,灌溉营养液 +1 2018-07-29 18:06:06 读者“惊蛰”,灌溉营养液 +30 2018-07-29 07:09:29 上善若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29 20:45:49 感谢楼上小伙伴的鼓励~作者君十分感动,并且表示她一定会好好努力写哒~ 温酒控灵 药辰子一边温着酒, 一边解释道:“酒水酒水, 酒中含水。温酒的目的, 不在于使酒温, 而是要使酒醇, 即将水自酒中带出,增其醇厚感。通常而言,酒比水更容易逸散, 是以温酒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它考察的是修士对灵力的掌控力……” 酒樽的底部, 药辰子催发的那小簇焰火在空气中跃动着,十分灵性。杯中酒渐渐沸腾,白雾袅袅,一股浓郁的酒香随之氤氲开来。 酒疯子深吸了口气, 面带陶醉。 离音眼神紧紧盯着酒樽,指尖不动声色地微微捻动。 杯中酒的模样,在她眼前已经大变样。在离音眼里, 酒与水都成了一个个小颗粒,彼此交融,但又泾渭分明。火之灵力源源不断从烈焰中弥散开来,通过酒樽的底部进入到酒水中。一点一点的火之灵气如有灵智一般, 在酒水中穿梭。大部分火之灵力都与水之颗粒发生碰撞, 使之加热沸腾, 将水由颗粒变成气体, 带往表面;小部分火之灵力则与酒之颗粒碰撞, 将其消融,化成一股醉人的酒香。整个过程中,水被消耗得多,酒被消耗得少,所以最后杯中剩下的,应该是纯度更高的酒。 所谓温酒,其实就是纯化?这种分而化之的方法,像极了衍生寻脉法的分灵过程,只是不知道,药辰子究竟是歪打正着了,还是真的得其精髓了? 离音不动声色地看着药辰子。药辰子手掌心的焰火时而猛烈,时而和缓,并没有一定的规律。在焰火灼灼时,他会让酒樽的旋转速度加快,而在焰火昏昏时,酒樽的旋转速度又稍慢。 离音只看了一会儿便确定,药辰子是不知道所谓的分而化之理论的,他只是下意识就这样做了。就凭着这纯化的手法来看,药辰子只怕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离音心里念头直转。另一边,药辰子已经完成了温酒过程。他将酒樽置于矮几上,又新取了一酒樽,倒上原来的酒,然后向离音招招手,“你过来,比比看。” 其实不用比也知道差别了,但离音还是很配合。她上前一步,先拿起后倒出来的那杯酒,鼻尖稍凑近,微微煽动酒樽上方的空气,果然闻到一股辛辣的酒香。她放下这杯酒以后,又拿起那杯药辰子温过的酒,只是稍凑近,一股浓郁的酒香直冲她天灵盖,熏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酒疯子不厚道地哈哈大笑。 药辰子含笑看着离音,“如何?” “酒味更纯,也更浓了。” 药辰子将那杯未温过的酒推上前,“既看明白了,那你来试试。” 离音看着药辰子兴致勃勃的脸色,忽然间有点想使坏。 她学着药辰子的模样,使了暗力拍桌子,一掌下去,酒樽果然滴溜溜地飞起,在空中稳稳地旋转着,速度并不快,但极稳。 就是这么一手,将赤廉的眼神也吸引过来。 离音在丹田里勾动火之灵力,右手手掌心应势腾起烈焰,轰地一下,火苗直窜起三寸高。其势汹汹,隔着老远就能感到一股狂暴的、不可一世的凶戾感。 药辰子和赤廉几乎同时皱眉。 下一刻,离音左手一招,那滴溜溜旋转的酒杯,自发飞到烈焰中,完全被烈焰包裹住,再看清其身影。烈焰熊熊,仔细看去,偶尔能从漫天的火色中,瞥见几缕细红色的丝线,它们在焰火中一闪而逝,快得几乎看不分明。 药辰子忍了又忍,“你这样是不对的,这温酒就好比炼丹中的萃取,讲究的是小火慢炖,要的就是个小心谨慎、精益求精的过程。这般狂暴的烈焰,如何能用于温酒?” 离音龇了龇牙,笑了下,“前辈稍安勿躁,马上就好。” 说完,她又一次加大了火焰的量。 有主的灵力会带上修士个人的印记,同样的,灵力的一些特质也能反应修士个人的特点。单看离音的火之灵力,生来就带着一股一往无前、谁也不服的狂暴感,似乎敢于摧毁一切拦路的人或者事。只看她这火之灵力,说她凭着筑阶境的实力就敢叫板酒疯子,药辰子是信的。 但是,这样的火之灵力,真的不适合温酒,他敢以他药阁第一大招牌的名号保证。这要是都能让她温成功了,那他们药阁这么些年不是误人子弟吗? 但事实证明,有些事,还真就是专门用来打脸的。 药辰子看着酒樽中几乎粘稠成胶的酒液,简直目瞪口呆。 “不是,你,你怎么做到的?”他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酒疯子觑了觑这新温的酒,看着离音的眼神简直冒着绿光。 赤廉沉默了下,开口问道:“你这师承,可是丹师一脉?” 丹师? 药辰子猛地看向离音,“你有个丹师师父?你这样狂暴的火都能来炼丹?不可能!” 离音想了想,“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炼丹,我没试过。我师父好像什么都会点,他大概会炼丹吧?” 什么都会点? 药辰子和赤廉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有点不可思议。 赤廉看着离音,“可方便告知你师父名讳?” 说到这个,离音挺了挺胸,还很骄傲,“我师父叫君无咎,来自沉魁。” 赤廉沉默不语,药辰子眨了眨眼,看看赤廉,又看看离音。 怎么了?你们怎么没发出惊叹声呢?这不对呀! 酒疯子哈哈笑了下,“沉魁?嗝……药小辰,这是什么时候新立的门派?老夫被关了上百年,这一出来,修真界的势力都重排啦?” 这话是什么意思? 赤廉的眼神沉沉的,“沉魁这个名字,从未听说过。” 离音眉头微皱,“不可能!青霄界沉魁,君字脉君无咎,你们怎么会没听说过呢?” “青霄界,青霄界又是什么?” 离音张了张嘴,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赤廉难得有点犹豫,“观你行事做派以及谈吐学识,倘若你这一身本事都是你师父教的,那你师父应当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们这些人不曾听说过,许是错漏了也未可知。” 离音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想直接开口问个明白,又怕真问出个什么状况外的事。况且,若非必要,她不太想透露过多的个人讯息。 “这样,老夫明日去宗门的书阁找一些古籍,看能不能找到点相关记载。你也无需着急,先安心在碧海潮升阁住下。我阁对外是接受挂靠名额的,今年我炼器堂下还剩一个名额,老夫可以安排你挂靠……至于那张姓小子,我先收他做个记名弟子。往后的事,等你们有妥当的安排后,再谈其他,如何?” 所谓挂靠,就跟现代社会的“寄读”一样,是大宗门给一些关系户的特殊福利。当年张之寒在洲主府学习的行为就属于挂靠。挂靠之人,能在不加入该宗门的情况下,跟着本门的弟子学习一些十分基础通识的课程,当然,挂靠弟子无缘本门的核心术法。即便如此,挂靠资格也多的是人抢。君无咎给她的修真界通识里提到过,大宗门的挂靠名额一向十分紧张,这些资源的博弈背后,深究起来,又是一场场腥风血雨。 在这个当口,赤廉主动给她提供一个挂靠的名额。这份好意,的确让离音动容。 但非亲非故的,真能接受这样大的善意吗? 离音有点犹豫。 药辰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嗐!你别有负担。既然赤石头跟燕澜昇是那么个情况,往后的事到底如何还不好说。赤石头和他那孙子,说好听点叫专注,说难听点叫缺心眼。他们俩人一旦开始炼器上,对外界的事几乎就没怎么关注了。偌大一个赤家坊,现在能理事的几乎没有。你若是真过意不去,就在闲暇之余替他们爷孙俩管管事,也算是一番心意了。” 堂堂一阁长老,还缺个管事的人?不过是安她的心罢了。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离音再拒绝,就有点不识好歹了。她对赤廉行了个晚辈礼,“多谢前辈厚待。晚辈……这段时日晚辈就叨扰了。倘若晚辈有了去处,便来禀明前辈,一定不给前辈添麻烦……” …… 离音又把君无咎给她的那三千一百个玉简翻了个遍。越翻,她心里头的疑问就越大。 怎么就没有青霄界呢?怎么就没有沉魁呢? 本源九界的历史以及演变,环环相扣,总不能是编的吧?在这些记载里,到处有沉魁的影子,这么多史料,难不成都是假的吗? 通读这些历史记载,离音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了对沉魁的印象——这可是一方巨擘,跺一跺脚整个青霄界都要抖上三抖的那种。这么有来头的宗门,他们怎么能没听过呢? 总不能,她跟流空界的人,看的是不同的历史书吧?就算版本不同,就算不同的史料有点细微差别,但总不能连基本史实都对不上吧? 离音决定去找找流空界的历史书看看。 她这一开门,就看见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在探头探脑。这人一看见离音,眼神叮地一下就亮了。 他癫癫儿跑到离音跟前,哈了个腰,“见过离姑娘。弟子是赤家坊的一名执事,姓麻。是这样的,严公子已经一连在咱们赤家坊外头等了您三天了,日日都来。您看……” 离音眨了下眼,“严公子,谁?他有什么事?” 麻执事一脸犹豫地看着离音,“严公子是来找您的。” “找我?我并不认识什么严公子。” 麻执事悄悄瞥了眼周围,凑近了一步,小声说道:“弟子也是这样想的,但这话切不可大声说。离姑娘您不知道,这严公子……他,他有毒啊……” ※※※※※※※※※※※※※※※※※※※※ 今日份的感谢名单—— 读者“yasashi”,灌溉营养液 +110 2018-07-30 12:49:43 读者“西伯利亚”,灌溉营养液 +3 2018-07-30 08:43:24 读者“弦”,灌溉营养液 +5 2018-07-29 23:29:11 上善若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30 09:21:02 ———————————————— 感谢各位小伙伴~超级开心哒~作者君觉得自己要火了(大雾)hhh 其实每次看到各位给我灌营养液或者投雷的时候,怂啾啾的作者一面开心到爆炸,一面又忍不住怂啾啾地脑补一些奇奇怪怪的场景,就比如这样—— 小伙伴a:欸一不小心手抖,整多了可咋办?算了算了便宜这作者了!(~へ~) 作者:qaq 或者—— 小伙伴b:哎呀刚才怎么就投出去了,现在想想有点后悔可咋办…… qaq 日常戏多_(:3」∠)_ 昂~鉴于作者君真是个怂啾啾,所以只要能看到各位就超级开心啦!还是那句话,我会努力哒! 我好像真的有点话痨 宗门欺凌 有毒?这个词都能跨界流行了吗? 离音的眼神有点微妙。 麻执事却误会了, 他以为离音不相信, 急得额间都冒汗了, “真不是骗您, 这话弟子说来原就是以下犯上, 但弟子想着您既然是我炼器堂的挂靠弟子,有些事……” “我知道,我并没有不信你的意思。只是, 你说这严公子……有毒, 是什么意思?” 麻执事见离音信了, 很是松了口气。他的神色间有点不安,“其实‘有毒’这个说法,原不是说严公子的,说的是少阁主燕公子。少阁主身体不太好, 经常动不动就得晕过去,他晕一次,整个宗门就得乱上一回。您见到燕公子就明白了, 他那个脸色……看上去就不太康健。宗门低阶弟子之间都在猜测,燕公子约莫是中了什么很厉害的毒……” “至于严公子……”麻执事的脸色有点一言难尽,“我们低阶弟子中有一句话,称燕公子和严公子是‘宗门双毒’。燕公子可能真中毒了, 严公子身体倒是好好的, 但他这个人……他这个人邪门得很。严公子是个挂靠弟子, 据传他来头不小, 但宗门内部, 即使是最见风使舵的弟子,也不敢把马屁拍到他身上。因为严公子这个人,跟有毒一样,他若是亲近一个人,那个人就会开始倒霉……宗门的那些核心弟子,一见到严公子就跟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掉头就走。本来大家相安无事,彼此不亲近也就没什么了,但据传最近这段时日,严公子的毒性又见长了。他若是灵机一动想见一个人,即便见不到,那个人也会开始倒霉……” 麻执事一脸同情地看着离音,“一旦被他严公子惦记上,就得开始倒霉。弟子一听严公子是来找您的,当时就吓坏了……” 麻执事不说还好,他一说,离音倒还真有点感兴趣了。 她也没让麻执事引路,自己沿着赤家坊的山道往下走,果然在山道口见到一个站着的身影。那人听到动静回头,对着离音笑出一口白牙。 离音很意外,这不是那个愣头青修士吗?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后来还想和她约架来着?所以今天,他是来约架了? 离音有点跃跃欲试。 “是你啊!” 严济良嘴角露出个纯良的笑,小酒窝浅浅,看起来像个腼腆的邻家少年,“我叫严济良,是碧海潮升阁道峰的挂靠弟子。” “我叫离音。” 严济良脸色微微泛红,“我知道你,你是炼器堂新来的挂靠弟子。咱们当日还见过一面的,不知你可还记得?” 离音挑了下眉,“自然记得,我还记得你想找我约架。我今天刚好有空,不如咱们现在打过一场?” 严济良眼底的错愕之色一闪而逝。 离音眼神微闪。 严济良微微低了头,像是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等他抬起头来时,他脸上的窘迫之色又是恰到好处。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找你约架。我就是……挂靠弟子也要上课的,我想着咱们都是挂靠弟子,不如作个伴一起去学堂……” 去学堂? 离音意味深长地看了严济良一眼,“这样啊!那也行,走吧。” …… 严济良看着走在前面的离音,心里的兴奋感越来越浓。 两人一路上你来我往地说了一刻钟,到目前为止,严济良也只知道她叫离音,养了两只宠物,跟赤长老偶然结缘,除此之外,竟然什么也没打探出来。相反地,他自己能对外说的个人信息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十七年了,他还从未遇到过这么好玩的人。好玩到,他都有点不舍得捉弄她了。 万一又玩坏了,以后可得寂寞好长一段时间。 严济良眼底光芒闪烁,心里又开始罗列出一系列计划。 离音倒是没严济良想得那么多,她心里对严济良有个大概的猜测,猜测完以后,她也没时时刻刻惦记这件事。去往学堂的这一路,她的注意力主要放在身周的风景上。 碧海潮升阁在炼器堂、炼丹堂、符箓集、阵法楼之外,还设有道峰、剑峰以及武峰。这七方势力分别位于七座主峰上,从场面上的宣言来看,这七峰的地位是平等的。但这场面上的宣言,也就是场面上的事。七峰实际地位的高低,在各位修士眼中,自有一番排序,只看这七峰所处的位置就知道了。 碧海潮升阁七峰里,剑峰为首,道峰武峰紧随其后,剩下四个后勤补给部门,炼丹堂打首,紧接着炼器堂、符箓集和阵法楼几乎同时并列其后。这七峰一字排开,沿着碧海边上围成一处大湾。在七峰之外,还有一座第八峰。这八座山峰与碧海紧挨,形成一个d字形的山势。第八峰离碧海最近,视野也最好,但它是d字形中的那道横,虽则突出,但同时也挡住了剩余七峰与碧海之间的视野,所以这第八峰,峰顶被人为削平,取名“平山处”。平山处修了一系列供弟子活动的场所,其中就包括学堂。每日里,碧海潮升阁的弟子迎着朝阳,在平山处打坐、舞剑、学习、感悟……端的是一片朝气勃勃的场景。 离音从炼器堂主峰下来以后,沿着七峰之下的主干道走着,想着碧海潮升阁的一些传闻,又跟这七峰的样子作了对照,心里有几分猜测。 走完七峰之下的主干道之后,路的尽头,便是第八峰。虽则第八峰被人为削平了,但也只是拦腰以上削平,想要到达平山处,还得沿着第八峰的山道往上走上一段不短的路。 碧海潮升阁依山傍水,贴近自然,任何一座主峰看去,都是草木葳蕤的模样,第八峰当然也不例外。去往平山处的路有很多条,不同的路被这些丛生的草木相互隔开,人走在不同的路上,彼此之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颇有几分雅趣。 严济良看离音兴致盎然的样子,嘴角勾起点意味深长的笑。 上山的路走了不到一半,于草木丛生处,离音忽然就听见一个嚣张的声音—— “哟,这不是刘大首座吗?平日里您不是傲得不可一世吗?现在怎么跟只狗一样,在地上爬啊爬的?”这声音带着点吊儿郎当,是那种张扬跋扈型的。依照离音多年的经验,这种人身边,应当有一堆狗腿子才是。 “我们萧大哥问你话呢!哑巴了,不知道吭声啊!”这个狗腿子的声音响起后,紧接着就是砰地一声响。 应该是那位刘大首座被打了。 宗门欺凌啊? 离音挑了挑眉,脚下的步子甚至没顿一下,依然朝着山顶的方向走着。 严济良眼底闪过一道幽光。 又是几声闷闷的响声,伴随着一道压抑的闷哼声。 “萧大哥,这刘彦是个孬货,你看都这样了他还能忍得下去,当日那件事应当是个误会,杨仙子那般漂亮的人,怎么可能看上这种东西?” “谁跟你说我是因为杨珺仪了?杨珺仪能看上这种穷酸?她又不傻!” “那——那您?” “老子想干嘛,还得向你报备了?” “不不不,那哪能啊!我就是想着为您排忧解难……” “滚边去,去,把刘彦身边那小个子给我带过来!” “放开我,你们干什么!大混蛋!”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他!”一道隐含怒气的声音,微微有点沙哑。离音听着,这估计就是那刘彦。 接下来是几声推嚷碰撞声,约莫是起了点摩擦。 远处的呼吸开始杂乱起来。 那位“萧大哥”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嚣张:“哎哟,可把老子感动坏了!都自身难保了还护着自己的小师弟,你们炼器堂还真是让人感动……” 炼器堂? 离音伸出的脚停了下来。 “你以为炼器堂还是当年那个炼器堂?啊呸!你信不信今日老子就是把你这个炼器堂首座宰了,炼器堂的人也不敢吱一声?就赤安那个孬种……” “砰——”地一声响,把萧大公子的话打断了。 脚步声杂乱了一会儿,紧接着就是萧大公子气急败坏的声音,“刘彦你敢打老子?真是长本事了!你们几个,给老子抓住他,蓄灵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一个破败首座而已,还敢跟老子叫板……” “萧,萧大哥,宗门规定,不许参灵打斗……要是,要是让执法堂的人……” “滚开!老子还怕执法堂?你去不去?不去是吧,你们两个去……” 萧谦摸了摸嘴角,狠狠呸了一口。 刘彦浑身上下都是伤,尤其以眼角边的那个伤口最为狰狞,只差一点就砸到他眼睛了。他看着朝自己不断逼近的两个筑阶境弟子,心头既苦涩,又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一峰首座,他要活得这么辛苦? 当初选择炼器堂,难道错了吗? 身边的小师弟还在哀哀哭着。今年收徒季,偌大一个炼器堂,七个坊加起来,一共就收到十个弟子。 堂堂流空界第一大宗门的一大主峰,竟然只收到十个弟子? 难道炼器堂真的要亡了? 既然都亡了,既然都没有出路,为何还要忍?不如就跟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同归于尽啊! 刘彦直勾勾地看着萧谦,眼底深处压抑着疯狂。 两个小跟班蓄了灵的拳头闪着微光,将将落到刘彦身上,刘彦体内灵力鼓荡,暗暗蓄力,准备奋死一击。 千钧一发时刻,有一双玉白的手,举重若轻地拦住两个来势汹汹的拳头。 离音的声音带着点凉意,“我说,打人不打脸,你们是不是不太懂规矩?” ※※※※※※※※※※※※※※※※※※※※ 作者君还陪着舍友在输液中心打点滴,我今天机智地带了电脑~ 刚才我码字的时候,舍友在玩手机,俩人都在状况下,一不小心把点滴打过了,好在没回血……两个zz_(:3」∠)_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寒玄”,灌溉营养液 +1 2018-07-31 17:29:49 读者“阿苑苑苑”,灌溉营养液 +10 2018-07-31 09:15:17 感谢以上小伙伴~花式熊抱~( ̄︶ ̄*)) 战首座萧谦 离音出现得突然, 打了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 两个小跟班的拳头都被离音卡着, 不上不下的。两人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 就身高而言, 比离音高了一个头。这两人涨红着一张脸, 使劲儿往回缩拳头,但任凭他们如何使力,他们的拳头就是被离音牢牢卡着, 死活收不回来。 萧谦隔着两个小跟班, 微眯了眯眼看离音。 “阁下是何人?奉劝一句, 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离音挑了下眉,“没本事的叫多管闲事,有本事的,叫——助人为乐!” 说完, 她双手一使劲,这俩小跟班的拳头被她往前一送,她手腕再一转, 这俩拳头就被她拐了个弯,相互间狠狠碰上。 砰地一声响。 “啊……哎呦手!”两道惨叫声先后响起。 这俩小跟班的手腕不自然拐着,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刘彦护在身后的那个小师弟见状,猛地打了个哭嗝, 抽泣声一下子就小了。 萧谦一见离音这干脆利落的姿势, 眼神都微微一缩。 他深吸口气, “在下武峰首座萧谦, 阁下是何人?” 离音却没回答他, 她微微侧了侧头,“嘘——”了一声,像是在凝神细听。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从平山处那个方向,渐渐有齐整的脚步声传来。 在场之人脸色微变,他们下意识看看离音,又看看萧谦。 “何事在此喧哗?”一道冰冷冷的声音响起。 离音一抬头,正好看见一双十分清冷的眼睛,像是凝着冰似的,几乎不带任何情感。这人一身蓝色长袍,腰间系了条黑色的腰带。在他身后,还有四个一模一样打扮的人。 蓝袍黑带,执法堂的人。 离音还没回答,萧谦倒是先上前一步,行了个礼,“弟子萧谦,见过任师兄。” “何事喧哗?”这位任师兄像是没看到萧谦行礼似的,又冷冰冰地问了一遍。 萧谦被噎得不轻。 这位任师兄眼神平静地从萧谦身上移开,直直看着离音。 离音笑了下,“没什么事。萧谦跟我约架来着,我刚刚已经答应他了。” “灵力波动?” “哦,那个啊!萧谦的两个小跟班整出来的,好像是为了讨萧谦欢心,想变个什么术法,只可惜没什么看头,反倒把自己的手给弄伤了。”离音面不改色。 任清寒冷冰冰地看着离音,眼神带了点压迫。 任清寒身后,那四位执法堂的弟子面面相觑了下,然后以一种看着勇士的眼神看着离音。 离音嘴角挂着点笑,直视任清寒,“这位师兄若是不信,可以问问萧谦。” 萧谦顶着任清寒冷冰冰的眼神,愣是没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气氛有点冷凝。 刘彦低着头,他额间的发微微垂散下来,透过这垂散的发丝,他看见一个不算高的身影,直直挡在他身前,像是一柄出了鞘的剑,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一股锋芒。 刘彦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恹恹地垂着头。 “约架,可!我作见证,平山处第八号台,随我来。” …… 有位不知名的修士要挑战武峰首座萧谦,这消息刚一传开,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世上的修士千千万,但不是每个修士都能成功跨过攀脉期,攀脉期是一个分水岭,它像是独属于修士的“成年”分界线,攀脉期以上以下的游戏规则完全不同。一峰首座的名号,代表的是该峰攀脉期以下弟子中的最强战力。这称号不止是一个荣誉象征,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一峰首座是该峰弟子的精神领袖,攻击人家的首座,一个不慎,就是与该峰全体攀脉期以下的弟子为敌;同样的,若一峰首座众目睽睽之下被欺侮了,那该峰弟子的脸面,也就被踩得一点也不剩了。 有鉴于此,在执法堂面前把一切都摊开了说,萧谦虽有可能会被处罚,但炼器堂的脸面也丢得差不多了。 身为炼器堂首座,刘彦比谁都知道游戏规则。他微微垂着头,哑着嗓子,“方才,多谢姑娘。但这场战斗,应该是我来。” 离音脸上诧异的表情恰到好处:,“你不会以为我说的那些话,是为了在外人面前给你挣脸面吧?” 刘彦讷讷的,“那你……” 离音似笑非笑的,“看不出来,你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面子跟里子,你要的是里子,那就不要想着挣面子的事了。一边自认忍辱负重,一边又愤愤不平,想感动谁呢?” 这话,就像一巴掌,狠狠甩到刘彦脸上。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你不懂!” “我不懂,那受你庇护得小师弟就懂了?你看看他那样子,像是懂了的模样吗?” 刘彦猛地回头。 小师弟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怯怯看着他。 刘彦的脸色猛地一变,小师弟怯弱的模样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头。在这瞬间,什么炼器堂大义,什么首座责任……所有束在他身上的枷锁,忽然挣开了一瞬。 他蹲下身,狠狠地抱住脑袋,“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话头一起,原本夜深人静里,百般萦绕在他心里的不甘,忽然就有了个宣泄口。 “你们以为我心里就好受吗?你们什么都不懂,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炼器堂这么些年来破败成什么样子了?我也想快意恩仇,我恨不能宰了那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可我不是一个人。我是炼器堂首座,我得为那些低阶弟子考虑。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今天敢反击,明天那些低阶弟子就会被欺负到死,靠我一个人,我又有几双手,我能护住几个人?” 刘彦的眼底遍布血丝。 离音的声音淡淡的,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那你想过没有,这么多年来你忍辱负重,得到了什么结果?” 刘彦喘着粗气。 “你看看你身后护着的那个小师弟,你问他,方才那个局面,他是希望你冲上去跟萧谦打个你死我活,还是希望你替他挡拳头?” 刘彦愣了下,他的心头仿佛忽然被浇了一盆冰水,凉意顺着血液循环到他四肢百骸,冻得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他没敢回头,那个小师弟却怯怯地蹲下身,拉了拉他的衣袖,“大,大师兄,我……我虽然怕疼,但是……嘤,你还是打死那些大混蛋好了……” 刘彦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离音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你以为对他们好就真的好了。有句话说,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你以为今年炼器堂为何只收到十个弟子?忍辱负重,终究是少数人该做的事,报仇打脸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啊大兄弟……” 离音看着远方的第八号台,笑得意味深长,“反正对我来讲呢,我才不管什么面子里子这种事。今儿这场战斗,可是我凭自己的本事忽悠来的,我纯粹看那什么萧谦不太爽,你就别跟我争了。” 离音一说完,脚猛地一蹬地,反冲力一顶,她整个人瞬间飞到第八号台上。 “炼器堂弟子离音,萧谦,你可敢与我一战?” 围观的人群瞬间沸腾了。 “哇!炼器堂?是我知道的那个炼器堂吗?” “没开玩笑?七峰排名最后的那个炼器堂?炼器堂首座终于疯了?派出个傻子来?” “欸……炼器堂现在是真不行了,也就能搞搞这种噱头……” 人群议论纷纷。刘彦站在台下遥遥看着离音,眼底晦涩不明。 纷乱的人群里,忽然间让开了一条道。萧谦沿着这条空出的行道,一步一步地走上第八号台,跟离音面对面站定。 “武峰首座,萧谦,应战!” 任清寒一甩袖,第八号台四周升起一层白色的光幕,一闪而逝。 “叮”地一声脆响过后,萧谦率先动了。 他右手向下一握,一柄弯月形的巨刀渐渐成型。巨刀出现的一瞬间,萧谦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如猛虎下山一样,带着股势不可挡的霸气。他在原地猛地一踏步,整个人就如离弦的箭一般,直指离音。 金属的锐意破空而来。离音指尖微微捻动,眼神紧紧盯着萧谦。 萧谦跃上最高点以后,巨刀在半空中猛地抡出一道弧形曲线,一道弯月形的红光从刀锋前脱离而出,直向着离音斩来。 离音的气机瞬间被锁定。她微微眯了眯眼,看着这弯月形的红光越来越近。 “这离音怎么回事?被吓傻了了吗?怎么不知道躲啊!” “一看你就没看过萧谦的战斗。这弯月形的刀锋是自带气机锁定的,那离音就算跑了又怎么样,那红光还是会追踪过去的。” “啊……那她岂不是坚持不到一回合?” “哎哟!哥哥我这颗怜香惜玉的心哟!我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美人亡于刀下?我怕是要有心魔了。不行不行,我得遮着眼睛……兄弟,打完了告诉我一声!” “好说好说,你闭眼吧!” “哎呦厉害了!” “嚯哟……可以啊,有两下子!” “什么呀?兄弟你要急死我是不是?到底怎么了?我到底睁不睁眼啊?” “睁睁睁!萧谦不够行呀!那离音可是牛逼坏了……” 第八号台上,离音稳稳立在高台的另一边,笑看着萧谦。 “哎哟,她怎么做到的?” 萧谦皱了皱眉,手中的巨刀又一次泛出红光,整把刀在他手掌心里颤动着。 他以脚为支点,整个人在原地猛地一转,刀锋应势抡出一个大圆。 弧形的红光闪着凛凛杀机,又一次朝着离音斩来。比之第一次,这次的刀光更猛、更急,角度也更刁钻。 ※※※※※※※※※※※※※※※※※※※※ 还在输液中心,这是第三天了,有点吵总是被打断所以写得贼慢,又迟到了qaq 明天就没有输液了 关于昨天的那个刘首座的名字显示的是口口的问题……我随便取个名字跟大佬的名字撞了,然后就被屏蔽了。现在jj好像不能允许撞任何领导的名字,八过我真的是无意的qaq 我一会儿就去改一下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27 2018-08-02 19:45:58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 2018-08-02 16:31:37 谢谢小伙伴的细心呵护~抱抱!会努力加油的! 打人专打脸 离音心里微微一动。 刀锋临近之前, 离音的指尖又一次微微捻动。 衍生寻脉法的灵力细丝在她身周铺开一层层天罗地网, 这道刀锋临近的速度在她眼里一下子被放慢了数倍。离音将灵力附于身体表面, 她嘴角微动, 一窜特殊的法诀从她舌尖滑过。 五行遁影法, 起! 周围的灵气场,忽然飘忽了一瞬。 离音口中的法诀一变,脚下以一种特殊的节奏快速踏出七步。七步过后, 她整个人的身影跟这灵气场同步, 都微微扭曲了一下。 在她藏进这飘忽的灵气场的瞬间, 萧谦的刀锋划过她的虚影。刀锋过后,虚影破碎。 刀锋归于沉寂,离音的虚影逸散后,她整个人又完好无缺地站在众人面前。 第二次!萧谦的刀锋第二次砍中离音的身影, 但刀锋过后,她整个人却毫发无伤。 人群开始沸腾了! 离音掸了掸肩,对着一脸凝重的萧谦笑了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轮到我了!” 离音左手掐了个诀,置于身前, 唇角微动。 周围的空气都开始紧绷起来。 萧谦眉心微跳。到目前为止, 他还摸不清离音的路数, 这么多年了,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被动的局面。 但一峰首座的名号, 可不是吹出来的。 萧谦深吸口气,他体内灵力鼓荡,一道锐金之气从他丹田里蹦出,附于巨刀之上。他将这把弯月巨刀向上一抛,巨刀稳稳停在他面前的空气中,微微颤动着。 萧谦抬起右掌,掌心微微侧倾。空气中的那柄巨刀应势侧倾,与他右掌动作同步。 “嚯!刀身附灵!这可是萧谦的成名技,现在就用上了?” “不然呢?一峰首座被个无名之徒挑战,拖得越久,对萧师兄越不利,当然要速战速决了。” “这离音应该是个道修吧?只要萧师兄能在她法诀完成之前打断她的施法,那这离音不就歇菜了?” “拉倒吧,人家不会躲的?她都能躲过两次了,没道理躲不了第三次。” “一看你就不是个道修。道修施法时,须专心致志。这离音的闪避身法应当也是一门术法,哪个道修能同时施两个术法?哦,任清寒师兄不算,他不能以常理概论。不过,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像任师兄那样的人?这离音要是有一心二用的本事,在宗门内还能一点名气也没有?” “这么说来,这离音要败落了?” “这就得看他们两人谁出招的速度快了。但萧师兄在咱们宗门,一向以快攻著称,这离音恐怕……” 人群议论纷纷之际,萧谦的右掌已经猛地向前一斩。 空气中的巨刀受他气机牵引,发出一声独属于金属的锐鸣,而后,这把巨刀破开空气,猛地朝着离音的方向砍来。 巨刀将将接近之前,萧谦似乎看见离音弯了下唇角。 下一秒,离音的虚影直接从原地消散,又在不远处重新凝聚起来。她隔着偌大的八号台,跟萧谦遥遥相望。 在萧谦脸色微变之前,离音打了个响指。 她身后,五道色彩各异的光团开始成型。每一道光团的形状都是圆溜溜的,看上去竟然有点憨憨的。 离音摸了摸鼻子,第一次试验这“五行灭灵法”,聚出来的五行之灵似乎有点辣眼睛,但够用就行。 “去!” 离音左手法诀一变,这五道灵力光团咻地一声,不过眨眼的时间就出现在萧谦身周。 萧谦如临大敌。他立刻催动体内的灵力,在自己身体表面形成一道防护膜。 但出乎意料的,这五道灵力光团并没有攻击他,而是在他身边滴溜溜旋转着。灵力光团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几乎成了五道彩缎,环绕在他身周。 萧谦再看时,这五道彩缎也消失了在空气中,周围似乎没有任何灵气波动了。 这就没了?这算什么攻击? 萧谦眉头微皱,他下意识想召唤回自己的巨刀,但这一动作,他才发现,他已经完全无法感应到那柄巨刀了。 五行灭灵法,针对的一方空间内的灵气。这术法能将客体周围一定范围内的灵气吸收至虚无,并同时在客体周围形成一层透明的、只对术法之主可见的灵气屏蔽罩,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敌方处于一个完全没有灵气的空间里。萧谦体内的灵力还是充盈的,他如今还不需要补充灵气,自然没反应过来周围的灵气被切断了。另一方面,失了灵气作媒介,他对那柄巨刀的控制当然也被切断了。 萧谦的脸色终于变了。 第八号台另一边,萧谦的那柄巨刀在空气中不甘地颤动两下,终于无力地掉在地上。 离音走过去,将这柄巨刀拿在手中掂量了下。她眉眼微垂,眼角的余光却下意识往台下逡巡了一圈。 刘彦身周不知何时聚起了十来个弟子,那些脸庞或者稚嫩,或者疲倦,都是一副惶惶然不可终日的模样;另一边的那群武峰弟子,数百人聚在一起,几乎成了一股坚不可摧的势,虎视眈眈地看着如丧家之犬一般的炼器堂弟子。 角落里,严济良的目光一直在离音身上。从离音踏上第八号台的那瞬间,严济良就一直在悄悄观察她。若不是她留了个心眼,这么多人里面,她还不一定能注意到他。 悄悄观察? 能给周围人带来霉运的严济良? 蒙谁呢!到底克不克身边之人的运道,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 事情也许有另一种处理方法。 离音嘴角那点蔫坏的笑意一闪而逝。她直起身来,声音带着点压抑的愤怒:“早就听说武峰弟子最是狂妄自大,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萧师兄这是何意?比斗过程主动弃刀,你可是看不起我?” 这话很符合场面上的状况。 人群议论声纷纷—— 萧谦竟然是主动弃刀?这位大兄弟真是相当膨胀啊!这不是看不起人吗? 任清寒一向冰冷冷的眼里难得闪过点惊讶,他微微睁开眼看了离音一眼,又恢复闭目养神的状态。 修真界这种正统的比斗,讲究的就是个光明正大,公平公正。有心气的修士,一向是不屑于让对手相让的。在比斗过程中,一方主动弃了法器,这行为是对对手最大的蔑视,暗含我不用法器也能轻轻松松打败你这样的讯息,是相当拉仇恨的一手。 难怪这离音都开始气急败坏起来了! 围观的人感叹几句,又自发给萧谦这种行为找出一百八十种解释,什么萧谦是为了杀鸡儆猴才决定赤手空拳打败离音的;什么萧谦已经试探出离音的破绽了不用法器也能轻松打败离音;什么萧谦觉得自己要败了就给自己找个借口免得输得太难看;什么萧谦见离音是个美人忽然怜香惜玉不忍刀剑相向…… 事实证明,只要给个方向,群众的脑洞永远超出你的想象。 但场面上的情况,恰好跟这些乱七八糟的解释自洽了。 身为局中人的萧谦,自然明白事实到底是什么,正因为如此,他的眉头才皱得死紧。 平心而论,对面若真是个菜鸡,萧谦是干得出来这种弃刀的事的。他们武峰行事一向嚣张,打脸讲究的就是个碾压。身为武峰首座,弃刀这种事,萧谦不止干过一次。 就因为干过,他现在才百口莫辩。 “狗眼看人低!你不用刀,我就不用灵气!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能打过谁!”离音脸上愤怒的表情恰到好处。 可不是,都被看扁了,是个有心气的人就不能忍。 围观的人看向武峰一群弟子的眼神就有点微妙了。 武峰弟子自己心里也虚。他们也不确定自己的首座到底是不是故意弃刀的,大家平时不都是这么干的吗?让你一把你也打不过我,打脸效果翻倍啊!怎么今天就引起公愤了呢? 离音挥挥手,围绕在萧谦身周的无形屏蔽罩自发散去。她猛地一蹬地,身体轻盈起跃,她握紧了拳头,隔着偌大一个第八号台,直扑萧谦。 这来势汹汹的样子,萧谦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实则他现在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既然拳头都上门了,没道理让人白打。想到这里,萧谦提起拳头,也迎了上去。 然后他就被压着打了。 第一次被离音的拳头砸上脸时,萧谦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的拳头不是向右攻我胸口了吗?怎么还有个拳头是打我脸的?她到底有几个拳头? 离音一击得手,悲愤大喊:“让你看不起我!” 人群嘘声一片。 萧谦微微错开身,他摸了摸自己被砸的右脸,脸色一片阴沉。 “再来!” 离音甩甩拳头,又冲了上去。 砰——下颌骨。 “让你看不起我炼器堂!” 砰——左脸。 “让你成天没事装祖宗!” 砰——左眼。 “让你跟我装大爷!” 砰——右眼。 “让你欺负我炼器堂的人!” 人群的嘘声渐渐消失了,众人开始面面相觑。若不是离音这悲愤的模样实在不做假,大家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了。 武峰那边的弟子,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愤怒,这怒火渐渐有点压抑不住了。 “太欺负人了吧?这人!” “你醒醒好不好,是大师兄先弃刀的!还嫌不够丢人吗?” “他——那她也不能这样打人啊!打人不打脸啊!她怎么专门挑人脸上打?” 这话。 刘彦下意识摸了摸眼角,眼神有点微妙。 炼器堂的十来个弟子,小一点的弟子双眼冒光地看着离音,上了年纪的弟子,眼眶已经发红了。 多少年了,没成想竟还能有这么一天! ※※※※※※※※※※※※※※※※※※※※ 今天是一个准时的作者~o(* ̄▽ ̄*)ブ 大家的评论我每一条都有回复哒,wap点进去能看到,app好像也能看到,就是pc端总是出问题,我回复了以后再看就被吞了,等我再回一次,上一次回复的内容就会被吐出来,造成回复两次的结果_(:3ゝ∠)_为了避免这个问题,我就没回复第二次了。 然而看着pc端一溜儿没显示回复的评论感觉爪子蠢蠢欲动。 pc端的评论是不是在耍着我玩qaq 高级伪装术 到了这时候了, 围观的弟子有人还在局中, 有人却已经醒悟过来了。但这些醒悟过来的弟子, 一转身看见炼器堂弟子这副模样, 各自心里叹过气, 到底什么话也没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世上有些气,就是要靠着拳拳到肉的斗狠才能发泄出来, 这方式虽然粗暴, 但解气。 经此一战, 炼器堂的心气儿至少恢复了五成。倘若这离音的实力再强上几分,这炼器堂,只怕要迎来崛起期了。 人群外沿的严济良,看着离音那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难得缩了缩脖子。 “这么凶的?以后……不会被打吧?” “会被打也要继续玩下去啊!不然岂不是无聊死!” “接下来玩什么?噫!不如设计让她当个炼器堂首座?新旧首座的博弈,炼器堂弟子又该何去何从,啧啧啧……” …… 离音跟萧谦的这场比斗, 打了该打的人,却也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 “砰——”茶盏摔在地上的声音,劈里啪啦地响。 叶长轩的脸色阴沉得吓人,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问:“你说什么?你看见了那个离音?” 前来禀告消息的弟子缩了缩脖子, 脑袋垂得更低了, “属下不敢欺瞒少主。今日碧海潮升阁平山处第八号台, 那离音公然挑战武峰首座萧谦……” “……如何?”叶长轩的眼神直勾勾的。 “……胜。” 叶长轩一脚踹翻了桌椅, “她赢了?武峰首座是个废物不成?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打不过!离音离音……她什么时候来的流空界?真是阴魂不散!难不成真的如青萝所说, 这离音天生就是来克我叶家的?” 屋子里另外两个叶家长者闻言,微微掀了掀眼皮。 叶长轩似乎想起了什么,精神一振,“不对!我听说武峰上下最是霸道不过,这离音敢打了武峰首座的脸,武峰之人就没找她麻烦?” 禀告消息的弟子一听这话,整个身板都抖了抖,“……属下打听过了,武峰上下对此讳莫如深,但似乎……并没有记恨离音。” “废物!”叶长轩猛地一抬脚,直接把人踹出去老远。 一直一言不发的一位叶家长者这时候才开口:“少主稍安勿躁,可将此事传与姑奶奶得知。不过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与我叶家百年谋划相比,不值当什么。” 叶长轩狠狠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七叔,不是我着急,是形势堆咱们的确不利。咱们来流空界快半年了,这半年里,先是碧海潮升阁的人一直在拖着青萝的婚礼,咱们上下奔跑了多少趟,您也看在眼里;如今婚事好不容易办了,青萝也成了碧海潮升阁少阁主夫人,可是咱们叶家得到什么好处了?连少阁主大婚之日都讨不到一个座上宾席位,我叶家在这场联姻里,到底处于什么地位,您应当比我清楚。” 叶家七叔一时也无言。 “更何况,大婚当日,那位少阁主就病发了,据说人至今还未醒过来……我们叶家的弟子在碧海潮升阁里,举步维艰,根本结交不到任何有身份的人。咱们如今的局面,实在太被动了。从离开灵溪界开始,遇上的事情就没有一桩是顺利的,这离音又在这时候撞上来,叫我如何能忍!” 叶长轩沉沉地吐了口气。 另一个叶家长者眼神微眯,眼底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老夫倒是以为,这离音说不得是咱们的一个机会。” 叶长轩下意识皱了皱眉,“五叔,这话是何道理?” 这叶家五叔嘿嘿笑了两下,声音阴恻恻的,听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老夫就没听说过被人踩了脸面还能没任何怨怼的。若是老夫猜测不错,那离音应该是使了什么手段,让武峰之人输的憋屈,明面上不敢有任何不服气的话,但这武峰之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咱们叶家弟子不是正发愁该如何在碧海潮升阁打开局面吗?眼下武峰之人,便是最好的对象……” 叶五叔微微合了合眼,“两个陌生人要快速熟悉起来,或者是有共同利益,或者是有共同敌人。咱们跟武峰,正好都跟这离音有点过节。你找几个机灵点的叶家弟子,悄无声息地接近几个比较身份比较重要、性格又比较偏激自我的武峰之人,叫叶家弟子在这些人耳边说说离音阴暗下作的一面,倘若这些人没有明确反驳那些言论,那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您是说……诋毁那离音?”叶长轩微微沉吟着,越想,眼神越亮,“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声誉这种事,对女修而言,可是更脸皮更重要!我这就安排下去……” “另外,将此事透露给姑奶奶知晓。她好歹是我叶家姑奶奶,如今又新到一个全然陌生的低界,这时候,不指望着咱们,她还能指望谁?” …… 离音尚不知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她跟萧谦打完这一场以后,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心情一好,这一天的课程她都学得有滋有味。 下了学堂以后,离音刚回到住处,麻执事就找过来了,说是赤廉要找她。 离音以为是为了那场比斗的事,哪知到了赤廉的居所后才发现,等着她的人并不是赤廉,而是药辰子。 “别看了,的确是老夫要找你!”药辰子向离音招招手。 离音心里有点莫名,“不知前辈……” “你过来,看看这个。”药辰子递给离音一个白色的玉瓶,玉瓶的口是敞开的,离音透过瓶口,能看见一团黑色的液体在瓶中微微晃动。 一股十分浓烈的药香在空气中氤氲开来,离音下意识抽了抽鼻子。 “如何?”药辰子看着离音。 “什么?”离音有点懵。 “这种纯度的药草灵液,你也能萃取得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离音惊讶地看着药辰子。 药辰子揉揉眉心,“老夫在炼一份十分重要的丹药,给姓燕的那小子吊命用的。这药要得有点急,老夫带的药童实力不够,碧海潮升阁炼丹堂的那几个管事的又跟老夫有点过节,老夫不高兴带他们玩。再从药阁调人,一是时间就有点紧了。老夫看你温酒也又一手,萃个药而已,对你而言,约莫不是什么难事吧?” 离音神色有点微妙,“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丹师一门的传承十分严苛,前辈就这样在我面前炼丹……不怕我偷师吗?” 这话把药辰子逗笑了,“炼丹是那么好学的?若真是如此的话,这世上的丹师也不会那么少了。”他说完,又冲着离音挤了挤眼,“不过,若是你真的天赋异禀,有那个能耐看过一遍就学得会,那也合该是你的机缘,老夫自然不会有二话。” 离音眼睛滴溜溜转了个圈,“那既然那么难学,那晚辈也不抱着什么指望了。但总不能让我白辛苦一场吧?我若是帮前辈萃药了,能得什么好处?” 这么理直气壮地讨要好处,药辰子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简直目瞪口呆:“不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求上进了吗?老夫当年学艺的时候,要是有长辈交给我个萃药的任务,我白搭上自己攒的药草也得愿意啊!” 离音小小声念叨:“可我不是丹师啊,这萃药又不能给我积攒任何经验,再加上我跟那个燕少阁主又不熟,这不是让我白做工吗?” 药辰子被这话给噎住了。 “这样吧,直到前辈炼完丹药之前,晚辈任凭差遣。此间事了,前辈回答晚辈三个问题如何?若是这三个问题涉及到一些不能说的秘密,前辈大可拒绝回答,让晚辈换一个就是了。” 药辰子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点头答应了。 离音随着药辰子进了闭关室。 “你需要萃取的药材一共有近七百种,要求的纯度就跟老夫之前给你看的那份药材一样。不同丹师萃取药材的方式不一样,你可以按照你的方式来。” 药辰子看着离音,语气悠悠的,“先说好,若是你跟不上老夫的要求……” “那之前的约定就作罢!” 离音很识趣地先给药辰子露一手。她先卷起一簇药材,闭眼仔细感受了下,然后学着当初温酒的样子,在掌心处点燃一簇火,将这簇药材放了进去。 这么烈的火焰…… 药辰子又忍不住想开口指点了,但想起离音温酒时的火焰,他又闭上了嘴。 离音并不是丹师,她的确不知道萃药的方式,但谁让她养了一只专门喝草木精华的胖团呢?萃药这种事,还能难过萃取草木精华?难的不过是如何在药辰子面前掩盖住衍生寻脉法罢了。 离音下意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衍生寻脉法。她有预感,这门法术一旦曝光于人前,可能会给她惹来大麻烦。这些年来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使用过衍生寻脉法,如今这炼丹术,倒是给了离音一个将衍生寻脉法示于人前的机会。 只要伪装得好,她可以是个半吊子的丹师,而不是一个会衍生寻脉法的渊南古族! 离音抿了抿唇。她心念一动,手掌中熊熊烈焰猛地窜起三寸高,气势更加狂暴了。但这火焰只是空有其形,其中心处是中空的。那簇药材正处在焰火的中空处,被五道新成的灵力细丝勾连着,慢慢化作五团草木精华。 离音心念一动,将其中两团草木精华一勾,从烈焰中卷了出来。 “请前辈过目。” ※※※※※※※※※※※※※※※※※※※※ 刷半天没刷出来更新,上后台检查一下才发现自己忘记设定发表时间了qaq,感觉自己的智商越来越堪忧_(:3」∠)_ ———————————————————— 以下是感谢名单: 喜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03 23:59:49 游泳的鱼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08-04 15:16:11 游泳的鱼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08-04 15:19:13 谢谢各位小伙伴的资瓷,作者君会努力哒~今天也是被小伙伴宠爱的作者君o(* ̄▽ ̄*)ブ 偷师学艺 新得的药液还在散着热气, 氤氲的雾气中携着浓郁的药香。只看外表, 这两团药液色泽纯粹, 几乎没有任何杂质。这一手萃药的功夫, 即便是在药阁, 也不多见。 药辰子看着这两团药液,指尖都微微抖了下。 她用了多长时间?有没有半盏茶功夫? 药辰子自己都有点恍惚了。遥远的当年,是不是也有这么个人, 那人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药材萃取完全。当年那人也在离音这般年纪, 他萃药的动作也如离音这般漫不经心。 同门师兄弟, 曾经以为知己难寻,然好景不过百年光阴,怎么那个人就变了呢? 是不是所有不世出的天才,注定都是这样的人呢?他们轻易就能做到一些对他人而言十分苛刻的事, 可也因为这一切得到得太过容易了,终究缺了点挑战,所以他们终有一天觉得腻了、烦了, 觉得一切不过如此了…… 可即便这样,他为何要这么决绝?欺师灭祖的骂名他担了,百年同门的情谊他也抛了,大道问心之时, 他可会心魔缠身, 破妄难成? 不可能的!他那样的人, 根本就没有心, 又哪会后悔?呸!狗屁药王!不过是个让人讨厌的叛徒罢了! 离音看着药辰子的脸色几番变换, 心里头微微有点发虚。 难不成,放水放太过了?这个药液的质量不过关? 药辰子又咬牙切齿过一回。他微微垂着眼看着离音,那小丫头正对着这两团药液抓耳挠腮,看上去颇为不自信。 听说这是个心思鬼得像蜂窝一样的小丫头,难缠得很。 再难缠也就是个小娃娃,从现在开始教起的话,她能歪到哪里去?若是让他这个药阁头号丹师来教,肯定能教出个响彻本源九界的大丹师出来。到时候什么狗屁药王,看都不够看的! 只可惜她有师门了。 还是个听都听说过的无名宗门。 嗨呀那个气! 想到这里,药辰子有点意兴阑珊起来。 …… 药辰子有点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离音又说不出来。 她心里琢磨着药辰子的事,手上的动作虽没慢下来,但眼神却放空了。 药辰子感觉到身侧那股十分强烈的、带着“求知欲”的目光忽然消失了,心情就有点复杂了。 说好的偷师学艺呢?你怎么就只坚持了这么一小会儿? 是我这次融药的手法太过复杂了吗?那我要不要再慢点? 不能再慢了!再慢药液就都该蒸发掉了! 是不是萃药过程持续太久了她有点累了? 那我要不要让她歇会儿? 歇个屁!她又不是我徒弟,我心疼她干啥? …… 药辰子心里纠结得要死,他一个分心,手上正在融合的药液就噗地一声,直接蒸发了。 药辰子一下子就懵了! 出师近千年,他药辰子还没在这种低级融药的过程中出过岔子! 幸好对面不是个丹师,不然老脸往哪里放? 药辰子清了清嗓子,“咳,那个,方才那份药融得不太理想,我重新融一份。” 离音看着药辰子慢腾腾地动作起来。说起来他这个操作速度,倒很适合教新手。 教新手? 离音微微眯了眯眼,所有一切怪异的地方,忽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她已经有师门了。 这时候离音反倒有点别扭起来。 这种心情很奇怪,如果她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偷了师占了便宜,那她恐怕没什么心理负担,但当对方主动给她占便宜时,她又理不直气不壮了。 这件事虽然是她受益,但师承这种事,一向带着强烈的个人印记,倘若她以后在任何一个场合流露出炼丹的本事,到时候总会扯到药阁的神经。凭着她自己偷师学艺学来的本事,责任在她,到时她总有合理的解释堵住药阁之人的嘴,但若是这中间有个药辰子,那他少不得会惹一身是非。万一这药阁还是个像月莹族那种十分封闭对自家师承看得十分重的宗门,那药辰子可就真里外不是人了。 她承这份情,但这份善意,她不能也不忍去辜负。 离音抿了抿唇,她认真看着药辰子,语气很诚恳:“前辈,我有师门的,我从未想过脱离师门。” 药辰子脸色一僵,他几乎有点恼羞成怒了,“你这小娃娃好大脸面!谁关心你师门不师门的?老夫炼丹要专心致志,你莫吵我!” 有些事,既然挑开了说,那就不能装聋作哑了。 药辰子心里叹过气,果然加快了速度。 离音这时候倒是看得心安理得了。丹师也是有比斗的,他们斗丹时,整个炼丹过程都会对外公开,她如今看着药辰子炼丹,就如看着丹师斗丹一样,能学多少是她的本事,就算药阁人追究起来,她也自有一番说法。 …… 七日后,药辰子拿到新成的丹药,将其装瓶后,迤迤然出了密室。 密室外,飞星殿的人早已经等得坐立难安了。一看药辰子出关了,他们一个个都松了一口气。 药辰子走出几步,忽然回头看了看离音,“跟上!” 离音眨眨眼,有点没反应过来。 药辰子瞪了她一眼,“怎么,让你给老夫提着药箱,还委屈你了?” 离音讪笑道:“那哪能啊!” 药童把药箱给离音时,脸色十分微妙,似乎是在看着一个大号马屁精。 看在偷师学艺的份上!离音保持微笑脸,紧跟在药辰子身边。 碧海潮升阁七峰与平山处构成了一个d字形的八峰,八峰的正面紧靠碧海,背面则是另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这片山脉便是碧海潮升阁大部分宗门高层以及弟子的住所。以八峰为分界线,八峰的正面到碧海这片区域算作学习区,整个区域是禁飞的;而八峰的另一边充作居住区,这个区域并不禁飞,沿途飞来,离音见到了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飞行法器。 药辰子这一行人赶得急,不过片刻的功夫,他们就到了飞星殿外。一落地,马上有人将他们请了进去。 离音第一次见到颜如星,这个存在于许多传闻中的女修长了张西子捧心的脸,眉眼间天生笼了几分愁绪,看上去十分弱不禁风。 传闻里,当年梵音阁第一亲传弟子颜如星,是个冰山冷美人,能冻伤人的那种冷。若不是亲眼所见,离音真不相信一个人的变化会这么大。 攀脉期血脉被污的后果,恐怕比她想象中还要大。 绝对封闭,中等阶级的灵脉…… 离音心里的迫切感更甚。 颜如星向着药辰子行了礼,声音里带着点悲意,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似的,“前辈救救长安吧……” 药辰子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燕夫人言重了,燕公子的病,老夫自当竭尽全力。”说完,他大踏步踏进了内殿,直接把颜如星拦在了外殿。 离音跟着药辰子来到床前。床上的燕长安瘦弱得吓人,他青白着一张脸,眉心处甚至微微发黑。 这就是传说的印堂发黑?果然是快要凉了吧? 药辰子皱了皱眉,他看向左右,“来个人,将他的头稍微抬起来点,给他喂个药。” 左右侍立的两个侍女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在药辰子几乎要发飙之前,才有一个侍女抖着身子上前一步,她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视死如归。 有这么可怕吗? 离音将药辰子新得的丹药倒出来一颗,递给药辰子。 “轻一点抬,稍微把他的头抬高一点就好了,别动!稳住!你抖什么?” 药辰子忍不住急了起来。他这一急,声音就忍不住拔高。本来就在抖着的侍女,这下子抖得更厉害了。 药辰子深吸了口气,他还没说什么,那侍女就一边抖着一边哭了起来,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她还不敢哭出声,只敢压抑着声音呜呜呜的,听上去可怜极了。 “不是,我说你是搞什么?”药辰子头都要大了。 “我来吧!”离音也看不下去了,她上前一步,将燕长安的头托了起来,“前辈,这样可以吗?” “可以。他现在昏迷着,自己吞服不了丹药,老夫需得助他将丹药吞下,然后再运灵让药力发散出来。啧!昏迷的人就是麻烦,连服个药都得别人帮忙。” 药辰子伸出右手,掌心蓄满木系灵力,向下铺开,形成一层薄薄的绿色灵力膜,笼罩在燕长安身上。透过这绿色的灵力膜,离音看见一点更亮的绿色光点,出现在燕长安的脖颈处,这绿光点正随着药辰子的灵力牵引不断往下挪。 等到这点绿光到达燕长安的胸腹处后,那层绿色的光膜随之缩小,正好将这点绿光笼罩于其中。 “可以了。”药辰子抽空招呼离音。 离音将燕长安的脑袋放下,等她想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衣角不知何时被人拽住了,而拽住她衣角的那只手……似乎长在燕长安身上。 离音用力抽了抽自己的衣角,没抽出来。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这才发现燕长安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微微侧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眼神,根本不像是看人的眼神。 ※※※※※※※※※※※※※※※※※※※※ 感谢以下小伙伴的营养液~抱抱可爱的小伙伴们~( ̄︶ ̄*)) 读者“燕子”,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05 16:53:24 读者“特制小鱼干”,灌溉营养液 +1 2018-08-05 11:33:34 读者“弦”,灌溉营养液 +5 2018-08-05 02:38:06 又一次提亲? 碧清脚步匆匆地踏入内室, 但掀开门帘之前, 她反倒有点犹豫了。 “磨蹭什么?”叶青萝的语气很不耐烦。 碧清低着头, 快步走进屋内。她也没言语, 直接拿起妆台上的篦子, 将灵力附于篦子上,轻轻地为叶青萝梳着头发。 但叶青萝并不领情,她眉头一皱, 眉眼间的戾气化也化不开, “别跟我整那些虚的, 说吧!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碧清的声音低低的,“大公子说,那个离音目前就在宗门内。” 叶青萝冷着张脸,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碧清心里没来由一酸, 她垂着头,继续说道:“大公子希望你能利用少阁主夫人的身份,出手对付离音。那离音似乎得罪了武峰的人, 这次若是利用得当,叶家就能在碧海潮升阁打开局面……” 叶青萝脸上的讥诮之色一闪而逝,她抬手打掉碧清手中的篦子,“行了, 我知道了!夜了, 我困得很, 歇了!” 床幔放下以后, 重重柔光透过织得密密麻麻的丝孔, 被切割成一点点细碎的星光。碧清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以后,偌大的一个内室,忽然间就空荡荡了,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叶青萝抬了抬左手,她的手腕处如今又是一片光滑整洁,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但刀锋划过皮肤的感觉,血液从刀口涌出来的感觉,手脚渐渐冰凉的感觉……她永不可能忘! 少阁主?呵!不过是个半只脚踏入棺材,需要靠着她叶青萝的血吊命的可怜人罢了! 叶青萝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在空荡荡的内殿里回荡着,久久未散。 ……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 春日迟迟,八岁的叶青萝终于甩开身边那一堆伺候的人,沿着密林小道,进了众人讳莫如深的那个雅芳斋。 六弟七弟同她打赌,只要她能进得了雅芳斋,并能看到所谓的秘密,下次外出他们就带上她一起出去。叶青萝实在太想出去玩了,所以这趟雅芳斋,她无论如何都会去的。 雅芳斋不大,比她住的飞鸢阁小多了。一路走来的景致也破败得很,半天也不见一个人影。才八岁的叶青萝壮着胆子,独自一人沿着那道长长的回廊走着,推开那道半掩着的大门后,于春日的柳树下,叶青萝见到了一个穿着碧色衣裳的女子。 那女子听见动静,忽然侧过头来,看了叶青萝一眼。 空荡荡的眼神,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不知道为何,叶青萝一看到那人的眼神,就觉得自己像是生生吞了一块冰似的,冻得她五脏六腑都抖在一块儿。 越抖,又越想看。 那女子只看了她一眼,然后不甚感兴趣地转头,继续望着远处发呆。 叶青萝心里觉得怪难受的。她想让那个女子再转头看看她,但她又不好意思叫她。 八岁的叶青萝就这样倚在门外,固执地盯着一个碧色的背影,一看就是大半天。 直到身边伺候的人找来。叶青萝来了又走,除了一开始那次,那个女子一直不曾回头。 叶青萝心里难受极了,她恹恹地随着人回了自己的住所。一进门,她先看见了自己的爹爹,爹爹面前有一长串被绑着的人,这些人都是伺候她的下人。 爹爹抱着她,依然是十分慈爱的模样,他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吩咐人,让人把那些绑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生生打死。 棍子第一次落在那些人身上,叶青萝就开始哭,她哭得嗓子都哑了,爹爹也只是拍着她的背,依然不肯松口。 然后她就不再哭了。她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血透过那些人的衣裳,慢慢染红了整件衣服,接着又慢慢蔓延到地上,在原地积成一滩血水。 跟她玩得最好的那个香儿,一直瞪大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叶青萝不肯示弱,也瞪大了眼睛回视着她。瞪着瞪着,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香儿,那根成人小臂粗细的棍子就在她面前狠狠挥下,破空的声音似乎都带着血腥味,猛地朝她砸来…… 叶青萝猛地惊醒。 她坐起身来,呼吸尚有几分不稳。 碧清掀开床幔,看着叶青萝惨白着一张脸,一副从噩梦中惊醒的模样。她一时间悲从心来,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小姐,您听碧清一句话,收手吧!” 叶青萝顿了下,眼神有点莫测,“收手?” 碧清跪着膝行几步,她近乎虔诚地看着叶青萝,“小姐,您现在已经不是叶家的大小姐了,别再参合到叶家人的事情里去了。您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个火坑,往后就跟姑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老爷和大公子都是一心只有叶家的人,哪能为您考虑……那离音如何,跟您有什么关系?您好好修炼,好好侍奉阁主、阁主夫人,不比烂在叶家那个泥潭里强吗?” 叶青萝嘴角勾起点嘲讽的笑,“哦?你都想着要靠着碧海潮升阁生存啦?莫不是就看了那病秧子一眼,你就看上人家了?若是你真有这个心,那我还真挺乐意成全你的。” “不是的小姐,”碧清急得脸都红了,“若是小姐不喜欢这里,那咱们就走吧!走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咱们的地方,如今是在流空界,大公子找不到咱们的……” “这么想自由呀!行啊,那你今天就走吧!主仆契我早在到流空界的第一天就给你解开了,你随时可以走!” “小姐都不走,碧清一个人,又有什么意思?” 叶青萝嗤笑一声,她微微躬身,狠狠掐着碧清的下巴,将她的头抬了起来,“你现在都敢要求我了?嗯?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叶青萝笑得满怀恶意,“不过是我当初心血来潮时救来的一条狗,怎么,这救了你一次,就想着要以命相报啦?呵呵,果然是天生贱骨头,一辈子的奴性!” 叶青萝起了身,理了理衣袖,“趁着我现在没反悔,你要滚就给我滚远点。让我收手,不可能的!我叶青萝生来最是喜好排场,注定是要受世人瞩目的!让我无名无姓地苟活着,那还不如杀了我!这个碧海潮升阁少阁主夫人的位置,我还真是坐定了!不就是个离音?等着看我整不死她!” …… 另一边,飞星殿外殿,离音看着摆在桌前的乾坤镯,心内微沉。 “夫人这是何意?” 颜如星目光温柔地看着坐在离音身边的燕长安,后者冷着张脸,直勾勾地盯着离音,眼睛眨也不眨的,全然无视一旁的颜如星。 颜如星也没在意,她依然顶着那副病弱圣母的面孔,温温柔柔地看着离音,但说出的话,却跟她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符。 “这里面,是我随手从库房中挑出来的修炼资源,十分适合你。这些修炼资源价值几何,你一看便知。倘若你答应常伴吾儿,这样的修炼资源,你想要多少,我碧海潮升阁就能供得起多少。” 离音的眼神有点微妙,“夫人说的常伴,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只要你点头,少阁主夫人的位置,便是你的了。” 离音差点笑了,“倘若我没记错的话,燕少阁主大概半个月之前刚刚成婚?怎么,这才半个月,你们碧海潮升阁就要换个少阁主夫人了?流空界第一大宗门,果然气度非凡啊!” 颜如星却误会离音的话了,她的语气很诚恳,“你放心,长安跟那个姑娘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他们的婚事之所以能成,不过是为了给长安治病罢了。身份地位上,她一定不会越过你。若是你实在介意,我可以将她送走,不会碍你的眼。” 离音站起身来,她使劲儿一抽衣袖,再一次将自己的衣角从燕长安的手里扯出来,燕长安看了看自己再次变得空荡荡的手心,脸色一下子就阴沉起来。 离音也没管他,她理了理衣袖,“先别忙,我先问夫人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对我而言,非常重要。” “你讲。”颜如星一脸胜券在握。 离音实在被恶心坏了,她说话第一次不留口德,“是这样的,你儿子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倘若有一天他不小心就去了,那你们可能保证,这碧海潮升阁,能由我这个未亡人继承?” 颜如星愣了下,等她反应过来离音说的是什么意思以后,她整张脸都绷不住了,“你,你放肆!” 一股狂暴的灵力威压应声从颜如星体内鼓荡开来,将将冲向离音之时,又硬生生拐了个方向,将一对桌椅冲得稀巴烂。 颜如星看着拦在离音面前的燕长安,头一次没有顺着他的意,“长安你让开,阿娘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我说,阁主夫人,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风!”药辰子听见动静,急匆匆从屋外跑了进来,“你跟老夫说就跟离丫头说两句话,老夫才让她跟你走的,你现在是想干啥?想动手?你当老夫是死的不成?” 颜如星一窒,“药前辈误会了,实在是……” “实在是啥?丫头咱们走,一家子都是神经病,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离音下意识跟在药辰子身后,往屋外走去。 “等等!” 燕长安拦在药辰子面前,他的眼神依然盯着离音,“可以。” “什么?”离音皱了皱眉。她现在只想赶快离开这一家子神经病,跟他们讲什么道理,莫不是失了智? 燕长安一字一顿的,说得格外认真,“我死了,碧海潮升阁留给你。如果你喜欢这些东西,有生之年,我可以把流空界三阁四宗一统,全部交予你手中。” ※※※※※※※※※※※※※※※※※※※※ 感谢以下小伙伴的营养液~炒鸡开心哒~o(* ̄▽ ̄*)ブ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8-08-06 22:10:46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8-08-06 13:05:32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8-08-06 13:05:31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8-08-06 13:05:26 读者“aaaaaacup”,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06 11:16:42 读者“弦”,灌溉营养液 +1 2018-08-06 01:01:43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 2018-08-06 00:11:33 潜藏的危机 离音还未说什么, 药辰子就先炸了。 “三宗四阁一统?小子好大的口气!当我药阁是死的不成?”他吼完, 才猛地一拍脑袋, “哎哟, 老夫也是气昏头了, 我跟你个满嘴跑马的小子计较什么。” 燕长安固执地看着离音。 离音扯扯嘴角,“这位燕公子,大到一宗掌座也好, 小到一株花草也罢, 我想要的任何东西, 从来不屑于向别人讨要。告辞!” 燕长安站在原地,静静看着离音的身影渐渐远去,表情有点阴郁。 颜如星试探道:“长安,若是你真喜欢那个离音……” “喜欢?”燕长安回头看着她, 表情似乎有点困惑。 “不是喜欢?那你为何……”颜如星换了个说法,“你为何想跟她在一处?” 燕长安垂眸,“她在, 那股黑雾,就不动了。” “你说什么?”颜如星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 一直等到回了赤家坊,药辰子才忍不住问道:“你方才,除了给那小子抬了下脖子, 还做什么没有?” 离音仔细回想了下, 肯定地摇了摇头。 “那就奇怪了。老夫的药是什么效果老夫自己心里清楚, 按理说他没那么快醒过来啊……”药辰子啧了一声, “醒来也就罢了, 这怎么他一醒来,还就赖上你了?”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总不可能真看上她了?别开玩笑了!看上一个人能用那种眼神吗? 没准这燕长安有印随行为?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会自动脑补成他妈? 所以她是莫名其妙多出个儿子? 离音的表情也有点不好了。 “别担心,到目前为止,那病秧子也没想对你不利是不是?他都想着把三宗四阁一统,让你做个女霸王了……”说到这里,药辰子的语气又开始酸起来。 离音却没这么乐观,“这一家子的脑子大概都异于常人,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万一一个心血来潮,把我抓起来给那个燕公子当玩伴怎么办?” “不,不至于吧?一宗之主呢,总不至于这么不要脸吧?”药辰子一想到燕澜昇干的那些事,心里也没底,“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离音的脑子快速转动起来。 最下策自然是离开碧海潮升阁,毕竟一宗之主的身份实在太方便了。倘若他们真有那个想法,那大宗门内多的是法子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当年一宗长老如赤廉,不也莫名其妙被关了七十多年?至今大家都以为他是云游去了。 但离开碧海潮升阁后,她应该去哪里?若真是逃亡的话,三宗四阁管辖之地是必不能去的,那些大宗门谁会跟燕澜昇过不去?所以保险起见,还得去一个宗门势力不那么好发挥的、或者直接跟燕澜昇有仇的地方。 这样倒也不是不行,但自己主动离开是一回事,被逼着离开又是另一回事了。她真就要这么惶惶不可终日地躲着吗?哪有前日防贼的,她还修不修炼了?事情一天没解决,她就一天受制于人,这不是她的风格。 最好的法子,就是弄明白这位燕公子到底发什么疯。要是事情有解,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事情实在不可为,再远远遁走吧! 但这位燕公子……到底是怎样的人? 想到这里,离音有点犹豫,“不知前辈是不是方便……那个燕公子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药辰子倒没想那么多,“你若是问的别人,那老夫还真不方便告诉你。但你问的这位燕公子,老夫还真能说上两句。他这个病,在整个流空界几乎都不是什么秘密了……” 离音静静听药辰子说完。 “所以说,燕公子的胎毒倒是好解,难的是他丹田内的那团黑雾?” “不错!老夫至今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看了就怪让人心惊肉跳的。药师给人治病,必须用自己的灵力替对方疏导病症。但这个燕公子……一旦替他疏导,药师自己也会惹上这黑雾。而惹上了这黑雾的那些药师,无一例外,都在三个月内惨死!不然你以为,凭着碧海潮升阁的财力,为何请不来百八十个丹师?丹师也是人啊,自然惜命!” 黑雾……只靠着这一点,要如何猜测? “既然这黑雾这么厉害,那为何燕公子至今能平安无事?” 这话一问出口,药辰子的脸色立时就不好了,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有人丧尽天良,用了邪门歪道给他替命!燕家那小子能活这么久,不过是有人替他死了罢了!也不知道燕澜昇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这么多年了,燕家小子今天添侍女,明天加伴读,偶尔还纳几个小妾……这些人都去了哪里了?恐怕早成累累白骨了!” 离音头皮一麻。这种时候,她竟然想到了叶青萝。这几日她旁敲侧击打听过,燕长安新娶的夫人,的确是姓叶。 随时都能被换掉的少夫人。 所以一宗大派何以看得上低界小家族的女儿?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这世上从来没有白得的好处! 但为何是少夫人而不是小妾呢?即便给个妾的位置,以叶家人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恐怕也就答应了。 是不是因为,叶青萝“更有用”呢?但叶青萝……她能有什么用? 离音眼神一凝,不会又是因为气运吧?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挂的那块血玉,若果真如此,这块东西,倒说不好是福是祸了…… …… 离音前脚刚从药辰子那里离开,后脚就得到了个消息,说是张之寒和小白都醒了。 这倒是个难得的好消息。离音脚步一拐,直接去了张之寒的住处。 张之寒人还在内室休整,离音便抽了张椅子坐着,伸手招呼一旁的小白,“小白过来。” 一身白毛的小白甩了甩尾巴,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似乎有点犹豫。 离音有点诧异,“这是怎么了?怎么还犹豫上了。” 小白的狐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暗光,一瞬后又恢复了懵懂。它乖巧上前,任离音抱住它的前爪,顺着它背上的毛。 有,有点舒服耶! 难怪那只胖兽那么喜欢趴在她身上,真是撸得一手好毛。 小白开始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像极了一只猫。 趁着小白放松警惕时,离音手心里衍生寻脉法一转,灵力细丝悄无声息地绕着它体内转了两个圈。 小白身形猛地一僵,眼底的凶光一闪而逝。待察觉到这股细微的灵力无害后,它又渐渐放缓了呼吸,把自己竖起来的兽曈闭上。 离音感受着灵力细丝反馈过来的信息,心里有些猜测。 张之寒从内室出来,看见趴在离音膝盖上的小白,眼神倒是有点复杂,“这只小白只怕有点来历。我炼化灵气时,它就在我旁边。我能感觉到的,它吸收的灵气,远远比我多得多。” 离音倒没怎么惊讶,“我当初给它看过了,它不知道怎么搞的,体内的气血大量亏空,那种情况下它都能活着,只怕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它吸收那么多灵气,大部分都用于恢复它的伤势去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说它了,你怎么样?感觉如何?” 张之寒苦笑,“灵气生灌,这感觉,不太好受。我现在虽然已经到了筑阶境,但因为是灵力强行倒灌堆积起来的修为,所以根基有点虚浮,可能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巩固。说起来若不是赤前辈给的那块玉符,我可能就撑不住了。” “没事就好。根基的事,不在一朝一夕,慢慢来吧!往后你是如何打算的?赤长老答应给你一个记名弟子的身份了,这事你知道吧?”离音问他。 张之寒点点头,“赤安跟我说过了,至于以后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需要中等灵脉的消息,所以短期内我应该会留在这里。这毕竟是大宗门,消息来源会广一些。等到得到我想要的消息之后,我应该就会动身去找了。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张之寒沉默了一瞬,“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若有可能,我还是希望能跟着赤前辈炼器。但是,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怕我再这般安逸下去,修为没有寸进,往后第七大陆广元宗,可就真的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张之寒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茫然来。 就在两人沉默的空挡里,赤安敲门进来了。 他推开门,一眼先看见了离音,愣了一下,然后红着脸憨憨地挠头,“离姑娘也在啊!” “先进去,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赤廉的声音紧跟在赤安身后。 离音和张之寒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站了起来。 赤廉没怎么管张之寒,他只看着离音,“你让人探听中等灵脉的事?” 这事,离音也没想过瞒着赤廉,便点了点头。 赤廉依然板着张脸,“流空界除了西南域的恶水区域,其他所有地界的灵脉,都是有主的。即便还未开采出来,但也已经打上各个势力的烙印了。除非你能用等量的修炼资源或者是可观的秘境准入名额来交换,否则是拿不到的。” 离音眉梢微凝。 “老夫不问你要这中等灵脉何用,我这里的确有一个渠道,这也是目前对你而言,最有可能拿到中等灵脉的渠道。” 离音下意识直起了身板,“前辈请讲。” “流空界第一等势力一共七个,简称‘三宗四阁’,分别是洗剑宗、天元宗、御兽宗、碧海潮升阁、梵音阁、药阁、真灵阁。这七方势力,每隔二十年,会共同开放一处小试炼场,名叫‘血月沙口’。血月沙口攀脉期以下可入,里面危机重重,每年能从血月沙口里成功出来的,不到两成。今年血月沙口小试炼场第一名的奖励,就包括一条中等灵脉。这个机会,你要不要?” ※※※※※※※※※※※※※※※※※※※※ 今天电脑又黑屏了,把我惊出一身冷汗qaq,还好它又恢复了! ———— 感谢以下小伙伴灌溉的营养液~挨个抱住么么哒~(づ ̄ 3 ̄)づ,作者君会加油哒~ 读者“aaaaaacup”,灌溉营养液 +1 2018-08-07 10:41:19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3 2018-08-07 00:49:09 读者“弦”,灌溉营养液 +4 2018-08-07 00:26:43 读者“梦若”,灌溉营养液 +5 2018-08-06 23:06:26 欺人太甚 不到两成? 离音眼神微微一缩。 赤廉平静地看着她, 接下来的话却更加残忍, “从血月沙口归来的这两成人里面, 又有三成人, 会直接离开了宗门, 到处云游,动辄数百年甚至一生都不曾回归宗门;还有一部分人,在往后的修真岁月里, 困于心魔, 或者疯了, 或者修为再无寸进。可以说,每年血月沙口归来后,真正名扬流空界的,不到一成。” 离音轻声问道:“既然后果如此惨烈, 那这个试炼场,存在的目的何在?” 赤廉似乎笑了下,“表面上自然是为了所谓的宗门荣耀, 但实际上是为了确定接下来二十年七宗的利益分配。哪个宗门在血月沙口获得更好的名次,往后的二十年里,该宗门就能在流空界的资源分配上,占得大头。” 离音不解, “既然涉及到利益分配, 又为何单拿攀脉期以下的弟子做赌注?不能是攀脉期以上的弟子, 或者干脆是宗门高层吗?” “虽然事实有点残酷, 但攀脉期以下的弟子, 的确是最合适的。过了攀脉期的修士,每一个都是宝,他们更具培养价值,所以宗门不会轻易让他们牺牲;至于宗门高层……高层要脸面,有头有脸的人喊打喊杀的毕竟不好看,但若是一群低阶弟子在相互较量,性质便又不同了。” 离音皱了皱眉。 赤廉的直视她,“我之所以跟你讲这些,一方面是你的身份特殊,严格意义上讲,流空界的宗门荣耀,对你而言的确就像个笑话;另一方面,你是个善于思考的孩子,我不觉得这些事能瞒住你。宗门方面的各种博弈,虽然听上去冷冰冰不近人情,但这个小试炼场,对修士而言,的确是一场危机与机遇并存的造化。” 赤廉的目光显得有几分悠远,“实则宗门给攀脉期以下的修士提供的庇护,已经够多了。过了攀脉期,修真界残酷的一面会渐渐显露于你们面前。这血月沙口听起来残酷,但跟以后你们会遇到的一些事相比,倒也不算什么了。你不妨把血月沙口当成一个过渡期,提前适应适应所谓修真界的法则。任何一个修士踏上修真这条路,一路走来,修为渐高,名号渐响,但其功成名就之下,踩着的都是同阶修士的累累白骨。从这一点上来讲,这血月沙口不过是将这种竞争公开化罢了。大浪淘沙,经得起各种考验的修士,才能走得更远。至于那些缺了几分运道的人,注定是要被淘汰的。不是在这里,也会是在别处,这是修真界的法则,任何一个修士都逃不掉的。” 离音微微沉吟着,她身后,张之寒的脸色已经微微发白了。 “若我要参加血月沙口试炼,应该怎么做?” 赤廉的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意,“首先,你需要找到四个足够性命相托的队友,并保证你们五人都能获得准入名额。血月沙口要求组队计分,每队人数限五人。在老夫看来,血月沙口最大的魅力就在于此,修真岁月漫漫,能得几个值得性命相托的好友,是再幸运不过的事。如今流空界最为人传唱的几段知交故事,几乎都与血月沙口有关……” 赤廉感慨一番,复又看向离音,“那么,年轻人!你的决定是什么?” 离音抬起头来,眼神坚定,“这个机会,晚辈要了!” …… 新一届血月沙口即将开启的消息,不出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平山处。等到报名正式开始以后,平山处的气氛便一日比一日热烈。 血月沙口,每个宗门准入一百二十人。其他宗门如何选拔人选暂且不可知,在碧海潮升阁,这一百二十个人,除了战力公认最强的剑峰可得十八个名额之外,其他各峰可独得十七个名额。每次血月沙口报名开始,各峰高层会将这一百二十个名额直接内定,这一百二十个名字会以金榜的形式,张贴于平山处最显眼的高台上。其他想参加的弟子,需对这内定的一百二十个人中的一人发起挑战,一旦战胜,金榜上失败者的名字就会自动换成胜利者的名字。这种胜则替代的方法,因为多了这么个“金榜题名”的步骤,又被称作爬榜。爬榜会一直持续一个月,直到血月沙口正式开启之前的那个日落,最终出现在金榜上的人名,就是准入血月沙口的人。 今年血月沙口的内定金榜,刚好就张贴在平山处第八号台上。 离音今日起了个大早,她到平山处时,金榜面前早已经挤满了人。 挤挤挨挨在一处的人不知谁喊了句“离音来了”,人群忽然不约而同地转头,一双双灼灼的眼睛紧紧看着离音,似乎很是兴奋。 兴奋?哟!这些人是盯上她的名额了?想要挑战她? 离音还没来得及去看榜,就有个小修士跑到她面前,讷讷地喊了句,“离师姐。” 离师姐?这个称呼离音很喜欢。 她看着小修士的眼神就十分温和,“你是当日跟在刘彦身边的那个小师弟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褚寒。师姐……呜呜呜,咱们炼器堂又被欺负了……”张褚寒刚说完,又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他还没说完,刘彦已经铁青着一张脸过来了,“这些人,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怎么了?” 刘彦看见离音,顿了下,有些别扭地开口道:“我炼器堂这些年式微,每年能凑出前往血月沙口的名额不足十七个。前两次血月沙口开启时,炼器堂副长老做主,主动让出十一个名额。所以前两次,我炼器堂弟子都只占了六个名额。此次血月沙口,赤长老已经回来了,我炼器堂从不曾说过要出让名额,可他们……他们竟然已经将属于咱们炼器堂的名额都瓜分殆尽了!而且不是分了十一个,而是分了十七个!如今,整个金榜上属于我炼器堂的一栏,竟然多出十七个他峰的人名,简直欺人太甚!奇耻大辱!” 离音静静听完,问了句,“这定榜的工作,是谁主持的?” “各峰确定名单后,再将名单统一发到理事处。” “所以说,张榜之前,看见过完整的榜单的,可能就只有理事处的人?没准还是个小喽啰?” 刘彦不知道离音想干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行吧!那我问你,身为一峰首座,你想怎么做?” 若是往年,刘彦会选择直接上报宗门负责人,请求他们主持公道,可如今被离音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脑子一热,直接将心里最隐秘的想法说出了口,“自然是狠狠打回去,我炼器堂的荣耀,不可侵犯!” 这话一说出口,刘彦心里觉得自己有些太冒进了,但身后跟着的那些炼器堂弟子,却一个个都眼神亮闪闪地看着他,眼含期待。 刘彦抿了抿唇,又看向离音。 离音轻笑了下,“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那就上吧!怕什么?给他们名额是客气,把客气当成理所当然,这就有点过分了。不问自取即为盗,跟一群偷儿讲什么道理?去吧!” 刘彦深深看了离音一眼,然后深吸口气,径直走向张榜处。围观的人群下意识给他让开一条路,他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炼器堂的金榜前,看着上面那十七个不属于炼器堂的名字,恨恨在金榜上按下了自己的掌印。 “炼器堂刘彦,挑战武峰李尚乾。” 第一遍,话音尚有点嘶哑。 “炼器堂刘彦!武峰李尚乾,滚出来!” 第二遍,声音已渐高亢。 “武峰李尚乾,可敢与我一战!” 第三遍,气势已如虹。 刘彦的眼底战意熊熊。 蛰伏近三十年!忍字头上的那把刀,早已将他扎得千疮百孔。一身锐气硬生生被自己折断,日日夜夜在他的血肉里不甘地横冲直撞,疼得他几乎麻木了。谁还记得,四十三年前的炼器堂刘彦,曾经也是个一腔热血,奋不顾身的骄傲少年? 这些年他受的委屈,忍下的气,今天,是时候还给他们了! 高亢的挑战声在整个平山处滚过,压得围观人群的心都微微颤抖。 离音一听这声音,就放下了一半的心。 “除了我、刘彦和赤安,还有四个要去参加血月沙口试炼的人呢?你们也去找这些冒牌的炼器堂弟子玩玩?” 离音这话刚落,又有四道怒气腾腾的身影离去。 金榜下,一瞬间又多了四道属于炼器堂弟子的掌印。 围观的人群不时在窃窃私语。 “这……往年从未听说过,金榜上的人也可以打金榜上的人啊?” “那往年还从未听说过,金榜上的人可以多出十七个呢!” “这炼器堂也真是丑人多作怪,自己实力不行,让给别人几个名额怎么了?” “你这人说话好没道理,合着不是你自家的东西你不心疼?咋的,强占别人的名额就有理了?老子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话不是这样说的,这不都是为了咱们碧海潮升阁的荣誉吗?去血月沙口的人自然是实力越强越好,从这个角度上说,这炼器堂是有点不知轻重了。” “就算是这样,在确定名额之前跟人家炼器堂说一声又怎么了?堂堂主峰,面子被人这样踩,是你你能忍?” “这点武峰和阵法楼的确不占理。再说了,炼器堂今年也只报了七个弟子的名额,按照约定,这十个名额就是能者居之了。若真是按照实力最强的说法,那这剩下的十个名额,是不是该给剑峰才更合理?毕竟同等阶级下,剑峰的人战斗力往往更强。” “嘁!不知道你们这群人在争什么,有什么好争的?反正都不是最终的名单,不服就上,哪儿来那么多唧唧歪歪的!” …… 不论这场名额之争究竟是谁占理,这种好勇争先的气势,无疑往众人紧绷的神经上再添一把火。血月沙口报名才刚开始,但爬榜的氛围,已经空前热烈。 ※※※※※※※※※※※※※※※※※※※※ 第一更,今天稍提前啦~ 第二更我再改改就发上来。第三更会稍晚,可能得等23点过后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爱吃猫的鱼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08 00:41:41 ———— 读者“今天你更新了吗”,灌溉营养液 +5 2018-08-08 01:54:22 感谢小伙伴们的资瓷~花式抱抱举高高~还是踮脚的那种!o(* ̄▽ ̄*)ブ 换首座? 爬榜第一战, 一连五场!炼器堂弟子, 全胜!这个战绩, 漂亮得让人为之侧目。数十年来在宗门内毫无存在感的炼器堂, 以这样一种方式, 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围观人群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里,台上那个已经不年轻的炼器堂弟子,在打败了对手以后, 直接转身背对着人群, 狠狠擦了擦眼角。 看着金榜上那五个假的炼器堂弟子的名字破碎消散, 炼器堂的小弟子们各个眼眶发红。 刘彦顶着众人的目光下了场,他的心情仍未平静下来。看着被一群小师弟小师妹包围着的离音,刘彦忽然觉得,也许那个提议, 真的是对的。 “这个炼器堂首座,不如你来当吧!”刘彦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足够在场的炼器堂弟子都听到了。 兴奋着的小弟子们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一会儿看看刘彦, 一会儿又看看离音,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离音有点惊讶,“你的意思是,你想把炼器堂首座的名号让给我?”她眼神微眯, 不动声色地问:“为何?” 刘彦的语气很认真, “你实力很强, 天赋也高。而且, 你很适合当一个领袖, 有你在,大家的底气也足……” 离音仔细看着周围的炼器堂弟子,有些人的目光已经开始闪烁起来。 她的语气冷了下来,“这个念头,你什么时候有的?” “就最近吧。” “多近?我打萧谦的那一日?” 刘彦沉默不语。 离音嗤笑一声,“身为一个首座,你就这点担当?” 离音转而看向周围的炼器堂弟子,“身为炼器堂弟子,你们就是这样拥护你们的首座的?” 她又转头直视刘彦,“你们真是太让人失望了!一峰首座与弟子,本该是守望互助,荣辱相依的。可你们都干了什么?首座为了护住弟子一味隐忍,隐忍到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当好首座了;而弟子呢?又埋怨首座不够威风,不能为他们出头?我算是知道炼器堂为何会一年不如一年了,就你们这样的?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崛起?趁早做梦去吧!” 炼器堂的弟子有人已经面露羞愧,那个名叫张褚寒的小师弟拉着刘彦的手,使劲儿抽了抽鼻子,“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大师兄在我眼里,一直是我们的大师兄。我知道大师兄是为了护着我们,大师兄是最好的师兄……” 他站出来以后,又有其他人站了出来。 刘彦看着站在他身后的人,又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人,吼间微微发堵。 离音的语气带着凉薄,“这就感性上啦?就凭着你众目睽睽之下就敢跟我说要换个首座的话,你这首座的能力让人质疑,也不是没有道理。” 刘彦猛地抬头看她。 “马上要参加血月沙口试炼的当口,你就搞了这么一出。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临阵换将,扰乱军心!这队伍让你这么带,人心早晚得散了。我问你,说出想换首座的话之后,你是不是一边觉得自己挺伟大,为了炼器堂牺牲至此,一边又觉得挺心酸?还有点松了口气,毕竟终于能甩下这摊事儿了?” 刘彦的脸色猛地涨红。 “太想当然,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在背后默默付出的精神感天动地,你既看轻了自己,也看轻了炼器堂的其他弟子们。你怎么不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这样处处让你委曲求全?这样护犊子的行为,归根结底还是对他们不信任。你都不曾对他们坦诚相待,又哪儿那么大的脸,要求他们无条件拥护你?要知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炼器堂,这也不是靠着你一个人就能撑得起来的炼器堂……” 看着一双双直视着他的眼神,刘彦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猛地扇了一耳光。 “大师兄,你人真的很好。可是……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就是阵法楼那个小六跟我开玩笑,抢了我乾坤袋的那次?其实他真的只是跟我开玩笑,后来被阵法楼其他人看见了,事情才闹大了。小六自己也恨得差点哭了,可您来了以后,直接就跟阵法楼的人对上了。我知道您是怕我受人欺负,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跟小六来往了,我们十七年的友情就这样断了,他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 刘彦讷讷的,“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当时在气头上,这么多人面前,我要是说小六没欺负我,那你的面子往哪里放?若是连我都不维护你了,那咱们炼器堂,可该怎么办?” “我……” “还有我,还有我!大师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随着话头说开,这些人又是哭又是笑的,但每个人的眉眼间,阴郁渐去,神采和精气神儿都在慢慢恢复。 离音渐渐退出了人群。 经此一事,炼器堂的人心,才算是再聚起来了。她欠赤廉的情分,至少能还一部分了。 不过换首座……到底是哪个混蛋这么用心险恶? 离音微微拧着眉思考。 “离,离师姐,您是不是生气啦?”张褚寒的声音怯怯的。这小哭包不知何时从人群里跑出来,就这么瞪大了一双眼睛,要哭不哭地看着她。 啧!就冲着这么有眼色的几波操作,这小哭包其实是个人精啊! 离音向他勾勾手,“师姐没生气。过来!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跟首座在一处?” 张褚寒点点头,“我太笨了,好多东西都学不会,就总要师兄操心……” “那你告诉我,最近有谁去跟你师兄讲些乱七八糟的话没有?就比如在你师兄面前使劲儿吹我,或者不动声色地鼓动你师兄换首座什么的……你知道的,这个人简直用心险恶,打着的就是想拆散咱们炼器堂的心思。你说,咱们该不该把这个人揪出来?” 张褚寒义愤填膺地点点头,“这个人实在太坏了!师姐您让我好好想想……” 张褚寒一双大眼睛呆呆地睁着,然后忽然猛地眨了一下,“师姐,我好像真想到了一个人……” …… 暮色开始四合,碧海潮升阁的各处路口,已经燃起了灵力灯盏。严济良独自一人走在回住处的路上,他的脚步十分悠悠然,不时还得轻轻蹦跶几下,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这悠悠然的脚步,忽然猛地顿了一下。 就在他顿住的这一瞬间,有一道拳头,猛地砸到他脸上。 严济良避得及时,但这拳头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还是堪堪擦过他的颧骨,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疼。 离音的身影自黑暗中现出,她的语气凉凉的,“有时候我都很佩服严公子,亏心事做多了还敢走夜路,从这个角度上讲,你还真是个人物。” 严济良脸上先是惊讶,然后又立刻加上了委屈的表情,“离音?你做什么打我?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别!我对那种闲着没事干就想看朋友倒霉的人没有任何兴趣!严公子,别人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你这可是专门插朋友两刀啊!要真有点什么利益之争那我也认了,关键是无缘无故的,你这还真是让人后背发凉……” 离音说完,也没客气,直接欺上前去。 严济良急急往后躲。 “住手!有话好好说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喂!看你是女人我才不打你的……你再不住手,我可就要还手了……嘿!还真说不听了。” 严济良也不再一味格挡,也开始反攻。 这么一反攻,离音的攻势也变了。 严济良心里头又惊又苦。 对面是个什么怪物?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为什么打人这么疼?他堂堂一个大老爷们儿,号称坑遍碧海潮升阁七成弟子的响当当的人物,竟然打不过她? 你来我往近三十个回合,离音差不多摸清楚严济良的攻防套路后,她攻击的速度又一次加快。 严济良脚步一错,不小心就露了个破绽。 从这个破绽开始,严济良就再也没能控住节奏。 “哎哎哎,你轻点……嘶,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可怕……大哥有话好好说我知道错了……大哥疼疼疼,你是大哥以后你说了算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打就打不要打脸行不行,我明天还见人的大哥……” 静静的夜里,砰砰砰拳拳到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个晚归的弟子远远听见这个声音,各自一缩脖子,远远避开了。 单方面的围殴一直持续了一刻钟,到最后,严济良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部分地方还不自然地肿着。悠悠的灯火下,伤势看上去颇为狰狞。 “大锅,你削,气了没?”严济良大着条舌头,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 离音嗤笑出声,“别给我装可怜,灵力运转两圈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今儿来是想告诉你,我不管你想整什么幺蛾子,炼器堂我罩定了!下次再敢给我整什么心眼,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离音凑了一步,直直盯着严济良的眼睛,声音低低地威胁道:“传说中看上谁谁倒霉的严大公子,你说,我若是告诉那些被你‘倒霉’过的修士,跟他们分析分析那些倒霉事儿背后的真正原因,你以后的日子,是不是就不那么无聊了?” 严济良的嘴角直接抽了抽。 离音直起身来,又深深看了严济良一眼,一转身,直接走了。 严济良摸了摸自己还肿着的眼角,自言自语道:“连凶起来都这么好玩,这可怎么办?难不成以后,我可真的要玩命了?哎哟严大公子,你怎么就这么遭人恨呢!”说完,他龇了龇牙,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 ※※※※※※※※※※※※※※※※※※※※ 第二更~ 第三更估计要比较晚啦~ 买名额论 平山处, 继炼器堂一连打败五个他峰弟子, 成功捍卫自己的名额后, 又出了一个新的爆炸性消息。 传说中那个跟谁好谁就倒霉的严济良, 这次终于赖上那个离音了, 赶都赶不走的那种。为了跟离音一起去血月沙口,这位严济良,竟然破天荒地决定参加血月沙口试炼了。要知道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已经在碧海潮升阁纵横近五十年, 还从未参加过血月沙口试炼, 这一次,难不成要变天了? 一部分人暗中观察事态发展,另一部分,则暗搓搓地等着看离音倒霉。 而众人口中的离音, 此刻正在赤家坊的锻造室里,她亲手将自己的写意剑,交予赤廉。 赤廉脸色复杂地接过写意剑, 仔细看过好几眼,才长叹口气,“涅槃岩啊……” 又是这个涅槃岩。当年在流沙域,赤廉一见到她的写意剑, 念叨两句涅槃岩后, 脸色就变了。也不知道这所谓的涅槃岩, 究竟牵扯到什么事情。 离音有心想问问, 但赤廉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这把剑, 用荆棘石做辅料完全是浪费了,你既然想在剑身上加入绝灵材料,不妨换一种。刚好老夫这里有个不错的替代物,也合该是这东西与你有缘。至于这‘锐中金’,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剑刃辅料了,老夫会替你添上的。三日后你再来取你的剑……” 赤廉一说完,就不客气地关上了锻造室的大门。 离音摸了摸鼻子,本来她还想着能近距离围观一下炼器呢!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 “离姑娘……”离音刚从锻造室出来,就被赤安叫住了。 小铁塔一般的少年,憨憨地挠着脑袋,看上去十分纯善。 赤安见离音的眼神落到他身上,有一瞬间很紧张,他暗自吸了口气,“那个……我就是想问问,去血月沙口的队伍,你组好了吗?还有没有位置,能不能算我一个?” 离音扬了扬眉,有点惊讶,“你要跟我一组?” 赤安快速点点头,又急急道:“我已经入筑阶境二十年了,虽然我常年待在锻造室里,但实力还是不错的。刘彦之前的炼器堂首座就是我,所以你放心,我的实力应该没问题的……” “你误会了,我不是拒绝你的意思。”离音看他有点着急了,便解释道:“你知道的,血月沙口组队的名单并没有对峰别作出限制,所以我以为你会跟其他峰的长老之子一起……据说其他几峰都是这样的。” 赤安的脸色又红了,“没有没有,我不跟他们一起的。那你看……” “我的队伍,暂时只有我跟刘彦两人,严济良一直想着要加入,但我还在犹豫。所以位置是有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欢迎!” “我不嫌弃!”赤安整张脸都亮了起来,“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拖后腿的。” 做完保证,赤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看着离音,脸色有几分犹豫。 赤安天生不是个会藏心事的人,他心里想着点什么,都表现在脸上了,跟这种人相处很让人放松。 离音便问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也没什么……就是……如果你想要找一个十分擅长交际以及探听消息的,严济良会是个很合适的人选。他这个人,虽然性格有点怪,但实力还是很强的。当年我还没进流沙域之前,曾经跟他打过一架,那时候他修为看上去比我弱,但我就是打不过他。所以,如果是从实力考虑的话,严济良是个不错的选择……” 离音若有所思。 第二日,严济良再次厚着脸皮凑上来时,离音难得正眼看他。 严济良多精的一个人,立马就注意到离音的态度有所松动了,又抓紧一切机会不动声色地推销自己。 就凭着这份眼力劲儿,这人就不该是什么简单角色。 离音眯着眼睛看他,“你真想跟我们一队?” “想想想!大哥你放心,我这次真的不作妖了!不对!是真的不对咱们自己人作妖了!你放心,是非轻重缓急我还是知道的。”严济良就差没指天发誓了。 “赤安跟我说,你实力还不错。” 严济良有点意外,但毕竟是夸他的话,他便挺了挺胸膛,一脸骄傲。 离音笑得意味深长,“但他说的是多年前的事了,你现在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不如跟我们证明下?” 事实证明,严济良是那种不皮一下就浑身难受的人。 他证明自己的方式十分高调。上了台后,这厮先公然宣布自己已经加入离音的队伍,现在暂时代表离音的团队出战。然后接下里一个时辰内,他将剩下那十二个挂在炼器堂名下的非炼器堂弟子,挨个挑翻了。 离音站在台下,看着严济良一脸无辜地冲着她笑着,嘴角微抽。 这番动静,让炼器堂大出风头的同时,也引起了一些争议。 炼器堂的十七个名额,分别被武峰和阵法楼的人霸占,这一下子十七连败,武峰和阵法楼的人立刻就炸了。当天下午,就有人找上理事处的人,说炼器堂的人公然破坏规则。他们用的理由,听上去也挺像那么一回事—— 炼器堂本该有十七个名额,但炼器堂的人只占了七个,按照名额排满的原则,只需要剔除多余的七个人,整个金榜就维持在一百二十人满员了。之前炼器堂五位弟子已经连胜五场,剔除了五个人,按理说只要再剔除两人就够了。但严济良以身在金榜的身份,挑翻了剩下十二个身在金榜的人,那十二个人失败后,名字直接空了。整个金榜,现在只有一百一十个名字。 你自己不用,也不让人家占用,血月沙口事关重大,这种关头还敢这么霸道的? 听说武峰和阵法楼的人找上理事处的管事评理,炼器堂的弟子一面不忿,一面又有点紧张。 理事处的人来得比想象中快。这是个看上去颇为严肃的中年人,姓方,他一上来,直接给整件事定了性:“这名额本来就是炼器堂的,如何处置,是他们的事。” 阵法楼的人尚且不忿,他们甚至不忿得昏了头:“方长老,您这是公然偏向炼器堂不成?谁不知道炼器堂赤长老跟您是至交好友,您这样做,就不怕污了理事处公平公正的名声吗?” 方长老一听这话,倒真是气笑了,“现在的小辈,无理的情况下都敢这样公然质疑长辈了?我理事处在这件事上做得最错的地方,就是管理不严格,收了几个眼皮子浅的弟子,以至于让整个金榜名额出了差错。至于这名额分配的事……先不说老夫到底是不是偏颇,炼器堂乃七峰之一,一峰长老已然归位,私底下你们如何闹老夫不管,但血月沙口这等试炼之地的名额选拔,乃是严肃的大事!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公然违背规则?真以为宗门高层不曾发话,就是默认了你们的手段不成?” 这话说得极重,一时间把阵法楼和武峰的人逼得冷汗直流。 在众人讷讷的空挡里,又有一个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方长老这话有道理。此事,是武峰和阵法楼的弟子不懂规矩了些。但既然炼器堂的名额未满,是不是能有其他的解决方式?毕竟白白浪费十个名额,的确暴殄天物了些。” 众人的目光看向声音的来处,见到来人,纷纷行了礼,“柯长老!” 严济良悄悄在离音耳边说道:“这人是阵法楼的长老,你知道的,十分……那样的一个人。” 离音已经从这几句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话里,大概知道了这位阵法楼长老的性子。毕竟,能纵容一峰弟子四处欺侮弱小的,约莫也不是立身多正的人。 果然,这位柯长老刚说完话,就直接将话头对准了离音,“这位小友近来似乎声名颇佳,我观这个情形,小友在炼器堂弟子心目中地位约莫甚高。既然独得炼器堂爱戴,想必小友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不如小友来说说,这十个名额,炼器堂该不该出借?” 离音下意识就皱了皱眉。 呵!一上来就对上她?这里有个赤廉的孙子赤安,还有个炼器堂首座刘彦,他们两人哪个不比她更合适发声?他这般混淆重点,若不是刚经历过一次相让首座的事,是想在炼器堂弟子心中都扎上一根刺吗? 还深明大义,问她该不该出借名额?真是戴得一手好高帽! 离音对这位柯长老的印象,一下子就降到最低。 他都这样欺上门来了,离音也没道理认怂。她身板挺得笔直,脸色一派严肃,看上去就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多谢柯长老抬爱,能看得起我这么个小人物。老实说,炼器堂里里外外说得上话的,一向是刘彦刘首座,再不济也应该是赤安赤执事,您忽然这么一问晚辈,晚辈人微言轻,还真是有点惶恐。不过您说得对,这十个名额,的确不该白白浪费。一切都该以宗门大义为重!” 柯长老听着离音的话,脸色先是有点微妙,紧接着又好转起来。 离音依然一副直脾气的样子,“但您方才也说了,阵法楼和武峰的弟子太不懂规矩了些。晚辈这个人很看重个人人品,既然他们这般不懂规矩,那那晚辈觉得,这十个名额,还是从其他四峰里选为好。当然了,为了以示对炼器堂的尊重,每一个最终确定入选的弟子,需要向炼器堂缴纳一定的‘买名额费’,给多给少就是个意思,也算对这件事有个交待了。不知前辈以为,我这个提议如何?” 柯长老的脸色先是一僵,然后扭曲了一瞬。 方长老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可以!果然还是柯长老慧眼识英雄!这人海茫茫中,还就真找到个好苗子,这一开口果然就提出了个好方法。剩下四峰的弟子,若是你们果真能入选,可愿交这个‘买名额费’?” “当然愿意!” “那必须的!占了人家的名额,应该的!” 应和声一时间此起彼伏。 柯长老冷眼听着众人的欢呼声,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他冷冷看了离音一眼,一甩袖子,大踏步离开了…… 此时的离音尚未想到,她临时想出的这个恶心阵法楼和武峰的法子,会以另一种异曲同工的方式,恶心到她自己…… ※※※※※※※※※※※※※※※※※※※※ 要虚了……三更真不是个轻松的事,作者君快凉了qaq 我感觉最近的剧情进展得好像有点慢……我写得好着急,怎么还写不到重点_(:3ゝ∠)_ 嗯……血月沙口,是一个,见血的试炼场。 杀.人走起! 欢迎离小音,即将来到,成人的世界:) 拟态神技 “你说什么, 阁主夫人派人来‘买名额’?”离音嘴角微抽, “我记得我当时说的是, 每一个最终确定入选的弟子, 才需要向我炼器堂交‘买名额费’吧?这也就是意思意思而已。实际上这确定名额的权利, 并不在咱们手上啊!咱们就是把这名额给出去而已,最终的名额必须经过金榜厮杀才能见分晓,又不是咱们说了算的。这位阁主夫人到底想干嘛?” 刘彦一脸凝重, 赤安则挠了挠头。 严济良眼睛一眨, “也许这位阁主夫人能确定, 拿到名额以后,没有人敢来抢呢?” 离音眼神微动,“你的意思是?” “不错!” 见刘彦和赤安一脸不解,严济良解释道:“你们想想, 若是阁主夫人对外放出风声,说这两个名额是她亲自点名要的。那你们觉得……谁敢抢?” 离音深吸了口气,“到了这份上了, 这已经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事了。这位阁主夫人给咱们送这所谓的‘买名额费’,不过是想借此告诉所有人,她定下了两个位置而已。人家财大气粗,哪缺那么点资源?咱们拒绝了, 肯定会其他人跟她做这笔生意, 到时候又会平白生出许多波折, 还不如就这般彼此心照不宣……这买名额费就收下吧!反正咱们的名额是给出去了……” …… 炼器堂空出的那十个名额有了定论以后, 金榜上一百二十个名额便全部排满。爬榜时刻进行着,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金榜上大部分人名就会重新更替,有些人甚至前脚刚上了榜,后脚又被他人给替了下来。 当然了,金榜上的位置有流动的一部分,也有常驻的一部分。除了各峰首座以及另一些公认战力不俗的人之外,在金榜上常驻的人,还包括赤安、离音和严济良。 但从今天开始,金榜上常驻的人又多了两个,分别叫燕长安和叶青萝。这两个名字在某一天清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金榜上,并且在接下来的十数日内,这两人似乎被那些狂热的战斗分子遗忘了,谁都没想过要去挑战这两人。 有好事者自然注意到这个现象,他们千方百计地想一探究竟,但每一个知情人被问起这件事时,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偶尔被问得急了,这些知情人才隐晦地暗示,这两个名额是阁主夫人亲自定下的,而且……阁主姓燕,少阁主夫人姓叶…… 这个小道消息传出来以后,就更没有人去挑战燕长安和叶青萝了,这两人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待在金榜上。 离音见到燕长安和叶青萝的名字出现在金榜上时,心里就在猜测,这件事,也许还没完。 果然,没过多久,燕长安就找上门了。 他依然是那副青白脸色,也许是这段时日药辰子的药起作用了,他整个人的精气神比当日要好看那么一点。但远远看去,依然是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 他能这般安然无恙地站着,是因为他脚下踏着另一群人的尸骨。离音只要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很不得劲。更何况,这人莫名其妙的“另眼相看”,极有可能给她带来大麻烦! 离音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燕长安一双眼睛自离音进来后,就钉在她身上,眨都不眨的。 听见离音的话,他动了动嘴巴,问道:“血月沙口,我能跟你一起吗?” 又是求组队的? 离音有一种自己很抢手的错觉。 但组队?不可能的! 血月沙口危机重重,谁知道这位燕少阁主会不会半路忽然就晕过去了?万一他一不小心翘辫子了,那对夫妻不得疯?谁知道会不会搞什么连坐,惹不起惹不起! 离音脸上挂着客气的笑,“你应该要跟叶青萝一起吧?我们队伍五个人的名额已经满了。” 出乎离音意料,燕长安竟然也没坚持。他又看了离音一眼,就想转身往外走。 “等等!”离音叫住了他,“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事的?” 燕长安回头,静静看着离音。 离音直视他,“当日在飞星殿,你为何拉住我的衣袖?我的意思是,你我素昧平生,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为何你会表现得这般……亲近我?” 燕长安垂了垂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合,复又往上抬。 他意外坦诚,“我体内有一团黑气,你在,它就安分了。” “那叶青萝……她是不是也能压制你体内的那团黑气?” 燕长安微微点了下头,一双又黑又沉的眼睛直直看着离音,“她,不如你好。” 原来她身上的血玉这么厉害的吗? 燕长安这般坦诚,离音便也不拐弯抹角,她直接问道:“你父母会因为你,把我抓起来吗?” 燕长安似乎有点困惑,“为何抓你?” “因为你需要。” 燕长安微微歪着头想了下,“我知道了。”他直起身来看着离音,“你放心,我会跟我阿娘讲的,你是自由的,无需担心。” 这就,解决啦? 看着燕长安远去的背影,离音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希望燕长安的话对颜如星有用吧!至少短时间内有用就行了。 “阿音,刚才那人是谁?他身上怎么有股臭水沟的味道?比当日那个腐生花还难闻!”胖团的声音时隔多日,终于又一次出现在离音的识海里。 离音十分惊喜,“胖团你醒啦?” 一团白光闪过,胖团出现在桌子上,它抖了抖身上的毛,长长地打了个呵欠,然后纵身一跳,团到离音的肩头上。 离音把它抱到怀里,揉了揉它背上的毛,“这次你怎么睡了那么久?” “有吗?也就二十来天吧?”胖团抖了抖耳朵,睁着一对碧玉般的兽曈,萌哒哒地看着离音。 “比起之前是久了点,我之前还有点担心你。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吧?” 胖团窝在离音的怀里,猛地僵了僵身子。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还真的出问题了?” 胖团一双兽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哭丧着脸道:“没有啦!是我这次……呜呜呜,阿音,我这次觉醒了个超级废柴的技能……” 离音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怎么了。你之前的技能就很厉害了,帮到我很多了。再说了,这世上的事哪能都那般尽善尽美?咱们要知足常乐!而且我现在的实力比之前又更进了一步了。你沉睡的这段时日内,我已经把山海无境诀里附带的术法习成了。一共三个术法,分别是‘五行灭灵法’、‘五行遁影法’和‘五行幻九印’。前两个术法我在武峰首座的身上试验过了,效果还不错,第三个术法甚至更厉害一点,下次我再试给你看。我的写意剑也送去让赤前辈帮忙强化了,等强化好了,剑法的杀伤力也应该能提升……所以你别担心……” 胖团还是哭丧着一张脸,“可我想帮到你嘛……” 离音捏捏它的胖脸,“好啦!事情也未必就如你想的那般坏。你先说说,这次你觉醒的技能是什么?” “技能的名字叫‘拟态’,”胖团有点扭捏起来,“就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拟态嘛!能让你伪装成其他的东西……就比如……哎呀这怎么说嘛!怪难为情的,我给你试试看好了!” 胖团闭上了眼睛,两只爪子团在一处搓了搓,一道暗光从它两爪接触的地方出现,飞向离音。 离音眨了眨眼,“就这样?” 胖团后退了几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怂怂道:“阿音,你拿个镜子照照自己。” 离音用水灵力幻化出一面镜子。镜子里的那个少女梳着一个道髻,而在道髻两边,是一对毛茸茸的、尖尖的耳朵。 还能动。 看上去……略萌? 什么鬼! 离音猛地一拍镜子,将那个镜中影拍碎。 胖团缩着脖子,“不许生气啊!我说了这个技能很鸡肋了……就,就能给你添个耳朵加个尾巴什么的……模拟个不能完全化形的妖倒是挺像的。”胖团小心觑着离音的脸色,“其实还能加尾巴的,你要试试吗?” 离音瞪着胖团。 “好嘛好嘛!不试就不试嘛,不要这么凶嘛!其实阿音你带上兽耳朵可好看啦!都快赶上我了!欸……我这个技能也没别的好处,就胜在真实!能完全跟阿音的气质相符合,幻化出的耳朵啊尾巴啊什么的,甚至还带着温度呢!简直就跟真的一样……” 胖团试图挽尊。 离音却忽然灵光一闪,“胖团,你说你这个技能很真实?真实到什么程度?能模拟出妖气吗?” 胖团一愣,“这个,我还真没试过。妖气……是什么样子的?” 离音的思路却已经跑到更广的地方了,“那威势呢!比如高阶修士的威压可不可以?” 这听起来就很厉害啊! 胖团的眼睛都亮起来了,“我试试!先来个当日酒疯子那样的威压吧!他的威压是什么特点来着?像大海一样,一浪接着一浪的,深不可测……” 胖团又闭上了眼睛,将两只爪子搓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词。 一道暗光一闪一闪,以胖团为中心,一股如山如海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来势汹汹,让人几乎忍不住跪伏在地。 但若是分出心思仔细感受,就能察觉到,这股威压空有其威势,却并没有那股灵动感。就如做工精湛的纸老虎一般,初初看去这老虎很凶猛,但再凶猛,它也不过是只纸老虎。 但即便是纸老虎,只要用法得当,未必不能用来吓退真豺狼! 离音把胖团抱了起来,“这才是‘拟态’的正确使用方法,这技能……十分逆天!胖团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在去血月沙口之前给我送来个这么好用的神技。等着吧!接下来的血月沙口,是咱们浪起来的时候了!” ※※※※※※※※※※※※※※※※※※※※ 写这章的时候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把名额的数量算错了……捂脸。应该是十个多余的而不是十二个……懵了半天发现算出一百二十二个名额了,一会儿就去改一改。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今天你更新了吗”,灌溉营养液 +5 2018-08-09 20:17:52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3 2018-08-09 16:47:43 读者“萌萌哒”,灌溉营养液 +3 2018-08-09 14:33:07 ————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08 23:21:45 陈言慎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09 15:30:09 谢谢小伙伴们资瓷~这里是一个开心到飞起的作者君~hhh感觉略蠢_(:3ゝ∠)_ 萧谦入队 金榜上的名单又轮换过几次, 炼器堂的人起起落落的, 最终只剩下赤安、刘彦和离音三人。对这个结果, 炼器堂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意外。血月沙口小试炼场毕竟不是个温情之地, 任何想去闯一闯的人都需做好回不来的准备, 所以提前被刷下去的人,心里虽有遗憾,倒也不至于耿耿于怀。 二十年后的血月沙口, 相约再战! 抱着这样的雄心壮志, 炼器堂被刷下来的弟子们, 在接下来的这段时日内,疯了一般找金榜上的人对战。他们可以一整天都泡在平山处,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依然战意昂扬。这样近乎凶残的战斗方式,一下子就博得了以不要命著称的剑峰弟子的好感。离音已经不止一次看到炼器堂的弟子们跟剑峰弟子勾肩搭背, 似乎聊得颇为投机。 离音一开始每天还能打上三四场,等到她凶残又诡异的战斗方式传出名声以后,就很少有人来找她不自在了。即便如此, 她也每天都在平山处待着,一方面是看看别人的战斗方式攒攒经验,另一方面也看顾看顾炼器堂的弟子。 当然,更重要的是, 离音的第五个队友, 还没有着落。 他们这个小队, 除了她之外, 还有赤安、严济良和刘彦, 五人小队,尚有一个名额空着。也不是没有人来找离音自荐,但离音考察了一番以后,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们这一队的人,除却实力之外,各有其特点。严济良善交际,可以对外交涉;刘彦心细,可以交以后勤;赤安灵识强大,可以负责侦察……其他方面的不足离音可以补全,但有一点是她没有办法照料到的——他们这四人,都不是什么场面上的人。换句话说,名头都不够响亮。 血月沙口小试炼场,除却来自试炼的压力之外,必然还有来自修士之间的竞争力。一个小队里若是没有能撑得起场面的人,一个不好,是会被别人吃得死死的。所以得找一个在三宗四阁里都叫得上名号的人,这样一来能直接排除一部分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这种成名多年的修士,对三宗四阁的一些旧日恩怨应当耳熟能详,总比他们这些临时啃资料的人来得强。 这个人,应该找谁呢? 离音的目光从金榜上一个个名字上掠过,她一一分析他们各自的优缺点。正分析得头都要大了的当口,萧谦找上门来了。 自那次离音将萧谦打败以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萧谦的脸色有一瞬间很不自在。他转身避开离音的眼神,狠狠一拽手中的绳子,恶声恶气地道:“还不给老子滚过来!” 离音这才注意到,萧谦手中的绳子,像是串鸭子似的,一溜儿串了八个修士。这八个修士被萧谦的绳子拽得直踉跄,像是一群鹌鹑似的,有一个算一个,排排蹲在离音面前,垂着头一言不发。 离音挑眉,这是唱的哪一出? 萧谦瓮声瓮气地说道:“近些时日……有人在背后说你坏话,说你……”萧谦的眼神飘忽了一瞬,“说你……不检点什么的……老子碰巧撞见了,这流言的源头在我武峰,就是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身为武峰首座,我理当给你个交代……” 离音这次倒真是惊讶了。 有人在背后编排她坏话,这事她早知道了,但她没怎么放在心上。一来如今是血月沙口爬榜之际,众人对这些流言蜚语的关注度不如往常那么高,所以这些流言流传的范围有限;二来离音忙着找队友练习术法增强实力,也没空管这些事。她只模模糊糊听严济良说起过,说这些流言的源头出自武峰。 到底是打了武峰首座的脸,被人编排几句,离音也能理解。但她没想到的是,这事竟然是武峰首座萧谦亲自出面解决的。 看离音脸色微妙,萧谦觉得很不自在,他大声吼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离音敛了敛表情,“我只是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竟然会把这事摊开到场面上说。” 萧谦嘁了一声,“若你的实力我看不上眼,你被欺负了也就欺负了,老子才没空管这些唧唧歪歪的事……但是吧,”萧谦认真看着离音,“你的几场战斗我都看过了,你不错!够资格做我萧谦的对手。既然是对手,我萧谦就要堂堂正正打败你,背地里那些阴险小道自然就碍着老子的眼了。” 萧谦说得理直气壮,他说完,又顺脚踢了踢其中一人的背,直把那人踢得差点扑在地上。 萧首座身上飞扬跋扈的气势一点也没少,他眉梢微扬时,那股人嫌狗厌的熊气简直扑面而来。 这可是个熊起来,连自己峰的弟子都能下手揍的首座! 离音都有点无语了。她刚才有一瞬间竟然以为自己误会萧谦,看来并没有! 在萧首座眼里,世上大概就两种人,一种他看得上眼的,一种他看不上眼的。看得上眼的如离音,仗义执言打抱不平不在话下;看不上眼的如当初的刘彦以及现在的武峰八个小弟子,直接上手欺负的事他也干得出来。 就这样的性格,怎么当上武峰首座的? 萧谦看离音一直沉默不语,心里有点着急,“不是,这些人到底怎么个处理法你吱一声行不行?这满嘴喷粪的你打算把他们怎么办?” “交予执法堂吧!”离音轻飘飘地说道。 “你自己不揍他们?”萧谦奇怪地看了离音一眼,又转头恶狠狠地踢了脚边的修士一脚,“起来!自己走,还要老子请你们是不是?” 一直垂着头沉默不语的一位修士,忽然抬起头来,凶狠地瞪着萧谦,“萧谦!身为武峰首座,你就是这么对武峰弟子的?你若是不会当这个首座,不如早日退位让贤!省得寒了武峰上下弟子的心。” 萧谦现在的做法,搁武峰弟子看来,完全就是胳膊肘往外拐。这位弟子这么不忿,离音表示能理解。 萧谦嗤笑一声,“哟?现在都敢跟老子要说法了?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背后是江成山那个败类?老子不跟你个小喽啰计较你还以为老子脾气好了是不是?滚回去告诉江成山,武峰首座的名头暂时就安在老子头上了,不服气,他堂堂正正来拿!别整天跟只臭水池里的爬虫似的,就会整这些虚的!武峰的名声都被他败坏了,还嫌弃不丢人?滚吧!” 离音一脸新奇地看着萧谦,“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还有脑子的?” 萧谦一噎,“看在我武峰刚对不起你的份上,这次我不跟你计较!” 这事说开后,离音的眼神又落到金榜上。 萧谦清了清嗓子,猛地咳嗽了几声。动作之大,终于把离音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你还有事?” 萧谦的眼神四处游离,就是没看离音,“那个,听说……听说你们队伍还缺一个人?” 离音点点头,然后惊讶地看向萧谦,“你的意思是?” “咳咳!你看我怎么样?” 别说,萧谦这样的……倒还真是挺合适。不过—— “你们武峰现在已经特立独行成这个样子了?一峰首座都可以不跟该峰的弟子组队了?” “我仔细数了下,武峰今年入选二十六个弟子,组队刚好多出一个,这不我就单出来了呗?谁敢有意见?再说了,我烦死我们那个副首座江成山了!天天作妖,武峰被他整得乌烟瘴气,老子不爱待……行不行你就说吧!” “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不止欺负过刘彦,还似乎挺瞧不起赤安的?”离音眼神微妙。 一队五个人他能一下子得罪了俩,然后还这么能屈能伸,在得罪了人之后还要求跟人家组队……这种操作离音都没想过。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他们废物,让人欺负是他们活该!你那是什么眼神?难不成我说得不对?我知道你们总觉得我这想法是歪理,但老子就是觉得,弱小就要受欺负,这就是修真界通行的法则!若有朝一日我萧谦落魄了,被人欺负那我也认了!自己没本事立不住,能怪别人顺脚踩两下吗?不能吧!我并不觉得我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 萧谦把脖子一梗,说得很坦荡。 离音也无意跟他辩驳这种问题,她说道:“既然是一个团队,便不是由我一个人做主的。你跟我去见见剩下的人吧,若是他们都同意,那我这边就没问题。” 赤安是个心大到有点圣父的人,他对萧谦没有任何意见。刘彦看到萧谦,脸色倒是变了好几下。两人最终出去约了一架,谁胜谁负两人谁也没说,刘彦看萧谦依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在萧谦入队这个问题上,刘彦是点了头的。 至此,离音这五人的小分队终于成立。 …… 夕阳的余晖从天际蔓延而过,落到平山处第八号台的金榜上。整张金榜沐浴在黄昏的柔光下,发出耀眼的金光。 暮鼓响起的瞬间,金榜上的一百二十个名字同一时间发出金光,化作一百二十道玉牌,飞向各自的主人。 离音接过属于自己的玉牌,看着上面微微凹陷的“离音”两字,轻轻摩梭着。 “血月沙口小试炼场,开放之期一年,采取小组计分形式。各位确认小组成员的人,请将你们的玉牌相互碰到一处,并各自释放灵力标记组员。”宣读规则的人离音并不陌生,是当日理事处那位方长老。 离音五人的五道玉牌碰在一起,灵力激发之下,离音能模模糊糊感受到另外四个人的气息。他们五人都是第一次参加血月沙口试炼,这种彼此之间气息相通的感觉,还真有几分新奇。 “标记过后,各位应该能彼此感应到组员的气息了。若是你们在血月沙口小试炼场里不小心走散了,可通过组员之间的感应寻到对方。所以,切记护好你们的玉牌。至于规则……血月沙口小试炼场,是一处封闭的空间,此处空间有灵,试炼的规则因人因时因地而异,需得你们入了试炼场之后才能知晓。一年之期,希望各位各自珍重。在此我谨代表师门,祝诸君平安归来!” 方长老说完后,将一块玉牌往上一抛,同时打出一道法诀。 空气中有嗡声轻响,平山处上方的空气应声出现剧烈的波动。隐隐的,一道月牙状的弧形线于半空中显出痕迹来。随着方长老法诀渐成,这道月牙状的弧线越来越明显,某一瞬间,弧形线忽然往上一张,拉出一道椭长的口子来。 像是一只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似的。黑漆漆的眼眶,就是血月沙口的入口。 这种联想……离音心里没来由一凛。 “去吧!孩子们!”方长老的声音染上几分嘶哑。 一百二十个弟子先后腾空。离音坠在五人小队的最后,将将入血月沙口之前,她心头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 一轮残阳如血,霞色漫天,似乎注定了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离音一头扎进了血月沙口里,在她的气息消失的那瞬间,一直被张之寒抱在怀里的小白,忽然猛地一蹬脚,快速腾空。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它一个闪身就消失在入口里…… ※※※※※※※※※※※※※※※※※※※※ 夏天最让人难受的一点就是,不开空调热死,开了空调偶尔就会莫名其妙头疼…… 一个头疼的作者。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满满”,灌溉营养液 +1 2018-08-10 21:21:48 读者“菠萝怪”,灌溉营养液 +30 2018-08-10 20:24:52 感谢小伙伴们资瓷~抱住举高高~o(* ̄▽ ̄*)ブ 战局突来 四周是一片宁静的浓黑, 伸手不见五指。一条甬道就在他们脚下延展开, 看不见来处, 也看不见尽头。每一时刻, 都有几道气息凭空从甬道上消失, 像是一脚踏入了另一个时空似的。天地茫茫,转眼间四周就只剩下他们五个人的气息。死寂的空间里,只余脚步声啪嗒啪嗒的, 格外响, 也格外空。 离音和赤安几乎同时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两人停住了脚步,先后回头。 来时的路,不知何时染上两点零星的光,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生物就从这两点星光的来处快速奔跑过来, 直直朝着他们这个方向。 刘彦和萧谦已经如临大敌。 “别!是我的一只小宠,它叫小白。”离音这话刚说完,就猛地瞪大了眼睛。 小白身后, 哪有什么零星的光,那分明是一双硕大无比的眼睛!只不过这双眼睛的瞳距过大,瞳孔又过小,才让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罢了。 离音眼睁睁看着那两只眼睛缓缓眨了下, 然后快速接近小白, 又在靠近小白之时, 微微往上抬了抬。 一股腥臭之气隔着老远从小白背后飘来, 几乎将它的毛发吹得往前乱飞。 “昂嗷呜——”小白撒丫子狂奔起来。 “不好!这东西要吃了小白!它现在张开嘴巴了!”离音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她双手一合,指尖灵力开始跳动。 “我来!”萧谦的反应也不慢,弯月形的巨刀红光凛凛,在空气中荡开,成一道狂暴的刀锋,从小白头上飞过,直朝着那怪物而去。 几乎同时,从离音的指尖快速凝起一道掌印,紧追在刀锋身后,拍向那怪物。 萧谦看着那道几乎跟他的刀锋前后脚到达的掌印,眼神微微一凝。 道修的攻击速度,也能这般快? 两道攻击先后接近那怪物的眼睛,它似乎感觉到了危机,两簇星光一样的眼睛轻轻一合。 萧谦的刀锋先至。一道令人牙酸的嘶喇声响起,像是刀锋划刻在金属上的声音,听得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红光凛凛的刀锋,照亮了那怪物眼眶周围的一角。隐约可见其黑色的皮肤,在红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如钢铁一般,看起来坚硬无比。 萧谦的刀锋已经消散,那怪物依然闭着眼睛,毫发无伤。 离音的掌印紧接其后,轻飘飘地拍向那怪物的眉心。一点莹润的光凝成的掌印,看起来并不如何高明,却仿佛挟着千钧之势,一下子将那怪物推出去老远。 嗒,嗒,嗒! 那怪物往后退了三步,整处空间都跟着抖了三抖。 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小白终于狂奔到离音身后,它直接瘫倒在地,吐着舌头。 这时候,谁也没心思管它了。他们对面的那只怪物,退了三步之后,又一次睁开了眼睛。带着狂暴的杀意的眼神,一下子就落到他们五人身上。 很显然,它被激怒了。 “萧谦,你上一次的刀锋缺了点力度,这东西恐怕更怕灵力一点……金属皮肤……有火属性灵力吗?用火烧!” 离音刚说完,她身后的赤安就冲了出去。 透过那点零星的光,离音隐约能看见赤安似乎取出了一把锤子一样的东西。他蹬地起跃,双手将那锤子抡起个大圆,猛地砸向那怪物的头部。 空气里有爆破声传开,然后才是金属对撞的轰鸣声。对撞声过后,紧接着是那怪物的惨叫声。 “里昂——” 这次,那怪物退得更远了。 有戏! 萧谦和刘彦下意识对视一眼,又各自嫌弃地撇开头。 两人几乎同时冲了出去。 一阵杂乱的击打声此起彼伏,一开始那怪物还能不时“里昂”几句,到了后来,它的声音渐渐微弱起来。 离音仔细戒备着,发现周围没有其他异样,才敢把注意力放到小白身上。 “你来干什么?找死吗?这里那么危险,不带你来你还先斩后奏了?胖团你出来,好好教训教训你二弟!” 胖团开心坏了,它从离音丹田里跑出来,第一时间就踩到小白脑袋上,将它拍得狠狠一抖。 离音没再管它们俩的事,她看向一直若有所思的严济良,“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没,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怎么?” “你没觉得,这怪物惨叫起来,很像在喊‘娘’吗?这应该是它们这个族群的特殊发声习惯吧?还真是挺巧的,听起来挺像哭爹喊娘……” 哭爹喊娘?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 以防万一,她还是动了起来,带上小白和胖团,拉着严济良,快速朝着其他三人的位置跑去。 就在他们五人刚刚会合的瞬间,黑暗的空间里忽然凭空多出了数百道陌生的气息。同一时刻,这数百道气息同时睁开了眼睛。 像是忽然拉开天空的帷幕,一下子就能看见漫天星光一样。只不过,这星光来得太近、太密了些,压迫感也太强了些。 数百盏星光,一下子就驱散了浓墨般的黑暗。离音抬起头来,终于看清了这些不速之客的样子。 它们长得有点像是放大版本的马,但其四肢却十分粗壮。浑身是漆黑色的,皮肤闪着金属特有的寒光,一对眼睛极大,但跟它们的身材比起来,这眼睛又显得不够大了。以离音的角度看去,这些怪物的个头都比得上一座千米量级的山了,人站在山脚下,显得及其渺小。数百头这般大小的怪物,将它们五人团团围住。一双双几乎看不见瞳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五人。 杀意如麻! “哎哟我的老娘哟!咱们这是闯到人家的巢穴来了?这得来了多少头!一头就够呛了,还这么多!”萧谦狠狠搓了搓胳膊。 “按照个头来讲,咱们干掉的这只,还是个幼崽吧?这是打了只小的,来了一群老的了?这下子麻烦了!除非能跑得过它们,否则……”严济良脸色也凝重起来。 “这,这可怎么办啊?”刘彦脸色发白。 离音也觉得头皮发麻。 在他们想对策的当口,这数百头怪物,已经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同时张开了嘴巴,一颗颗白色的灵力光球在它们的嘴里开始成型。 “闪开!”离音想也不想,直接就地一滚。 刚刚凝起的数百个灵力光球,不过瞬间就把他们刚才站的地方毁了个稀巴烂,整个空间都剧烈地抖动着,很难想象,若是躲避不及时…… 离音方才那就地一滚,直接滚到这些怪物的背面。她刚站起身,又猛地对上一批死死盯着她的怪物。 离音寒毛都立起来了。 这些怪物是什么时候转身的?都没有一点动静的吗?这么大的个头能这么灵活吗?它们怎么知道她躲到了这里,背后长了眼睛的吗? 没给离音太多反应时间,这些怪物又一次朝着她所在之处,聚起了灵力光球。 轰隆隆的灵力爆破声不绝于耳。每次只要离音一找到新的落脚地,周围的怪物就仿佛自动开启了感应器似的,能在瞬间悄无声息地找到她,又一次朝她扔起灵力光球,不知疲倦,不死不休。 又一次险险避开灵力光球。离音心里发了狠,写意剑起,狠狠朝着这些怪物的蹄子划了过去。 又是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力道之大,直把离音的虎口都震得微微发麻。写意剑划过的地方,除了一道深深的白色划痕之外,什么也没有。 真是铁做的不成?难不成它们都是些傀儡机关? 就算是机关,还不信没有弱点了! 离音脚猛地蹬地,在这群怪物的灵力光球砸下的瞬间,借助其四肢着力,三两下爬上高处,像骑马似的,爬到其中一只怪物的背上。 衍生寻脉法瞬间运转,灵力细丝悄无声息地沿着这怪物的背部铺展开来。 还未等她探明其弱点,脚下这只怪物像是察觉到有人爬上了它的背似的,快速晃了起来,差点没把离音甩下去。 “里昂——里昂——”这次是两声声调更低的喊“娘”声。 周围的怪物们忽然停了下来,瞬间转身,将离音脚踩着的这只怪物围在最中央。一对对硕大的眼睛正对着离音,冷冰冰的。 他们走路真的是无声的,根本不像那只幼崽! 离音心里暗自警醒。 以这只怪物为中心,周围那圈怪物分别上前一步,硕大的马头不由分说地,从四面八方朝着离音围了过来,熟悉的那道白光又开始在它们口中凝聚。 这都行?你们怎么这么能耐?不怕轰死你们同伴吗? 灵力光球飞过来的瞬间,离音猛地一蹬脚,快速腾空。 灵力细丝还在沿着这怪物的背部蔓延,快了快了……就是这里! 过了最高点,离音开始往下落。四周那圈盯着她的怪物,纷纷衔着一颗颗灵力光球,就等着离音落地后,给她致命一击。 离音深吸了口气,写意剑起,灵力度过剑身,凛凛寒光在空中猛地拉开一道白痕,由上往下,对准其中一只怪物的脖颈下三寸,狠狠劈了下去。 剑锋入体,发出噗嗤一声轻响,剑下的皮肤,一瞬间就有了温度。 一道霸道的灵力顺着写意剑,钻入这怪物的体内,所到之处,横冲直撞,最终直朝着这怪物的心脏处,发起狠狠一击。 “昂——”一声哀鸣响彻整个空间,整个怪物族群都静了一静。 离音快速收剑,滚烫的腥血紧跟着剑身离体,喷溅到离音脸上,热气透过皮肤,像是要直接钻入到她心里。 离音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那数十道光球越来越近。 五行遁影法,起! 数十个光球砸中了离音的虚影,劈里啪啦的响声过后,一阵狂暴的灵力乱流荡开,将忽然出现的离音震得脸色微微一白。 “背部,脖颈下三寸,致命点!”离音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回荡着。 见到离音毫发无损地出现,整个怪物族群,这下子是彻底发疯了。 挤挤挨挨的马头直朝着离音这个方向顶来。她快速几个起跃,一下子就跳到整个族群的边上,看着森然地盯着她的怪物们,离音冷冷一笑。 写意剑应着她的战意,发出一声愉悦的剑鸣声。 离音轻轻抚过剑身,“你也感受到,杀戮的味道了吗?” 迎着几十个来势汹汹的怪物,离音又一次握紧写意剑。剑锋所过,于数十重叠加的灵力光球间隙里,又有一道新的怪物巨影倒下…… ※※※※※※※※※※※※※※※※※※※※ 要纠结死我了,一直在想着这些怪物们这么大的个头要是发生踩踏事件了可怎么办,总感觉它们转身的时候身体会撞到一起……啊!就当它们不存在这些问题好了_(:3ゝ∠)_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草酒”,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11 22:06:44 读者“三彡川”,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11 21:25:32 读者“”,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11 17:39:23 读者“夏意”,灌溉营养液 +3 2018-08-11 13:14:19 读者“疏影横斜水清浅”,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11 12:34:26 读者“de”,灌溉营养液 +2 2018-08-11 11:40:48 读者“祭酒”,灌溉营养液 +1 2018-08-11 10:20:05 读者“祭酒”,灌溉营养液 +1 2018-08-11 10:20:03 读者“满满”,灌溉营养液 +9 2018-08-11 08:07:51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 2018-08-11 02:53:35 读者“箐筝”,灌溉营养液 +5 2018-08-10 23:32:59 读者“苏尔”,灌溉营养液 +1 2018-08-10 21:47:57 感谢各位小伙伴的信息呵护,作者君会加油哒!o(* ̄▽ ̄*)ブ 排榜初现 四周的黑暗不知从何时开始渐渐淡去, 隐约能看清几道上下跳跃着的身影。白色的灵力光球爆破的地方, 往往伴随着一道黑色巨影倒下。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越来越重。最后一道黑色巨影在离音的写意剑下倒下时, 离音整个人都跟着踉跄了下。她挺直着身板, 用剑身半支着自己的身体,一双眼睛染了寒芒般,凛凛然带着锋意, 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睛。 入目所及, 尽是山包一般的怪物的尸体, 重重叠叠,挡住了人的视线。离音收起写意剑,站到这些怪物的腹背上,回头看去, 刚好能看见四个伙伴们的身影。他们同样刚爬到这些怪物的腹背上,俱是一身疲惫,气势凛然。 看见同伴的瞬间, 几人心里都松口气。 终于,结束了! 五人再次聚首,各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忍不住都咧嘴笑了起来。 “赤安, 看不出来你小子可以啊!那把锤子是你的本名武器吗?厉害!一砸下去, 那大块头的骨头几乎都碎了……”萧谦啧啧嘴。 赤安挠了挠头, 脸上的笑憨憨的, 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我是个炼器师,还算有几把力气。说起来,我倒是觉得严济良的攻击方式有点新奇。”他转头看向严济良,“你用的是暗器吗?我就看到点寒光一闪,然后那怪物就倒下了。” 严济良摊开手,几片绿色的植物叶子出现在他手掌心,“不是暗器。我的灵力属性是金和木,我将金木结合,凝出来的叶子有着树叶的外形,但带着金属的质感。其实跟你们用刀剑那样的器具差不多,只不过我的不用回收而已。虽然杀伤力还行,但是只能消耗不能回收,所以我的灵力消耗得有点快……” 众人这才注意到,严济良的脸色似乎格外惨白。 刘彦从自己随身的乾坤袋里取出个小酒葫芦,递了过去,“里面是灵酒,若是实在难受,不妨喝一点。” 严济良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多谢!” 面对刘彦,萧谦的脸色有点不自在,“那个,刚刚,多谢啊……” 刘彦的脸色淡淡的,“不知萧首座指的是哪一次?是你跳起来差点被那些灵气光球砸到的那次?还是你跳上那些怪物的背以后差点被甩出去的那次?或者是……” “行了行了!当老子欠你一个人情,你可闭嘴吧!”萧谦直接侧了个身,眼不见心不烦。 刘彦讽刺道:“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嘿!合着老子没救过你是不是?” “你……” “我说,你们俩稍安勿躁,过会儿再打情骂俏如何?”严济良一句话,成功把两人都给噎住了。 趁着众人都安静下来的功夫,严济良看向离音,“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剩下的三人这时候才注意到,离音的脸色似乎一直不曾放松下来。 刚刚那场艰苦的战斗过后,即便高傲如萧谦也不得不承认,离音此人,实力不可小觑!对战时她似乎尤其能发现对手的弱点,方才就是靠着她的提醒,他们才能快速解决掉那些大块头,若不然,恐怕他们要更狼狈得多。 如今离音的脸色这般凝重……几人下意识都绷紧了神经。 离音的眼神仍然落在那堆堆成山的怪物尸体上,她拧着眉,“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赤安,你的灵识比较强,你仔细感受下,你能感觉到那些怪物的气息吗?” 赤安微微闭着眼,脸色也沉了下来,“没有,一点也没有。” “不是,”萧谦不理解,“它们都死透了还能有什么气息?” “不一样的。”离音解释道:“任何生灵,只要它们能修炼,身上就带着灵力的气息,在它们死了以后,其体内的灵力失去约束,会慢慢逸散出来。这些逸散出来的灵气短时间内会带着这些生灵的气息……修真界有一门术法叫做‘寻踪溯源’,其原理就是根据战斗现场残留的灵气气息来判断对战双方的身份,从而找出需要的线索的。” 离音接着道:“但这些死去的怪物……我感觉不到他们的任何气息。我的灵识告诉我,我眼前的这一堆尸体,其实是一片虚无。这不是很奇怪吗?我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这些怪物,似乎也是凭空出现的,没有任何一点征兆。正常来讲,即便它们隐蔽能力极佳,但这般大面积大数量出现的话,也不可能不引起任何灵力波动……” 离音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她的眉头一下子皱得死紧。 剩下的四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 那堆怪物的尸体堆叠形成的数百个山丘,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忽然破碎开来,一只只怪物残骸在这瞬间同时化作一滩滩齑粉,纷纷扬扬落到地面上。不过眨眼的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无处可寻。 “这还带打扫战场的?”胖团从离音的肩头探出个脑袋。 可不是吗!真是扫得比舔过还干净,四处喷溅的血迹不见了,连空气中那股血腥味也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了。若不是身上的疲倦感还在,他们几人几乎要以为自己是陷入了一场幻境里了。 几人面面相觑之时,远处凭空起了一阵风。 这风扬起那些由怪物尸体化成的齑粉,又似乎卷了一些其他东西,快速朝着他们几人所在之处袭来。他们刚刚全神戒备之时,那阵风又从他们身边穿堂而过,似乎全无冒犯的意思。 “这到底是想干啥?”萧谦忍不住暴躁了。 “看玉牌!”离音和赤安几乎同时出声。 离音提醒完后,将自己的意识沉入到玉牌里。 一长串泛着金光的名字,如平山处张榜时一样,垂直出现在离音的视野里。其中那个闪着红光的,正是离音自己的名字。排在她名字后边的,分别是萧谦、严济良、赤安和刘彦,他们五个人的名字被圈成了一个框,排在了一处。 同一时刻,他们五人的名字后边,不约而同地出现了五点灰色的光点,光点几番闪烁,其中几点灰点,慢慢被染上了红色。 离音的名字后面,红了四个光点;萧谦和严济良特殊一些,他们的光点有三个是全红的,第四个则半红不红,颜色略微暗淡了些;而赤安和刘彦,则分别染红了三点。 这金榜好理解,约莫就是所有进入血月沙口的人名和小队,但这光点,是什么意思? 几人的心间刚升起疑惑,金榜上大半部分的人名后面,也开始变了。 一串串名字的后面,不约而同亮起了五点灰点,这五点灰点,又不同程度被染红。跟他们五人的情况一样,染红的数量有多有少,最多的也不过跟离音持平,红了四点;最少的,甚至连一点也没有染红。 这些灰点和红点出现后,离音这一组成员的名字,就不断往上跳,一直跳到第五组才停了下来。 几人都看明白了,这其实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排榜吧?他们这一组,暂时位居第五。三宗四阁,每一个宗门派出了二十四个队伍,一共一百六十八个队伍。他们这组加起来一共有十七个红点,排在他们前面的四组,分别是二十、十九、十八、十八个红点。 涉及到排榜,看了自己的,又看了第一名的,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看一眼最后一名的,他们这几个人也不例外。 就在他们刚刚把视线移到最后一组时,正好看见,最后一组里,有三个闪着金光的名字同时炸裂开来,变成一块块金色的碎片。碎片离去后,金色也同时褪去,这三个名字,一下子就变成了灰色。在整张金榜的背景下,显得暗淡无光。 陨落! 几乎所有看着金榜的人,都猜到了这个可能。 将意识从玉牌上收回后,几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起来。 离音的脸色倒还算平静,她盘腿在原地坐了下来,“别想那么多了,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先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趁着如今光线还比较明朗,咱们赶紧打坐恢复,谁知道这种相对的和平期能维持多久?抓紧时间吧!你们先来,我警戒!” 在场之人都是心性坚韧之人,大家不过消沉了一瞬就恢复过来,抓紧时间恢复自己体内的灵力来。 离音想了想,又一次拿出一株时辰草。这株时辰草长了十二片叶子,狭长的叶子在空气中卷成一个个圆圈,以一个固定的频率来回晃荡着。 “胖团,交给你跟小白一个任务,帮忙记录一下时辰可好?这是十二片叶子的时辰草,每片叶片枯荣一次,就是一个时辰。整株草完全枯荣一次,就是一日。你们按时辰来记录,过一个时辰就记录一次,可能做到?” 胖团一拍小白的脑袋,小白嗷呜了一声,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交代完以后,离音闭上眼睛,调整自己的呼吸。 周围的光线又再次转暗时,五人都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陌生气息又一次凭空出现,十分突然,一下子就填满了整个空间。呼吸声是杂乱的,带着残暴热烈又兴奋的喘息声,隔着老远就能感受到那股嗜血的杀意。 这次围攻他们的,是一群像狼的生物。他们的形体并不如何高大,但浑身却燃着红色的火焰。这火焰颇有几分神奇之处,即便离得稍近了,依然感受不到任何属于火焰的温度,但在他们上空,那些被火焰灼烧的地方,连空气都已经开始扭曲起来。 离音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灵气已经开始稀薄起来。 君无咎给她的玉简里介绍过,这类没有温度的火焰,往往能直接灼烧灵力,一旦被染上,千万不能使用任何带有灵力的手段去扑灭,否则无异于火上浇油。 数以千计燃着火的类狼生物,正以一个固定的的频率,缩小着自己的圈子,朝着他们五人包抄而来。在这个圈子之外,离音又看见另一头更高大雄伟的类狼生物,隔着远远的距离,冷冷地盯着他们。 那眼神幽幽的,隔着老远,火焰燃烧的苗头在它的眼里跳动着,一跃一跃的,像是催命的舞蹈…… ※※※※※※※※※※※※※※※※※※※※ 讲个题外话,虽然跟这一章严肃的气氛严重不符,但实在很想跟大家分享,又怕过了以后就忘了,所以多担待哈 是这样的,作者君有个非直系的师妹,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这学妹为人十分潇洒。两三个月前,学妹沉迷一款游戏,好像叫倩女幽魂吧?她当了个小工会的会长,为了带领工会小弟子们争夺资源,学妹在游戏上把自己所有课外挣来的钱都砸进去了,一万多的样子。然后某一天晚上她忽然就醒悟了,决定退游了,但又觉得这个工会以及这个号都是她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不舍得卖了,正好游戏里也有个不错的朋友,她就把号给对方了。 今天得知,对方七月份的时候,就把她的号卖了。拿到她的号的瞬间就给挂着卖了,卖了一两千的样子。 学妹气到原地爆炸……_(:3ゝ∠)_ 啊,游戏日常啊! 说起来作者君还亲身经历过微微一笑很倾城的低配版本,就是游戏情缘当着我的面去跟另一个人结婚了,然而并没有一个一笑奈何出现给渣渣作者出头,可能因为作者君不是女主吧qaq,怂作者还参加了对方的婚礼并抢了红包,抢到红包还表示很开心。【冷漠脸.jpg】 两年前的事了,当时真感觉挺好玩的,现在想起来,啊作者君你怎么就这么怂呢!氪金刚正面啊! (╯-_-)╯╧╧ 算了算了,穷游冷静点_(:3ゝ∠)_ —————— 以下是感谢名单昂~ 读者“燕处”,灌溉营养液 +20 2018-08-12 13:47:47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12 12:14:31 读者“de”,灌溉营养液 +1 2018-08-12 03:57:29 读者“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灌溉营养液 +1 2018-08-11 23:59:25 感谢各位小伙伴~作者君现在是个励志作者君,会好好加油哒~给各位小伙伴抱抱举高高~ 一场硬战 五人背倚着背, 围成一个圈, 全神戒备着。 离音提醒道:“咱们得速战速决,这种没有温度的火焰, 能燃烧灵气。时间耽搁久了,整个空间的灵气都得被它们消耗完,到时候咱们体内的灵气就没有补充来源了。另外, 一旦自己的灵力沾染上这种火焰了, 只能将这部分灵力切断,千万不可试图用灵力去扑灭这火焰,否则可能会遭反噬。” 离音这么一说, 剩下四人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这火焰, 伤人发肤吗?” “你觉得呢?它即便是没有温度的火焰, 但也依然是火!” 说话的功夫,刘彦身前的那只类狼生物, 后爪猛地一蹬地, 气势汹汹朝着刘彦扑了过来。 刘彦是金火双属性灵力的道修,用的法器是一件经过淬炼的长棍。他是个纯粹的道修, 在使用法器上面,能力就相对弱一些, 但再弱,该有的战斗经验还是有的。 这只类狼生物扑上来之前,刘彦手中的长棍已经闪过几道火红的灵力, 这些灵力又马上渗入棍身里, 唤醒整件法器。他整个人的身体微微右侧, 稍稍躲开这类狼生物的猛扑之后,侧转身猛地一挥棍,长长的棍影在空气中拉出一道红色的弧迹,狠狠砸到这只类狼生物的腰腹上。 这一下攻击落到了实处,但同时,他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来,也将五人围成的防御线拉开了一道口子。刘彦打的就是攻敌所必救的心思,他料定这只类狼生物必定会回防。 然而出乎他意料,这只类狼生物宁肯自己生生受了这致命一击,也要将他们的阵型全部冲散。刘彦的攻击落到它身上,它闷闷地嗷呜了一声,但依然义无反顾地,朝着跟刘彦对面的离音扑了过去。 “小心!”刘彦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离音早已察觉到身后空气中传来的那股暴烈的紧绷感。她深吸口气,将写意剑握紧。 写意剑剑身的灵力全部被离音收回,露出了它最纯粹的模样。一道银刃闪着寒光,剑脊上那道红痕几乎要活过来一般。 离音感受着那股压迫感渐渐逼近,整个人应势朝后一倒,同时将写意剑上举。 噗嗤一声轻响,写意剑的剑身,直直没入到那只飞起的类狼生物的腹部。 离音脚下一用力,整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径直向后滑,写意剑被她紧紧握在手中,跟着她的动作,也狠狠朝后拉开一道凛凛杀机,直接将这只在半空中的类狼生物,开膛破肚。 冷焰还在燃烧,被写意剑划破的躯体上,血迹以及五脏六腑刚刚冒出头,就被这冷焰瞬间烤干烤焦。这只类狼生物失了生机以后,似乎连带着失去了对这冷焰的控制力,这无温的焰火直接朝着它的体内钻进去,所到之处,尽成一片燎原之势。 待离音回过身来,原地只剩下一滩还在燃烧着的火焰。渐渐地,这火焰失去了燃烧物,又慢慢归于虚无,原地里连那只类狼生物的残骸都找不到。 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一切,都是假象似的。 亲眼看见这类狼生物的下场,五人心中的戒备更高。 “目前为止,它们应该还不能自由控火。这火焰能伤人,一个不慎,应该也会伤到它们!但棘手的是,它们似乎不要命一般,只攻击不防守,大家要更加小心!”离音提醒道。 这只先锋者的攻击,更像是彼此之间的一次试探。从它以后,围绕着离音五人的类狼生物,一下子就发挥出了群居生物所特有的配合战术。这边的类狼生物负责骚扰,那边的类狼生物负责攻击,侧边的还能压压阵型,伺机发动攻击。但凡他们五人露出一点颓势,那些如狼似虎的凶残野兽,就能一拥而上,将他们生吞活剥。 这种强度的攻击下,离音五人一时间颇有点疲于奔命。他们往往刚躲开这边的攻击,那一边,又有一道残影扑了过来,角度十分刁钻。他们往往必须靠着队友的补位才能及时将整个防线守住,每躲过一次攻击,总有点心有余悸的感觉。 不过个把时辰,刘彦已经稍显疲态。 另一边,严济良的状态也稍稍欠佳。他的攻击方式,注定了他必须耗费更多的灵力,长时间灵力消耗,加上必须费心关注身周的状况,他的脸色也开始苍白起来。 “胖团,你能帮着控场吗?刘彦和严济良那边。”离音首先注意到他们两人的状态,这时候她也顾不得所谓的历练了。一旦他们五人的防线出了一个漏子,他们整个小队都将陷入危机里。这时候保命要紧,历练还是靠后吧。 “没问题!” “严济良,胖团过去了,它会配合你跟刘彦!”离音交待完以后,又匆匆投入到新的战局里。 严济良只感觉肩膀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他肩头。 这重量,比他想象中来的轻。 “先别紧张,是我,能听见我说话吗?”刘彦和严济良的识海里同时响起一道声音,两人的脊背一瞬间都紧绷了起来。 “别紧张,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就是一种特殊的沟通手段而已,没有任何后遗症。放轻松。”胖团的声音还带着点软萌,“现在,控场交给我,我会跟你通报哪里有怪物在攻击你,时间大概能持续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你需要再次调整好状态迎战,能做到吗?” 胖团跟刘彦和严济良的对话是各自分开的,所以两人都以为那只小宠只对他们自己起作用。因为不曾见过,两人一时间都有点放不开手脚。 胖团也没给他们太多时间,它已经进入到工作状态了。 “刘彦,左侧五米方向,有一只怪物马上起跃了!”胖团的声音崩得紧紧的。 刘彦下意识朝左侧格挡。 “严济良,刘彦这个方向,马上有一只怪物会被他挑过来,你注意!” 严济良手中的绿色树叶,已经泛起寒光,直直朝着自己的左侧飞了出去。 在他们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之前,一只类狼生物已经倒下,就在他们眼前化作虚无。 这场配合,堪称行云流水。严济良和刘彦心中微动,再不怀疑胖团的能力。他们一边听从胖团的指挥,一边抓紧时机,恢复自己略显疲惫的灵识。 有了胖团的帮助,整个战局稍稍平衡,离音这边,渐渐有反攻的趋势。 这种你来我往之间的混战,气势十分重要。类狼生物那边刚被压制住,最外围那只更高大的类狼生物,忽然仰起头,呜呜地嚎了起来,声音低低的,却在整个空间里不断回响着。 这呜呜的响声一起,围绕着他们五人的类狼生物,眼底瞬间变得变红,连身上燃着的无温火焰似乎也更加旺盛了。 那只头狼给它小弟们上了狂化的状态了? 离音抿了抿唇。 “胖团,你能再坚持多久?” “一刻钟!” “足够了!” 离音又破开一只类狼生物的肚皮,问剩下的四人:“你们体内的灵力,还能坚持多久?” “别提了!周围的灵气真是越来越稀薄,每次使用灵力,还得将离体的那部分砍断,简直入不敷出。老子最多再坚持一个时辰,肯定不行了!”萧谦喘了口气。 “我也能勉强坚持一个时辰,如果……如果这些东西不发疯的话!我感觉它们的攻击又加强了!” “这种情况下,我最多半个时辰!”严济良抿了抿唇。 “半个时辰!”刘彦也开了口。 “那我脱队后,你们四人能坚持一刻钟吗?我出去把那头狼宰了!” “一刻钟,没问题。但你一个人,能行吗?” “行!”离音抿了抿唇,写意剑身微微发亮,向她脚下的地面轻轻一弹,离音接着这股反弹的力,猛地蹬地,直接跃出了整个圈子,与那只头狼面对面站着。 围成一圈的类狼生物,一时间都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只头狼的眼底闪过几分人性化的情绪。它仰头嗷呜一下,所有类狼生物又同时回头,专心对付萧谦四人。 那只头狼冷冷看了看离音两眼,忽然一张嘴,从口中吐出了一道焰火。 这头狼能玩火?不愧是头狼啊! 离音不敢大意。她将写意剑收起,指尖掐了个诀,嘴角微掀,一道灰白色的掌印在她指尖慢慢成型。 五行幻九印,第二印,湮灭之力,去! 掌印应声离开离音的指尖,轻轻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与头狼吐出的那道焰火,碰了上去。 即便带着湮灭的力量,这掌印依然是由灵力构成的。在那道燃灵的焰火包裹下,整个掌印不断被消耗着,但同时,因为带着湮灭的力量,火势也越来越小。 不过片刻,掌印和那道冷焰一同消失。 头狼眯了眯眼睛,兽眼里似乎带了几分莫测。 离音心里也有点凝重了。五行幻九印,顾名思义,一共有九道印,不同掌印可蕴含不同的力量,目前为止,她还只能催动前两印,分别凝聚出扛鼎之力和湮灭之力。这是她目前为止,最强的术法攻击手段了。 而这手段,还堪堪只能与这头狼打了个持平。 灵力会被它的焰火吞噬,那么,只能靠写意剑了! 离音握紧了剑身,死死盯着对面的头狼。 头狼压低了重心,一蹬后腿,快速朝着离音跑了过来。 冷焰熊熊,应着头狼的气势,一下子窜得更高了。离音凝神静气,下意识放出了衍生寻脉法,在自己身周支起一道密密麻麻的网,正面对上这头狼的攻势。 叮的一声脆响,离音的剑锋与这头狼的爪子碰了上去。头狼的爪子搭在离音的剑身上,整只硕大的狼身几乎将离音压趴下。接着离音格挡的功夫,它张开了大嘴,喷出一道焰火。 离音用力一顶,将头狼顶开,同时猛地侧身,险险避开了这道焰火。 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不能再跟它耗下去了! 离音深吸口气,将自己的灵识与灵力,同时沉入写意剑里。 “写意剑!帮我!帮我!”离音在心里不断呼喊着。 静默了一瞬后,离音身上剩下的灵力,一下子就被抽了七成,连带着她整个识海都空白了一瞬。同时,写意剑上仿佛有一道流光闪过,整把写意剑从离音的手心里飞了起来,在空气中微微颤动着。 一股说不出的玄妙之感沿着写意剑身,蔓延开来…… ※※※※※※※※※※※※※※※※※※※※ 感谢以下小伙伴的营养液~给各位贴心的小伙伴抱抱举高高~( ̄︶ ̄*)) 读者“濯风于野”,灌溉营养液 +32 2018-08-13 08:31:26 读者“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灌溉营养液 +1 2018-08-12 23:37:58 惨胜的代价 写意剑轻声铮鸣。 头狼如临大敌, 身体都微微低伏起来, 它的前爪重重刨了几下地面后, 疾速朝着离音奔来。 离音的心跳在这瞬间和写意剑铮鸣的频率同步起来。她睁开眼睛, 两道细微的剑芒在她瞳孔中悠悠地晃。她上前一步, 握住了写意剑,将重心压低,朝着疾驰而来的头狼, 简简单单刺出了一剑。 一剑起, 离音身后, 山河的虚影一闪而逝。剑尖一时间迭起千万重剑影,这些剑影一层又一层,缓缓向前,递了出去。 整个场景在离音眼里都被放慢了。她能看见剑尖破开空气时, 形成的那道三角冲击波,不断向前传递,将沿途的空气都掀得微微扭曲。 剑尖只刺出三尺剑身的距离, 然剑尖的虚影,却以极快的速度,从剑尖脱离而开,朝着头狼飞了过去。 一剑刺出, 离音的脸色猛地煞白, 几乎稳不住自己的身体。 这般剑意, 远不是她这种修为能负担得起的。她猛地压下冲到吼间的腥意, 死死盯着对面的头狼。 这道剑意的效果就如子弹打穿物体一般, 但整个过程却暴虐又优雅得多。这道剑尖的虚影,如切豆腐一般,轻轻穿透这只头狼的头盖骨,又从它的尾部穿出。头狼还在沿着既定的轨道朝着离音扑来,但跑着跑着,一道裂痕开始从它的天灵盖出现,这裂痕越阔越大,最终将整条头狼干脆利落地劈裂成两部分。 不过眨眼时间,这条头狼就成了两团熊熊燃烧着的残骸。 同一时刻,原本围攻萧谦四人的群狼,忽然有一只转过了身,凶狠地朝着虚弱的离音,扑了过来…… 离音正是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时候,她隐隐能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一股凛冽的杀机涌来,但她整个人就如陷在一层软绵绵的云团里,使不上半点力气。 “小心!”一直暗中关注状况的赤安目眦欲裂,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扑了出去。 恍惚中,离音似乎听见身后有一声闷哼声响起,紧接而来的是嘶喇的一声响。 她猛地醒过神来,写意剑再起,向后险险刺出。 但有一道锤影却先她一步,狠狠将这只偷袭的类狼生物砸开。 场中的萧谦三人见状,这时候才心有余悸地惊出一身冷汗。 头狼已死,整个类狼族群失了头领的指挥,攻击的节奏渐渐乱了起来。萧谦、刘彦和严济良心里记挂着离音和赤安,出手便更加不留情。 包围圈外,离音眨了眨眼睛,意识慢慢回笼。她回过身时,赤安的那柄巨锤身影正慢慢消散开来。他额头上冷汗涔涔的,但对上离音的眼神时,他还是下意识扯了扯嘴角,“你,你没事吧?” 离音的脸色却一下子就变了。透过赤安的肩头,她看到一簇红色的火焰,正沿着赤安的背部,慢慢往上蹿,火势越来越旺。 “你疯了?染了这东西是能忍的吗?怎么不早说?”离音的脸色白得吓人。 刚刚将最后一只类狼生物斩落的萧谦三人,一回头,看见赤安背后不断蔓延的红色火焰,脸色也变了。 离音想起方才那道嘶喇响声,是不是那时候就沾上了?他替她挡的灾?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离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燃烧灵力的火焰……要扑灭这种火焰,先是赤安体内的灵力要逸散,然后再用五行灭灵法隔绝赤安身周的所有灵气,再用湮灭之力加快火焰灭掉的速度…… 对的,就是这样! 计划得挺好,但离音开口的声音还是微微发抖,“把你身上的所有灵力主动逸散出去,快!不要从背部逸散,从手掌吧,对!手掌……” 赤安紧咬牙关,将体内的灵力都释放出来。 “胖团,回来!给我点灵力。” 胖团从严济良的肩头跳下来,化作一道流光,回到离音的丹田里。它的爪子轻轻搭上那团紫金色液体,一道白光立时闪过。 离音感受到筋脉中重新充盈起来的灵力,深吸了口气。 法诀起。不过瞬间,离音身后就凝出五道完全不同的灵力光团。这五团灵力光团在赤安身侧围成一个圈,快速旋转起来,不过瞬间,便隐入空气里。 赤安只感觉周围的灵气一下子就更加稀薄起来。 离音再次合掌,她嘴角微动,晦涩的法诀快速从她唇间划过,一道灰白色的掌印应声出现在她指尖。 离音小心控制着这道带着湮灭之力的掌印,将其沿着赤安的背部,虚虚抚过。 萧谦三人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空气中已经有浓烈的烧焦味,赤安背部,红与黑交杂成一片。火势在慢慢减小,离音的那道灰白色掌印,就如割稻草似的,将整个火苗的上半部分,直接切了下来。 火势一下子更小了。 有用! 萧谦三人对视了一眼,眼带激动。 掌印消散以后,离音又再次凝聚起另一道灰白色的掌印,重复方才的过程。 湮灭之力,生来带着湮灭的力量,性质跟这红色的火焰一样霸道,倘若接触到赤安的背部,必定得将其血肉也湮灭掉,所以离音必须分外小心。她必须保证这掌印不碰到赤安的背,同时还能将他背上的火焰揉碎。 方才那一剑,离音灵识消耗过度,为赤安疗伤又这般耗神耗力,她早已经在强弩之末。最后一点红色火焰终于被扑灭以后,离音的脸色已经不是惨白能够形容的了。 赤安早已经疼得晕了过去,离音整个人也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等到赤安的伤势稳定下来以后,离音只来得及交待几句话,就陷入了深层次休眠里。 胖团从离音丹田里跑出来,跟小白一起,两只小宠一左一右团在离音身周。 五人小队,如今还有一战之力的,只剩下三人。但这三人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萧谦、刘彦和严济良下意识将这两人围在中心,全神戒备着。 整个空间静默了好一会儿,又是那股凭空而来的风,卷着一股十分充足的灵气,向着他们这个方向席卷而来。 方才被那些类狼生物燃烧掉的灵气,似乎在慢慢恢复起来。 严济良开口道:“若是我所料不错,排榜应该又更新了。我和萧谦巡视,刘彦,你去看看情况吧!” 刘彦抿抿唇,知道两人是照顾他,也没逞强。 他将意识沉入到玉牌里,不过片刻,又睁开了眼,脸色有点凝重,又有点古怪。 “怎么了?” “这次的排榜,倒是没有那些灰点红点了,但整张金榜被分成了两部分,以一条红线隔开。咱们这一组的成员,都在金榜的左半部分,如今在左边的,一共只有三支队伍,咱们暂时排名第三。”刘彦犹豫了下,又继续说道:“我看着咱们的排名时,心里模模糊糊就有种感觉,似乎咱们能得到奖励,但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的,我也不知道到底……” 刘彦的话还未说完,周围的光线忽然间大亮起来,像是一下子拉开了密闭室内的窗帘似的。萧谦三人刚全神戒备着,他们这五个人的脚下,忽然就起了一道法阵。 圆形的法阵中央,是一团团繁复又古老的纹络,纹络勾连在一起,发出濛濛绿光,给人一种充满生机与希望之感。绿光悠悠的,腾空十米高,刚好形成一个闭合的空间,将他们五人包裹在内。 这就是那所谓的奖励?萧谦和刘彦对视了一眼,又飞快移开。 严济良注视着脚底下那些繁复的纹络,神色惊疑不定。 萧谦注意到了,便问道:“怎么了?” 严济良深吸口气,“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咱们底下的这个法阵,其实是个极品聚灵法阵。若刘彦感觉到的奖励是这个的话……那咱们五人,可真是赚大发了!” 话虽如此,但严济良内心的隐忧更甚。 他瞒住了一部分最关键的信息——这种极品聚灵法阵,整个流空界的阵法师都排不开一个,实力不够是一方面,流空界的灵气水平也支撑不起这种极品聚灵法阵的消耗。是以这种级别的聚灵法阵,一向只在浮云界以上的界面才可能存在。 这血月沙口,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严济良吐了口气,“极品聚灵法阵,顾名思义,就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将最好的灵气聚起来的法阵。通过极品聚灵法阵得来的灵气,格外温和,十分利于炼化,是修士闭关突破最佳的手段之一。你们仔细感受下,空气中的灵气浓度,是不是已经远超一开始的浓度了?而且还让人感觉十分舒心?” 刘彦闭眼感受了下,仍然有点惊疑不定,“没问题吗?这个奖励难不成是真的?我怎么觉得……这血月沙口怪怪的?” “小试炼场,小试炼场……试炼嘛,差了淘汰,好了有奖,有什么问题?”萧谦倒是心大,但他也没自大到完全不设防了,“这样,你们两人先调息,差不多了以后再换我来。这里的灵气总没问题吧?我给你们护法。” 奋战这么久,以他们如今的状态,的确不容再犹豫下去了。更何况,他们队伍里还有两个受了伤的人…… 严济良和刘彦立时同意了这个提议。两人刚盘腿坐下,几乎瞬间,便陷入了深层次的入定里。 萧谦瞪大了一双眼睛,全神戒备着。 修士体内的灵力,尤其是处在匮乏阶段的灵力,是有一定的自我补充机制的。修士体内的功法无时无刻不在运转,一旦灵力被消耗了,会自发从空气中补充。换句话说,在萧谦自己尚未反应过来之时,极品聚灵阵聚过来灵气,已经悄无声息地被他吸收入体内了。 一个时辰以后,严济良和刘彦还未醒来,但萧谦的脑子已经有点糊掉了,他恍恍惚惚的,总感觉好似哪里不对劲。 到了筑阶期了,调个息而已,半个时辰怎么也该够了吧?这怎么一个时辰了还没动静的? 萧谦迷迷糊糊想着,还未等他想个明白,便一脚踏入沉沉的黑暗里。 极品聚灵阵里,繁复的纹络交错变幻,不过瞬间,于重重绿光之中,又起白雾,将离音五人的身影,牢牢包裹其中,再看不分明…… ※※※※※※※※※※※※※※※※※※※※ 今日份哒感谢名单~o(* ̄▽ ̄*)ブ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14 16:32:25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08-14 10:39:11 读者“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灌溉营养液 +1 2018-08-13 23:45:00 感谢各位小伙伴的细心呵护~会努力加油哒~花式抱抱举高高~( ̄︶ ̄*)) 跳舞的美人 离音感觉自己正处在暖春三月的阳光下, 暖融融的。清风拂面, 带着点草木特有的清香, 舒适得恰到好处。她似乎正坐在一片茂盛的草地里, 青草离离, 娇嫩的绿色一望千里。天高云阔,视野无拘无束,自由得让人忍不住想躺下来。 离音刚这么想, 就感觉自己的后背一下子就靠上了实地。后背与地面接触的地方, 传来一股草茬子带来的刺痒感。视角变换后, 离音一眼就能看到湛蓝的天空,阳光铺到她脸上,并不刺眼,但还是让人忍不住眯起了眼。 再翘个二郎腿好了, 迎风晃荡两下。 离音感觉自己的左腿似乎搭在了屈起的右膝上,悠悠地晃了两下。 不错,感觉甚美!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总感觉脑子有点疼,像是一口气刷了超多套超难的卷子似的。难不成要开学了,她刚熬夜刷作业呢? 这时候要是有人能来个脑部按摩就好了。 马上,离音就感觉到, 似乎有一股轻柔的力道按压在她的太阳穴上, 力道不轻不重的, 十分舒适。 嗳, 这就对了!生活嘛! 总感觉还差点什么?差点什么来着?对了!饮料!最好是那种二十度左右的鲜榨水果汁, 装在漂亮的玻璃杯里,还得带着吸管的那种。轻轻抿一口,啧! 离音刚念叨完,就感觉自己的口腔里一下子就浸满了一股水果的甜味。 这时候,还得再撸两把胖团的毛放松放松! 欸?不对啊!我胖团呢? 离音猛地睁开了眼睛。 像是在平静的湖面忽然投下了一颗石子,波光荡开,那一层层草地、天空、阳光……一切的一切,忽然间扭曲开来,如被剥落的画幕。这一层层画幕剥落后,整片天地只剩下一盏孤灯,孤灯的光影笼罩着的那一亩三分地里,坐着的那个人,可不就是离音自己? 离音悚然一惊。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背后离开,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角白色的影子,快速遁入黑暗里。 离音抿了抿唇。 “胖团,你在吗?胖团!” “唔……”胖团从黑暗中摇摇晃晃地走进这盏孤灯的光晕里。它眨着一双兽眼,萌哒哒地看着离音,“阿音,你今天起这么早啊?” 离音一脸黑线地看着它。 胖团懵了一下,一成串的记忆快速在它脑子里回笼,它的兽毛都开始立了起来,“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忽然梦见那些事?” 一缕白色的影子忽然从胖团身上剥离开来,急急遁入黑暗。离音眼神一缩,快速出手捞了一下。 十分顺滑的感觉,蓬蓬的,毛茸茸的,就像……就像是什么兽类生物。 胖团浑身的毛都炸开了。 离音深吸口气,把胖团抱在怀里,“别急,它总会再出现的。” 离音这话刚说完,整个空间中,忽然“噔——”地一声响。 像是有谁一下子打开了四盏追光灯,一片虚无的黑暗里,忽然出现了四幅高大的光幕,每一幅光幕的场景各不相同,但光幕中的主角们,离音却并不陌生。 四场同时播放的“电影”,离音和胖团是唯一的看客。 最左边那个光幕,一身补丁的小萝卜头,正缩着身子在落满雪的荒地走着。那小萝卜头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鼻尖还挂着点血迹,他脚下似乎也受了伤,走路便一瘸一拐的。漫天风雪中,他孤零零一个人,朝着更远的风雪深处走去。 小萝卜头那张满是伤痕的脸,分明是刘彦的模样。 离音看着年幼的刘彦不远万里,孤身一人前往所谓的仙山名门寻一个仙缘,这一路走来他不知受了多少苦,从垂髫之龄走到弱冠之年,多少次性命垂危,但那双眼神依然坚韧如初…… 离音心里一动。 第二个光幕,艳阳天,阳光灼热得连空气都微微扭曲起来,周围的草木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在这般暴烈的阳光下,地面仍然燃起了一整圈熊熊烈焰。烈焰的中心,年幼的萧谦满头大汗,苍白着一张脸站着。他倔强又桀骜的眼神透过光幕,直直看向外面的人。 在离音的眼神落到第二幕光幕时,有声音传了出来,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冷冰冰的—— “萧家刀法至阳至烈,如今是最好的练刀时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萧谦,你必须争气!别忘了,你身上背负着的,可是你萧家一百三十一条人命!血海深仇,你没资格懈怠!” 年幼的萧谦狠狠咬了咬牙关,身躯都微微颤了下。他深吸口气,低头看了看那把刀,一下一下地挥了起来。 萧谦脚下深一点浅一点的汗珠印记叠了一重又一重,寒来暑往,那个摇摇晃晃的小身影,终于长成了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 又是一个艳阳天,提着刀的少年,独身一人闯入一华美的宫殿里。千军万马里,他一人独行,十步杀一人,血流成河下,他终于将王座上头那个惊慌失措的帝王,斩落脚下。 画面最后,定格在那双暗沉沉的眼神上。 离音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狠狠颤了下。 第三个光幕,整个场景是虚化的,一片雾蒙蒙中,只有严济良的身影分外清楚。他终于不复那副腼腆纯良的模样,嘴角挂着点讥诮的笑。 “背信弃义,薄情寡恩便罢了,便是承认了又如何?为人臣,又为人子,我哪敢说高高在上的君父一句不是?只是看着您总戴着一张虚情假意的脸唱着戏,身边的人还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呵呵,这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其实也不过是个笑话……”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完,整个光幕忽然闪了两下,变成了另一幅画面。 碧海潮升阁里,严济良顶着一张纯良的脸,成功交到了一个朋友。好友生辰即将来临,严济良淘空了现存的家当,给好友买了其心心念念的飞剑。拿到飞剑后,严济良为了给好友一个惊喜,独自一人悄悄来到好友住处,正准备敲门之际,好友与他人的对话声穿了出来—— “嘁!本以为那严济良是个挂靠弟子,应该是个手松的,没成想这么抠门,都快一个月了什么好东西都没捞着……” “不是说他大有来头吗?总不能什么好玩意都没有吧?” “可能是被大家族放弃之人?或者是私生子之类的吧哈哈哈……自己紧巴巴如何还接济人?” “莫急,我同他说我生辰马上到了,看他那样子,应当会送我个不错的礼。若是礼果真不错,便还与他处着。若是不行,趁早找下一人。据说武峰新来的那位挂靠弟子挺有来头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门外的严济良听完后,脸上纯良的笑变都未变一下,但他手中的那柄飞剑,却一寸一寸地化作了齑粉。 从那以后,任何靠近严济良的人,都开始倒霉起来…… 离音看着他顶着一张纯良的脸,毫不犹豫地坑了一个又一个真心善待他的人,不由得叹了口气…… 第三个画面归于暗淡后,离音将视线移到第四个画面上。整个光幕在她眼前一暗又一亮,离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恍惚了一下。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周围的场景又一次变了。 依然只有一盏孤灯,照亮了一处高台,高台四周笼着一层红色的轻纱,有风轻轻拂过,将那层红色的轻纱吹得微微飘起。透过那层红色的轻纱,离音看见了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 这女子半面白纱遮脸,只露出一双分外漂亮的眼睛来。眉心一点丹红朱砂,衬得她整个人勾魂夺目一般的漂亮。那点半掩的白纱,反倒替她增了几分神秘感。 离音却下意识蹙起了眉。 这女子半面白纱之下,穿着一身红色的束胸罗裙,胸口往上是一身雪白的肤色,一根红色的丝带从束胸罗裙中穿出,暧昧地挂到她秀白的脖颈上。于这身罗裙外,她披了一身红色的纱裙,大红色舞袖长长的,牢牢挡住她手臂和肩膀上的雪白肌肤。 这女子半转身,微微咬着唇,勾着眼看着离音这个方向,一双眼睛忽然间像是染了雾气,含情脉脉的,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下子就成了副妖娆的模样。 离音眉头皱得死紧。 有一阵轻柔的乐声响起。 台上那个半遮着脸的女子开始跳起了舞。舞姿翩跹变换之际,她那一双嫩白的脚丫便偶尔从红色的轻纱中显出,俏生生的一闪而逝,勾得人心头痒痒的。一痕红色的轻纱束得那腰身格外纤细妖娆,踩着乐声微微扭动的模样,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 乐声一个悠然长鸣,那女子应着乐声下腰,长长的舞袖跟着她整个人向右侧,弧线悠悠的,说不出的柔美动人。乐声结束以后,她直起腰身来,大红色的纱裙慢了半拍,微微垂坠在她身后,露出一大片雪白色的肌肤来。 气氛一下子就暧昧起来。 这女子眉眼柔情似水地看着离音这个方向,轻轻咬着唇,眼底溢满风情。 离音的脸色却一下子就铁青起来。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那半面白纱之下,遮住的应该是一弯薄薄的唇,不笑的时候显得格外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才对。 别乱用她的脸好吗? 老子什么时候会那样咬着唇了?老子什么时候用那种眼神看过人了? 正经纯爷们儿好吗! ※※※※※※※※※※※※※※※※※※※※ 卡了一丢丢文,欸写不来香艳的场景,心里苦qaq ———————— 以下是今天的感谢名单~( ̄︶ ̄*)),感谢各位小伙伴悉心呵护,么么哒~ 读者“”,灌溉营养液 +2 2018-08-15 11:11:05 读者“”,灌溉营养液 +3 2018-08-15 11:10:46 读者“雁南归”,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15 01:47:41 又见毛茸茸 离音看得浑身难受, 恨不能出手将那张跟她一样的脸打碎, 但在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 她还是按捺住了心思。 那个红衣女子又跳起了另一支舞。乐声靡靡之间, 离音听见了“吱呀”的一声响, 在空荡荡的空间里传出去老远。 离音循着声音看去。在她侧边不远处的地方,忽然开了一扇门。这扇门出现得极其突兀,说是门, 但又完全没有门的样子, 只能从光线的轮廓里看出一扇门的样子来。光线从门外投了进来, 在黑暗里铺开一条长长的路,有一道影子沿着这条路,慢慢走了进来。 离音瞪大了眼睛——那个走进来的人,分明是赤安。 赤安正闭着眼睛, 往前走了好几步后,又停住了脚步。 “我能睁开眼睛了吗?”他问道。 这时候,有一道似远似近的声音忽然在整个空间里响起, 这声音无端出现,让人辨不清来处,也无谓男女,像是笼着一层纱似的, 让人轻易摸不清路数。 这道声音说道:“可以。” 赤安睁开了眼, 一眼就看清了高台上那个红衣女子的身影, 他似乎愣了下, 然后脸色猛地胀红, 整个人快速转身,紧紧闭上了眼。 离音觉得有趣的是,不论赤安的脸朝着哪个方向,她似乎随时都能看清他的表情,就像……就像这出场景,是专门给她看似的。 “呵呵呵……”这次,出声的是那红衣女子,她不知何时停止了舞蹈,从高台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不是心心念念着想见我吗?这怎么一见了我,你又害羞上了?” 纤纤玉指从她红色袖口中探了出来,轻轻触上赤安一片狰狞的背部。燃灵的火焰被扑灭后,在他背部上留下了一片丑陋的伤疤,焦黑与血红交错,看上去颇为狰狞。 赤安被惊了一下,快速退开,离那红衣女子好几步远,“这位姑娘请自重!” “我怎么又成了‘这位姑娘’了呢?”那红衣女子十分哀怨地看着赤安,“明明是你想着我,念着我,我才会出现的,怎么我一出现了,你又这般避之不及了?难不成你不喜欢我了?” 离音的脸色有点古怪起来。 赤安依然紧紧闭着眼,一副拒不合作的姿态。 那红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你既不喜欢我,又为何,又为何肯替我挡那燃灵的冷焰,还将自己弄得一身伤?你这背,往后可如何是好?” 赤安的脸色更红了,整个人几乎成了一只熟透的虾,他深吸口气,语气很坚定,“我的确有心悦之人,但与这位姑娘你无关。至于这伤,队友之间性命相托,这本就是我该做的,无关情爱。” “怎么与我无关了?你心悦之人不就是你那位离姑娘吗?你睁开眼睛好好瞧瞧,我可不就是你的离姑娘吗?” 离音脑子懵了一下。 赤安深吸了口气,“这位姑娘,我不知你是何目的,但你若再用这张脸这般行事,休怪我不客气了!” 一柄巨锤的身影在赤安手中成型,气势凛凛然。 还未等事情有个了结,整个空间忽然大亮起来。光线灼灼,直接将整个场景淡去了。离音被光线刺得微微闭上了眼,等她再次睁开眼时,正对上三双灼灼的眼神。 离音眨了下眼。 萧谦、严济良和刘彦下意识移开了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看离音。 离音蹙起了眉,“这是怎么了?” 胖团小小声道:“阿音,方才……那个红衣女子跳舞,还有赤安那个场景,是现场直播的……” 所以,什么跳舞,勾引,喜欢……大家都看到了。 离音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他们这五人小队,正团团围坐在一起,除了赤安之外,剩下的人都醒了过来,看那样子,状态都不错。 现场直播什么的…… 离音心里有个猜测,她深吸口气,认真看着剩下那三人,“刚才,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的,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你本人……”萧谦避重就轻。 “咳咳,其实光线不太好,我们也没看清多少……”严济良一脸纯良。 “那个,我,我记性不怎么好,明儿可能就忘了……”刘彦十分尴尬。 离音几乎恼羞成怒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问的是,你们看到了多少个场景?” 说到这个,三人的脸色也有点犹疑起来。他们对视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四个!” “如果加上自己的那个场景,是不是刚好五个了?”离音脑子快速转着,“这五个场景,在我这里,分别是萧谦练刀、刘彦求道、严济良坑人、赤安……赤安的是那个红衣女子,我的则是躺在草地里,你们呢?” 三人的脸色瞬间也怪异起来。 离音看他们的脸色就知道,这场景,只怕都是共通的。 所以笑话别人什么,大家的场景不都是共享的? 离音抿了抿唇,“有赤安的前车之鉴,我还是问一下好了,那些事……是真的吗?” 刘彦几乎瞬间就尴尬起来,“那个,那个……其实我没那么惨,若不是这场景再次重现,我都快忘了自己曾经这么落魄过了……” 萧谦也头疼,“我练刀那会儿,还是在凡人界的时候,早八百年前的黄历了,恩怨情仇已了,早就随风而散了,我现在就爱仗个势欺个人,真没觉得自己苦大仇深的……” 严济良一脸漫不经心的,“我的行事风格跟一开始被背叛的经历真没多少关系。修道之人哪能这么脆弱?时间一长了,那些感受早就淡了。我虽再历一次当初的场景,但心里还真没有太大波澜……” 三人都说完以后,将目光投向了离音。 “怎么了?” “不是,大家的场景都有点内容,就你的最没劲。就差看你在草地上打滚了!”萧谦很鄙视,“你哪怕在草地上打滚呢?也比就躺着强吧?” “也不亏,赤安的场景不还有点看头吗?”严济良微笑。 “呵呵,呵呵……”刘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离音都无语了,“不是,你们就没发现什么其他的事?” “能有什么事啊?”萧谦满不在意地摆摆手,眼底却有精芒一闪而逝。 离音感受到身后忽然出现的那股气息,下意识绷紧了背,接着话头道:“咱们这是在血月沙口历练!总不能随随便便就给咱们看几个场景而已吧?没有半点危险的吗?” 身后那个气息似乎顿了下。 严济良一脸漫不经心,“这有什么?刘彦不是说他觉得咱们会得奖励吗?我觉得这次的就是。让咱们对同伴都有个了解,以后也好相互配合,挺好的呀!你就爱胡思乱想……” 离音感觉到身后那个气息似乎更近了,她下意识运转衍生寻脉法,灵力细丝沿着地面缓缓铺开。 四个人说说笑笑的瞬间,离音体内的灵力细丝忽然绷紧。 “哎哟!”是一声脆生生的、类似小孩子的声音。 离音看着被灵力细丝绑住的那团毛茸茸的生物,脸色十分怪异。无他,这只毛茸茸的生物,长得太像小白了! 同样长得十分像狐狸,也同样有着比狐狸更短的嘴,它跟小白除了毛色不太一样,狐狸脸有点差别之外,几乎一模一样。 小白盯着这只毛茸茸的眼神也很奇怪。 “放开我!你们这些贱民!你们简直大胆,竟然敢抓我!”这只毛茸茸十分嚣张。 离音把小白拎过来,放到它面前。 这只毛茸茸一见小白,似乎呆愣了下,然后一下子就炸开了毛,“你们竟然还敢抓我同族?那小子你过来,我庇护你!” 离音眯着眼看它,“别装了!小白一直跟我们在一处,你都能让我们陷入幻境里了,怎们还能不知道小白的存在?再说了,以你这个实力,想庇护它?” 那只毛茸茸一直摇晃的尾巴顿了下,然后叫得更凶了。 离音能感觉到它的实力似乎并不强,心里便有个打算。 “胖团!” “我知道我知道!交给我!”胖团兴冲冲从离音肩头跳下来,一个挥爪就朝着这只毛茸茸挠了过去,直把它打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那架势,比欺负小白的时候狠多了。 攻击来得突然,这毛茸茸甚至懵了下。 离音看了看仍然处在场景中的赤安,然后把小白拎了起来,“小白,它是你同族吗?” 小白乖乖被离音提着,两只前爪耷拉着,懵懂地看着离音。 离音眯起了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它。 没过一会儿,胖团就拉着那只蔫哒哒的毛茸茸回来了。它现在的模样有点惨,头上的毛被挠得缺了一个小口,半边的嘴巴还肿着,白色的毛发也被弄得脏兮兮的。 胖团把它丢在地上,跳到离音肩头趴着,“它这手段有些特殊,需要将自己的一样信物放在你们身上,然后以这个信物作媒介,构建出场景来。方才那些场景,一旦你们把心思陷了进去,不论被勾起了什么情绪,留恋也好,憎恨也罢,反正只要动了心思,就会被留在那个场景里。一旦你们陷在场景里了,它留在你们身上的信物就会开始起作用,不断蚕食你们的生机为它所用,直到把你们耗死为止……” 媒介,构建场景…… 离音看着胖团。 胖团眨了下眼睛,“它说它的部族,叫狐雍……” ※※※※※※※※※※※※※※※※※※※※ 晚安各位小可爱们~o(* ̄▽ ̄*)ブ 大阴谋 离音并不觉得意外, 她甚至没有再去看小白的反应, 而是直接蹲下来, 问那只惨兮兮的毛茸茸。 “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了的话, 你们会放了我吗?”毛茸茸怯生生地看着离音。 离音微笑, “你觉得呢?” “呜呜呜……长老骗人,他说人修最喜欢我这样的毛茸茸了,都是假的……呜呜呜……” 它哭得不能自已, 不大点的一团, 哀哀地垂着头, 晶莹的泪珠从狐狸眼里沁出来,一滴一滴往下坠,看上去可爱又可怜。 在它哭得可怜兮兮时,赤安猛地睁开了眼, 眼底的杀机几乎化成实质。 一团红色的虚影从赤安的身上剥离开来,快速遁往黑暗。离音面色平静地伸出手,冲着它逃走的方向勾了勾手指, 几道灵力细丝一闪而逝后,一团红色的像是马尾辫一样的东西就被从黑暗中拉了回来。 萧谦咋舌,“离音你这法宝可以啊!还自带追踪的,特地用来绑这些不听话的玩意儿的吧?” 离音笑了下, 也没解释。 衍生寻脉法是一大利器, 但又不能示于人前, 灵力细丝从手掌中长出来的场景太过独特, 容易引起窥伺。离音便想了个法子, 将这些灵力细丝拧起来成一股,不明所以的人看来,只会觉得那是一条五色的绳索类法宝,可伸可缩的,可不就是专门用来绑人的? 这红色的马尾辫被离音甩到地上,如离了水的鱼似的,不甘地乱蹦着。 哭得专心致志的毛茸茸一见这场景,一下子就忘记呜呜呜了,它甚至狠狠打了个嗝,看着离音的眼神都带了惊惧。 “你……你竟然能抓住红翎的信物?” 说完,它像是意识到自己卖了好友一般,急忙用两只小爪子捂住嘴,一双狐狸眼睛滴溜溜地看着离音。 离音收缩着灵力细丝,将那团乱蹦的红色马尾辫狠狠束缚住,然后抬头问它:“红翎又是谁?这团红色的东西是它的信物?那我摸到的那团白色的东西,是不是你的信物?” 毛茸茸闭嘴不言。 离音凉凉地笑了下,“怎么,还想再被打几次?” 胖团在一边虎视眈眈。 毛茸茸狠狠抖了下,但仍然紧紧闭着嘴,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模样。 离音眼角的余光一溜,就看到了乖巧蹲坐在一边的小白,她唑了唑腮帮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这样,不如咱们都各退一步。我不为难你,只问你几个问题,若是你的答案让我满意,我就让小白跟你回去如何?” 背着人的角度里,小白眼底暗沉的光一闪而逝。 毛茸茸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又急忙忙笨拙地掩饰住自己的心思,“我,我要它作什么?” “这就没意思了。”离音脸上挂着点笑,“你都构建完场景了,自然就知道在我们几个人身上讨不到好处。既然事情不可为,远远躲着便是了,你为何又回来了呢?为的不就是小白吗?老实说这种不抛弃同胞的精神我是十分钦佩的,若不是考虑这一点,我又何必留你到现在呢?直接一刀子宰了就是了!你说是不是?” 毛茸茸狠狠抖了下毛。它垂着狐狸眼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头问离音:“你说话算数的吗?” “那是自然。”离音一脸高深莫测。 “那,那你问吧……”毛茸茸像是认了命似的,微微垂下了头。 “你的名字?” “纯霜。” “红翎是谁?” “另一只狐雍妖族,就是给那个大块头构梦的。” “你方才那个反应……我能抓到它的信物,这很奇怪吗?” 纯霜显然有几分犹豫。它眼神左右飘了下,又看了看小白,狠了狠心道:“红翎是我们这些妖里面最厉害的,你都能抓到它的信物了……” 离音却眯起了眼,“这些妖?你们一共有几只妖?” 纯霜的头垂得更低了,“一百多只吧……具体的我不知道,我是偷偷混进来的。” “混进来?”离音一颗心提了上来,“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纯霜的语气很奇怪,仿佛离音问了个蠢问题似的,“就那样混进来的啊!给看守入口的魔卒点好处,他们就放我进来了呀?只要避开那些爱叨叨的长老们,基本就没问题了呀……” 魔族? 萧谦四人脸色大变。 离音的瞳孔也狠狠一缩。 她逼近了几步,直直看着纯霜,“你的意思是,这个地方,跟魔族有关?” 纯霜被离音冷凝的脸色吓得有点发愣,语气都有点结巴起来,“不,不是吗?这个地方不,不是叫自由狩猎场吗?一直,一直是魔族管辖的啊?” 自由狩猎场?这个名字……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 离音深吸口气,“这个自由狩猎场?什么规则?” “就,就每二十年开启一次……然后,然后让后辈进来狩猎呀!”纯霜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么,我们就是那些猎物了?” 纯霜缩了缩脖子,没回答。 离音心里沉甸甸的,“我问你,既然这自由狩猎场是魔族管辖的,那你们堂堂妖族,又为何跟魔族打上交道了?不怕被生吞活剥吗?” “那是因为魔族中的……”纯霜刚开口,整个空间忽然剧烈抖了抖,直接打断了它的话。 不远处的黑暗里,像是忽然出现了什么东西似的。 离音五人如临大敌。 在他们盯着黑暗,全身戒备的时候,离音恍惚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从她身侧一闪而逝。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不好!” 她立即回头,只来得及看见一团红色的影子挟裹着两团白色的影子快速飞离。离音手掌一扬,灵力细丝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黑暗中蔓延,牢牢跟在那三团影子后面。 就在离音快要跟上之时,那红色的影子晃动了下,冲着离音的灵力细丝丢下一团白色的东西。 离音下意识一接。 就这么慢了一步,等她再想去追时,那红影带着白影,早已消失得不知踪影。 被离音接住的那团白色影子,不出所料,果然是小白。 被抓走又被丢下的小白,正睁着双狐狸眼,一脸懵懂地看着离音。 地上那团红色的马尾,渐渐失了活力,亮闪闪的红色一下子就暗淡下来,成了一样毫无生机的死物,一动不动地任离音的灵力细丝绑着。 这是断尾求生了。 离音深吸了口气,“看来,救走那只小白狐的,应该就是这个红翎了。先别慌!关于魔族的这个事,你们怎么看?” 严济良微微沉吟,“两种可能,若这个消息为真,只怕咱们是误打误撞问出来的,红翎为了阻止纯霜说出更多机密,便救走了她;若是这个消息是假的,这么一番故弄玄虚,说一半留一半的,只怕就是为了干扰咱们的心智。” “我倾向于后者。我认为这场自救是它们自己演出来的,其目的就是想引导咱们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哪有这个道理对不对?咱们随便一问就能把这种天大的事问出来了?不可能的!构梦的场景都没那么可怕!”刘彦笑得有点勉强起来。 萧谦面色一片冷凝,“但那只小白狐是混进来的,也许是她不懂规矩说漏嘴了呢?” 刘彦的声音高了起来,似乎是想说服自己,“即便是这样,那这消息也还是假的!你们想啊,血月沙口存在数千年了!若它真是什么自由狩猎场,这么长的时间里,怎么可能就纯霜这么一只不谙世事的妖混进来了?既然多的是这种不知轻重的妖,那魔族这个消息肯定早就泄露出去了,但咱们可从未听说过这消息!若真有魔族作祟,宗门不可能让咱们这种实力的来平白送死的!怎么想都不合常理!” 离音的声音轻轻的,“那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的人,都没能出去呢?” 这话一出,整处空间似乎都冷凝了一瞬。 刘彦像是被闷头打了一棍,他额头上的冷汗都已经下来了,但犹自不敢相信:“我偌大一个流空界,三宗四阁这么多人,还能看不出来血月沙口的真面目?就没有一个人能侥幸把消息带出去的?” “假使有人把消息递出去了,但又被别有用心的人给瞒了下来呢?”严济良的话十分残忍,“别忘了,每年血月沙口归来的那群人里,有很大一部分人直接疯掉了!还有一部分人,可是再也没回来过。你哪知道他们是再也没回来,还是再也回不来了?” 刘彦悚然一惊。 离音皱了皱眉,“宗门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勾心斗角,但我相信,若真是魔族作祟,不可能一个有识之士都没有。纸毕竟包不住火,这种暗地里的事,哪能瞒得长久?除非是从宗门的最高层腐化了……或者,整个流空界,都被封闭了……又或者,两者都有。” 严济良皱了皱眉,“宗门最高层被腐化我能理解,整个流空界被封闭了是什么意思?” “这只是我的猜测。”离音深吸口气,“有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今天我再问一遍,各位听过青霄界吗,听过沉魁宗门吗?” 萧谦、赤安和刘彦几乎同时皱起了眉头。 反倒是严济良,他的眉心微微跳了一下。 离音心里一动,“严济良,你知道的?” 萧谦三人都看向他。 严济良点点头,却没再往下说。 离音吐出口气,“我不问你别的,就一条,你应该不是流空界土生土长的修士吧?或者说,你是从别的界面来的吧?”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严济良便点了点头。 “那本源九界的历史,可是个秘密?是不是得身居高位之人才能了解?” “不是。虽有些秘辛会避讳,但本源九界的名字这种常识性的说法,是最基础的,不是什么秘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在碧海潮升阁平山处学堂学了近一个月了,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事情,碧海潮升阁的人,很少讲历史。不,他们也讲的,但是他们只讲流空界的历史,顶多涉及到一点浮云界的,然后便没有了。若这只是个人的爱好,那也无关紧要,但奇怪的是,像赤廉赤长老,酒疯子酒前辈这样修为层次的人,竟然也对青霄界一无所知。我甚至以为是不是我接受的历史出现了什么偏差,还特地去碧海潮升阁的藏书阁看过,但依然找不到任何有关青霄界的记载。在流空界,似乎所有的历史,都被淡化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 风雨交加的七夕qaq,今年“鹊桥相会”动静有点大了吧_(:3ゝ∠)_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小仙丽”,灌溉营养液 +20 2018-08-17 07:07:22 读者“祭酒”,灌溉营养液 +1 2018-08-17 00:24:18 给各位可爱的小伙伴抱抱举高高~o(* ̄▽ ̄*)ブ 赤安的告白 萧谦、赤安和刘彦三人一个比一个沉默。 任谁知道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这一方天空, 可能存在着一层与世隔绝的屏蔽层, 几乎都会不知所措。 严济良不知想到了什么, 微微皱起了眉。 离音问道:“怎么了?” “你这么一说, 倒让我想起另一件事来。”严济良看着离音, “你可听说过接引台?” 接引台?这个离音自然是知道的。本源九界,不同界面之间存在壁垒,而在壁垒之中, 又分布着特定的连接通道。修士修为达到一定阶段以后, 便能感悟到本界面与更高层次界面之间的连接通道的位置, 一旦他们的实力足以破开壁垒,便能顺利通过这些连接通道,到更高层次的界面去。 而这些修士到新界别的第一个落脚点,便是接引台。换句话说, 所谓的接引台,其实就建在两界面之间的连接通道上,任何通过正常途径飞升的修士, 都会出现在新界面的接引台上。 当然了,这是通过正常途径飞升的修士才有的待遇。像离音这种半途中出了意外的,或者一不小心被空间连接点吞入的,走的便是“非主流”的连接通道, 便无所谓接引台了。 也是因为知道自己这情况属于不正常跨界, 离音才没有对接引台的事起疑。 现在严济良说到了这件事…… 离音看着面带茫然的萧谦三人, 心中一动, “你的意思是?” 严济良点点头, “没错,若是我没猜错的话,碧海潮升阁所辖,是没有接引台的!接引台对于一个宗门的意义,不用我多说你肯定也知道。毕竟从接引台上接引而来的修士,天赋肯定不差。这样的修士,即便强如碧海潮升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但怪就怪在这里,碧海潮升阁似乎并没有控制住任何一处接引台,我之前总以为是不是宗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明面上,现在看来,应该是根本就没有才对。既然连碧海潮升阁都没有,那与之相对的,其他三宗三阁,是不是也没有?三宗四阁都没有接引台了,更遑论其他势力?到最后,是不是能得出,整个流空界,其实是没有接引台的?” 离音眉头微皱。 萧谦有点理解不了,“不是,我没明白。从接引台接引而来的修士天资很高,那跟我们宗门有什么关系?” 严济良的声音淡淡的,“当然有关系。大多数修士只会朝前走,不会再回头。飞升以后,他们又不再回来了,那低界面的师门对他们而言,就不再有任何意义了。到了新的一个界面,除非他们自己还有所坚持,否则公认的,他们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宗门背景、自身天赋又不差的修士,这样的人,宗门难道不动心?” 严济良又看向离音,“要将一整个界面都封闭起来,这太难了。我更倾向于认为,这不是真正的流空界!咱们只怕都误入了一个被人为圈养起来的空间了……”说到这里,严济良愣了下,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道:“怪不得!我说呢,怎么就这么好心了!” 不是真正的流空界? 那叶家又为何能跟着冒牌的流空界联系起来呢? 离音总感觉自己被笼在一团迷雾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让人看不分明。 …… 虽然目前为止,这个“流空界为假”的结论还只是个猜测,但大家都是明白人,这种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为好。在一个未知的环境里,先把事情想得差一点,有利于他们做好应对的准备。 更何况,有些事,的确超出了萧谦三人的认知。数百年来形成的固有认知一夕之间被打破,这种心情他们恐怕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得了。 如果这个流空界真的是假的,整个流空界的修士都是被圈养起来的猎物,那么,这么些年来,被宗门视为骄傲的那些飞升弟子们,是真的飞升了吗? 所谓的三宗四阁,流空界的一等势力,在另一些人眼里,是不是只是一些更高质量的猎物罢了? 一想到这些事,就让人觉得悲哀又愤怒…… 萧谦三人在处理情绪时,离音单独把小白拎了出来。 “狐雍部族,嗯?涂樾,有句话叫看破不说破,现在既然都说破了,再装下去,是不是就没意思了?” 小白乖乖被离音拎着,睁着一双狐狸眼看着她,懵懵懂懂的。 离音凑近了几步,直直盯着它的眼睛,“说实话,我当初就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让我帮你扔什么‘幻星岩’呢?涂樾,我警告你!若有一天,你让我知道你敢坑了我,你信不信我真的会剥了你的皮,嗯?” 小白的前爪勾上离音的手臂,乖巧地呜了一声。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看它,“不过话说回来了,就算你没坑我,那我也还是救了你的吧?救命之恩,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我看你那些同族好像还挺在乎你的?不如咱们商量下,你出去当个诱饵?反正也是为了大家好是不是?” 小白一双狐狸眼微微眯了眯,又马上恢复懵懂。 离音嗤笑一声,又跟小白大眼瞪小眼。 “阿音,那个谁已经看了你好一会儿了!啊,他走过来了!”胖团的声音在离音识海里响起。 离音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住了。 赤安一步一步来到离音面前站定,“离,离姑娘……你,你现在得空吗?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离音站了起来,僵着脸回头,“啊,是你啊!若是不甚要紧的事……不如咱们以后再谈啊?”离音只要一想起那个红衣女子顶着她的脸在赤安面前的那副作态,就觉得浑身不得劲。 赤安见离音躲闪,笑容里都带上了点苦涩,“……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了。我知道,那个人不是你……我没理的。但是……但是有句话她说对了,”赤安紧紧握住了拳头,一张脸红得几乎都快烧起来了,“我心悦你。” 离音一抬眼,正对上赤安灼灼的眼神,少年眼底的紧张几乎快溢出来了,但他还是站得直直的,一腔懵懂的爱意说得那般坦荡,纯澈得让人动容。 白璧无瑕的情愫,不染任何杂质与俗欲。 这样的人,哪是那个红衣女子能勾引得动的。 离音一时有点恍惚了,遥远的当年,好似有个身穿校服的少年拦在她面前,他也是以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跟她说着少年人的欢喜。 他长什么样来着?回忆的时候,似乎也只能想起一汪纯澈的眼睛,想起烈烈阳光的背景。除此之外,好像什么也没有了。 离音看见自己的影子就在赤安的眼底晃啊晃的,她一时间有点疑惑,“我不明白,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吧?你也不是很了解我,那你到底心悦我什么呢?” 赤安正对着离音的眼睛,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烈火包裹着,烧得他浑身都要焦起来了,但他却舍不得眨一下眼,“……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赤安的脑子一片空白,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就是……心悦啊……你很好很好的……” 离音摇摇头,笑了下,似乎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这种心情可能很奇妙吧!但我真的不知道心悦到底是什么感觉,所以我可能没办法回应你,对不起。” 赤安急得都结巴了,“不,不是的……我没想着,要你回应。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你的眼神……不一样的。我就是,看你觉得不自在,才来把这件事,说清楚的……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我其实……” 赤安狠狠吸了口气,“我就是不想让你困扰而已,若是没有那个构梦,我……我不会说的。但既然你知道了,我觉得,还是说清楚好了……那个构梦,不是我想的……我没那么想过你……在我心里,你应该是……应该像是烈火中的炼器材料的内部,说不出来的好。在我眼里,那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而不是……不是那样的……” 这样笨拙的示好,总是让人忍不住动容,离音笑得眉眼微弯,“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谢谢你能这么看我。” 她看着赤安的眼神十分坦荡,清澈得几乎可见底。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也没有引起反感,赤安心里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他挠了挠头,笑容如往常那般赤诚,“我……不太会说话,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 说开了以后,离音和赤安之间的氛围,全没有了一开始的尴尬和躲闪。赤安对着离音时,也没有一开始那般手足无措了。 一份好感埋在心里,藏着捂着才会变得小心翼翼,但赤安一开始就知道不会得到回应,当把这份心情传达给自己喜欢的人以后,他反倒坦荡起来。 他就是喜欢上一个很好的人,这本没有什么可害羞的。 “你,你要看炼器材料的内部吗?在我眼里,那真的是世间最好看的景色,你要看看吗?”赤安的眼神如暖阳一般,真诚而坦荡。 离音还真点兴趣,“可以吗?” 赤安点点头,伸手翻出一块黑色的石头。 离音按照赤安的指示,将手放在这黑色的石头上,然后闭上了眼。 一股温柔的波光荡开,离音眼前的场景,忽然变了模样。 ※※※※※※※※※※※※※※※※※※※※ 卡表达,卡得十分销魂,最后写出来的结果好像还是跟我想的有点偏差,丧气_(:3ゝ∠)_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任岚酱”,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18 23:27:11 金大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08-18 20:00:22 感谢各位小伙伴的关爱~超开心哒!作者君会加油哒~o(* ̄▽ ̄*)ブ 舔一舔过瘾 离音先是看见了一簇簇繁杂的纹饰, 勾连成团, 繁密又规整地铺满她脚下的这一整方土地。更往远处, 地势微微起伏, 一层层波浪一般的阶梯状结构堆叠开来, 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在这阶梯状的尽头,还有两座扭曲着往上攀叠的小山丘,外观呈虬状, 像是千年老木的浮根, 一眼看去, 有种望见了岁月尽头的感觉。 四面八方,各处的景致不尽相同,离音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心里几番潮起潮落。 这所谓的炼器材料的内部, 更像是世间风景的缩影,只这些被定格起来的景,远不是那般温情脉脉, 而是带着点或者狰狞或者险峻之感。这种风格的景,无法蕴于温柔锦绣之地,更多地成于穷山恶水。这些繁杂的花纹脉络,更像是山河大地与造化博弈之后的伤痕, 生来就带着挣扎的痕迹, 天生就蕴了一股不服输的势。 这的确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炼器师! 离音第一次对这个职业起了好奇心。等到画面共享结束以后, 她便问赤安:“炼器材料内部, 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赤安回忆起那些景, 眼神十分温柔,“不是的。你方才看到的那个,是还未经过锻火的材料内部的样子,因为未经处理,所以看起来就繁杂了些,但杂而不乱。他们成了这个样子,其实自有其道理。这些纹饰和结构自然生长,又自发规整排布,相辅相成。不同的纹饰或者结构对法器起着不同的作用,有的是增加韧度的,有的是增加锐度的;有的是绝灵的,有的又是扩灵的……好的炼器师,只要能‘看清’炼器材料的内部,甚至不需要知道这材料的名字,就能根据其内部有的纹饰和结构,判断出这种材料的作用。所以对一个高明的炼器师而言,这世上任何一样材料,皆可入器!” 赤安的眼底闪着灼灼的光芒,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这个职业。 说到炼器材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一瞬间归于暗淡,“虽说这世上无材料不可炼器,但对于炼器师来讲,有一样材料,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法拒绝的,甚至应该是他们穷其一生去追寻的。这样材料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涅槃岩’……” 离音心里一动。 “其实你们说这里是假的流空界,我是信的。不是因为接引台或者历史的原因,而是我们赤家自己的传承……”赤安看着离音,“你有所不知,我赤家其实本不是碧海潮升阁之人,说起来,到底是不是流空界之人还未可知。我们这一脉,虽然在碧海潮升阁能叫得出名号,但细究起来,传承也不过千年而已。第一代赤家先祖之所以会离开故地外出历练,便是为了寻涅槃岩。涅槃岩未寻到,先祖却要老去了。他终于歇了寻涅槃岩的念头,在碧海潮升阁落了脚生了根。从那以后,我赤家才成了碧海潮升阁炼器堂赤家……” 赤安微微垂了垂眼,“我早早就被爷爷带在身边,学炼器之法,很多人都以为是我炼器天赋奇佳……其实不是,真说起来,我赤家立足碧海潮升阁千年以来,天赋最佳之人,不是那燕澜昇,也不是我,更不是我爷爷,而是我父亲……只我父亲……他循着当年赤家先祖的脚步,外出寻涅槃岩去了,一走多年,杳无音讯。当年我父亲离开时,我还觉得奇怪,因为在此之前,他从不曾表示出对涅槃岩有什么想法,但有一天他忽然就要离开了,十分突然。现在想来,我父亲也许是从先祖留下的玉简里知道了点什么也未可知……” 原来赤安的父亲还在的? 那涅槃岩…… 离音有心继续问,严济良却在这时候打断了他们。 “看看金榜!”他的脸色十分凝重。 等到离音看完了金榜之后,心情也跟着沉了下来。 金榜上一共一百六十八支队伍,八百四十个人名,在这瞬间,忽然灰掉大半。一条红线将金榜分成两部分,离音这支队伍的所有人,都在红线的左边,如今排名第二。 这条红线,如今还是晋级线吗?又或者是,高等猎物和低等猎物的分界线? 整条红线的左边,包括离音他们在内,如今只有四支队伍。排名第四的队伍里,便有燕长安和叶青萝。 叶青萝? 离音心里有点想法。不知道这位叶家大小姐,到底知不知道,这所谓的流空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若此处真是被圈养起来的狩猎场,那对猎物来讲,整个空间应该是封闭的才是,为何碧海潮升阁的人,还联系得上身处灵溪界的叶家呢?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 金榜上的排名更新以后,离音五人所处的空间里,变化又起。 原本整处空间中,只有他们这些人所在的地方有光线,出了脚下这一方不大点的地方,四周便是一片看不清的浓黑。金榜更新以后,这漆黑的空间中,忽然多出了一条亮起来的路,路的这一头在他们脚下,另一头,则通往未知的远方。 这种灯光效果……离音心里头有个荒谬的联想。 如果把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看作一个高台,那么,四周那片黑暗里,是不是坐满了看客? 灯光打到他们身上以后,他们就在这个看台上过关斩将,自以为是在接受历练,其实不过是向那些猎人展示自己健美的体魄和实力? 猎物在被咬断喉咙之前,还得向这些猎人展示自己的能处?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可口一些? 这些猎人是不是还在对他们这些猎物品头论足,讨论哪里更好下口? 这么一想,离音就感觉似乎芒刺在背,似乎那看不清的浓黑里,真的多了数百道盯着他们的目光似的。 离音悄悄问胖团,“有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存在吗?” 胖团跟离音心意相通,被她这联想弄得寒毛直立,“你别吓我啊阿音!这个空间的灵气浓度不是很均匀,所以我闻起来就是有些地方比较香,有些地方味道比较淡……跟那些魔族……没关系吧?” 跟魔族有关系又能如何?他们几个现在连人家的影子都看不到! “咱们,怎么办?”萧谦抹了把脸,看着这延伸到脚底下的路,问道。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把目光投向了离音。 离音扯了扯嘴角,“还能如何?咱们没得选择,走吧!” 她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窄窄小道,四周被一片浓黑包裹着。离音走在这小道上,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的。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拉她的袖子? 错觉吧? 紧接着,一股凉凉的感觉从离音的手背传了过来,冰凉的感觉消失后,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点湿漉漉的触感。 就像是被谁舔了一口似的。 离音毛骨悚然。 她手中握着的写意剑下意识刺了出去,这一下,剑尖好似落到了实处,但紧接着那股实感又一下子虚了起来,像是刺到了一团空气。 总让人疑心这一切是不是错觉。 “怎么了?”走在最后的萧谦见队伍停了下来,紧张地问道。 离音皱了皱眉,难不成这感觉只有她一个人有? 既然这样,她也不欲引起大家的恐慌,便答道:“无事。” 离音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乎成了疾跑。 后面四人见状,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紧紧跟了上去。 刘彦紧跟在离音的身后,视角的原因,他的视线正好对着离音的后脑勺。 所以那个忽然出现的虚影,便被他看了个正着。 “离,离音!”刘彦的声音几乎有点发抖了。 离音刚刚察觉到右耳边出现了一道陌生的气息,她将写意剑向右侧一刺,又是那种虚无缥缈的触感。 什么玩意儿啊?这还没完了? 胖团在离音丹田里窝着,忽然语出惊人,“阿音,我怎么感觉,这些东西是在调戏你啊?是不是因为你们要去一个更高级的地方了,这里的这些穷□□丝就吃不到你们了,然后就舔一舔你过过瘾?当然了,还有另一种可能,它们还是能吃你们的,就是在开吃之前,先玩一玩你们?就像猫吃老鼠那样……” 离音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似的,“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我?”到底哪边的啊你?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刘彦白着张脸。 “你们有感觉身边有什么东西吗?”离音脚步不停,但声音还是稳稳的。 “你这么一说,老子还真有点感觉。就是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老子似的……”萧谦也浑身不得劲了。 离音被骚扰出了火气。 光看干什么,能耐你们倒是上啊! 又一次出来个东西拉住离音的腿时,她直接将早就凝好的掌印拍了出去。 这一道湮灭掌印出去后,的确打到了什么东西,黑暗里一阵劈里啪啦的响声传开。这声音仿佛惊动了什么东西,离音只隐隐约约感觉到,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醒了过来。 这下子,四周终于安安静静了,但离音心头却更沉重了。 长长的小道走到尽头,便是一扇闪着白光的门。这道门就在小道出口处,跟视野里的白光几乎融为一体。 离音站在门前,朝后深深看了队友一眼,转身便一脚踏进了门。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灌溉营养液 +5 2018-08-19 20:27:16 读者“花花家的虎虎”,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19 19:55:08 谢谢各位小伙伴们资瓷~给你们抱抱举高高~o(* ̄▽ ̄*)ブ 真是魔窟 门里门外, 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空无一人的大殿里, 数十根石柱高高撑起, 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整个大殿上。靠近石柱顶端的槽口上, 燃起了一圈灵力光盏, 光晕散开,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堂堂的。 离音站着的地方,是整个大殿唯一的出入口, 一条黑石铺成的通道从她脚下开始, 一直往前延伸。黑石通道的尽头砌起数十级石阶, 沿着石阶往上,便是一方高台,高台上放置了三把黑色的椅子。这三把椅子都有着高高的椅背,黑底的椅背上, 红色的纹络勾连成三个各不相同的圆形图腾。可能是隔得远了,那图腾的模样离音看得并不分明,但图腾中央那三双不同的兽眼, 却一下子就唤起了离音的记忆。 圆形的图腾,闪着凶光的兽眼。 离音只觉得手背上那股隐隐作痛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这下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血月沙口,只怕真是个魔窟了。 在他们五人小心戒备之时,大殿的出入口, 又有白光一闪。另一个小队的人出现了。 萧谦蹙了蹙眉, “是他们?他们怎么搞到一起了?” 离音回头看他, “你认识?” 萧谦点点头, “这五人来自三个宗门。那两个身后背着剑的, 是一对兄弟,来自洗剑宗;穿着青衣的那人出自药阁,穿着蓝衣的两位出身天元宗。但整个流空界都知道的是,洗剑宗和天元宗的人,从来就不对付,这怎么看这样子,他们反倒组到一起了?” 离音五人看见对方时,对方也看见了他们。 看他们那眼神,显然是认得萧谦的,但他们并没有凑近的意思,而是远远寻了处角落待着。萧谦也没有打算跟他们多说,彼此之间只点过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萧谦的脸色不是很好,“两个素来不对付的宗门竟然还能凑到一起,恐怕他们也意识到这血月沙口的真相了,这次……搞不好真是凶多吉少。” 但这种包含了三个宗门的队伍,尤其是其中还有两个宗门不对付的队伍,是怎么组起来的?入了血月沙口,还能换队员的吗? 离音微微沉思。 两支队伍的人各自占据了大殿的一个角落,井水不犯河水。 过了半刻钟左右,入口处的白光又一闪,燕长安带着叶青萝以及另外三个人,走了进来。 离音看向燕长安和叶青萝身后的那三人,眉梢微挑。 若是没记错的话,出发的时候,燕长安这支队伍,可全是碧海潮升阁之人。如今,他们身后的那三个人,一个穿着青衣,明显是药阁的弟子;而另外两个人,都是女修,俱是一身纱裙,腰间挂着缩小版的琵琶和琴。只看这打扮就知道,这两人分明就是梵音阁的弟子。 出了颜如星的事,梵音阁早不跟碧海潮升阁来往了,如今这是摒弃前嫌了? 燕长安一入大殿,一眼就看到了离音。他眼神微微发亮,脚步不停地朝着离音这个方向走来。 燕长安那眼神实在引人侧目,一时间场内的大半数人的目光,都在离音身上。 离音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金榜那条红线的左端,一共有四支队伍,四支队伍便是二十人。如今大殿上已经有十五个人了,再来一个小队,人就齐了。 人齐了,估计麻烦也就开始了。 麻烦开始之前,是不是能找叶青萝问点事情,也许会是个线索呢? 不过叶青萝这个人……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写意剑起,直接架在了叶青萝的脖子上。 众目睽睽之下,别说是叶青萝了,连萧谦他们都愣住了。 但这次,叶青萝只是愣了一下而已。 她上上下下看了离音一眼,直接嗤笑出声,“我说离音,这种关头,你手里的剑,竟然是朝着同宗之人的?不分轻重也不是这么个时候吧?” 离音微微挑了挑眉,这叶大小姐当了少阁主夫人以后,似乎颇有长进啊! “我也无意伤害同门,这不是有些事想请教少阁主夫人,又怕夫人不肯配合,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委屈了您,是我的不是……” 叶青萝眼神微闪,“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有一天还能用得上我了?” 她直接伸出手,将脖子上的写意剑推开,“把你的东西收好,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便是。”她笑得意味深长,眼里的那点恶意几乎不加掩饰,“至于说不说嘛……你知道的,我这身份毕竟跟你不一样,有些事呢,的确不是你们这样的小弟子能知道的。若果真不能说,你便是再拿两把剑一起架在我的脖子上又能如何?我必定是宁死不从的。” 离音眼神微微眯起。 叶青萝凑近了一步,十分有恃无恐,“难不成你还真能杀了我?”她眼神往燕长安那里溜了一圈,“不如你试试看?看到时候,你那位小情人儿,是护着你,还是护着我?” 什么小情人儿?这人的嘴巴怎么这么臭呢? 离音才不惯着她这脾气,直接抬起脚,使了巧劲一踢。 叶青萝啊地尖叫一声,直接软倒在地。 离音脸上的惊讶恰到好处,“哟?少阁主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她说着,又把叶青萝扶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你是忘了当年我是怎么打你的了?嗯?” 叶青萝想起当年被碧水山戾气侵蚀的日子,整个人都哆嗦了下,眼底怨毒之色一闪而过。 离音也没想着在她嘴里问出什么东西了。她收了剑,直接问燕长安,“少阁主,当日碧海潮升阁是如何联系上叶家的?这事……不知您方不方便解个惑?” 萧谦几人下意识看了过来。 燕长安闻言,倒是认真想了下,“这事,我知道得不多。但我听阿娘讲过,说是靠着一块令牌。” 令牌? 燕长安的眼神依然落在离音身上,“这令牌,我见过一次,是红色的,叶家人身上也有。具体的作用……好似就是传话吧?能跨界传话?这令牌在我阿娘那边,若是你需要,出了这血月沙口,我拿给你?” 燕长安这话刚落,整个大殿上空,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闷笑声。 “呵呵呵……此次来的小孩,好似天真了些。入了这大殿,还想着能出去呢?这么天真,我都有点不忍心伤害这孩子了……” 离音猛地抬起头。高台上那三把椅子上,三道人影正缓缓显现出来。 开口说话的是坐在最左边的那个,那人一身紫色长袍穿得七零八落,露出一大片蜜色的胸膛来。他的脸庞看上去非常年轻,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嘴角挂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很有几分风流公子哥的模样。 最右端的那个人,浑身隐在黑袍里,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阴沉沉的。 而最中间的那人,一身大红长袍艳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离音抬起头时候,那人刚好将头上的兜帽取了下来,露出一张精致到妖孽的脸庞。 离音看着那张脸,眼神狠狠一缩。 方继安?他怎么会在这里? 左边那个风流公子哥歪歪靠在椅子上,勾着衣领上的纹饰,对着方继安的方向,笑得十分恣意,“鞅珩,你小子!虽是第一次来狩猎,但应该不必我教你吧?又不是床上那点事,还需要教的?我们长老就爱瞎操心……” 鞅珩?所以他处理完的结果,是由方继安变成了鞅珩? 离音微微垂了垂眼。 鞅珩还未回答,右端那个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开了口,声音嘶哑,像是在磨砂石上划过似的,听来让人十分不舒服。 “嘿嘿,你们两个不来,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说完,冲着那三宗小队的方向抬起手,手掌心狠狠一抓,像是揪住了什么东西似的。 一道灰黑色的线沿着他的手掌心飘向那位洗剑宗弟子,将将到达之前,另一位洗剑宗弟子抓住了这人的手,直接朝后快速避开。 他们兄弟俩这一避开,就将他们身后那两位天元宗的弟子暴露了出来。因为避得突然,两位天元宗的弟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那条线一分为二,一下子就落到了他们身上。 这灰黑色的线,像是强吸力的风,直接侵蚀人的血肉。离音看见,这两位天元宗的弟子,血肉都被这线吸扯得几乎与骨架分离。他们两人的七窍都开始流血,血迹沿着其身体表面渗出,又汇聚成一道红流,顺着这灰黑色的线,慢慢飘向那黑袍人。 要命的是这两人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他们两人在原地哀嚎着,挣扎着。 血肉模糊的脸,看上去格外吓人。 “救,救我啊!石宗,石从,药凌……救我啊……啊……好疼啊!放开我……放过我……” “石从……你忘了之前那个怪物脚下,是谁救了你吗?” “救我啊……你怎么能忘恩负义……” 石宗、石从、药凌……说的应该是那三个队友吧? 他们不呼救还好,这一呼救,剩下三个队友,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 离音看到,那两位洗剑宗的弟子,甚至闭上了眼,似乎想眼不见为净。 “啊……人修之间的手足之情,啧啧啧……”那个风流公子哥很是感慨的样子。 “嘿嘿……大难临头各自飞,那三位小兄弟很识时务嘛!” 那黑袍人一收手,那道红流以更快的速度向着他的方向飞去,将将过半时,有一道玉白色的掌印,从中间开始,将其拦腰切断。 离音指尖的灵力还在跳着,她沉着张脸,眼神桀骜地,抬头看向高台上的三人。 “猫戏老鼠也不是这样的,几个败类而已,还能给你们对比出优越感了?”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19 23:37:07 谢谢小花花的灌溉~各位晚安啦~~(づ ̄ 3 ̄)づ 内部反水 离音并不是爱出风头, 更不是同情心泛滥, 她这时候站出来, 为的是她以及她的队友们。 高台上那三个魔族的实力在她之上, 这点离音自然是知道的。但实力悬殊又如何?不反抗的话, 难不成他们就会放过她了?既然矛盾不可调解,那她又何必有所顾虑?让她什么也不做,就这般束手就擒, 离音做不到。 再让那个黑袍人这般折腾下去, 他们这些人的士气就该散了, 要是连反抗的心思都没有了,那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真的完了。 放下顾虑背水一战,倒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离音的眼神冷冷地从鞅珩身上瞥过, 一刻也不曾停留。 鞅珩藏于袖袍下的手,下意识蜷了起来,指尖不断摩梭着自己的掌心。他微微合着眼看着站得笔直的离音, 嘴角勾起点玩味的笑,笑意又很快一闪而逝。 离音站出来后,萧谦、严济良、赤安和刘彦,也跟了上去, 随后, 燕长安带着叶青萝以及梵音阁的两位弟子紧随其后。 药阁的两位弟子犹豫了下, 也站了出来。那两位死里逃生的天元宗弟子见状, 也不嚎了, 直接屁滚尿流地爬到离音这些人的身后,藏了起来。 场上,游离在外的,只剩下洗剑宗石家兄弟。 那位风流公子哥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下巴,很是愉悦的样子,“这下子倒是有趣了!” 黑袍人桀桀笑了起来,他对着石家兄弟的方向开口道:“你们两个有何话说?” 兄弟俩对视了眼,朝着高台的方向,恭敬地弯下了腰,“宗门长辈交待过,切不可扰了尊者雅兴。晚辈懂规矩,希望前辈成全,让我兄弟二人……凯旋而归……” 宗门长辈交待…… 萧谦几人脸色微变。 “哦?这个说法新鲜!”那黑袍人阴阴笑了下,“放过你们也行,但你们得有诚意是不是?毕竟凯旋而归的名额就那么几个,你们俩要了,那别人,是不是就得留下了?” 这话意有所指,石宗,石从两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离音身上。 “王八羔子!你们两个败类!”萧谦忍不住暴躁了。 石家兄弟的脸色还算平静,他们看着离音,其中一人开口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位道友,要怪,就怪你太过不识时务了……” 刚说完,两人同时拔剑,攻向离音。 离音皱了下眉,握紧写意剑,迎了上去。 剑锋相碰,发出叮地一声铮鸣,离音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点别的动静。 她使了巧力,将石家兄弟逼开,顺着这点动静回头,刚好看见,那风流公子哥的手,正按在那黑袍人的胸口上。黑雾从他胸口弥漫出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 黑袍人又惊又怒,“元迟,你什么意思?” 这陡然而生的变故,将离音这些人都惊到了。 元迟脸上依然带着点笑,眼底却冷冷的,他也没管那位黑袍人如何挣扎,全身心催动自己的魔力。不过眨眼的时间,浓墨一般的黑聚起成团,将黑袍人包裹成一个茧子。黑雾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不断在这茧子里穿进穿出。而后,处在边缘的黑雾渐渐淡化,整个黑雾浓缩凝聚,最终只剩下一方菱形的黑色晶体,手掌大小,在空气中滴溜溜地转着。 元迟将这菱形的黑色晶体放在手掌心,轻轻抚摸了下,开口的声音格外温柔,“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你丑到我了,这不想着替自己洗洗眼睛嘛……为了叫你放松戒备,你看我演了多久的戏了?你我好歹同行一路!我总是想着让你走得安详点的……” 话说完,他手掌一翻,这菱形黑晶就不见了。 这……窝里反水的人都这么理直气壮的? 想到魔族人肆意妄为的个性,离音心里更警惕了。 元迟收了这菱形黑晶,心情颇好地躺在座椅上,又似笑非笑地看着大殿上的众人。他的眼神几次落到离音身上,颇为意味深长。 离音握紧了写意剑,眼神冷冷的。 元迟直接笑出声,很愉悦的样子,“鞅珩,打个商量,这些‘天之骄子’如何我也不管了,我就要那个小丫头,其他都给你,如何?” 元迟的伸出手,直接指向离音。 鞅珩坐在座位上,眼睛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说:“得了一颗魔族血精了,你还想再分一杯羹?你这胃口,是不是大了些?” 元迟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我这不是还在长个子嘛,吃得难免就多了些。咱们什么情分了,你也不缺这一个半个的,便是让了我又如何?” “若我说,不呢?”鞅珩抬起头,看着元迟。 元迟跟鞅珩对视了几秒,忽然冲着离音的方向,一勾手。 黑色的魔气成线,沿着离音的脚踝往上,凶狠又霸道,几乎要掐入她的血肉里。 又是这个! 离音的反应很快,衍生寻脉法凝起的细绳,跟这些魔绳来回拉扯着。这些魔绳只到离音的小腿处,就再也前进不得。 元迟一击落空,颇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 鞅珩眯起眼睛看了元迟一眼,一挥手,缠绕着离音的魔绳就都被挥开了。 “幺幺,过来!”鞅珩看着离音。 幺幺? 萧谦几人看看离音,又看看鞅珩,神色颇有点惊疑不定。 叶青萝直接笑出声,“哟!这连魔族都有姘头了?我说呢,你怎么那么大的威风,合着你跟人家魔族有染,自然有恃无恐了!” “你闭嘴!”燕长安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赤安直接问出了口,“离音,你认识他?” 离音深吸口气,“我认识他时,他还不是魔族。” 这时候也没空多解释了,离音抬起头,直直看着鞅珩,“我该叫你方继安,还是鞅珩?” 鞅珩的声音很温和,“你想叫什么,便是什么。” “我想走,带着我的同伴走。”离音面无表情。 “久别重逢哟?啧啧啧……”元迟的表情意味深长,“我说你怎么对那些美艳的魔女一点兴趣都没有,难怪呢……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品味,她多大?有十五没有?也不怕涩掉你的牙?呵呵呵……” 鞅珩眯着眼,看着元迟。下一秒,他直接出手,黑雾包裹着莹白的手,快速朝着元迟招呼过去。 刺啦一声响,鞅珩摊开手,掌心只剩一角紫色的衣料。 他心里一跳,猛地回头看向离音的方向。那里,有一股雾气由淡转浓又转黑,慢慢凝聚成了一个新的元迟。 这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离音只来得及微微退了一步,就被他按住了。 元迟挑眉看着鞅珩,“别动!我说鞅珩,夸你几句血脉纯净,你就真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嗯?敢跟我影魅一族比速度?你莫不是想笑掉人的大牙?” 元迟站在离音身后,双手按住离音的胳膊,几乎是将离音圈在怀里。他的眼神还在鞅珩身上,头却微微低下,凑近离音的脖颈,深吸了口气,“嗯……就是这个味道,比所有猎物都好闻的味道!真想看你到了攀脉期以后会是何等血脉,实在太诱人了……” 鞅珩的脸色沉了下来。 燕长安直接将剑对着元迟,“放开她!” 萧谦几人也围着元迟,虎视眈眈。 “让开!”离音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眼神沉沉地看着严济良和萧谦,意有所指,“不需要!顾好你们自己!” 看着这么多人或者愤恨,或者恐惧地盯着他,元迟心情大好,“我就是喜欢看着你们无可奈何的样子……啊,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他说完,直接在原地化成一股黑雾,卷着离音,快速往出口遁去。 鞅珩立即起身,也跟着追了出去…… …… 离音整个人被元迟圈在怀里,几乎动弹不得,只要稍微一挣扎,她整个识海就一抽一抽地疼。 “小家伙,我劝你不要白费工夫,我可是用了七成魔力,总不可能连区区一个筑阶期的都困不牢吧?别自讨苦吃,万一灵识消耗过度,你成了个傻子可如何是好?”元迟贴在她耳边,说话的语气十分温柔,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 离音冷着张脸,微微侧开头。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咻咻咻地响。 在这咻咻风声里,胖团的声音悄然响起,“阿音,有情况!你的乾坤袋里,有三块令牌亮了!” “什么令牌?” “当年打劫叶家宝库的时候,咱们得了个大箱子,上面设了繁复的禁制,还是阁灵出手搬回来的,你还记得吗?” 胖团这么一说,离音想起来了,“是那三个令牌?没记错的话,是红色的吧?” “对!红色的!” 红色令牌,叶家……离音心里微微一动。 元迟感受到离音不再挣扎了,便以为她终于放弃了。猎物肯配合,他心情大好,便又一次加快了速度。 可能是跟着元迟的缘故,所有画面都暴露在光线下,血月沙口的场景第一次不加遮掩,直接出现在离音眼前。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黑黝黝的大平原,绿色的植被寸草不生,放眼所见,到处都是黑色、灰色两个色调,看得人心头十分压抑。 黑黝黝的大平原尽头,出现一道黑色的裂缝,这裂缝极长,几乎将平原直接分裂成两部分。元迟带着离音,笔直地朝着这裂缝深处坠去。 越往下落,阴冷的感觉越甚。在离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冻得没有知觉前,下落的脚步终于停止了。 一连打开三道黑色石门后,尽头处出现了一道绿色的柔光,不甚耀眼,却充斥着勃勃生机。 离音精神一振。 这可是灵气!一个魔窟里,竟然会有这么纯净的灵气? 元迟将离音定在原地,他伸出右手,左手指尖在右手食指上划过,黑色的液体从他的指尖渗了出来。元迟直接用这食指,在空气中画了起来。 一道黑色的图腾正在慢慢成型。离音看着脸色微白的元迟,心头凛然。 这变态到底在搞什么?怎么那么像邪术呢? 最后一笔完成后,元迟将整个图腾往前一推,这图腾如有了自我意识一般,直接飘向离音,而后消失不见。 离音感觉后背猛地疼了一下,响起从前的饲符图腾,她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元迟挑了下眉,“放心,这不是什么害你的东西,相反,这可是灵丹妙药!小家伙,接下来,可是你的造化!你可别辜负我的一番美意呀!” 元迟说完,直接将离音朝后一推。离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一下子就没入那道绿色的柔光里……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1 08:10:44 感谢小伙伴的营养液~~抱抱举高高~( ̄︶ ̄*)) 献祭与攀脉 绿色柔光后, 别有洞天。 离音先是听见叮咚一声脆响, 像是水滴滴落的声音, 而后,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 她整个人就栽到一处水潭里。 水潭水温偏低,但又不是那种冰冷冷硬邦邦的低温,更像是常年不见阳光的密林深处蕴养出来的清泉的那种冷温, 给人以温柔沁凉的感觉。 但再是温柔, 人猛地落入到这种冰凉的水里, 还是会忍不住倒抽口气。 离音打了个寒颤,奋力向上游。在她把头露出水面的瞬间,整个水潭忽然起了变化。 原本清澈得可见底的水质,一下子就转成了乳白色, 那白色的水晃悠悠的,似乎活了过来,无风自起波澜, 不断往离音这个方向滚来。水波微微,不过片刻的功夫,水面上就氤氲起白雾,雾气缭绕, 一下子将整个水色都掩藏起来。 胖团有点紧张, “这水怎么变色了?还会动的, 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要出来了吧?” 离音拧眉看着这由清化白的水, 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应该不是。还记得师父给的玉简里提到的灵液吗?这应该就是了!灵气浓度过大, 就会自发化成灵液。此地的水色可由清化白,那应该是白级灵液。” 修真界的灵液,一共分为三等,分别是白级、红级以及金级灵液。白级最低等,金级最高等。 但即便是最低等的白级灵液,那也是大部分修士终其一生都难得遇见的机缘。这等造化,竟然让她遇上了? 可这份机缘,是元迟给的。他能安什么好心? 离音心里那点激动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胖团有点可惜,“那,那咱们就不要啦?这么难得的东西呢!不如我拿个大瓶子装起来?” “别急,先别碰!在没搞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咱们还是谨慎为好。” 离音下意识想离开这灵液潭,但她刚动身,就感觉自己后背微微发烫。 是那个黑色的图腾!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运灵飞出水潭,但原地里却有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牢牢钉在那里,动弹不得。 离音眼睁睁看着白色的灵液开始沸腾,咕咕冒着泡。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这潭灵液就自发旋转起来,渐渐成了一个小型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便是离音。 这种旋转…… 离音一下子想到了丹田里的蓝莲。这漩涡,恐怕是聚灵的! 要遭! 离音心里猛地一提,果然,下一刻,不断旋转的灵液就沿着特定的轨迹,朝着离音这个中心点汇来。 离音只感觉自己的脊背微微一麻,麻痒过后,乳白色的灵液就霸道地闯入了她的体内,撑得她的筋脉都胀痛起来。 感受到筋脉的压力,离音的身体自发运转起山海无境诀,丹田内的蓝莲在法诀的牵引下开始旋转起来。那股灵液一下子就有了出口,规整地沿着特定的轨迹运转成周天,直到被完全同化后,汇入到离音的丹田里。 这分明就是修炼!可离音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她想要阻止自己,可她自己却成了身体的局外人,完全插不上手了。 胖团看着离音丹田里渐渐上涨的灵液,有点着急,“阿音,这是怎么了?这里的灵液还能自发入体的?” 自发入体?不对,这不是自发入体!修真界里,只有两种情况会出现这种灵气自发入体的现象。一种是修为高的人强行给修为低的人灌顶,另一种是通过非自然的手段由低等界面到高等界面,需要承受高等界面的灵气冲刷。除此之外,再没有了!外界灵气浓度过高,的确会加快修士修炼的速度,但这也只是辅助而已。从来没听说过高浓度灵气还能让人自发修炼的。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胖团急得团团转,“既然灵液无法自发入体,那肯定是那个元迟搞的鬼了!他到底想干什么?这可怎么办啊?” 离音感觉自己的后背越来越麻痒,灵液之外,似乎还有一道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沿着她的皮肉往里钻。离音下意识运转衍生寻脉法,堪堪顶住这股四处钻的力,但随着时间推移,她渐渐感觉力不从心起来。 离音丹田内的灵气已经堆积得快满了,丹田上空那五道灵力之灵的虚影已经十分凝化了。再这般不知餍足地吞灵下去,她要怎么办?难不成要突破到攀脉期吗?先不说她是否做好准备,这显然就不是一个好时机! 正在离音焦头烂额之际,那些汇入她身体内的灵液,忽然开始逆着重力向上,径直往离音的眉心汇去。 离音捕捉到那道熟悉的蓝白光,心里十分惊喜,“阁灵,是你吗?” ——你怎么惹上这种东西了? 离音只感觉自己的后背仿佛被贴上了一道暖暖的热贴,热贴所到之处,那股麻痒的感觉一下子就缓解下来。 “那是什么东西?” ——魔族的献祭图腾,被打上这图腾,祭品会在最短时间内,费尽一切代价,让自己身处最好的状态,然后……献祭给主人! 离音的脸色一下子就绿了。 ——这图腾是正统魔族部族才有的传承,你这是不小心闯到魔界了? 离音僵着脸,将假的流空界的事说了一遍。 ——怪不得,我原本以为流空界的灵气浓度变稀薄了,原来那根本就不是流空界。不过既然还是出现了灵气倒灌的现象,说明你已经不在灵溪界了。 离音沉默了下,问道:“这图腾,能解吗?” ——能解,但我不行,我只有引灵和封印的能力。我能用封印的能力让这图腾不起作用,但没法解开它。不过……若是你受得了苦,这东西对你,倒不全是坏事。 “什么意思?” ——魔族多偏执,他们做任何事,都喜欢做到极致。所以他们的东西,功用也往往非常强大。这献祭图腾作用在你身上,前半部分,肯定是用来开发你的血脉的。它会费尽一切代价辅助你,将你的血脉之力开发到极致。但据说血脉之力开发到极致的过程,非常痛苦,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导致废脉。血脉一旦被废,便再无觉醒的可能,比之死脉者还不如。如何取舍,端看你自己。 “你的意思是……你能封印后半部分,关于献祭的部分?” ——不出意外的话,可以。 离音抿了抿唇。这瞬间,她想到了许多人和事。想到了渊南古族,想到了她的父母,想到了阿尊,师父,以及故友……许多人影在她脑海里一闪而逝,到了最后,所有的人又都消失不见,脑海里绕来绕去的,又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 如果不知道,便也罢了,一旦知道事情能有另一种圆满的可能,不去试一试的话,以她的性子,往后的修真岁月里,只怕会耿耿于怀。 师父说过,耿耿于怀的才叫心魔,心安理得的话,便无所谓心魔不心魔了。 既然如此,那就试吧! 难的就是这种各自妥帖的心境。 离音嘴角勾起了笑,“我决定了,试一试!” ——此地我看过了,除了出入口外,都是密封的。一会儿我将出入口封印起来,所以攀脉期的密封性便不成问题。准备好了吗?我放开一部分封印了! 离音闭上了眼睛,盘腿坐直了身。在这瞬间,她隐约听见轰隆隆的闷响声,自她骨血深处传来。 在离音看不见的地方,那道黑色的图腾开始动了起来。黑色的雾气组成一个特殊的图腾,凝成细细的一道线,沿着离音的皮肤表面,一直往她血肉深处钻去。 魔气一入体,立刻与灵气针锋相对。灵气与魔气相撞的地方,出现一股股爆破风暴,将离音的骨血筋脉震得支离破碎。 离音的脸色猛地一白,七窍同时出血。 这入体的魔气却没有给离音任何喘息的时机,继续横冲直撞着,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胖团跟她心意相通,自然能知道这痛苦多折磨人。它从离音的丹田里出来,再不敢团在离音身上了。小小的一团,可怜兮兮地泡在水潭里,就在离音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咔擦一声脆响,离音的手臂一颤,小臂不自然地垂了下来。马上,在胖团惊恐的眼神里,那垂坠的小臂寸寸碎裂,化成了一团毫无支架的血肉。 胖团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但他不敢哭出声打扰离音。只好挨在离音身边,轻轻勾着她的衣袖,又是惊恐又是关切地看着她。 从手臂开始,离音整个人的骨架都被一寸寸敲碎。胖团看着离音越变越矮,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她整个人成了一团看不清形状的血肉,孤零零漂浮在水面上。 离音的衣物、乾坤袋,包括身上的饰品,失了骨架的依靠,慢慢脱离其主,漫无边际地在水面上飘着。 水面早已被鲜血染红,这血液顺着乳白色的液面浮动着,最终勾勒出一个复杂的血色纹络。血色纹络成型的瞬间,整个水面金光大亮。在这耀眼的金光中,一簇血色莲花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渐渐成型。盛开的血色莲花,将离音和胖团一起,包裹其中。 有遥远的歌谣在离音耳边响起,她太累了,甚至无从分辨这歌谣到底从何而来,便沉沉睡了过去…… 在离音睡过去的瞬间,她的乾坤袋失了其主的气息,自发打开,三道红色的令牌顺着乾坤袋的口子,飘了出来。 令牌上红光闪烁,数千里外,叶青萝摸了摸自己的乾坤袋,眼神一闪。 她唇角快速一勾,又很快化为平静。 “别吵了,不是要去找离音吗?我知道她在哪儿!”叶青萝说道。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2 03:09:49 各位小伙伴们晚安呀~亲亲抱抱举高高~~o(* ̄▽ ̄*)ブ 离音的来处 在场之人的目光一下子就看了过来。 燕长安皱了下眉, “你怎么会知道?” 叶青萝抬着下巴看人, 十分骄纵的样子, “爱信不信, 都说了我能找到她了!不过……”她的眼神滴溜溜转了个圈, “我可不白走这趟。” 她这么一说,燕长安倒是信了五成,“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哈!当然是把禁制解开!我受够了你们燕家人了!”叶青萝眉眼间染上戾气, 声音也尖锐起来, “咱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比我清楚!你想去当英雄,可以!放我自由,我便成全你!燕少阁主,你敢是不敢?” 萧谦四人对视了一眼, 又看向燕长安。 燕长安脸上没什么表情,“你若果真能找到她,我便替你解开禁制。” 叶青萝的眼神亮得吓人, “说话算话!燕少阁主,你应该不至于跟我耍什么心眼吧?” “你放心。” 叶青萝愿意带队,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离开。好不容易那三个魔族都走了,整个大殿看起来暂时安全了。这一方栖息之地跟未知的危险比起来, 安逸得太过诱人。 最后跟着叶青萝走的, 除了燕长安之外, 就只有萧谦四人和小白。他们一行人先后出了殿门, 很快就融入无边的浓黑里…… …… 离音恍惚间觉得, 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天空阴沉沉的,灰黑色的云层团团笼罩,压得低低的,像是暴风雨将临。这方灰色的天空下,是团团簇簇密集的房屋,最高最显眼的那座宫殿,正好处在整个世界的中轴线上。 但人呢?为何没有一个人? 离音刚这般想,从弯弯曲曲掩映的小巷里,忽然就走出一队队人来。所有人都静默着,微微垂着头,安静地跟着前面的人朝前走。 整个世界就像是一场静默的电影,一股凝重的气氛萦绕着。 离音心头染上惶惶,她处在人流的最中央,但周围的人却看不到她,人流从她身体里来来回回地穿过,却无一人为她停留。 离音抿抿唇,跟着人流往前走。 人流从四面八方汇入那处最高的宫殿。穿过宫殿的大门,是一个巨大的扇形广场,扇形的中心点,立起一方高台,高台上矗立着一座六角的小型阁楼。一方圆形的镜子屹立在阁楼的最顶点,正在缓慢地旋转着。 人群的最里围,沿着六角的小型阁楼,等距离站了十二人。这十二个人之外,还有另一个人。这人看上去已经颇有年纪,一头长发微微发白,自由地垂落在肩头。白色长发下,是两道长长的、斜飞入鬓的白眉,几乎半掩住那双精明外露的眼。 离音心头一震。这人,她见过。 万象森立初次解封时,第一个出现的那位白眉老人,便是他。他叫什么来着?好像叫枭老? 枭老目光沉沉地扫过众人,气沉丹田,喊道:“起势……” 又是荒文。 嘶哑的声音沿着巨大的扇形广场传开,阵阵回响着,不知为何,给人一种满带沧桑的感觉,像是英雄末路的悲歌,让人闻之潸然泪下。 人群应声盘腿坐下,整个广场上,只剩下离音一人还站着。 枭老深吸口气,又喊道:“祷……” 数以万计的人,纷纷双掌合十,置于胸前,嘴角微动。 低低的祷告声,汇成一片洪流,嗡嗡嗡地响,带着难言的温柔缱绻。 离音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听见了,那个遥远的歌谣,原来竟是这般唱响的,数以万计的人在低低地诉说着,温柔连绵成河。 “我知造化崎岖,世事难得平畅。然岁月这般长,一时的苦难终将成为过往,望你于逆境中获得抬头的勇气……赠你无上智慧,祈你看破虚妄……千万重困境必将塑造你的人格,锤炼你的筋骨,标榜你的荣光……你终将看遍世间的风景,初心不忘……山河绵长,我敬爱的君王,愿你永寿隆昌……” 一遍又一遍的荒文祷词,低低在离音耳边响起。离音看见点点星光如萤,从数以万计的人身上飘起,汇成了一片星海,灌注于六角的阁楼之上。 六角的阁楼发出濛濛白光。阁楼最上方,那方旋转着的镜子忽然大亮起来,发出一道暖黄的光,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投射过去。 离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飞起,跟着这道暖黄色的光,径直穿过一重重宫墙,来到一处陌生的殿落。 暖黄的光晕直入内殿,光晕大亮后,离音听见有人在焦急地喊,“沈谈!沈谈!” 离音心里一震。 重重虚影破开,离音看见,卧在床上的那个美丽女子,正趴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离音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谁紧紧捏住了,疼得她连呼吸都破碎起来。她愣愣地看着床头那对相依相偎的夫妻,眼泪大颗大颗往下坠。 沈谈吐过好几口血,才虚弱地抬起头,带着点如释重负的笑,“我没事,我们的孩子,我找到她了……” 应川将沈谈拥在怀里,声音都在微微发抖,“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你找到她了……” 沈谈拍拍应川的手背,半倚靠着他坐了起来。她抬眸看向立在床边的另一人,语气里难得带上歉意,“道师,此事,是孤冒进了,害得全族担心,是孤的过错。” 这位道师,当日万象森林初解封之时,离音也曾见过。他一头银发垂落肩头,依然是一身素袍,但看上去比初次见到的模样要年轻得多。 道师听见沈谈的话,微微弓了弓身,“您身上有伤,更该保重自身才是。这次委实凶险,若不是镜灵愿意出手相助,您只怕就迷失在漂流界里了。王裔是我渊南一族未来的希望,您却是我族如今的支柱,就算为了王裔着想,您也该行事三思……” 沈谈沉默了下,轻轻叹了口气,“孤……冲动了。王裔的魂魄在漂流界,却无任何容身之处,长此以往,她的魂魄恐会逸散。依道师所见,该当如何?” 道师眉头微微动了下,“王裔总归是要归来的,用不得他人的肉身,但若是用王裔自己的肉身……一者漂流界的时空法则恐怕不允其入,二者本源境的天道恐怕也不容其出……为今之计,只能剥离王裔的血脉,送其躯壳前往漂流界了。血脉离体,躯壳则无关因果。只是此法……委屈王裔了。” 沈谈轻轻抽口气,“剥离血脉……别无他法吗?” “别无他法。”道师低下了头。 沈谈将手盖在自己的眼睛上,许久许久,才说道:“准。” …… 沈谈伸出左手,掌心蓄起灵光。金色的光芒闪过以后,在她掌心上空,出现一朵硕大的蓝莲。她指尖在蓝莲上一点,蓝莲缓缓绽开。其中心处,一个身穿肚兜的婴孩正抱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道兽,睡得无知无觉。 离音看着那婴孩和白毛道兽,心头几番滋味交错,难以言表。 沈谈看着那孩子,眼神十分温柔。她看了许久,才微微抿起唇,几次伸出右手,又颤抖着放了下来。 “我来吧!”应川握住沈谈的手,“沈谈,让我来!” 应川轻轻摸了摸蓝莲中心那孩子的脸,然后伸出右手,将自己的掌心划开。鲜红的血一下子喷涌而出,汇入蓝莲里。 “应川!” “祭司不可!” 应川眉眼沉沉,手下的动作却不停,他嘴里快速念动着法诀,红光形成一道道繁复的纹络,最终隐入那个婴孩的身体里。 应川的脸色微微发白,但脸上的表情却放松了许多。他轻轻碰了碰那孩子的脸,眉眼十分柔和,“阿爹这一生,只愧于你们母女。你阿娘,阿爹还能守在身边,只你……却要离开阿爹了。不要怕,漂流界路途漫漫,阿爹护着你。红尘三千浊气,阿爹替你挡着。阿音,你要好好的,阿爹等你归来的那日……” 他说完,掌心白光大亮,沉沉地,往那婴孩压去。 一层血色涌动,直欲破体而出。 婴孩震天的哭声里,道师别过了头,沈谈眼眶噙满了泪,应川双眼微红…… 许久过后,应川的手心,多出了一团跳动的金色光团。蓝莲中心,那婴孩的脸色一下子就灰白起来,恹恹的,似乎带着不足之症。 看着这团金光,应川的脸色白得吓人,他脊背上全被汗水浸透了。 应川将这金色的光团封印后,又掐起了一道法诀。 广场上,六角阁楼顶上的那面镜子,又发出另一道暖黄的光晕,光晕在空气中破开一道暖黄色的轨迹,轨迹的一头连着镜身,另一头,则出现在应川眼前。 应川深吸口气,将蓝莲上那个婴孩包括那只道兽,往这黄光里一送。 一道红光在这婴孩身周浮现,将其与黄光隔开。 应川的脸色立刻白了一下。 那婴孩却无知无觉地顺着这道暖黄的光飘着。黄光渐渐收了回来,最终带着这婴孩,完全隐没于镜身…… ※※※※※※※※※※※※※※※※※※※※ 废了一稿又重写,好像还是没写出自己想要的效果,感觉还是要多读书啊qaq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斯年”,灌溉营养液 +5 2018-08-23 00:02:19 读者“斯年”,灌溉营养液 +5 2018-08-23 00:01:43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2 23:58:29 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关爱~~给你们么么哒~~ 攀脉进行时 道师沉沉叹了口气。 应川背对着道师和沈谈, 抬着头, 在原地站了许久。 离音看着他将眼底的泪光一点一点地逼回去, 看着他将所有的情绪妥帖地收了起来。不过盏茶功夫, 他又成了那个沉稳可靠的渊南祭司。 离音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疼了起来。 应川回过身, 走到床沿。他轻轻抚了抚沈谈的长发,眼神沉沉地看着她,“十万年其实也不过一眨眼, 沈谈, 莫忘了你我的约定……你在三千境的起点等我, 好好地……等我!”他说完,用力握了握沈谈的手,然后大踏步地朝外走了出去。 沈谈半靠在床头,脸色淡淡地看着应川离去, 像是什么也不在意似的。但离音分明看见,她的眼角有一道泪光,轻轻漾开, 一闪而逝。 离音捂住了胸口,呼吸的灼痛感越来越强,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窒息感过后,从她的四肢百骸里传来一股热而麻的感觉, 像是有无数只蚊虫在咬着她的五脏六腑, 疼得她眼前阵阵发白。 “阿音, 坚持住, 抱守心神!你可以的, 不要怕!”有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似远似近的。 谁?是谁在说话? 离音从铺天盖地的疼痛感中分出点心神来,茫然四顾着。 …… 另一处空间里,随着离音醒过神来,白级灵液液面上的那朵血色莲花,终于起了变化。 血色莲花中心,那团模糊的血肉包裹着的那团紫金色液团,慢慢从悬空的状态落了下来,穿过五道灵力之灵的虚影,直直落到离音丹田里那朵蓝莲身上。 蓝莲一下子就变了色彩,先是由蓝到紫再到金,又从金色转红,红色褪去后,整朵蓝莲变成了透明的水晶莲花。透过这剔透的莲花外表,可以看见,一道道紫金色细丝,正沿着莲花的花瓣,密密麻麻地生长着,交错勾连成一簇簇繁复的纹络,隐入花瓣深处。 不过瞬间,这紫金色的纹络就遍布整朵莲花。整朵莲花一下子就有了脉络,紫金色的液体沿着这脉络流淌着,像是跳动的脉搏,让人疑心这剔透的莲花,是不是活了过来。 三息过后,这剔透的莲花,又恢复成蓝色。只这次的蓝莲,灵性外露,它仿佛终于寻得了自己最重要的那部分似的,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它愉悦的情绪。 蓝莲在这团血肉的中心,慢慢旋转了起来。这一转,液面上的灵液,直降三寸。 白色的灵液通过这血色莲花,不断浇灌于那团血肉上。血肉中心,那朵蓝莲每转过一圈,便向外散出一道紫金色的波光,波光不断融于这血肉里,慢慢梳理着它的每一寸角落,将这些年来它所沾染上的杂质,一点一滴剔除。 液面下降的速度更快了。 紫金色波光阵阵,那团血肉慢慢成了鲜艳的红,红得那般耀眼,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睛。 渐渐地,血肉之中,开始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血管,血管交织着生长,不过片刻,就遍布这红色的血肉全体。而所有血管的源头,归于这蓝莲的底部。 蓝莲逆向一转,紫金色的液体便沿着这刚刚生长出来的血管,四通八达,去往这血肉的每一处角落。 紫金色液体与红色的血肉慢慢融合在一处。待到融合完成后,这红色的血肉像是回到了母体,再次经历整个生长发育过程。 液面不断下降着,血色莲花中心,渐渐就能看清一个婴孩的模样。 漂浮在水面上的衣物、乾坤袋和挂饰,感受到主人的气息,又自发聚在其身周。那三块令牌孤零零地飘在外围,散发着淡淡红光。 白色的灵液不断灌注于这婴孩身上。她的骨骼开始生长,脸上的婴儿肥渐渐消去,露出一张少女的面容来。这少女紧闭着双眼,安详地坐在血色莲花的中心,神色无喜也无悲。 …… 离音死死地咬着牙,撑过一波又一波疼痛感。 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从她体内生长出来似的,麻痒伴随着疼痛,几乎能把人逼疯。 离音的意识不过一个虚影,然而那道紫金色的光,却能同步作用到离音的意识上。身体上所有疼痛感同步转化到她的意识上,如影随形,躲也躲不掉。 等到这连绵不绝的疼痛感终于过去后,离音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疲惫得动也不想动。 离音缓了许久,才终于积攒起一点点体力,站了起来。 风来微微,轻轻吹动离音的衣角。离音视野所及,是一个巨大的扇形广场,广场外围,巨大的殿门和殿墙在她脚底下沉默地立着,千百年如一日。 这个地方,是那座六角阁楼顶部吗? 离音眼神微动。她左右看了下,果然在自己身侧,看见了那方慢慢旋转着的镜子,少女的脸在镜面上一闪而过。 熟悉的眼神,但却是陌生又熟悉的面容。 离音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待细看,脚下却忽然猛烈地震了震。一股金色的光芒自她脚下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同一时刻,本源九境数万个角落里,有无数人同时睁开了眼,抬头看着天空。 冲入云霄的这道金光,破开了积沉已久的灰色云雾,露出一角蓝天,阳光透过这点空隙,洒了下来。但不过片刻,那灰色的云雾又重新遮天蔽日,再不见蓝天阳光的踪影。 离音皱了下眉,心里无端沉重起来。 这股强烈的震感过后,扇形广场上,不知何时又聚满了人群。所有人都抬着头,一双双灼灼的眼,直直地盯着暗沉沉的天空,眼底的神光令人动容。 有人哭了,有人笑了;有人大喊大叫,有人沉默不言。所有人在发泄完情绪以后,不约而同地,盘腿坐了下来,双掌合十,开始祷告。 熟悉的歌谣自远方来,挟着漫天星光。这星光汇成洪流,汇于离音身边的那方镜子里。镜身发出温暖的光,同一时刻,离音身上也染上了星光。白色的光晕,在她身周镶上一道柔和的金边。 离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飘了起来。她仿佛成了一根没有重量的鸿毛,被一股不知名的力托起,直直地朝着天幕而去。 灰色的云层之上,是艳阳天。艳阳过后,又有漫天星光。那星光格外遥远,又格外神秘,一闪一闪的,带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力量。 离音飘了许久,一直飘到漫天星光的深处,才脚踩到实地。她眼前是一条亮闪闪的银河,而银河的中央,竟有一方扁舟,一个头戴斗笠的白袍人,背对着离音坐着,悠悠然地垂钓。 离音眼神微动。 她上前一步,犹豫着想开口,那个白袍人却微微侧身,露出半边脸来。他的指尖轻轻放在唇边,嘴角微微勾起:“嘘——” …… 白级灵液已经被消耗大半,灵液上方,离音依然闭着眼,无知无觉地坐在血色莲花的中央。 液面上,那三道红色令牌上的红光,已经越来越亮。某一时刻,这三道令牌,同时微微震颤了起来。 一墙之隔,叶青萝停了下来。她站在这道闪着绿色柔光的门前,嘴角的笑一闪而逝。 “就是这里了!” 萧谦皱了下眉,“你确定?隔着老远我都能感受到一股活跃的灵气,那魔头能这么好心,带离音到一个都是灵气的地方?” 叶青萝也没在意萧谦的话,她看着燕长安,“咱们走进来时,一连穿过了三道黑色石门,这三道石门可都是开着的!若不是那魔头将门打开了,谁有那个本事?” 刘彦质疑,“可那个魔头呢?他能放着离音一个人在这里?” “那我怎么知道?也许他也跟着离音进去了呢?又或许,离音那个姘头来找那魔头,那魔头为了引开他,自己换了个地方呢?” 严济良微微眯起了眼,“你似乎很笃定,离音会在里面?” 叶青萝眼底的恼怒之色一闪而逝,她掏出一块红色的令牌,“我叶家曾丢失三块令牌,那三块令牌就在离音身上。令牌与令牌之间能相互感应,所以我能知道她的位置,这个解释,你们可满意?” 她又回头看着燕长安,“怎么?不是要英雄救美吗?你这要是去得晚了,可就赶不上热乎的了!万一那魔头兴头正好,就要把离音给吃了呢?这时候迟了一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燕长安眉头一动,就想入内。 “慢着!”严济良开口拦住了燕长安,“叶小姐,我很好奇。这种关头,你竟不要求燕长安替你解开禁制,却关心他去不去救离音?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没记错的话,你跟离音是敌非友,你这么关心她的事,是不是不太合理?” 叶青萝眼底暗芒一闪。她昂着头,嘴角微动,像是想开口解释,但她人却直接上前一步,猛地一推燕长安。 燕长安正站在这道绿色柔光的传送口前,被这力道一推,他踉跄着退了一步。只这一步,他整个人就被绿光吞了进去…… 燕长安迎头撞上了一道禁制,但这禁制只拦住人,却没有拦住灵气。 充沛的灵气铺面而来。燕长安丹田上空,那团黑雾感受到这股灵气的存在,一下子就活了过来,来势汹汹地沿着燕长安的筋脉乱蹿。 燕长安痛苦地蜷起了身子,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他白着张脸,掏出一个玉瓶,一股脑地将玉瓶里的丹药往嘴里倒。 血红色的丹药入喉,晕开淡淡的腥气。但这次,那股黑雾却没有如燕长安预料那般安静下来,而是更加凶猛地活动开来,沿着他的筋脉乱蹿。 燕长安的脸色猛地发白,然后发青,慢慢地,又开始发红。一股红褐色的血液沿着他的皮肤表层窜着,渐渐蔓延到他脸上,勾勒出妖异的花纹来。 燕长安的眼睛开始发红,黑底的眼眸深处,那点灵性的光扑哧一声熄灭后,一股阴冷的恶意蔓延开来。 他伸出手,歪着脑袋看了看自己的拳头,然后抬起头,对着眼前的禁制,狠狠地砸了下去。拳头所到之处,一股暗沉色的气流随之出现,将沿途的灵气都逼得四处逸散开来。 禁制里头,阁灵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封印的异动。 ——这是……天谴的力量?这么强的天谴之力,这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 ——不好!这可是攀脉期的紧要关头,这封印万万不能碎! ※※※※※※※※※※※※※※※※※※※※ 各位晚安~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没有时间玩游戏”,灌溉营养液 +3 2018-08-24 19:29:44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4 00:36:11 —— 不疯魔不成活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24 15:03:15 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资瓷~~作者君会加油哒~~抱抱举高高~~挨个蹭蹭哈哈哈 阁灵献身 离音眉心一亮, 一座九层袖珍楼阁的虚影出现在空气中, 滴溜溜地转着。 蓝白色的光濛濛的, 勾勒出一道繁复的封印纹络, 遁往那闪着绿色柔光的出入口。 出入口外, 禁制的波动不过缓了一瞬,又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 九层袖珍楼阁在原地抖了下,它利落地在入口处新添上三道封印纹络, 然后一闪身, 来到离音跟前。 离音依然闭着眼, 无知无觉。 九层楼阁绕着离音一连转了好几圈,而后一道稚嫩的、带着气急败坏的声音第一次自楼阁中传出:“这么强的天谴之力……要命了!你怎么就这么能耐?这种数万年难得一见的东西都能被你遇上?” “怪不得呢!我说他怎么就能答应让我附身在你身上了?原来就想着坑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还说选了个天选之子,我真是傻,竟然还信他的话!你这样的天选之子……是专门招惹稀奇古怪的东西的天选之子吗?” “烦死了!先是沉睡数万年, 好不容易醒来,还没体验一把上天入地唯我独尊的感觉,就出了这种大变故!我勤勤恳恳攒下的那点灵气, 这回可不是都要搭进去了!” 叽里咕噜一串荒文,说得又快又急。 门外一连五重封印,在持续性的天谴之力轰击下,终于碎了第一道。 九层袖珍楼阁又抖了下, 然后那道声音带上了哭腔:“我真是欠了你的!好气!” 它说完, 整个楼阁的身影都遁入离音识海内。一道白光从楼阁身上探出, 勾连于山海无境诀, 山海无境诀大亮起来, 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着页。 一座古朴的宫殿的图景,出现在山海无境诀的书页上。 “你当年让我替你封印这宫殿,不会是想着有朝一日能用上吧?也就我老实,真以为你是想着留着这图景做个纪念!啊啊啊……你们怎么都这样,专门欺负老实人!” 蓝白色的光芒笼罩在这书页上,宫殿的虚影从离音识海内飞出,在血色莲花的上空停留着。 出入口外,五重封印,已经破开三重。 阁灵嗖一声又从离音识海飞了出来,一道道法诀从九层楼阁上飞出,汇入那座宫殿里。 阁灵的虚影越变越淡,那座宫殿的虚影却越发凝实起来。 第四重封印破碎了,空间中有淡淡的叹息声响起,“看来,我又得睡上个数万年了……” 阁灵的虚影开始破碎开来,化作千万块碎片,归入那座宫殿的虚影里。宫殿的虚影颤了颤,终于动了起来,向下投射出一道濛濛的蓝白色光。白光笼罩住液面,将离音整个人,包括那朵血色莲花,一并收了进去。 血色莲花包裹着离音,缓缓落到宫殿的一处池子里,只这处池子,却无任何灵气。 离音仍然闭着眼,但她的眉心却下意识蹙起。 血色莲花的虚影渐渐淡去,几乎就要消失时,从离音的眉心,忽然有一股灵液倒灌而出,落入这方池子里。 血色莲花慢慢凝实起来,离音的眉心放平,又安详地闭着眼,全力冲击攀脉境…… …… 宫殿的虚影遁入虚空的瞬间,第五道封印破碎开来。 燕长安一脚踩进灵液里。灵液没过他小腿的瞬间,就像是遇见了什么天敌似的,自发往四周逃散开来。 以燕长安的小腿为中心,出现了一道三寸大小的真空区。真空区外,是白级灵液,真空区里,是燕长安自己。 燕长安并不在意脚下的场景,他煞气凛凛地抬头,看着宫殿的消失的方向,眼底的红光越来越浓,像是要透过虚空,找到那股他憎恨已久的气息。 红光达到极致之前,燕长安整个颤抖起来。他的眼里时而闪过清明,时而又充满恶意。 “你……给我……滚出去……别……想控制我!”燕长安膝盖一屈,整个人跪倒在灵液潭里。 “这么……多年,你总算……忍不住了……三百……七十二……载,是时候,分个……胜负了……” 燕长安颤抖着,盘腿坐在灵液中央。他的脸色白得吓人,但好歹维持住了修炼的姿势。 周围的灵液受燕长安气机牵引,终于慢慢聚到他身边。灵液一入体,燕长安体内的胎毒开始发作起来。 疼入骨髓,燕长安整个人都在灵液潭里打滚。 这时候,这股疼痛,反倒让他的意识更加清醒了。 他嘴角的笑因为疼痛,显得格外狰狞,连他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时断时续:“从未……想过,原来……疼痛,才是……一个人,存活的……证明……来!我倒要……看看,咱们到底……谁胜谁负……” 灵液时而靠近燕长安,时而又远离他。他身上的气息时而虚无,时而阴沉……一场关于燕长安身体的拉锯战,终于开始了…… …… 漫天星光深处,离音的意识恍惚了一下,像是人站在没有围栏的高楼上,一不小心踩了个空,直接从楼顶掉下来一般。 但还未等她掉到地上,这种踩空的感觉又一下子消失了,之前的感觉仿佛错觉,像是谁跟她开了个玩笑似的。 离音蹙了下眉。 银河中央,那个垂钓的白袍人,终于起了竿。 离音看着他的钓竿,眼神微微一凝。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所谓的钓竿,其实并没有钓线,只是单纯一根乌黑的圆木竿子。但就是这样的竿子,的确钓到了什么东西。 离音看见一点莹白的光被勾起,落入那白袍人手中,化作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这颗珍珠的个头只有半截拇指那般大小,晶莹剔透,闪着如玉的光泽。 白袍人仔细打量着这颗珍珠,用手摩梭了下,嘴角露出点笑意。 他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在空中随意一点,一面镜子的虚影出现在他指尖。他将那颗莹润的珍珠置于指尖,向这面镜子弹了过去。 镜面并没有破碎,而是直接将这颗珍珠纳了进去。珍珠消失后,镜面上漾起淡淡的水波,不过瞬间便恢复了平静。 白袍人抬了抬手,轻轻挥了下,镜子的虚影便遁入虚无,再也看不清了。 银河中心的那方扁舟,忽然在原地旋转了半个圈,调转了个方向,直直面对着离音。 头戴斗笠的白袍人抬起头,露出一张含笑脸来。这张脸十分精致,也意外年轻。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像是蕴着暖阳,气质十分无害,也十分亲切。给人的感觉……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跟你格外熟的邻家大哥哥吧!这个邻家大哥哥,刚好是个顶配版本的校草,又刚好是个博学的学霸…… 总之,是一个不太像修士的人。 这人坐在那方扁舟的一角上,冲着离音招招手,“过来坐坐?” 声音里也像蕴着暖阳,温和得毫无距离感。 那就过去坐坐吧。 离音刚这般想,自己整个人就出现在那方扁舟上。小船摇晃的感觉那般真实,几乎把离音吓了一跳。 那人愉悦地笑起来,“别紧张,这里于你而言,是个不真实的地方,所以你才能自由控制自己的行动。坐吧!” 离音抿抿唇,学着他的样子,坐了下来。 那人一挥手,小舟的上方,忽然出现了一方茶盘,茶盘上放着两杯清茶,氤氲的茶香飘了起来,沁人心脾,让人闻之精神一振。 “尝尝?” 一杯清茶入喉,离音只觉得疲惫尽消,识海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那人还是含笑看着她,“现在,有什么疑惑,你尽管问。” 他好像轻易就能知道离音在想什么,离音压下心里淡淡的不舒服,抿了抿唇,问道:“你是谁?” “嗯?”他惊讶地看着离音,“我是谁?这个问题……”他愉悦地笑了起来,“严格说来,这个问题,最好回答,也最难回答。不过……我现在心情不错,所以我决定,好好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我呢?我叫景昭,目前的身份……是你的引路人。” “引路人?” “不错。也是你这般野生着生长,所以才什么都不懂,少不得要我多费些心思了。你现如今处于攀脉期,这点,你自己可知道?” 离音点点头。 “攀脉期,也就是血脉觉醒的时期。但你可想过,这个阶段,为何叫做‘攀脉期’,而不叫做‘醒脉期’或者别的什么名字?” 这能有为什么?第一个命名修真系统的那人起名废呗? 离音眨了眨眼,看着他。 景昭直接哈哈笑了起来,“不是这样的,这名字不是随便起的,攀脉期,只能叫攀脉期。这样说吧!如果将修士的一生比作一条长河,其血脉之力就是沿着这条长河漂流的一方扁舟。扁舟顺流而下,所处的地势会越来愈低,相应的,血脉之力也会越来越微弱。而攀脉期,就是要寻到这方扁舟,付出一定的代价,让这方代表着血脉之力的扁舟,逆生命的长河而上,并固定在它所能达到的最高位置,这个过程,也就是激发并觉醒血脉的过程。所以攀脉,是一个逆流而上,攀爬到更高的血脉之力上的过程。越强盛的血脉进行攀脉,需要付出的代价越大;同时,觉醒的血脉之力越强,需要付出的能量越多。对于你而言,一次成功的攀脉,需要消耗掉的灵气,至少是以中级灵脉计算的。并且,多多益善。” 离音心里微动。 景昭接着道:“攀脉分为两个过程,一是寻本,二是溯源。寻本,即寻根。你会通过攀脉期,知道你的来处,知道你为何是你,更直观地讲,你能见到的父母……虽然是个虚影,但聊胜于无是不是?”景昭意有所指。 “至于这溯源,便是溯族群之源。就是说,身为这个族群中的一份子,你得知道,这个族群的源头在哪里,他们是如何演变的,他们又为何成了如今的模样……”景昭凑近了一步,“你以为为何有些族群会十分在意他们的血脉?因为血脉一旦被混杂,溯源寻脉时,这些人该何去何从?最大的可能,就是直接导致废脉。” 离音若有所思。 景昭的声音低了下来,“既然‘根’你已经寻到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溯源了……溯源溯源,溯渊南之源。你想不想知道,关于渊南古族的历史?” ※※※※※※※※※※※※※※※※※※※※ 我不是故意卡文的qaq,就是情节一帧一帧的,暂时演完就暂时停住了嘛…… 至于会不会开虐的问题……各位小伙伴们抽空抬头看看那个【爽文】的标签呀!这是爽文!虽然是正剧流,但还是爽文,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不存在为了虐女主而故意走偏剧情这种……看我真诚的眼神!●_● 今天的更新就提前吧,我怕被揍qaq —————— 以下是今日份的感谢名单~~~: 读者“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5 20:56:40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25 17:35:18 读者“斯年”,灌溉营养液 +5 2018-08-25 00:10:00 离音的来处 历史沿着时间的长河演绎, 以时间为坐标, 历史便有了清晰的轨迹。 景昭娓娓道来。 千万年前, 本源天地初成。彼时的本源天地, 是一片完整的、连在一起的大陆。大陆无边无际, 真正地广人稀。生活于其间的族群,有可能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见到另一个族群。 因为缺乏与他族的交流, 所有族群都以为, 他们是世界的中心, 而世界之外,则是一大片等着他们去征服的未知领土。尽管族群尚处在蒙昧阶段,但追求实力,是每一个族群的本能。他们无师自通, 开始修炼。拥有一定的实力以后,这些族群中的佼佼者们,终于把目光, 放在本族群之外的领土上。 这时候,摆在这些开拓者面前的,是一个共同的问题:他们应该往何处去? 历史的发展,有时候充满偶然, 但偶然之外, 又全是必然。本源大陆无垠, 族群散而居之。但所有在这个大陆上繁衍生息的族群, 却都聚水而居。他们生于河岸, 长于河岸,对大河的崇拜与孺慕,与生俱来。所以,在决定该往何处去时,所有开拓者都下意识地,逆河而上,去寻大河的源头。 大河的源头,在大陆的极北之地。极北之地有高山,高山流水成河,这条河,被视作整个本源大陆的母亲河,它的另一个名字,叫渊。 渊以南,生活着一个族群,这个族群的名字,就叫渊南。渊南一族临水而居,繁衍生息数百年后,终于迎来了外客。 外客的族群特征千奇百怪,但大体上,可以分为三类:人、妖和魔。也是这时候,渊南一族之人才发现,他们似乎,归不到这三类里。 渊南一族外形与人族相近,但他们繁衍的机制,却与人族不尽相同。渊南一族的新生儿成于母体,生来就有伴生灵植。待他们离开母体之后,会在伴生灵植的包裹下陷入沉睡,直到将这伴生灵植完全纳入体内,他们才会苏醒过来,成为完全独立的个体。 其他族群奉行实力为尊,但在渊南一族这里,王者生来注定。王裔生来不仅自带伴生灵植,还自带伴生兽。这伴生兽的名字,被叫做道兽。道兽天生亲近自然,自带祥瑞,是渊南一族的瑰宝,象征着福泽。 但有些福泽,是不适于对外人道起的。 知道自己生来与众不同,渊南一族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夸夸其谈,而是选择弱化这份不同。刚好那时候,人族里有些群落,已经开始自称古族。凡是古族之人,生来自带与众不同的能力,这些能力千奇百怪,不一而足。渊南一族的人便也自称古族,用古族的名号,将自己的不同圆了过去。 外客到来后,本源大陆上,不同群落之间开始有了交集。所有族群对世界的认知越来越清晰,文明初现以后,大陆上的人口越来越多,对资源的争夺也越来越剧烈。族群之间的摩擦,也越来越多。 第一次混战,出现在七百万年前。这次混战的结果,直接导致本源大陆分裂,一分为九,九块大陆之间,充斥着渊河河水,涛涛漫天,非实力足够之人不可渡。 大陆分裂后,渊南一族独得一方,这块大陆的名字就叫做渊南大陆。渊南大陆上生活着的,都是渊南臣民。在四处狼烟的本源天地里,渊南大陆,可谓一方净土。 又过百万年,九块大陆,渐渐成了九方独立的小世界。修真的体系逐渐被建立起来后,就有了所谓的种族之别,人族魔族妖族相互敌视,大多数古族原则上偏向人族,但更多时候,他们会选择置身事外。 战火持续数十万年,三族都有各自独立的领土后,战争便缓和了下来。往后两百万年里,是一个相对平和的发展期,也是修真界历史上最繁荣的时期。繁荣催生了一系列的修真功法,心魔、天道、气运、因果……各种各样的学说开始在修真界流行。也是这时候,人族之人才真正意识到,古族之人的特殊能力,到底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天眷,意味着天赋奇佳,天生注定他们这些人,会不同凡响。 那么,身为古族之一的渊南一族,他们的特殊能力是什么?数百万年下来,人们纷纷相信,渊南古族之人,生来亲近天道,是天道的宠儿。 在人心还淳朴的年代,这种能力,让人羡慕,却不至于引人觊觎。人心纷乱的年代,渊南一族,终于大祸临头。 一位大限将至却突破无望的人族,抓了一位渊南古族之人,将其抽筋剥血,炼化成丹服用,而后,他迎来了久违的顿悟,一顿悟,立地飞升…… 消息一出,三族都疯狂了。 此后百万年里,是渊南一族的灾难。行走在本源九境的渊南一族,被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虐杀。 渊南一族风雨飘摇之际,新上任的帝王渊南沈谈,召集所有臣民,与三族之人大战。战火持续数万年,渊南以一族之力,将三族高阶修士,几乎屠戮殆尽。 这等实力,既是威慑,但另一方面,也更令人心动了。 渊南一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大战胜利之后,渊南一族就避战渊南界,为了保存最后的血脉,渊南一族将整个渊南界都封存起来。从此,本源九境里,第九境渊南界,成了一个不可说的存在。渊南一族,在整个修真界,都成了禁忌…… 离音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才问到一个关键的问题:“那渊南界封闭以后,灵气为何会枯萎了?” 景昭的眼神有一瞬间很奇怪,他看着离音,“因为一样宝物。” “宝物?” “渊南一族世世代代守护着一样宝物,这宝物,你也见过,便是渊南宫殿前,那座六角楼阁之上的那方镜子,这镜子的名字,叫做红尘三千镜。红尘三千镜一直沉睡着,渊南古族之人恪守着先祖的遗训,一直将其妥善保管着。渊南族人被大肆屠戮,硝烟弥漫的年代,红尘三千镜,醒了。” “然后呢?” “红尘三千镜以红尘浊气为食,纷乱的年代,人心太过浮躁,红尘浊气大量滋生,又被它吸收。红尘浊气够了,它便醒了。不但醒了,还有了自我意识。渊南一族庇护它许久,它自然是心存感激的。见到渊南一族让人这般欺负,它一生气,就将所有族群飞升的道,堵住了。” 景昭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水,而后淡淡地狎了一口。 离音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这方镜子,能掌管着本源天地的飞升通道?但是……这跟渊南一族的灵气枯萎有何关系?” “它管不了飞升通道,但它却能让别人飞升不了。人心纷乱,便会产生红尘浊气,红尘浊气过重,再是实力高强之人,也会被红尘浊气灼伤。一旦迷失在红尘浊气里,便飞升不了了。至于灵气枯萎……这就跟你有关了。” “我?”离音瞪大了眼睛。 景昭笑了下,“红尘三千镜……太过逆天,它有自我意识,但天道制衡之下,不可能让它自我管理,所以它需要一个管理者,而你,刚好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但人族之中,久求飞升未果的人里面,有人推演天机,说飞升的契机,在渊南沈谈身上。彼时渊南沈谈有孕,她怀着你,你又是红尘三千镜的管理者,说起来,这样的说法也不算错……” 离音攥紧了手心,“然后呢?” “然后?彼时渊南一族正打算封闭渊南界,但渊南界不是个孤立的世界,它跟青霄界是相连的。若想全然封闭渊南界,必须将渊南界与青霄界之间的通道堵住。为了抓你母亲,三族之人联手,最终的结果……渊南界被封闭了,但你母亲……身受重伤。她伤重的结果,就是你的魂魄,被打碎了,本源世界的天道不容你起死回生。渊南一族上下决议,以牺牲渊南界所有灵气的代价,献祭天道,打开红尘三千镜,让它将你破碎的魂魄送至漂流界,那里本源世界的天道不会干涉你,你可以重聚魂魄。若是机缘巧合,十万年后,你便可以重返本源世界……现在看来,沈谈的计划,都实现了……” 离音愣了许久,才讷讷地道:“他们……为何愿意,为了一个未出生的人,就献祭整个世界的灵气?灵气……不是修士安身立命的根本吗?” 景昭笑着看她,“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问问自己,你值不值得?” 离音抿了抿唇,没回答。 过了许久,离音才再次开口,语带犹豫地问道:“那我……看到的那个……” 景昭挑了下眉,“你母亲放心不下你,自己前往漂流界,因为红尘浊气过浓,她又不舍得你,差点就迷失在漂流界。渊南全族之人祈祷,信仰之力灌注红尘三千镜,将你母亲引了回来。而你父亲,不舍得你的躯壳被红尘浊气所伤,便护持你一道血印,将你所受到的伤害,都转嫁到他自己身上,替你受了这份痛楚。” 离音想起沈谈在床榻前吐血的模样,又想起应川发白的脸色,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被攫住了,心里钝钝地疼。 景昭也没打扰她,静静地坐在原地,偶尔看看茶盘,偶尔又看看离音。离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这一切,全然不觉。 过了许久,离音才抬起头来,她直直看着景昭,眼神已转为清明,“你到底是谁?这所有的一切……你又为何会知道?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 嗯……所有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大概就是酱紫~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祭酒”,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6 17:15:05 读者“晓筱”,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26 13:20:50 读者“cherry?”,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26 11:41:38 读者“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6 11:35:39 读者“妮妮不是倪倪”,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26 10:10:30 读者“木林士心”,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25 23:29:05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5 23:11:57 读者“斯年”,灌溉营养液 +5 2018-08-25 22:35:49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5 22:03:57 —— 斯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25 22:36:36 濯风于野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25 22:37:18 斯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25 22:38:19 抖森的小棉袄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26 14:08:39 谢谢各位小伙伴们的关爱~~给个大大的拥抱~~~ 美色灼人 景昭垂着眼笑了下, 复又抬起头看着离音, “我所说之事, 渊南一族藏经阁均有记载, 若你还是不信……你大可带着怀疑的态度去求证, 历史总会给你留下蛛丝马迹的。至于我到底是谁……你只需要知道,目前而言,我是你的引路人, 这就够了。” 离音还想说什么, 景昭却抬起手制止了。 “攀脉过程越久, 需要消耗的灵气越多。你的时间不多了,无需在些许小事上耗费心神。身为引路人,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就是正经的引路人该做的事了。” 正经引路人该做的事, 是什么事? 离音抬着头,看着景昭的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近。她下意识想后仰,景昭却已经先她一步, 将指尖点在她的眉心。 一点萤光在离音眉心融开,离音瞪大了眼,只觉得自己仿佛一脚踩了个空,一下子就从天际掉了下来。 景昭的身影在离音的眼里越变越小, 离音最后能记住的, 只剩下一双明亮的眼睛。 银河中央, 景昭还维持着那个点化的姿势, 他目送离音从这方天地里离开, 一时间还有点愣神。 “哎……年纪轻轻的,怎么好奇心就这么重呢?不过……下次再见面,她要是还问我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 景昭收回手,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 离音倒抽一口冷气后,感觉自己一下子就踩到了实地。 回归本体的瞬间,离音的意识自发出现在她的识海里。识海上空,那本山海无境诀还在发着濛濛的光,书页快速翻动,一行行荒文如拓印般,自发飘到离音的识海深处,被她牢牢记住。荒文的篇幅不断续写着,最终成了独立的两篇。 血脉·天衍封印术:天行有常,造化自衍。夫渊南是族,奉大渊正魂,辅红尘之镜,以正心,以恒德……昔者先考渊南鸿,独立大渊悟道,渊水浩浩汤汤,其势凛凛。三万三千年,先考始悟封印之术……敬告后来者,习封印之术,存慈悲之心,以正天地之魂……此术以血脉之力为引,凡九万九千笔,灵印成,封印禁制起。道法玄妙,精益三阶。初阶可封死物;中阶可封活物;高阶可封天地…… 血脉·天衍赐福术:天行有常,造化自衍。夫渊南是族,奉大渊正魂,辅红尘之镜,以正心,以恒德……昔者本源界乱,战火四起。渊南臣民深陷纷争,血脉逐渐凋零。王渊南沈谈,收束渊南臣民,以战火悲歌,祭九千渊南臣民之魂,悼词引天地色变,王一夕顿悟,得此赐福之术,以庇臣民……敬告后来者,习赐福之术,存帝王仁心,以承渊南厚德……此术以血脉之力为引,凡七万七千笔,灵印成,赐福祷祝起。此术,下可增生灵一时福运,中可破修者一生厄运,上可庇护一方臣民。然天道因果昭昭,敬告后来者,慎之慎之…… 荒文振聋发聩,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伴着阵阵钟声,让离音心神激荡不已。 离音沉浸在新得的术法里,她座下那朵血色的莲花,正以极快的速度燃烧着。寸寸血色成烟,将离音整个人笼罩其中。这烟线沿着她的皮肤表层蹿着,最终到了离音的右眉骨,化成一道弯弯的红痕,紧贴在离音的眉梢之上。 红痕成型的瞬间,离音乾坤袋中的写意剑,自发钻了出来,归于这道红痕里。万千剑影闪过,将离音的眉眼染上锋芒,美得夺人心魄。 …… 萧谦烦躁地皱着眉,使劲儿挣了挣身上的缚灵索,果然没能挣动。他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叶青萝。叶青萝闲闲地被绑着,隔着远远的距离,有恃无恐地看着萧谦,笑得得意极了。 严济良乖乖地任缚灵索绑着,他低垂着眼,看着数十步开外的那道闪着绿色柔光的传送口,心里难得有几分忧虑。 他不知道叶青萝为何一定要让燕长安进入那道门,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几个人想把叶青萝抓起来问个究竟,谁知道这么巧,就在燕长安进了那道门之后,那两个魔头竟然前后脚回来了。 先回来的是那个叫元迟的魔头。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让他用缚灵索绑了起来。但他绑了他们这些人后,也不作为,只在原地等着。等另一个魔头也进来后,这两人就什么也不干,专心盯着那道绿色的门,也不知道到底想干什么。 是在等着离音出来吗?可在这样的环境里,被盯上了,能是什么好事? 自从入了这血月沙口,一切似乎都不受控制了。他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得想想办法! 严济良的脑子快速动了起来。 元迟看看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修,再看看不远处冷着一张脸闭目养神的鞅珩,心里劈里啪啦地算着账。 “鞅珩,打个商量?” 鞅珩睁开了眼,淡淡地看着他。 “说真的,我把那个丑八怪的血精给你,剩下这些人修,有一个算一个,也都给你,我就要那个小姑娘,如何?” 鞅珩又闭上了眼。 元迟嘿嘿笑了起来,“不是,这买卖之前做不得,现在搞不好就做得了。说起来,还要感谢这位……颇有想法的小姐姐,哈哈哈……”元迟指了指叶青萝,笑得十分开怀。 在场之人的目光一下子投向叶青萝,叶青萝只扬了扬眉,表情很有几分无辜。 鞅珩冷冷地看着元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迟哼笑一声,“我私下猜测,你之所以想要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因为她跟你是旧识?搞不好还真的跟你有点私情也说不定,不过过了这遭,她还会不会正眼看你,那可不好说了……郎有情妾无意,堂堂半魔之身,你何必呢哈哈哈哈……” 鞅珩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他伸出手,将叶青萝抓过来,如玉的手掌掐住叶青萝的脖子,眼神像是能杀人,“说!你干了什么?” 叶青萝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冷,她看着鞅珩紧张的神色,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她几乎是充满恶意地笑着,“我干了什么?哈哈哈……也没什么,我就是把燕长安推进了那道门而已……哈哈哈……你们知不知道,燕长安其实是个变态?他体内有一个十分邪恶的力量潜伏着,一旦他被这力量控制,就会变得不人不魔,不见血不罢休。好巧不巧的,在他进去之前,他身上唯一能压制住这股力量的丹药,都被我给换了……所以只要一进这道门,他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灵智的杀戮者。到时候,在恶意控制下的燕长安,会做出什么事?我还真是期待哈哈哈哈……” 她刚说完,就感觉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能拧断她的脖子。 “哈……掐吧,你最好……掐死我……掐死我……有离音……给我陪葬……我不亏……哈哈哈……”叶青萝破碎又癫狂地笑了起来。 鞅珩却一下子放开了她,他脸上的阴狠之色一点点收了起来。他凑近了一步,轻轻地帮叶青萝理了理鬓发,声色十足温柔:“你说得对,这么杀了你,太便宜了。倘若离音真的有个什么事,叶家是吗?你不妨猜猜,本君会如何?” 叶青萝看着鞅珩温柔的眉眼,这次,是真真切切地打了个冷颤。 “咦?不对……你们等等……”元迟一只手抠着下巴,眨了眨眼看叶青萝,“这位小可爱,你的意思事是……你把那小子放进去,就是为了让那小子去杀那小姑娘的?这么说来……你并不知道那小姑娘到底在里头干嘛?” 叶青萝梗着脖子看他。 元迟一拍手,“妙啊!哈哈哈……本公子今日算是知道什么叫造化弄人了!这位小可爱,你跟不跟我混?你简直就是个天生干大事的料!哈哈哈……” 元迟揉了揉笑得有点发疼的脸,而后以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鞅珩。 “鞅珩啊鞅珩……你可知,那小姑娘被我下了什么图腾?”他看着鞅珩的脸色慢慢转为凛冽,终于恶劣地开了口:“是的!是献祭图腾!你应该知道献祭是什么意思吧?你的小姑娘……现在是在攀脉期……攀脉期被闯入,会是什么后果,相信你听说过吧?哈哈哈……” 萧谦四人的脸色也变了。 在鞅珩几乎忍不住要闯入那道绿色传送口时,传送口忽然起了变化。 一道白光闪过,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苍白的脸,有些许熟悉,又有些许陌生。除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外,最显眼的,大概就是那头白中带黑的长发,给人以一种遍历沧桑的感觉。 “燕长安?”萧谦试探道。 那人点了点头,“是我。” 燕长安的眼神淡淡地扫过众人,在叶青萝身上稍稍停留了一瞬,又看向元迟和鞅珩,目光沉沉的。 叶青萝脸色大变,“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不是应该失了神智了吗?离音呢?她死没死?这不可能……” 燕长安也没管叶青萝,他只看着元迟和鞅珩,一身气势渐渐转为凌厉。 元迟挑了下眉,“哟?看这样子……这小子是经历过攀脉期了?”他抽了抽鼻子,“这味道,唔……虽然味道不甚好闻,但似乎……蕴藏着格外强大的力量……”元迟眼神一亮,跃跃欲试地看着燕长安,“好小子!你是自己来送死了吗?” 燕长安立在原地,“是不是送死,阁下不妨试过便知!” 元迟回头看着鞅珩,“小老弟,这个是意外之喜,我探过了,血脉之力很强!咱们怎么分?这样,我吃个亏,把这个抓来给你,剩下的这些边角料也都给你,那小姑娘就归我了,如何?” 鞅珩还未说话,那道绿色的柔光入口,又有白光闪过。 “我说,这还没打过呢,你们就开始分配起战利品,是不是有点不妥?” 十分清灵的声音,带着点少女特有的质感,但又比一般少女的音色来得低,听在耳里,就有点温醇之感。 众人应声回头,只见那道绿色的柔光里,站了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那人一身风骨天成,如入了鞘的剑,又如劲风中直立的苍柏翠竹,给人以野性潇洒之感。一张如玉的脸上,缀了对墨玉般的眼,格外清凌凌的,分外出彩。她整个人的气质偏向于凌厉,但右眉骨上那道宛若天成的红痕,又给她添了几分妖娆之色。 一眼望去,美色灼人。 ※※※※※※※※※※※※※※※※※※※※ 废柴作者又感觉词穷,写不出我闺女儿的美_(:3ゝ∠)_ ———————— 以下是今日份的感谢名单~~~: 濯风于野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26 23:37:31 ——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7 00:56:36 读者“斯年”,灌溉营养液 +5 2018-08-26 23:21:26 蟹蟹各位小伙伴们的资瓷~~给你们亲亲抱抱举高高~~(づ ̄ 3 ̄)づ 剑指元迟 萧谦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惊失色, “离音?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说完, 他又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那个……你对燕长安……现在是什么感觉?”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离音微眯着眼, 似笑非笑地觑着萧谦。 这熟悉的眼神…… 神xx性情大变! 萧谦捂住了脸,不自在地别开了头。 “好了我知道了你还是如假包换的大哥!大哥求你了,别用这眼神看我, 我这人意志不是很坚定……我是诚心跟你当兄弟的, 你可别误导我, 我真会误会的……” 离音的脸都绿了。她这才离开多久,萧谦那个二哈子又犯病了? 不过这么活蹦乱跳的,应该没事才是! 离音放下心来。她看着元迟,右手一握, 一道剑芒自她眼底漾开,剑鸣声后,写意剑在离音手掌心慢慢成型。 金色的灵力在离音手掌心流转, 将写意剑染上一层金色的流光,剑身微微颤抖着,似乎跃跃欲试。 “去!” 写意剑在离音手心轻声铮鸣,脱离离音的手心, 以极快地掠过萧谦、严济良、赤安和刘彦, 甚至还在小白身上转了一圈。待它回归离音的手心时, 萧谦四人和小白身上的缚灵索, 已经被破开了。 元迟眼神微微一凝, 他看着离音手心的剑,直接鼓起了掌,“不错!神兵利器!我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能一举破开缚灵索的法器。” 离音的剑锋直指元迟,“来!” 元迟轻笑一声,笑声刚落,他整个人的身形就在原地晕开,化作一团黑雾。 原地的黑雾还未散去,元迟的身影又出现在离音三寸之前。他伸出手,指尖直指离音的眉心,语气里带着高高在上,“小姑娘,谁跟你讲,凭着攀脉初期的实力,就能跟本公子耍横的?” 下一息,他的指尖径直穿过离音的眉心,但却没有触到实体,而是摸到了一团空气。离音的虚影在他的指尖下,化作点点碎片。 假的?元迟心里咯噔一下。 一股杀气从他后背扑来。千钧一发之际,元迟只来得及侧身,一缕剑芒险险穿过他的前襟,将他的衣袍扎了个对穿。 这要是再偏上几分,可就不是捅长袍,而是捅人了。他可不是已经修成紫色血脉的半魔,这一个不好,可真是要命的。 元迟看向离音的眼神,难得带上点郑重。 离音可惜地啧一声,“这一下子变高了,我还有点不适应。不好意思,让阁下虚惊一场了,下一次,我尽量让阁下有来无回,如何?” “哈哈……可以!小姑娘够狂妄!来!” 一团黑雾在元迟手心里弥漫,黑雾过后,一柄镰刀状的弯刀出现在元迟的手心。 离音盯着元迟,同时在识海里跟胖团沟通,“胖团,你能行吗?千万小心!出不去咱们再想其他办法,你可不要贪功冒进!” 胖团蹲坐在离音的丹田里,一双兽眼滴溜溜地转。它额上多了一簇金色的毛发,衬得小小的一团,更加可爱了。 “阿音你就放心吧!我会小心的!这里肯定有什么结界,如果我新觉醒的‘破封’能力不足以将整个结界毁坏,那我就尽量找到这个结界的中心点,到时候你们全力轰击这中心点,肯定就能出去了……” “不论如何,千万小心!” 离音交代完以后,在原地一蹬步,直朝着元迟攻去。 法器相撞的声音叮叮叮地响,金色的灵力和黑色的魔气相互交融,在能量爆破的间隙里,有一道浅白的流光,自离音体内快速飞出,在大门的拐角处一闪而逝,悄无声息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离音和元迟打得轰轰烈烈。灵气与魔气相互纠缠,能量爆破的余波,震得整个空间不断颤动着。 严济良看离音跟元迟打的有来有往,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暗光。 萧谦则咽了咽口水,他悄悄戳戳刘彦的腰,眼神还在离音身上,“哎,刘怂怂,你有没有觉得,大哥现在是越来越凶残了?” 刘彦不客气地打掉萧谦的手,他看着离音的身影,眼神里异彩连连,“我辈修士,当如是!还有,别叫我刘怂怂,我跟你不熟!” 赤安的眼底只剩下离音的影子,他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心,心里念头几番起落——若他再不努力,恐怕以后,连她的影子也看不到了。这次若能平安归去,他也该去找他的涅槃岩了…… 外人尚有几分特殊的感悟,身在战局的元迟,则是越打越惊疑不定。 他平生最不愿意遇上两种对手。一种是如何也打不赢的,一种是如何也打不过的。前者让人心神凛凛,知高山不可越,便有绝望之感;后者总时不时让人心头一喜,总感觉马上就能打过了,但攻势却又在下一刻被化解,迟迟不得终结,让人心浮气躁,。 对元迟而言,离音这人,就属于后者。 即便一开始差点吃了大亏,元迟也并不觉得离音有多厉害。他承认,离音的有些攻击的确刁钻凌厉,但这种可致命的攻击,必须有强有力的修为做后盾。离音毕竟刚至攀脉初期,修为上不占优势,这种致命伤就缺了点力度。给他的感觉就是,对方有这个实力与他一战,但因为修为跟不上,最终仍然不敌他。 既然不敌他,对方的有些攻势又实在亮眼,元迟便想着探探对方的虚实。 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这种试探性的攻击,竟然被压回来了?他用八成力时,跟对方的战局陷入胶着,用上九成力,两人依然难分胜负,等到他全力以赴了,似乎跟对方只能堪堪打个平手。 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对面的状态会越来越好?她没有疲惫期的吗?怎么她的攻势反倒越来越融洽了?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攻击竟然能给他一种心神皆凛的感觉? 元迟还未想明白,离音的写意剑,时隔一刻钟,又一次划破他的肩头。紫色的长袍上,那道破碎的伤口下,黑色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渗出来。 元迟看着自己的伤口,眼神似乎有点奇怪。 他又转头看向离音,语气变得格外危险,“你耍我?” 离音却没想着中场休息,她一提写意剑,又欺上前去,“耍你?你以为这是干什么?生死搏命的关头,你以为我在跟你排练?” 元迟闪避开,又跟离音对打起来。 他的语气里带着困惑,“既然没耍我……那你为何能越战越强?不是藏拙了又是什么?” 若不是时机不对,离音几乎要出声:“这位!你莫不是来搞笑的?一只魔修行上遇到难题,你指望我能给你解惑?” 元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接下来,他一言不发,整个人的气势更加沉了起来。 又一次,彼此让对方逼开数百步后,元迟将手中的法器收了起来,一伸手,如墨的黑雾在他手掌心氤氲开来,几乎成了潮水。 靠近元迟的方向,灵气都开始劈里啪啦地爆燃着。 离音的脸色凝重起来。 她将写意剑收起,双掌合十,唇间快速牵引法诀,一连三道掌印成型,在她的指尖跳动着。 元迟嘴角勾起点冷笑,一只黑色的,像是蝙蝠的虚影在他手心里幻化成型,直飞向离音。 离音指尖的第二道掌印飞出,与这蝙蝠的虚影对轰在一起。蝙蝠的虚影融化的间隙里,离音看见,元迟的嘴角微微扬起,似乎透着点得意。 得意?有什么好得意的? 离音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心狂跳起来。她也没功夫验证自己的心思到底对不对,写意剑出鞘,同时手中剩下的两道掌印,追着写意剑,直朝着萧谦四人而去。 一柄硕大的镰刀状的虚影,在萧谦四人身后成型。离音的两道攻击来得太过及时,跟那道硕大的镰刀虚影对了上去。 在离音回头的一瞬间,元迟整个人又在原地化作一团黑雾,消散而去。 他尚有几分可惜:多好的机会,只可惜还有个鞅珩在一边虎视眈眈。不着急,再养养这些猎物,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化作盘中餐的…… 元迟嘴角勾起几分笑意,只他的笑还未完全扬起,就在嘴边凝住了。 在场之人只听见嘶喇一声响,像是肉体贴上滚烫的铁板上被烤熟的声音。众人应声看去,只看见元迟的身影,正被一层金色的光膜弹了回来。他直接喷出一口黑血,倒伏在地。 也是这个时候,众人才明白,元迟打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一手调虎离山,玩得可真是溜啊! 元迟捂住胸口,又咳了口血,他抬起头,恨恨地盯着鞅珩,“鞅珩,你好歹也是魔族人,难不成想叛出部族不成?” 鞅珩很有几分莫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迟神色莫名地盯着他,“这结界,不是你设的?”他说完,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看向离音,“是你?” 离音摩梭着指尖的血迹,费劲压下冲到吼间的腥甜。方才那道封印,还是设得太急了,元迟以速度见长,他离开的速度太快了,这道封印虽把他拦了下来,但反冲力可是完全作用到离音身上了,差点没把她顶得吐血。 离音睨着元迟,“你以为,我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让我猜猜,你这么急着跑……是不是因为……一旦你伤重,鞅珩会直接宰了你?就跟你宰了那黑袍人一样?” 元迟瞳孔微微一凝,他在原地坐了起来,呵呵笑着,“你可真是让人惊讶!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来着?若不是天生敌对,我倒真有点喜欢你了……” 元迟笑过几声,又吐了口黑血,一副伤势过重的模样。 鞅珩的眼睛落在元迟身上,微微眯了起来。 跟魔族讲道义,那简直就是个笑话!魔族是最不在意这些事情的人,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杀的事也不是没有过。所以元迟说什么叛出部族,对鞅珩而言,这种指控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魔族修习血脉,正如离音所说,他的确觊觎元迟的血精,这对于一个魔而言,本就没什么丢人的。但真的要当着离音的面,把这一面暴露出来吗?那以后纯真善良又天真的方继安的戏,还怎么唱? 鞅珩在心里估量着得失。 离音的心却提了起来。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封印的能力。她仓促之间设的封印,粗糙不全,只能把元迟拦下来,却伤不到他。元迟一开始吐的血,不过是血气逆流罢了,他摆出一副伤重的模样,想蒙谁呢? 离音刚想提醒同伴们,元迟霎时间就出现在燕长安面前。 事出突然,燕长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元迟掐住了命门。 元迟看着离音,“别动!你再快,能有我的手快?这小子对你可是一片真心,你难不成真想看他身首异处?” 离音皱起眉。 元迟压低了声音,笑得很是无奈的样子,“本来不该暴露咱们的关系的,但谁让你们人族的小辈这么不听话呢?人族的事,还是你们人族自己解决的好,你说呢?燕大夫人?” 这话,别说是离音等人,连燕长安的脸色也变了。 燕长安脖子间挂着的玉佩忽然动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格外黑沉沉的。 动人的乐声过后,出现在燕长安面前的那个人,气质温柔似水,可不正是颜如星? ※※※※※※※※※※※※※※※※※※※※ 最近的更新有可能都会在23:00之前写完,我在犹豫要不要将更新时间提前一点,比如再改回20:00左右……但一直改来改去是不是不太好 _(:3ゝ∠)_ 【沉思.jpg】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7 23:37:13 读者“斯年”,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27 23:27:18 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资瓷哈哈~给你们爱的么么哒~~o(* ̄▽ ̄*)ブ 破碎的结界 燕长安直勾勾地盯着颜如星, 眼底的情绪几番起起落落, 最终又归为冰冷。 颜如星微微错开了眼,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燕长安, 脸色先是错愕, 而后又转为惊喜,“长安,你这是……大好了?” 元迟隔着一段距离, 跟离音遥遥对视。他勾起嘴角, “燕大夫人?怎么?不跟故人叙叙旧?” 颜如星的脸色微微一变, 众目睽睽之下,她最终微微屈了屈身,向元迟低下了头,“元迟大人。” “起来!”燕长安的声音冷冰冰的, “谁让你向他低头的?” 元迟嘴角的笑意加深,手上的力度也一并加大,“总有那么些不知天高地厚, 觉得傲骨可值千金的小年轻,嗯?” 燕长安闷哼一声,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他直视着元迟,“欺软……怕硬……的废……物!” “长安你住口!”颜如星的头垂得更低了, “长安不懂事, 希望元迟大人不要同他计较……不知元迟大人召唤妾身前来, 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燕大夫人, 你这就不够实诚了!你的一缕灵识一直就附在你宝贝儿子身上, 竟然不知道本公子想干嘛?怎么,燕大夫人不会真的以为,本公子捏着你的宝贝儿子,是捏着玩儿的吧?这要是一个不小心,你猜猜我敢不敢真宰了他?说起来,你这儿子觉醒的血脉,还真有几分美味……” 颜如星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不敢!妾身这就安排您离开,请您稍待。” 颜如星回过身来,看着离音,眼神格外欣慰,像是看着一个上进的后辈,“你是个好孩子,你在历练里的表现,宗门都看到了。待此间事了,宗门会有所奖赏的。现在,你听话,将出口的封印解开。” 离音都被气笑了,“阁主夫人真以为我是个傻子?宗门的奖赏?不好意思,我还真不敢要了,谁知道那到底是好东西,还是催命的□□?没准一批又一批天赋奇佳的修士,就是被您养成了,然后亲手送到魔族人口中的。天道昭昭,因果相循,阁主夫人,您真的不怕报应吗?” 颜如星脸色的脸色有一瞬间格外狰狞,“小辈无知!岂敢口出妄言?大人之间的恩怨,岂是你这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她深吸口气,“放人!” 离音将写意剑横在身前,“呵!你要是真身来了,我恐怕真就认怂了,你不过一个虚影,哪来那么大的脸,跟我耍高阶修士的威风?要打就来,败类多了,不缺你一个!”她的目光从颜如星身上移开,看向元迟,嘴角挂着点讥诮的笑,“看你这行事风格……你在魔族里,约莫也不是什么大角色吧?嗤……一个大老爷们儿,行事这般下作,为了活命专门对付妇孺……真是人活得久了,什么事都能见到……” 元迟嘴角还挂着点笑,但看着离音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他生平最恨有人跟他讲地位这事!离音这话,可算是踩到了他的痛脚。 “阿音你悠着点啊,我让你帮忙转移一下注意力,你可别上赶着作死啊!”胖团很紧张。 “别废话了!趁他们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我这里,你抓紧时机!就是现在!破开!” 离音跟胖团刚说完话,整个空间,忽然猛烈地震颤了下。 颜如星脸色大变,“停下!停下!不许!我不许!”她目眦欲裂地看着摇摇晃晃的结界,状若癫狂。 大喊大叫过后,颜如星直接坐了下来,开始施法。 “阿音,有股特殊的力量在阻止结界崩塌!是你们那里有人搞事吗?” 元迟还有点愣神,鞅珩却快速反应过来,直取元迟。 “鞅珩?你发什么疯?”元迟气急败坏。 两个魔族打得难分难解之时,离音的眼神,落到了颜如星身上。 阻止结界崩塌的力量,只可能来自颜如星。 离音握紧写意剑,一步一步,朝着颜如星走过去。 燕长安拦在了离音面前。他抿抿唇,看着离音,眼带哀求,“离音,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待。你……” 离音的脸色还算平静,“你要阻止我?” “她是我阿娘!” “这不是她本体,顶多让她伤重而已。” 燕长安张张嘴,“我阿娘,身体一向不好。” 离音看了燕长安许久,而后微微垂下了眼,“那我知道了。” 她说完,直接转身往回走。 “离音……”燕长安只觉得一颗心沉沉地往下坠。 离音站定,没回头,“谢谢你曾经把我当成同伴。”但以后,山高水长,但愿,后会无期。 阁灵消失的那个画面,山海无境诀记录下来了。后来一联系叶青萝和萧谦的话,离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燕长安关心她的安危,这份好意被叶青萝利用了,所以他无知无觉地闯入了那个灵潭。但他的好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阁灵为了护全她,以陷入沉睡的代价,暂时将她寄存于那处宫殿里。这一陷入了沉睡,也不知它过多少年才能醒来。 但这也是她运气好。若是她没有一个阁灵护着呢?结果又会如何?她可会变成第二个颜如星? 到时候只剩一句好心办坏事吗?这世上哪有这般无辜的事!错了便是错了,以关爱之名的伤害,说到底,还是伤害! 离音知道,自己有点迁怒了,但她却无意压制这种心情。 燕长安为了他母亲阻止她,这离音能理解。大多数时候,人的理智到底抵不过感情,感情又能分出个亲疏远近。燕长安是如此,离音觉得,自己也无法免俗。 既然燕长安能为了他阿娘,罔顾大义,明知道他阿娘是错的他还愿意护着;那她又为何不能为了阁灵,与燕长安分道扬镳? 这世上的友情,一旦参杂了太多扯不清的事,就容易变了味。说来他们可能还是缺了几分缘分,既然如此,离音不强求。 离音走到同伴中间,坐了下来,将自己身上的灵力,共灵给胖团,支持它破封过程。 原本趋近于平缓的结界,又一次猛地震颤起来。 萧谦四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背对着离音,全神警戒着,将离音牢牢护在中央。 燕长安感受到那股越发剧烈的波动,紧紧抿住了唇。他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看着离音,一眨也不眨。 结界的波动时而平缓,时而剧烈,像是一场拉锯战。平缓期渐渐过去,震动渐强。 颜如星猛地睁开眼,吐了口血。 燕长安脸色一变,他蹲下身,替颜如星擦去了血迹,“阿娘,你停下!收手吧!” 颜如星缓过口气,她看着燕长安的眼神透着欣慰,“长安,谢谢你还愿意护着阿娘……但阿娘……不能收手。一收手,数千年的谋划,就全毁了……”她眼神恳切地看着燕长安,“长安,帮帮阿娘,你去,阻止那个小姑娘好不好?这个结界,真的不能被毁啊!一毁了,家就没了!碧海潮升阁没了,流空界也没了!长安……长安!” 燕长安别开了眼,只觉得自己的心头一片冰冷,“阿娘,我不问这么些年宗门飞升的弟子到底去了哪儿……我只问您,您到底知不知道您在干嘛?魔族将这里称作自由狩猎场!咱们一直处在一个虚假的流空界里……您还想在幻境中活多久?收手吧阿娘,别一错再错了!” 颜如星愣了下,“你也以为,阿娘是活在幻境里?不,阿娘没有,阿娘从未如此清醒过……” 颜如星抬着头,直直望向虚空,“我知道,背地里有很多人同情我,说我被你阿爹破坏了攀脉期,性情大变,说我活在虚假的爱情里……可是,他们这些人又哪里知道,我本来的性情是何模样呢?”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燕长安提起了心。 萧谦和严济良的眼神也溜了过来。 颜如星像是放弃了挣扎,慢慢收了灵力。她坐在原地,似轻似重地叹了口气,“傻孩子,攀脉期一旦被人闯入,就会在修者识海里构建一个幻境,一旦修士没有通过幻境的考验,那她就会一直活在幻境里。对她而言,幻境里所历的事,都是真实的,她不过是以幻境里的那种心情生活着罢了。” “一个能让修士迷失其间的幻境,怎可能是平白无故构建起来的呢?幻境里必然有跟这修士切身相关的爱恨情仇,恩怨因果……既然幻境是以修士自己的故事构建的,那迷失在幻境里的修士,到底是性情大变,还是……返璞归真?幻境不过是把她隐藏的一面开发了出来,让她揭下一直带着的面具而已。世人总说我性情大变,为何不能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呢?” 燕长安看着颜如星的眼神带着沉痛,“阿娘,您已经糊涂了!您看,您被改了性情了,但您还以为,这一切都是您自己选择的后果……我爹他……害您不浅!” “你住口!”颜如星的表情却一下子严肃起来,“他是你爹!我们之间……远不是你想的那样!” 颜如星的眼神飘乎了一瞬,她正襟危坐,理了理自己的袖子,将一双手藏在袖袍底下,一副要跟燕长安促膝长谈的模样。 “阿娘,咱们走吧!这里的结界就快崩塌了!” 颜如星闭了闭眼,“我不走!你对你阿爹的误会太深了。我今日,就好好跟你讲讲你阿爹的事……你也不许走!” 颜如星的语气转为悠远,像是陷在回忆里,“其实我跟你阿爹,早就认识了。初识时,我不是什么梵音阁的真传弟子,我不过是凡人界里一公侯之家的乳母之女,而你阿爹,则是那乳母,也就是我阿娘奶的孩子。你阿爹生来尊贵,满百日,就被册封为锦绣侯世子,一生有享不完的富贵……” “又胡说了!”燕长安有点疲惫,“我阿爹,他明明就是个外室子!” 颜如星的语气有一瞬间十分讥诮,“哦?你说的是他啊!呵!他跟他那不要脸的娘,都是鸠占鹊巢的蠢货!你阿爹一生的不幸,都归于这母子两人了……不,最应该怪的,还是锦绣侯才是!这世上的男人,一向多薄情寡恩。可你阿爹就不一样了,这么多年,他对我一如初见……”颜如星絮絮叨叨的,几乎有点魔怔了。 “阿娘!您又糊涂了!” “不!我没糊涂!我很清醒!你阿爹就是锦绣侯世子,只不过,他现在暂时寄存于那个叫外室子的皮囊里罢了!哼,真是便宜他了!” 燕长安悚然一惊,“阿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我阿爹他……他是……夺舍的?” 赤安隔着远远的距离,猛地抬头看颜如星。 颜如星眼神一闪,“那哪能叫夺舍?都是那个外室子欠他的!他去拿了回来而已!你不知道,锦绣侯那外室惯会装模作样,将锦绣侯勾得魂都没了,夫人生子他也不回,整天不着家……后来,天可怜见,好不容易那外室病死了,呵!都是报应,该!可你说那外室怎么就那么祸害呢?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愣是让锦绣侯相信,是夫人容不下她,是夫人下的毒手……因为这个贱.人,夫人那么好的人,跟锦绣侯离心离德,你阿爹从小就不受锦绣侯待见……再后来,呵!那外室子又堂而皇之地想霸占你阿爹的世子之位……大冷的天,你阿爹被锦绣侯罚跪祠堂,一场急病下来,人就没了……你阿爹怨啊!这怨气久久不散,却阴差阳错,护住了你阿爹的灵识和魂魄。你阿爹那时没有修为,魂魄是不能独存太久的,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好选择附身于那外室子的身上……那外室子自己运道不好,让你阿爹成功抢了身体的控制权……世人愚钝,分不清你阿爹和那外室子,怎么你也分不清呢?” 燕长安朝后退了两步,像是被吓到了,“阿娘……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夺舍之身……为何宗门上下这么多人,无一人看出我阿爹的身份?难不成大家都糊涂了?不……大家都不糊涂!那为什么大家都不说呢?”燕长安的脸猛地一白,“阿娘,你告诉我,这个结界为何不能破?” 颜如星藏于衣袖下的手,手势又一变。她眼角的余光看见躲在一边的叶青萝,正举着一把短匕,无知无觉地站起来。 颜如星心里一松,她眼神一闪,眼泪就下来了,“长安……你知道的,世人多虚伪,自己鸡鸣狗盗对外还表现得大义凛然……你阿爹的事一旦传出去了,这些虚伪之人为了追求名声,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燕长安的眼神有点奇怪,“您在撒谎……您方才的眼神……”燕长安猛地转身,正好看见,被缚灵索束住的叶青萝,正僵着身子,持着一柄短匕,如牵线木偶似的,快速接近离音。 而替离音护法的那四人,摄于颜如星所说的真相,一时间眼神都落在她身上,似乎对背后叶青萝的情况,一无所知。 ※※※※※※※※※※※※※※※※※※※※ 忽然间想起,提前更新和等23:00以后再看好像不冲突的样子,所以今天的更新就提前啦~~~ 4500字,作者君感觉自己好棒棒哈哈~~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灌溉营养液 +40 2018-08-29 18:32:02 读者“抖森的小棉袄”,灌溉营养液 +1 2018-08-29 08:14:00 破封结界 缚灵索下, 叶青萝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无异于一个凡人。但萧谦这四人, 怎么可能对一个凡人的动作一无所觉? 除非, 他们根本动不了了! 燕长安看着僵着脸、一动不动的萧谦四人, 脸色大变。 “阿娘!停手!” 颜如星紧紧盯着叶青萝,手中的指印还在不断变动着。叶青萝身上的短匕随之发出墨绿色的光,直扑离音。 离音闭着眼入定, 后背大开, 像是根本察觉不到靠近的危机。 燕长安目眦欲裂。千钧一发之际, 他似乎听见噼啪一声爆鸣,爆鸣声后,颜如星又咳了口血,而一直僵立不动的赤安, 忽然猛地一侧身,将离音整个人拥在怀里。 短匕入体的声音,悄无声息。叶青萝一连在赤安身上捅了数十刀, 才被匆匆挣脱禁锢的萧谦一脚踢飞。 赤安见同伴都挣脱禁制了,才放开离音。他退后几步,闷哼一声倒地,大口大口地吐着血。吐出的血由红转为黑, 夹杂着破碎的肉块, 刺啦刺啦地响, 腥臭之味扑鼻。 赤安的脸色渐渐发青。 严济良一看见赤安吐出的血, 脸色猛地一变。 “化生毒!竟然是化生毒!你为何用身体去挡那短匕?太冲动了!” 赤安僵着脸, “我……没想太多。告诉她……要平安!”他的胸膛快速起伏着。 “别说话了!”严济良紧皱着眉,他看着两步之外的离音,犹豫了一瞬,取出一块白中带红的玉石,将之放入赤安口中。 赤安的身体被放平后,一团雾气沿着他的身体表面萦绕。白雾笼罩下,一层厚厚的冰层自赤安脚下开始生长起来,不过瞬息,就将他整个人都冻结起来。 萧谦脸色发沉,“情况不太好?” 严济良叹了口气,“短匕上带了毒,此毒名叫化生毒,十分难解,一入体就能源源不断地化掉人身体的生机,我只能先用冰魂玉将他镇起来,好歹能延缓伤势……” 剩下三人,谁也没看燕长安和颜如星,所有人抱守心神,全神护着离音。 方才之事,是他们大意了!一不小心就让颜如星有机可乘,若不是赤安灵识强大,这短匕恐怕就在离音身上了。到时候,他们这些人,是不是又得被关在虚假的流空界里,日日年年? 结界崩塌的速度加快。周围的黑色石壁从一端开始,无声无息地消融着,露出结界之外的灰色背景。 对打的元迟和鞅珩不约而同停了下来,两人的脸色纷纷一凛,元迟直接在原地化作黑雾,远遁而去。鞅珩看向离音,犹豫了下,还是离开了。 结界崩毁过半后,离音睁开了眼,写意剑一闪,直取颜如星。 颜如星的虚影挟裹着燕长安,快速淡去。 离音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人离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再看不见后,她一提写意剑,转身直朝着叶青萝劈去。 “他日柳谦那里,我自去解释。一而再再而三放过你,是不愿同你计较,养得你不知天高地厚,是我太过自负了!”离音的眼底像是燃了两簇火苗,她直直地盯着叶青萝,右眉上那道红痕,红得几乎能燃烧起来。 这一刻,叶青萝终于知道怕了。她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心脏被捅了一剑的感觉,比叶青萝想象中要好得多。她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感,手脚就渐渐冰冷起来。世界在她眼底,慢慢失了色彩,变成了一副黑白景。 这样,也好…… 她生来就注定不幸,能这般痛快地死去,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叶青萝看着离音透着肃杀之气的眼,心里漫上淡淡的艳羡之感。 愿来生,我也能有骄傲的资格,同你一般,从不屑于妥协…… 叶青萝慢慢合上了眼,同一时刻,离音藏于衣领下的那血红色玉佩,隐隐有流光一闪。 萧谦四人站在原地,看着离音慢条斯理地擦着写意剑,看着她将叶青萝的尸身收起。明明她的动作不紧不慢的,但就是让人忍不住从心里泛出寒意。 “离音,你……你没事吧?”萧谦忍不住问道。 离音摇摇头,她看向严济良,“你这‘冰魂玉’,能作用多久?” 方才的情景,离音并不是一无所觉。一者当时正在破封的紧要关头,她无意分神;二者,她身上还有君无咎留下的护体玉佩,这种短匕入体的情况,根本不会发生。谁知道,赤安竟会替她挡了那一刀…… 人算不如天算。 “冰魂玉可将赤安体内的化生毒冻住,同时能护住他的魂魄,十年内,赤安会陷入假死状态,此状态可维持他的生机。十年后,恐怕就难了。” “谢谢,这冰魂玉应当很贵重,你可有什么需要的?我同你换。” 严济良微微垂了垂眸,“这事,也是我们几人疏忽了。赤安也是我朋友,你不必如此。” 离音抬头看着渐渐溶解的结界,声音淡淡的,“我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有需要,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义不容辞!” 离音说完后,蹲下身,取出一枚形状精巧的戒指。这戒指一出,一股勃勃生气氤氲开来,闻来让人心旷神怡。 严济良看着这戒指,眼神微微一动。 离音的灵力度于这戒指上,光芒一闪,赤安整个人就被收了起来。离音将这戒指串上银链,挂在脖子上。 严济良犹豫了下,“赤安陷入假死状态,其实……用储物性质的乾坤袋即可,无需用到生灵空间……” 离音扯了下嘴角,什么也没说。 这一角的结界终于要消失殆尽了,往外看,只能看见一片灰色的虚无,那是空间结界的构架点。等结界完全崩塌以后,还会出现一股空间乱流,人若是不小心被卷入其中,有可能会迷失在虚无的空间里,再也回不来了。元迟和鞅珩之所以会这般匆忙地离开,就是为了躲过这时空乱流。 但人人惧怕的时空乱流,因为有封印术,离音还可一抵。 她抬头看着天空,灰色的背景下,隐有一道浅白色的流光一闪。 离音在丹田里感受到胖团的气息,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胖团,你没事吧?” “就是有点累,其他倒还好。不过,这个解封的能力,目前一月只能用一次。阿音咱们要省着点用……”胖团打了个呵欠,揉揉眼。 小白悄悄觑着离音的脸色,不动声色地蹭到她脚边,乖巧地蹲坐着。 离音双掌相错合起,两掌中指血色一闪,在原地撑开一片金色的结界,将所有人包裹其中。 最后一角黑色的石壁消失,整个空间凭空起了一阵乱流,直朝着离音五人席卷而来。乱流一碰上这金色的结界,像是遇上了死物,自发绕开了。 乱流一直持续了一刻钟,那点金光像是暴风雨中抛锚的浮萍,尽管晃晃悠悠的,但仍然牢牢钉在原地。 乱流过后,天地干净得空荡荡的。死寂的空间里,这时候忽然砰地一声,整处空间在原地崩毁,化作点点沙砾。离音五人就在这簌簌的沙砾中自由落体,最终缓缓落到平地上。 归来的地方,依然是平山处,但却已不是昔日的平山处了。 原本湖光山色,揭开那层虚假的结界后,成了一片焦黑的土地,从地底蒸腾而起的热气带着腥臭,还带着一股离音隐约有点熟悉的味道。更往远看去,整个世界是一片灰色与黑色交错的色彩,若不是亲眼看见结界崩毁了,离音几乎以为,她们依然在血月沙口里。 离音一运灵气,写意剑嗡地一声响,飘在空中。 离音一脚踩了上去,“我去处理点事。”剑锋铮鸣,携着离音快速离开。她所朝着的那个方向,分明就是飞星殿。 萧谦和刘彦也没功夫伤春悲秋了,离音这架势一看就是要去干架的,她即便实力再强,总不可能一对多吧? 两人和严济良匆匆追了上去。 离音心里憋着股火气,不发不行。 她煞气凛凛地闯入飞星殿,却发现早有许多人先她一步,将飞星殿团团围了起来。 “燕澜昇!苍天有眼!此地的结界终于破了,我看如今还有谁能做你靠山!” 燕澜昇站在颜如星和燕长安身前,闻言冷笑,“怎么?昔日选举阁主之时,都知道这位置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们一个个爱惜羽毛,我这无依无靠的才被你们推举出来当了这个阁主。这些年,好处你们可半点没少占,如今结界破了,翻过脸就想把屎盆子扣在燕某头上了?既然自诩正义,那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正面对抗魔族?说到底还是贪生怕死!还有脸说燕某铁石心肠……你们亲手送自己的亲传弟子入魔窟时,不也干脆利落得很吗?如今事发了,跟燕某在这里装无辜?各位的脸皮,莫不是逐年增厚的?” “燕澜昇,你少在这里颠倒是非!你一夺舍之身,本就立身不正,又有何资格妄谈大义?休要负隅顽抗,乖乖束手就擒!” “哈哈!夺舍?这事……各位早在一百多年前就知道了,如今才来说?看来你们的大义也是廉价得很。”燕澜昇上前一步,“一起上吧!为了躲避被魔族捕猎的命运,各位这么多年来,一直压抑自己的修为,苦苦不飞升。亏心事干得多了,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我还真想知道,各位的道心,是不是能放过你们!” 燕澜昇的体内爆发出一阵狂暴的能量,隐隐染上黑色,靠近他身周的灵气,不断沸腾着,伴随着低低的爆鸣声。离音看着燕澜昇眉心一道血线渐渐成型,心里狠狠一跳。 这种能量……是魔气! 堕魔!燕澜昇早就堕魔了!这世上,可不是变狂暴嗜血,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就能修魔了。大多数干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的人修,只会变成邪修,而不会变成魔修。归根结底,魔族是跟人族平行的种族,一个人族要跨越族群的界别,转而修魔,第一步,就必须背弃族群的信仰,以人修之体,炼出魔印。 据说这过程十分痛苦,如果不是真的对本族绝望的人,是不会走上这么一条路的。但对一个族群的人都绝望了,那他本身又该经历过什么事?难不成真的如颜如星所说的,燕澜昇的那些怨气冲天的往事,都是真的? 人群包围着的燕澜昇,张开嘴,发出一声尖啸声。音波荡开,听在人的耳里,如厉鬼索命一般,带着凶狠、暴戾与绝望,极尽负面情绪。 包围着燕澜昇三人的人群,一下子就陷入幻境里。有些人脸带惊恐,有些人一脸后怕,有些人哀哀哭出声……众生百态之下,一缕缕黑气不断从这些人身上飘起,归于燕澜昇体内。 迷乱的人群里,唯一还清醒着的离音,一下子就十分显眼。燕澜昇的视线隔着人群,终于落到了离音身上。 ※※※※※※※※※※※※※※※※※※※※ 解释一下堕魔的设定……因为作者君的设定里,魔族不是那种干多了坏事就是魔族,所以人族要堕魔,其实不是很容易,毕竟跨越了一个物种了这样_(:3ゝ∠)_ 如果跟各位小伙伴之前的认知有点冲突,那各位看文的时候,就……就当一本正经地看着作者君胡扯就好了 _(:3ゝ∠)_ —————————— 以下是截至今日22:00的感谢名单~~: 读者“dx”,灌溉营养液 +5 2018-08-30 21:52:17 读者“sasa33”,灌溉营养液 +3 2018-08-30 21:26:36 读者“sasa33”,灌溉营养液 +3 2018-08-30 20:52:55 读者“启华君”,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30 12:33:08 读者“抖森的小棉袄”,灌溉营养液 +9 2018-08-30 11:54:17 感谢各位小伙伴悉心呵护~~作者君会加油哒!给各位大大的熊抱! 真假流空境 燕澜昇看着离音, 一双黑沉沉的眼一时成了全黑, 血红色的瞳仁挂在黑色的眼眶里, 看起来格外妖异。 离音被这样的眼神盯着, 整个人恍惚了一下。她仿佛听见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有人在哭着喊着叫骂着,暴戾的情绪蕴于这些声音中,直闯入离音的识海, 让她忍不住想举起手中的剑, 杀他个血流成河。 冷静!冷静! 离音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她勾起腰间的短箫,置于唇边。 悠悠乐声一起,耳边的幻音如冰消雪融,再也听不见。陷于幻境中的那些宗门高层, 被离音的箫声强行唤醒,所有人都一脸心有余悸。他们醒过来后,有一个算一个, 看着燕澜昇的眼神,都变得格外危险。 “摄魂之术!燕澜昇,你果然早就同魔族人搅合在一起!” “呵!要打便打,怎么, 事到如今还想着给本座扣帽子?” 燕澜昇和宗门高层对峙时, 颜如星挣脱燕长安的手, 直取离音。 “三番两次坏我好事, 今日, 留你不得了!” 半抱琵琶的颜如星,冷冰冰的脸上杀气弥漫,不负初见的温柔模样。昔日梵音阁阁主亲传弟子,冰山美人,也许就是这般模样? 琵琶弦振,音符化作道道透明的利刃,朝着离音飞去,刀刀致命。 离音依然闭着眼,箫声不停。她身上衍生寻脉法一转,金色的流光一闪而逝。一道道透明的灵力细丝悄无声息地融入空气里,在离音身边织起一道密密麻麻的灵力网。 离音的身影飘忽了起来,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她的速度极快,几乎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残影。道道音刃穿过离音的这些残影,直直砸入她背后的那半面墙壁里,入壁三分。 离音的箫声依然稳稳当当,从不曾停下,箫声里那股平和、安宁的气氛甚至越发真实动人起来。 颜如星却觉得自己心里的戾气越积越浓,一错眼看见燕澜昇被六个人围攻后,她的琵琶声乱了一瞬。 只这一瞬后,砰地一声响,琵琶弦断。 颜如星嘶了一声,猛地缩回手,滴滴血迹从她指尖渗出,落于白玉般的琵琶上。白璧染瑕,看来令人扼腕。 颜如星愣愣地看着断掉的琵琶弦,眼泪啪嗒一声滚落下来,她眼带歉意地抚着琵琶身,“对不起,是我有负音韵,害你受伤了……” 燕长安见状,脸色猛地一变。他立时就想赶往颜如星身边,只可惜他的速度,远不及离音那般快。 离音的虚影几个闪烁,写意剑已架在颜如星的脖子上。 “离音……”燕长安停住了脚步。 “别动!”离音冷着张脸,“燕夫人,解药!” 颜如星还沉浸在心爱的法器受伤的情绪中,尚有几分茫然,“解药?什么解药?” 写意剑逼近一步,入了体,破开一痕血迹。 “离音,你别激动!阿娘,你快告诉她啊!当日在血月沙口里,叶青萝短匕上的那毒!解药呢?” “解药?哈!没有解药!”颜如星仇恨地看着离音,“你害我琵琶弦断,我不会放过你的!” 离音心头火起,左掌蓄起灵气,直朝着颜如星的丹田而去。 “住手!” “离音住手!” 先后两道吼声,分别来自于燕澜昇和燕长安。燕澜昇被人群围困,脱身不得,燕长安一时间倒是爆发出极大的速度,与离音对了一掌。 一股墨绿色的灵力在燕长安的掌心一闪,离音只觉得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力量,直欲破开她的皮肤,往她身体里钻来。 离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脸色微微一变。 燕长安的右掌仿佛不受控制般,直朝着离音,他用左手压住自己的右手,将其死命往回按。 他额间青筋暴起,脸色格外狰狞。他看着离音,几乎是一字一顿,“走!离开这里!” “长安,长安你怎么了!是不是它又动起来了?长安你别吓阿娘啊!你不是已经好了吗?” 离音想起那股令她心惊胆战的力量,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 修真界闯荡近十年了,她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令她心神难安的力量。是燕长安体内的那股黑雾吗?可他当时不是说,一靠近她,那股黑雾就安静了吗?怎么如今,效果反倒变了呢? 离音犹豫了下,坚持道:“解药!” “离音……离音!大事……不好了,你快出来!”萧谦跌跌撞撞闯入了飞星殿,他也没管在场之人到底在干嘛,喘了口粗气道:“你……快回去……看看,有一群陌生人……从山门……进来了,剑峰……已经被……攻下了。刘彦……赶回炼器堂,你快去……看看。” 离音心神一凛,“有人攻进来了?几人?” 萧谦摇摇头,“我急着,来找你……不知道!” 离音皱了下眉,一转身直接出了飞星殿。 炼器堂山脚下,离音碰见了一个奇怪的人。这人一身狼狈,身上的衣袍破了好些个洞,他脸上的毛发十分旺盛,遮住了他大半五官,只露出一双小小的眼睛来。 离音看见他时,他正在山脚下犹豫不决地徘徊着,嘴里念念有词。远远看去,颇有点神经兮兮的感觉。 离音本来急匆匆赶路,看见这人时,却忽然心血来潮,停了下来。 “这位……你找谁?” 药星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瞪大了一双眼睛,十分明目张胆地打量着离音,而后嘿嘿笑了下,“没谁。就是此地风景不错,老夫来遛遛弯儿而已。” 风景不错? 离音看着周围裸露的黑色石块,抽了抽嘴角。 她这时候也没空管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了,只急匆匆往山上走。 “嘿!小娃娃!”药星子却叫住了她,“老夫看你合眼缘,送你一句话,听不听在你。切莫冲动!远道而来之人不一定不善,还有可能是机缘……” 这话意有所指。 离音还想细问,那人却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离音也没强求。她快步跑向山顶,深吸口气,才推开赤家坊主殿的大门。 一群人应声回头。赤廉端着张脸坐在首座上,隔着人群,他的目光沉沉压在离音身上。 离音想起躺在生灵空间里的赤安,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赤廉的眼神扫过离音,又看向其他弟子,“现在,我炼器堂弟子已经全数在此。这所谓的流空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必各位已经知道了。老夫不瞒大家,有一股不明敌友的势力正在攻克我碧海潮升阁,据说剑峰已经被攻下了。我炼器堂的战力如何,想必各位也心中有数,无需做不必要的挣扎,引得无谓的牺牲。若有想要离开的弟子,请大胆站出来,老夫绝无二话,甚至会奉上我炼器堂弟子一月的修炼资源,就当全了这一场同门情谊……” 板正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着。弟子们交头接耳许久,却没有一个人退出。所有人抬着头,看着赤廉。 “既如此,那各位听我一言。放下你们的武器,安然地等待来人。这一方虚假的流空界,想必各位也待够了。你们还年轻,没必要为了一时之气,毁了自己以后的路……” 炼器堂的弟子,三三两两靠在一起。离音确认张之寒也在后,便绕过人群,径直来到赤廉面前。 “前辈,对不起……” 赤廉冷冷看着离音,“我问你,他可能好起来?” “能!”离音说得斩钉截铁,“晚辈向前辈保证,十年之内,晚辈必定用尽一切办法,让赤安好起来。” “既如此,我将他交给你。” “您——”离音有点惊讶。 赤廉却闭上了眼,再不肯多说了。 场上静默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殿外就有了动静。过了片刻,殿门就被人推了开来。 来人一共十人,均穿着藏青色的衣袍,精美的纹饰上,防护阵法的流光一闪而过。这些人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傲气,但又不至盛气凌人,举手投足之间,也是一副教养良好的模样。 炼器堂的弟子们,低头看看自己,眼底晦涩不明。 为首的那人见到场中的情景,脸上的诧异之色一闪而逝。他冲着赤廉拱了拱手,却没弯身,“流空界碧海潮升阁闻天睿,奉师门之命,前来此地探查。” 离音几乎替炼器堂的弟子尴尬起来。 假与真的差距,一旦被明晃晃摆到台面上,假的就成了东施效颦,成了跳梁小丑。即便这假的一方也是受害者,说来无辜,但还是让人深觉无地自容。 这假的流空界,是照搬了真实的流空界吗?这结界网罗起来的世界,像是一场大型的幻境。幻境自成一体,竟然就这般存在数千年,说来既荒唐,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赤廉依然坐着,目光沉沉的。他直入重点:“不知贵宗对此,作何安排?” “测过各位弟子的修为与资质,确定各位跟魔修无关后,再做定夺。修为高和资质佳的弟子,通过三宗四阁共同设下的试炼后,可直接入选宗门,成为如我等这般的宗门弟子……” “若是资质跟修为都不占优呢?” 闻天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本源九界的位置在不断变动,数千年前,流空界与第一魔界渐渐接壤,这些年两界靠得越发近了。此地就在两界接壤处的边缘,也是因此,流空界才一时之间没有探查到此地出了变故……一旦确定入选宗门的弟子,宗门会直接带走。若是最终没有加入宗门的,必须得在此地换取通行流空界的令牌……” “如何换得?” “战功!灭魔可得!”闻天睿眼神微闪,一字一顿。 ※※※※※※※※※※※※※※※※※※※※ 晚安各位~~ —————————— 截至今日21:30的感谢名单~~~: 读者“ninimia”,灌溉营养液 +10 2018-08-31 15:44:48 读者“曜骅”,灌溉营养液 +1 2018-08-30 22:22:14 读者“鱼入深海里”,灌溉营养液 +120 2018-08-30 22:12:35 给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大大大的拥抱~o(* ̄▽ ̄*)ブ 灭魔计划 人族与魔族的接壤处, 天空是灰白色的, 黄沙漫天。更远处, 是独属于魔族的黑色土地。烽烟四起的环境里, 所有人的好奇心似乎都降到了最低。他们这么多人聚积在广场上, 周围还围绕着一圈看守的宗门弟子,一看就是有大事发生了,但来来往往的修士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 便头也不回地各自忙碌去了。 离音抱着胖团, 坠在一支全是女修的队伍最后, 不紧不慢地跟着大部队朝前挪着。队伍的最前方,是一道检测魔气的拱门,过了这道门,还有一个测龄与测修为的法阵。整个广场上一字排开数十个队伍, 挤挤挨挨的,全是待测的假流空界的修士。 人群的最外围,隔着几步远就有真流空界的弟子在警戒着, 昔日高高在上的“三宗四阁”的高层们,僵着脸排成一队,等候检测。许是照顾这些人的情绪,他们检测的法阵, 被安排在一处大殿里。这一点优待, 全了他们这些人最后的那点脸面。 修士入了法阵后, 只需片刻, 其骨龄和修为就会在法阵的门帘上用术语显示出来, 经法阵判断,资质越佳者,显出的光芒越深越亮。一旦被认定资质上佳,就会有专门的修士上前接待,当场就跟众人区分开来。从阶下囚沦为座上宾,不过经过一个法阵而已。 队伍往前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快就轮到离音。 她顺利通过检测魔气的拱门后,一脚踏入法阵里。一入法阵,一股温和的灵气从四面八方将离音笼罩起来,不动声色地往她体内钻去。 离音体内的灵力感受到挑衅,霸道地反扑回去,瞬间将入体的灵气剿灭。 整个法阵似乎都震了下。 离音心神微凛,她想了想,护住自己的丹田和识海,而后安抚住自己体内的灵力,任那股检测的灵气在她体内轻轻游荡着。 待这股灵气退出后,离音放开对灵力的控制,筋脉中的灵力十分有领地意识,一连在离音的体内运转数十圈,似乎想将这野路子灵气存在的踪影全部抹除似的。 离音放下心来,她摸了摸胖团的脑袋,沿着开着的那道门,走了出去。 一抬眼,离音就看到血红的几个大字,颜色极深,几乎能流动起来似的——十六,攀脉初期。 周围一圈女修的目光刷刷刷,围着离音打量着,一个个的,眼神都有点微妙。 离音的脚步一顿,体内的灵力一鼓荡,一股威势荡开,凛凛然带着战意,逼得这些人错开了眼。 “误会误会,姑娘勿恼,她们没有冒犯的意思。”一个胖胖的中年修士腆着肚子,赶紧上前。 这可是今日测得的年龄最小的修士,别看这些女修看起来也正青春年少,可一个个的,至少都七老八十了。难得出了个年纪小的,还过了攀脉期……这等资质,亲传弟子的位置都能任她挑! 想到这里,这胖修士就笑得越发和善了,“姑娘不过二八之龄,就有攀脉初期的实力,后生可畏啊!以姑娘的天资,前途不可限量。这时候,一个强有力的宗门,能让姑娘未来的路,走得更顺当些……” 离音微笑,“抱歉,我已经有宗门了。” “哦?不知……贵宗尊号?” 离音想起严济良对沉魁的态度,眼神一闪,“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宗门,不足挂齿。我宗门于我有大恩,做人总不好忘本。” 胖修士的脸色还是笑眯眯的,“哎……说这话就见外了。恩情是不能不报,但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姑娘若有一个更好的前程,也能拉拔你的旧宗不是?这一来一往的,你也好,你旧宗也能得了好,岂不是皆大欢喜?” 离音却没接这胖修士的话,她挑了下眉问道:“那人是谁?” 胖修士顺着离音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一脸痴汉相的年轻男子。这人脸覆脂粉,白得能吓死人。他正张着嘴,直勾勾地盯着离音,口水好悬没掉下来。 胖修士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这祸害怎么来了? 他又回头,眯着眼看了看离音,然后哀嚎一声,捂住了脸。 哎呦!这长相是要出事的!他方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胖修士的脸色几番变化,“姑娘,他是我碧海潮升阁阁主之子……这人,生平最好颜色……我原本想着推举您入碧海潮升阁,但如今……您……您还是想想别的路子吧……” 又是个阁主之子?这“碧海潮升阁”是什么风水?她跟这名字是相克吗? 离音唑了唑腮帮子,心里直泛膈应。 这位阁主之子却终于醒过神,他往前疾走几步,似模似样地行了一礼,“小生兰若晟,见过这位姑娘。相逢即是有缘,这位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这人怕不是个脑残? 离音对胖修士笑了下,“这位前辈,我无意加入别的宗门。不知想参与灭魔的人,应往何处?” 胖修士看看兰若晟,再看看离音,犹豫了下,朝前一指,“姑娘往那个方向便是了。” “有劳!”离音抱了抱拳,直接绕开兰若晟,大踏步走了。 兰若晟也没追上去,他站在原地,痴痴地看着离音远去的背影,然后猛地捂住了胸口,“哦!我又坠入爱河了!” “这位公子……这位公子!”杨珺仪小小声喊着,喊得几乎快尴尬起来,才得了兰若晟一个眼神。 她心里暗自恼恨,但脸上却半分不显。 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结界未破之前,她还是碧海潮升阁的杨仙子,能惹得弟子们争相献殷勤的人物。如今结界已破,她这个昔日的杨仙子,资质不过平平,若不再想想办法,难不成真的要去灭魔不成?魔族是那么好对付的吗?她可不想自寻死路。 兰若晟一回头,看见眼前立着个清秀佳人。此人虽不及方才那位让人见之忘俗,但也别有一番风情。 他心头一片火热,脸上却还稳得住,“咳!这位姑娘,可有事?” 杨珺仪咬了咬唇,显出几分无辜来,“我……我就是告诉公子一声,方才那人,叫离音……我跟她有几面之缘,若是公子不嫌弃,我可以代为引见……” …… 离音按着按着胖修士的指示,顺着人流来到另一处遮天广场。还未进去,就有人隔着远远的距离,叫住了她。 离音见到那人,微微扬起了眉。 “任师兄?有事吗?” 昔日执法堂的主力之一,低阶弟子最崇拜的大师兄任清寒,离了所谓的碧海潮升阁,依然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不见半分狼狈。 “不入宗门?” “任师兄,我已有宗门。” 任清寒沉默了下,“明日统一发放身份玉牌,这玉牌为红色,可自动计分,待积分满百万,玉牌变白,便可离开此地。我们这些人,可入宗门但选择不入的,不太识抬举,故而被分到的地方,会格外危险。明日要去的,是魔族的一个边缘领地,格外凶险。若是可以,到时合作,如何?” 离音一挑眉,“任师兄打算怎么合作?” 任清寒眼神微微一动。 …… 天色将冥时,离音在遮天广场外,等来了四人小队的最后一人,刘彦。 萧谦沉着张脸,“现在,人齐了!都说吧,你们的选择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看向离音。 离音笑了下,“别看我,我可是早就有宗门的人,不会叛宗的。” “灭魔。”刘彦干脆利落。 萧谦咧着嘴,“嘿嘿!看来大家都一样!反正整这么一出后,老子对宗门有阴影了,还是自己混得了!” 说完后,他看向严济良。 出了血月沙口后,严济良又带上了那张纯良的面具,他在众人的目光下眨了眨眼,一脸真诚,“既然你们都不加宗门了,那我跟着你们好了!” 萧谦嘶了一声,别过了脸,一脸不忍直视的样子。 四人相视一笑,当时在血月沙口相互扶持的默契,又回来了。 “别忙别忙,这次有一个新人。”刘彦道。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张之寒身上。 张之寒难得觉得紧张,“我叫张之寒,道修,修为在筑阶境大圆满,火系灵力,擅长快攻,炼器只得皮毛……”他抿了抿唇,“我希望能加入你们这个队伍,目前而言,我的实力可能比不上你们,但我不会拖后腿的!” 虽有些愣头青,但眼神坚定,有一股倔强的劲头! 萧谦拍了拍张之寒的肩膀,“小伙子体格不行啊!不如跟着我操练操练?” 虽然嫌弃,但语带亲昵。 张之寒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既然人齐了,那咱们商量商量明天之后的事。我的计划是,以最快的速度获得足够多的积分,拿到通行玉牌后,离开此地。你们的意思呢?”见四人点头后,离音接着道:“方才,任清寒师兄来找我,谈了合作的事……” …… 破晓时分,黄沙堆积的广场上,已聚满了人。离音五人拿到自己的身份玉牌后,没有犹豫,紧跟在人群后,踏入了属于他们的传送阵。 在他们五人走了之后,另一队人从暗处现身,紧盯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脸色晦暗不明。 “李师兄,咱们真的要听少阁主的话吗?” “张师弟你这话糊涂,咱们身为宗门弟子,难不成能不听少阁主的话?” “可这……委实下作!” “那咱们能如何?要怪就怪那小姑娘,没事招蜂引蝶,她要是低调点,哪儿来的那么多是非?” “行了!都别吵了!走吧,见机行事。若在少阁主那里没法交代,你我在宗门,还有何立足之地?” 几句语焉不详的话过后,这一队人马,紧跟在离音这队人身后,也踏进了传送阵。 一踏上新的土地,离音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碧水山幽玄境。那种魔气、灵气与死气交杂混合而成的特殊气味,实在是久违了。 “警醒些!这里的灵气有点古怪,保持清醒,否则容易出现幻觉!” 萧谦几人暗自提着神。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方黑木密林,遮天蔽日,几乎将光线都阻拦起来。离音五人踏足这片密林的瞬间,死寂的密林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醒了过来…… ※※※※※※※※※※※※※※※※※※※※ 马上开学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09-01 18:58:18 读者“深巷月”,灌溉营养液 +30 2018-09-01 11:12:59 读者“十三月笙”,灌溉营养液 +1 2018-09-01 10:35:26 读者“濯风于野”,灌溉营养液 +5 2018-08-31 21:28:17 给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抱抱举高高~~~(づ ̄3 ̄)づ╭?~ 药王药星子 假流空界从地理位置上而言, 更靠近第一魔界。人族占领这里以后,又以这个点为根据地,向第一魔界进发。接壤处的魔族探得消息,大部分已经往后撤了。离音他们这些人的任务, 就是清扫这片领地,将其完全纳入人族的版图。 这种扫荡类的工作,其实风险性很大,尤其离音他们还分配到一片密林。谁能猜到魔族到底有没有都撤离了?一旦运气不好撞上一个厉害的, 被灭队也是说不好的事。 离音手里拿着张简易的地图, 仔细看了眼,而后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张之寒问道。 “这片密林太大了!任清寒他们的队伍又在附近的村庄里, 跟咱们可有不短的距离。这所谓的合作, 说白了也不过就是守望互助,联合起来将这个片区的积分都拿到。一旦咱们深入密林, 遇上点什么危机,到时候远水可救不了近火,指望不上任清寒这队人了。咱们初来乍到, 魔物有什么本事,还都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我认为还是不要踏足过于隐蔽的地方为好。” 刘彦有点犹豫, “但咱们的任务, 是清理这片密林……” 离音眼神一闪, “任务的意思是, 确保这片密林没有任何魔族或者魔物的影子就行了, 并没有说不能毁坏这些树吧?” 严济良笑眯眯的,“所以直说不就好了,火攻!” “张之寒,刘彦和我都有火系灵力,严济良是金木系,萧谦是金系吧?那萧谦你警戒,严济良辅助,我们三人主攻,有问题没?” “没问题!” 第一魔界与流空界没有接壤之前,这片密林就成长起来了。它们习惯于在一个满是魔气的环境生长,尽管后来灵气也开始在此地出现,但因为习性问题,这片密林仍多以魔气为食,灵气的密度一向不高。用灵火燃烧,可将这片密林烧毁,但速度较慢。严济良的木系灵力,可沟通密林中较为稀薄的木系灵气,木助火燃,星星之火,渐成燎原之势。 火光汹涌滔天,几乎染红了半面天空。用灵火煅烧魔木,灵气与魔气碰撞,劈里啪啦的爆鸣声不绝于耳。火光在人的眼底跃动着,像是一场华丽的舞蹈,跳动得格外妖娆。 胖团立在离音的肩头,伸长着脖子望着密林深处,仿佛在侧耳聆听。 爆鸣声中,它的鼻子先是抽动了下,然后耳朵猛地往后折了折。 “阿音,有动静!” “我也感受到了。”离音开口对剩下的四人道:“小心!密林里有什么东西动起来了。” 离音他们并没有等太久,沙沙沙的声音就越来越近。 火光中先是露出一道模糊的黑影,隐约有两人那么高,移动的速度极快。渐渐的,那道黑影慢慢清晰了起来。一条长长的尾巴缀在它身后,越来越高,隐约可见狰狞的倒刺。 “像是蝎子!”离音脸色一沉,“躲开!” 咻咻风声响起,离音五人刚在原地散开,他们站的地方,就被一道黑色的鞭影甩过,连地面都被砸得开裂起来。 黑甲包裹的蝎子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对钳子咔哒咔哒地响,三双侧眼在火光中露出凶光,直直盯着离音他们。 不是说蝎子视力不好吗?这眼神像是视力不好?就差传情了好吗? “打!”离音一抽写意剑,干脆利落地迎了上去。 这只蝎子的力道异常大,除了这点之外,只需要注意它尾巴上的倒刺,以及它偶尔随地乱吐毒口水之外,对付起来还算不难。 离音越打,越觉得这蝎子就像个憨大个似的,空有一把力气,蠢凶蠢凶的,好像也没多凶残? 声势这般浩大,就逼出来这么个东西? 离音心里有点怀疑。 “阿音,有陌生的气息!” 离音警醒起来,“谁?” 她猛地一踩这蝎子的脑袋,写意剑一提,就想干脆利落地解决它。 “慢着!先别忙!”有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姑娘稍待,老夫跟你有过一面之缘” 黑色斗篷摘下,露出一头毛躁的毛发,小眼睛精光闪烁。 这张脸,离音的确不陌生。她曾在炼器堂山脚下遇见过一个奇怪的人,那人自称在赏风景,还跟离音说了几句奇怪的话。 但怎么在这里遇上他了? 离音暗自警惕着,“这位前辈,您……” 她的话没说完,药星子就出手如电,直取这只蝎子的尾针。他手起刀落,只听啪嗒一声,黑甲蝎子的尾巴就没了一截。 药星子收起东西,嘿嘿笑了两下,“哎呀,老夫要的就是这么个东西,必须得在这大块头没死之前整下来才行!说起来你们运气可是真的好,这大块头可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老夫都在这里绕上好几天了,都没遇上……” 说到这里,药星子脸色微微一变,“对啊!怎么老夫就遇不上,你们一来就遇上了呢?” 他自言自语的时候,萧谦四人已经动手,将这只黑甲蝎子劈成了两半。这蝎子的血似乎格外多,青色的血迹咕噜噜地往外冒,隐约可见一点白光一闪而逝。 药星子见状,脸色一凛,“小心!” 那白光却格外快,直朝着离音飞来。离音只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往她后背轻轻一撞,而后心口处便传来一阵猛烈的疼。 离音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萧谦四人都没反应过来,离音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药星子拉过离音,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封了她身上几处大穴。 他的脸色格外凝重,“这大块头名字叫寄魂蝎,本就不是常见的东西。它生长于密林深处的地底,特性便是吞噬。在长成之前,它能将所有它见到的生物都吞噬掉。老夫之所以会在此处找这东西,便是因为,此地几乎没有任何一只魔物,连小魔虫都没有,所以老夫猜测可能会有这东西。这寄魂蝎长成后,会在体内凝出一道纯魔之气。这道纯魔之气,若是无主便罢了,若是有主……”药星子看着离音,“你可听过饲符图腾?或者伴生魔子的事?饲符图腾寻猎物,也能寻伴生魔子,但寄魂蝎,只寻伴生魔子。换句话说,你被盯上了!” 离音大喘了口气,想起那段手背上带着图腾的日子,心里就直泛膈应。 “方才,你感觉哪里疼?” “……心口附近。” 心口,那几乎是不死不休了…… 这么尴尬的地方,药星子也不好说要看看了。 他沉默了下,拍拍离音的肩膀,“小姑娘,人族你就别回去了,这东西带着一道魔气,一旦被查,你躲不过的!” 离音皱了下眉,“可能封印住?” 药星子却不抱什么希望,“你可以试试。” 在离音衣服下,一朵妖异又繁复的花正雕刻在她的心口处,入体三分,跟她的血肉融合得恰到好处。 萧谦皱紧了眉,“离音,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专招魔族?这魔族都这么喜欢到处给人盖戳的吗?” 药星子嘿了声,“小伙子还别说!这么多人里,为何就她一个人中了这个寄魂蝎的魔气?那就说明,在人家魔族的眼里,她的资质是最好的。你以为魔族的伴生魔子,是随便选的吗?” 离音指尖逼出点血,动用封印术,往自己灼痛的地方一印。 入骨的灼痛感稍缓,但离音能感觉到,皮肉底下的这个东西,似乎在蠢蠢欲动。 离音几乎忍不住想叹口气,她这都是什么运气! “你们的积分,怎么样了?” “都是一万!” “我先帮你们把积分刷满。而后,你们几个离开吧,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要走一起走!”萧谦很仗义。 “咱们是一个队伍!”刘彦和张之寒也先后表示。 严济良则眯着眼睛看离音,眼神带着点压迫感。 离音头都大了,“别搞得像生离死别的好吗?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我还等着你们帮我找个人呢!先顾好自己!” “别忙啊!”药星子翻了个白眼,“没这么严重好不好,这都开始安排上了?你以为这人魔两族的战争能持续多久?等地界变动缓下来以后,两族人做过一场,该和解也就和解了,哪有那么严重?这也就是此地位置特殊,七宗的人小题大做了点,你们这身份又敏感了点,不然谁没事查你到底是不是魔族?人族里暴脾气多了去了,你逮着一个人怀疑人家是魔族,那是要出事的好吗?再说了,你们以为魔族愿意在人族的领地?修炼体系都不同,谁愿意来白受罪?” 药星子啧啧两声,“流空界大了去了,也不是只有三宗四阁的管辖之地。无主之地乱是乱了点,但是更好玩呀!小姑娘,我看你前途不可限量,是个惹事的好苗子!不如你跟着我走算了!老夫可是最爱热闹!” 离音没接这话,她微微眯了眯眼,问道:“您是药师?” “嘿!小娃娃心眼就是多!想调查老夫你就光明正大地问嘛!老夫又不会瞒你!不错!老夫是个药师,还是颇为厉害的那种药师!怎么,想不想学一手?一般人我都不教,没那个天分,费事!”药星子抬了抬下巴,一脸倨傲。 药师…… 离音想起躺在生灵空间里的赤安,眼神便一闪,“晚辈冒昧了,前辈可曾听过药辰子前辈?晚辈斗胆请问,前辈的医术比之药辰子前辈,如何?” 药星子的脸色有一瞬间很奇怪,“你认识药辰子?” “曾有过几面之缘。结界破碎以后,听闻他赶往药阁了,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嘿嘿,怎么样?”药星子脸上的讥诮之色一闪而逝,“快死了呗,靠着老夫吊命,你觉得他怎么样?” “出什么事了?”离音一惊。 药星子不欲多言,“这说来话长。老夫的医术,那肯定比得过药辰子的。说吧,你问这个是想干嘛?” 离音微眯着眼睛看药星子,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您……您是药辰子师兄吗?那位……药王?” “嘿!”药星子先是一乐,脸色又沉了下来,“这么说来,他跟你说过老夫?我猜猜,是不是说老夫是个欺师灭祖的叛徒什么的?啧!个蠢货!他就活该让人算计到死……” 一听这样子,就是另有隐情。离音有点尴尬,“晚辈就是听了几句语焉不详的话,作不得真的。既然您是药前辈师兄,那一身医术想必登峰造极……不知前辈可知,化生毒该如何解?” 药星子觑着离音,“嘿!这回要求着老夫了?本来老夫是不屑得搭理你的……不过,既然是化生毒,那说不得跟老夫还有点源渊。” 药星子脸色一正,“我问你,你那毒,可是跟姓燕之人有关?你知道老夫指的是谁。” 离音点点头。 “那可完了!姓燕的化生毒,那是格外毒啊!” ※※※※※※※※※※※※※※※※※※※※ 仔细思考 冷静分析 妈耶离音怎么又被盖戳了! _(:3」∠)_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丫丫要看小说”,灌溉营养液 +100 2018-09-02 15:35:39 感谢小伙伴资瓷~~给个大大的拥抱!(づ ̄3 ̄)づ╭?~ 可怕的化生毒 爆鸣的火焰中, 药星子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 “燕家的那小子身上带着奇怪的病,他体内有一股黑雾,沾之者死状凄惨。老夫多方查证,在一古籍上找到点线索。这黑雾, 极有可能便是传说中的天谴之力。这等东西,实属罕见。但联想一下燕家那俩口子的事,似乎也不难理解了……” “天谴之力,顾名思义, 那小子生来就不为天道所容, 是受了天谴生下来的,注定要日日受苦。他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又不是什么邪修强行转生或者夺舍活下来的, 哪儿来那么大的冤孽?所以他只可能是代父母受过。但这世上修士千千万,干亏心事丧尽天良的人也多了去了, 怎么就他们夫妻俩遭受天谴了?这个问题,老夫曾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后来, 听闻燕澜昇堕魔了,老夫才算是明白了。” 药星子叹口气,“堕魔啊!背弃族群的信仰……天赐的血脉与出身都不愿意要了, 这是说天道不公呢!天道是容你讨价还价的?即便有再大的苦衷又如何?天道成全了他们, 但同样也降下了惩罚。不过, 天道也会给人留个一线生机。那小子是代父母受过, 他本身其实是无辜的, 若是机缘巧合,他能收服这天谴之力,那也是一场造化……” “至于这化生毒……要说人心就是这般难测呢?”药星子的语气带着点讥诮,“要我说,燕家这三口子,最疯狂的便是燕澜昇那夫人。这女人为了她儿子她丈夫,真是什么都愿意做,也什么都敢做。为人母,她是最知道那东西害人的。受苦的是她儿子,她便能感受到切肤之痛,但要是换到别人身上,她又不心疼了!” 离音脸色微变,“您的意思是,那化生毒里,有天谴之力?” “不错!燕家出品的化生毒里,都带了燕家那小子的血,含天谴之力。化生毒本就罕见,又加上个天谴之力……想要解,难!” 离音眼带希冀,“只是难,不是不可的!前辈您有法子?” “有也近于无!这事要是搁在十多万年前,以老夫如今的本事说不得还能想想办法,如今……难啊!”药星子摆摆手,一脸讳莫如深,“别再问老夫了!此事,不可说!一说便容易惹来杀身之祸……”他犹豫了一下,到底给了点提示:“这世上有天谴之力,自然有天眷之族……但如今这世道,天眷天谴的,都是笑话!” …… 离音将四张画像分别递给萧谦四人,这画像上的离老头,还是当日君无咎替她画的。 “这是一位对我十分重要的亲人,我与他走散了。你们若是行有余力,帮我留意一下他的踪影,感激不尽!若是见到了,就将跟画像配套的玉牌捏碎,我就能感应到了……” 离音说完,又递出四块牌子,语气有点迟疑,“这个……暂时可能还用不到,你们就当作是朋友之间的赠品,作个念想就好。没准机缘巧合,以后还真能用上也说不定……” 严济良摩梭着这青色的玉牌,上面“雁津”两字荒文篆刻得十分独到,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不动声色地打听,“这玉牌,可是什么身份凭证?” “差不多吧!如果真有机会,到时候你们自会明白的。”离音往后退一步,无视抱住她小腿的小白,“那咱们后会有期,七年后流空界的风云榜之争,若是有缘,咱们再聚首。” 离音说完后,转身直接走了。胖团立在她的肩头,一小簇尾巴垂落着,跟着离音的马尾同步,一甩一甩的,悠闲又轻盈。夕阳余光正好,只看这一主一宠的背影,一股潇洒利落之感扑面而来。 如果忽略离音小腿上那团白影的话。 萧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嗳,之前离音说过,那只小白狐是在装傻充愣是吧?你们看它那样儿,这么下血本,它要真是清醒的,那脸皮是真的厉害!” 不远处,小白正委屈巴巴地抱住离音的小腿,随着离音的步伐一顿一顿的。它的嘴巴叼住离音的裤腿,死活不撒手,一副认定了离音的模样。 原本离音是不想带它的,但小白的牙口意外的好,几乎把她的裤腿咬死了不松口。离音想着涂樾好歹是只独立的妖,他爱咋咋地,便也不管他。 目送离音的背影消失不见后,严济良先收回了目光,“走吧!既然不要她帮忙,那咱们该自己去攒积分了。早日攒到一百万,而后好好修炼。七年后的风云榜,说不得还能跟她论个先后高下!” “哟?双面精!你还有这心气儿?不如来比一比,看咱们谁先到一百万?”萧谦龇牙。 “算我一个!” “我也来!”。 四人对视一眼,眼底尽是跃跃欲试…… …… 药星子看离音朝他走来,咧开嘴笑,“嘿嘿!你就真这么跟老夫走了?这才是咱们第二次见面吧?你不怕老夫把你卖了?” 离音挑眉,“前辈信不过自己的人品?您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吗?” “好人?哈哈!这话有趣!老夫当然信得过自己的人品,但真正的坏人可从来不觉得自己坏。老夫可以是个好人,但老夫也可以转身就把你卖了,这并不冲突!”药星子一蹬地,遁入空中。 离音紧紧追了上去,“说来前辈可能不信,但晚辈直觉,您应该是个坦荡的人。所以第一次见您时,晚辈心血来潮停下脚步,这才跟您结缘。” “哈哈!直觉,好一个直觉!能靠直觉行走修真界,还活得很好的人,要么实力很强,要么运道很好。小姑娘,你自认是哪一种?”药星子的声音在风中散开,听在耳里,有几分飘忽之感。 “运道一说,自来飘渺不定,至于实力……前辈一试便知!”离音眼神灼灼。 “有骨气!小娃娃,丑话说在前头,老夫可不带没断奶的孩子,若想一路同行……第一点,你脚力得足!”药星子说完,哈哈笑了几声,猛地提了速。 余晖中,隐约能见一道绿色的流光,破开空气快速隐去,惊起几缕风涡。 离音眼里晕开一道流光。 “胖团,站稳了!” 空气中隐隐有爆鸣声响起,离音整个人成了一道模糊的虚影,下一秒,她直接出现在千米之外,直追着药星子而去。 两道飘忽的影子,一道绿一道金,绿色的那道直接成一条烟线,金色的那道时断时续。两道影子在偌大的天际里忽而东,忽而西,不断变幻着方向,最终于莹莹月色中,隐入一片白雾缭绕的山谷里。 “老夫问你,你我一共行了多远?所经之地地貌如何?朝向又是哪般?”药星子的脚步不停,在迷雾般的山谷里几个起落,几乎要隐去身形。 离音感受到一股飘渺的灵气笼罩其中,这山谷里应该布有阵法。她一边分神紧紧记住药星子的步法,一边回答他的问题。 “一路走来,一共七万三千里,您不断变着方向,但大体上应该是从南到北。所经地貌……大河两条,密林三处,丘陵地带无数……植被渐渐茂盛,气温由高到低,湿度渐大又渐小。如今所处之地,应该是一处山谷,内带阵法,前辈您如今在入阵!” “还算有几分悟性!哈哈,跟上!” 离音的身影渐渐隐于白雾中,她闭着眼睛,用灵识捕捉着药星子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踩在药星子的入脚点上,分毫不差。 一连数百步后,眼前豁然开朗。 皎皎月色中,一汪清池悠悠。池边一座精致的三层木屋,木屋外,几畦药田交错纵横,药香弥漫。更往远处,密林重重叠叠,一直往后蔓延,在夜色中静默着。 山灵水秀之地,风景如画。 离音喘着粗气,一时间看得入了神。 而后胖团的肚子就咕噜噜响了起来。 “阿音,我饿了……”胖团委屈地抱着肚子,“这味道好香……” 离音的动作一顿,她揉了揉胖团的脑袋,“稍等些,我一会儿就你弄草木精华。” 小白从离音的小腿上滚落下来,四肢一着地,它几乎趴倒在地上,气喘吁吁。 离音挑着眉看它,就是不伸手。 这点动静可能惊动了人,有声音从三层木屋里传来,“药老怪?” 离音有点惊讶,这声音……酒疯子? 药星子从药田里采了几株药草回来,没好气地说,“不是老夫还能是谁?你指望谁来救那不识抬举的?” 离音跟着药星子,进了三层木屋的第一层。简易的木床上,躺着一个脸色青白的人,分明就是药辰子。 离音脸色微变,“药前辈怎么了?” “嗤!快死了呗,还能怎么了?”药星子没好气。 同样一捆金丝线缠脉,听心音断诊。药星子替人看病的动作,跟药辰子简直如出一辙。他凝神细听了会儿,眉梢微蹙,啧了声,“死不了!等着!” 说完,他直接进了内室。 离音看向酒疯子,“前辈,这……” “别问老夫,老夫也糊涂着呢!反正大概的情况就是,药辰子他师父想整死他,药老怪,也就是药辰子嘴里那个欺师灭祖的大师兄及时赶到,打退了他师父,救回了药辰子。药辰子这人呢,又死脑筋得很,身受重伤外加心情抑郁,情况就不太妙。但在药老怪的治疗下,似乎也死不了,就这样!” 离音接着问道:“那此地是何处?” “第一魔界和流空界的接壤处呗!别看这地方好像挺好的,但其实待不长的。等那死脑筋的伤势和缓,咱们就要走了。说起来,赤石头怎么样了?” “赤前辈不入新宗,如今去灭魔了。攒够一百万积分,他就自由了。” 酒疯子翻了个白眼,“可算让他找到机会了!离了那个‘赤长老’的身份,他可不刚好能无忧无虑地去找什么石头去了?啧!这些人,怎么天天想着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一个师门大于天,一个责任重于山,累不累?” 说得自己很是洒脱的样子。 离音提醒道:“前辈,您自己还困于美酒呢!说到底,您跟两位前辈是一样的,所以你们能成为好朋友。” 酒疯子大眼睛一瞪,“哟!你个心眼蜂窝子似的小娃娃还想教导老夫啦?没门!咦?话说回来了,你怎么跟药老怪扯到一起了?” 离音摸了摸鼻子,“不小心招惹了个东西!以后请酒前辈多多关照!” “嘿嘿!好说,好说!身上带酒没?”酒疯子压低了声音。 “敢喝酒老夫就宰了你!”药星子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小娃娃上楼歇息,二楼随便找个地方就行!明日一早,咱们就离开此地!前往无因城!” “无因城?”酒疯子脸色微变。 药星子没搭理他,继续跟离音交待,“小女娃,你自己打扮打扮去,咱们这群人里,可以有俊俏的小后生,但就是不能有姑娘家,明白了?” ※※※※※※※※※※※※※※※※※※※※ 本来想说什么的,但是把正文内容一贴上来,作者君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qaq 隐约记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那就……先这样吧t_t 老年作者,在线失忆_(:3ゝ∠)_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小可爱”,灌溉营养液 +20 2018-09-03 07:18:09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20 2018-09-03 11:26:24 —— 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9-02 23:16:46 给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熊抱!么么哒~作者君努力加油! 强闯封锁线 无因城在流空界的东南边境, 要想去无因城, 就必须通过七宗联合设下的封锁线。但离音这伙人, 包括昏迷的药辰子在内, 一共四个人, 个个是黑户。 黑户是不能光明正大过封锁线的。老江湖药星子观察了半天,终于在看守封锁线的修士身上,闻到了贪腐的味道。他让离音和酒疯子带着药辰子在临近的一处洞穴里待着, 他自己外出交涉, 想给他们四个人买四个通行名额。但一去三天, 药星子杳无音讯。 暮色开始四合,离音给昏迷的药辰子喂过药以后,走出了石洞。 酒疯子叼着根草根,觑着离音, 看着她忙前忙后,脸色颇有些微妙。 离音站住了脚步,“前辈有话, 但说无妨。”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面白如玉,一身气质挺拔如松,长眉入鬓, 眼神明亮, 顾盼之间颇有点神采飞扬的风流之感。尤其她右眉骨上的那道红痕, 简直就是画眉点睛之笔, 给少年的气质, 添上点矜贵之气。任谁看来,这一身玄衣的少年,都是一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哥。 审美偏向于纯爷们儿的酒疯子很是看不上离音的扮相,“不是,老夫就整不明白了!你对爷们儿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怎么就挑了药辰子那类小白脸风格?男人怎么能没有胡子呢?你为什么不贴胡子?” 离音好悬没翻个白眼,她那小身板,只适合扮个小白脸好吗? 不过跟一个钢铁直男谈化妆是想干什么? 离音保持微笑,“那前辈看来,我扮得像不像男子?”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声色就有点低,带着点少年人的沙哑。她行事素来洒脱利落,一身气质又全无一般女子的娇弱。即便五官看起来精致了些,那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精致,只会让人觉得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而不会想到这根本就是个姑娘家。 酒疯子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这个话题刚结束,门外动静一响,药星子就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阴沉着一张脸,先进去看了看药辰子,见他无大碍后,才猛地一拍桌子,愤愤然道:“谈崩了!这帮子老匹夫!跟老子开价,说一个人要一万中品灵石!一万!中品灵石!他们怎么不去抢?七阶药草也才要五千中品灵石好吗?” 但七阶药草,并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啊! 离音和酒疯子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一万中品灵石,相当于一百万下品灵石。如今七宗之内,大半普通宗门弟子的月供,是二十块中品灵石,两瓶补灵丹,两瓶增灵丹。市价折合起来,大约就是五十块中品灵石。 一万中品灵石,虽然贵了点,但对于宗门内破受重视的弟子而言,这个身家还是攒的下来的。但跟药星子好歹也相处了三四天了,离音和酒疯子都知道,药星子这人的特性之一,抠! 四个人,一共四万中品灵石,这个价的确够他气急败坏了。 药星子骂骂咧咧一通,脸色十分不好看,“给不起钱,那只好走山路了。入了夜走密林那道,都警醒些!”说完,他一甩袖子就进了石洞。 这个计划,也是他们之前就谈过的。第一魔界与流空界接壤处,在流空界偏东北的位置,所以这封锁线也只设在偏东北的位置。此地密林遍布,密林深处危机重重。封锁线但凡经过密林的,人手以及防御上的安排就会薄弱些,这便是他们的机会了。 酒疯子看着药星子离去的背影,压低了声音对离音道:“你猜,药老怪干嘛去了?”不用离音回答,他自己就一脸讳莫如深,“肯定去配药去了!听说药老怪最是记仇,脾气还格外暴躁!要搁以前,他肯定早就强闯封锁线了。如今这般隐忍,只怕是不想节外生枝,耽搁了药辰子治病!不过这种心眼小的人,肯定不能让人好过,等着吧!那群给他气受的,恐怕得倒霉!” 夜渐深,药星子站在药辰子床前,掐了个诀,念念有词。 一道道绿色的灵力成丝,从药星子的手中飞出,勾连到药辰子身上。 离音看见这用灵力化成的绿色丝线,好悬没变了脸色。这术法从灵力波动的情况看去,真有几分衍生寻脉法的影子。她心内疑惑,便瞪大了眼睛细看。 从药星子的手中飞出的那一道道绿色灵力细丝,不断隐于药辰子体内。某一时刻,躺在床上的药辰子忽然坐了起来,站起身,立得笔直笔直的。但他的脸色分明还是青白的,双眼紧闭,一点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诈尸现场? 药星子动了动左脚,又动了动右脚。站着的药辰子,也跟着动了动左脚和右脚,但动作有点僵硬,像是提线木偶似的。 酒疯子脸色微变,“这是……控尸术?这不是邪门歪道吗?你怎会学这个?” “狗屁控尸术!会不会说话呢?他活得好好的呢!”药星子暴跳如雷。 “那这……” “老夫从一古籍上看来的东西,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残缺不全。老夫整整悟了五十年,才得了这么点感悟,都用在他身上了。不这般做,难不成你我抬着他吗?” 酒疯子有点犹疑,“怎么又是古籍?你们药阁这么多古籍?” “嗤!多看书还错了?要不是老夫多看了那么点书,能早一步离开药阁那个狼窝?能早一步辨出流空界是个冒牌货?到时候让人一锅端了,还有谁能去救这死脑筋的?”药星子语带讥诮。说完后,他脸色又有点怅然若失,“只可惜……古籍的篇幅也不全,也不知写下这古籍的,到底是何等惊艳的人物……生不逢时啊!哎……” 酒疯子讪讪的,“不是我说,你也注意点。这也是我能听你解释,若是不明所以的人看来,可不认为你是邪门歪道了?药辰子对你的误解甚深,没准都是从这等捕风捉影的流言里听来的。” 药星子乜着眼看人,“哦?什么捕风捉影的流言?说老夫不折手段不分是非就给人治病了?没错啊!谁给得起价,老夫就治病,就这么简单!个死脑筋的,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养得他这般清高无为的性子给谁看呢?也不想想,老夫这一身本事,若不靠跟别人利益交换,能上哪儿学来?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退一步讲,老夫给人治病全看心情,又怎么的吧?老夫何必管那些蠢笨之人的看法?本就是一肚子鸡鸣狗盗的,还跟老夫谈正义是非,啊呸!脸也是真大!这世上的术法,只要不是那等必须造下杀孽才能练成的,哪有什么好坏之分?人心险恶,倒怪在术法上,真是莫名其妙……” 说完,他率先往洞外走去。 药辰子就跟在他五步之外,完全重复药星子的动作,夜色中远远看去,两道重影影影绰绰的,还真有几分瘆人。 …… 密林的外围燃起篝火,身穿七宗弟子服饰的修士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沿着既定的路线巡逻着。 隔着老远的距离,离音摸着小白背上的毛,语气十足温柔,“呐!别说我不给你机会,我这人,一向是不养闲妖的。你是狐雍妖族嘛,没有化形的妖,说起来差不多就是妖兽了。密林一向是妖兽的主战场,你若是能顺利帮我们引开那群人,我就带你一起走。若不然……你说我把你敲晕了丢在半道的可能性有多大?” 小白一双狐狸眼睛幽幽地盯着离音好半晌,见离音一脸笑眯眯的,全无改变主意的意思,它垂了垂头,委屈地呜咽一声,这才转身往草丛里钻去。 黑暗中,只能偶尔看见草木的影子一抖一抖的,像是林中风来,悄无声息。 离音眯着眼睛看小白。要不说是种族天赋呢?小白一入这密林,就如鱼入大海,一眨眼就隐去了身形。若不是离音盯得格外紧,几乎就要失去它的踪迹了。 “我说,你那小白狐能行吗?”酒疯子有点怀疑。 “也没指望它能行,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呢吗?” 没过一会儿,巡逻的修士那边,忽然起了乱子。有一部分人分兵,远远朝着另一个方向追去。 离音看着药星子,药星子的一双眼神幽幽的,格外明亮,“别忙,先看老夫的手段!” 他手掌一翻,多出了一捧白色的药粉。灵力化作一股清风,将这药粉挟裹着,朝着剩下那群巡夜的修士吹去。 不过片刻中,原本还能四处走动的修士们,忽然都倒了下去。 药星子还有点可惜,“匆忙之中,药力不足,只能药倒几十人,若不然也无需你那小白狐了。走吧!抓紧时间!” 离音和酒疯子的身影,化作一缕清风,快速越过这道防线,往密林更深处而去。 药星子带着药辰子,走在最后。他刚踏过这条封锁线,想了想又停了下来,拿出另外一种白色粉末,在地面上撒成几个大字—— “七宗长老张宝刀,贪得无厌,以权谋私。一通行令牌竟私下贩卖一万中品灵石,骇人听闻!” 写完这句话,药星子心满意足地转身,追着离音和酒疯子身影去了。 夜色更深了,一直在前面开路的酒疯子,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离音和药星子一前一后,也停了下来。 胖团站在离音肩头,抽抽鼻子,“前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咱们需要绕行吗?” 胖团的话音刚落,酒疯子就传达了同样的意思。 “不能绕行!”药星子皱眉,“此去无因城,时间本就匆忙。老夫赶着要去参加四个月之后的无因城拍卖会。给那死脑筋的药方上还缺一味主药,只能去无因城碰碰运气。一旦绕远,时间来不及。硬闯吧!” 酒疯子的脊背却一下子僵硬起来,“没得选了!那些东西发现咱们了!它们冲着咱们这个方向来了,小心!” 暗沉沉的夜色中,离音先是看见一双碧色的竖瞳,盘踞在他们眼前的那片密林上。一开始只有一双,后来,密密麻麻的枝桠上,次第亮起一盏盏绿色的瞳孔,像是密林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似的。一眼看去,令人头皮发麻。 “大绿眼蛇。聚群而居,性记仇。惹一只便惹全族。咱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将这些蛇全灭了!一起上!”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 2018-09-03 23:09:13 读者“娴”,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04 13:12:22 抱抱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晚安啦各位~~ 捡漏了? 遍地蛇尸, 蛇类特有的腥臭之味, 加上蛇血的血腥味, 令人直欲作呕。 离音三人的速度很快, 不过片刻, 已经几乎将这群大绿眼蛇屠戮殆尽。其中一条大绿眼蛇见机不妙,趁着场面混乱,往一垛灌木丛中一钻, 就想遁走。 一旦让它走脱, 接下来这一路, 离音他们就得时不时被另一群大绿眼蛇追踪了。离音和酒疯子手起刀落,快速解决了手中纠缠的蛇后,就想去追那名逃兵。 还未等他们追去,那垛灌木丛就轻轻晃动了几下。一身狼狈的小白叼着那条跑了的大绿眼蛇, 正从灌木丛中钻出来。 小白溜哒着将那条死透了的大绿眼蛇往离音眼前一放,然后后退几步,歪着脑袋看着她。 “哟!你这小白狐给你送吃的呢!”酒疯子啧啧道。 离音嘴角一抽, 她现在有点搞不明白涂樾到底是不是在装傻了,这么下血本,不像他的性格啊! 离音眯了眯眼睛看小白,“我不吃, 你自己吃吧。” “要吃就赶紧, 不吃就把那条也扔过来!”药星子利落地从一堆蛇尸中取出蛇胆, 放入一个特制的小罐子里。可能因为有所收获, 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你那只小宠能吃毒蛇吗?大绿眼蛇的毒性虽然多在蛇胆上,但一身蛇肉也是带了毒的。” 他这话刚说完,小白已经哼哧哼哧地吃上了。 那看来就是没问题了。 药星子将装满蛇胆的药罐密封。然后拿出一包药粉,往堆成小山丘的蛇尸上一撒。 白色的药粉沾到蛇尸上,白烟阵阵,药粉下的血肉开始寸寸消融,连骨架也被腐蚀成千疮百孔。白烟消散后,原地只剩下一滩白沫,风过无痕。 药星子拍拍手,“完事!你们给自己收拾收拾,把身上那股血腥味除掉。密林里,最是忌讳这个!” 花了一刻钟休整后,三人准备再次出发。 “呜呜嗷……”小白站在离音面前,抬起头冲着她叫着,然后往密林里一钻,又露出个脑袋,看着众人。 离音眼神一闪,“你要带路?原则上往东南走,不要绕远,尽量不惹麻烦,能做到?” “嗷嗷唔……”小白点点头。 离音看着药星子,“前辈您看……” “跟上!” 黑漆漆的密林里,隐约可见一道白光快速蹿过,身后跟着三道模糊的影子。密林中的妖兽刚警觉地抬起脑袋,就只能看见轻轻摆动的树叶尖尖,像是微风拂过,再自然不过。 一连不停歇地赶了两天两夜,第三天破晓时分,离音已经能隐约透过茂密的树叶,窥见一角阳光的剪影。密林里旺盛得显得有些杂乱的草木,也渐渐规整起来。人的足迹越来越多……一切信息都表明,他们即将走出这片密林。 药星子是最高兴的。原本他预计横穿这片密林,至少也得花费大半个月的功夫,这还是因为这片密林位于莽莽大林的最外沿,真正修炼有成的生灵少。如若不然,凭着他的实力,等闲也不敢强闯。如今因为小白带路带的好,直接节省了十多日功夫,那沿途经过几个大型城镇时,说不得还能去逛逛摊。 药星子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爱好——格外喜欢逛摊位捡漏。如今这点小爱好眼看能得到满足,他的心情就十分不错。对于这一次让他们省时省力的大功臣小白,他表现得十分慷慨,直接给了一瓶成品丹。 小白一拿到这瓶丹药,就眼巴巴地给离音送了过来,似乎对自己是一只有主宠物狐的身份深信不疑。 离音看着递到她眼前的丹药,又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了。如果涂樾真的清醒了,这么掉面子的事,他能干得这么心安理得? “阿音你别理它!这就是一只心机兽!它肯定是想着讨好你呢!不要脸!”胖团的毛都炸开了。 总有刁民试图挑战它在阿音心中的地位!看来还是打得不够多! 小白对上胖团瞪圆的眼睛,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地看着离音。 活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离音心里一顿,莫非这种装白莲挑拨离间的本事,是狐雍部族的天赋技能?瞧瞧这无辜的样子! “丹药你自己留着吃吧,是药前辈给你的,那便是你应得的。” 小白歪着脑袋看了看离音,确认她真的不要后,又上前两步,叼着玉瓶侧过脑袋。离音只见它脖子边似乎有白光一闪,那瓶丹药就被收了起来。 “阿音,有人来了!”胖团忽然抽了抽鼻子。 离音眼神一闪,酒疯子的眉头动都没动一下,药星子还在替药辰子换药,似乎谁也没发现那群不速之客。 可能离音看起来最好惹,一柄弯刀就直接冲着她的脑门砍来,气势汹汹。离音侧身避过,腿上蓄了灵力,砰地一声响后,隐约可听见啪嗤一声骨裂声。 倒在地上的那人捂住胸口,直接吐了口血。 他回头看着离音,一张刀疤脸因为惊怕,显得格外狰狞。见离音逼近,他下意识往后蹭了蹭。这下子他也不敢再犹豫,直接将手中的弯刀高举过头,同时弯下了腰。 离音停在原地,眯了眯眼睛。 将武器高举过头,同时弯腰。这是外出闯荡时,比较通用的一种认怂方式。若是对方有意放人一马,就不会赶尽杀绝。 那人见到离音有意遵守规矩,表情一松。他解下腰上的乾坤袋,脸上闪过肉疼的表情,但还是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既然对方遵守规矩,他也得遵守规矩。拦路打劫这一行,若是实力不如人,就得反着被打劫。败者得将所有资源都交给胜者,以求一条生路。 隐在暗处的剩下四个人,也纷纷现出身,学着那刀疤脸的动作,将东西都倒了出来。 药星子的眼神一溜儿扫过那堆被倒出来的东西,先是撇了撇嘴,然后又快速换上一副深明大义的表情,“虽则你们不敬在先,但都是散修,大家恐怕也不容易。这样吧,老夫问你们件事,若是你们回答得好,你们的东西老夫分文不取,如何?” 刀疤脸没有意料之中的惊喜,反倒一脸警惕,“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好说。俗话说靠山吃山,这里的位置刚好在一座密林的外围,每日来往寻机缘的修士肯定不少,干你们这行的人想必就更多了。行行有精英嘛!老夫就问问,这片地头,最厉害的劫道儿的,在哪里啊?” …… 连成片的密林外围,必有城池。这城池出产的特产,也基本来自密林。这条定律在此地也行得通。靠近这片密林的城池,就叫林城。日正午,离音带着小白和胖团,汇入人群里,往街边的小摊走去。 胖团很是不解,“阿音,你说药前辈都问出那些肥得流油的打劫人的地点了,一看就是想黑吃黑,怎么现在反倒不动手了呢?” 离音在一个摊位前驻足片刻,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摊位上的东西,一边跟胖团交流着。 “你都说了黑吃黑了,如今青天白日的,显然不是个好时机。再说了,一入林城,安顿好药辰子前辈后,药星子前辈就把咱们甩了。一看这样子,他肯定有什么事情想私下处理。据酒前辈说,药前辈这人,还格外爱逛街。没进城之前就先去抢劫,这可是人家的地盘,到时候被人堵住了怎么办?打劫的最佳时机,就是抢了一票,然后远远遁走。如今药前辈在林城还有事,不会那么快就动手的。” 胖团若有所思,“也是,若是一问完那群人就直接动手,只怕咱们走了以后,那群人就要倒霉了……” 离音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胖团聊着,换了一个又一个摊位。她这人明明是野着长大的,但不知为何,扮成男装以后,一闲散下来,就是一身掩不住的悠闲贵气,一看就是个富贵公子哥。沿途的小商贩们已经有好几人盯住了她,就想把她当个冤大头。 离音放下一串据说雕刻着某位大师修行心得的佛珠,手掌漫不经心地扫过一成堆的杂物后,微不可见地顿了顿。 识海里,自她攀脉期后就没什么动静的山海无境诀本体,在这瞬间,忽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渴望情绪。 离音想起陷入沉睡的阁灵,心情有些激动。 她又将手往回摆,又拿起那串佛珠,仔细看了下。 小商贩一见这模样,嘴角几乎要咧开了,“公子好眼光!这可是平南大师戴过的手串……” 叽里咕噜一通吹。 离音放下手串,又拿起一块玉佩。 “公子眼力不俗!这是自密林深处的一处洞穴里寻到的玉佩,可能是某一位大能留给后代的身份凭证。若是机缘巧合,能凭着此玉佩,得承这位神秘大能的传承……” 离音放下玉佩,又拿起一块不起眼的黑色石头。这石头入手微凉,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特殊之处。但她识海里,那本山海无境诀的书页几乎哗啦啦地翻出残影来了。 就是这个了!离音举着这石头,挑着眉看那小商贩。 “啊这个,这个据传说格外有来头的黑玉石……炼器材料……”小商贩可能也对这东西有点懵,编得有点勉强。 离音笑了一声,“这位大哥,我虽然年轻,但您不能看着我面嫩就唬我不是?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就说你这大能留给后代的玉佩……”离音从脖子上扯出一块玉,轻轻晃了晃,洁白的玉身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漂亮得几乎能晃花小商贩的眼。 离音将玉佩收了回去,“真正家族传承的玉佩,至少也得是这个水头,您这个玉佩……恕我眼拙,您恐怕也是被人骗了!” 出身富贵的公子哥,脾气平易近人得很。说着玉佩是假冒的话,但脸上全无倨傲之色,完全让人感觉不到被冒犯了。 小商贩的脸色有点不自然,但也不至于恼羞成怒。 离音叹了口气,“其实出高价买点东西,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但最近我家里管我管得严,我要是又把钱花光了,家里的长辈见我被人坑了还不自知,一发脾气,肯定是要迁怒的。” 什么意思?蒙了这位公子哥还得被找麻烦? 小商贩一听这个就有点退缩。 “不过我看你这手串很有几分野趣,我就要这个,您也别坑我了,就当是我叫您一声大哥,您按市价卖给我如何?我买个高兴,您今日也算开张了不是?” 小商贩咬了咬牙,面色有点发苦,“这位公子,不是我不愿意卖给您。只我这小本生意,若是压低了价卖您,可就没什么挣头了!” 离音很和善地笑笑,“这样吧,我这一路走来,你们这边东西的价格,我约莫也有个数了。既然我就在您的摊位前停了下来,那也当是有缘。我就多买几样东西,一样东西您挣得少,几样东西您就不至于吃亏了吧?这买的东西一多了,我家里人也不至于觉得我败家了,这样可好?” 小商贩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点头同意了。 离音一共挑了五样东西,除了那手串、玉佩和黑石外,剩下两样还是让小商贩替她挑的。小贩一见她这般好说话,连带着搭上两个一直卖不出去的东西,心情也很好。 接过这五样东西,离音递给小贩一枚中品灵石。钱货两讫,交易完成后,两人都表示很满意。 离音慢悠悠地转身想离开,就有人急匆匆扒开人群,喊住了她,“前面那个穿着黑衣服的,就你!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来!”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xzwljb”,灌溉营养液 +60 2018-09-05 20:22:14 读者“一只二狗砸”,灌溉营养液 +60 2018-09-05 00:43:07 给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抱抱举高高~~感谢各位资瓷哈哈~~~(づ ̄ 3 ̄)づ 话本误人 离音还没什么反应, 胖团已经很激动地絮絮叨叨起来了。 “这就是阿尊说过的, 但凡是主角看上的东西, 一定有人来抢吗?啊阿尊果然没有骗我修真界真的有这种情节哈哈哈!阿音你要走大运了!那块黑色的石头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迟则生变!赶紧的, 先把东西替换了才是正经啊……幸亏你在乾坤袋里装了一堆黑色石头,我以后再也不说你瞎捡破烂了……” 因为心意相通,胖团的意思离音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 离音的心情很有些微妙。 五样东西被她分作两份, 左右手各自拿着一部分。那块黑色的石头和玉佩就放在她右手边。离音将将转身时, 左手放在腰腹间, 右手自然垂了下来,宽大的黑色袖袍顺着她右臂滑下来,将她的手掩盖住。等到她回过身来时,她的右手又自然丛衣袖中露出。如玉的手中, 依然是一块黑色的石头和一份玉佩。 通常而言,手里拿着小物件,即便转身, 也不会将手放下来的。但离音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了,任谁也想不到,就在她转身的这一瞬间,袖袍一落一起之间, 那块黑色的石头就被替换掉了。 离音不紧不慢地转过身, 脸上那点惊讶的表情再自然不过。 “姑娘是在叫我?” 低沉但又比一般少年清亮的嗓音, 一如她的长相一般, 让人眼前一亮。尤其她肩头还立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兽, 滴溜溜的兽眼圆滚滚的,跟少年因为惊讶而微微扬起的眉眼配合得恰到好处。这一主一宠气质相得益彰,只一眼就让人下意识觉得,这少年一定是一位充满爱心、脾气甚好、会笑得十分温柔的浊世佳公子。他会在落雪的傍晚,撑着一把青面旧伞,缓缓走过纷乱的街头,将屋檐下那只可怜的小猫咪抱起来,笑容一定如三月春风那般温暖。 热爱脑补的小辣椒苏嫣,愣愣地看着离音的脸,心跳时而急,时而缓,整个节奏都乱了起来。一向横冲直撞的骄矜少女,终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唐突到别人了。 “啊……那个……我就是……就是……”苏嫣有几分手足无措。 “怎么了?”离音嘴角微微弯起,人畜无害。 啊更像了更像了!那种温润如玉,满腹才华的公子! 苏嫣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她晕乎乎地看着离音,没留神就将心里的话问出去了,“敢问公子……名讳?” 围观的人霎时间哄然大笑。 胖团趴在离音肩头,把兽脸朝向离音的背面,整只兽都在微微颤抖着。 “噗……阿音,她……哈哈……她在跟你搭讪?哈哈……虽然,我能想到有这么一天……但是哈哈哈哈……哎哟我可得忍住,正常姑娘家的脸皮都薄……” 离音的表情好悬没崩裂。 在她沉默的当口,有另一个少女急匆匆避开人群,跑上前来,一把抓住了苏嫣的手,“嫣嫣你别这样了……这都已经第几次了?跟你说了这世上才没有捡漏这种事,你随我回去好不好?” “不是……素兰姐姐……这次是例外……你先放开我……”苏嫣一面挣脱,一面期盼地看着离音,眼神很是热烈。 素兰反倒抓得更紧了,“你哪次不是说这次是例外?嫣嫣,都跟你说了话本上的故事作不得真,你偏生就是不信。非要说什么雁津楼出品的不同……我都没听过什么雁津楼,你还信得跟真的似的!嫣嫣,咱们回去吧!别闹了!实在不行,你就把这些小摊贩上的东西都买了可好?这样多方便不是?” 雁津楼? 离音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眼神微微一闪,轻轻咳了一声。 素兰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有另一个人,她有点尴尬,也没顾得上细看离音的脸色,直接道歉,“这位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小妹在跟你开玩笑呢……” 离音旁敲侧击,“不要紧,相逢即是有缘。方才我听姑娘说什么话本故事……可是游记之类的读物?我平日里最是喜好看这些奇闻轶事,如今出门在外,已经好几日不曾看过书了,正觉得有点寂寥。不知姑娘可知,哪里能寻得到这类游记?” 素兰更尴尬了,“不……不是游记。” 苏嫣却以为“男神”跟她是同好,心情更加激动了。她手掌一翻,直接取出一块玉简递给离音,表情颇有几分不舍,“就是这个,雁津楼出产的话本故事,我现在就只能看到这么一段了……虽然是话本故事,但是好多事真的跟真的一样!我觉得这肯定就是某位大人物的游记!公子有兴趣不妨看看……看完以后……记得还我呀,这东西现在……” “嫣嫣!”素兰可能真的受不了了,声音都高了起来,把苏嫣吓得一抖,直接就老实了。 “跟我回去!”素兰一拽苏嫣的手,直接将她拉走了,“你再敢胡闹,我真的要告诉姑父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哪有小摊贩上能寻出宝物的好事?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素兰姐姐你等会儿呀……我还没问出那位公子的名姓呢……”苏嫣一边被拉着走,一边朝着离音这个方向看过来,十分执着。一副沉迷美色,不可自拔的模样。 离音看着手中的那块玉简,表情一度十分奇怪。 刚跟离音做完生意的小商贩看她这个样子,以为她是被那两位姑娘给搞糊涂了,好心提点她。 “这位公子,你也无须在意,这事跟你不相干的。那位苏家小姐这大半个月来,每日都会整上这么几出,我们这些人都习惯了。说来也是奇怪,这位苏家姑娘,总是喜欢买别的客人看中的东西,越是不起眼的越好。客人若是肯割爱,那皆大欢喜;客人越是不肯转让,苏小姐就越是坚持……你看这事儿整的!以苏小姐的财力,把咱们这点东西都包圆了岂不更方便?但大小姐就是不!她好像总觉得别人买到的东西更好些似的……那位素兰姑娘倒真是好性子,次次替她收尾。”小贩将声音压低了,“您不是外人,见识也广,我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这位小姑奶奶来闹一次,咱们的生意就好上一次。最近那些边边角角卖不出去的东西,因为她都卖出去了!说起来苏小姐脾气虽然怪了些,但还真是个好人呐……” 离音的表情颇有些微妙。她将这玉简收起来,对小贩抱了抱拳,“多谢您解惑。既然不关我的事,那我便放心了。日头也不早了,这便告辞了!” …… 离音大摇大摆地回了客栈,一进屋,她就将防护禁制开到最高级,然后拿出那块玉简,从头到尾,仔细看了遍。 灵识穿透玉简,看见了一张长长的布帛,卷首上“雁津”两字荒文,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当年君无咎亲手提的字,离音再如何也不会认错的。 胖团啧啧称奇,“还真是雁津楼的东西啊?这么厉害的,这才多久,雁津楼都开到流空界啦?” “应该没有。方才那个叫‘素兰’的姑娘说了,她从未听过什么雁津楼,没准这是那个苏小姐机缘巧合之下得的也说不定。” 离音又往下看。 灵识看见的那张布帛上,全无第一版雁津报的那些花边消息,而是只写了一个故事。故事没有开端,也没有结尾,看起来应该是截取了一个片段。这个片段描写了一个名叫“张自丰”的少年,在逛摊位的时候,深觉某样不起眼的东西十分不凡,又怕只买这样东西被摊主喊高价,于是他聪明地将这样东西当作添头,买了下来。这中间当然经历了别人想强买强卖的过程,但张自丰通过实力,还是顺利买到了。等他回去一看,这东西竟然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灵髓,少年炼化了灵髓,修为直接上涨了两个层次。岂知这时候,又有人上门来找麻烦了。少年坐在屋内,听着外头人的嚣张之言,握了握拳,冷冷一笑。 故事在少年冷冷一笑这里,戛然而止。 通篇下来,叙事流畅,文笔上佳,故事情节更是张弛有度,读来令人拍案叫绝。 就是这个故事套路略微有点熟悉…… “咦?这个叫‘邀离书生’的人不错啊,写的都跟阿尊讲过的故事有几分相像了……”胖团一语惊醒梦中人。 “啊我知道了!那位苏小姐是不是看话本故事看得昏了头了,觉得你就是那个‘张自丰’?她这是想捡你的漏?然后一不小心被你的美色迷昏了头?捡漏都忘了,就记得看美人呢?嘎嘎嘎……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哈哈哈……” 胖团笑得直打跌。 离音没理胖团,她手掌一翻,将那块石头拿了出来。 想起这石头得来的过程,离音的脸色有点微妙起来。 难不成,她真是另一个张自丰? 离音识海里,山海无境诀本体一见这黑色石头,渴望的情绪更浓了。 离音顿了下,将这石头放在桌上,静静坐着。 马上,离音就感觉眉心隐约一凉,一本虚幻的小型书本直接从她眉心飞了出来。小小的一本书,不过巴掌大,从中间摊开,隐约可见大片空白的书页。这书倒扣在这块黑色的石头上,然后刷地一下合起,将整块石头都吞了进去。 合起的小书本晃了下,又摊开,煞有其事地抖了抖,簌簌石块就顺着摊开的书页落了下来。在离音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这本小书又合上,然后往她眉心里一钻,不动了。 离音等了许久,没有等来任何动静。 她蹙了蹙眉,将意识沉入到识海里。浩瀚的星空下,山海无境诀本体正飘荡在她识海上空。离音凑近前去瞧,书页翻到的那一页,正是大界·百宝录。其中第五条名录,关于涅槃土的介绍,忽然大亮了起来。 离音正有点迷惑,山海无境诀又自发翻页。一行荒文再次浮现—— 渊南历第五百八十万三千六百二十六载,六月二十六日戌时,于红尘三千阶尽头,藏经阁阁灵助渊南离音封印紫星大殿,渊南离音承诺为阁灵寻宝。后渊南离音供给阁灵部分灵气,然阁灵未能及时与渊南离音讲述当年往事,便因渊南离音之故陷入沉睡,虽事出有因,但此举毕竟稍违约定,故而此部分灵气可抵部分寻宝名单。盈亏相抵,渊南离音还需替藏经阁阁灵寻五样东西,分别是:帝王金、春蕾枝、万踪云、千机炎、涅槃土。每寻得一样宝物,该样东西会自发归于万象森林,渊南离音无权过问。同时,作为凭据,一旦该宝物被万象森林收得,其名录会在大界·百宝录上亮起。因藏经阁阁灵不便收取,交接事宜便交与山海无境诀本体。望尊驾遵守约定,尽早还债!莫因阁灵暂时沉睡就当一切不曾发生! 落款:备受连累的藏经阁阁灵。 这语气!这大爷样儿! 离音脸色铁青。 神xx张自丰,这是讨债来的! ※※※※※※※※※※※※※※※※※※※※ 来啊!猜剧情啊! 其实本章的主角是雁津楼以及阁灵_(:3ゝ∠)_ ps:换了个新封面啦~~小伙伴们千万不要误删啊!!! 以及,我终于想起之前要说的是什么了!!! 我输入法出岔子了,不知道怎么的,我自己关联的词库忽然崩溃了,好多词我要一个一个打,炒鸡浪费时间_(:3ゝ∠)_ 所以我为什么要起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名字?一下子打出去还得一个个挑字的那种!? 森气!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短腿王爷”,灌溉营养液 +60 2018-09-06 05:50:40 读者“三思”,灌溉营养液 +5 2018-09-06 11:44:00 感谢各位可爱哒小伙伴们~~挨个抱抱举高高~么么哒~ 旧日情缘 离音虽然觉得自己被坑了, 但不得不说, 知道阁灵的消息后, 她心里那块高悬的石头, 终于微微落了下来。 阁灵即便陷入沉睡也不忘收债, 拉仇恨拉得这般稳,看来应当无大碍。 离音退出识海,长舒口气。 日头偏西时, 酒疯子率先归来。他一身轻薄的酒气, 看得出来是喝了酒, 但还算克制,知道轻重缓急,没有直接喝醉。两人收拾好东西后,静待药星子归来。 这一等, 就直接等到太阳下山时分。 药星子没从大门进来,而是破窗而入。他脸色看上去并不好,甚至有点紧张。一进屋, 他直接在药辰子身上施了法,而后催促着离音和酒疯子赶紧离开。 酒疯子乜着眼看人,“你这抠门的,不是想着要去打劫人家吗?这还没打劫呢, 你急什么?”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赶紧走!再不走来不及了!”药星子压着声音说话, 脸色的急切之色藏也藏不住。 酒疯子的脸色古怪起来, “不是, 药老怪, 你不会惹了什么地头蛇吧?” 药星子眼皮子一抖,“爱走不走!” 酒疯子脸色忽然变了,“离小音,赶紧的!瞧他这样,药老怪肯定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了。这坑货,我说他怎么忽然就移了性情不打家劫舍了,合着是惹祸上门了……” 离音和酒疯子刚站起身,还未来得及出门,就听得屋外似乎有动静轻响。 “药星,我知道你在里面,故友重逢,这么多年了,你真不想见见我?” 是个女子的声音,语气听不出来有什么仇怨,反倒带着股幽怨。 酒疯子的脸色古怪起来。他眼神滴溜溜转了个圈,朝着离音做了个口型,“老相好?” 离音眼角一抽。 两人的眼神一溜儿瞥向药星子。 药星子沉着张脸,一言不发。 “你想躲我躲到什么时候?若不是真的确认是你了,你以为我会来吗?你知道我的脾气,我问你,你到底开不开门?”那女子的语气转为强硬。 药星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当年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再见面又能如何?你走吧!没什么好说的。” 他说完,朝着酒疯子使了个眼色,自己却慢慢往内屋退去。 看这样子,还是想溜啊! 离音站在门前,隐约能感觉到一股灵力的波动。她眼皮一跳,下意识就往侧边退开。 砰地一声巨响,木制的房门被蛮力破开。劈里啪啦的响声过后,门外出现一道红衣倩影。 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长得十分英气,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看上去格外有朝气。 药星子头也没抬,只垂着眼看地板,脸色格外冷静。 苏子青只看着药星子,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就下来了,“看来这么些年了,耿耿于怀的人,从来只有我……二十三年,药星,你果真从未替我考虑过……” 她方才破门的动静大了些,客栈里,许多住客都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一个美人,还是个看上去格外英气的美人,对着另一个胡子拉碴的人垂泪,又是这般幽怨的语气,由不得人不多想。 眼见得引来的人越来越多,药星子的脸色越来越僵,他几乎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如今见也见了,老夫好得很,你可以走了!” 苏子青凄然笑了下,她胡乱擦了擦眼泪,不过片刻,就收拾好了情绪。 “你先别忙着恼,我不会缠着你的。我此次来寻你,是真的有要事。就算不看在故友的情分上,只看我当年曾救过你,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救一个人?” 顶着那人企盼的眼神,药星子皱了皱眉,到底点了头。 “带路!” …… 林城城北,不起眼的一处私宅,挂着“苏府”两字的精美院落,便是离音三人此行的目的地。 酒疯子和离音两人在外屋等着,药星子随苏子青入内。过了大半个时辰,药星子从屋内出来。 “如何,可能治?”苏子青追了出来,眼带企盼地看着药星子。 药星子脸色不太好,“能,但这病,治起来容易,断根难。这病若想要痊愈,至少需要三年。老夫先替他梳理体内的灵力,剩下的事,老夫留个药方,你按着药方替他炼药就是了……” 他说完,又交待离音,“老夫一入内治病,估计需要三日功夫。那死脑筋那里,每日换药的事,就拜托你了。” 离音点点头,“前辈放心!” 药星子交待完,直接就进了内室,干脆利落地关了门。 苏子青愣愣地看着紧闭的屋门,语气有点落寞,“你当真就连问都不问吗?那人是谁,为何会在此处,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吗?” 酒疯子啧啧嘴,冲着离音使了个眼色,就溜出去了。 离音也想离开,但她刚一动脚,苏子青的眼神就幽幽看了过来。 “连你也不待见我?” 这话实在没什么道理,但看着她实在失意,离音摸了摸鼻子,还是留下来了。 苏子青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应该挂个香囊的。” “嗯?您是在跟我说话?”离音惊讶地抬眼。 苏子青笑了下,“你这套,都是我当年玩剩下的……不过你扮得比我好,起码我第一眼真的没认出来。不过我鼻子挺好使,对特殊的香味尤其敏感。你身上的味道是女儿家才有的。若真想掩盖身份,换个寻常男修会带的香囊吧。” 离音心里一提,“多谢前辈提醒。” 似乎是觉得无聊,苏子青渐渐跟离音说起了话。 “你也是小困境里的人吗?” 见离音有点疑惑,她主动解释道:“所谓小困境,指的就是那个假的流空界。魔族猎场之事已经在流空界传开了,修士管那个地方叫小困境。” 看这意思,她似乎是真正的流空界之人。 离音正好有些事情想问。 “不知前辈可知小困境的一些消息?” “这件事闹得挺大的,我隐约听了一点。小困境里面也有所谓的‘三宗四阁’,这些宗门的高层大部分都不干净,正是因为有他们这些败类跟魔族里应外合,这才将小困境的事瞒了数千年。不过那结界到底是如何打破的,如今还众说纷纭,没个结论。这事爆出来后,处理了一批人,但据说真正跟魔族有染的人里面,有一家子姓燕的,好似逃了出去,并没有抓着……其他人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她说完,对离音笑了下,“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了,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 “若前辈想问关于药前辈的事,那晚辈恐怕无权做主。”离音很坦然。 苏子青叹了口气,“罢了。我不问他,就问你。你接下来欲往何处去?” 这跟直接问药星子的行踪有什么差别? 离音有点犹豫。 苏子青轻笑了起来,“你无须如此。以前我拿他无可奈何,如今我若是真想知道,真的不是什么难事……”她指了指自己,“介绍一下,我叫苏子青,是苏家商盟的大小姐。” 苏家商盟? 离音是真的有点惊讶了。 修真界里,并不是所有商号都能配得上“商盟”这个称号的,胆敢冠上商盟一词,就说明这个商家势力,至少拥有横跨界别的实力。只有将生意做到别的界面上去了,才能称得上一句商盟。就是不知道苏家商盟横跨的界别,到底是哪一个或者哪几个了? 在一个大多数人都信奉强者为尊的修真界,财富就等于修炼资源,十分遭人觊觎惹人忌讳。所以商盟的发展,又格外困难些。任何一个商盟背后,都必须拥有着可与其财富相匹配的实力,否则是护不住这些财富的。 苏家商盟的大小姐,这个身份,可是不低了。这种自成体系的大商盟,拥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分出一部分人力盯着药星子,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苏子青叹了口气,“我之前满世界乱跑,总以为靠一个人可以闯荡修真界……当然认识了很多有趣的人,也经历了一些事。但到头来,我还是选择做回我的苏家大小姐……以前的事,大约也只能是回忆了……” 她有些怅然,不过这情绪只持续了一会儿,马上就消失了,“所以,你们接下来的目的地,到底是哪儿?” 话到了这里,离音也不再隐瞒,“无因城。” 苏子青蹙了下眉,“竟然是无因城……去拍卖会?他又缺好药材了?” 离音惊讶地看着苏子青。 苏子青轻轻叹了口气,“好歹是两百多年的故友了,他那点小心思,我还是知道的。当年我们之所以认识,还就是因为药材的事。我虽然自幼离家,但可能商人的天赋真是带到骨血里了吧,看到点商机就想着发一笔。他呢,又刚好熟悉药性,我们俩因为合作,就这样成了朋友……” “不过那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误入小困境,还自以为自己到了一片新的领地,正雄心勃勃,想将苏家的产业在新的领土上发扬光大……”苏子青想起旧事,脸上挂着柔软的笑,“事实上我也差点成功了,如果不是后来……后来啊……药星无意中看到点古籍的记载,就是这点记载,既救了他,可也改变了他。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希不希望他发现那古籍了……” ※※※※※※※※※※※※※※※※※※※※ 这是补昨天的更新的,今天应该还有一更。but有点怕时间来不及,所以如果今天不幸又鸽了的话,那就欠着一起还吧_(:3ゝ∠)_我都拿小本本记着,早晚能还清楚的gt;_lt; 评论以及营养液什么的,我等闲下来再处理以及恢复哈~~最近真是有点忙了~~ 抱抱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 初到无因城 彼时的药星子, 还顶着药阁绝代双骄之一的名头, 宗门悉心栽培, 师长殷殷呵护, 他自己又少年成名, 正是一生中最春风得意的时候。 他刚替宗门立了个小功,宗门为了奖赏他,给他开放了宗门书阁的权限。就是在那里, 在一本大书的书页夹层里, 少年药星子无意中得到几页残破的书籍, 上面记载了一位名叫南恒的修士的炼丹心得。古籍残破不全,有些话对药星子来说甚至是没头没脑的,但即便如此,古籍中记载的那点炼丹心得, 足够让悟性奇佳的药星子,有所进益。 炼丹一途,也讲究以大意境入丹, 传承一脉,对丹师尤其重要。药星子得了这古籍,如获至宝。他潜心拜读,可以算得上是废寝忘食。 除了有些话看不明白之外, 让药星子格外困惑的一点是, 古籍上有些后来人的批注, 明言警告后来者, 尤其是天赋奇佳的丹师, 要适当藏拙,千万不可锋芒毕露。正春风得意的药星子不甚理解这话,但想起宗门偶尔说过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理论,便自觉明白了。 在古籍的最后,这位名叫南恒的修士,又以单独的一个小篇幅,表达了对渊南丹道的向往。 渊南丹道,这是一个陌生的词。年轻不知事的药星子,以为自己学识浅薄,尚未接触丹道传承,便本着求真务实的态度,向他的师父、也就是彼时的药阁阁主询问了。 “师父,您可曾听说过渊南丹道?” 就是这句话,改变了药星子的一生。 囚禁,逼问,放血炼丹…… 一向温和宽厚的师父一朝翻脸,满脸狰狞地质问他,要他把关于渊南一族的秘密交出来。 渊南一族的秘密?简直就是个笑话! 药星子从愤懑不解到麻木再到绝望。他是那种一闭关就能数月不见人影的人,所以宗门内谁也不知道,药阁最出名的双骄之一,正被他们的阁主关着,倍受折磨。好在药星子的运气还算没有差到底,他那个一向有点心大的二愣子小师弟,因为想偷懒,就藏到了他师父的寝室里。小师弟好动,静不下心来,这里摸摸那里碰碰,阴差阳错之下,反倒把密室的禁制给开了。药星子抓住这个机会,自己从宗门内逃走了。 这些事,药星子从未对苏子青说起过,她自己隐约有所猜测,真正知道的,也只有后来的那部分。 至于后来的那部分…… 苏子青长叹口气,“我跟药星合作得很融洽,但心情倒算不得很愉快。我是个商人,再小的利润我也会去争取,他呢,又天性抠门。所以在价格上,我们总会闹得不欢而散。但除了这一点之外,我还真的挺欣赏他的。他那个人,骄傲得不可一世,我看见他手脚带着镣铐晕在我药铺前时,还有点不敢认。他一身脏污,浑身的皮肉都没有一块好的,别提多狼狈。我收留了他,但他自醒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还是后来逼得狠了,他才跟我说了点古籍的事……我只知道他因为钻研那份古籍,知道那个所谓的流空界,其实是个假的流空界……” 离音有点惊讶,原来药星子早就知道了? “为了能出去,他想尽了办法,跟许多人做了交易。时日一长,他在小困境内的名号渐响,但却不见得是什么好的名号。这一方面是他那位师父抹黑,另一方面,为了能寻得真相,他的确荤素不忌了些。人有时候能很坚强,有时候又格外脆弱,他就是那么个人。别人怎么样说他他都无所谓,但一直跟他关系很好的小师弟,也就是当年误打误撞帮了他的那个师弟,因为这人格外不理解他,他苦闷了许久……但这么些流言蜚语他到底都扛了下来,我是这一切的见证者,当时只觉得这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也没有想太多。直到有一天,他拿了一块令牌给我,说只要通过这个令牌,我就能出去了……我知道他肯定又跟谁做了交易,这令牌肯定来之不易……” 苏子青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有时候,心动真是一瞬间的事……比他更俊秀的人我不是没见过,比他更有能力的人我也不是找不到,比他对我更好的人也不是没有,但一想到沧海变成桑田,我终要白发苍苍,那时候我希望陪伴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药星子……” 苏子青的目光悠悠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房屋。 离音心里轻轻叹口气。 这世上的情爱,当真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有燕澜昇和颜如星这般的,也有苏子青和药星子这般的。外人看不清明,能看见的,也不过就是纠缠二字。至于过得好不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离音也终于知道素昧平生的,苏子青为何跟她说这些话了。其实也不一定得是她,苏子青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让她能把这番心意说出口罢了。但这番心意一旦说出口,恐怕就到了不得不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苏子青盯着那扇门许久许久,直到无边的夜色几乎将人淹没,屋里的灵力光盏自燃起来,她忽然颤了下,仿佛被这突然大亮的光吓了一跳。 离音看见她撇过头,轻轻揩了一下眼角,再回头时,她脸上又带上了点笑,“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不是白说的。你体会到点什么没有?女孩子的心意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当你付出真心时,你只需要确认你以后不至于后悔错付青春,这便够了。我的一颗真心,放在一个值得的人身上,虽然到底没能等来回应,但这些年,即便是等待我也甘之如饴。往后的日子,即便是靠着这点回忆,我也不至于觉得岁月荒芜……” 苏子青垂了垂眼,“但我能等得起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可以用三百多年去浪迹修真界,那是我作为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可以有的资本。可我毕竟姓苏,享受这个姓氏给予我的庇护,就当担起我的职责……苏子青,不能再站在原地等药星子了……” 她说完,又抬眼笑了下,直接起身往外走。 “那病人不过是我随便找来的一个路人,冥冥中也是他的福报,你好好替他治吧!”轻轻的叹息声远远传来,又很快消散了。 内室的那扇门,到底还是不曾打开。 胖团团在离音肩头,很有几分不解,“阿音,你说药前辈都将能出去的玉牌给那个苏子青了,对她应该也不是全无情意?但怎么就是不接受她呢?” 离音摸摸它脑袋,“这种事,外人哪里说得清?” “不过总感觉苏子青好可怜的样子……阿音你以后千万不要喜欢上那种让你变得可怜的人,不然我会生气的!”胖团很严肃。 离音眉梢一挑,眼底带了几分不羁,“我这么辛苦地攒修为,浪天浪地地长大,可不是为了把自己的骄傲送到别人脚下去踩的。再厉害再有担当的人,也不行!” 她说完,又摸着下巴,一副冷静思考的样子,“不过说起来,很厉害很有担当什么的……我自己不就能做到吗?” 胖团乜着眼睛看她。 离音捏捏它的脸,轻声笑起来,“所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在我这里呢,就是胖团都没养大呢,谈个瓜皮恋爱?走吧,天都黑了,我该哄胖团睡觉去了……” “乱讲!我什么时候需要你哄睡觉了!不要脸!” …… 自从离开林城后,药星子日渐沉默,也日渐暴躁。他先是带着离音和酒疯子,端了惦记已久的那家贼窝,其间虽然所获颇丰,但药星子脸上依然不见喜色。 他们一行人马不停蹄,直奔无因城。这期间一共遇上四起拦路抢劫的,药星子一马当先,在人家刚亮出招式来时,就把人家给按灭了。 神经大条如酒疯子,也知道这时候的药星子格外不好惹,一路上都十分乖巧,从不曾作妖。 三个月时间一晃而过。日正当午时,无因城已经遥遥在望。青石垒成的城廓,看上去格外古旧,透着股沉稳之感。 药星子停了下来,微微眯起眼,对离音道:“进城前,老夫先说一下无因城的规矩。听完规矩以后,你再决定要不要进城。至于酒老怪……你就不用老夫交待了吧?要是再管不住嘴……” “知道知道!我这回老老实实的总行了吧!”酒疯子翻了个白眼。 药星子哼了他一声,才接着道:“无因城无因城,所谓无因,就是不讲因果,没有道理。所以此地就一个字——乱!无因城四大环区,一环套着一套。只有最内环区是严禁打斗的。其他三个环区,只要你不是在屋檐底下,光天化日之下,两人起了冲突,不问因果,不讲道理,打死了也不管!” 离音轻挑下眉,“谁拳头大谁就是道理?” 药星子短促地笑了下,“不错。外围这三个环区,没有民宅,只有商铺。这就有了第二条规矩:但凡是在商铺里,只要顾客敢私下动手,店家就有权处理起纠纷的人,是死是活全在人家一念之间。也是因为这条规矩,无因城的店等闲立不起来,一立起来,就代表了一定的背景。在这里,没有点本事和背景,还是遵守规矩的好。” “鉴于这两条规矩,一旦你在铺子里跟人起了冲突,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不引起店家反感的情况下,将人拖到铺外,然后——打死不论。同样的,一旦你惹上了什么麻烦,对方你又解决不了,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快速跑进商铺里,明白了?” “那商铺岂不是成了避难所?” 药星子嘴角的笑有点微妙,“是。所以无因城所有商铺,有入门费。一进门就得收钱,不买也得收,越大的商铺,收得越多。” 离音嘴角一抽。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药星子脸色严肃下来,“无因城是个做买卖的地方,什么东西都卖,包括人妖魔。这里只讲蛮力,不讲道理。路见不平时,管好你的手和嘴,千万不要多管闲事。在这里你要学会的,就是独善其身,明白了吗?” 离音皱了下眉,“那如果一定要管呢?” “两点。第一,不要透露你的同伴是谁;第二,自求多福。”药星子的脸色格外冷淡,“现在,告诉我,你还进城吗?” 离音问道:“无因城里,可有不用避讳的答案?就比如……带着天谴之力的化生毒该如何解?” 药星子眯着眼看离音,“有!但我建议你,还是不要问的好。我可不希望带着活人进去,却连死人的尸骨都带不回来,你懂我的意思吗?” 离音脸色不变,“既然有答案,那晚辈去!” ※※※※※※※※※※※※※※※※※※※※ 二更!啊不用放鸽子真开森~~~ 今天是一个从早忙到晚的作者君_(:3ゝ∠)_ 关于评论有个事情说一下哈~以前的评论因为回复又顶上来的,在手机网页上可以显示,但是在我后台是不能顶到前面来的,我有时候就不小心看漏了。所以因为这个原因有可能没有及时回复……见谅呀~~ 以上。 晚安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 ———————— 以下是今日的感谢名单~~: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8-09-07 21:16:28 读者“柳絮苏羽”,灌溉营养液 +1 2018-09-08 11:12:35 ———— cherry?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9-08 12:19:15 感谢以上各位小伙伴的资瓷~~给你们挨个么么哒~~~o(* ̄▽ ̄*)ブ 神奇的书阁 离音本以为, 一切只讲蛮力的地方, 应当是乱象横生的。但事实上,无因城里比大部分离音到过的地方, 都来得有序得多。可能是因为这里的规矩相对霸道,大部分人在与人相交时,都压了一两分脾气, 连走路都规规矩矩的, 不该看的地方一眼也不多看。 这种别样的“尊重感”,离音感受到的尤其深刻。 他们这一行人看起来颇为特殊,尤其引人注目。药辰子一身黑袍, 连脸都藏在斗篷下。他因为术法的缘故, 所有动作几乎跟药星子是一样的。在其他地方, 还有人会好奇地看这对师兄弟几眼,但在无因城, 没有任何人对此表露出探究的神色。大部分人在第一眼瞥到后, 就很自然地转开了视线,一点也没有想过问的意思。 药星子带着酒疯子和离音, 先去租赁了一间小屋,把药辰子妥善安排好。三人约定日落时分碰头后, 便各自分散开来,自由活动。 离音想了想,带着胖团和小白, 直接出了屋门。 他们租赁的地方靠近城门, 从方位上来讲, 应该位于无因城的西南角。一拐出这片连绵的低矮房屋,就是一块稍显空旷的平地。这块平地正对着城门,上面竖立着一个个布告栏。离音初入城时,只来得及远远瞥上一眼,并未看仔细。如今想起来,她便顺道去瞧瞧。 隔着远远的距离,离音便看到有人踮着脚围着那些布告牌看着。布告牌从这头到那头,围成一个不算规整的半弧形,看客之间便隔着一定的距离站着。算起来,每一个布告牌之前站着的人,就只有三两个。 离音观察了许久,确定没有任何奇奇怪怪的规则之后,才上前去,从最靠近她的那个布告牌看起。 这是一张无因城的地图。如药星子所说,整个无因城分为四个环区,以街道为分界线,便是四条泾渭分明的回字形街道。四条街道一条套着一条,从里到外,面积逐渐缩减。商铺就在街道的两端对门开着,只要是街道的地方,就有商铺。地图上标注的点,是大部分商铺的位置。最外围的街道,以杂货摊冠名的居多,越往里,商铺的分类越发细致,有丹药铺、法器铺、符箓铺、阵法铺……离音看遍整个无因城的地图,也只发现了一家拍卖阁,其地点,就在最中心的第四环区。 至于书阁,整个无因城,竟然也只有一家。这书阁也没有物以稀为贵的自觉,只开在第四环区的角落里。离音挑了下眉,暗自记下这个无因城唯一的书阁的位置。 除了那个张贴地图的布告牌之外,其他的布告牌或者是广告帖,或者是惩处帖,还有一部分是赏金帖……看完以后,离音知道了一些边边角角的信息。比如一个月之后,第四环区拍卖阁会有一场拍卖盛会;某修士因在某商铺不守规矩,被当场斩杀,尸体还挂在该商铺的旌旗下,以儆效尤;某某人出什么价位赏金另一个人的项上人头…… 离音看完最后一块布告牌,抬脚往书阁走去。 书阁在无因城的东北角,跟离音他们租赁的小屋,正好处在对角线的位置。离音一路走来,看见了许久相貌千奇百怪的人,有些人脸上带着狰狞的纹络,看起来颇为吓人。离音想起君无咎曾经交待过的,不可对他人的纹络太过好奇的话,脸上的表情便半点不变。她迤迤然穿过大半个第四环区,在拐角处,终于看见了那间书阁。 书阁的门面十分低调,牌匾就只是挂着简简单单的“书阁”两字,环境看上去也稍显逼仄。一进门,光线就猛地暗了下来。四面的书柜上满是玉简和堆叠成的文书,挤挤挨挨的。有一道薄薄的流光在书柜上一闪而逝,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流光闪过的地方,玉简和文书的影子就模糊开来,仿佛这只是一道道虚影似的。 离音眼神微微一凝,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环视了一圈,发现这书阁竟然一个顾客也没有,她也没露出好奇的神色,只朝着柜台走去。 柜台上只有一个样貌平平的年轻人在看着,他眼见离音过来,也不见如何热情,只是不咸不淡地抬了抬眼,开口道:“一个时辰二十块中品灵石,入场费十块中品灵石,承惠。” 离音问道:“可以带宠物一起入内吗?” 苏白没想到离音的问题是这个,微微愣了下。 胖团从离音的肩头探出个脑袋,萌哒哒地看着苏白。 离音提醒道:“这里还有另外一只。” 苏白从柜台前探出个脑袋,朝地板看去,正看见乖巧蹲坐的小白。他缩回身,顿了顿才道:“宠物可入内,不加价,相安无事即可。但若是坏了规矩,责任在其主。” 离音点点头,表示明白。 苏白递给离音一块玉牌,“灵石离开前结清即可,不足一个时辰就按一个时辰算。至于阅书的方式……看见那道帘子没?帘子后有一间屋子,屋子中央有个托盘,你将玉牌放在托盘上就行了。” 他交代完,也不管离音明不明白,就垂着眼忙自己的。 无因城的掌柜都这么任性的吗? 离音又看了苏白一眼,转身朝着那帘子去了。 入了屋,中央果然有一虚浮的托盘。离音将玉牌放在托盘上后,空间中隐约有嗡地一声轻响。嗡声过后,一道虚幻的门出现在离音面前。 离音一脚踏入这道门里,四周的景一下子就变了。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数十排两人高的书柜,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玉简和文书。黑沉沉的一片,遮天蔽日一般,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在离音脚下两步远的地方,有一道传送阵亮着,只要踏入这个传送阵,就能从这方空间里离开。 这等小空间折叠技术……难怪没有看见任何一个顾客的人影。 离音抿了抿唇。她放开自己的灵识,果然能同时看三块玉简。但这么多的书,要从里面找点信息,又谈何容易。 离音蹙了下眉,“胖团,你也去吧,找找看有没有化生毒的消息。至于天谴之力……这个可以稍待。” 胖团从离音的肩头跳下来,从另一个角落开始寻起。 小白一会儿看看胖团,一会儿看看离音,似乎有点茫然。它在原地蹲坐了好一会儿,见离音不理它,就自己绕着书柜打转。 流空界秘闻……无因城大略……空禹妖族详解…… 一桩桩一件件,许多都是离音感兴趣的,她几乎迷失在这庞大的信息海洋里。 等到日头偏西时,离音自己退了出来。 苏白也没太在意。 但第二天一大早,离音又来了,苏白还记着这个带了两只宠物来看书的少年,就多看了离音两眼。 离音再次待到日暮时分才离开。 第三天离音又来了,还在书阁里待满了一整天。结账时,苏白看着离音的眼神就有点微妙起来。 第四天一大早,离音准时到来时,苏白终于正眼看她,“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离音微微一扬眉。 “别紧张,我就是问一下而已。”苏白将玉牌递给离音后,“你可以试试将灵识灌注到书架上,也许能有什么收获。” “……多谢!” 离音再次来到那个书架空间里,她犹豫了下,按照苏白所说的,将自己的灵识尝试性地灌注到书架上。 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生,但她的灵识也没有被弹回来。这说明,这书架不是死物,是的确有点门道的。 离音加大了灵识的灌注量,一缕缕灵识如水滴入大海,眨眼间就看不见踪影。 离音一直坚持了一刻钟左右,才终于听见有“啵”的一声轻响。像是忽然间叩开了一道奇怪的门,出现在她眼前,是一团团由书籍化作的流光,在整个天际自由自在地漂浮着。像是漫天星光,真正知识的海洋。 离音脑海里灵光一闪,在心里默念“化生毒”三个字。 漫天流光中,有一颗忽然快速朝着离音飞了过来,在她面前稳稳停住。 离音伸出手,接过这颗格外亮的光团,一道信息忽然凭空出现在她脑海—— 化生毒,主药为恶傀之血,可化人生机。恶傀生于极凶之地,于杀孽深重之地孕育千年方可生成……万物相生相克,极凶之地有灵植,其名雾鸢,其形如雾,月下如鸢尾,可解恶傀之血……另则,梦葵魔族以凶杀之意为食,可食恶傀,解化生之毒…… 极凶之地,魔族…… 离音皱紧了眉头。 那团流光在她指尖消散后,离音又看向漫天流光。她心里那个关于“天谴之力”的念头刚起,又马上被她掐灭了。 不能急,不能急! 离音深吸口气,将灵识一点点收了回去。 就在她即将退出这个流光空间时,整个流光空间不知为何,忽然大震了一下。离音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一股轻柔的力道轻轻拂过发顶,然后她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灵识消耗太过,离音的识海便有轻微的刺痛感。她揉了揉鬓角,再抬起眼时,才发现苏白不知何时立在她面前,一双眼睛正灼灼地看着她。 “你——你可是……”他嘴角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叫苏白,你记住我的名字。” ※※※※※※※※※※※※※※※※※※※※ 啊又感觉没写好_(:3ゝ∠)_ 明天继续努力!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苍龙木木”,灌溉营养液 +15 2018-09-09 08:54:51 读者“醉醉”,灌溉营养液 +1 2018-09-08 21:47:36 读者“阿拉是上古凶兽呐”,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09 17:37:37 感谢各位亲爱哒小伙伴们的灌溉~~作者君会努力茁壮成长der~~ 忽见族人 无因城里, 出了件大事。 四个环区内唯一的那家书阁, 不知为何忽然不开了。有人从第四环区东北角那边路过, 这才注意到那间逼仄的小商铺, 早已人去屋空。 这书阁一向没什么人光顾, 看见的人也不过念叨几句,本也不至于引人关注。但在无因城,事关商铺, 可从来不是小事。这书阁一搬走, 无因城内可不就多出来一家铺面了?在这空出来的铺面的归属问题上, 起了点纷争。 这场纷争结果如何,除了利益相关的人之外,其他人倒不关心。但这场纷争是在城主的调解下解决的,许多人这才意识到, 原来无因城,也是有城主的。 最近无因城内风风雨雨的,都是关于这个城主的传闻。要说起这个城主, 就不得不说说无因城。 无因城历史悠久,它到底存在了多少年,确切的数据,很少有人能说清。数万年前, 流空界东南边境还是一片莽莽森林, 人族的势力还不曾涉足此地。许多在其他区域犯了事或者惹了仇家的人, 走投无路之下才到这里来。就这么数万年下来, 东南边境被这些刀尖舔血的人开发了一部分, 后来便渐渐有了人气,发展成了一片繁华之地。也是因为此地前身是一整片莽莽原林,所以如今东南边境什么都不多,就成片的小密林最多。密林孕养妖族,莽莽大林深处,妖族的身影也不少见。 若要这么论起来,无因城顶多也就是数万年的历史,实则不然。无因城并不是开荒者建立起来的,早在这些人到达东南边境之前,无因城就已经存在了。它淹没在密林深处,无边的绿植几乎要跟整个城池长到一处。如今的无因城城墙还是绿色的,那是它天然的颜色,深入到骨子里,并不是后来历经风霜雨雪以后才形成的。 无因城立于密林深处,密林深处多资源,妖族也常常出没。因为优越的地理位置,无因城一经发现,就成了各方势力的必争之地。此地秩序尚未建成,修真界最野蛮的法则在这里通行无阻,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硝烟四起之下,无因成大乱起来。这一乱,就乱了数千年。 数千年后,无因城有了一个城主,四大环区一夕立下,各方势力相互博弈相互平衡,无因城就这般平静了下来。 但无因城似乎也只有一个城主。没有巡逻的士兵,没有维持秩序的城主亲卫,甚至连城主府都没有。无因城不靠城主的威势维持运转,城主存在的意义,似乎也不过是每年按时收取租金而已。即便是收租金,城主也是不露面的,店家将租金交予无因城拍卖阁即可。在无因城做了数千年生意但还未见过城主的人,比比皆是。 如今一场小小的纷争而已,怎么倒把这位神秘的城主给惊动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讯息?暗中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或者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了? 有些人漠不关心,有些人看个热闹,有些人心有忧虑。而离音,则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方式,参与到这整件事情当中。 …… 这一片区域身处闹市,但因为屋内设了隔绝阵法,连呼吸似乎都安静可闻。苏白说完以后,就静静坐在那里,以一种十分慈爱的眼神看着离音。 这种姨母般的眼神…… 离音顿了下,才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我素昧平生,你是无因城城主,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苏白的眼神亮晶晶的,“当然有关系!这是给您的东西,无因城,是您的城池!” 忽然有个陌生人跑出来跟你说你有一个城池?而且这个城池还来头甚大?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想到这里,离音的眼神就有点微妙,“我的东西?” “对,我跟您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苏白深吸了口气,“您别不信,看看这个,您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闭上眼睛,身上的灵力和血脉之力同时激发。离音看见一颗树影在苏白身后显形,青翠的树叶遮天蔽日,几乎把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这道树影出现的一瞬间,苏白那张其貌不扬的脸忽然模糊了起来,像是揭开了一层面纱,面纱底下,是一张二三十岁的脸,五官清俊,气质温文尔雅,带着点书卷气。 苏白睁开了眼,看了看身后的树影,然后转过头来,朝离音笑了下。 他身后,那道树影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先是摇了摇自己的躯干,然后伸出一根枝桠来,怯生生地贴到离音的手上。 离音愣住了。 她感受到一股羞涩又喜悦的情绪,正从那棵树身上传来,透过那点肌肤相触的温度,她触碰到了另一颗心脏跳动的频率,一下一下的,渐渐与她的心跳同步—— 你我生来同脉,有同一种信仰,同一个姓氏。故园一别已愈万年,岁月漫漫,君可无恙? 耳边是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离音只觉得自己的心酸酸软软的,她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有点想大口喘气,有点想笑,又有点心酸。 她张了张嘴,好几次后,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渊南……苏白?” 苏白眼底晕开点泪光,含笑点了点头,“是我,我是渊南苏白。” 离音嘴角扯开点笑,她沉默了许久,才又看向那虚幻的树影,“你的伴生灵植……怎么这样了?” 苏白的伴生灵植,初看上去,其势葳蕤茂盛,十分兴旺的样子,但离音分明能感受到那副躯壳下,只剩一点脆弱的生机。它就如风中残烛一般,只要一个不慎,就能熄灭而去。 苏白爱怜地抚了抚自己的伴生灵植,将它收了回去。灵植消失后,他又成了那个其貌不扬的青年。 “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不提也罢。”苏白的语气云淡风轻。 离音很执拗地看着他。 苏白苦笑,“不是我不同您讲,是有些事,一时讲不清的……” “一时讲不清就慢慢讲。十万年前……十万年前有一场大战,你是那时候受的伤?” “您知道当年的旧事了?”苏白有点惊讶,而后又笑了起来,“是我忘了。您已经过了攀脉期,当年的往事,也许您已经知道一部分了。十万年前大战,我受了点伤,因为伤重,未能及时回归族内,就滞留在此地。它如今的模样,已经是我数万年来悉心呵护的结果了……” “它如何才能好全?” “那可能需要很久了,此事急不得,慢慢来吧!您放心,我的伤势,虽然看起来严重,但不致命,就这般养着就很好了。今日是情况特殊,在外您千万记住,千万不要暴露任何一点跟渊南有关的事!哪怕是一点也不行!如今虽不同于十万年前那般紧张,但咱们这个族群,依然是禁忌。在此地近十万年了,一是我的确伤势未愈,二是我有意避开风头,无因城就成了如今这个模样。若要收归无因城,恐怕还需费一番心力……” 离音抿了抿唇,看着苏白顾左右而言他,她到底没有强求一个答案,只把这事记在了心底。 苏白交待了一堆关于无因城的事,离音静静听完,又问道:“这些年,只有你一个人吗?” 苏白沉默了下,才笑道:“我每年会花一部分时间在外行走,至今还未遇到同族……其实只有我一个人,也未必是坏事。也许当年他们都受召回去了……” 但当年有一部分渊南臣民,是来不及回归的,这一点,即便苏白不说,离音也能猜到。 “在书阁时,你是如何认出我的?”离音转移了话题。 说到这个,苏白的脸上又重新挂上笑,“不是我认出你的,是我的灵植认出你的。还记得那个书柜吗?那是我灵植的化身,它因为伤重,对外界的感应已经很低了,但那日您在书柜结界里寻书的时候,它感应到您的气息了……” “我的血脉天赋不在攻击,而是收集,喜好收集天下间的一切书籍。伴生灵植因为我的血脉之力,就化作了书柜,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个书柜空间。它受伤后,我多番钻研下,发现它若是跟喜好读书的修士进行灵识交流,伤势就能暂缓住。因为这点,我就开了一间书阁。第四环区人流量最大,我就把书阁开到了那里。但可能是经营不善,这么些年下来,书阁还是冷冷清清的。我当时看您喜好读书,想着给您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没成想……这个机会竟然这般大!可见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他说完,又问道:“对了,您是想找什么记载吗?只要是我收集到的书,我都一一看过,我的记性还算不错。您若是还未找到,不妨说说看,也许我能帮上忙。” “我想找化生毒的解法,不过已经找到了。” “化生毒……”苏白皱了下眉,又仔细看了离音一眼,没发现她身上带了毒,便不再多问。 离音正在想着开口问天谴之力的事,胖团便忽然出现了。 它从离音肩头探出个脑袋,眼神滴溜溜地看着苏白,“那么多书,你竟然都看过?还都记得?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它那点想找茬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胖团!”离音按了按它的脑袋。 苏白一看胖团的样子,嘴角的笑更深了,“您的道兽很活泼。不要紧,你问吧!” 很是自信的样子。 胖团站在离音肩头,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你看过《张自丰修仙传》吗?” 张自丰?这个名字……莫非是雁津报上的那个话本故事? 离音嘴角一抽。 苏白微微蹙了蹙眉,一时沉默不语。 胖团的表情很得意,“怎么样,没看过吧?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可能是你书柜里的书不全呢……” “不,这个名字,我还真的看到过。”苏白抬起头来,笃定道。 他闭上眼睛,过了片刻,他再睁开眼时,手心里已经放了三块玉简,“一共三块玉简,都是《张自丰修仙传》。” 离音表情却怪异起来,“这三块玉简,你从何处得来?” ※※※※※※※※※※※※※※※※※※※※ 白天摸鱼的作者君,今天就提前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3 2018-09-09 23:19:32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09-09 23:11:12 读者“柳絮苏羽”,灌溉营养液 +2 2018-09-09 22:56:33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09 22:54:42 读者“ninimia”,灌溉营养液 +20 2018-09-10 19:32:34 挨个抱抱可爱的小伙伴们~~o(* ̄▽ ̄*)ブ 雁津楼的消息 苏白回想了下, “我是在第三环区的杂货铺里看到的,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 那家杂货铺的店主应该是苏家商盟。” 苏家商盟…… 离音微微沉吟。 苏白又仔细看了看这玉简, “这应当是话本故事吧?故事尚可一览, 题头的‘雁津’二字也写得颇有几分独到之处。除此之外,倒也平平。难不成,这玉简有何不妥?” 离音也没隐瞒, 将雁津楼的事情说了一遍。 苏白的眼神更亮了, “您是在怀疑, 雁津楼是不是已经发展到流空界了?” “那倒不是。流空界和灵溪界之间存在壁垒,以天龙小队那些人的实力,若是没有人带着的话,应当是到不了流空界的。我想的是另外一种可能……” 离音看着苏白, “本源九界,不同界面之间存在壁垒,由低界到高界, 除飞升外,还可强行横渡;但高界到低界,只有那些掌握了空间之力的大能,或者是觉醒空间类血脉的人才能自由往来, 我说的可对?” 苏白点点头, “不错。而且这等自由往来, 其实也是有限制的。跨界的修士, 其修为必须高过所至界面的飞升境界才行;而且当他到达低界面时, 他的实力也会被压制,只能堪堪维持在该界面的飞升境界之下的那个层次。拿灵溪界来说,灵溪界的修士修炼至望顶期就可以飞升,所以流空界的修士想要前往灵溪界,其实力必须在望顶期以上;攀脉期以上是境明期,境明之后才是望顶……所以这位望顶期以上的修士,一旦到了灵溪界,他的修为只能维持在境明期。” 苏白说到这里,就有点明白离音的意思了,“您是说,这三块玉简,是流空界的修士到了灵溪界之后,又带回来的?”苏白微微沉吟,“这倒很像是商盟会做的事。他们之所以能跨界做生意,就是养了这么一批能在两界自由来往的修士。但若这三块玉简真是商盟带来的,那只能说明,在灵溪界,您的雁津楼的地位,恐怕不低。只有这样,出于有利可图的角度,商盟的人才愿意携带这玉简。” 离音摇摇头,“那可不一定。若这玉简只是他们不小心带来的呢?作为话本,这玉简的内容还算可以,应当有一定受众,但咱们至今也不曾见过苏家商盟的人大肆贩卖这玉简,恐怕玉简的数量有限,应当不是作为商品带到流空界的……” 离音想过以后,便暂时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起另一件事,“你可知这所谓的天谴之力,是怎么回事?” 苏白的脸色微微一变,“天谴之力?您为何问起这个?” …… 离音站在原地,目送苏白离开。 胖团想起所谓天谴之力的解法,神情有点纠结,“阿音,你真的打算放血救那个赤安啊?好疼的……” “到时再讲吧!他身上的化生毒还未解,也许到时候有其他机遇也未可知。” “那好吧,既然还不急,就先不说这个。那无因城呢?你们怎们不说无因城啦?这可是一座城池,能挣好多钱的那种!”胖团的左爪跟右爪向外张开,表示好大的一团,“这么能挣钱的地方,你们怎么不安排一下?” 很财迷的样子。 离音揉了揉它脑袋,“这无因城即便现在给了我,我难道就真的坐得稳这个城主的位置了?” 胖团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而且,我也不能就守着无因城吧?”离音叹口气,“赤安的毒,阁灵的宝物,阿尊的下落,我自己的实力,还有……古族的事……这一桩一件件,都得咱们亲自去吧?” 胖团蔫蔫地垂着头,“看来暂时发不了财?哎……我什么时候才能躺在灵石上面睡觉啊!” “这时候,我就格外想念天龙小队,早点把雁津楼开到流空界来才好……”离音的语气悠悠的,“趁着日头尚早,不如咱们去一趟苏家商盟的杂货店?我还真有点想知道,这玉简到底是怎么来的……” 从第四环区到第三环区,还得进一道门。过了那道门之后向右拐,沿着一条东西向的大街一直走到尽头,东南拐角处最气派视野最佳的那个位置,就是苏家杂货店的所在地。 午后的阳光颇好,离音抱着胖团慢悠悠地走着,先拐过三四环区交界处的那道门,出现在她眼前的,就是那条东西向的大街。离音将将向右拐,眼神漫不经心地向左一瞥,而后脚下的步子忽然就是一顿。 她看见了一个“熟人”,一个令她颇感意外的熟人。那人脸敷脂粉,白得几乎能吓死人,一身轻浮浪荡气,不是那位真碧海潮升阁少阁主又是谁?那人叫什么来着?好似是姓兰? 这位姓兰的少阁主,身后一连跟着八个小跟班,其中两个还是样貌颇为不俗的侍女。他带着这八个跟班,正从离音的左侧走来。 离音继续向右拐,背朝着兰若晟那群人。在她向右拐的一瞬间,兰若晟身后的一个小跟班,不期然瞥见离音的脸,眼神猛地一亮。 离音脚步不停,依然慢悠悠地朝前走着。她脸上的灵力轻轻浮动,将眉骨稍微压平,再将眼睛变小……五官微调之下,不过片刻,离音就变成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 清秀有余,但不足以让人惊艳。 她拍拍胖团的脑袋,胖团点点头,嗖一下回到离音的丹田里。 离音又乜了小白一眼,小白低声呜呜了两声,依然朝前走着,身上的毛发却慢慢褪了光泽,渐成灰色。 离音和小白的动作都很自然,走出十步开外,所有的微调都完成了。路边的行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谁也没有特意察觉到,走在路上的那个少年,已经悄然变了模样。 身后有脚步声追了上来,有人从背后拍了拍离音的肩膀。 离音很不客气地抓过那只手,朝前一送,将人溜到面前,而后猛地踹向那人的背,直接将那人踹倒在地。 她掸了掸自己的肩膀,语气云淡风轻的,“没人教过你,在大街上不要随便乱拍别人的肩膀吗?” 有人从离音身边经过,离音感觉到有几道眼神落在她身上,她抬起头来,一张经过改变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兰若晟的眼神一寸寸暗了下去,脸上的失望之色藏也藏不住。他啧了一声,甚是无趣地朝前走。 两个侍女马上跟了上去。 剩下五个小跟班看他这样子,一时摸不准应不应该找离音麻烦,就有点犹豫。 “公子,您就这样算啦?不给小六子讨个说法吗?”有一个侍女问道。 离音听见兰若晟的声音远远传来,“嗤!什么眼神?就那样的货色,还敢跟本公子说是绝世佳人?害本公子白高兴一场!丢不丢人?” 离音微微眯了眯眼睛,总感觉自己的手在蠢蠢欲动。 五个小跟班一听这话,谁也没管在地上的人,直接就追着兰若晟去了。 趴在地上的小六子也不敢装死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灰溜溜爬了起来,撒丫子就追上他主子。走出老远了,离音还看见这小六子不时回头看她,眼神有点茫然。 远看的确就是一俊俏小公子啊?怎么近看成了这样子了?难不成是他看错了? 兰若晟带着一众小跟班进了一家名叫“奇珍阁”的商铺,这商铺刚好就在苏家杂货铺的对面。离音朝着小白使了个眼色,小白脚步一顿,乖乖地蹲在杂货店的角落里,隔着一条街的距离,远远地盯着奇珍阁。 离音则直接走向柜台,她拿出一块属于雁津楼的玉简,拱了拱手问道:“请问掌柜的,这话本的续集,你们这里有卖吗?” 掌柜的一看这玉简,就先笑了,“这位客人,您已经不是本日第一个来问的这话本续集的了。瞧见那个牌子了吗,《张自丰修仙传》暂时售罄,请待下期。” “具体什么时候能有?” “三日后。”这话,是一道女声说的。 离音循声看过去,直接挑了下眉。 这么巧,来人竟然是苏子青。 离音直接笑了起来,“苏前辈,晚辈有礼了!林城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苏子青咦了一声,又上上下下看了离音一眼,也笑了起来,“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了?” “一点小事而已,不足说道。说起来,不知前辈如今得不得空?晚辈有点事情想请教您……”离音指了指这玉简,“晚辈是灵溪界之人……” 苏子青一扬眉,“原来你的本意不是在话本续集,是在跟我打听消息呢!卖你一个人情,随我来吧!” 二楼的茶室里,苏子青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这玉简的确来自灵溪界,我苏家的商队从灵溪界葛洲大陆那边带回来了一部分,不过半途中出了点意外,损毁了一部分。这雁津楼在灵溪界,已经发展成了一方强大的势力,据说灵溪界十二块大陆,到处有雁津楼的分支……我苏家通往灵溪界的商道,也是最近这几个月打通的,所以关于灵溪界的消息,我知道的可能也不甚多。你有什么想问的?” “不是灵溪界的事,是关于苏家商道的事……”离音看着苏子青,“晚辈冒昧问一下,不知道您家的商队,能不能带人前往灵溪界?” 苏子青微微皱了下眉,“你要去灵溪界?” ※※※※※※※※※※※※※※※※※※※※ 不好意思迟到惹_(:3ゝ∠)_ 当了一天程序猿,差点没疯_(:3ゝ∠)_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涸鱼”,灌溉营养液 +1 2018-09-11 07:38:42 感谢小伙伴哒资瓷~~亲亲抱抱举高高~~~ 故人重逢 离音点点头, “当年我来流空界来得匆忙, 还未来得及同亲友道别, 若是可以, 我自然是要回去看看的。” 苏子青诧异地挑了下眉。 修真界是不流行这种“常回家看看”的。修士一去数百年, 甚至从未回归的情况多了去了,只要命牌不曾破碎,彼此就默认故人平安。人在修真界, 信奉的一向都是“后会终有期”, 很少有人会特地回去跟故人好好道别, 更别说还是这种跨越界面的道别。 即便真要道别报平安,托苏家商盟传个信岂不是更方便? 苏子青心里虽然有点疑惑,但并没有明说。从生意人的角度,苏家商盟自然是接受这种跨界送人的委托的, 但这种生意,往往许久也不见得有一个。毕竟修士都是人往高处走,谁还会特地费心费力再回去呢?除非是本着衣锦还乡的态度。但既然都能衣锦还乡了, 也就不必仰仗他人了。 若是往常,苏子青恐怕就已经开始跟离音谈谈价钱的问题了,但如今这个时期,倒不赶巧。 “三日后, 苏家商盟会从灵溪界归来, 下一次前往灵溪界, 可能得是一个月之后了。”苏子青也不隐瞒, “想必你也听闻了, 再过二十天左右,就是无因城的拍卖会了。为了筹备这个拍卖会,苏家商盟的所有商队,都会暂时从他界回来。如果你真有急事,可等得起?” 一个月? 离音微微沉吟。她刚想说话,隐隐就听见一阵喧闹声,从对街那家奇珍阁的方向传来。 这间茶室的禁制,只禁止声音外泄,却没有禁止外界的声音入内,所以这个喧哗声一起,离音和苏子青就同时听到了。 苏子青眉梢一凝,神色冷了下来,“又是这帮败类!” 离音不动声色,“您知道是什么事?” “奇珍阁奇珍阁,你可知这奇珍阁,卖的都是什么东西?” 苏子青的脸色十分讥诮,“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貌美的女修!要么是人修,要么是妖修。相貌以及资质越好,价格就越高。这就是所谓的奇珍!简直是荒唐!” 离音皱了下眉。 怪不得兰若晟会往那里去。 从奇珍阁那个方向传来的声音越发高昂了,离音恍惚能听见热闹的叫好声和嘘声,那种压抑的兴奋声隔着老远传来,带着种让人十分不舒服的恶意。 苏子青揉了揉眉心,“每日的这个时候,奇珍阁会准时开一个小拍卖会,这在无因城,并不是个秘密。我有时候都在想,天道不是赋予每个人同样的修炼权力吗?但为什么同是修士,女修却总是轻易沦为男修的附属品?今日这奇珍阁若是敢拍卖男修,你看那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会不会答应?” “就没有女修出来管管?” “管?怎么管?”苏子青脸色冷然,“我的修为在望顶期,以这个修为去闯奇珍阁,不是不行,但只要我敢这么做,明日奇珍阁背后的势力就会找上我苏家商盟……而苏家商盟,却不是我一个人的。” 离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今日之事,多谢苏前辈了。这委托的事,我回去再考虑考虑……若是果真还去,到时候再来此地找您。” “你想去那奇珍阁?看看可以,但路见不平的话……奉劝你一句,你这点实力,还是不要去找死的好。”苏子青郑重警告。 离音倒没有这个圣母心,她只是不想再听那些人隐含兴奋的声音,打算先行离开罢了。但苏子青的好意,她还是心领了,“晚辈知晓轻重,多谢前辈。” 走出苏家杂货铺时,离音的脸色有点凝重。 她最近总有一种很奇怪的紧迫感,似乎即将有大事要发生。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总让她觉得心头惶惶然,不自觉就想抓住一切机会壮大自己的实力。她急切地想去灵溪界一趟,也是因为她需要知道雁津楼的情况。她想要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势力,能让她安身立命,无后顾之忧。 离音刚走出苏家杂货铺,就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叼住了她的裤腿。 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小白一边咬着她的裤腿,一边把她往奇珍阁的方向拉。 “你想让我去奇珍阁?” 小白放开离音的裤腿,呜呜地蹭着她的小腿,眼神带了点哀求和坚持。 难不成它刚才看见什么了? 离音脚步一错,顺道就拐进了奇珍阁。 门面进去后,是一处十分普通的茶室,几张座椅摆着,却没有什么人在此停留。 有小厮迎了上来,笑容十分热情,“客人来得正巧,您是本场的最后一位贵客了,请随我来……” 似乎默认离音已经知道这里是干嘛似的。 离音不动声色地随着这小厮上了二楼。窄窄的一方台阶走到尽头,出现在她的场景,一下子就变了模样。 离音恍然间以为自己是到了一个戏楼,戏台的中央是两层高的绣楼,门牖紧闭。戏台周围则坐满了看客,一眼看去,全是男修。所有人都脸红耳赤,高声谈论着,声音里的兴奋掩藏不住。 活像集体喝高了在耍酒疯。 离音蹙了下眉,跟着这小厮到最后一个座位上坐定。 小厮站在原地,含笑看着她。 离音顿了下,才不紧不慢地拿出十块中品灵石,放在他手上。 小厮脸上的笑更热情了,“多谢客人打赏。今日一共五场,前四场已经落幕,还有最后一场。坐在最前面的那几位还未出手,客人若是真有喜欢的,恐怕就得跟那几位竞争了。祝客人玩得愉快……” 他说完,就自己退了下去。 离音没等多久,整个空间忽然暗了下来,独留二层绣楼还处在光线里。一半白天一半黑夜,白的那一半在黑暗的环境里,就格外显眼。 所有兴奋地交头接耳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黑暗里,离音能感觉到一双双幽幽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那二层绣楼,几乎能冒出绿光。 绣楼上,一道阵法的光闪过后,离音眼前仿佛出现的场景,就仿佛是一场现场直播的电影。 镜头由远拉近。二层绣楼的门被打开,视野所及,是收拾得格外精致的小屋。花鸟屏风秀雅,妆台上的妆奁半开,处处彰显女儿家的气息。 很显然,这是一个少女的闺房。 离音眉头微皱。 镜头又渐渐拉近,来到一处门帘前。离音能感觉到周围人的呼吸一下子摒住了,一个个都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绣楼。 门帘被拉开后,能看见一张垂着幔帐的床。透过镂空的幔帐,隐约能看见床上正卧着一个妙曼的身影。在镜头对准那床的瞬间,正好有一声轻嘶声传开,有点沙哑,带着点茫然,但听声音就知道,这肯定是个美人。 立体环绕的声音,似乎是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周围人的呼吸一下子就粗了起来。 离音的眉头皱得死紧。 镜头下,床上的身影动了,那人先是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后坐起身来。停顿了许久后,她才拉开了床幔,朝外看来。 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眉眼间天生带了点冷冰冰的味道,但这股冷感却掩不住姣好的五官,苍白脸色衬着冷若冰霜的气质,让人更觉其可怜可爱起来。 周围人急促的呼吸声中,离音的脸色微微一变。 徐若涟?当年望月秘境里相识的那个冷冰冰的少女,她怎么会在这里? 离音深吸了口气,这反应在一堆兴奋的男修中间,反倒不甚惊奇了。 刚醒的徐若涟还有点茫然,她下意识先摸了摸自己的左臂,再握紧自己的双手,而后便抿了抿唇,脸色带出点凛然之色。 这反应……她是在找她的银弓吗?也许她身上的灵力也被限制住了。 离音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她看着徐若涟,脑子快速动了起来。 怎么办?若真是素昧平生的人,她还能一句明哲保身就当看不见了,但这人是徐若涟,她怎么能坐视不理? 绣楼上,徐若涟坐直了身子,警惕地看着周围。 有一团毛茸茸的小动物从徐若涟身后探出头来,蹭了蹭她的手心。纯白的毛色,长得颇为眼熟,几乎就是第二只小白。 这不是当年血月沙口里的那只狐雍小妖吗?好似是叫纯霜? 离音微微眯了眯眼,她看向小白,果然看到它的身子微微往前倾。它看了看台上那只小狐狸,又转头看着离音,眼带哀求。 所以它是想救那只狐雍小妖?但问题是,这小东西怎么跟徐若涟在一处了? 绣楼上的影像,定格在徐若涟抱着纯霜的那瞬间。眉眼冷淡的少女,在看向那只长得像狐狸的小动物时,微微弯了下唇角,这一笑,仿若百花开。 “最后一位佳人已展示完成,此人资质上等,如今的修为,离攀脉期仅一步之遥!各位客官,可以开始竞价了。” 这道声音过后,就有人开始报价。 “十万中品灵石!” 离音握紧手心,强自按捺住脾气。 “十五万!” “穷酸!别来唐突美人了,我开价二十万!” “三十万!”这道轻浮的声音有几分耳熟。 离音瞥向看台前端的位置,果然看见那位兰若晟的身影。他正直勾勾地看着绣楼上的徐若涟,语带沉醉,“此等美人,就应该被人妥善珍藏起来,怎能大庭广众之下,为人品头论足呢?我出四十万!各位就当是给我兰某人一个面子,这个人情,我碧海潮升阁铭记在心……” 离音听见身旁有一道杀气忽然逸散开来,不过片刻,又强自按捺下来。 这气息……怎么也感觉有点熟悉? 写意剑在这人气息外泄的瞬间,嗡地一声铮鸣。 离音脑子里恍如电光闪过,她想起来了,这种熟悉的由剑意带起的杀气……这人莫非是林雍?当日灵溪界葛洲盛会时,那位仗剑斩杀仇敌的少年? 一点荧光在离音身边温柔爆开,光影一闪,离音隐约瞥见一张如刀锋削过的脸,眉眼间杀气凛凛。不是林雍又是谁? 昔日灵溪界的故人,竟以这种方式,再次重逢…… ※※※※※※※※※※※※※※※※※※※※ 晚安啦各位~~ —————— 以下是感谢名单~~: 启华君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9-11 23:40:42 给可爱的小伙伴一个大大的熊抱~ 险恶的奇珍阁 林雍感受到身侧的那点荧光, 警觉地回过头来, 眼神冷淡地瞥向离音, 不过片刻, 他又不甚在意地收回目光, 只留给离音一个模糊的侧脸。 他看离音的眼神,恍若陌生人。 离音心里啧了一声,终于想起来因由了。 别说她如今微调了容貌, 即便以真面目示人, 林雍也未必能认出她。当日离开灵溪界时, 她不过是个孩童模样,如今她攀脉期已过,样貌完全长开。林雍脑海里对她的记忆,却还停留在当年。 故友重逢, 但如何相认,成了个问题。 场中竞价的氛围更浓了。随着价位节节攀升,林雍的脸色越来越冷。离音几乎能看见他脸颊边的肌肉不自然鼓起, 恐怕是在死死咬着牙。 那股杀意又再次溢泄出来。 离音感觉到,暗中已经有几道隐晦的灵识扫向这个方向了。她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直接拍拍林雍的肩,声音稍稍抬高, “小兄弟!看见美人看傻了吧?咱们这样的身家, 可真争不过那几位, 听大哥一句劝, 认命吧你!” 哦, 原来是个犯了红眼病的穷酸,不是来砸场子的。 暗中的那几道灵识自然地从离音这个方位扫了过去,不曾停留。 林雍也反应过来了。他深吸口气,将自己的情绪收敛起来,而后侧身,对离音抱了抱拳。 离音凑近,压着他的胳膊,“想救人,你就别乱动!” 林雍看着离音的眼神一时间格外凶狠。 离音没理他,只眯着眼关注着场中的局势。 竞价已经趋近尾声。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给兰若晟面子的,他这个碧海潮升阁少阁主的名号,在无因城这种地方,并不能无往不利。 但有一样东西,在无因城是能畅通无阻的,那就是灵石。恰好,兰若晟从来不缺这个东西。 在他冷着脸直接开出一百二十万中品灵石的价钱后,这场拍卖就直接终止了。 虽然能抱得美人归,但还是被下了面子,兰若晟的脸色就不见得有多好。拍卖结束后,所有人都被礼貌地请离这处场所,而身为得胜者的兰若晟,则被奇珍阁的人引着,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离音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兰若晟,藏在袖袍下的指尖微动,轻轻勾起几道细微的灵力细丝,系到兰若晟脚上。 做完这一切后,离音冲林雍使了个眼色,就往外走去。 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离音也不用林雍问,右手虚握,直接亮出写意剑。 林雍的眼神微微一凝。 “怎么,不认识老朋友了?”离音脸上的灵力几番浮动,五官缓缓变化,又变回了她原来的脸。 林雍深吸了口气,离音看见他的嘴角快速抖了下,而后才露出个僵硬的笑,“你是离音?” “行了,不想笑就别笑了。左右现在也不是叙旧的好时候,我也不问你徐若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只一点,想救她,你就先按住脾气,听我的!明白了吗?” 林雍眉头微微皱起,紧紧抿着唇。 离音叹了口气,直接拿出一片闪着绿光的树叶,注入灵力。 林雍只感觉眼前似乎起了一阵清风,风过以后,他眼前就多了一个人。 苏白出现得太突然,引得林雍眼神微微一缩,下意识就想拔剑。 “别忙!”离音拍拍他肩膀,“我朋友,苏白。苏白,这是林雍。” 苏白笑着跟林雍点点头,而后便看向离音,“出什么事了?” “我有个朋友被奇珍阁抓了……方才拍卖,买主是兰若晟,我在他身上留了标记……”离音快速把情况说了个明白。 苏白微微拧着眉,一时间沉默不语。 “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苏白的语气淡淡的,“奇珍阁背后的势力,是南边的极乐宗,这个宗门,主修男女双修之道,专司这类买卖。无因城内的奇珍阁贩卖的是女修,但其实,奇珍阁暗地里也贩卖男修,只不过不摆在台面上罢了。这类生意,毕竟见不得光,很容易惹来所谓正道人士的忌讳。但即便是正道人士年年打压,奇珍阁的生意还是一年比一年红火,您以为,凭的是什么?” 他的声音里有种置身事外的冷漠,“奇珍阁之所以生意能这般火爆,是因为他们能保证……安全!他们管这类被拍卖的人,叫‘货’,管买主叫‘货主’。任何一个被拍卖的修士,男修也好,女修也罢,一旦被当成‘货’,其身上就会被标记上特殊的气味。这气味在咱们闻来无色无味,所以带上这气味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惹了这个东西。这气味最直接的作用,就是能使修士身上的灵力凝滞不可用。而它的另一个作用,是追踪!” “咱们闻不到这气味,但极乐宗特地养起来的灵物却对这气味很敏感……一旦‘货’与‘货主’的距离过长,这气味就会开始浓郁起来,气味一浓,奇珍阁就判定这‘货’可能私下逃走了。到时候只要用极乐宗的秘法,就可以循着这气味找到‘货’的位置,还能顺道把同伙一网打尽……” 林雍的脸色十分难看,“这气味,可能解?” “……能!这解药,在‘货主’身上。但解药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说不好了。”苏白眼眸微合,“只要‘货主’跟这‘货’交欢了,生意就被视作完成。到时候,这气味就可以自然解开……” 什么破玩意儿? 离音被这种强迫性的操作恶心得不行。 “若是不能解决这个气味的问题,我不建议您冒险。这气味不仅仅是被追杀的问题,只要它一日不除,‘货’就无法动用灵力。到时候您花大代价救回来的,就是一个没有灵力,还会随时吸引追兵的人……” “那如果,直接把‘货主’杀了呢?”离音提议。 “不行的。货主死,货也得死。” 离音啧了声。她垂着眼思考了一会儿,才道:“那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 药星子看着地上晕得七荤八素的兰若晟,脸色格外不好看。 “你这是想干嘛?想捅破天?” 酒疯子也啧啧称奇,“不是,小娃娃,你的眼光怎么这么差?这么不挑的?采花采到这么个丑玩意儿身上?” 离音嘴角一抽,“酒前辈,这是碧海潮升阁阁主之子,兰若晟。” “你还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了你还敢绑架他?你是皮痒了是不是?觉得不用被追杀的日子太过无趣,过起来不过瘾?”药星子暴跳如雷。 酒疯子又看了看地上的兰若晟,脸色一言难尽起来,“不是,这个是……真的碧海潮升阁的那个啊?”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老夫可真是老了,我年纪轻轻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你这么虎呢?” 离音觍着脸,小心觑着药星子的脸色,“我明日就搬出去,不会给两位前辈添麻烦的……就是不知道,前辈能不能帮忙看看晚辈的一个朋友,她至今昏迷不醒……” 离音这话刚说完,内屋就有点动静传了出来。 她眼神一亮,急匆匆行了一礼,“欸她醒了!晚辈先失陪!” 说完,她就直接跑进了内屋。 徐若涟刚从昏迷中醒来,一看见林雍那张冷脸,整个人心里就先一松。 这一放松,她才发觉自己浑身无力,像是大病初愈,疲惫得不行。 “小姐姐你醒啦~”一道欢快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小姐姐…… 只有一个人会这般叫她。 徐若涟微微一震,她抬眼看去,正好看见离音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她凝神盯着离音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犹豫道:“离音?” 离音搬了把椅子,在徐若涟身边坐下,“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三人叙过一番旧,离音才问到重点,“你们为何会来到流空界?是自己来的吗?又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徐若涟和林雍对视了一眼,而后她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会到流空界,实属偶然。 徐若涟加入破妄阁后,极得阁主爱重。宗门要求过了攀脉期以后才可外出历练,徐若涟谨遵这条规则,从不想着往外乱跑。她的修为提升得很快,已在筑阶境大圆满卡了许久,却久久寻不到一个突破的契机。 就在这个当口,灵溪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西源大陆方家嫡脉,一昔之间,被灭了族。 一个二等大陆的修仙世家,即便被灭了族,也不过是被人说道说道罢了。但雁津楼爆出消息,称方家嫡脉被灭门,是魔族干的!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那也不过就是个捕风捉影的传言罢了,当不得真。毕竟魔族早已经在灵溪界消声灭迹多年了,怎么可能忽然又出现了?但说这话的是雁津楼,这则消息是雁津报刊登的,这就由不得人不信了。 这个发展不过十年左右,却已经遍布灵溪界十二块大陆的雁津楼,最为人称道的一点,就是从来言之有物,从不口出妄言。既然雁津楼说这是魔族干的,那这事十有八.九,真的跟魔族脱不开关系。 魔族又出现了?这风声一传开,人人自危。 破妄阁主身为一方势力之主,自然是要去查探的。他出于好意,想带着亲传的小弟子出去长长见识,没准能寻得突破的契机也未可知。抱着这样的想法,破妄阁主带着徐若涟一起出来了。他本以为,以自己的实力,足够护住最小的弟子了,哪知道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 ※※※※※※※※※※※※※※※※※※※※ 一个……迟到的作者_(:3ゝ∠)_ 好愁我怎么最近这么慢了_(:3ゝ∠)_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sunny”,灌溉营养液 +40 2018-09-13 10:13:10 给可爱的小伙伴一个大大的熊抱!hug!o(* ̄▽ ̄*)ブ 趋近的灵溪境 徐若涟的脸色还算平静, “西源方家嫡脉出了事, 调查自然就从方家的支脉入手。这方家支脉有好几十支, 我师父负责的地方, 是边林方家……” 边林方家?这个词, 还真是久违了。 离音听见徐若涟继续说道:“边林方家十多年前被灭了族,十多年后,西源方家嫡脉也被灭了族。同是方家, 我师父就想去看看这两宗灭门之案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我们到边林城的第一件事, 就是到方家的遗址上看了看。但方家遗址上有一个很强的禁制, 外人误入其中,经常绕着绕着就又回到了原点,根本就看不清任何景物。去之前我师父就听说过这个禁制,他本也没指望真能在方家遗址上找到线索, 主要是想着在周围打听打听关于边林方家的传闻,没准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未可知。但谁知道,就这么在遗址上看了看, 我师父还真找到了点魔族活动过的踪迹……” 徐若涟按了按额头,“我师父想继续追查下去,但又不放心我,就将我暂时放在他的一位故交那里, 刚好他那位故交就在边林城。谁知道他刚走不久, 西源方家的遗址就忽然爆炸开来。那爆炸……太可怕了, 整个边林城几乎被夷为平地。我被爆炸的气流震得晕了过去, 待我醒来时, 已经在一处陌生的地界了……” 离音眉头微蹙。 边林方家遗址上的禁制,是当年君无咎亲自设下的。君无咎曾说要将那个地方存留起来,给方继安留个念想。既是如此,那禁制肯定带有防护功能。怎么无缘无故的,那地方就爆炸了呢? 想到边林方家,离音就想到方继安,或者说,鞅珩。 君无咎当日曾说过,西源方家嫡脉无视边林方家的死活,若是没能给出个合理的交待,他日方继安出人头地后,西源方家只怕会招来杀机。 没成想,竟一语成谶。 但此事,真是鞅珩做的吗?身为鞅珩的方继安,还会在乎方家的恩怨是非吗?可若他真的在乎,又怎会坐视别人破坏边林方家遗址? 算了,到底不关她的事。 离音垂了垂眼,又仔细思考起这爆炸跟流空界的关系来。怎么一场爆炸过后,徐若涟就莫名其妙到了流空界了? 嗯?流空界? 离音看着徐若涟,“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此地是流空界的?” “是我告诉她的。”林雍接过话,“我比她来得早,早了一年。我是在一处小秘境里历练,同样是一场爆炸,莫名其妙我就到了这里来了。我多方打听之下才确定,此地是流空界……” “等等!”离音的表情有点惊疑,“多方打听?难道你们没有经历过灵气倒灌?” 林雍直视着离音,肯定地摇了摇头,“这才是问题所在。我和徐若涟都是意外来到流空界的,但我们两人,都没有经历过灵气倒灌。若不是有人跟我们讲这里是流空界,我们只会以为,这里只是灵溪界的某一个角落……” 连灵气倒灌都没有了?那是不是两界之间的壁垒也不存在了? 应该不会,苏家商盟的跨界交易还照常进行,那就说明壁垒应该还是存在的。 想着第一魔界和流空界越发接壤的消息,离音的心里有几分猜测。 她见徐若涟的脸色实在差,便也不多加打扰,“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都不着急。这奇珍阁的事你也无需担心,有我和林雍呢!总能解决的……” 待徐若涟歇下后,离音和林雍一起往外走。出了门后,林雍就站住了,“她是为了救我,才会让那些人抓走的。是我连累了她……” 离音看着他紧皱起的眉,也没打算多问。她拍了拍林雍的肩膀,“不要有负担,徐姐姐既然能救你,那就说明你值得!她认你这个朋友,朋友间性命相托,也是应有之义……” 朋友……吗? 林雍想起徐若涟那张苍白的脸,紧紧抿住了唇。他抱着自己的剑,往徐若涟的房门上一靠,就闭目养起了神。 既然是朋友,这回,换我守护你了。 …… 离音出了自己的屋子,就直接去找药星子和酒疯子。 当日租房时,考虑到离音毕竟是个姑娘家,租的房子是两间屋带着个小院落。离音自己住了小点的那个屋子,药星子、酒疯子和药辰子,则住了另外一间。 她敲门进去时,酒疯子哈了一声,“怎么,把你的屋子让给你朋友了?晚上打算住院子啦?” 药星子冷着张脸,“说吧,你打算把那个画着个鬼脸的娘娘腔怎么办?” 画着个鬼脸的娘娘腔? 这个形容可算是十分到位了。 离音老老实实地交待了徐若涟的事,并没有隐瞒,末了才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打算跟这位少阁主谈个合作,若是合作不成,大不了就真的被追杀好了……难是难了点,但也不至于就没有一点也办法了……” 药星子冷哼一声,“天真!一个处理不好,到时候你要面对的,可是碧海潮升阁和极乐宗联合起来的追杀!你以为两宗的追杀令,是可以轻松应付的事?” “前辈被药阁这么追杀这么多年,药阁不仅没能将您怎么样,反倒成全了您的威名。只要应变得法,总不至于连一线生机也无。”离音脸色不变。 “呵!怎么?你想着跟老夫比?”药星子乜着她,“老夫是什么实力,你又是什么实力?” “前辈离开药阁时,也不过就是攀脉初期而已。” “那也……” “行啦行啦!药老怪你还有完没完?多大一把年纪了还挤兑个小娃娃,看把你给能耐的!看你这老神在在的模样肯定就是有办法,别卖关子了赶紧讲!”酒疯子很不客气地拆台。 离音眼神灼灼地盯着药星子。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这种气味类的东西,也许就是什么药物啊!苏白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不是药师,换个角度,也许药星子就有办法呢? 离音的眼神实在太过明亮,药星子冷哼一声,到底开了口,“极乐宗密地育有一样药草,名叫‘美人泪’,这药草,远看过去就像一张美人脸,待它成熟时,中心部分会出现两点红点,远远看过去就像美人垂泪,故名‘美人泪’。你若是能成功带回这种药草,老夫就帮你那位朋友!” 见离音露出欣喜的声色,药星子又泼冷水,“别急着高兴!这‘美人泪’,可不是什么容易得到的东西。先不说极乐宗的密地好不好闯,即便你闯入了,恐怕也得空手而归。因为这美人泪一离开极乐宗的地盘,就会快速枯萎,到底如何保存,老夫至今也不知道……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话虽如此,但到底有了方向。离音心下感激,郑重地对药星子抱了抱拳,“多谢前辈!” 药星子一哼。 即将告辞之前,离音心里念头几番起落,还是将灵溪界的情况说出口,“晚辈的这两位朋友来自灵溪界,两人都是筑阶期。据他们所说,从灵溪界到流空界,他们并没有经历过灵气倒灌……前辈也知道,灵溪界和流空界之间存在壁垒,实力不足的人强行横渡,是会被流空界的灵气冲刷引起灵气倒灌的,这个规矩,持续了多少年了,如今似乎忽然不起作用了,恐怕是出了什么变故……第一魔界和流空界据说也越来越近了,不知道这二者,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她说完这话后,便不再多留,直接离开了。 药星子皱了皱眉,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 关于灵气倒灌消失的问题,离音心里有点猜测,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猜测会这么快得到证实。 将徐若涟救回来后,离音就在暗中搜集关于极乐宗的消息。她眼前堆着一大堆玉简,全是苏白找出来的有关极乐宗的记载。 离音忙得不可开交之际,胖团忽然提醒她,“阿音,你的脖子亮了!” 离音的灵识沉浸在一堆玉简里,一时间没明白“脖子亮了”是什么意思。 胖团扒拉着她的肩膀,用爪子帮她把项链勾了出来。 说起来,离音的脖子上还真挂了许多东西。除了一块血玉,一个生灵空间之外,还有君无咎临走之前给她护体玉佩和储物项链。 如今发亮的,就是这条储物项链。 水滴形状的吊坠,正发出莹润的光泽,晶莹剔透,看起来分外好看。 这里面不是一个储物空间吗?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发亮了呢? 离音的灵识灌入这吊坠里,不过片刻,水滴形状的吊坠晕开一层水波,波澜淡去后,一方小小贝壳从水滴中央飞了出来。 离音的表情有点奇怪。这储物空间她也不是第一次用了,怎么从来没发现里面还装了这么个东西呢? 发光的小贝壳离开吊坠后,吊坠上的光就暗淡下来。 离音将这发光的小贝壳放在桌上,想了想,小心地朝里面注了点灵力。 片刻后,小贝壳发出嗡的一声轻响,自发从桌面上飘了起来。 “离音?”一道男声从贝壳里传出来,听起来有点模糊,有点失真。 “离音,是你吗?”这次,声音清晰了许多。 离音心里一震,她听出来了,这分明是薛无忧的声音! 灵溪界葛洲洲主薛无忧,她的三师叔,相隔两个界面,怎么忽然就能联系上了? 灵溪故人来 无因城外古道长长。日已近黄昏, 急着入城的人行色匆匆, 挟裹着一身凉风从高空落下, 落脚处, 惊起扬尘一片。 漫天烟尘里, 离音渐渐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从古道的那头走来。 不紧不慢的是姿态,却不是速度。那道紫色长袍的剪影由远及近, 袖袍自然摆开, 不过三息, 人已近在离音眼前。 薛无忧依然板着张脸,看上去略显严肃。他头上束着一个紫金发冠,一身紫色长袍凛凛然,看上去气场十足。 离音有点激动, “三师叔!” 薛无忧脸上的神色放柔了两分,“嗯。” 他上下扫了离音一眼,忽而蹙起了眉, “有淡淡的魔气,何故?” 离音想起胸口上被她暂时封印起来的那朵花,脸上的笑微微一顿,“出了点小变故……这事不急, 三师叔先随我入城吧!” “稍待, 我还带了两个人来。”薛无忧说着, 就回身看向古道那个方向。 片刻后, 一团比寻常人稍宽的影子从烟尘中显出身影来。等这影子更近了, 离音才看清是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那个半抱着矮的那个,正快速向着离音这个方向飞来。 两个同款的兜帽被先后取下来,离音看清来人的脸后,脸上的表情微微讶然。 这是两张有几分相似的脸,尤其放在一起看的时候,那点相似就更明显了。其中的一张脸,离音还很熟悉。 那人一身坚韧之气,长得颇像书生,却有一双精明外露的眼。看着他的时候,总会让人联想起那种军师一类的人物。 这般气质,独属于天空小队的柳谦。当年跟离音谈交易,寻求她庇护的那个少年,眨眼间就长成了一个颇为沉稳的人了。 离音看看柳谦,又看看他怀里的那个小孩子,眉梢一挑,玩笑道:“柳谦,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了?”说到这里,她一拍脑门,自己先笑开了,“我这记性,你真有个弟弟的,是他吗?已经这般高了?” 柳谦看着几乎跟他一般高的离音,眼神克制地从她的眉眼上扫过,在她右眉骨上那道红痕上停留了一瞬。他眼底的情绪几番起落,最终只归为一句,“是我。离音,十二年了,别来无恙?” 他一向是称呼离音“小主人”的,但这次,他忽然改了称呼,第一次对离音以名姓相称起来。离音一向不是个注重这种上属下属身份的人,一时间也没发现。 离音的眼神落在柳谦身旁的那个小孩子身上,说起来,这孩子还是她迫于阁灵的要求带回来的,她难免多了几分关注。 但一对上那小孩子的眼神,离音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那是一双无神的眼睛,没有任何灵光。离音这才注意到,这孩子被柳谦抱在怀里,不哭也不闹,什么反应也没有,就是木木地任他抱着,仿佛一个木头人。 离音不动声色,“他叫什么名字?” “柳康安。” “康安……”离音低低念了一句。 她这话音刚落,原本任柳谦抱着的柳康安,忽然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离音。在柳谦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柳康安就挣脱他的怀抱,直接扑到离音身上。 他小小的手臂环到离音的腰上,抱的紧紧的,而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离音好悬没把他甩出去。柳康安的动作实在太突然了,离音条件反射之下,身上的灵力都微微鼓荡起来。 薛无忧看着柳康安安详的脸色,一时间若有所思。 “先进城吧,康安的事,一会儿让柳谦跟你细说。” …… 离音托苏白在城内租赁了一间新的住处,位置就在第四环区。 薛无忧三人刚在新住处落了脚,苏白就来了。他一见薛无忧,眼神就微微一凝。 趁着薛无忧三人在休整,苏白问离音:“此人,您能确定他是无害的吗?” 离音有点莫名,“他是我三师叔,就是我之前跟你讲过的,沉魁君字脉薛无忧。不过他好像暂时脱离了沉魁宗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师父没同我讲……” “沉魁……”苏白的脸色有几分挣扎,“他的实力,很强!是能随时飞升到青霄界的实力,至少有三万年修为。若是我没有负伤,尚可一战。但如今……无论如何,我会护好您的……”他的脸色有种不顾一切的决然。 离音觉得苏白有点太过紧张了,但还是保证道:“我会小心的,你放心!” 他们两人絮絮叨叨时,薛无忧也在想着苏白。 薛无忧的血脉天赋,是“去伪”。任何一切伪装在他面前,几乎无所遁形。到了他这个修为层次,血脉天赋早已经深入他骨髓,即便他的修为被流空界的法则压制了,但他的血脉天赋还是在的。 一见苏白,他就有种很陌生的熟悉感,似乎很久很久之前,他曾经见过他似的。但到底何时见过他,薛无忧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人还是离音的朋友,看离音那样子,似乎对他颇为信任。 离音好歹喊他一声三师叔,薛无忧便自觉有为人长辈的责任。他决定跟苏白好好谈谈,刚好,苏白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入了内室以后,任何一点动静,离音都听不见了。 这时候,柳谦追着柳康安进了屋。 “康安,你回来!” 柳康安不管不顾,再次迎头抱住了离音。 柳谦简直头疼,一向不哭不闹十分配合的柳康安,不知道为何忽然犯起了倔,一定要待在离音身边。方才离音和苏白说话时,柳康安被柳谦带走了,没一会儿,趁着柳谦不注意,他又自己跑出来了。 这孩子是离音亲自从叶家带回来的,算是有几分香火情,离音对他的忍让度格外高。 “就让他待着吧,不过……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谦叹口气,“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不哭不闹,我以为是他格外乖的原因,没想到他大了一点以后,整个人都木木的……我师父给看了下,说康安得了‘离魂症’,他身上有一魂一魄不知何踪,因此对外界的反应就很慢。这么些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活泼……我师父说过,他的一魂一魄还甚是安稳,短时期应该无碍。不过茫茫修真界,要寻回他的一魂一魄,恐怕也难……” 离魂症?柳康安才多大,就这般多灾多难的。 离音只好安慰柳谦,“放心,仔细留意下,总能找到线索的。如今雁津楼每日都能收到这么多消息,也许能有有用的消息也未可知。不必着急……” 柳谦笑了下,“我如今也养得起他,只要他一魂一魄无碍,就再好不过了……” 他脸上的温情不似作假,离音想到躺在她储物空间的叶青萝,脸色淡了下来。 柳谦嘴角微弯,直直看着离音,“有件事我应当同你说一下,我拜师了。我师父,就是薛无忧薛洲主。你离开的第三年,雁津楼快速扩展,在整个葛洲大陆立住了跟脚。后来要往其他大陆扩展了,我师父就上了点心,常来雁津楼看看。接触得久了,他见我还算有上进心,便收了我做弟子。” 这是好事,离音也替他高兴,“那咱们就是同门啦?” 柳谦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师父讲过了,他已经脱离了沉魁宗门,我的师门,是挂在洲主府的……” “我喊你师父三师叔,那你该叫我什么?咱们不论年纪,就论辈分,你是不是该叫师姐!”离音眼神灼灼地看着柳谦。 柳谦咳了下,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跟你讲讲雁津楼的事吧!这是我来之前整理的雁津楼的发展轨迹……”他直接递给离音一连十来块玉简。 “如今雁津楼,在灵溪界十二块大陆中都有立足之地了。每日的收入,可达数万中品灵石。如今雁津楼还养了一批收集消息的人,还有一批写话本故事的书生……这些年来您的分红,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了。属于您的大部分灵石,都被我师父用秘法炼制成了灵脉,放在他那里了,我身上只带来了一小部分……” 柳谦递过来一枚储物戒指。 离音还没什么反应,胖团直接跳出来,将这储物戒指抓了过来。 “我看看,我看看!躺在灵石上睡觉的愿望,是不是就能实现啦?” 离音没管胖团,只快速将这些玉简扫了一遍,然后叹口气,“这些年,辛苦你了!” 葛洲大陆上的还好说,毕竟背靠洲主府,雁津楼发展得还算顺利。到了其他大陆,他们可就不是地头蛇了,利益相关,没有人会客气。暗中下手和实力打压层出不穷,这其中多少场博弈的背后,都有柳谦的影子。雁津楼能发展到如今这个阶段,他居功甚伟。离音这句辛苦,说的真心实意。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柳谦长舒口气,“没有你的信任,我也不知道,原来我可以做到这个程度……” 对一个身无所依的散修来讲,给他一个足够他安身立命的身份,比什么都重要。 离音将那些玉简收了起来,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如今是筑阶境了吧?你到流空界,是不是也没有经过灵气倒灌?” 说到这个,柳谦的神情严肃起来,“没有灵气灌顶。这也是为何我师父急着来流空界的原因,灵溪界,出了一些变故。这些变故造成了一个结果:灵溪界和流空界两界的壁垒,变薄了。如今的飞升境界,不是望顶期,而是攀脉期。理论上,修士只要一过了攀脉期就能飞升。但问题是,界河河水势大,修士能感应到两界之间的连接点了,却不一定能度过界河。因为这个事,最近的灵溪界,颇为不太平……”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9-14 23:48:28 小花花么么哒~~~ 雁津楼新发展 对于灵溪界的大部分修士而言, 流空界算得上是一个好地方。倘若有一天他们有机会到这个好地方去, 大部分人肯定是不会犹豫的。如今, 他们看到了这个机会, 却没有足够的实力去践行。横隔在两界之间的界河, 成了牛郎织女中间的那条银河,浩浩汤汤,格外不近人情。 有句话说, 差太多让人心平气和, 差不多才让人无法释怀。对于灵溪界攀脉期以上的修士而言, 流空界就成了他们的无法释怀。这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标,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比不可望而不可及还来得让人挠心挠肺。因为这种“遥遥在望”,唤醒了大部分修士的欲望, 给了他们一个不甘心不安分的理由。他们会想着,自己只要再努努力,成功度过界河, 就能到一个新的天地里去了。 人人都想着自奔前程,为此甚至不惜抛弃自己的身份,推脱掉他们本应承担起的责任。新婚的道侣转眼间劳燕分飞;新结的师徒片刻即成陌路;甚至连新得的血亲后代也不惜抛下…… 一腔孤勇,以祭前程。 这般不管不顾的人多了, 整个灵溪界的氛围, 便格外浮躁。 柳谦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 攀脉期以上的弟子是大部分宗门的中流砥柱, 他们要走了,宗门往后的发展,可就大大受限制了;宗门大可因着那点师门情谊要求他们留下来,可人心变了,强留着还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就算宗门真的强留他们了,有些人宁愿撕破脸也不会留下来。这些人为了横渡界河,甚至不惜背弃自己的尊严甚至原则,付出巨大的代价求着另一些强者带他们到流空界去……这种事,这段时日以来,层出不穷。” 离音皱了下眉,“这种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了?可离音并没有听说有大规模修士到流空界啊?难不成,是消息还未传出来? “这般下去不是个事,我师父就想着,来流空界先探探底,搭一条商道,护送这些修士到流空界。毕竟想走的人留不住,倒不如给彼此留几分脸面,也算是全了相识一场的缘分。退一步讲,若是真有了一条安全的商道,来流空界来得容易了,大部分人也就没那么疯狂了……”柳谦的眼神几番闪烁。 离音心里一顿。 这条商道的意义,恐怕不只是如此。 先不说这里头的利益,两界之间的壁垒变薄后,灵溪界的人更容易往流空界,那流空界的人呢?是不是更容易到灵溪界了?高界面对上低界面有着天然的优势,薛无忧这个做法,恐怕也是为了占得先机,保住灵溪界的地位吧? 这种商道背后,必须要有实力做保障。葛洲大陆有薛无忧在,离音倒是不担心,其他大陆会如何,会不会沦为流空界的附庸,离音倒是不敢保证了。 这么多人心心念念要来流空界,但流空界真的比灵溪界好吗?对大多数修士而言,流空界恐怕只是一个执念罢了。要离音说来,流空界更像是一个成人世界,杀戮、背叛、利益争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加□□裸,修真界的法则也更加野蛮。比之流空界,灵溪界的氛围要来得稍微温柔些。但身在温柔中的人最想要做的事,却是离开这种庇护。 何必呢? 离音说不上来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受,只觉得人世百态,她似乎独立于众生之外,比旁人来得清醒些,又似乎正在众生之中,经历着所有人都会有的贪嗔痴怒。 柳谦接着道:“其实我师父推测,灵溪界应该是在靠近流空界。两界之间壁垒变薄,灵气可能也开始相互交融。也许过不了多久,灵溪界会成为第二个流空界也未可知。” 若真是如此,那灵溪界的灵气密度,是不是应该渐渐加大了? 更进一步的,那流空界呢?可会跟浮云界渐渐接壤?难不成破碎的本源九境,又要重归为一了? 这想法听起来有些荒谬,离音不过转瞬就将之抛在脑后。她继续问柳谦,“既是打造商道,那你们在此地停留的时间,是不是长久不了?” “我师父会早些回去,我不会。”柳谦野心勃勃,“流空界的雁津楼,已经自成一体,是时候到流空界闯一闯了……” 离音心里一动。 商道、雁津楼……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差在一个强有力的落脚点。如果能将无因城收回来…… 离音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 薛无忧和苏白不知道谈了什么,等他们从屋内出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格外融洽,颇有点发展成为知己的意思。 离音将关于无因城的想法跟苏白说了下。 苏白笑了起来,“我若是想管控无因城,如今的实力还是做得到的。难的是后续的问题,管理一个城池,我并不擅长。您可能还需要到处去历练,也无暇一直待在无因城内。既是如此,您可想好了要交给谁管理?” “可以交给柳谦,此人精于谋算,尤擅长管理。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离音将雁津楼的发展记录交给苏白。 苏白看完后,眼神微亮。 离音接着道:“将城池收回来以后,咱们可以培养自己的势力。我有个想法,不如就依托无因城,组个相对自由的队伍怎么样?招收来的修士,从地位上来讲,就像家族或者宗门的那种客卿长老。但咱们这队伍对修士的限制,要比家族和宗门对客卿长老的限制来得低一些。如果真要形容的话,他们给自己的定位,应该是介于宗门弟子与散修之间的这个阶段。这队伍能给大部分不愿意加入宗门的人提供一些庇护,但同时要求他们,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替我无因城效力……只有身边聚集了一批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的修士,我无因城,才能长治久安地发展下去……” 说到这里,离音又叹了口气,“不过这种队伍要拉起来,需要填无数灵石下去。十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攒了点家底,可能又要都花出去了……” 她在一旁絮絮叨叨着自己的计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苏白看着她时而蹙眉,时而又面带喜色。她拿着一支笔在桌上涂涂画画的,一个宏大的计划,就渐渐在她的笔下成型。 即便如苏白这般,对这种涉及权力管理之类的事完全不上心的人,也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为她分忧,替她将这份蓝图一一实现。 有些人似乎生来就有这种能力,当她愿意时,能让身边的人甘愿为先锋,鞠躬尽瘁,死心塌地。 渊南一族有这般的君王,重归修真界舞台的日子,也许就不远了吧? 苏白的眼神有一瞬间格外幽深。 离音这个打造一支队伍的想法,得到柳谦的大力支持。事实上,他几乎有点眼冒精光了。 他生来就野心外露,他也从不掩饰这一点。有了管理雁津楼的经验,柳谦很快就准备起来。 在跟柳谦说到与无因城的关系时,离音稍微模糊了一下界限。毕竟她跟苏白的关系,暂时不好为外人道。柳谦摸不清这个界限,在招兵买马时,就下意识留了一手。许多事他都以雁津楼的名义出马,而不是以无因城的名义。也是他这点小心思,无心插柳,为“千古雁津楼”的美名,添了强有力的一笔。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如今还在筹备阶段的雁津楼,正是忙乱的时候,离音也被抓了好几次壮丁,整日里琐屑的事情一堆,忙得她焦头烂额。 等她稍微缓口气来时,酒疯子、药星子,包括林雍和徐若涟,竟然已经都加入了这个新的队伍了。不得不说柳谦忽悠人的本事还是颇高的,新加入的四个人对自己的身份似乎适应良好。 这个离音本意是用来壮大无因城的队伍,也有了一个名字,就叫“雁津”。篆刻着“雁津”两字的玉牌,成了这些人的身份凭证。 第一批从灵溪界雁津楼抽调的人手抵达无因城时,离音很理直气壮地撂挑子了。她直接去找苏白和薛无忧,说了她的打算。 “你想去极乐宗?”薛无忧问道。 “我需要极乐宗的‘美人泪’。”离音将徐若涟的事说了一遍,“马上就是无因城的拍卖会了,我打听到消息,极乐宗对这次的拍卖会十分看重,会亲自抽调一批人押送货物进城。既是如此,此时极乐宗的防守,应当稍低,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苏白制止的话还未说出口,直接就被薛无忧一个眼神堵回去了,“多经历一些事,对她而言,有益无害。” 他说完,递给离音一卷新的布帛,交待道:“与你的护体玉佩不可离身,遇事时先评估自己的实力,不可逞强。若是事不可为,就撕碎这布帛,上面封印了我的三道攻击,望顶期下的对手可瞬灭,望顶期上的对手可也令其重伤。若遇险,可逼退敌人,明白了?” 离音接过这布帛,郑重点头。 “另外,你身上的那贝壳,是你师父炼制的一样法宝,只要你与我在同一个界面,我便能由此感应到你的位置。此去极乐宗,借助传送阵的情况下,以你的实力,单程大概需要三天三夜,前后我给你半个月的功夫。半个月后,若你还未归来,我便循着这贝壳的讯息去找你……” “三师叔放心,我会小心的!” “至于你身上那道魔气……”薛无忧微微眯了眯眼,“你这般总是招惹魔族的本事,倒让我想起来曾经修真的一个传闻。若是真的利用得当,也许是你的一场造化也未可知……” ※※※※※※※※※※※※※※※※※※※※ ———————— 感谢名单~~: 读者“sakura.”,灌溉营养液 +1 2018-09-16 01:13:47 给可爱的小伙伴抱抱举高高~~~o(* ̄▽ ̄*)ブ 初到忘忧城 薛无忧细细跟离音道明原委。 修真一道, 人妖魔三族侧重点各自不同。妖族主修肉身, 人族看重道心, 而魔族, 则追逐血脉。 血脉之力越强的魔族, 其血色越近紫色,纯魔就是一身纯紫色的血脉,不染杂质。魔族修炼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老老实实炼化魔气, 待到实力积攒到一定程度后, 量变引起质变,黑血魔族会渐渐转化成紫血魔族;另一种就是吞噬生灵的血脉精华,也叫血精。任何生灵的血精,只要蕴含了一定的血脉之力, 就可以助长魔族的修为。 从修炼速度来讲,炼化魔气比吞噬血精来得慢。在盛行丛林法则的魔族内部,修炼速度就是实力的一部分, 所以魔族主流的修炼方式,是第二种,即捕猎式的修炼。这种修炼方式,要跟猎物打交道的时间就格外多。所以魔族各个部族多的是各种各样强制捕猎的图腾、激发血脉之力的图腾……所有图腾都有一个相同的作用, 那就是让猎物的质量更佳, 更方便被狩猎。就如离音当年遇上过的饲符图腾和献祭图腾, 前者可以追踪并困住猎物, 后者则是让猎物的血脉之力激发到极致, 让猎物更有价值。 理论上只要猎物的数量足够,魔族修炼的速度就能无限快。但事实并不是如此,捕猎式的修炼方式,并不是毫无限制的。所谓欲速则不达,这个原则,在哪一个族群,都是通用的。 魔族猎杀猎物,取出他们的血精为己所用,并由此发展出一系列服务捕猎的图腾。但身为被猎杀的猎物,也不是毫无尊严束手就擒的。任何一个生灵的血脉之力,生来就带着其特有的传承,一旦被魔族捕猎了,弱一点的血脉之力倒也罢了,强硬一点的血脉之力,是会反扑的。所以吞噬血精吞得过多的魔族,容易被血精中蕴含的血脉之力反噬。而这种来自血脉的反噬……轻者遍体鳞伤,修为倒退;重者伤人伤己,迷失神智。 若真是修为倒退或者迷失神智了,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一切,都成了白做工。所以这种捕猎式的修炼方式,难的就是寻求一个平衡点。在这个平衡点上,既能让魔族充分利用血精,又不至于引起血脉反噬。 伴生魔子,就是那个平衡点。 魔族与其伴生魔子的关系,就好比人修中的道侣,但又比这种道侣关系来得更为密切。每一个伴生魔子身上,都承载着一个魔族对这个世界的思考、认知甚至是记忆,一旦魔族迷失神智失去了自我,只要重逢其伴生魔子,他就能重新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坐标,恢复神智。对半魔如此,对纯魔亦然。 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伴生魔子,是魔族的救赎,相当于他们的第二次生命。所以任何一个魔族选择伴生魔子时,都是十分慎重的,本着的是宁缺毋滥的原则。因为一旦选定伴生魔子后,随着伴生魔子与魔族的关系渐渐加深,二者之间的命运,渐渐会相容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薛无忧看着离音,“所以你的这个伴生魔子的图腾,并不是随随便便被下了的,你应该已经被盯上多时了。” 离音皱了下眉,她最讨厌这种被人暗中盯住的感觉。 她想了想,问道:“三师叔,那我的造化是在哪里呢?难不成是那个所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您是指伴生魔子的图腾,能暂时为我挡灾吗?” “非也。”薛无忧摇摇头,“它即便能为你挡灾,你自己也是真真切切受了灾了,哪是什么造化?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缔结伴生魔子,并不是一件易事。这类契约想要结成,必须要有魔族的一丝紫色血脉为引。换句话说,有资格挑选伴生魔子的魔族,其血脉必带紫。而魔族的血脉修炼至纯紫,便是不死不灭。这丝紫色血脉,倘若离音利用得当,也许能就此窥见不死不灭的奥秘…… 不死不灭,何其诱人…… 但这种强迫性的契约,却不是离音想要的,背后有再大的机遇也不行。纯魔倒是能不死不灭,但他们不一样困在一场又一场轮回里?精神上一旦开始荒芜,久远的生命,更像是一场无期徒刑,求不得解脱,又有何好稀罕的? 离音垂下了眼神,掩住了自己过分冷淡的眼神。 薛无忧继续道:“话虽是如此,但不死不灭的奥秘,能那么好破解的话,魔族也不至于自成一个族群了。更何况,带着伴生魔子的图腾,本就无异于与虎谋皮。这东西你带得越久,你与那魔族的关系就越深,往后想解,可就难了。” 薛无忧看着离音,“具体如何抉择,在于你自己。即便你真的选择成为一个魔族的伴生魔子,那也没什么。这不过就是一种修真的状态而已,无所谓邪不邪恶。说得远了些,即便你将来真的找了个魔族当道侣,相信沉魁上下,也不会有任何意见的……不过人族一向排外,沉魁不会有意见,难保其他人不会说你什么。届时你需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让那些整日里蝇营狗苟之辈闭嘴就是了……” 离音看着薛无忧的脸色有一瞬间很奇怪。她原本以为,像薛无忧这样的人,是最是坚持道统的,没想到他对魔族人族的界限,看得倒是不重。 这种时候,他反倒很像一个“沉魁”人了,他的这些对所谓的正义的思考,说起来跟君无咎简直如出一辙。 听起来有点亦正亦邪离经叛道的,难为他这么一身正气的。 苏白的脸色很不好看,“你乱说什么呢?什么魔族当道侣,那等随时能发疯的族群有什么好的?” 两人都把目光看向离音。 离音抿了抿唇,“这伴生魔子的图腾,能解开吗?我不想要。” 薛无忧似乎笑了下,又似乎没有,“可以,不过此地不行。”他也没隐瞒,“解伴生魔子的图腾,需用高于施法者两倍的修为,直接暴力压制就行。但灵溪界和流空界的法则压制,我的实力不能全部发挥出来。若真想解的话,或者到了浮云界,或者我构建一个封闭的空间替你解开,两者都可以。” “那时间上……我的意思是,这图腾带得越久就越难解,那我如今还带着,没问题吗?” “时间长短是相对的。修士的生命一般都漫长,至少得是百年以上的周期才起作用,短时间内是无碍的。你如今的这个图腾,更像是给你盖个戳,让其他魔族都别打你的主意而已。你想去极乐宗那种地方,身上带了点淡淡的魔气,说不得倒是个保护……” 既是如此,离音就没有什么好担忧的了。她稍做准备,就辞别众人,踏上了前往极乐宗的路。 …… 极乐宗在流空界的南边,从无因城出发,沿路经过各大城池的传送阵,离音丝毫没有耽搁,在第四天的凌晨,终于到了极乐宗所属的忘忧城。 忘忧城的画风,跟离音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城池都截然不同。别的城池是各类修真资源的商铺居多,而忘忧城最多的,是花楼酒肆。 大街上随处可见身着清凉的女修,对着过路的男修抛媚眼;还能见到眉眼间几分风流气的男修,对着女修大献殷勤。十步一花楼,百步一酒肆。寻欢作乐喝得醉醺醺的修士,沿着城墙能排成一溜儿。 忘忧城,不愧忘忧城。 离音挣脱开三位拦路的女修,冷着张脸想道,这才是兰若晟该来的地方,平日里没事去祸害别人干什么? 来之前离音稍稍收集过这个极乐宗的情报,知道这个宗门的任何一个修士,都十分好颜色。离音为了方便行事,便没有把自己的相貌做调整,只是冷着张脸,看上去跟整个忘忧城的氛围格格不入。 这等与众不同,很快就引起许多人的注意。 一身玄衣,面色清冷的少年,眉眼长得尤其精致,尤其右眉骨上红痕弯弯,给少年净添几分妖娆之色。少年似乎是初次到忘忧城,对城里的氛围格外看不上眼,那点高人一等的清傲摆在脸上,天真单纯得让人忍不住想发笑。 连少年怀中的小白猫,都懵懂地眨着猫眼,乖巧得恰到好处。这一主一宠,就像误入声色场所的小白兔,一看就让人忍不住心里直痒痒。 离音一边冷着张脸,一边跟胖团在心里吐槽,“后悔了!我应该换张别人的脸的!总感觉顶着自己的脸出来逛这种地方,很败坏我名声……” “可是易容的话,脸上会有灵力浮动,很明显的好吗?万一那些人觉得你不是个天然脸嫌弃你怎么办?” “可我观察好几个人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灵力,要么就是涂了乱七八糟的化妆品,要么就干脆易容了,我应该也入乡随俗才是。啧!情报收集还是不够到位……”离音不动声色地观察周边的人。 胖团眼珠子一眯,“怎么回事?一开始还有好多人关注你的,怎么慢慢的这些人就不看你了?这不对吧?我看了,整条街你就是最招人的那朵花了,怎么都没人想对你下手?阿音你不会过时了吧?” “……你还是别说话了!” 离音抱着胖团,进了一家看上去稍微正经一点的客栈。 沿街最高的酒楼顶层,那位一直目送她进了客栈的妖娆青年,终于收回了目光,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 他揽镜自照,摸着自己的脸,眉眼间笼了两份清愁,“原以为世间再无容貌可动我心者,如今看来,是我愚妄了……” 他的姿态十分妖娆女气,甚至带着点浑然天成的魅惑。但仔细一看他脖颈,属于男子的喉结分外明显。 站在他身旁的另外几个人,一听他的话,都下意识垂下了头。其中一人眼珠子一转,拍马屁道:“这世间最好看的人自然是花师兄,那小子算个什么东西?只要师兄一句话,我立马派人去毁了他的脸……在忘忧城,也不看看……”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扑来的一股力道带得直接飞了出去。清脆的巴掌声后,这人先是砸到墙上,又被墙壁一挡,滚落到地,人事不知。只余脸上一道掌印分外明显。 花子优拿着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连看也没看那人一眼。待到将自己的手都擦遍以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这等美人,也是你这般货色能唐突的?吩咐下去,替我的寝殿准备好,今晚,本公子就要……洞房花烛……” 他看着离音所在的那座酒楼,眼神柔情似水。 逢场作戏 离音此刻的心情, 委实有点微妙。 她以为以她这番扮相, 吸引的应该是女修才是。而如今, 坐在她面前的这位长得比寻常女修还娇弱的人, 的的确确是个男修。 男修?认真的吗? 离音隐晦地看了看自己的一身打扮, 在胖团的“拟态”加持下,喉结也有了,男子的骨架也像了七分。她十分确认, 自己对外的形象, 的确是个公子哥。 那么问题来了, 这位大兄弟,你一个大男人,即便是个女装大佬,但也还是个男人吧?你对我这么感兴趣做什么?莫非你是个断袖? 离音生平遇上的男生女相, 并且生得尤其妖娆好看的男修,有两个。一个是鞅珩,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位花子优。鞅珩此人, 妖在表层,只要他一开口,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女人,但眼前这位花子优, 却是妖到了骨子里。一颦一笑, 都带着妖媚的风情。若是不刻意观察, 只会觉得他是个女子。 离音便将错就错, 将花子优当作女子看, 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是个男修。离音自己目前的身份是个很正直的男修,所以在面对女修时,她的态度就稍微避讳了些。 事实上,一般看见这种男修作女修态的人,离音心里会给人盖个死变态的戳。但花子优这人,却不至于让人讨厌。他妖娆归妖娆,但眼神却不带任何轻浮气,意外干净坦荡。透过他的眼神表露出来的,也不是淫邪的□□,而是恰到好处的欣赏。 但在这种地方,随机遇上一个拼桌的人,而对方刚好是个清风朗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这可能性有多大? 离音更相信他是装出来的。更何况,他与离音的交谈也隐隐约约有指向性。 离音只作不察,全心扮演好一个与人萍水相逢的路人形象,顺便因为初出茅庐江湖经验不足,“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身份信息往外泄露了。 一来一往,花子优就了解到,眼前的这位长得格外对他胃口的小哥,名字叫尹礼,是家族中的幺子,跟家中长辈闹了矛盾,自己离家出走闯荡修真界。 一听这设定,就是个不谙世事,并且有几分清傲的人,与离音目前表露出来的形象十分贴近。 花子优见离音对他似乎还有几分避讳,眼神一转,慢慢就明白了自己错在哪儿了。 一般这种家族出来的小公子哥,除了那种急色的,可不就是“正人君子”吗?这么巧,他就遇上了个不识风月的。他这边想着怎么跟人套近乎,人家心里指不定想着怎么避讳呢! 啧! 花子优有点犯愁。原本他的规矩是当一日男人,再当一日女人。今日他是女人的扮相,但难得遇上个合他胃口的,不如破个例,提前当个男人好了。 想到这里,花子优就收了脸上的那点妖媚之气,幽幽叹了口气,“看尹公子合眼缘,我实在想跟你交个朋友。既是朋友,就不该有所隐瞒。尹公子大可不必如此避讳,其实我同你一样,都是男子。” 离音适时表露出震惊的脸色。 花子优将声色放开,低低沉沉的嗓音,听来的确就是男子的声调,“你如今再看我,可还觉得我像女子?” 离音正好看见他露出来的喉结,脸色微微有点僵硬。而后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觉得自己难以置信的神色有点伤人了,表情就有点无措。 清傲的公子哥,连道歉也是干巴巴的,“对不起,我……你这般打扮,我以为……” 即便男生女相一点,你倒是穿点男子特征明显的服饰啊!就这么一身白衣身段柔弱的,该不会是想着钓鱼吧? 花子优看见离音的脸色,心里一笑,脸上却云淡风轻,“实不相瞒,多年前,我曾经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后来家中出了变故,我妹妹就失踪了。我母亲思女成疾病倒了。为了让我母亲好起来,我这才将自己扮作女子……但扮得久了,我有时候都会忘了,我到底是我妹妹,还是我自己了……” 离音脸上刻意带出几分羞愧来,“阁下是孝子,是我误会阁下了……” 她说完,微微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看起来对自己误会他人性别之事很羞愧。 花子优看着那一眨一眨的睫毛,眼神有一瞬间格外幽深。 他笑了下,“误会说开便好了,无需自责。我只是看你格外合眼缘,不愿你误会我罢了。在外我一向表现得十分女气,也不过是想着替我妹妹活一遭……” 性别之事说开以后,离音和花子优的关系,莫名其妙就近了一步。 人与人交往就是这样,素昧平生的人,要么就是不打不相识,要么就是围绕一起误会快速结识。这是拉近两人关系的最快途径,比所谓的一见如故要简单得多。 两人又无边无际地谈了些别的,待离音的灵茶续了杯以后,花子优对离音的称呼,已经从“尹公子”变成了“尹小弟”。 花子优问道:“看尹小弟这般气质,可是喜好字画?” 修真界的字画,内里带着字画创作者独有的意境,往往用来传达创作者的道法感悟,是一门十分博大精深的学问,并不只是为了附庸风雅。 花子优既然这般问,离音便刻意将脸上的清傲之色放缓,看上去就是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我是幺子,上面有两位兄长一位姐姐,家里也不指望我顶立门户,平日也就是浑玩,悟性实在差了些。” 话是这般说,但离音又刻意微扬下巴,“不经意”间流露出两分自傲来。 花子优脸上的笑意一深,“尹小弟过谦了。我近日新得了一副扇面,画得颇好,最是适合用以感悟道法意境,不如你帮我看看如何?” 他说着,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折扇一展,放在离音眼前。 白色的扇面上,一抹红梅傲雪凌立。黑色的枝桠上,朵朵俏红明艳艳的,染了点雪色。红与白的对比十分强烈,看得久了,只让人觉得,那抹红色像是要流动起来似的。 大意境离音没感悟到,但不对劲离音是感受到了。 “阿音,这东西有诈!” 离音也察觉到了,这画作应当有迷惑人心智的作用。 她眼神一闪,整个人的身形很不明显地晃了下,再抬起头来时,她的眼神有一瞬间很茫然。待看清花子优后,离音刻意将自己的态度放得亲近些,甚至微微勾起唇笑了下,“果然是好画!” 花子优心里一跳,而后接着道:“看尹小弟这样子,玉做一般的人,只这身气派就是不同于凡夫俗子,必定是个雅致的人。我平日里也没什么喜好,就是喜欢收藏点字画乐器,尹小弟若是有意,不妨随我一观?” 离音有点犹豫,“这……” “你背着家里出来行走修真界,恐怕也是想自己经历点事。行走修真界最大的乐趣之一,不就是认识朋友吗?难不成,你不认我这个朋友吗?” “不,你误会了,我就是……” “难不成你怕我把你吃了?”花子优开了个不真不假的玩笑。 离音脸色有点不自然,“家里长辈交待,莫要随意叨扰别人……” 什么叨扰别人,说的恐怕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的话吧? 离音这话一说出口,花子优倒是对她的背景不再怀疑。 “这样,你在城里定间客房,待到日暮时分,我亲自送你回来。这样可好?”花子优直视着离音,眼神格外幽深。 离音一对上花子优的眼神,就感觉到一股与画中意境相仿的模糊感。她的眼神又茫然起来,“既如此,那就叨扰了!” …… 离音跟着花子优一起,先是通过个传送阵到了城郊,而后沿着城郊往东的小道慢悠悠走着。沿途走来的风光不错,花子优偶尔还会停下来,跟离音介绍一下花花草草,姿态十分从容。 “阿音,万一这去的地方,不是极乐宗怎么办?”胖团问道。 “不会的,极乐宗在忘忧城以东,这方位是正确的。再说了,方才那扇面的落款处,有极乐宗的标志,符合咱们收集到的情报。这位花子优,应当就是极乐宗的人。” “那万一他去的不是极乐宗呢?是自己的私宅什么的呢?” “耽误我这么久功夫才做成的买卖,他要不是去极乐宗……呵!那就只好让他去极乐宗了!” 花子优带着离音来到忘忧城城东的山脚下,而后取出一块玉牌往前一挥,像是一层浮色被撇开,整座葱茏的山忽然就有了宫殿群落,掩映在青翠的草木深处,看起来颇为静谧。 离音还想秀一把智商,合理地怀疑一下,“你住在这种地方?我怎么觉得,此地像是宗门驻地呢?” 她这话刚问出口,就觉得一股浓郁的芳香扑鼻。离音反应很快,立马摒住了呼吸。她对药性有些了解,隐约能从中分辨出一两味致人昏迷的药物。 离音当机立断,眼睛一闭,立马“晕”了过去。 花子优接住离音,幽幽地叹了口气,“原想着跟你来场走心的相逢,但无奈,我似乎等不得了……今日是我太过着急了些,不过你放心,跟了我你也不亏,我会好好待你的。” 说完,他半拥着离音,直接往半山腰的一处宫殿飞去。 入目红纱漫天,到处张灯结彩的,喜庆得很。一看这样子,就是即将有一场喜事要办。 离音的灵识看到这番景象,脸都绿了。 待她被花子优安置在一处床榻上时,她及时张开了眼睛,出手如电,衍生寻脉法瞬间成网,将花子优捆得密密麻麻。 离音掐着花子优的命门,微微眯起了眼,“啧!洞房花烛?这位大兄弟,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色字头上一把刀?”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不更文打屁屁了哦”,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18 13:24:10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8-09-18 09:21:54 读者“云朵多拉”,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17 23:04:32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5 2018-09-17 22:59:33 感谢各位小伙伴的资瓷~~挨个抱抱~~o(* ̄▽ ̄*)ブ 挑炉鼎呀? 花子优是真的愣住了。 从来只有他演戏耍别人, 没想到有一天还会有人演他。最关键的是, 对方成功了, 他真是从头到尾都不曾怀疑过。 花子优能感觉到自己的丹田正被一股凛凛灵力逼着, 似乎这股灵力马上就要冲入他的丹田, 废了他的修为。修士的丹田是个致命点,这种饱受胁迫、我命不由我的危险感,已经让花子优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这种生死存亡之际, 他的全副心神却落在离音的眼睛上, 久久移不开。 他一向知道这个尹礼小哥长得格外好, 但他不知道,原来那副相貌得配上这种桀骜的眼神方可相得益彰。清透的双眸深处,一点寒光凛凛,配上微微扬起的眉, 连眯着眼睛的样子都格外好看,神采自飞扬,骄傲外露, 热烈得能灼伤人的眼。 花子优愣愣地看着离音,“我可以在下面的……” “嗯?”离音一时没反应过来。 “尹礼,我心悦你,你看我如何?若你愿意……我愿雌伏。” 深情款款, 语带迷醉。 离音:!!! 这果然是个断袖! 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直接手起刀落, 蓄灵一拍花子优的眉心。霸道的灵识混着灵力直冲入花子优识海, 将他轰得晕了过去。 胖团嘎嘎笑了两声, 瞥见离音的脸色,急忙顿住了声,眼神滴溜溜地转,“阿音,你现在把他弄晕了,那咱们怎么找美人泪?” 离音凉凉地觑着它,“你说呢?” 胖团干笑了两下,“好吧,那你现在这里等我,我出去探探路,打探打探消息。” “等等,”离音让胖团带上两瓶草木精华,“千万小心,如果实在不可为,你就远远遁走,到时候我再去找你。知道了吗?” “放心吧!”胖团蹭蹭离音的脖子,一个闪身就化作一团雾气,融入空气中,再看不分明。 离音想了想,用灵力化作花子优的样子,光明正大地在这间大殿内走动起来。 这处殿落的大小只算中等,但位置极佳,几乎是在整座山半山腰最好的位置上。离音回想上山时用灵识看到的画面,这殿落的规模和装饰都是数一数二的,她由此猜测,花子优在极乐宗的地位,恐怕不算低。 外面的附属殿落如何离音没有细看,只说如今她所处的这间大殿。虽则红纱漫天,看起来碍眼了些,但装饰的确十分精美。屏风、妆台甚至多宝阁,各种各样的家具应有尽有,一看就知道,这花子优是个颇讲体面的人。 离音正在书桌前翻看书册玉简,一抬头看见一道影子在屋门外来来回回,似乎颇为犹豫。许久以后,那人才试探性地敲了敲门。 “公,公子,月玫仙子她……她找您……您看?” 离音微微眯了眯眼,拿过床头的一个花架子,直接砸到门上。 那人安静了一会儿,声音都开始抖起来,“公子,不是小的……是实在,月玫仙子她……” 离音学着花子优的声色,语调懒懒的,带着点莫测,“本公子今儿洞房花烛,这种时候扫本公子的兴,你是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重,不想要了?” “哟?洞房花烛,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天仙儿能勾得你连我都不见了……”一道冷冷的女声响起。 离音渐渐能看见一个女子的轮廓投影到门框上,似乎下一秒就要推开屋门。 离音眼神微眯,脚步一错,一个闪身就直接到门前,自己开了门。 月玫的手刚停在半空,又若无其事地放下了。她上下瞥了离音一眼,“哟?这不是洞房花烛吗?你这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是想做给谁看呢?”说完,她还往内瞥了一眼,隐约能瞥见床上微微起伏的一道身影。 她的颜色有一瞬间格外阴沉,只不过转瞬即逝。 离音眼神一闪,直接将房门带上。她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语调,对身旁那个战战兢兢的侍者道:“给本公子好好看住殿门,谁也不许进去唐突了我的美人,听见没有?” “公子放心!”那人似乎没想到就这么被放过了,激动得身子都微微发抖。 离音眼神一瞥,刻意作出几分轻浮放荡的样子,乜着月玫,“我忙得很,说吧,到底什么事?” 月玫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离音一瞬,“你难不成真转性了?美人在前还能忍得住不吃?这可不像你?” 离音率先往前走去,一点也不客气,“什么时候本公子做事,还需要跟你交待了?嗯?” 月玫被怼得一噎,“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火气这么大。别是在什么阿猫阿狗身上吃了排头,把气撒到我身上了吧?我这好心喊你去挑自己的炉鼎,你就是这么对我的?这也就是我脾气好,你看别人能不能惯着你……” 很有几分娇嗔的样子。 离音没理她,直接避开与她正面接触的机会,不紧不慢地踏出殿门。 月玫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追着离音往外走。 一见殿外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看门的人,离音脸上的笑漫不经心,语调却凉凉的,“哟?” 月玫见状,自知理亏,“我有事找你,这群看门狗一点也不知变通,明儿我再给你派几个人来就是了……” 离音眼神幽幽地看着月玫,一句话也没说。 “公子,公子恕罪!小人没有完成公子的任务,小人认罚,只求公子不要赶小人走……”地上躺着的人中,有一个人爬了起来,膝行上前,“小人想拦住月玫仙子的,只仙子实在太过急切了些,一听您想洞房花烛,就半点也等不得了,直接想强闯……”那人悄悄看着月玫,言辞闪烁。 离音看着他青青紫紫的一张脸,凭着她打架多年的经验,这人身上的伤,有三分真就不错了。 啧,是个小滑头,还挺有心机。 月玫见一个小喽啰就敢跟她叫板,气得直接想出手。 跪在地上的这小滑头浑身一颤,看得出来,他也不是不怕,无非就是想赌一把罢了。 离音上前一步,语调凉凉的,“怎么,月玫仙子这是打了我的人,还想做我的主?”她扬了扬下巴,“就你,小滑头,你起来,今儿本公子心情好,给你个随从的机会。” 小滑头大喜,直接磕了几个头,“小人谢过公子赐名,以后小人就叫小滑头了!” 离音似乎被他逗笑了,低低笑了几声。 月玫气得深吸几口气,一甩袖子就往前走了。 离音立在原地,眯着眼睛看她的背影,表情有点莫测。 小滑头眼神滴溜溜一转,“公子,虽然月玫仙子实力不俗,与她双修您能得到莫大的好处,但是……要小人说来,月玫仙子实在太醋了些。这还没怎么样呢,她就已经这样了,这万一您真跟她成了,您以后不得被她管得死死的?” 离音表情莫测地看着他。 小滑头表情一僵,自己先打了两巴掌,“小人僭越了。” “行了!在本公子面前说说倒也罢了,出去了记得管住自己的嘴。不过……她在我面前倒也还好,怎么,你们都不喜欢她?”离音一边往外走,一边不动声色地打听。 小滑头多机灵的一个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赶紧添油加醋地一通说。 离音不紧不慢地走着,沿途听着这小滑头拍了一路马屁,顺便将月玫扒了个底朝天。 这月玫仙子,是极乐宗宗门替花子优物色的道侣,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花子优不甚上心,对这事可有可无,月玫却几乎已经泥足深陷而不自知。 但在极乐宗,谈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是个笑话。所以即便月玫天赋不俗实力高强,也没有人觉得花子优就该为她守身如玉。她整日上蹿下跳瞎吃醋,忙得不可开交,暗地里多的是看笑话的人。 小滑头接着道:“您说月玫仙子怎么那么着急呢?还不是因为新一批的炉鼎又到了。本次您可以挑两名炉鼎。月玫仙子这是看不过眼,想要陪您去挑呢!要我说她也真是的,看不惯您挑炉鼎,那不看便是了。但她表面上看起来不放在心上,一副大度的样子,实际上恨不能咬碎银牙,何必呢!再说了,她自己又不是不挑男炉鼎了,怎么就可着您不放呢?” 挑炉鼎? 离音想起奇珍阁拍卖的男修女修,表情有点莫测。 …… 到了这所谓的挑炉鼎的大殿,就有两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了上来,表情很是谄媚。 “花师兄,质量好的都给您留着呢,您看……” 月玫的眼神冷冷地瞥向那两个管事,引得两人缩了缩脖子。 “行了,带本公子去瞧瞧……”离音没理月玫灼灼的眼神,直接跟着人入了大殿。 大殿内灯光柔柔,一眼便能望见全景。一个个木制的栅栏排成排,几乎堆满了整个大殿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个栅栏关着的,都是一个女修或者男修,这些人或者一脸麻木,或者表情愤恨,或者奄奄一息。 阶下囚的境遇,就是隔着一道木制栅栏,被这些极乐宗的修士如挑货一般挑选。 离音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花师兄跟我来,这批最好的货色,小的做主给您留了一男一女,您瞧瞧可还满意……” 一男一女? 得了,看来还是低估了花子优!也是,他这张脸,可不就是走男女通吃的路子吗? 管事的带着离音走入另一个片区。这个片区里,所有栅栏上都盖着红色的绸布,一眼看过去,就像是精心被包装起来的礼物,就等着主人来拆封。 离音停在三步远的地方,表情淡淡的,“行了,差不多得了!” 管事的讪讪一笑,直接一扬手,将最前方的两个栅栏上的红绸布掀了起来。 一男一女两个修士的身影露了出来。离音第一眼看见的,是那个男修的样子。 她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咦了一声。 无他,这男修长得,还真有几分眼熟。他的样貌跟整天涂脂抹粉的兰若晟有几分相似。但兰若晟还需要涂脂抹粉,这人完全不需要。他明明是一副男子的模样,却唇红齿白,五官格外浓墨重彩,像是染了胭脂水粉,自成艳色。 离音的眼神落在这男修身上,也就没有注意到,另外那个女修,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表情是形容不出的复杂。 “归韵尊者……”她喃喃道,只可惜声音太过轻,像是一缕气息,一下子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 这里是存稿君,作者晚上有事出去啦~~~ 用错药了 管事的还在滔滔不绝地表功:“这两人的样貌您也看见了, 的确是难得一见, 十分出彩。小的私底下检测过了, 这男修的资质绝佳, 这女修则差强人意了些。不过花师兄也不是那等靠着炉鼎来堆修为的, 自然是不在意这等事的……” 离音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这一男一女身上收回,“这两人,是从何地来的?” 管事的没想到离音会问这个, 愣了一下。 小滑头很有眼色地跟上, “我们公子问你话呢, 怎么不回答啊?” 管事的讪讪地笑了下,“这个……您问小的这个,倒把小的问住了。小的人微言轻,上哪儿知道去?左不过就是从凡间那点子地方来的吧?” 月玫压着心里的火气, “怎么?如今睡个炉鼎你也要关心出处了?屋里不是还藏着个美人吗?一口气又要了两个,你也不怕把自己掏空了?” 离音身子微微前倾,像是仔细观察那两炉鼎, 她的语调懒懒的,“咱们这样的人,你跟我谈节制?说得像你不睡美人似的?”她直起身子,伸手点了点那两个栅栏, “行了, 这两人我都要了, 这就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离音带着挑出来的炉鼎, 悠哉游哉地往回走。 见到月玫还跟着她, 离音就停了下来,“怎么?仙子还有事?” 月玫眉头一蹙,咬了咬自己的唇,“你从前都是叫我枚儿的,如今却叫我仙子……” 离音心里微微一凛,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似笑非笑的,“你自己做下的事,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你说我这是为了什么?” “不过几个玩意儿,你就这样下我面子?”月玫脸色几番变化,“花子优,你别忘了宗门对咱们的期许!” 离音心里一松,她赌对了! 方才那个小滑头说过,月玫几天前曾寻了个借口把花子优圈养的一堆小情人打杀了大半,这事花子优听过也就作罢,完全不放在心上,如今倒给了离音可乘之机。 离音脸上还挂着笑,但眼神却微微冷了下来,“哦?仙子以为是那几个玩意儿的事?呵!”她转身往前走,“行了,我还有事,仙子自便吧!” “你——”月玫看着离音的背影,恨恨咬了咬牙。 …… 一回到花子优的宫殿,小滑头就鞍前马后地替离音倒茶,十分殷勤。 “公子,那两个新来的炉鼎,您打算怎么安排?”他眼巴巴地看着离音,很有点害怕被抛弃的意思。 “唔……”离音有点犹豫了。 她微微眯着眼睛,一副思考的模样。 “不若还是养两天吧?”小滑头小心提着建议,“虽则您也可以同往常一样挑一个喜欢的陪着,但您这不是刚从外面带回来一个美人吗?方才那个管事的也说了,这两人可能是从凡间来的,规矩礼仪什么的恐怕都不懂,若不然小的去教教他们?也好不败了您的雅兴?” 离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满宫上下那么多人,怎么本公子就得把人交到你手上了?” 小滑头脸色一白,立刻跪下了,“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就是……就是怕您真的把小人赶出去了……”说到最后,已经带了点哭腔。 离音作出一副很头疼的样子,“行了行了,瞧你那点出息!让你养他们两天也不是不行……就养在我寝殿隔壁好了!” 小滑头擦了擦眼泪,红着双眼睛看着离音,“您是怕月玫仙子还去找这两人麻烦吗?您放心,有小人在,一定把他们护得好好的!小人这就去安排……” “哎,别忙!”离音又把他叫了回来。 “公子尽管吩咐!” “如今我寝殿的那位,我还真挺喜欢。不过……”离音的表情有点唏嘘,“啧!美人性子野得很,不太配合,我又不忍心伤了他。以前的花样也玩腻了,你可听说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小滑头表情有点古怪,“还有人跟您犟的?那他该是多瞎……” 离音嘴角一抽。 “不过……既然攻心那套您玩腻了,那不如……不如就攻身如何?”小滑头干巴巴地道。 攻心攻身? 离音的表情有点莫测。 小滑头赶紧解释道:“……那个,小人也是胡乱说的。这不是想着您一向不做强迫人的事,可能强迫了也别有一番滋味呢……” “你觉得,本公子是那等不怜香惜玉的人?”离音乜着他。 “那不能,宗门上下谁不知道您一向是个温柔好说话的……”小滑头讪讪的,“那既然这个行不通,不如……就‘逢场作戏’如何?用点‘乱魂散’什么的?既不会伤了美人,您又能得了趣儿……” 离音眼神一闪,可算说到点子上了!她装出一副被提醒了的样子,“我倒是忘了,这个是有点意思。” “哎!可不是呢嘛!”小滑头见离音点头,心里十分高兴,“小的就想着,宗门内其他师兄姐们都喜欢用这些东西,可见还是有几分趣味在里头的。您等着!小的这就去库房把药给您拿来!” …… 离音盯着眼前的这粉色玉瓶,表情有点纠结。 她辨别成药的能力一向不弱,只一点零星的香味她就知道,这药液里头,有致幻催情的作用。 除了致幻催情的药草之外,这药液里还有一味主药,是离音从未见过的。 会是那美人泪吗? 乱魂散…… 离音看着躺在床上的花子优,眼睛微微眯起。 她来到床前,将花子优身上的灵力细丝又加固了几分。从前她中饲符图腾时,鞅珩曾经以魔气成绳困住过她,离音自己领会了这困人的精髓,用灵力细丝沿途封住了花子优身上的几处主要穴位。她很肯定,即便现在花子优醒来了,也挣脱不了她的束缚。 既如此,这不是现成的小白鼠吗? 离音将嗅觉封闭后,又将瓶口打开,手中灵力一起,将瓶身微微加热。 一股粉色的气体顺着瓶口氤氲出来,又被离音导向花子优的鼻腔,随着他的呼吸进入他体内。 过了片刻,花子优的脸色开始泛红,眼角一抹嫣红颤颤的,看起来像是陷入了意乱情迷。 离音却蹙起了眉。 捆在花子优身上的灵力细丝反馈回来的消息,花子优身上灵力运行的速度更快了,似乎都在往他的丹田汇聚。 这……有点不太对劲吧? 离音一直没有出手伤了花子优,就是因为宗门弟子,只要不是太过潦倒的,身上总有一些特殊的保命手段。她如今人在极乐宗,不想节外生枝,若是引起变故,到时候恐怕就更难拿到美人泪了。 如今这样,该不该动手? 在离音全神贯注盯着花子优时,门外的禁制动了下。 她一簇眉,声音慵懒,“谁啊?” 禁制依然在被破坏,很显然,这人还没走。 离音又看了花子优一眼,转身去开了门。 门外的那个人,很意外,竟然是离音刚带回来的两个炉鼎中的那个女修。这女修五官生得格外娇弱纯情,一双眼睛雾蒙蒙的,看人的时候怯怯的,尤其她还一身白衣,气质格外柔弱,很能激起男修的保护欲。 离音开门的一瞬间,角落里有两个侍者的身影一闪而逝。 难怪呢!这是故意放她进来的吧?以为能讨得了花子优欢心? 离音刻意装出一副浪荡样子,“哟?自荐枕席来了?” 那女修咬了咬唇,往离音跟前一扑。 离音眼神一眯,伸出手将这人揽了过来。她左手环过这女修的腰身,掌心置于她的丹田,蓄势待发。 待制住她以后,离音面上带了点风流的笑,将人往里一带,就把门关上了。 门一关上,这小姑娘立刻放开了离音,“我没有恶意,我是来帮你的!”她抬起头来直视离音,一双眼睛格外幽深,全无半点娇弱之色。 “帮我?”离音心里一顿。 “你先别忙着否认阻止,我知道你不是花子优……”潋滟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问你,你方才是不是给花子优喂了乱魂散?”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 潋滟一皱眉,“那就是了!来不及解释了,你暂且信我!” 她直直看着离音。离音跟她对视了几秒后,放开了对她的辖制。 潋滟一挣脱束缚,就快步跑到床边,俯身亲上花子优的嘴。 离音愣了下,很快就醒过神来。她能感应到一股微弱的灵力波动正围绕着潋滟晕开,没过一会儿,离音看见一道红色的气流随着潋滟离开,被她吸收入体内。 花子优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起来,潋滟的脸色却随即变得红润妖异。 这场景,怎么那么像妖精□□气现场呢? 离音能感觉到,灵力细丝下,花子优身上的灵力波动渐渐缓了起来。 她看着潋滟,神色有点戒备。 潋滟将这股吸收来的灵力稍稍消化后,便睁开了眼睛,神色很坦然,“我叫潋滟。乱魂散里有美人泪,故而这药只对非极乐宗的弟子起作用。若是对上极乐宗的弟子,乱魂散反倒是增幅药……” “你的意思是,你是极乐宗弟子?” 潋滟避而不谈,“你来极乐宗,是不是为了美人泪?”她直视离音,“你带不走的,美人泪只有在极乐宗范围内才能生长,它跟极乐宗的宗门心法是配套的。此地有数万修炼极乐宗宗门心法的弟子,所以美人泪才能自由生长。一旦离了那股气息,美人泪就活不成了。” “照你这个意思,我抓数个极乐宗的修士不就行了?”离音很快反应过来。 潋滟眼神一闪,“理论上是这样,但这些人,可以随时卖了你。我倒是愿意帮你,可我实力不够,蕴养不了一株美人泪。” 离音微微簇了下眉。 潋滟接着道:“你若是需要美人泪入药,可以在此地直接炼药。美人泪化成成药后,就可以自由携带走了。” 离音极力忽视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她总觉得这个潋滟,似乎对她的目的格外清楚,她不太喜欢这种事情不受控制的感觉。 “你不妨猜猜,我需要的是什么药?”离音不动声色。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 2018-09-19 23:44:26 读者“进击的宝宝”,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20 18:53:58 ————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9-19 21:19:24 感谢以上小伙伴们的资瓷啦~~hug! 奇怪的潋滟 潋滟心里叹口气。果然, 即便是少时的归韵尊者, 也不是她这等人能唬得了的。她一面觉得理所当然, 一面又觉得有点失落。 她很快就收拾好情绪, “既然需要美人泪, 恐怕是你亲友中有人中了极乐宗的乱魂散了。我知道乱魂散解药的配方,就看你能不能炼出解药了……” 话是这样说,但潋滟对此并不怀疑。从“记忆”里她知道, 归韵尊者, 是会炼药的。 离音顿了下, 才道:“你要什么?” “我需要两份乱魂散的解药,并且,你要带着我和承若离开极乐宗。”见离音有点疑惑,潋滟解释道:“承若就是你带回来的另一个炉鼎, 那个男修。” 是他?离音看了潋滟一眼,“成交!” 她话音刚落,胖团就在识海里呼唤她, “阿音,我马上回来了!我找到美人泪在哪里了!” 离音眼神一闪,对潋滟道:“既然如此,阁下应当知道这美人泪, 该往何处寻了?” 潋滟有点迟疑, 但她无法从离音的脸上看出任何讯息来。想到后来她会经历的那些事, 她终是咬了咬牙, “我带你去……” …… 极乐宗的夜晚, 月色冥冥,肉眼几乎很难看清数百米外的景象。离音看着潋滟熟练地在极乐宗内来回穿梭,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次次巡逻的弟子。她心里更加确定,这位潋滟跟极乐宗的关系,恐怕匪浅。 潋滟好像也修习极乐宗的心法,难不成,她是叛逃在外的极乐宗弟子?可极乐宗上下,对她又似乎全无印象。 此人的来历,颇为神秘。 离音跟着潋滟,沿着山路的偏僻处,登上了最高点。过了那个高峰临界点后,极目远眺,出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副全新的景象。 五座高山围成一个圈,共同拱卫着同一片盆地。这盆地因高山的阻隔,阳光难达,水汽也难散。水汽一浓,就有云雾缭绕。站在山上往下望去,只能看见一团团飘渺的云雾,像是一汪氤氲着仙气的湖,偶尔间能透过这白雾,窥见零星几点红点,一闪而逝。 “此地名为云海,里面栽种的,全是美人泪。云海有禁制,人在山上,用灵识无法探得云海的境况。除了负责炼药的几位长老和弟子,很少有人会到底下去。炼药的人每日都会到云海采摘成熟的美人泪,时间固定在一天中的傍晚,也就是太阳下山时分。所以明日日头偏西时,咱们必须要离开此地……”潋滟的一张脸隐在黑暗里,看不分明。 胖团跟离音说道:“她说得没错,这点跟我观察到的符合。” 离音便朝着潋滟点点头,“你带路吧!” 潋滟咬了咬唇,“我需要增灵的药物。” 离音神色莫测地看着她。 “我实力不足,去往云海,是有特殊的路的。若是只沿着山路往下,只能去往真正的云海湖,到不了云海的。你应当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怪不得总感觉这云海看起来十分飘渺,原来还有阵法隔断了。 离音的手掌从乾坤袋一抹,拿出一个玉白色的瓶子晃了晃,“这等补灵丹药可以吗?” “可以。” 潋滟看也没看,直接倒出三颗补灵丹,一口气吞了下去,而后,她拿出一块玉牌来,开始施法。 离音看清玉牌上“花子优”三字术语,眼神有点微妙。 潋滟将这玉牌往底下的云海一抛,玉牌在雾霭上砸开一个破洞,待那个破洞再次愈合时,就有灵气的波动远远传来。 冥冥月色下,一条长长的小道从云海深处蔓延过来,一头被云雾掩映,另一头,则正好在离音二人的脚下。 “开启云海的禁制,必须有极乐宗亲传弟子的令牌,所以我才把花子优的令牌带在身上了……咱们走吧!”她说完,自己率先走了上去。 离音紧跟在潋滟身后,也踏上了这条小道。在她们两人走上这条路的瞬间,整条小道慢慢淡化而去,离音和潋滟两人的身影也随之模糊起来,再看不分明。 …… 小道的尽头,便是美人花海。云雾缭绕间,一张张美人脸半遮半掩,两点嫣红的“泪”也是淡淡的,看起来格外朦胧。 潋滟看着这一片美不胜收的美人泪,心里百感交集。 她这一生九成的不幸,都跟这东西相关。当年她活得不人不鬼,心里百般不痛快,便视美人泪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把它们灭个一干二净才好。可哪能想到,到头来,能给她新生的,竟然还是这美人泪。 也是,物有什么错呢?错的,从来都是人心。 这一次,她再也不要被他人的人心左右了! 潋滟的表情先是恍惚,又变得格外凶狠。离音看得分明,她微微垂着眼,若有所思。 “你随便找一处地方炼药便是了。只注意些,美人泪喜阴,极恶火,你若是想炼药,记得避开它们。还有,不要可着一处摘美人泪,否则到时候会很容易被人发现的……”她说完,就在原地坐了下来,闭目养起了神。 离音又看了她两眼,而后一脚走进了美人泪的海洋里。 “胖团,你分出点心神看着她,我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说不上来,就是……如果硬要形容的话,就感觉她明明跟极乐宗没有关系,却对极乐宗的秘密如数家珍,好像还知道咱们来这里的目的似的……”离音沿途挑着合适的炼药点,“我总感觉,她知道得好像太多了……” “总不能她是得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传承吧?”胖团脑洞大开,“若不然,被夺舍了?” “行了,先别乱猜了。你大概注意点就行,别让她捣乱。要真是不配合,你直接把她放倒了就是了。接下来……我得想想要怎么炼药了。啧!” 离音的炼药水平,说是半吊子都是夸她。 她的确有一手令药师惊艳的萃药功夫,但那都是喂胖团喂出来的熟练度,跟炼药的关系并不大。她大部分关于炼药的知识,都来自当年看药臣子炼药的经历,完全属于纸上谈兵型,谈的还是“小兵”,从未实践过。 离音挑了一处合适的地点,在原地打坐,而后琢磨起潋滟跟她讲的药方来。 乱魂散,顾名思义,就是可乱人心智,扰人心神的药。这药到了徐若涟身上,具体的作用有二:一是离开兰若晟就会散出气味,方便极乐宗追踪;二是限制徐若涟身上的灵力流动…… 解药,就是要反其道行之。先是将那种莫名其妙的气味去掉,再是让灵力流动的速度加快…… 离音指尖逼出一点血,在自己身周三米左右的范围内,结成一个小的封印空间,然后肆无忌惮地,开始用起了衍生寻脉法。 五道色彩各异的灵力细丝沿着美人泪的茎秆钻了进去,来到美人泪的花朵表面。离音脑子里灵光一闪,没有第一时间作分灵解灵,而是将自己的灵识附在灵力细丝上,试图与美人泪沟通,理解它,感受它…… 这种心血来潮的感悟方式,比离音想象的更为意义深远。 离音完全沉浸在新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识海内的山海无境诀本体,又一次光芒大作,新的篇章又开始续写—— 衍生寻脉法·进阶:本源大地,生灵为本……造化衍万物,天生之生灵,自成一新脉……夫王者之术,下者在控灵;中者在控心……控心之要,在感同,在身受。急生灵之所急,忧生灵之所忧……所谓悉众生之本而御之,则天地万物,莫不为臣民…… 啵地一声脆响,像是气泡破裂的声音,离音只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一个崭新的天地里。这里是一个植物的世界,沿途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花草,这些花草纷纷脱离了模糊的面目,在离音的眼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形象。 这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你能认出人与人之间的不同,但是,身为他族的你,能否第一眼就认出,看似相似的两片叶子,其实也完全不同? 赋予你独立的名姓!我懂你的独特,我知道你是茫茫众生中,与他人不同的那个个体。你不是一个模糊的面孔,不是被族群的名姓代表的个体,你有一个具体的样子…… 离音识海上空,继那两颗耀眼的星星之后,又慢慢亮起了第三颗,只不过这颗星,还显得稍微暗淡了些。 瀚海七星第三颗,初觉醒!星义:通灵同感。 …… 离音沉浸在顿悟里,不远处,一直安静打坐的潋滟,慢慢睁开了眼,长长地吐了口气。 许是今夜月光太暗,又许是她离归韵尊者太近……近来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多了,她总觉得,自己格外静不下心来。 潋滟看着离音的那个方向,眼底的情绪几番起起伏伏,最终转为钦羡。 识海里,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无需羡慕他人,只要你肯正视自己的潜力,终能如她一般,成一代强者。” 这声音,除了潋滟之外,谁也听不见。 潋滟扯了扯嘴角,眼神有点荒凉,“不能的。我再如何努力,也成不了她那样的人。真正的传奇,是不可被复制的。我不是羡慕她的天赋和实力,也不是羡慕她的机缘,我只是羡慕她的心境。只有曾经烂到泥里的人才能知道,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有多难得,又有多好……” 那苍老的声音沉默了会儿,又接着道:“如今你已经是全新的你了,你前世……” 潋滟脸色微微凛然,“噤声!” 那苍老的声音似乎幽幽叹了口气,“你心里其实也信了不是吗?那些往事,不是一一验证了吗?你如你前世经历的那般,被抓进了极乐宗,成了一个底层的炉鼎……所不同的是,这次你积极表现了,让管事的看中了你,将你当宝,送给了这位归韵尊者冒充的花子优!如今你步步谋划,不就是想着脱离前世的命运轨迹,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吗?只要你规避开前世的那些不幸,总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潋滟沉默不语,她心里其实格外惶恐。毕竟前世今生这种事……肮脏如她这般的人,真的能有这种机缘吗?还是这一切,只是一场阴谋呢?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长发为君舞”,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20 23:45:45 读者“”,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21 12:26:07 —————— 不更文打屁屁了哦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9-20 23:49:40 32449056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9-21 01:23:42 谢谢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爱你萌哟~~~ 掉马了 清晨的光落在云雾间, 晕开一层柔柔的光晕, 连带着将那层云雾也剃得薄薄的。雾里看花, 朦胧得恰到好处。 离音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落在周围的美人泪身上, 随后摊开了手掌心。 一道绿色的灵力细丝从离音手心出发,将美人泪缠绕起来。灵力细丝扎破美人泪的茎叶,沿途窜起一缕缕绿色的灵气光点, 最终汇聚成一团绿色的灵力光团。 离音招招手, 那团绿色的灵力光团就顺着灵力细丝的轨迹, 飞回离音的手掌心。像是从美人泪里抽取了一部分药液似的。 待绿色的灵力光团离体后,那株美人泪上的两点红晕淡去,泪光消失后,这美人泪又成了一株未长成的美人泪。它在原地晃了晃自己的美人脸, 而后对着离音的方向,微微弯下了枝蔓,很是恭敬亲切的样子。 这才是美人泪的正确取用方式。只可惜能将有用的药性自美人泪中剔除而不伤其本的人, 几乎没有。所以一株又一株的美人泪,一旦成熟,便走向灭亡。 离音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而后便就着这点绿色的光团, 炼起了药来…… …… 日头偏西, 潋滟抬头看着已经被夕阳的余晖染成淡黄色的云雾, 心里有点着急起来。 以归韵尊者的本事, 不过几份乱魂散的解药而已, 怎么还没好呢? 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 潋滟又等了一刻钟左右,实在等不住了,就想往离音的那个方向走去。 她刚站起身,浅黄色云雾笼罩着的美人花海深处,就走出一道人影来。那人依然顶着花子优的那张脸,不过眼神却很清明,神采奕奕的。 离音的眼神落到潋滟身上,“咱们这就走吧,先去花子优的寝殿,把那位承若带走,而后离开极乐宗。” 离音跟在潋滟身后,走上了那条长长的小道。在她离开云海的瞬间,整片云海深处进入成熟期的美人泪,脸上的那两点红光,忽然都暗淡了下来。那点浅红的残影,就像是不走心染上的色,偶尔风一来,这浅红的光团还会跟那一张张美人脸分开,蹩脚的障眼法,看上去格外虚假。 胖团有点担心,“阿音,咱们把这里的美人泪精华都收走了……万一那些炼药的人发现了,会不会引起极乐宗警觉啊?到时候咱们要离开这里,岂不是更难了?” “放心!他们肯定不知道美人泪的正确使用方式,少了几株美人泪,他们还能怀疑是有贼人偷了,但现在这美人泪的数目没怎么变,而所有的美人泪的药性忽然都消失了,他们肯定只会以为,这云海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离音见胖团还不放心,又安慰它,“你若是真不放心,就加把劲儿,在咱们没离开极乐宗之前,替美人泪作好伪装。那两点浅红色的残影你拟得像一些,搞不好就能蒙过去呢?” “我也想啊,可是我的拟态,只有在你身上最好用。而且,一旦咱们离那些美人泪太远,可能效果又得减半。我怕出什么变故,咱们还是尽早离开吧!” “行!免得夜长梦多。”想到储物空间里那一堆堆美人泪精华,离音眼神微微发亮。 …… 离音和潋滟走回山顶后不久,就有人又开启了去往云海的通道。他们的时间把握得刚刚好,正好与这些人错开。 离音回头看了云海一眼,就收回目光,对潋滟道:“抓紧时间吧!得罪了!” 她说着,就上前揽了潋滟的腰,将她拥到怀里,“我带着你走,能快点。到了寝殿的时候,需要你配合我,可明白了?” 潋滟近距离对上离音的眼睛,心里微微跳了下。她垂着眼,“我知道的,你放心。” 很是配合的样子。 离音一挑眉,这人似乎对她的实力颇为信任,也不怕离音乱来。 离音心里又回忆了一遍来时的路。一串法诀划过舌尖,五行遁影法,起! 她拥着潋滟,两人的身影在原地模糊开来,一息之后,这两人又出现在数十米开外。在巡逻的弟子将视线投过来之前,离音和潋滟的身影,又再次模糊了起来。 巡逻的弟子只能隐约感受到一股携着点灵气流的微风,丝毫不知道有两人正悄无声息地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混了过去。 渐渐能看清半山腰属于花子优的宫殿了,离音的脚步慢了下来。她停下来整了整自己的服饰,待觉得一切都没有破绽以后,又问潋滟,“花子优平时会携美出游吗?” 这话! 潋滟咬了咬唇,“会。” “大概是什么动作?会揽着人的腰还是搂着人的背?” “腰,让人靠在他怀里。” “既如此,有劳了!”离音看着潋滟。 潋滟咬着牙,自己躺倒在离音怀里,离音将手虚虚环到她腰间,而后把那股花花浪荡的气质表了出来,“走吧!” 一进宫殿的大门,就有人急急迎了上来,“公子!公子您可算回来了,月玫仙子都等了您大半夜了……怎么劝都劝不走……” 月玫? 潋滟趴在离音怀里,眼神有一瞬间格外阴沉。 离音啧了一声,“这可真是好兴致,大半夜的等着我干嘛呢?总不能是想着自荐枕席吧?” 在正堂的月玫估摸着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跑了出来,一见到离音这样子,她脸色冷了下来,“花子优!你真是自甘堕落!携美出游夜不归宿……你到底有没有把宗门的事放心上?” 离音不动声色,“宗门的事?不是有你嘛……” “我是欠了你的还是该你的!”月玫眼神阴冷地盯着潋滟,“一个炉鼎就这么大脸面!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人,你也不怕堕了你的身份!” 离音微微一拧眉,“行啦!你这等身份,又同她计较什么?说吧,到底什么事?”她说完,冲着一旁的小滑头招招手,“去,把她送回去……” 潋滟垂着头,跟着小滑头走了。 月玫还是气不顺,“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我!”她深吸了口气,“无因城的奇珍阁前两日拍卖了一女修,货主是碧海潮升阁的少阁主。自从拍卖完这个女修之后,这位少阁主人就失踪了!碧海潮升阁查到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咱们的奇珍阁,就找咱们要说法!呵,简直笑话!一油腻的死变态,白送我我都不要,还真以为是什么宝贝不成?”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很稳得住,“哟?失踪了?不会是往那个温柔乡一钻,美得找不着北了吧?他这是失踪几天啦?” “七天!” “七天而已?”离音一抬眉。 月玫冷冷一笑,“你道为何说他失踪了?因为人少阁主是阁主夫人的命根子,每天都要语音传讯的,这都七天没传讯了,可不得以为她宝贝儿子怎么着了吗?” “所以呢?她跟咱们要说法!那就给啊!钱货两讫,跟咱们无关,能怎么着?” “你当我不想!可新一届的风云榜之争马上又要来了,每年主办的地点都在北边,那可是碧海潮升阁的地盘。这时候得罪了人……” 月玫脸色很不好看,“那群虚伪的所谓正道修士,不是格外看不上咱们这样的吗?到时候又整个什么借口,把咱们的资格裁了,上哪儿说理去?所以宗门要求咱们,先想个办法,把那个废物少阁主找回来!宗门内大部分人如今可都在筹备无因城的拍卖会,闲着的人里,能顶事的可不就是你了?你说这么大事,你还一晚上出去鬼混找不着人,我能不生气吗?” 话到最后,又带了点娇嗔。 离音的脸色正经起来,“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个说法!人是在无因城失踪的是吧?你坐镇宗门吧,我去查查消息……” …… 离音要离开之前,又给花子优加了点药量,确保他睡得死死的,然后才一左一右,揽着承若和潋滟,悠悠然往外走。 没人觉得有何问题,毕竟极乐宗的修士,出门带两炉鼎,这种操作并不少见。虽则花子优没这么干过,但也许这两个炉鼎格外对他心意呢? 离音一到山脚下,就又给潋滟一瓶补灵丹。潋滟吞了补灵丹以后,再次用花子优的身份玉牌,将极乐宗的禁制解开。 离音又回到了那处她熟悉的城郊山脚。她收起脸上的妖娆之色,神色微微绷紧。 “胖团,你有没有感觉到……” “有!方才你们出来之前,我看到那个月玫好像带着人在追你们……” 离音脸色微微一变。 “事情有点紧急,咱们恐怕暴露了!你们身上是不是都中了乱魂散?” 潋滟脸色微微发白,承若听着离音的嗓音忽然大变,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乱魂散的解药,吃了!我带你们走,快!” “我不用,你给他吃就够了!”潋滟看着承若。 承若毫不犹豫地接过离音递来的药液,一饮而尽。 离音一左一右拉着两个人,身上灵力鼓荡,极快地往远处遁去。 在她刚离开不久,月玫就带着几个人,出现在离音刚到的地方。她看着离音远去的方向,眼底杀气凛凛。 月玫身后,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中年人眯着眼问道:“月玫,你真能确定,那人不是花子优?你可想好了,方才刚有人上报说云海出了变故,若是些许小事,你还是得分清轻重缓急为好!” 月玫恭敬地弯着腰,“回禀师叔,月玫这几日一直觉得那人不对劲,但是一直没往这方面想过。直到今日……您二位应该也知道,花子优的习惯就是一日扮男装,一日扮女装。昨日她该是女装的,却成了男装;当然了,这可能是他一时心血来潮改了,但今日,他无论如何也得是女装了,可这位假的花子优,依然是男装……” 另一个白衣服中年人冷哼一声,“只凭这一点,你就认定他是假的?” 月玫脸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当然不是!月玫闯入过花子优的寝殿,真正的花子优正在其寝殿里,人事不省。就在方才,那个假的花子优已经离开了宗门。我怕迟则生变,这才禀告二位师叔……”她灵光一闪,又加了句,“说不定云海的变故就是他搞出来的呢?否则怎么这么巧?对了!他昨晚也不在花子优的寝殿……如今云海变故一出,他就急急跑了!一定是他……” “这话你怎不早说!”那白衣服中年人厉喝出声,“老黑,那鼠辈欺人太甚!走!你我二人这就追上去,将此人捉拿归来!” 两人身上的灵力一鼓,直接在原地消失了。 月玫咬着牙想了想,也追了上去。 ※※※※※※※※※※※※※※※※※※※※ 还是存稿君~~各位晚安呐~ —————— 感谢名单~~: 读者“@影欧尼”,灌溉营养液 +20 2018-09-22 10:50:30 给可爱的小伙伴大大的熊抱~~( ̄︶ ̄*)) 狐假虎威 忘忧城是极乐宗的地盘, 离音根本没有想过要入城, 而是直接取道野外, 向着无因城的方向赶路。 身后的追兵一直紧追不舍, 离音三人和他们的距离有渐渐拉近的趋势。离音一人带着潋滟和承若两个人, 本就是负累,若是不想个办法,早晚会被追上的。 离音在一处山坳前停了下来。 “我将你们两人放下, 潋滟你带着承若走, 我先留下来拦一拦。你们认识去无因城的路吗?一直朝着东南方向走就是了, 你们这样的相貌……注意不要让人盯上。若是实在不放心,就乔装打扮一番,记住了吗?待我解决了这些人就去找你们……”离音一连给了潋滟五瓶补灵丹,“这些你省着点用, 自己多加小心。走!” 潋滟愣愣地接过这五瓶补灵丹,神色有点茫然。 离音眉头一皱,“怎么, 我说得不够清楚?”她的容貌已经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样子,皱着眉的时候看起来就格外高冷。 承若深吸口气,对着离音抱拳鞠躬,“恩人多保重!”他说完, 拉着潋滟, 朝着东南方向的小道一拐, 不过几个转身, 两人就消失在离音的视野中。 潋滟被拉得一个踉跄, 跌跌撞撞地跟着承若往小道上走去。即将拐过山弯时,她下意识回了头,刚好看见远处的天空里,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由远及近,朝着离音那个方向飞去。 潋滟眼神微微一缩。 前世好歹当了三百多年的极乐宗宗门弟子,她自然知道这两人是谁。极乐宗大名鼎鼎的黑白两位执行长老,负责的全是极乐宗对外追杀之事。每年惹了极乐宗的低阶修士,有七成以上的人,都死在这两人的手中。 将记忆往前推三百年,如今这两人是什么修为来着?是望顶期吧?归韵尊者此时是什么修为?是不是只有攀脉期?攀脉、境明,而后才是望顶…… 归韵尊者能越阶杀人时,是不是已经是境明期了?她攀脉期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对上过望顶期的修士? 潋滟猛地停住了脚步。 承若回头看了她一眼,皱起了眉,“你干什么?恩人替咱们拦了那些人,你我不想着赶紧跑还能干嘛?若是你我有那个实力,倒也不妨留下来一战,可咱们这样的人留下来,不是尽添乱吗?这种时候了……” 看着潋滟脸色那般白,承若到底没怎么再多说,只拉着她继续往前跑。 潋滟的灵识在识海里尖叫,“道韫,你跟我说清楚!明明前世的时候,黑白两位执行长老,从不曾离开过极乐宗的!如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前世今生,你是不是骗我?” 潋滟格外激动,情绪的波动极大。随着她尖叫,她的识海内掀起滔天巨浪,灵识的浪潮滚滚,连绵成片,几乎将道韫的那缕残魂淹没殆尽。 这等强度的灵识…… 道韫既感到忌惮,又深觉安心。 他满身狼狈,但还是尽量稳住潋滟,“你先别激动!你可别忘了,你已经不是前世的你了,你的命运改了,某种程度上讲,也会影响归韵尊者。一石尚可激起千层浪,更别说是命理运势这等玄妙的东西。前世你不曾跟归韵尊者相交,她自然安安稳稳地从极乐宗全身而退了。可如今……你也知道,要逆天改命的代价有多大,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怎么行?” “你的意思是,她这般,是受我所累?”潋滟的脸色更白了,“不行,我不能这样!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合该低贱到泥土里,怎能因我之故,连累了她呢?” 她絮絮叨叨的,终于引起了承若的注意。 “潋滟,你怎么了?”他有些担忧。 两人都是从凡人界的同一个地方出来的,相识时日虽不长,但孤苦无依又同样不幸的人,短时间内便学会了相依为命。 潋滟抓着承若的袖子,“是我连累了她。咱们不能放她一个人在那里,承若,咱们去帮她好不好?” “帮?怎么帮?”承若的脸色有点晦涩,“你当我愿意苟且偷安,将恩人一个人抛在那里?我承若虽是那等地方出来的人,可我不卑劣!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凡我有一点实力,我也不会这般掉头就走……” 他眼神沉沉地看着潋滟,“若是你能想出个有用的法子,那我同你回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你不能,我就是把你敲晕了也要阻止你。潋滟,你别任性了。恩人将咱们带出来,不容易!既然无法分忧,就别添乱了……” 潋滟咬了咬唇,“你不是会阵法吗?这次……” “我那点三脚猫功夫?”承若嘴角露出点讥诮的笑,“也就是骗骗凡人界的普通人罢了。这里是修真界!有哪一个人是我有能力对抗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旁门左道,都行不通的……” 是了!承若也不是三百多年后的那个承若。如今的他,尚是一个刚从凡人界的烟花之地出来的普通人,即便天赋再好又如何?没有时间的沉淀,到底帮不上任何忙。 潋滟只觉得自己的心乱糟糟的,“那咱们不上去添乱,就躲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好不好?不亲眼看着她平安,我心里难安……” …… 离音眯着眼,看着天空中一黑一白两道影子慢慢临近,她微微绷紧了心神。 “胖团,拟态!” “懂!”胖团应了一声。 在黑白两位执行长老落地的瞬间,一股强大的灵力威压从离音身上爆发出来。这等威压,气势如虹,深不可测。身处其中的人只觉得自己眼前是一座巍巍高山,高不可攀。山势凛凛然,铺天盖地地朝着他们压过来。 直面这等威压,两人心神微乱,也就下意识忽略了,这威压似乎有点后继乏力。如果硬要形容,就跟两军交战,己方形势一片大好之时,统帅忽然鸣金收兵了。 胖团在离音丹田里气喘吁吁,“哎哟!薛师叔的威压实在太难了!差点没露馅。我应该找个简单一点的……累死我了!我得先歇会儿!我暂时将你的修为掩藏起来了,那两人看不清你的路数,接下来靠你了……” 离音捏了一把冷汗,但她面上还很稳得住,“你二人追着本座,意欲何为?” 黑白两位长老的脸色霎时就格外精彩起来。 穿着黑衣服的长老上前一步,颇有些不卑不亢,“在下极乐宗齐山,诨号黑山长老,这位是我同伴,白山长老。不知阁下尊号?阁下到我极乐宗内,又扮我宗门弟子花子优,所为何事?” 离音也没想着抵赖,毕竟她扮成花子优的事,经不起推敲。 她眼神一闪,双手后负,脸上是一副高阶修士的冷傲之色,“哦?原来二位是极乐宗的长老。那本座且问尔等,这极乐宗宗内弟子的管教问题,你二人可能说得上话啊?” 黑白长老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发冷。 “阁下说笑了,我二人身为一宗长老,自然有管束弟子的权力。” “哼!”离音冷哼一声,“那便好!尔等自己掂量掂量!本座行走修真界三千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想跟本座洞房花烛!这事,你二人需给本座一个交待!” 想到花子优那等拈花惹草的性子,黑白长老的脸色都有点僵。 黑山长老试探道:“阁下说笑了。以阁下这等实力,我宗内弟子,应当伤不到阁下才是。这不过是一场误会,说开了也就是了。阁下扮成我那弟子,就有点过分了吧?” 离音冷笑一声,“呵!本座久不在修真界行走,没成想一出关,这如今的修真界,都流行脸大如盆、恬不知耻这等品性了?本座的脸面,尔等就一句‘说开就好’?真是大开眼界!尔等问本座为何去你极乐宗!好,那本座便告诉尔等!” 离音下巴微抬,“真当本座是好脾气的?你宗弟子胆敢如此冒犯本座,打杀了他都是便宜的!不过本座好奇啊,以你们那弟子的狗胆,他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难不成宗门格外势大?本座上上下下看了一回,所谓的极乐宗——也不过如此啊!本座想去便去,想走便走,尔等能奈我何?” “你——”白山长老比较沉不住气。 离音冷冷一笑,“来!要战便战!正好本座也可活动活动筋骨,闭关两百年,不若就从尔等身上,先立个威!” 黑山长老拦住了白山长老,眼神微冷,“阁下这话,未免太不把我极乐宗放在眼里了。阁下说入我极乐宗,是因为我宗内弟子得罪了阁下,那不知我宗内的美人泪又跟阁下有何仇怨,值得阁下将其全部毁去?” 哟?想着诈人呢? 离音嗤笑一声,“别废话,直接一起上吧!本座生平最恨之事,就是有那等宵小之辈,胆敢将脏名扣在本座头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美人泪,本座听都没听过。要打便打,搁这里恶心谁呢?” “不是你?” 离音直接将写意剑放了出来,一副被激怒的样子,“来战!” 她这般杀气凛凛的,倒让黑白两位长老真的犹豫起来。两人隔着一段距离,跟离音遥遥相对。 这时候,月玫从远处飞了过来。 “长老,这人就是假冒花子优的人,您二人……” “闭嘴!”黑白长老齐喝出生。 离音眼神却微微一亮。 “胖团,咱们的机会来了!” “怎么说?” “他们两人的实力都在我之上,境明期不能有这等威势,恐怕都是望顶期。我这会儿唬住了他们,但这局面肯定不能长久,迟则生变,咱们必须速战速决。越阶杀人,咱们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一击之后,必须远走!一会儿我激怒那个月玫,让她趁机对我出手。趁着他们注意力都在月玫和我身上,你将三师叔给的布帛撕开,我来引导那三道攻击,明白了吗?” “放心!” 离音嘴角噙着点意味深长的笑,“呵!本座还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怎么,觉得一腔情谊表错了人,恼羞成怒了?装得一副痴心的模样,连人都被换了一天了你还不知道,这副情深不悔的模样,想给谁看呢?” “你——”月玫深吸了口气,“两位长老,月玫请战!” “你可想好了。”黑山长老微微眯着眼,“对面到底是什么修为,我跟老白都看不明白,这也是为何我等没有动手。不过你嘛……行,你动手吧!老夫和老白给你压阵,可保你平安无事。” 月玫大喜,“多谢长老!” 她上前一步,亮出自己的缎带,直直盯着离音。 黑山长老笑眯眯的,“阁下见谅。这弟子一向不服管教,我二人身为长辈,总也狠不下心管。这样,相逢既是有缘,不若让阁下这个外人来指点指点她,也好让她知道个天高地厚,如何?” 想试探她的实力便直说,还说的这般道貌岸然的。 离音心里嗤笑一声,一震写意剑,直逼月玫。 那速度,即便是黑白两位长老,都微微侧目。 两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在离音身上,而同时,两道紫金色的灵火化作的巨刀,正在两人身后成形,带着凛凛杀机,直朝着两人斩去…… ※※※※※※※※※※※※※※※※※※※※ 想起高中的化学老师,东北人。每次一到节日,习惯性以节日的特殊风俗称呼,比如中秋节就是月饼节哈哈哈。 提前祝各位月饼节快了~~~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白梅白纱白锦缎”,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23 16:25:31 读者“momo”,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23 15:09:14 读者“爱吃肉的羊咩咩”,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23 05:53:32 读者“阿绾啊”,灌溉营养液 +30 2018-09-23 00:41:03 读者“时时慢”,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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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音将写意剑上抛,双掌合十,指尖一连三道灰白色掌印在跳跃着。三道掌印分成三个方向,各自朝着黑白两位长老和月玫而去。 湮灭之力,去! 三人如临大敌。黑白两位长老从那掌印中感受到了一股毁灭的力量,虽则这力量并不强横,但还是让两人心惊肉跳。 两人以为,这是离音的杀招,却不知,真正的杀招,还在后头。 另一道紫金色灵力化作的巨刀,以腰斩的方式,横亘在黑白两位长老后背。这巨刀的速度极快,不过眨眼时间,便从天际,直接来到两人身后,而后,狠狠朝前一劈。 前有湮灭之力的掌印,后又紫金色的灵力巨刀。黑白两位长老,刚想从上空逃去,离音一蹬地,整个人飞到半空中,轻抚剑身。 “写意剑,交给你了!我保证,此间事了,我便去提升剑道修为,往后,再不至于令你蒙尘。” 写意剑微微颤抖起来,脱离了离音的掌心。一抹银刃笔直朝下,微微颤动着,衬得剑身上的红痕越发凛凛然。 离音头朝下倒立,右手握住写意剑,闭上了眼,朝前一刺。 山河势起,万象如临! 离音眼前霎时间掠过千万重风景。高山流水开阔疏朗,于苍茫天地里,山河秀色,风光无限…… 她体内的灵力快速流窜起来,尽数归于写意剑。剑身发出金色的光,以一股一往无前的势,直奔黑白长老而去。 在这瞬间,黑白两位长老,只觉得自己的气机被锁定了。 两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而后不约而同出手,直接对上后方的那股紫金色灵力巨刀。 三者相较,这巨刀的杀伤力更强些。 湮灭掌印,写意剑意,以及那紫金色的灵力巨刀,跟黑白两位长老正面对上。灵力爆破的风暴,这次来得更加凶猛。离音挥出写意剑的剑意后,也顾不得其他,只借着这股往外扫荡的力,远远朝外遁走。 月玫正与那湮灭掌印对上,就被那股爆破余波给震得晕了过去。待她醒过来时,原地里哪还有离音的身影? 黑白两位长老,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两人的手掌处,已经寸寸断裂,被伤得不成样子。尤其他们的后背上,还缠绕着一股令人心惊胆跳的力量,这股力量正不断地将他们的皮肉湮灭消融…… 月玫脸色先是发白,而后又变得阴沉,“此仇,我极乐宗记下了!不报此仇,我月玫,势不飞升!” …… 离音一连遁出数万米,才在一处道边停了下来,她额上已经浸满了冷汗,一张脸白得吓人。 “阿音你没事吧?”胖团拱拱她脖子。 离音眉头微拧,“没事……我的实力,还是太弱了。” 晋升攀脉期以后,想要使出写意剑意,虽则也是负担,但不至于令她脱力,难的是同时控制薛无忧封印的那道攻击。 离音的识海如今还在一抽一抽地疼。 她深吸了口气,待到稍微缓过来以后,又往回赶。 “潋滟和承若那样的相貌,本身实力又不足以自保,好歹是我带出来的,我不放心他们,必须回去看一看。” 离音没想到,潋滟和承若还真的被人缠住了。 她在方才那处战斗场地的山头上找到了承若和潋滟,两人正被一批修士拦着,看那样子,似乎不想让他们二人离开。 离音从半空中落下,直接落到承若和潋滟面前,使了巧力,将围着两人的修士,都直接震出三米之外。 那批拦人的修士,一共八个,离音看向明显是主事的人,“你是能做主的?给我个解释!阁下拦着我的人,意欲为何?”她冷着张脸,很不高兴。 那人还未说什么,身边的小跟班却不高兴了,“怎么跟我们大师兄说话的?” 离音冷冷地瞥向他。她刚经了一场战斗,一身寒芒未来得及收敛,看起来就给外煞气凛凛的,很不好惹。 邱楚风眼神一闪,对离音抱了抱拳,“在下碧海潮升阁邱楚风,无意冒犯,只是看这位小兄弟长得眼熟,想要一叙而已。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 眼熟?不会是跟兰若晟相像吧? 承若脸色有点晦涩,“他说我长得很像他的一位长辈,问我家里的长辈的情况……” 离音一挑眉,“大千世界,偶尔碰巧遇到眼熟的人,这又有何好奇怪的?阁下八个人围着他们两个人,是不是不太够意思?” 邱楚风倒是脾气很好的样子,“这事是我等考虑不周。得罪了两位,还请海涵。” “行了!我急着赶路,没空跟你们多说。现在,我要带着我的人走,你们谁人有意见,自己站出来,与我打过一场便是。”离音一振写意剑,抬眼看着众人。 邱楚风眉头微微一紧又松开,带头给离音让了路,“阁下请!” 等到离音三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才有人小声问道:“师兄为何把人放走了?” “你也是笨,师兄这般做,自然有他的打算,看不懂照做就是了!”另一个小跟班接着道。 邱楚风微微眯着眼,“方才那人说的没错,咱们的确没理由拦住别人。况且,若是那小兄弟真的跟宗主有什么关系,咱们强拦住人,不是施恩,倒像是结仇了……” 有人压低了声音问:“师兄,那人真是阁主的那个什么……私生子啊?” “噤声!这话也是你能说的?”邱楚风眼风一扫,十足严厉,“我这话是为了你们好,阁主夫人对少阁主如何,你们也都看见了。这话要真是传到她耳朵里,那人不管是不是阁主的……肯定也活不长久。咱们找上那个人,可不是为了拿他去讨好阁主夫人的,明白了吗?” “是!” 这个话题过后,又有人问:“邱师兄,那咱们到底往何处寻少阁主啊?”他嘀嘀咕咕的,“阁主夫人也真是的,凭着少阁主那个性子,肯定在哪个地方乐不思蜀呢!还指使我等出来找他。我们这样的倒是没什么,倒是连累了师兄您。马上风云榜之争就要来了,这等紧要关头,正是闭关的好时候,阁主夫人还把您给派出来了,也不知道她安的是什么心……” 邱楚风的脸色有一瞬间格外阴沉,但马上又收敛起来,“行了!既然都出来了,多说无益。少阁主既然是在无因城失踪的,咱们不如也去无因城探探吧。方才那三人,似乎也是往无因城去了,没准能再遇上也说不定……” …… 这一路离音一直冷着张脸,承若和潋滟就有点战战兢兢。 好不容易等到了中途休息的机会,潋滟不敢再挺着,直接道歉,“对不起,我不该……不该再回来的……” 她和承若到那个山头时,正逢离音对着黑白长老发出最后一击,而后远远遁走了。他们亲眼看见月玫带着黑白两位长老往回走了,这才打算动身。哪想到一转身,他们就被拦住了。 “为何回来?我不是让你们先走吗?修士对气息格外敏感,你们以为躲在山头,就没人能发现你们了?若是我来得迟了些,那些人围住你们,你们要怎么办?”离音脸色不太好,“要么你们就学一身本事有自保之力,要么就得老老实实接受别人的安排,懂了吗?” 潋滟僵着脸点点头。承若嗫嚅了两下,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想跟恩人修道,请恩人教我!” “跟我?我不行!”离音直接拒绝。 承若的脸色暗了下来。 “你若真是有想法,也许我能帮着引荐也说不定,但到底能不能成,我不敢保证。” “多谢恩人!我只求一个机会!”承若眼神灼灼的。 离音点了点头,又瞥向潋滟,“我觉得你应该有话同我讲,是不是?” 潋滟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沉默不语。 离音眼神平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嗤笑一声,“罢了!你我的交易,本就是把你从极乐宗带出来而已。到了无因城,你便自去吧……” ※※※※※※※※※※※※※※※※※※※※ 中秋快乐呀筒子们,今天早点更新,晚上出去玩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想吃咖喱饭”,灌溉营养液 +20 2018-09-24 12:28:14 感谢可爱的小伙伴资瓷~~~么么哒 灵脉妙用 无因城外的小道车水马龙。临近拍卖会, 每日里往来的商队越来越多, 无因城也因此迎来了人流的大爆发。 离音带着承若和潋滟, 顺着人流的方向, 入了无因城。 先来迎她的是小白。这只白狐狸模样的生物直接从屋内飞奔出来, 啪嗒一下就挂在离音的小腿上,委屈得直哼唧,扯都扯不下来。 离音也没理它, 她安排好潋滟和承若后, 先去见了薛无忧和苏白。薛无忧早就察觉到自己封印的那三道攻击被动用了, 他过问了两句,见离音不像是有事的样子,也就放过了。 薛无忧问完离音这一趟出行的情况后,直接递给她一枚储物戒指, “上次忘了,这次该给你的。这里面有两条中级灵脉,是雁津楼经营所得的盈利中, 你应得的那部分。我用秘法炼制成灵脉,封存在里面了。我想,你应当用得到这个。”薛无忧意有所指。 离音眨眨眼接过这储物戒指,她下意识看了苏白一眼。苏白面带微笑看着她, 却一句话也没说。 “多谢三师叔。” …… 离音从薛无忧和苏白的屋里出来时, 药星子兴冲冲跑了过来。 “美人泪拿到了吗?” 离音摇摇头, “没有。美人泪靠着极乐宗修士的功法蕴养, 带不走的。我只好原地炼成解药了……” 药星子的脸色一开始有点失望, 后来又转为古怪,“你炼好解药了?” 离音将自己炼制好的解药递了过去,“前辈请过目。” 一小团绿色的药液,被离音收在玉瓶里,稍微一晃荡,还有点隐隐的波动感。 离音毕竟不是正经的丹师,学的那点萃药炼药的本事,一是靠着她自己对药草的悟性,二是靠着衍生寻脉法。换句话说,离音是野路子出身。 这种出身,有好也有不好。好的一点是,她不会受药师固有的想法约束。当时时间紧急,离音为了处理方便,就没有将药物凝成丹药模样,而是直接将药性激发出来后,凝成药液装瓶。 这药液在药星子这样的药师看来,顶多是个半成品,算得上是“粗制滥造”。身为一个骄傲的药师,药星子对这个药液十分看不上眼。但离音又不是他徒弟,他就勉强按捺住了想喷人的心情,只脸色不太好看。 他开了瓶口,掌心泛起灵气,将药液从瓶身逼出一部分,而后眯着眼细细查探起来。 过了许久,他才脸色微妙地问离音,“这个药液,你炼了多久?” 离音觑着他的脸色,“大概就……两个……半时辰?” 实则是一个时辰还不到,一口气练了五份以后她就停了下来,然后去收割人家的美人泪去了。但离音看着药星子的脸色有点不对劲,只好往大了报。 药星子大喘口气,唔了一声,“以前,炼过药?” “看药臣子前辈炼过。”离音含糊道,“前辈,这个药性,可够用了?” 药星子看着离音的眼神一瞬间很复杂,有点见猎心喜,又有点恨铁不成钢。他脸色变换了许久,才沧桑道,“够用了,去吧!” 离音也没多想,直接跑到徐若涟的住处,将药液给徐若涟服下。忙完这事以后,天色已经转暗,离音见林雍守着徐若涟,便放心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开了屋内的隔绝阵法后,离音才将薛无忧给的储物戒指取了出来。 方才在薛无忧那里,她下意识看向苏白,其实是有原因的。她如今真正需要用到大规模灵脉的地方,只有万象森林。即便有了灵脉,离音尚且不敢保证,这灵脉对万象森林,到底有没有用。 当初在血月沙口里,离音的攀脉期出了点变故。虽则最终的结果挺好,但离音的派系,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除了阁灵陷入沉睡外,最关键的,万象森林又退化了。 当日阁灵帮助离音到了那处被阁灵封印起来的宫殿,为了启动这处宫殿,阁灵将自己身上的灵力全部贡献给那处宫殿,自己才会陷入沉睡。然而它的灵力也只够启动宫殿罢了,远远无法供给离音攀脉期所需要的灵气。 灵气不够,离音的攀脉期就要被迫中止。关键时刻,万象森林又将之前阁灵攒下来给它的灵气,吐出了大半,反哺离音。离音的攀脉期是顺利熬过了,但万象森林,却自此笼上了一层白雾,从山海无境诀本体看上去,再也看不分明。 当初万象森林是用大量的灵气唤醒的,离音便想着,也许灵脉对万象森林有用呢? 离音将自己的灵识和灵力同时注入到储物空间中,一眼看见一处黑暗的天地里,有两座低矮的小山丘,正静静地伏在那里,发出蒙蒙白光。黑暗里看来,如姣姣玉山,美不胜收。 离音深吸口气,取出了一条灵脉。灵脉一出现,空气凭空清新了好几个度。整座灵脉像是巨大的冰块,在空中散发着雾气,源源不断地往周围逸散开来。 不过片刻,离音看见屋角有几株杂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条来。 绝对的能量,是催发生命最好的利器。离音看着角落里新长出的杂草,心里隐含期待。 她闭上了眼,在识海中呼唤山海无境诀本体。山海无境诀可能知晓了她的意图,也乐意配合。 那道熟悉的蓝白色光自离音眉心浸出,落到灵脉上。不过片刻,离音看见灵脉轻轻颤动了下,而后渐渐缩小起来,化作流光,钻入离音的眉心。 离音识海里掀起滔天巨浪,险些没把她整个人的脑子撑爆。 中等灵脉蕴含的能量,还是太大了些。 好在山海无境诀立时反应了过来,将那灵脉引导着,置于万象森林上方。 一息、两息……灵气自灵脉外泄开来,但万象森林岿然不动。 离音紧紧地盯着万象森林。过了片刻,隐约看见万象森林上的那层薄雾,似乎动了一下。 她眼神一亮,有戏! 灵脉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融成灵气,灵气又氤氲开来,将万象森林笼罩起来。 感受到自山海无境诀本体传出来的那点愉悦情绪,离音心里也微微一松。 慢点没关系,有用便好。 离音又看了灵脉和山海无境诀一眼,安心地退出了识海。 第二日天一早,离音一开屋门,迎面就对上了柳康安懵懂的双眼。他坐在屋门口,正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着离音。那眼神,就像是饿久了的人看见一桌子好吃的的样子,就差没冒绿光了。 离音关门的动作都顿了一顿。 柳康安可能被柳谦教过了,知道不能总是缠着离音,但他又实在忍不住想靠近离音,就只把眼巴巴地盯着她,十分执着。 看见柳康安,再见柳谦时,离音就一点也不惊讶了。 柳谦有点头疼,“今日一早找不到康安,我就知道他准是跑你这里来了……刚好我也有点事情找你。”他尽量忽视柳康安,开门见山道:“关于无因城,我有点不一样的想法……” 离音不动声色,“说来听听。” 他们之前的计划是想着暴力将无因城收归重整,而后重新对外开放。确立了他们的霸主地位后,来了无因城的人,都需要按照他们的规矩办事。 这个计划好的一点是,他们可以全盘掌控无因城,无因城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地盘,爱怎们管理就怎么管理,别人就没资格指手画脚了;不好的一点是,必须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维持住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换句话说,得有那个实力守住好自己的家业。 而柳谦的想法,归结起来,就是一个原则——温水煮青蛙。 “你知道无因城一天的交易量能有多少吗?即便是淡季,也有上万中品灵石的成交量。这等商业城池,最怕的就是战乱。少开一天门咱们就少做一天生意,苏先生也少收一天租金,这一来一往,亏的可就不是个小数目了。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另一点……” 柳谦接着道:“无因城的各方势力,维持在一个危险的平衡状态里,这里是个讲究财力又讲究实力的地方。我举个例子吧!一旦无因城四个环区有哪一家铺面空了出来,任何一个人想要获得这铺面的经营权,就得先比实力,实力够了以后再竞价,价高者得。一旦有人想要打破这个规则,无因城内所有的商家,都不用城主号召,就会自发团结起来,将不稳定的因子掐灭……所以如果咱们要暴力收归无因城,短时间内,可能会面对所有商家的共同敌对。” “这还不是最难的,”柳谦的脸色有点凝重,“若是一时伤筋动骨可以一劳永逸,倒也罢了。但怕就怕一开了头,就永无宁日了。无因城是东南边境最大的城池,没有人能放着这么块肥肉不吃的,咱们今天暴力收归无因城了,明天就会有一大批势力想着要推翻咱们,自立为王。咱们目前的战力对上这么多人,其实并不划算。毕竟新组成的雁津小队人心还不稳,咱们也不能总靠我师父吧?他毕竟不能总在无因城……退一步来讲,咱们收归无因城,最主要的,还是想壮大自己,但无因城一旦陷入战乱里,咱们发展的速度,可就被大大拖慢了……” 离音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咱们暗地里发展,蚕食无因城大大小小的商铺,等到咱们有那个实力和底气了,再将无因城完全收归?” 柳谦点点头。 离音沉吟了下,直接下了决断:“我认可。不过这事应该要跟其他人商量一下的,尤其是三师叔和苏白,还有几位前辈他们。既然咱们是一个团队,这种事情,他们应该也有知情权……” “你放心,这个我会去协调的。”柳谦站了起来,“再过三日便是无因城的拍卖会了,应当会很热闹。雁津楼接下了今年无因城拍卖会的主办权,我替你留了雅座儿,你到时候可以去瞧瞧热闹……” 这才多久,你就能接下拍卖会的主办权了?可以的! 柳谦交代完这些事,便想带着柳康安离开。他看柳康安的眼神,一向是十分柔和的。离音让这眼神一提醒,又想起了一桩旧事。 她脸上的笑淡了下来,“柳谦,你可想知道,关于叶青萝的消息?” ※※※※※※※※※※※※※※※※※※※※ 晚安啦各位~~ ——————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2 2018-09-24 23:53:02 读者“~浅醉微眠听风雪~”,灌溉营养液 +1 2018-09-24 21:35:55 读者“竹醉是zhui胖的”,灌溉营养液 +30 2018-09-25 16:47:53 ————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9-24 20:31:53 感谢各位筒子们的支持~~~(づ ̄ 3 ̄)づ 兄妹相杀 柳谦沉默了会儿, 才道:“不想了。” 离音一挑眉。 柳谦的神色看上去有点冷酷, “若我还是当年天龙小队的散修柳谦, 别说是她了, 连康安, 我也不定能关注得起。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若我是我阿娘,我到底愿不愿意看见康安和叶青萝?恐怕是不愿意的……都说稚子何辜, 但那不过是慷他人之慨罢了, 若是换成他们, 我不信他们就能做到完全不迁怒……康安倒也罢了,她?恐怕从头到尾,都姓叶了……” 柳谦垂下了眼,“当年知道我阿娘的事时, 若我是个强者,早就将跟叶家有关的所有人,都灭了个一干二净。但那时我实力不够, 底气也不足,人就软弱了些,才会把那点血缘关系当作自己无能为力的借口……这世上的确有许多人注重血脉关系,但血脉关系, 说到底, 也不过是种倚靠、一份安心感罢了。而这些东西, 我如今都有了……再不需要他人才能给了。” 他看着离音, 眼神有点幽深。 离音叹了口气, “你这话,怎么总感觉你对强者的定义,就是那种完全不念人情的人呢?其实说到底,念不念血缘的,都是十分私人的事,好与不好,别人也不能替你去评判。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告诉你的……叶青萝死了。我杀的!” 离音直视柳谦,眼神不闪不避。 柳谦愣了下,才道,“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三个月前。”离音简单将血月沙口的事讲了一遍,“在她这件事上,我自认无愧于心。若你有任何不满,以兄长的身份,我接受你的报复……” 柳谦苦笑一声,“兄长?算了吧!别说是你了,我听了都想动手。这世上不是任何人都能无条件包容她作天作地,她早晚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柳谦深吸口气,“那位……你的同伴,他如今怎么样了?” 他问的是赤安。 离音叹了口气,“化生毒还未解开,他人还昏迷着。这些时日,你额外关注一下极凶之地的消息吧……我需要雾鸢来解毒……” “你放心,这是我应该做的。”他看着离音,似乎有点犹豫。 离音也没为难他,直接递给他一个储物戒指,“你想问她人在何处?就在里面。” 柳谦抿抿唇,接了过来,直接将叶青萝的尸身放了出来。 叶青萝的表情定格在刚刚死去的瞬间,是难得的安稳祥和。这般不带凶戾之气的叶大小姐,看起来格外陌生。 她身上除了胸口处一道明显的伤口之外,没有任何杀伤的痕迹。看得出来,她走得很安详。 柳谦轻叹口气,有点如释重负,又有点怅然。对他而言,叶青萝是个不如不见的人,若她还活着,也许有朝一日,他和她终有反目成仇的一天。 但人死如灯灭,再追究这些,反倒没有意义了。 柳谦把柳康安往前推了几步,“康安,这是你姐姐,和她道个别。” 康安的眼神一直落在离音身上,听到柳谦的话,他歪了下头看着叶青萝,眼神有点懵懂。 “阶,姐?” 稚嫩的话音刚落,离音就感觉到,似乎有一股奇怪的东西应声而起,自她眼前飘过。待她想细细感悟时,又没有任何发现。 在离音看不见的地方,身形闪烁的叶青萝,正轻飘飘地立在柳谦和柳康安的前方。她面对着二人的方向,神色格外复杂。 柳谦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微变。 “怎么了?”离音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没,没事。”柳谦低下了头,“我先去处理一下,晚点来找你……”说完,他就将叶青萝的身体收了回去,抱着柳康安,从容地和离音告辞。 离音望着柳谦离去的背影,一时间若有所思。 叶青萝的魂魄荡悠悠地跟着柳谦,走一步跟一步。 柳谦回到自己的住处,直接开了房间的禁制,才脸色铁青地问道:“你从哪儿来的?” 叶青萝习惯性冷嘲一声,“关你什么事?” “你——”他深吸口气,“好!不关我的事,那从哪儿来,你就给我滚哪儿去!” “你当我稀罕跟着你?我的魂魄……除了在她身上,就只能离身体不过五步。除非……” “除非什么?” “我需要定魂玉。” “没有!” “我不白要你的。待我重塑身体了,我会十倍回报你……” 柳谦冷笑看她,“你以为我稀罕?怎么,把你救活了,你再自己去作死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费心?好大的脸!你以为你是谁?” 叶青萝轻笑起来,“你不怕我去跟离音讲,说你把我的事瞒了下来吗?我好歹跟在她身边几个月了,据我所知,她一向是最讨厌背叛的人……你说你这样的,算不算背叛?” 柳谦看着她的眼神,有一瞬间格外狰狞。 叶青萝被唬得一跳,整个魂体都飘忽了一下,“你——再看,当心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叶青萝,你是不是从骨子里就烂透了?我是为了谁?你就想着拿这事威胁我?呵!果然,我就不应该心慈手软!” “好意思说我?咱们骨子里至少一半的血脉是一样的,我呢,还能说是叶家把我教坏了,你呢?你才是本质上烂透了!” 叶青萝嘴角挑起个恶劣笑,“怎么?掌管雁津楼大小事的柳谦柳大管事!这么大的权力,你早就知道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离音说起我的时候,你不是已经有所猜测了吗?就为了不跟她疏远,你就这般跟我撇清关系?呵!说得多好听,血脉关系你不在乎!你若是真不在乎了,我倒高看你一眼。一边想着疏远我好让你自己不至于跟离音有隔阂,一边又真的放不下我这个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你这不就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吗?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这么苦心孤诣的……是不是因为……”叶青萝靠近了几步,“你喜欢她?不,不是喜欢。你迷恋她?” 柳谦脸色格外铁青。 “哈哈哈……笑话!真是笑话!你这样的人,还能谈喜欢?”叶青萝看着他的神色有点怜悯,“你可知道,你是第几个喜欢她的人?让我数数……一二三四五……哎哟!太多了数不过来了。那个叫赤安的喜欢她,能为了她挡刀,你呢?你喜欢她,就是背叛了她,瞒着她救下了我?” 柳谦反倒笑了起来,“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个比我还可怜的可怜人。我不过是对你好了点,你就诚惶诚恐了,你怕了,怕我对你的这点温情是有条件的,是存了利用的心思的。所以你千方百计地想着得罪我,让你自己孤身一人才好。从未得到过的人,却已经学会了不屑一顾……”他睨着叶青萝,有点居高临下,“我是个求爱的可怜人,你呢?你是个缺爱的可怜人。不,甚至不叫缺爱了,你是从未得到过爱……” “你——你找死!”叶青萝飘得近了点,死死掐住柳谦的脖子。但她的手,却一下子就穿过了柳谦的肉体,眼前的东西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团空气。 叶青萝愣了一下。 柳谦嗤笑,“死心吧!你不过是一个魂体而已,能把我怎么着?” 叶青萝很久就冷静下来,“咱们两人,肯定是相看两相厌的。谈什么为你好为我好的,你不信,我也不想拿那个恶心我自己。不如就正正经经谈交易好了……”叶青萝指着呆呆坐在原地的柳康安,“我跟你讲他缺失的魂魄在何处,你帮我寻定魂玉……重塑肉身的事,我可以自己来。” “你莫不是当我傻?”柳谦冷笑一声,“你方才是从她那里来的,那康安缺失的魂魄,自然是在她身上。唯一跟康安有关的,肯定就是阿娘赠与她的那块红玉了。康安的魂魄肯定就寄居在那红玉里。你拿一个我已经知道的东西来跟我谈条件,真是蠢得让人忍不住发笑!” “你——那你想怎样?” 柳谦嘴角微弯,“求我!” “你说什么?”叶青萝眼睛都瞪大了。 “你叶青萝知道自己错了,恳请我柳谦帮你寻定魂玉,并在寻得定魂玉以后,再不得靠近离音半步……” 叶青萝本来想直接发疯,但听到最后一句,她倒有点沉默下来。 不得靠近离音半步……恐怕她只要一出现在离音面前,就得被杀第二次吧?好不容易能重来一次,她想随心所欲一回,不想去找死了。 所以柳谦这个意思,是为了她好? 拉倒吧!他还会替她着想?是怕她去离音面前说他坏话吧? 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对她这样的人来讲,本来就是无谓的。这一生,注定是跟亲缘啊关怀啊这等娘们兮兮的情绪无缘了。 叶青萝眼神不经意掠过呆呆的柳康安,直接看向柳谦,“行!求你。我叶青萝,没脸没皮,不就是两句话嘛!说便说了!定魂玉,不靠近离音,没问题!我稳定了神魂以后,肯定离你们远远的,看都不看你们一眼!” 柳谦眯着眼看她,“三日后拍卖会,若有定魂玉,我可以帮你留着!”说完,他直接一甩袖子,出了大门。 这次,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把柳康安带走。 叶青萝直到看不见柳谦了,才把眼神放在柳康安身上。 他们上祯一族,血脉之力最强的人,其实是康安。当年那个女人之所以将康安的神魂分离,也是为了护住他吧?否则以康安的能力,只怕叶家人更不会放过他了。 若是没有康安,她真的就魂飞魄散了。 弟弟…… 叶青萝喃喃。 …… 清晨的晨露还未散去,无因城内已经人流如织。 今日是无因城拍卖会正式开始的日子。整个拍卖会一共持续三天,越往后,卖品越珍贵。早在五天前,无因城拍卖会的准入场资格,就已经被炒疯了。今年的拍卖会,噱头格外多,据说邀请的人来头也格外大,几乎攘括整个流空界有头有脸的势力。 大部分商家关注的是商品,但还有少部分人,关注的却是一个名叫“雁津楼”的势力。尤其是当日跟雁津楼竞争拍卖会举办资格而失败了的孙家商盟,几乎是暗中盯住了雁津楼,恨不能从雁津楼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离音在柳谦安排好的雅座儿刚坐下不久,就有人来敲门。 “在下孙家商盟少家主孙玉禾,仰慕雁津楼久矣。不知柳堂主是不是方便一叙啊?” 声音里就能听出来一股漫不经心。 这房间挂着的是柳谦的名号,他对外的称呼就是称柳堂主。 离音透过门上的纱窗,隐约瞥见黑鸦鸦的几道人影,几乎将整道门都堵上了。她这个位置,是三楼的第一间房间,后来人是要从她门前经过的。若是被这些人一堵,生意还做不做了?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来找茬的? 马无夜草不肥,是不是很久没有额外收入了? 离音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点笑,“原来是孙少家主啊,有请!” ※※※※※※※※※※※※※※※※※※※※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20 2018-09-26 12:44:20 给可爱的小伙伴大大的拥抱~~~(* ̄3 ̄)╭ 坑人不偿命 在孙少家主进来之前, 离音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换了容貌, 把自己扮成了一个样貌清秀的少年。 孙少家主走的是翩翩公子的人设。他肤色偏白, 一身法袍精致华美得恰到好处, 右手捏了把折扇, 一身贵气,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潇洒的感觉。 事实上,这也的确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雁津楼的情报部对孙玉禾的描述, 就是八个字:继室幼子, 冲动好胜。 现任孙家商盟的掌权人在原配身故以后, 续娶了一位娇妻,这位娇妻替孙家主生了个幼子,就是这位孙玉禾。孙家主原配生的长子已经长成,颇得他器重。为了避免兄弟阋墙, 孙家主放任娇妻溺爱幼子,把孙玉禾养成了个颇为好大喜功的脾气。这种身边有人捧着的大少爷,性格往往冲动好胜。孙玉禾尤其如此。 这样的性格, 对离音而言,不是个坏事。她想着孙家商盟之前给雁津楼下的绊子,眼神微微一闪。 作为孙家商盟的少家主,孙玉禾是见过柳谦的。他一见屋子里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还有点惊讶, “你不是柳堂主。” 离音挑眉一笑, “怎么?孙少家主找他有事?那可不巧, 可能得拍卖会以后你才能见到他了。”说完后, 她自顾自低着头喝茶,十分自得其乐的样子。 孙玉禾一共带了十来个人,这些人一进屋,几乎把小屋给挤满了,这么多人面前,离音还这般有恃无恐…… 孙玉禾自认也是个见过场面的人,一下子就对离音高看了两眼,他坐在离音身侧的椅子上,问道:“你是柳堂主的朋友?倒是我见识少了,敢问如何称呼?” “在下尹一。”离音给孙玉禾斟了杯茶,“我跟柳堂主,倒也算不上朋友,不过是生意上往来的伙伴罢了。” “哦?生意?尹兄弟的人脉真是不可小觑,这雁津楼才刚立足没多久,你就能跟他们有生意做了?”孙玉禾试探道。 “这话倒是抬举我了。”离音摇摇头,“我这种刀尖舔血的人,赚的都是辛苦钱,谈人脉什么的,就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过是跟柳堂主有点交情,这有了点商路,第一时间就想着来找他罢了。不过人家贵人事忙,认不认我这个老朋友,倒不好说了……”话里话外,有点酸溜溜的。 孙玉禾眼神一闪,“这话就见外了。此地可是拍卖会三楼的第一间房间,视野这般好,若柳堂主不把你当朋友,哪会将这般紧要的位置让给你?” 离音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孙玉禾又吹了一波柳谦,似乎对他颇为推崇。 离音咬咬牙,似乎终于憋不住了,“柳堂主这人,对生意伙伴,那是没得说,对故友嘛,就差了点意思……这么好的位置,可不是凭着他让出来,是我自己挣来的!” 孙玉禾心里就琢磨开了。 从前的拍卖会,拉个场子交易就是了,粗糙得很。但这次拍卖会,雁津楼弄得还是有点意思的。整个拍卖会,除了大堂那些花了钱就能有一席之地的座位之外,还有三层楼高的雅座,用了空间折叠技术,一连摆开数千个座位。来之前他就打听过了,这三层楼高的雅座,尤其以三楼的人最贵。这尹一既然能坐在三楼的第一间,说明人家的来头恐怕不小。 这样的人,会跟柳谦做什么生意? 离音笑了下,“不过我背地里这么说他也不够意思,我自己也是个生意人,最是知道生意人都求什么。这里是我的私人领地,方才孙少家主一报名字,我就让孙少家主进来了。想必你也猜到,我应该是什么意思了吧?” 孙玉禾心里一定,他后背稍稍往后靠了下,“说来听听。” “明人不说暗话,孙少家主身边有高手,我也就老老实实交待了!我这张脸,不是我本来的样子。”离音眼神瞥过孙玉禾身后的那个人,意有所指。 那是孙玉禾的贴身保镖,实力不可小觑。 孙玉禾愣了下,“尹老弟倒是坦诚。” “做生意嘛!”离音很是闲适的样子,“我手头的生意,是一桩要紧的买卖,我也怕走漏了风声,到时候没那个命享福是不是?所以接下来我跟孙少家主说的是,出了我口,入了孙少家主的耳,一出这道门,我可是不认的。” 生意人,往往赌性也大。离音这般说,孙玉禾还真的被勾起了兴致。他换了个姿势坐着,“尹老弟说来听听?” 离音神秘一笑,“孙少家主可曾听说过奇珍阁?若我说,我这里的一样东西,是能抢了奇珍阁的生意而不被奇珍阁发现的,孙少家主以为,这生意做不做得?” 孙玉禾脸色有点微妙,“尹老弟莫不是唬我?奇珍阁的货,可是格外不好劫啊!” 离音压低了声音,“好不好劫的,不就差个……美人泪吗?我有美人泪,孙少家主,你有那个胆吗?” 孙玉禾脸色微微一变。 …… 三楼雅座的门开了又合,直到今日的拍卖会临近尾声,孙玉禾才志得意满地带着人撤退,去时的脚步匆匆。 离音装模做样地避开行人,将身后跟着她的人都甩掉了,才去见柳谦,把孙玉禾的事说了一遍。 柳谦难掩兴奋,他一向是最喜欢这等暗地里坑人的人,“咱们把乱魂散的解药卖给孙家商盟,孙家商盟不二卖就罢了,一旦二卖,肯定瞒不住别人的。而这么巧,极乐宗的美人泪出了变故,他们若想追查,肯定就是从乱魂散的解药这里寻个突破口……到时候,极乐宗就得直接对上孙家商盟了。以我对孙家商盟的了解,只要有钱赚,没有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到时候二者狗咬狗,咱们倒是能从中获个利……” 柳谦说到这里,又有点迟疑,“不过若是孙家商盟及时止损呢?会不会把你给供出来?” “我换了个面貌跟他交易的。不说孙玉禾那样的人,能不能迫于压力把我给供出来,即便供出来的,又能如何?顶多是雁津楼得受点牵连。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也让大家都看看,我雁津楼到底是不是个软柿子!”离音说得格外有底气。 “若是这般看来,孙家商盟和极乐宗的矛盾似乎不够深。得有个新的□□才是……”柳谦细细沉吟,忽然眼神一亮,“有了!那个兰若晟应当没用了吧?不如把他交给我如何?我有大用!” …… 拍卖会第二天的展品刚过半,无因城内就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据说孙家商盟绑架了碧海潮升阁少阁主,孙家商盟本想抵赖,但碧海潮升阁的弟子,众目睽睽之下,在孙家商盟的私宅里发现了自家少阁主。这事,眼看不能私了,如今两方势力已经咬上了! 有雁津报的地方,这等小道消息,传得尤其快,吃瓜群众看热闹看得十分开心之际,又有一件事爆了出来:据说奇珍阁不知道为何,也跟孙家商盟咬起来了,看那架势,颇有几分不死不休的意思。 大家正想着碧海潮升阁和奇珍阁会不会同仇敌忾,共同对付孙家商盟时,奇珍阁和碧海潮升阁,又不对付上了。这三方势力各自看对方不顺眼,在无因城这等地方,已经打过了好几场架了! 终于,战火波及到了第四方势力,也就是新崛起的雁津楼。 柳谦亲自坐镇的拍卖会里,有一批明显是受命于人的队伍闯了进来,“雁津楼的杂碎,出来受死!” 离音换了个姿势,在暗地里继续安坐着。 这批不知道是谁派来的队伍,一入拍卖会的场地,就想着打砸烧抢,行径十分土匪。来参加拍卖会的人,固然有些人在抱怨,但大部分人,其实在暗中注意雁津楼的动向。 一方势力想要在无因城这等地方立足,靠着巧妙的心思是不够的,还得有足够的实力震慑。雁津楼这几日,出的风头实在太大了,哪儿都有它,早已经惹了别人的忌讳。如今这批队伍,看似寻仇,其实更像是试探。 没有点实力做保证,离音和柳谦哪敢这般肆无忌惮地搞事?他们自己底气十足,如今,也到了对他人展示一番实力的时候了。 在拍卖阁里的人,只听得轻轻几声巴掌声响起。而后,自展示台那边,就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阵法波光,波光扩散开来,那一群惹事的队伍,有一个算一个,在三息时间内,就被阵法的威力烧成灰烬,连尸体都不曾留下。 暗地里的人,心神微凛。 “抱歉,雁津楼招待不周,稍后会有歉礼奉上。各位贵客离去前,可到前台认领一份小礼物,算是我雁津楼的小小心意。现在,拍卖会继续。接下来的展品,是一份功法……” 气氛冷凝了一瞬以后,又重新热烈起来。 这一场拍卖会过后,雁津楼在无因城,算是打开了局面了! 离音终于有闲心看看拍卖会的展品了。她刚从孙玉禾那里坑了一笔卖解药的钱,手头正是宽松的时候。 这个好像不错,那个好像也挺有意思的样子…… 离音看着雁津楼提供的展品名册,一时间有点犹豫不决。 但她这钱,还是没能花出去,因为薛无忧给她传讯了,让她即刻去找他。 离音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匆匆赶到薛无忧的住处时,迎面先看见了承若和一个灰袍人。灰袍人跟薛无忧分左右坐着,承若就站在中间,看上去颇为无措。他看见离音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 离音走进屋门,眨了眨眼看着薛无忧,模样乖极了,“三师叔,您找我?” 薛无忧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跟当年看她从叶家打劫归来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离音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 “这是我好友,易人筹,你应该叫一声易世叔。”薛无忧指了指他身边的一位灰袍人,“易人筹擅阵法,拍卖阁的阵法,包括雁津楼分地的禁制阵法,以及无因城还未启用的主阵法……都是出自他之手。” 离音刚才亲眼见过拍卖阁阵法的威力,自然不敢等闲视之。 灰袍人有一张很和善的面孔,气质十分温文尔雅,像个大善人。 离音恭敬地行了个后辈礼,“易世叔,离音有礼!” 易人筹笑了下,看上去更和善了,“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合适的礼物,承蒙不弃,这阵盘就当作给你的见面礼吧!” 离音看了看薛无忧,然后才接过阵盘,“多谢易世叔。” 易人筹跟薛无忧使了好几个眼色,见薛无忧不为所动,才以手抵唇,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想把你的这位小友带走,你怎么说?” 承若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离音,一张玉白的脸,几乎涨得通红。 这样子……难不成易人筹看上承若了?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今年的断袖怎么格外多? ※※※※※※※※※※※※※※※※※※※※ 大概是个……过渡章? ——————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8-09-26 22:46:37 读者“猫桑”,灌溉营养液 +3 2018-09-27 11:46:40 读者“柳絮苏羽”,灌溉营养液 +10 2018-09-27 11:42:14 ———— 喜宝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9-27 00:17:13 谢谢各位可爱的小伙伴咩~~~o(* ̄▽ ̄*)ブ 承若的机缘 离音的脸色实在微妙, 在风月场所历练过的承若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他倒也没觉得被冒犯了, 只解释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易前辈愿意收我为徒, 传授我阵法之道……” 离音反应过来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是好事啊!易世叔既然是我三师叔的朋友, 那你放心, 肯定没问题的!” 她戴高帽戴得不遗余力。 易人筹也是个老江湖了, 自然知道离音是什么意思,他很配合地点点头,“我既想收你为徒,便不会害你, 这点你放心。” 承若抿了抿唇,脸色还有点红,“前辈误会了, 晚辈不是信不过您。事实上,第一次有人因为天赋而不是相貌赏识我,我都有点……不知所措了。但……虽然这话很不识抬举,但晚辈还是斗胆请求您, 若有可能, 您能不能也收我朋友入门?” 易人筹的脸色不变, “哦?也不是不行, 但我需要一个理由。她可是你伴侣?” 换个小年轻被这样打趣, 恐怕就得面红耳赤了,但承若倒很坦荡,“不是。晚辈出身风月场所,在那等地方待了近二十年,早不信什么伴侣不伴侣的了。二十年来,风月场所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的,被长留下来的,就只有我跟潋滟。管事的想着奇货可居,倒也没难为我等,最终高价把我们俩卖到了这里。来之前我和潋滟约定过,要一同拜入师门……” “所以你如今是想要遵循当时的约定?”易人筹问道。 承若还未说什么,潋滟自己推开了门,“不必了!我不想跟着你一同拜师了!” 这地方的禁制,别说是潋滟这等修为低下的了,即便是离音,也不能强闯。潋滟还能推门而入,唯一的可能,就是易人筹或者薛无忧刻意放她进来了。 “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往后就是新的生活了。你有大好前程,自该去投奔才是,我也马上就要走了……”潋滟说完,又回头看着离音,“谢谢你救我出来……” “你真要走?”离音眯着眼睛,“不是我说,你这样的实力加上这样的样貌,一出无因城就得被人强行带走,你真的想好了?” 潋滟咬了咬牙,沉默不语。 离音的脸色也淡了下来,“行,若你真这般决定了,我不拦你。修真界人心险恶,望你好自为之……” …… 送走潋滟和承若后,离音又被薛无忧召唤了。 “我即将返回灵溪界。两界壁垒变薄,流空界的修士可能会大量前往灵溪界寻求机缘,这对灵溪界的修士而言,可能是个不小的冲击,我得回去坐镇,偶尔才会来流空界一趟。走之前,有三件事情我需要交待你一下。” 离音坐直了身板,“三师叔请讲。” 薛无忧看着她,“你可知流空界风云榜?” 这事,离音是知道的。风云榜,也叫风云争雄榜,每百年一次。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风云榜,就是流空界年轻一辈的修士,通过捉对厮杀混出来的排名榜。每届风云榜前十,能得流空界大陆的本源之力灌顶。 “所谓大陆的本源之力,其实每一个界面都有。灵溪界的本源之力,修士不可直接利用,便化为界河祭的力量,用以打开两界之间的通道;而流空界的本源之力,修士是可以利用的。这等东西对修士而言,是难得的机缘,你不可错过。七年后的流空界风云榜之争,你须参加。” 离音点点头。 “另一点,跟你切身相关,”薛无忧的眼神透过离音,一下子变得格外悠远,“一百三十年后,是沉魁千年一次的落星大典,所有沉魁弟子,需应召回归宗门。你师父交待我了,届时你应返回宗门,参加落星大典……” 沉魁落星大典?那到时候……岂不是就能到沉魁了? 离音心里有点激动。这么多年了,她差点以为自己加入的是个假宗门了!这不马上就能回归了? 离音还等着薛无忧详解落星大典,薛无忧却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修士的境界,攀脉、境明、望顶,而后是什么,你可知道?” 这个问题,君无咎给她的玉简里详细讲解过了。 “接下来就是归一境,过了归一境,修士的修为,便以万年修为为分界线。一万年修为,两万年修为……以此类推。这等万年修为的分阶,既代表着战力,也代表着修为底蕴。修士只有过了归一境,以万年修为为衡量标准了,才能真正参与到修真界的大事中去。” “不错!想去沉魁,你的实力,至少得在归一境。一百三十年,从攀脉、境明、望顶,再到归一,有些人一百三十年可能都不能完成一个阶跃,你需要直跨三阶,明白我的意思吗?” 离音几乎瞬间就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压力。 “若你到时候做不到,千年沉魁落星大典,去了也是丢人,只好再过一个千年了……”薛无忧淡淡道。 离音抬起头看着他,眼神灼灼的,“我虽然还不知道沉魁的落星大典是何风光,但既然您这般讲了,我就一定要去看看了……” 薛无忧嘴角勾起点笑,“既然如此,不如就从现在开始努力如何?你如今的实力,太差了些。”薛无忧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你如今是攀脉中期,还是刚刚晋升的。你晋升的速度还不算慢,但战力,远远不足。所以接下来,你需要闭关,最大限度提升自己的战力。就算不为落星大典,只为了流空界的风云榜之争,也是必要的。雁津楼在流空界到底能走多远,跟你在风云榜的排名,息息相关。” 离音对闭关提升实力没什么意见,她早就打算系统学习剑法了,只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但这个节骨眼儿上要闭关,她又有点犹豫。 “三师叔,我有一好友,因救我之故中毒,我需要去寻解药……只剩九年的时间了!” “这事我知道,雁津楼可以代你收集消息,有了方向以后,你再去寻就是了。”薛无忧的安排很紧密,“在寻到这地点之前,你便安心闭关去吧!我知道一处绝佳的闭关场所,说不得,你能去寻一场机缘……” …… 薛无忧推荐的闭关场所,是灵溪界的自然湖。 离音亲耳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当年她初到修真界,落地的那个地点,就是自然湖。也是因为在自然湖边,方家的长老以为她是什么大宝贝,才把她捉了起来。 没成想,有一天她会故地重游。 自然湖是整个边际大林最神秘的地点之一,出现的时间地点不定,有雾时格外危险,而离音要去的,便是有雾时的自然湖。 离音跟着薛无忧回到灵溪界,直接入了边际大林。薛无忧以秘法替她感应到自然湖出现的时机,就在最近这几日了。离音不敢耽误,直接朝着最有可能出现的地点进发。 边际大林的树木格外茂密,但树的个头却不甚高。阳光偶尔能透过枝叶繁茂的树冠落到地面上,是以整个边际大林深处,并不是那种漉湿的环境,反而颇为干爽。 离音在边际大林深处晃荡了三天,一无所获。 日头偏西,离音循着自己的心意,来到一处小水湾旁边。此地,正好是离音当年启蒙入道的地点。她一时心血来潮,便想着来这里走一走。 临水的草木繁茂,除了那栋小木屋不见了之外,一如当年。 离音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座小型的二层小木屋,注入灵力后,小木屋由小变大,直接落到小水湾旁边。 这下子,除了一个君无咎之外,就圆满了。 胖团立在离音的肩头,探出个脑袋看着小水湾里自己的倒影,尾巴尖一勾一勾的,颇为闲适。 “说起来,阿音啊,十多年了,故地重游,你有何感想啊?” 离音盘腿坐在小水湾旁边,静静听着水声,心里十分宁静,“要说起感想啊,还真有……当年我可是每日都要练几张大字的,如今我都多久没练了?你说我要是以归一境返回沉魁了,我师父会不会考校我功课?到时候被他发现我没练字可怎么办?” “嘎嘎嘎……”胖团很不厚道地笑开了。 一主一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太阳落山后,整个边际大林暗了下来。二层的小木屋感应到周围的光线,自发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晕,在黑暗里像是悠悠燃着的灯火,十分温暖人心。 离音的身影被灯光拉得长长的,一半铺在地上,一半落到水里。 她闭着眼睛,像是入了定,连呼吸也微弱起来。 暖黄的光晕下,渐渐有一层薄薄的雾气晕染开。雾越来越浓,越来越飘渺,几乎把整个小木屋连同小水湾旁边的离音,一同笼罩在内。 空间隐约飘渺了一瞬,整个小水湾的上空,如海市蜃楼一般,忽然凭空出现一湾无边无际的湖。大湖在上,小水湾在下,空间在此地,隔开两个结界。 离音依然闭着眼,似乎一无所觉。 她静静坐在原地,但落到地面上的影子,却自发动了起来。影子从小水湾的水面上慢慢站了起来,一晃一晃地爬到半空中的大湖上,而后整个大湖湖水向下倾泻,把离音整个人连同胖团,一同淹没其中…… ※※※※※※※※※※※※※※※※※※※※ ———— 读者“www孤独的芋头”,灌溉营养液 +1 2018-09-27 22:38:16 亲亲可爱的小伙伴~~o(* ̄▽ ̄*)ブ 自然湖的考验 离音睁开眼时, 第一眼看见的, 是自然湖的样子。 自然湖静谧, 沉默, 安然地存在着。站在岸边, 远远可见一弯明月沉于水底,可抬头往上看,浩瀚天际, 是一片看不清的纯黑, 哪有月亮的影子? 四野一片静谧, 离音将呼吸放缓。耳边听不见水声微微,也听不见风声簌簌,似乎整个天地里,就只有她这么个人似的。 离音握紧了写意剑, 下意识戒备着。 “阿音!你看脚下!”胖团在离音肩头蹦了起来。 离音低下了头。她脚下踩着的土地,像是忽然活了过来似的,寸寸消融起来。就像是冻土初解, 只不过这个解冻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土地变软,水迹往上蔓延,黄绿色的土质被黑沉沉的水色浸没……不过片刻, 离音身周已经成了一片汪洋。整片陆地, 只余她脚下的这方寸之地, 尚未被淹没。 离音看着那黑沉沉的水色, 一阵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 让人寒毛直立。她有种预感,一旦落入这水里,恐怕就真的九死一生了! 另一头,离音感觉到脚下的实地越变越软,她下意识想提气上飞,但她的脚却似乎牢牢黏在即将被浸没的土地上,大地的厚重承载了她,却也束缚住了她。 所以,她是要与这片土地,共沉沦? 离音皱了下眉,她下意识回想起薛无忧跟她说的话——“自然湖的考验各人不同,一旦考验开始,契约就自动成立。过不了考验的人,会被长久地困于此地,化作自然湖的一部分。若你过了自然湖的考验,它便会赠你一场机缘……” 那么,这就是考验了?这个考验的突破口,在哪里? 土地消融……土地为何会消融? 离音当机立断,运转起衍生寻脉法。五道灵力细丝自她脚底下往下蔓延,钻入土壤里,将大地的特质,一一呈现在她眼前。 土地解冻的速度,在离音眼里被放慢了数倍。一道薄薄的能量逸散出去以后,那方土地就像是失去了生命,质感变干,成了一团沙石,瞬间就溶于水里。 那道薄薄的能量…… 是灵识! 离音恍然大悟。 她脚下的土地即将消融之前,离音将自己的灵识灌入其中。在她的想象里,她的灵识应该如老树的树根一般,盘根错节,将寸寸土地紧紧抓牢,在漫漫水色里,留一方净土。 想法很美好,但现实却给了离音沉重的一击。她的灵识第一次心有余而力不足起来,就像是一个躯干僵硬的中年人,死活凹不出应有的造型。 离音憋得脸都红了,灵识丝丝缕缕的,不断灌入土地里,却也只能粗暴地将她脚下的这方寸之地包裹起来。灵识不断往里添,如一层又一层的纱布,险险兜住了那点即将流失的土壤。 但包裹了太多层灵识纱布后,外层的纱布,却不受离音控制了。它们像是老化的朽木,自发风化,化作一层干枯的壳子,很快就沉于水底。 离音脚下的土地,又摇摇欲坠起来。 她皱紧了眉头,一面将灵识不断往外堆积,一面控制着内层的灵识,强制他们凹成藤状。一根长长的藤曼,到了一个节点,就分开长成新的枝节,攀附着这方土地,企图将它们牢牢绑在一起。 土地摇晃的趋势暂缓,但离音却已经满头大汗。 强制灵识成型,是一种极其痛苦的经历。就像是一个从来不曾练过舞、躯体格外僵硬的中年人,一上来就要求她高抬腿劈叉顺便再来个一字马似的。而且这种炫技的过程,不是在身体里,而是在脑子里…… 离音感觉自己在拿着自己的神经弹琴,每弹一下,她整个脑子就猛地空白一瞬。冷汗过后,她的脸色越变越白。 她脚下的土地浮浮沉沉的,在无边的水色里,就像是一艘即将被淹没的小船,晃悠悠,看得人提心吊胆…… 水底的明月消失了又重现,离音终于在水面上站稳了身体。她青白着一张脸,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似的,脚下一方薄薄的纱布飘在水面上,几乎成透明,却十分坚韧地承载着她的体重。 离音抿了抿唇。 这考验,从来不是土地到底消不消融,而是灵识!准确地说,是灵识具象化。只要过了具象化的这道坎,往后的灵识,才能任意成形,变成真正杀人于无形的工具。 但这个过程,实在太痛苦了! 离音疲惫地闭上了眼。 “胖团,你看着点,我歇会儿……” 她刚交代完,整个人还站着,但意识已经陷入了深眠里。 胖团立在离音肩头,瞪大了一双兽眼,紧巴巴地盯着四周,似乎随时能暴起伤人。 无边无际的自然湖,忽然有风来微微。离音和胖团一起,顺着这点微弱的风,漫无边际地飘着…… …… 离音这一睡,就睡了许久。自然湖底的明月消失又出现了五次后,离音才犹如大梦初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揉了揉眉心,心念一动,一道薄薄的躯壳在胖团身周形成,将它牢牢裹住。 “阿音?”胖团眨眨眼。 “嗯。这就是新学会的东西,灵识具象化……差点没给我整废了……”离音还有点心有余悸。 她将胖团抱在怀里,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在她抬头的瞬间,黑沉沉的天幕里,漫天星辰忽然次第亮起,像是缓缓揭开了一层面纱。一闪一闪的星光,看来十分漂亮。 离音低头,果然,湖底里没有任何星光的倒影。这水面,似乎完全不会反射天空的场景。明月星光,各不相干。 漫天星辰出现后,离音的视野里,忽然就出现了一座小岛。小岛的地势颇高,一抬头,只能看见一道几乎消失于夜空的剪影,看不清具体的尽头。 水流载着离音,将她送到小岛面前。离音试着一提体内的灵力,发现自己的灵力,已经被压缩在体内,再也外放不得。 她抿了抿唇,心念一动,灵识化作一层透明的台阶,稳稳立在水面上方,经久不散。 早该想到的,这里的通行规则,就是灵识! 离音一抬脚,稳稳踏到那级台阶上。水面上那方灵识化作的纱巾,不久后便散去。离音回身看了眼,继续往前搭着台阶。 一层又一层透明台阶,将离音不断往高处送。在外人看来,离音就像是在空中凭空踏出许多步似的,轻而易举就登上了小岛。 再次踩到厚实的土地上,离音还有点心有余悸。好在这岛上的土地格外稳当,没有崩盘的趋势。 小岛的地势比湖面高出许多,但却不是山地,而是格外平坦的一方土地。站在小岛上的任何一个地方看去,岛上的所有风景都一览无余。整座小岛上,除了一棵高大茂盛、但又叫不出名字的大树外,再无任何多余的景物。 离音在小岛上逛了一圈,一无所获。隔着一左一右的直线距离,她的眼神,落在那棵参天大树上。 离音还未有任何动作,别在她腰间的写意剑,忽然自发出鞘,直接飞向那棵大树,又在大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剑鸣声起,写意剑不断颤动着。离音摒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写意剑。 大树的枝干簌簌抖了抖,而后就有清风袭来。 离音若有所觉地回头,就在清风袭来的瞬间,漫天星辰淡去,湖底的明月又一次消失了。这一次,继明月消失后,整处空间,第一次进入了日间模式。水底和天空,都不见太阳的踪影,但阳光落在人身上的温度,却是实打实的。 光线熹微处,离音隐约瞥见了一角模糊的剪影,看那样子……似乎是一座巨大的石壁。 阳光渐烈,石壁的虚影越发明显起来,像是一层虚幻的海市蜃楼,就挂在小岛的上空。 离音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只一眼她就看到了,这石壁上雕刻的,是一道又一道的剑痕!这应当是一面完整的剑道传承! 剑道!这是她最希望提升的地方! 离音刚想从头细看,就有一道明亮的光,自那石壁处,笔直地朝着她飞来。 光线晃人眼,刺得人眼睛生疼,离音的眼角霎时就有泪光蹦了出来。 写意剑自大树跟前飞回,停在离音上空,跟那道剑影对了个正着。 剑鸣声又起,金属乒呤乓啷的声音有点刺耳。离音瞪大着眼睛,看着那道剑光挑着写意剑,轻松写意地将它弹开,而后飞入她眼里。 世界在离音眼里,大变了样子。 离音看见了一道模糊的白影,那人握着一柄朴实无华的木剑,在石壁前方,一次又一次地挥剑。同一个动作他重复了上千次,终于在石壁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影子。 如果所有的剑影,都是这般留下来的…… 离音心里微微动容。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人的动作,一招一式,完全刻印了下来。某一时刻,离音不自觉地握住了写意剑,学着那人的样子,重重地劈了出去。 这一下,像是打开了一个契机似的,离音眼里,那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从简单的挥剑,到一连窜剑招,白衣翩跹,杀机凛凛。 最后一道剑招落下后,离音眼前白光大振,那道白影虚化开来,小岛上空,只余那个石壁,哪还有白衣人的身影? 离音深吸口气。 剑道是什么?剑道至苦,需勤;然而勤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悟性。石壁上的剑影斑驳,却在白衣人过后,完全消失无踪。 给了你机缘了,但所有的机缘,都只有一次。能学得多少,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离音握紧了写意剑,将意识沉入识海,细细地感悟起来…… ※※※※※※※※※※※※※※※※※※※※ 晚安啦各位~~ —————— 读者“温时卿”,灌溉营养液 +259 2018-09-29 00:35:48 读者“林下”,灌溉营养液 +1 2018-09-29 00:05:51 读者“疏影横斜水清浅”,灌溉营养液 +42 2018-09-29 21:00:56 哇这么多营养液!!感觉自己就像一夜暴富哈哈哈~~ 感谢可爱的小伙伴们的灌溉呀~~挨个么么哒~~ 练剑自然湖 一弯明月沉于自然湖底, 月色皎皎, 染了一湖澄澈水光。 胖团蹲在小岛边缘, 扒着爪子撅着屁股, 埋头看着水中的月亮, 而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它耷拉着脑袋走着,蹭到那棵参天古树旁边,在树下的黄土地上, 又刻上一道新的划痕。 “第一百三十七天!噫!竟然才一百三十七天啊?”胖团撇了撇嘴。 自然湖的世界里, 是见不到太阳的, 偶尔能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偶尔就只是一片纯粹的雾蒙蒙。夜晚偶尔能看见星星,偶尔又看不见。除了一湖明月光之外,自然湖的世界里, 没有什么东西是规律出现的。在这里,光阴流逝的速度,似乎格外慢, 慢到让人觉得心头荒芜。 只有这一棵大树,无风无雨,在小岛上,站成永恒的姿势。 远远能听见簌簌风声起, 那是离音的剑招划破空气的声音。胖团大概看了眼, 又不甚感兴趣地低下了头。 它的爪子拍拍大树的树干, “嘿, 老伙计,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来聊聊天?我叫胖团,你叫什么?” 大树静默着。 胖团也不在意,“相逢即是有缘,这样,我给你起个名字,你就叫……叫木团好了!咱哥俩起个叠音的。” 它靠着树干,自在地团成了一团,“木团啊,你说你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除了湖水,月光,偶尔能看见点星星之外,真是什么都没有啦!这日子可真是要淡出个鸟来了!你一定寂寞坏了!这样!哥今日就给你讲点好玩的……” 胖团回想起当年听离老头讲的故事,兽眼滴溜溜一转,嘿嘿笑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兽,它的名字叫胖小团。胖小团还小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一只普通的兽,顶多就是比别人长得好看了一点罢了。但有些兽,生来就注定不凡,胖小团就是如此。在它满七周岁的这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胖团的声音远远传开,飘入离音的耳里。她收了剑招,回头看了一眼,见胖团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没多打扰它,继续练着剑。 那白衣人的剑招看起来繁杂,但抽丝剥茧,最本质的剑招,只有九式。离音早已在脑海里演算过千百回,确认过并无差错,只可惜无论如何,她就是无法将剑招完整地使出来,连葫芦画瓢比划一遍都做不到。她的剑总会在某一个奇怪的点上,偏离了应有的方向,最后将整个剑招毁得七零八落。 这种感觉,就像是比照着实物写生,明明笔下的线条自己已经精心算计过了,但画到纸上,就成了个四不像;又像是在脑海里千百遍练习过的歌曲,自觉应该惊艳四座,然一开嗓,还是跑偏了十万八千里。 换个人,可能就该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生不适合练剑了。但到了离音这里,她从未这般想过。 人们会怀疑自己,归根结底,一是看不见自己的进步,二是急于求成。一边对他人已经取得的成就太过歆羡,一边又对自己如今的位置太过自卑,难免就失去平常心。 但离音不是这样的,她不会轻易羡慕别人,她也从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能力。 虽则每次剑招偏向的方向都十分诡异,但离音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练习得越多,她对这九式剑招的感悟,也越来越深。 剑式再起,离音的眼神闪闪发亮。 自然湖一成不变的单调风景,并不能让她心生烦躁,她已经找到了新的方向,正是无限欢喜的时候,一刻也不肯懈怠。 自然湖底的明月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大树下的划痕已经密密麻麻铺满;胖团的第十三个长篇吹牛故事,也已经接近尾声…… 时光的痕迹,润物无声。离音的头发已经渐长;一身玄衣衣带肩宽;脚下的那双鞋子,鞋底也已经渐薄…… 又一夜,星光漫天。胖团讲到了它的故事的第十三个结局,而离音,迎着湖底的新月,又一次举起手中的剑。 星芒微微,离音的影子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晃荡,轻灵得仿佛能随风而起。 她体内的灵力依然不能外放,一身力量被束缚在躯体里,身体的知觉被放到最大,一招一式,带动着的,都是肉体的力量。 离音的剑越来越快……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生命的迹象,就是心口砰砰砰的心跳,是这一剑招挥出去时,力量从肌肉到手腕,再到剑锋…… 写意剑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一剑挥出,离音能感觉到剑身上一缕薄薄的锋芒闪烁,有一道陌生的灵识,轻轻搭在她思绪的末梢,跟她心意相通…… 那是,写意剑! 眼前的世界,豁然开朗。 离音的剑更快了,她整个人几乎成了一道残影。剑招九式,终于一气呵成。最后一剑挥出,写意剑大振,剑身上蒙蒙金光乍起。 离音隐约听见一声清脆的啵声,像是骤然打破了某种瓶颈。她体内的灵力如万马奔腾,尽数汇于写意剑。 在这瞬间,离音身上的灵力、灵识、气息尽数被牵引而起。 她顺着自己的心意,猛地一蹬地,写意剑绽开凛凛锋芒,从左至右,划出一道锐利的金光。金光成弧形,离剑而去,沿途惊起数丈高的湖水。 离音微微喘着气,她看着自己的写意剑,心情有点复杂。 写意剑有灵,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写意剑的灵识。方才心意相通时,她感受到了它的桀骜、亲近又困顿不甘的情绪。 这么些年来,写意剑从来都很配合她,配合到她都忘了,写意剑也是有思想的。它生来桀骜,必不甘埋没人前。当年在幽玄境偷她药草精华的那柄断剑,经真火淬炼,早已成了一柄利器。它渴望能有一展风姿的时候,而她这个主人,却没能给它这个机会…… 离音轻轻抚着剑身,语气低沉,“很抱歉,让你蒙尘这般久……” 剑身轻鸣,似乎在向她撒娇。 离音嘴角勾起点笑。 这边的动静大了些,直接把胖团惊动了。它啪地一拍树干,溜哒哒跑了过去,“阿音,你成功啦?” 离音的眼神柔柔的,眼底像是落了万千星光,“剑式九招,我只能算粗略地领略了一遍。不过,剑道这一途,我算是入了门了!” “那咱们能离开这里了吗?”胖团耷拉着耳朵,“阿音,你知道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一千一百三十二天了!三年多了啊……咱们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待过那么久……” 离音长长吐出口气,将体内的灵力缓了下来,“三年多而已,胖团,你是不是无聊了?” 胖团的爪子捂住眼睛,“也,也没有很无聊啦……我认识了一个新的朋友!你看……”胖团的爪子往后一指,“就是这个……” 它说到一半,忽然愣了下。 那棵从来不曾理过胖团的大树,忽然凭空伸出一根枝条,长长的,带着枝叶的枝条,轻轻搭到胖团的爪子上。 胖团回头一看,高兴坏了,“哎,木团!你成精啦!” 离音还来不及阻止,胖团就兴冲冲地自离音的胳膊上一跃,直接跳到大树的枝条上,“是不是我给你讲的故事让你深受启发,然后你就成精啦?” 大树的树叶簌簌地响,像是在笑。 离音听见了一个平和的声音,“大梦当醉,一醉数万年啊!这一醒来,又过了多少年啦!” 参天的大树,繁茂的树叶挤挤挨挨的,慢慢勾勒出一张属于人类的五官来。那双眼睛远远的,落在离音身上。 “这位小友,我自你身上,感受到了故人的气息……你是渊南一族的后辈吧?” 离音有点戒备,“您是谁?” “老朽是谁?呵呵……”树叶簌簌地抖了抖,“老朽就是一棵树罢了。当年啊,老朽是长在渊南境的入口的。那是我的故土,如今,故土也只剩下这么一点地方了……”语气十分怅然。 所以,脚下的这个小岛,曾经是渊南境的土地? “您为何会在此?” “说来话可就长了。渊南境封印之后,老朽就到了此地了。如今看来,应当过了有十万年了吧!十万年一眨眼,也不知故人如何了……” 离音一时也无言。 胖团眼神滴溜溜转了一圈,“木团,既然你认识我们,那咱们也算熟人了……你知不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啊?这里这么无聊,不如咱们一起走呗?你能不能变小点?我跟阿音带着你走……” 树叶沙沙作响,那张由树叶堆叠成的五官上,露出点开怀的笑来,“你叫醒了老朽,也应当是你们与老朽有缘。老朽镇守自然湖,虽不能给你们网开一面,但可以给你们点提示……”大树看着离音,“你与自然湖的契约,是剑道吧?所有关于剑道的传承,都在一面影壁上。你只要在影壁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剑道,自然湖便承认你了……” “至于这出去的路,其实是在自然湖底。自然湖是悬空的湖,湖上是虚幻,湖底才是真实。而由虚妄到真实,只能靠你自己的力量了……” 虚幻与真实…… 离音看着这方天地,若有所思。 ※※※※※※※※※※※※※※※※※※※※ 放假啦!兴奋搓手…… ——————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8-09-30 07:06:22 读者“菀彼青青”,灌溉营养液 +1 2018-09-30 18:23:42 读者“林下”,灌溉营养液 +5 2018-09-30 16:39:09 感谢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挨个抱抱蹭蹭~~(づ ̄ 3 ̄)づ 晋升境明期 又一个白天。 胖团蹲在大树的枝桠里, 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离音, 有点百无聊赖。 “木团, 你说阿音还要多久才能行啊?” 大树对胖团一向很有耐心, “这才多久, 你就等不及了?也是,年轻人一向是耐不住寂寞的。” 它簌簌抖了下叶子,像是在打呵欠, “你那小主人的速度已经够快啦!老朽翻了下记录, 所有进入自然湖的修士, 在剑道传承上,能到她这个程度的,最快的记录是五十一年。她用三年的功夫,走完了别人五十一年该走的路。渊南一族的天赋, 的确让人敬畏啊!” 很是感叹的样子。 胖团挺了挺胸,“那是,我家阿音一向是最厉害的!不过……到底还要多久啊?” “那可就说不好了。剑道一途, 最难的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凝出自己的剑意。这关乎道心,看的是机缘,得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行。也许明天可以, 也许明年可以, 也有可能, 数百年以后才能成行……” 胖团啧啧嘴, “行吧!既然这样, 那让阿音自己忙去吧。木团,我都跟你讲了这么多故事了,不如你也跟我讲讲你的故事?” “老朽的故事啊?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 离音盘腿坐在地上,将写意剑放在膝头,垂着眼看着它。 说起来,她修行至今,真正接触过的剑修,还真是少之又少。除了当年的林雍之外,离音见过的称得上是剑修的人,大多都是如那个白影那般的虚影。 林雍的剑意,是一往无前的锐意;石壁上那个白影,舞剑时大开大合,十分霸气。那么她呢?她应该有怎样的剑意? 轻灵?霸气?淡泊?潇洒?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离音想起了当年初得写意剑的场景,心里微微一动。 她将灵识灌注于写意剑,既是问写意剑,也是问她自己—— 在剑道一途上,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光影变幻,离音又一次重临当年的场景。半边石壁,半边天空。钟灵锦绣之地,一湾清河冲刷着写意剑剑模,千百年如一日。 这次,离音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着那块躺在河床的剑模。看着它在河流高山的蕴养下,渐渐绽露风华;又看着当年的酒疯子,醉醺醺地将这块剑模从水底捞起,在石壁上刻下“写意山水”这四个大字…… 初次看见“写意山水”四字的心悸之感已经褪去,再看这四个字时,离音更多的,是感悟到一种惊艳而厚重的历史感。像是在围观一幅书画,或者是游览一处遗迹,眼里看到的是文人风流,惊才绝艳;而不是江湖策马,任风雨萧萧。 这不是一个剑客应该有的气势,真要论起来,这应当是一个书法家的世界。 那么,剑客与书法家,差在哪里?是杀意吗?是攻击性吗? 不是的。书生尚可杀人。真正的书法大家,落笔处独成风景,照样可以惊风雨泣鬼神。 是胸襟吗? 也不是。剑客也有蝇营狗苟之辈,书生里也有一血荐轩辕之人。区别只在个体,不能一概论之。 那这两者,到底差在哪里呢? 离音看着石壁上的“写意山水”四个大字,一时间有点茫然。 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细雨蒙蒙,很快就将视野模糊成一片。雨水落在身上,有点冷,她的四肢渐渐冰凉起来。 一时也想不明白,不如雨中舞剑如何? 离音右手一握,写意剑起。 剑招第一式,风起长河。 写意剑由左向右,划开一道长横。剑锋过,风势起。长河上方水生波澜,大风席卷,将连绵的细雨,拦腰斩断…… 剑招第二式,百步惊涛。 离音右脚向前,写意剑平刺而出。第二式剑招紧追第一式,长河上大风卷过百步,平地乍起惊涛,水势滔天…… 剑招第三式…… 离音闭上了眼睛,剑招第一式到第九式,来回使了个遍。因雨水而凉透的四肢,渐渐又有热意窜起。 雨下得更大了,细细麻麻的雨点,停留在离音身周三寸之外,再也存进不得。她体内的灵力顺着剑招的牵引,不断加快着运转的速度。剑招一起一落,她整个人身上白雾蒸腾,远远都能听见她体内灵力轰鸣的声音。 离音只觉得自己心里似乎堆叠着什么情绪,说不出口,但不说又觉得憋得慌。 有些情绪到了嘴里,几番咀嚼,反倒无言。但沉默着,并不是因为冷漠了,感受不到了,而是一时词穷了。 剑客的词穷,她手里的剑,会代替她寻求答案。 离音一振写意剑,剑招九式,从头演绎…… 雨势连绵成片,天空黑沉沉的,几乎看不见人的影子了。离音挥剑的速度越来愈快,几乎成了一道残影。剑招九式从头到尾,最后一剑刺出,山河的虚影,在她身后一闪而逝。 天际乍起惊雷,亮光一闪,映着离音的眉眼,格外清凌凌的。她握着写意剑,任雨水浇灌,一时若有所悟—— 剑客也好,书法家也罢,不过都是一种存在的状态罢了。剑客好动,一连串动作定格成一幅静态的景,余韵悠长;而书法家喜静,描绘出静态的景,却让人能在观景之余,感受到动态的生命。两者本质,其实并无不同。 一样是风雨四季。山水好景,藏于剑意里,就是高山流水,疏朗开阔,让人联想起仗剑天涯的背影;蕴于画境中,则半边实景,半边留白,每每让人浮想联翩。 蕴山水于一剑,则化大境为方寸;藏山水于笔锋,则由一景观世界。 那么,山河的威势,你可能感悟到? 离音一扬眉,看着石壁上看不清模样的“写意山水”四个大字,唇角微弯。 心中有景,山河尽纳眼底。我以我剑,丈量天地万物,山河胜景! 剑锋所及,尽成写意山水! 离音飞到石壁前,一振写意剑,在石壁上,刷刷刻下“写意山水”四个大字。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露出一角的剪影,辉映着那四个新的“写意山水”,金光耀耀。 我的剑意,便是山河威势!疏朗开阔处,烟雨任平生。 …… 离音猛地睁开了眼,写意剑起,蓄势一扬,在那道虚幻的影壁上,留下了自己的剑影。 金光沿着离音的剑影闪耀着,那道剑影在石壁上留下的裂缝越扩越大,终于将整个石壁,一劈成两半。 石壁在原地炸裂开来,散成漫天碎片,化作最精纯的灵气,浇灌到离音体内。她盘腿坐了下来,闭上了眼。 属于攀脉中期的威压,又节节往上攀升。离音体内灵力快速流窜着,一路高歌,破开了境明期的大门。 …… 离音再次来到那处星光熠熠的高空,漫天星辰堆叠处,一条银河静静伏着。景昭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正对上离音的眼睛。 他愣了下,眼底一点星光晕开,“故友重逢,别来无恙?” 离音再次登上那方扁舟,坐在下来。眼前还是一方茶盘,两杯清茶。她垂了垂眼,问道:“我怎么又来这里了?” 景昭盘腿坐着,指尖在膝头上一点一点的,“我是你的引路人,你入了境明期,自然就该见到我了。” “往后每一次进阶,我都能见到你吗?” 景昭垂下了眼,又抬起头,笑容十分温软,“你若想见到我,自然就能见到了。” 离音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次,我还能提问吗?” “可。你有一炷香的功夫。” “我阿尊在哪里?”她开门见山。 景昭低声笑了起来,“缘分到时,你们自会相遇。” 离音眉头微蹙。 “不是我骗你。你想见他,他只怕未必想见你。我只能跟你说,他平安无事,并且过得挺好的。” 离音沉默了下,又问:“渊南一族的人,如果受了重伤,该如何治好?” “需万象森林。万象森林是渊南一族的根本,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它是渊南族人的疗伤圣地。渊南一族都有伴生灵植,当他们受伤时,只需将其伴生灵植种到万象森林的中心就好。万象森林会给他们庇护的……” 离音愣了下。 种下伴生灵植?伴生灵植还有这个作用? 难怪苏白的伤迟迟不能好,没有万象森林,他的伤,只怕是治标不治本吧? 他不肯跟她讲如何才能疗伤,是不是怕给她压力? 离音沉沉吐了口气,“那万象森林……如今这般,能好吗?” 她说得语焉不详,但景昭却一下子就懂了,“你无需担心,万象森林只是消耗过度而已,让它慢慢恢复就好了。不过……它要恢复到全盛时期,只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不单单是灵气的问题,任何一个充满生机的所在,一定不能是封闭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看着离音,语气有点郑重,“渊南境隐于本源天地十多万年了,是时候,该回归历史的舞台了!” 离音怔了下,点了点头。 一个被所有修真界的修士都觊觎的种族,一旦大开族门,一个不慎,只怕会四面楚歌。 任重而道远!离音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景昭看着她冷凝的眉眼,也没开口去劝。这是她注定应该背负的责任,旁人无资格插手。 但还是可以给她鼓鼓劲儿的嘛! 景昭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问道:“你想见见你的父母吗?” 离音一愣,心跳一下一下的,越来越快。 “可,可以吗?”她眼巴巴看着他。 “嘘!”景昭笑了起来,“只能是虚影,看看还可以,去暂时是去不得了。” 他又斟了一杯茶,将茶水随意一泼。失了茶杯承载的茶水,并没有掉落在地,而是顺着他的牵引,凝成一块巴掌大小的平面镜。 景昭伸出手,在镜面上一点,而后将这面平面镜,推到离音眼前。 光晕淡开,离音看清了镜中的剪影,险些落下泪来…… ※※※※※※※※※※※※※※※※※※※※ 筒子们国庆节快落~~~主要是放假开森呀哈哈哈~部分木有放假的,啊早晚也会放假的,作者君其实也木有严格意义上的假期啦_(:3ゝ∠)_ 最近在从头修文,主要是改一下错别字啊,修一下语法啊,以及堵一下逻辑漏洞什么的(应该不会改剧情,如果有改的话,待正式出来的时候我会在章节前标记号哒~~),目前暂时只在我自己的码字软件上修改,木有放到后台上。待我改到差不多了,再一起放出来吧,要不然老是提示伪更也挺烦的…… 八过修文的感觉,真是有点……哈哈哈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炒辣椒,又毒又辣哈哈哈…… 有点感觉像是重温当年写的日记,满脑子都是——现在的小孩想的真是有点多哦? 作为阅卷人的我心情真是有点微妙哈哈哈 所以我决定慢慢修文,炒鸡慢的那种。毕竟这种心情还真是挺让我珍惜的,给了我一种年轻的……错觉。 这才五个月,岁月真是一把美容刀,不合格的那种! 狗头! 再次,各位筒子们~~~国庆节快落呀~~~秋天了!不要天天宅在家里呀,好歹出去溜溜~~ 算了还是宅吧_(:3ゝ∠)_ 就算长胖了也马上就入冬了,穿上衣服也无所谓胖不胖了~~~ —————— 读者“ 薄暮”,灌溉营养液 +20 2018-10-01 08:47:37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01 08:29:24 读者“关关”,灌溉营养液 +90 2018-09-30 23:45:18 读者“斯年”,灌溉营养液 +50 2018-10-01 15:44:13 ———— 斯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0-01 15:44:20 感谢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的资瓷啦~~~挨个蹭蹭么么哒~~o(* ̄▽ ̄*)ブ 还君自由 一个看不清环境的空间里, 沈谈一身青衣, 闭着眼盘腿坐在那里, 神色无喜也无悲。 围绕着沈谈的, 是一个繁复的阵法, 正闪着灰白色的光。沈谈就坐在灰白色法阵的最中心,不时有一阵流光自她身上闪过。她身上的流光每一闪,那个光阵的亮度, 就增强一分。 法阵的外沿, 沈谈正面对的地方, 堆积了一团巨大的灰黑色雾气,一张张狰狞的脸从雾气中浮出,对着沈谈的方向,张大了嘴咆哮着。 有一小簇灰黑色的雾气, 挣脱了法阵的隔离带,直朝着沈谈冲来。 离音的心一提。 镜中,沈谈依然闭着眼。她右手成诀, 唇角快速动了两下,一道蓝光顺着她的指尖飞出,将这团灰黑色雾气,又堵了回去。 灰白色的法阵和灰黑色的雾气, 两者泾渭分明。沈谈更像是一个守门人, 她坐镇在那里, 几乎成亘久。 灰黑色雾气里, 那一张张狰狞的脸, 咆哮得更厉害了。 沈谈睁开了眼,她神色淡淡地看着那团巨大的灰黑色雾气,又转头,眼神直直对着镜面,仿佛跟离音隔空对望。 离音愣了下。 “景昭,你僭越了!”清淡的女声,轻轻漾开。 像是扰乱一池春水,镜面上一点波光荡开,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不见了。 离音眼角衔着一点泪光,拿着那面镜子,眼巴巴地看着景昭。 景昭心里叹口气,“你阿娘发现了我,单方面切断了影像了。” 离音张张嘴,“她,她没事吧?” “暂时没事,不过那种地方,肯定是不好过的。她这一守就是十多万年,也许还要更长久地守下去……” “那个地方,在哪儿?” “渊南王宫的广场,有一个六角楼阁,就是顶端有一面镜子的那个,你还记得吗?她就在六角楼阁的底座,最地底的那一层。” “她什么时候能出来?”离音的眼神格外明亮。 景昭直直看着离音两秒,笑了下,没回答。 “你——” 离音还待细问,景昭就伸出手,又点了点她手中的镜面,波光淡去后,画面再次更新。 应川沉沉的眼神,自镜面中透出,两点寒芒,像是挟裹着力度一般,逼得离音手中的镜面,寸寸碎成残片。 离音愣了下,“这——” 景昭笑得有点凉,“你阿爹一向如此,他警惕性很高的,能看见个眼神不错了,这是给我警告呢!” 看离音有点愣神,景昭又解释道:“他在六角楼阁的最高层,放心,也没什么事,挺好的……” 离音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认真看着景昭,“如果我变得很厉害很厉害,他们能出来吗?” “也许能吧,很厉害,总比不厉害好。”景昭笑着说。 “那我要走了,我要抓紧时间了……”离音站了起来。 “你不顺便解决一下那个伴生魔子图腾吗?” 离音愣了下,“你怎么知道……图腾的事?” 景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闻到了魔气。” 离音抿了下唇,“你能解决吗?” “可以,不过一点不入流的小把戏罢了。”景昭说得云淡风轻。 离音又坐了下来,“那……麻烦你了。” “你身上可带着镜子?” “没有。” “那可有任何能映出人影的东西?” 离音想了想,摇摇头。 景昭的眼神有点微妙,“也没有吗?那个图腾在你身上,我即便替你的灵体解决了,它也还在你肉身上,所以我得跟你同去一趟。我不能离开此地,只能凝出一道□□。而我的□□,需要一个载体。” 离音提议道:“不如你再给我一杯茶?像刚才那样?” 景昭盯着离音看了两眼,“不必了,我已经找到载体了。” 他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一步,一道淡淡的虚影仍立在他方才站的地方。在离音面前,一下子就有了两个景昭。 离音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景昭,眨了眨眼。 “这个淡一点的影子是我的□□,能替你解决那个麻烦。”站在靠后面的景昭一扬手,前面的那道影子就嗖地一下,飞进了离音的眼睛里。 离音下意识闭上眼,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景昭笑了起来,眉眼都舒展开来,看得出来心情极好。 “放心,他不会对你的视线造成任何伤害的,不过是暂时住在你的眼睛里。”他停顿了下,认真道:“你的眼睛,很明亮。我能在那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它们是最合适的镜面容器……” 景昭一挥袖,离音整个人就再次经历失重的感觉,一下子从银河中心跌落,重返人间。 …… 自然湖里岁月悠悠,小岛上,盘腿几乎坐成一座雕像的离音,忽然动了下。 写意剑自发飞到离音身前,轻声铮鸣着。 伴着剑鸣声,离音的气势开始节节攀升,如滚滚喷泉,向着既定的新境界,发起冲锋。 胖团感悟到了召唤,拍了拍大树的枝干,一闪身回到了离音丹田里。 有清风拂来,大树的枝叶哗啦啦响,像是在笑…… 自然湖底的明月隐去,又是一个白天,离音睁开了眼睛,眼底有一道白色的流光微微闪动。 景昭的虚影自离音的眼里飞出,轻飘飘落在离音跟前。 大树的枝干顿了下,晃动得更厉害了。 景昭看了大树一眼,又淡淡收回了目光。 “我的时间不多了,开始吧!” 他将手贴在离音的掌心上。流光一闪,离音只感觉到有一股热流顺着她的筋脉往前蔓延,来到她的左胸口。 “将你的封印撤走。” 离音眉头一凝,配合着放开了封印的禁制。一层层血脉封印渐次解开后,那道热流像是在沿着一个特定的轨迹雕刻似的,在离音的肌肤上开凿起来。 离音只觉得自己的胸口格外滚烫,像是有一股火焰在灼烧似的,烧得她下意识蹙起了眉。 不过片刻,那股烧灼感渐渐离她而去,胸口处只剩下一点清凉的感觉。离音感觉到冥冥中那股束缚住她的力量,一下子就消失了。 景昭收回手,将手掌在离音眼前摊开。离音看见了一朵血红中带着紫的花,花瓣团团簇簇,凹成一对翅膀的样子,美得格外热烈,像是要将人的视觉都燃烧起来。 这朵花躺在景昭的手心,花茎却不断弯向离音这边,似乎想要回到她身上。 离音皱着眉,别开了眼。 “呵!竟然是‘比翼红’……”景昭的笑凉凉的,“这是魔族的定情之花。对方想要与你,约比翼双飞,永以为好。” 离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想如何处置?” “能用来钓鱼吗?”离音问道:“就是那种,让对面以为这图腾好好的,然后还能由此引出对面的人……或者在关键时刻,把这图腾拍卖出去就好了!我相信肯定会有人对此感兴趣的。他不是喜欢强迫人吗?也让他体会一下强制配对的感觉。想必他一定会喜欢这种霸道契约的剧本……” 景昭眼神一亮,笑容更深了,“这个提议不错……” 一道莹白的流光沿着这比翼红进进出出,像是绣花一般,不断改造着。 景昭的□□更加虚化了。 他将这朵改造完成后的花递给离音,“它如今对你是无害的,给你下了图腾的那人只要一出现在你身周,它就会提示你。若你想把这花送出去……我教你一道口诀……” 景昭的嘴角快速动了起来,一串荒文滑过。 离音凝神听完,而后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其实,这花里紫色的那部分,的确蕴含了魔族的紫色血脉。你若是闲着无聊,不妨也参悟参悟,毕竟这是另一种能量,能不能永生不灭另说,也许能给你点不一样的启发,对你的修行有帮助也说不定……” 离音看着比翼红顶端的那点紫意,认真点了点头。 “我大概要走了。走之前,再替你牵个线吧!” 他冲着大树那个方向招招手。 原本牢牢扎根小岛上的大树,一个眨眼,就来到离音跟前,缩小成几乎跟离音一般高度。参天大树,忽然间就成了一棵小树苗。 “这是‘扶灵树’,没什么特别的作用,就是能自然催发灵气。这树,本源九境上下,可能也寻不出几棵了。这一棵原本是种在渊南境的入口的,如今得遇你,是它的机缘,也是你的机缘。你可以将它收归到万象森林里,它重回故土,你的万象森林有了活的灵气来源,也能加快复原速度。” 变成树苗的大树晃动枝干,眼巴巴看着离音。 离音有点惊喜,也有点迟疑,“我试试。” 她闭上眼睛,在识海里跟山海无境诀本体交流。 属于阁灵的那道蓝白色的光,再一次出现了。蓝白光笼罩住扶灵树的躯干,不一会儿就将它轻轻拽起,连根带土,一起收回了山海无境诀里。 脚下的这座小岛,也跟着这棵扶灵树一起回归山海无境诀,离音及时用灵识凝出了一方高台站着,才没有忽然掉入自然湖里。 山海无境诀上空,扶灵树化作一棵小树苗,跟在那条灵脉身后,一左一右,静静浮在万象森林上方。 扶灵树的树根,已经试探着往万象森林里钻去了。 “您放心,有老朽在,万象森林会尽快恢复的。先时不知您是王裔,老朽怠慢吾王了。” 离音听得有点别扭,摆摆手,没多说什么。 万象森林上方的雾气,已经慢慢变淡了。离音偶尔能看清一角土壤的剪影,在雾气中一闪而逝。 她松了口气,一切应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离音退出识海,睁开了眼睛,正对上景昭含笑的眉眼。除了五官之外,他的躯体已经渐渐虚幻,几乎与背景同色了。 “那么,咱们后会有期。不要着急,路要一步一步走,急不得的……” 声音越来越远。 空荡荡的自然湖里,转眼只剩离音一个人。湖面上没有小岛,天空中没有星星,水底也没有明月。一切都静悄悄的,仿佛陷入了静止。 虚幻与真实……唯力可破! 离音右手向下一握,写意剑起,剑意凌然,朝着自然湖底,狠狠劈出一剑…… 赶路急行 惊涛三丈高, 漫天水雾扬起, 几乎能晃花人眼。 离音立在惊涛之中, 凝神静气, 朝着同一个位置, 再次挥剑。 第二剑紧接着第一剑,浪涛的势头更高了,水与水相碰, 光线一折, 便霰成白色的水沫。 一道彩虹在离音身后成型, 她没回头看,写意剑横在身前,一身气势一提,朝着浪起的源头, 挥出第三剑。 耳边惊涛怒吼,离音眼里,连绵的自然湖水里, 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漩涡。漩涡的中心往下凹,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个浅浅的碟子。随着漩涡旋转,这碟子还有不断加深的趋势。 某一时刻, 漩涡的中心, 终于出现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 黑漆漆的, 一眼望不到头。漩涡之外湖水旋转, 最中心的那处洞口,却静止不动。 离音眼神一闪,义无反顾地朝着这洞口飞去…… …… 边际大林深处,阳光透过树叶的夹缝,在地上点缀成斑驳的树影。离音终于见到久违的阳光,一时间还有点恍惚。 离音乾坤袋里,薛无忧的通讯符疯狂跳动几下后,自发钻了出来,飞到离音眼前—— “若你出关,便自往流空界。可到界河处搭船,流空界与灵溪界的商道已经加固,可自由往来……” “出关后,速到界河处。” “界河处,速来!” 一连三道讯息,时间从远到近,语气也越加强烈。最后的这道讯息,还是刚刚发出的。 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离音也不敢耽搁,直接朝着边林城出发。 原本她还想着去方家遗址上看看,再不济也该回洲主府看看余有为他们,如今看来,时间上是来不及了…… 从边林城的传送阵传送到西源大陆主城,又从西源大陆主城传送到葛洲大陆洲主府主城,离音看着近在咫尺的洲主府,咬咬牙,到底没敢耽搁。 若不是实在紧急,三师叔应当不会一连发了三道催信的。先去界河看看吧,若事情不着急,到时候再回返也不迟。 离音深深看了洲主府一眼,转身,一脚踏入了前往界河的传送阵。 在她气息消失的一瞬间,洲主府的一处院落内,一位看上去二十岁出头,气质十分仙风道骨的人,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他微微蹙着眉,眉梢那颗黑痣紧跟着动了一动。日光下,他俊秀的五官清凌凌的,玉琢一般流光溢彩,看上去有种不近人情的高冷。 “邀离先生,怎么了?”天龙小队最小的老五,钱多多,一看他这个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紧张地问道。 他口中的邀离先生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无事。” 钱多多一缩脖子,也不敢再追问了。 他小心觑着邀离冷淡的侧脸,心里又嘀咕开了。 这邀离明明就是个书生而已,身上什么修为也没有,怎么他堂堂雁津楼五堂主,外人都得称一声钱爷的人,在他面前就这么怂,一点也不敢造次呢? 难不成长得又冷又好看的人气场都这么强? 美貌的加成作用有这么大吗?他钱多多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啊? 算了算了,琢磨这个还不如琢磨着怎么挣更多灵石…… 想到这里,钱多多狗胆子又大了。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咳咳,那个……先生您看这个《张自丰修仙传》……” 邀离停住了手中的动作,刚蘸满墨水的笔停在白纸上空,笔尖一点墨水欲坠未坠,“我已经在写了。” “那您忙,您忙……有什么事交代一声,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儿的!我们雁津楼别的不敢保证,对待有才之人,那肯定是优待的……” 邀离垂着眼,继续刷刷写着字。清风拂来,他的袖口被风微微扬起,露出腰间的一枚木制挂件来。 挂件看上去有点旧了,用的木料也看不出好坏来,但雕刻的工艺格外老道。只一眼就能看出,那应该是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小猫在坐着。只不知为何,那小女孩和那小猫,轮廓十分鲜明,但五官上都一片模糊。 似乎雕刻者本人,也回忆不起来似的…… …… 离音赶到界河边上时,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无他,界河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当年的界河,除了一道堤岸之外,再无任何装饰。一年到头,除了界河祭之外,这里几乎没有人会踏足。而如今的界河,堤岸沿线已经建成了一整排仓房和铺面,行人往来如织,几乎发展成了一条街道。宽阔的界河河面上,不时还有大船往来,吆喝声不断。一眼看去,似乎这是一处十分繁华的港口。 薛无忧说的商道加固,就有这样的效果? 离音还有点愣神,一眨眼,薛无忧人就出现在她眼前了。 他将离音带到一处无人的角落,才问她,“可还顺利?” 离音点点头,“我如今剑道小成,修为也晋入境明期了。” “境明期,那应当够了……”薛无忧沉吟了下,又看向离音,“你可知如今是什么时候了?距你入自然湖,已经过去七年一个月零三天了。流空界风云榜之争,若我没记错,第一次选拔资格,是在明日。” “明日?”离音大喘了口气,“我剑道入门时,才过去三年而已,如今不过凝练一下剑意,怎么……就又过去四年了?” “剑意?”薛无忧抓住了重点,“你剑意可初成了?” 离音点点头,“我必须凝练出自己的剑意,才能离开自然湖。” 薛无忧看着离音的眼神有一瞬间格外慈祥,“既如此,七年也难怪了,算不得长。如今的问题是,你明日日落之前,必须赶到流空界北边的登望台,风云榜之争在那里进行初次选拔……时间对你而言,有点紧。” 离音静静听薛无忧分析。 “界河与流空界的连接通道,我特地设在无因城。无因城在流空界东南边境,离北边的登望台还不算远。以你境明期的实力,加上传送阵的辅助,全力赶路之下,一个白天应当可达。难的是从灵溪界往流空界……” 薛无忧接着道:“灵溪界前往流空界,最保险的做法,就是搭载往来两界的商船,洲主府自己就有商船。但商道新开发不久,为了安全考虑,入了夜以后,一般都需要进行商道加固,这时候商船是不能行走的。最早的商船,得明早才能出发。但若真是明早再走,时间上就来不及了,你只能夜里出发。今夜我必须留下来加固商道,否则明日商船就不能正常航行,所以为今之计,你只能独自出发了。一夜功夫,取道界河,孤身一人前往流空界,敢不敢?” 离音咧嘴笑了下,“三师叔,我上次闯界河的时候,还只有筑基的修为。如今已经境明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薛无忧嘴角也勾起点僵硬的笑,“还是不一样的,你上次借了界河祭的力量,阴差阳错之下,到的还只是流空界的边境流放之地,跟真正横渡界河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这一次没有界河祭相助,破开界河的壁垒,可要全靠你自己了。说起来你若不是境明期的修为,事情还真不可为……” 薛无忧细细跟离音交待横跨界河的注意事项,临了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她身上的护体玉佩,而后又给了她一块玉简。 “这里面是风云榜之争的全部流程以及规则,我怕你时间来不及,先让雁津楼替你整理出来了,到时候你自可便宜行事……” 交待完以后,薛无忧又板着张脸叮嘱,“切记,若真是出了什么变故来不及了,不参加风云榜之争也就是了。若来得及,你便去长长见识。风云榜排榜时,我也会到场的,你该如何便如何。第一要紧的是护好自己,若是有人不长眼,你直接打回去就是了,无需考虑后果,三师叔会替你做主的。若是对手实在太强,千万不可逞强……这种排名次的事,尽心尽力就好,千万不能争勇斗狠,做无谓的意气之争,记住了吗?” 离音点点头,“三师叔放心,我都记住了!” …… 入了夜,界河河面上人迹渐消。明月初升时,界河河岸响起阵阵驼铃声。铃声过后,界河上再无人影,一片繁华过后的宁静之象。 薛无忧带着离音腾空飞入界河上空,两人的身影在空荡荡的界河上空,格外显眼。 “不是说入了夜以后,界河就不允许有人往来了吗?那两人是怎么回事?”岸边有人问道。 “一看你就是个不知事的,界河商道入了夜都需要维护不知道吗?那两人肯定是维护商道去了。不信走着瞧,再过一会儿,就该有阵法封河了!”有人大声回道。 他这话音刚落,界河河面上,就有一阵光一闪,一层薄薄的光膜从天而降,轻如羽翼一般,覆盖在界河上,将其保护起来。 光膜落下,离音和薛无忧的身影,也从众人的眼中隐去了。 从此刻开始,界河真正进入戒严期。 薛无忧看着离音,“去吧!记住我的话。” 离音点点头,闭上了眼,将灵识外放。 澄澈明月光落在界河上,界河河面水波微微,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离音的灵识蹿入界河,往更深更远处,快速蔓延…… 一千米,一万米,十万米……离音心里一颤,她“看见了”一道门。 她睁开眼睛,写意剑迎着月光,蓄满凛凛金光。她将这一剑月光扬起,轻灵又迅疾地,往界河刺去。 水波滚滚,顺着离音的这道剑意,界河河水劈开成两半,中间一道狭缝幽且深,将两边的水势,各自排开。 离音回头看了眼,笑着扬眉,眼底全是即将出去浪的那点小得意,“三师叔,我走啦!” 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踩到写意剑上,御剑入了狭缝,一个眨眼,就再也看不见人影…… ※※※※※※※※※※※※※※※※※※※※ 晚上有事出去惹,今天的更新就提前啦~~~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20 2018-10-03 23:51:20 读者“四月是你的百合”,灌溉营养液 +20 2018-10-03 09:58:28 谢谢两位可爱的小伙伴资瓷~~么么哒~~(づ ̄ 3 ̄)づ 风云榜资格认证 一痕狭缝在离音身后渐渐闭拢, 水墙追着离音的脚步, 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纳入无边无际的界河中。 离音回头看了一眼逼近的河水, 轻轻挑了下眉。 “写意剑, 它要追上咱们了, 你怎么说?” 写意剑轻声铮鸣,传达着一股兴奋又睥睨的情绪。 离音脸上扬起点神采飞扬的笑,“你也是这样想的?咱们走!水中行!” 她体内灵力一鼓荡, 一抹金光自写意剑上流淌而过。离音整个人连带着写意剑, 化作一抹流光, 快速向着更深更远的河里飞去。 万米之外,那痕狭缝到了尽头。离音站在狭缝底部,回头向上看—— 水墙由远及近,朝着她所在之处不断压来。星光混着月光, 透过狭缝洒下清辉,衬得上层的水色粼粼的。离音人在水墙底部,耳边是阵阵鼓荡的水波声, 暗沉沉的,像是封闭环境下的交响乐,听得人热血沸腾。 夜色静谧,天高地阔, 水波自远处滚滚而来。万米水墙一路相送, 像是专门为她而来。 够场面! 离音嘴角的笑更加恣意了。她抬着头, 眼底燃着火似的, 灼灼地盯着那道水墙。看着它们越来越近, 直至将她兜头掩埋起来…… 离音体内灵力一振,一层薄薄的金光闪过后,水势直冲离音,即便有护体灵力膜的缓冲,依然有点钝钝的疼痛感。 离音的四肢被水包裹着,霎时就沉重起来。 造化的力量,不论何时,都这般气势磅礴。希望有朝一日,你我也能如这等造化之力这般,势不可挡! 写意剑感受到离音的情绪,也昂扬地震颤起来。 离音闭着眼感受了一下方向,而后再不耽搁,一力破开河水包裹,向着既定的目的地前进…… 越往河底,河水越显粘稠。离音能感觉到前进的阻力更大了,她体内的灵力在快速消耗着,抵挡着水势的威压。 一连在黑暗的河里高速□□了三个时辰,离音才终于停了下来。她飘在河水中,将灵识外放。 一层透明的絮状物体,在离音眼前铺展开来。像是凭空作出的一幅画,画中的影子,便是离音方才“看到”的那道门。 这道门不过是个虚影,轻飘飘地存在于河水中,不着河床,也没有其他倚靠。即便离音用灵识将它逼了出来,它依然只有一个虚影,似乎随时会消失似的。 这便是两界的连接通道了。欲往流空界,必须先打开这道门。 离音的灵识化作一双手,贴上了这道门。 接触的瞬间,离音感到一股深沉而不可撼动的力量。似乎她眼前是一座巍巍高山,难以逾越。 离音皱了下眉,又一次加大了灵识的输出量。 那双推开门的手,更加凝实了。 离音的灵识将将耗完,也只是勉强将门推开了一道小缝。来自流空界的光自门后钻了出来,对着离音发出无声的邀请。 看来只靠灵识,是不行了。 离音体内的灵力一鼓荡,化作另一双手,欲要再次发力。 这双灵力化作的手还未贴上那道门,离音便看见一道流光自她眼前闪过,猛地撞上那道门。 眼前的高山,忽然分崩离析,在原地崩塌开来。 门开了。 来自流空界的灵气氤氲开来。胖团就站在这灵气流中,回头冲着离音扬了扬下巴,十分骄傲,十分得意。 离音朝前一步,一脚跨入这门里,而后把胖团捞了起来,轻弹它额头,“胆肥了啊?敢跟我耍帅?” 胖团捂住了脑袋,狗腿道:“没有的,阿音最帅,我只能排第二!” “算你识趣。”离音哼笑一声,“晋升得还顺利吗?” “顺利。这次的新获得的能力,叫‘增幅’,就是短时间内将你的修为境界暂时往上升一级,不过时间不长,就一刻钟罢了。嘿嘿嘿,要我说,这不就是狂化吗?还不如叫无敌一刻钟呢,是不是?” 这道门自离音身后合拢,也一并将无边的界河河水阻拦在外。离音一抬头,正好看见属于流空界的朝阳,正破开云霭,放出金光。 新的一天,来了。 …… 流空界北,登望台。 所谓的登望台,其实是一座面积巨大的高原。流空界北地的地势偏低,多平原洼地,有些地方甚至水泽连绵成片。为数不多的几处山脉,也都被宗门势力占领了。在这样的地界,出了一座高原,还是面积颇广、并且还未被划入私人领地的高原,这无疑是十分惹人注目的。 登高可望远,北地这唯一一座无主的高原,便起名登望台。百年一次风云榜之争,便在这里举行。 原则上,风云榜之争,是不挑人的。任何一个身在流空界的修士,只要有这个想跟人一争高下的心思,便自可前来参选。但流空界的修士太多了,若真是不加限定,这风云榜之争,恐怕争个一年都没有个定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力物力耗费,风云榜之争就有个资格选拔阶段。只要过了这个资格选拔的修士,便能继续参加接下来的风云榜之争。 本次资格选拔的方式,要比往常几次来得更为粗暴些。沿着登望台一侧,一连立起了七根巨大的石柱,石柱高数百米,三名成年男修环抱可量其宽。这七根石柱虽看上去粗笨些,实则是一样法宝。 石柱从左到右,分别代表筑基期、筑阶期、攀脉期、境明期、望顶期、归一期以及归一期往上这七个修为层次。任何一个想要参与风云榜之争的修士,需在石柱上,留在自己的最强一击。倘若一击过后,这位修士的名姓能出现在石柱上,则表明他的实力被石柱认可,有能力继续参与风云榜之争。 据传这七根石柱,是自浮云界传来的一样法宝。因其出身浮云界,且在碧海潮升阁的阁内大比时用过许多次,一直不见有失偏颇之处,所以广大修士对其认可程度很高,此次的风云榜之争,便直接用它作为资格选拔的道具。 今日是风云榜之争资格选拔的最后一日,七根石柱下的空地上,围满了人群。不时有人从远处加速助跑,在自己修为境界对应的石柱上,挥拳量力,以求石柱的认可。 这场属于流空界全体修士的盛事,自然也向妖族开放。妖族一向居于密林中,寻常不太爱跟人修打交道,但这场风云榜之争,涉及到百年一次的流空界本源之力的配给问题,即便是妖族也不能无动于衷。所以围着石柱的修士中,有一半修士是妖修。 退了劫的大妖,长相上其实跟人修差别不大,但妖修重肉身,它们肉体的力量比人修要强横得多。在获取石柱认可时,不是十分自负修为的妖修,或多或少都会显出原型,靠着肉身的力量使出最强一击。 这种部分变身的过程,对人修来讲,是一场不常见的热闹。所以即便许多人已经完成了资格认证,新的一天来临时,大部分人还是聚在石柱底下,一边看妖修变身,一边看人修挥拳,往来之间,好不热闹。 这场热闹的盛宴中,雁津楼的这个小群体,难得有点急躁。 “柳谦,离音还是没有消息吗?”徐若涟抬头看着日影,微微蹙起了眉。 “可不是,再过一刻钟太阳可就要落山了,到时候资格选拔结束,小娃娃还凑什么热闹?”酒疯子啧啧嘴,表示嫌弃。 柳谦眉头微凝,“早上我联系过她了,她正在往咱们这个方向赶来,应该快了……” 虽是这样说,但柳谦心里也没底。 从无因城到登望台,他们一行人赶了三天路,也不知道这一个白天,离音能不能来得及…… 小白睁着一双狐狸眼,一会儿看看徐若涟,一会儿看看酒疯子,一会儿又看看柳谦。谁说到离音它就看谁,那点惦记主人的表情十分到位,看上去乖巧极了。 徐若涟看它这个样子,心里的急躁稍退。她摸了摸小白的脑袋,像是安慰它也像是安慰自己,“不要担心,你主人应当来得及的……” 林雍看她实在喜欢小白,便抿了抿唇,问道:“当日……我好似看见你身边也有一只小白狐?” 徐若涟低低叹口气,“是的,它长得跟小白很像的。我落难时,那小白狐还陪了我一会儿,但后来我昏迷了,就不知道它去了哪儿了……我问过离音了,她去救我时就没有见到那只小白狐,可能是它自己离开了吧。可惜我与它缘分不够……” 徐若涟给小白顺着毛,眉眼十分柔和。 就在这个当口,有一道凌厉的攻击,自远处而来,直逼徐若涟。 林雍对杀意一向敏感,在徐若涟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他怀里的剑直接出鞘,剑意一起,跟这道攻击直接对上。他一连退了十来步,险之又险地将这道攻击拦了下来。 “谁?” 雁津楼的一众修士也立马反应过来,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落在同一处。 一队身穿白袍、领子上围着一圈白毛的修士,正朝着雁津楼修士的这个方向走来。为首的那个青年,正脸色阴沉地盯着徐若涟,一身杀意掩藏不住。 这动静惊起了围观的人群,众人下意识往外撤。两队人所在之处,方圆一下子就空出了三米。 柳谦看着来人,眯了眯眼,“流空界有名有姓的修士,我大概记了个全,阁下倒是个生面孔。这一身白毛围脖……阁下是妖修吧?不知我雁津楼可曾得罪阁下,为何出手伤人?” 为首那个青年冷笑一声,也不屑于解释,出手如电,又朝着徐若涟攻来。 境明期的修为! 酒疯子脸色沉了下来。在场这些人里,论年岁修为,他实打实算个长辈了,虽然不太正经,但这种时候,他可没想着坐视不理。 酒疯子上前一步,拦在徐若涟身前,就想出手反攻。 但有人的速度比他更快。 众人只感觉到身边似乎飘过了一缕清风,而后一双玉白的手自这股风中伸出,干脆利落地跟这青年对了一掌后,去势不减,又将这青年,一连往后逼退七步。 离音的身影自风中显出来,“大老远的看见你想打架?你看我怎么样?” “看个屁!太阳要下山了,赶紧的,去柱子上拍一掌啊!”酒疯子看清来人,直接翻了个白眼。 “糟!差点把这事忘了!” 离音一个横扫腿,又把那青年往后逼退十来步,“打架的这位稍等啊,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猛地一蹬地,直朝着七根石柱的方向,去势汹汹…… ※※※※※※※※※※※※※※※※※※※※ 迟到了迟到了……2018的最后一个季度,我貌似有点忙了qaq —————— 读者“sasa33”,灌溉营养液 +3 2018-10-05 07:18:06 读者“jxin”,灌溉营养液 +25 2018-10-04 23:06:12 感谢两位可爱的小伙伴~~挨个抱抱举高高~~~ 小白的归处 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搁浅在七根石柱的底部, 并且有渐渐上移的趋势。七根石柱的影子在地面上拉成长长的一片阴影, 围观的人群一半落在夕阳里, 一半就落在这片阴影里。 夕阳在石柱上移动的速度更快了。只要最后一抹阳光自七根石柱顶部离开, 这个资格选拔, 就算是结束了。 离音紧紧盯着境明期那根石柱,看着阳光一步一步往上爬,几乎要登顶的瞬间, 她眼神一凝, 整个人在空中忽然消失了。 下一秒, 离音直接出现在境明期的石柱前,她玉白的手攥紧成拳,一身气机融会贯通,不紧不慢地, 挥出了一拳。 砰地一声低响,石柱旁的空气都微微震颤起来。 离音抬头,看着夕阳光一个平移, 终于自七根石柱顶端离开。在场之人下意识跟着她抬头,紧紧盯着石柱的反应。 三息过后,境明期的石柱上,猛地蹿起一道流光。离音的名字, 从底部开始, 快速往上窜, 最后停在整根石柱的三分之一处, 熠熠生辉。 赶上了! 离音松了口气。 她这一手来得突然, 看起来像是全无准备。但即便是即兴发挥,她的实力也能排到石柱三分之一的位置…… 若是她全力以赴呢? 暗地里,有些人的目光已经开始晦涩起来,不时有人在悄悄观察着离音。 离音一扬眉,也没在意这些人的眼神。闭关七年,她如今最想的,就是酣畅淋漓地奋战一场,这些暗地里的警惕分析,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再次看了石柱一眼,离音整个人又化作一缕风,再次回到雁津楼的修士中央。 “想打架吗?来,现在可以了。”离音一掸袖口,挑着眉看向那白袍妖修。 方才离音露的那一手,这群白袍妖修也看见了。为首的青年脸色有点凝重,他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冷冷地看着离音。 小白一看见离音,一双狐狸眼就亮晶晶的。它冲着徐若涟低低叫了两声,然后自徐若涟身上一跃而起,就想跳到离音肩头。 旁的地方,即便它胆子再肥,等闲也不敢造次。 小白的爪子离离音的肩头越来越近,这时候,胖团忽然出现在它眼前。都不用离音说什么,胖团直接一爪子拍了过去。 “这是本大爷的专属领地,你想往哪儿躺呢?有点眼力见儿没有?”胖团站在离音肩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白,看上去得意极了。 小白被拍了个正着,啪嗒一下就掉到地上。它晃了晃脑袋站起来,委屈巴巴地看着离音,见离音不理它,它哼唧两声,自己上前两步,干脆利落地抱住离音的小腿。 离音嘴角一抽。 这货真是涂樾?不能吧? 对面那青年妖修见小白这个样子,脸色更差了。 离音眼神一闪,把小白从小腿上拎了起来。 果然,那青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你为它而来。”离音直接挑明,“怎么?你认识小白?啧!狐雍妖族?” 那青年脸色更差了,“阁下既然知道我等来历,又为何欺侮我狐雍妖族的族人?想挑起两族争端不成?” 离音脸色淡了下来,“两族争端?好大的口气!阁下当我是被吓大的?区区一个狐雍妖族,能代表妖族的脸面了?” 这话虽是实话,但委实伤人了些,对面那群妖修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善起来。 离音冷笑一声,“我倒要问问了,无缘无故的,你们这一上来就想欺负我朋友,张口闭口就是两族纷争,怎么?想挑拨离间,破坏两族的友谊?”离音脸上的笑变得意味深长,“也是,昔日小困境的狩猎场,狐雍妖族似乎……” “阁下慎言!”对面的青年脸色微变。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离音脸色格外冷淡,“若还是不行,划下道来,我正好想松松筋骨,如何?” 那青年脸色几番变化,胸口快速起伏两下,可见是被气得不轻。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有所顾忌的,便冷硬着脸开口道:“在下狐雍妖族涂白枫,阁下身上的这白狐……乃是我狐雍妖族的族民。它身上缺了一半血脉,敢问阁下,这是为何?” 涂白枫认怂,离音也没追着不放。她脸色淡淡的,“所以你以为,它身上缺的这一半的血脉,是我们搞的鬼?我说,你好歹动动脑子,被强制取出一半血脉之力的妖族是何下场?最少也得是境界大跌,严重的甚至灵性全失,退化成妖兽吧?你看看这小白狐,它像是被迫害的样子吗?瞧瞧它这一身毛发,是不是养得比你的还油光水滑?” 这个人! 涂白枫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 在狐雍妖族的文化里,当面问起毛发光泽,就相当于人修中“今夜月色真好”的意思,乃是一种求欢求好的讯息。 她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说……这不是耍流氓吗? 涂白枫身后的妖族脸色也有点怪异。 离音没太注意,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小白往前一递。 有清风拂来,小白身上的毛发被轻轻吹起,又自然地搭下来。一身白毛看上去干净蓬松,格外漂亮,一看就是被精心喂养的。 涂白枫看着小白这个样子,发热的脑袋也冷静了下来。 离音接着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手中的这只白狐,并不是我抓来的。相反,它其实是我救来的。这些年为了养它,我花了不知道多少药材,你以为将它的半血之身维持在这个阶段,我容易吗我?这一见面你们不想着报恩也就算了,还喊打喊杀的,我心情不太爽,能理解吧?” “噗——”酒疯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赶紧收住。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涂白枫身后,有一妖修质疑道:“人修一向最是阴险,若你们是养着它为了取血呢?一面好好待它将它养得好好的,一面又想着从它身上取好处……这等狡诈的心思,难不成不该杀?” 离音眯着眼看过去,“哦?看来你有意见?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我是心情好才跟你们解释的,并不是求着你们相信,懂了吗?我就这么一说,你们爱信不信,不信就直接拔剑,打过一场就是了。我给你一个质疑的机会,来!与我一战!” 那妖修脸色微变,就想站出来。 “等等!白枫哥哥,她说的是真的!”有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女修,拨开人群,自远处跑来。 她的领口处也围着一圈白毛,衬得一张苹果脸更加胖嘟嘟的。一双眼神尤其清澈,看人的时候,还带着点古灵精怪,又乖又萌。 这模样…… 离音眯着眼看她,意味深长道:“哟,这不是……纯霜吗?血月沙口一别,真是好久不见了……” 纯霜眼皮子抖了下,“我……是我!”她纠结地看着离音两眼,掰了两下手指,凑到涂白枫耳边,絮絮叨叨说着话。 涂白枫脸色几番变化,“果真如此?你怎么不早说!” 两人说完之后,涂白枫又抬头看着离音,眼神有点复杂,“若事情真如阁下所说,那我等应向阁下道歉。它身上血脉之力一事,我等自会查清缘由。这份因果,我狐雍妖族记下了……不知阁下是否方便,我想将它带走。它缺了一半的血脉之力,还需回我族中调养……” 离音有点兴致缺缺,“你可以试试,我不阻止,至于带不带得走它,得看你们的本事了……” 涂白枫要过来抱小白,小白果然警惕地看着他,还可怜兮兮地看着离音,就差让离音为它做主了。 纯霜捂住眼,长叹了口气,“白枫哥哥,我来吧!” 她上前一步,蹲下来,“小白,你还记得我吗?当初咱们见过一面的。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治好了身上的伤后,你若是还想来找她,我们不会拦着的。你想啊,你现在这样的实力,是不是去哪里这位姐姐都不带你?等你厉害了,就可以帮忙啦,到时候她就不会嫌弃你了……” 小白歪着脑袋看看纯霜,又看看离音,然后试探地朝纯霜迈出一步。 离音脸色很是平淡,甚至还摸了摸胖团的脑袋。 不舍?不存在的! 小白脸上的悲愤之色一闪而过,它又退了回去,叼住离音的裤腿,一副耍赖的样子。 离音眯着眼看了它两眼,而后啧了一声,将它拎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涂樾,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是不是?放弃一半属于青藤部落的血脉,这是你的选择。但当年在界河上,用一颗幻星岩坑了我的人是你,如今给我惹来这一堆麻烦的人,还是你。这么些年来,耗费一堆药草替你维持伤势的人,是我!我可不是不求回报的。你如今欠了我的,往后你得一分一毫,全数给我还回来!别跟我整温情脉脉那一套,我一个表情都不信,懂了吗?咱们的信任一开始就只有那么一点,你亲手把它打破了,就别想着装疯卖傻糊弄过去!我家胖团可以跟我嘻嘻哈哈,那是我愿意惯着它,但我可不愿意惯着你!” 胖团乜着离音,表情有点怪异。 什么报恩、装疯卖傻、维持伤势的……有这么忍辱负重吗?说得跟真的一样! 阿音又在坑人了! 离音警告地看胖团一眼,表情又转为意味深长,“你说我若是跟这些人讲,你身上缺失的另一半血脉,其实属于青藤部族,他们会怎么想?狐雍与青藤,这可是天然的死敌!仇敌结合生下的后代……你这样的出身,在狐雍部族里,是不是也得受人唾弃?我如今给你留着面子,你见好就收吧?别挑战我的耐性!也别给我装疯卖傻。就算你现在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你就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全都记好了!记着!我等着你报恩的那一日!” 小白整只狐狸在离音手中抖了下,它僵硬了许久,而后才沉默着,回到纯霜身边。 纯霜一对上离音的眼神,下意识就有点想发抖,“那个,漂亮姐姐……那我们就走了喔?” “不跟老朋友打声招呼?”离音指了指徐若涟。 纯霜看了徐若涟一眼,嘴角的笑僵硬了一下,“姐姐说笑了,我哪儿认识什么老朋友啊……” 狐雍妖族的这队人带着小白,渐渐远离了他们的视线。 离音拍拍徐若涟的胳膊,徐若涟回神,笑了下,“没事,我也不确定她到底是不是那只小白狐……反正,只要她没事就好,认不认我,无所谓的……” 一行人往回走,柳谦落在最后,有点感叹:“原本我一直想不明白,你当初为何救那只小白狐,毕竟它曾经给你添了麻烦……如今这么一看,我倒是有点明白了……” 柳谦对小白的真实来历,其实并不太清楚。他只大概知道,当年离音在界河上出的变故,跟小白有点关系。就为了这,柳谦一向不怎么待见小白。 “你如今把它放了回去,是想借此结识妖族的人吗?不过这事是不是不够妥当?毕竟人心易变,万一到时候,它恩将仇报了呢?” 柳谦想得格外远,说得离音都一愣一愣的。 “停停停!你想得有点远了吧?”离音笑起来,“我又不是神仙,当时哪里知道小白以后会有这种境遇?至于当初为何会收留小白……大概就是为了养着它出出气?不过它一只小白狐,我也不能把它怎么样吧?顶多就让胖团过过当大哥的瘾呗!至于现在为什么又把它放回去……它的族亲都找来了,我刁难也刁难了,差不多就行了呗!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我又不能成天关注它的事,想放便放了。如果真要有个为什么,大概就是……千金难买我高兴?” 她说得太过理所当然,柳谦直接就愣住了。 原来,她从不曾计较过缘由吗? 那当年呢?她收留天龙小队的人,是不是也就是这样罢了,心血来潮,想收就收了? 所以,根本就无关是谁,也无关缘由。只不过事情赶巧了,出现了一个天龙小队罢了。天龙小队里,到底有没有一个柳谦,是不是也无关紧要? 想到这里,柳谦的心密密麻麻地酸涩起来…… ※※※※※※※※※※※※※※※※※※※※ 我怎么觉得,我把离音写得有点渣了呢? 沉思.jpg —— 为了避免大家忘了,交待一下小白,也就是涂樾这个人跟离音的恩怨:一开始出现在方家的白毛少年涂樾,跟方继安打了个架,让离音受了次伤;后来离音被刘司长抓走,去跟她阿爹学完衍生寻脉法归来后,出现在涂樾的院子里,又打架;再然后,离音打劫叶家宝库归来,随机传送到涂樾的屋子里;又,涂樾“同景”交待离音,在界河祭上扔幻星岩,然后离音就因为幻星岩引起界河变故,把自己给坑到流空界;再以后,涂樾就以小白的身份跟离音一起了; 血月沙口时候,出现的那群狐雍妖族的人里,就有纯霜,它们本来就想把小白带走的,没带成…… 至于纯霜跟徐若涟的结识……之前奇珍阁拍卖的时候,徐若涟的影像里,出现的那只小白狐就是纯霜,只不过后来我没交待她的行踪了而已…… 我的天我真是一个炒鸡啰嗦的作者qaq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06 12:49:21 感谢可爱的小伙伴灌溉呀~~么么哒~~~o(* ̄▽ ̄*)ブ 风云榜开幕式 登望台是一座高原, 所有不远万里来参加风云榜之争的修士, 都在登望台的半山腰上落脚。圆台形状的高原, 沿着半山腰一带, 排列起密密麻麻的临时的行宫和院落, 远远望去,像是圆台上围了一圈彩带。 半山腰的这一圈彩带上,越靠近东视野越开阔, 位置也就越尊贵。在正东处落脚的, 都是有名有姓的宗门、世家以及商盟。雁津楼最近这些年势头极猛, 在流空界也算颇负盛名,但比之那些老牌的势力,还是略有不及,所以雁津楼占得的位置, 是在东偏北的位置。 离音跟着柳谦一行人,来到雁津楼半山腰上的临时落脚点。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人来禀告离音, 说是有人拿着雁津楼派发的玉牌,跟他们打听离音的事。 拿着玉牌?莫不是萧谦、刘彦、张之寒和严济良这些人? 离音眼神立时一亮,“快请!” 侍者去了又来,领进来四个人。离音站起身来, 看着破开夜色而来的那几道身影, 可不就是当年小困境里结识的旧人? “哈哈!老子说什么来着?她肯定就在这里, 你们还不信!”萧谦一见离音, 就哈哈大笑。 离音也笑起来, “当年约一句风云榜之争,如今一别七年多,咱们果然又见面了!” 空旷的大厅因为四人的到来而格外热闹起来。离音跟柳谦介绍过萧谦几人,柳谦眼神克制地看着四人一眼,而后脸上带出点笑来,“早听离音说她当年交了一群好友,今日终于得见了。张之寒我早就见过的,就不多寒暄了。我名柳谦,说起来,跟萧兄弟还是同一个名字。” “缘分!这就是缘分啊小老弟!”萧谦已经跟人称兄道弟上了。 几个各自落座。离音才问道:“我闭关了许久,最近才刚出来,你们之前可曾找过我?” “那倒没有。”严济良一脸纯良,“说起来,我们这一趟也不过是来碰碰运气罢了。早在几年前我们就听说过雁津楼的名号,但一直没把雁津楼同你联系起来。今日风云榜之争资格选拔已经结束了,隐约听说有人赶着点获得了资格认证,我们听那形容,觉得有可能是你,这才来碰碰运气。” 离音的眼神自这四人身上掠过,一别七年,这些人也各有精益。萧谦和严济良已经是攀脉初期了,刘彦和张之寒也都在筑阶境大圆满,差一点机缘就能晋升攀脉期。 这四人的资质即便放在流空界内,也颇为不俗。大家都不是甘心平庸的人,这几年来想必他们也不曾懈怠过,若有机缘,假以时日,他们必有一番造化。 身为雁津楼实际上的掌权人,离音自然是想留下他们的。但她也不想以交情来为难人,便只玩笑道:“我可是恭候你们多时了。如何?有没有兴趣入雁津楼玩玩?” 萧谦四人对视了一眼,都露出点笑意来。 严济良还想矜持一下,萧谦直接拍大腿,“就等你这句话了!安排上安排上!自从离开了那地方以后,老子也成了个散修了,这可终于找到个像样的组织了……” “等等!”离音没想到他们这么干脆,“你们都不问问雁津楼到底是个什么势力吗?万一是个不入流的势力怎么办,难不成替我卖命吗?放着大好的宗门不入,就不怕被我坑了?” “嘁!你还矫情上了?”萧谦一撇嘴,“那我就只好夸夸你了,比如……我们信得过你的人品之类的?” 刘彦抿抿唇,倒是正经解释了句,“雁津楼不算无名势力了,虽然我们都不甚了解,但这个名号应当还是有一定分量的。退一步来讲,加入势力的话,最主要的是大家都能在一处,有资源自己去挣便是了,无所谓到底是不是大势力,毕竟在大宗门也不一定待得开心……” 离音摇头失笑,“你们这么看得起我,我可不能坑了你们。老实说我也不是个正经管事的,让柳谦跟你们说好了……”她又挑挑眉,十分得意的样子,“事实上,雁津楼可厉害坏了!保准你们吃不了亏!” 柳谦微笑着,把雁津楼这几年来的成就大概介绍了下。说起雁津小队,他简单粗暴地,直接例举都有何人归于雁津小队,修为大概都在什么层次…… 就这么几句话下来,萧谦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咋舌。 “合着离老大你才是那个最有来头的人啊!可以啊,这一支队伍拉出去,虽比不上一等宗门,二等宗门总该比得过的。这一批人还都是能直接上场的战力,厉害!” “事实上,雁津楼在流空界发展不过七年。希望下一个七年,咱们能一起正面叫板三宗四阁,也当个颇有来头的修士,如何?”离音一扬眉。 “我就喜欢这种,这叫什么?仗势欺人!”萧谦眼神都亮了。 “你若是再敢随意欺负别人,信不信我真能一把火烧了你!”刘彦阴测测道。 柳谦转眼间就替四人办好了加入雁津小队的手续,重新给他们派发了雁津楼的令牌。忙完这些后,他拍了拍手,就有人把几份玉简送了过来。 柳谦将玉简派发给众人,解释道:“明日便是风云榜之争了。这些玉简里,是雁津楼收集到的参与风云榜之争的修士的信息。包括其年岁、来历、修为、功法特性、主要经历过的大事,以及简单的战力评估……凡是能收集到的信息,都在这里了……” “这是最全的版本,雁津楼只向有交情的势力贩卖这个版本的讯息,一枚……一百中品灵石!” 萧谦四人对视了眼,神色都有点震惊。 严济良看着手中的玉简,眼底的暗芒一闪而逝。 …… 第二日天刚亮,登望台上已经人声鼎沸。 风云榜之争按照修为划分,共分七个层次,登望台中部便相应地划下七方独立的空间,那七根石柱便立在对应的片区上。 整个登望台中部,都被划作比试之地。所有修士都在登望台的边缘站着,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空,相互间交头接耳。 辰时刚过,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叮铃铃的响声,霎时间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三匹灵鹿拉着的华丽车架自远处的天空跑来,一路呦呦鹿鸣声,所到之处,花草丛生,铺满了这车架来时的路。不过片刻,这一路繁花又化作灵气,隐于空中。 周围的灵气浓度一下子就活跃起来。 灵鹿拉着的车架,停在登望台之外的天空中,静止不动了。 登望台上的人在窃窃私语。 “这人谁啊?这架势……莫不是什么仙子?” “没见识了吧?听闻碧海潮升阁阁主兰庆芳最是喜好风雅,这等步步生花的场景,应当是兰阁主无疑。” 这人的话音刚落,登望台上就有一人腾空而起,高声唱名—— “碧海潮升阁阁主兰庆芳尊者莅临……”声音滚滚,在空旷开阔的场地,一直传出去老远。 这声音落下后,车架上的帘幕就被人拉开,有人从车架里面走了出来。 一身华服的兰庆芳站在车架前,一低头正好能看清登望台上的场景。他和善地朝众人拱拱手,又回头,看着他来时的路,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似的。 离音眯着眼睛,看了看兰庆芳。远远看去,这人的眉眼,还真是同承若像了个七成。 难不成,真是有什么关系不成? 登望台上的众人下意识追着兰庆芳的视线,也往他来时的路看去。 报名的人又扯着嗓子喊道:“洗剑宗宗主,凌寒尊者莅临……” 一道寒芒闪过,啪地一声响,如雷电突来,一身青衣的凌寒就在那道寒芒中显出身形。他眉眼冷然,一身气势带着锋刃,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睛。 离音被这股剑意一激,体内的气息下意识外泄了两分。她心内凛然,仔细收敛好自己的一身气势,眯着眼睛看着凌寒。 凌寒似有所感,站在高空向下一瞥,一眼只看见乌压压的人群,什么也没看清。 接下来是天元宗、御兽宗、梵音阁、药阁以及真灵阁的掌权人,纷纷在那道唱名声过后,出现在人前。 三宗四阁,跟当年那个假的流空界里的三宗四阁,有着同样的名字。 即便事情过去许久了,萧谦几人听见如今的三宗四阁的名头,还是有些不自在。 这七名尊者的车架停在登望台外围的空中,登望台上的修士们头顶正对着的这一片天空,刚好与这些大人物的位置错开。既不至于让这些尊者们显得盛气凌人,引起人反感;也显出了这些尊者的地位,不至于唐突了这些人。说起来主办方在安排场合上,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雁津楼薛无忧尊者莅临……” 这次唱名声响起后,围观之人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雁津楼……是那个话本故事写得格外好的雁津楼吗?” “是那个号称流空界百事通的雁津楼吗?” “那份风云榜修士名录详解是不是就是出自雁津楼来着?” “哇……三宗四阁过后,就是这雁津楼?若不是花了大价钱,恐怕人家真有几分依仗……” “鬼扯!苏家商盟、孙家商盟、李家商盟这些呢?还有极乐宗这样的宗门呢?以前不是都到他们了吗?怎么这一次,忽然冒出个雁津楼了?” 嗡嗡嗡的议论声中,离音抬起头,就见一身紫袍的薛无忧板着张脸,自远处的空中,不紧不慢地走来。 他的姿态实在太过从容,即便没有任何车架傍身,身旁也无人服侍,他的一身气势依然格外摄人。行走间上位者的威严扑面而来,反倒比那七位尊者更有派头。 第一眼看,薛无忧尚在万米之外,围观的人看他不过在空中迈出两步,一眨眼,他人已经到了七位尊者身边。 缩地成寸!这等神通,可不是随随便便能使出来的。 有几位第一次见到薛无忧的掌权人眼神微微一凝。 七位已经到场的尊者不动声色地跟薛无忧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薛无忧也微微点头失意。他右手的袖袍向后一挥,而后便在原地,屈膝坐了下去,同时右手自然搭在身侧。 等他坐定后,一座玉白色的座椅才在他身后显形,跟他整个人的气质相得益彰。若是不考虑这个环境,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个临朝听政的人间帝王。 梵音阁的阁主美目微闪,兰庆芳眼角微抽,倒是洗剑宗的凌寒,眼神微微动了下。 ※※※※※※※※※※※※※※※※※※※※ 怎么样让自己一整天都充满斗志,十分专注做事不摸鱼? 哎最近做事的效率炒鸡低的qaq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06 22:30:11 读者“笔尖流转的风华”,灌溉营养液 +1 2018-10-06 21:18:26 ———— 二三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8-10-06 22:11:28 感谢三位小可爱资瓷~~挨个么么哒~~(づ ̄ 3 ̄)づ 守擂淘汰赛 薛无忧之后, 又有其他人陆续到场。流空界叫得上名字的势力, 基本都来了。待到日头升高, 登望台头顶之外的那一片天空中, 已经停满了一圈人。 喧闹声渐消。碧海潮升阁是本次风云榜之争的东道主, 临开场惯有的那一番勉励的话,自然得由兰庆芳这个阁主来说。 兰庆芳说得格外投入,离音却听得心不在焉。她分神看着周围的人群, 目光几个扫视, 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任清寒带着他的师弟师妹们, 自成一个群体。看这些人的状态,虽不如在“碧海潮升阁”那般光鲜亮丽,似乎也不见落魄; 当初拦下承若的那个修士,也就是自称出自碧海潮升阁的邱楚风, 隔着人群朝离音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邱楚风旁边,是涂着一脸□□的兰若晟;兰若晟身后的那群跟班里…… 叶长轩和徐若岚? 真是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两号人。 徐若岚一脸娇羞地靠在兰若晟怀里, 兰若晟笑着揩了揩她的脸,两人的关系一看就颇为亲密。叶长轩站在两人身后,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没记错的话, 叶长轩和徐若岚可是举行过婚礼的吧?如今这个样子, 倒让人颇有几分猜测。 又是两个欲望无止境的人。 离音别开了眼, 目光掠过苏家商盟苏子青, 孙家商盟孙玉禾, 跟另一个人对上了。 花子优隔着大半圈人,朝离音勾起个笑,意味深长。 花子优身旁的那个女人,可不就是那位所谓的月玫仙子?这位月玫仙子,正以一种阴测测的眼神看着离音。 哟?当我是被吓大的? 离音一扬眉,不闪不避,冲着那两人,勾起个更加意味深长的笑。 不就这点把戏?当谁不会似的! …… “风云榜之争,人修和妖修都可参加。前期的比试,人修和妖修各自分开进行,到最终决赛时,人修和妖修再共同争夺名次。妖修的准入名单已经率先在妖族内决出,如今要进行的,是人修的比试。为了公平起见,人修的比试情况同样不对妖修开放,是以如今场内,并无任何妖修,请各位知悉。” “风云榜之争,按照修为层次划分,共分为七个档次,修士只在自己相应的修为档次内进行排名争夺。但因参与人数实在过多,目前进行的,是守擂淘汰赛。” “所谓守擂淘汰赛,即胜者守擂,败者淘汰。在场的所有修士,你们的名字都出现在相应的石柱上了。稍后待你们入场后,石柱会自动替你们分组,每组有二十名修士,这二十人中,只能有一名胜者。这一名胜者胜出后,其余十九名修士则被淘汰;二十人中胜出的这一人,转而跟其他十九个同样胜出的人再次组成二十人的小队,而后重新决出新的胜者……这般二十人取其一,一直到每一根石柱上的名字只剩百个为止……” “原则上讲,风云榜之争不鼓励伤人性命,但战场上瞬息万变,若是真有收力不及被取了性命的,也只好自认倒霉,不准因此私下寻仇。当尔等踏入石柱所划下的这七个片区时,生死祸福,全靠自己去拼杀!所以奉劝各位一句,当自觉力有不逮时,及时认输,只要你喊出认输二字,胜负便已明朗。我碧海潮升阁的修士,会尽最大的可能,确保认输者的安全。” “当然了,机遇也与挑战并存。登望台上这么多前辈,有许多人是带着收徒的心思来的。若是尔等表现不俗,入了前辈们的眼,届时榜下收徒,也是一番佳话……年轻的修士们,真英雄不负韶华,这是属于你们的时代,勇敢地,去夺取属于你们的荣耀吧!” 宣读规则的人刚说完,场上已经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响应声。 兰庆芳站在高空,将登望台上的七根石柱激活。七根石柱应势闪过流光,场内被分出的七块片区在石柱的控制下,打开了缺口,向修士们敞开怀抱。 马上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往前冲去。 离音跟雁津楼的伙伴们打过招呼,一蹬地,朝着境明期的片区飞去。在她出发后,任清寒、花子优和月玫,也紧跟着她的脚步,入了这个片区。 不过片刻功夫,场上的人已经完全被这七个片区瓜分殆尽。高空上各方势力的掌权人,也各自静默着,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修士们的表现。 …… 境明期的这个片区,要比离音想象中来得大。 这里是一方独立形成的空间,那根石柱屹立在整个空间的最中心处。以石柱为中心,方圆数千米内,密密麻麻都是境明期的修士。 不是要分组吗?怎么分组? 离音刚想到这个问题,一抬头便看见那根石柱上,忽然闪过一道流光。马上,离音感觉自己所处的空间似乎微妙地飘忽了一瞬,这一瞬过后,周围密密麻麻的修士,忽然间不知所踪,像是凭空被抹去了踪迹似的。 跟离音留在同一个片区的,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她一眼扫过去,算上她在内,刚刚好二十个人。 离音眼神微微一凝。 这等不动声色的空间变幻……这石柱,恐怕比她想象中要厉害得多。 “胖团,你能感觉到是怎么回事吗?” “隐约觉得,似乎是空间折叠加上封印。” “你的破封能力,能从这里出去吗?” “不好说,我需要时间。你先跟他们打,我去琢磨琢磨……” 胖团说完这句话后,就没有动静了。 在场的二十个人,都警惕地盯着彼此。这二十人里,除了离音之外,都是男修。 有三个男修对视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朝着离音攻了过来。 左、前、后路同时被封住,离音一扬眉,双掌合十,指尖灵力跳动几下,两道莹润的掌印在她指尖成形。 五行幻九印,第一印,扛鼎之力,去! 两道掌印分别去往离音的左侧和前方,将冲过来的两人原地拍了回去。掌印离开后,离音整个人的身影,在原地快速晃动了下。 五行遁影法,起! 来自背后的刀锋加于离音的虚影,颇有气势地破开,撕裂。 那位修士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未来得及定型,眼底便闪过惊慌之色。 人呢?怎么会是虚影? 离音一转身,出现在这人身后,猛地提气出拳,砰地一声,砸在这人的后背上。 那人的反应也不可谓不快,一察觉到不对劲,他马上在身周构起护体灵气光膜。但在他的灵力光膜构好的瞬间,离音的拳头,就砸在这个灵气光膜的薄弱点上。 一拳落,那道护体光膜闪烁了下,啪唧几声,寸寸碎裂。 那人体内血气翻涌,好悬没吐出血来。 他看着离音的眼神十分忌惮,“你,你如何知道……我护体光膜的弱点?” 护体灵力光膜,归根结底,像是修士用自己灵力构建的铠甲,只要是铠甲,就必然有接缝,无非就是这接缝高不高明的问题。离音的衍生寻脉法已经进阶,这等不慎精妙的灵力光膜,即便她不运转衍生寻脉法,也能一眼就看破了。 离音没回答他的问题,食指直指着对方的眉心,眼神十分冷,“自己认输,还是我动手废了你?” “你——” 那人看了看离音,眼底闪过狠色。 也是,不过一个回合而已,他肯定是不甘心的。 离音眼神一暗,在他的招式尚未发出之前,就干脆利落地出脚,踢在他的胸口上。 对方的一口气没提起来,又被离音给踢散了。 这次,他看着离音的眼神已经转为惊恐。两次都能成功找到他攻击的薄弱点,这个人,他敌不过! 离音眼神向身侧一瞥,而后将眼前的这人踢起,砸向身侧那个趁机浑水摸鱼的第四个人。 不过几个眨眼,离音身周已经倒了三个人,第四个人正在不远处,忌惮地看着她。 剩下的十五个人里,还在按兵不动的五个人,脸色也沉了下来。 离音拍拍手,“真是有趣!同样是男修,有人看不起我是个女修,想着先联手将我解决;又有人忌惮我的实力,想着暗中偷袭……对面站着不动的那五个,你们是属于哪一类?难不成是来捡漏的?” 她说完,也没客气,直接欺身上前,直取这五个人。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她分到的这批人,应该是境明期内实力最弱的了。整个境明期的修士,最终只能剩下一百人。而雁津楼拿到的境明期修士的名单,是六万四千三百二十六人。从六万四千三百二十六人到一百人,她要走的路,且还长着呢! 不跟这些人浪费时间了! 又过了片刻,离音所处的这方天地里,还站着的人,只剩下她一个。 她微眯着眼睛,抬着头空间中央的那根石柱。 “胖团,注意了!” “懂!” 又是一道流光闪过,离音眼底,五道灵力细丝一闪而过。 时间的流速在她眼里,忽然慢了下来。所有的动作,定格成了慢镜头。 离音看见,先是有一道流光自石柱上晕开,这层流光过后,整处空间里,凭空出现了一层透明的结界,像是气泡膜似的。这层气泡膜与离音所处空间的一角,快速地融合在一起,恰好把离音整个人,包裹在内。 离音所在的那处空间的结界,不动声色地融入到新的结界里。空间飘忽了一瞬后,离音整个人,已经从旧的空间转移到新的空间中了。 原来如此! 离音眨了眨眼,看着站在角落里的新对手,扬眉笑了起来。 大手笔打赌 七个片区同时进行守擂淘汰, 每一时刻都有修士带着一身伤被传送出来。这些被淘汰的人也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聚在登望台外沿, 借着周围影壁的投影, 看着其他人继续奋战。 随着时间推移, 聚在登望台外沿的修士越来越多。影壁上同时展映着成千上万个投影,那几道攻无不克、极快速将对手淘汰的身影,很快就从上万个投影中脱颖而出, 格外引人关注。 “嘶——这位名叫流涛的前辈, 应当算是万年修为的第一人了吧?他这已经打到了第七组了!也就是说, 他至少淘汰了一百一十四人了!碧海潮升阁果然底蕴深厚。”有人吹捧道。 这话拉踩的意思太浓,马上就有人反驳:“什么万年修为?那叫归一期以上?两者能一样吗?归一期跟万年修为期之间,有一个大坎儿,也叫小劫难。过了这个小劫难以后, 才算真正的万年修为期,还未历小劫难的,只能叫做‘归一期往上’。风云榜之争有个不宣之于口的规矩:一旦修为以万年修为计数了, 便不再参与风云榜之争了。若不然,万年修为的修士,肯定能碾压归一期往上的修士。” 先前那人不服气:“即便如此,那流涛前辈也依然是归一期的第一人吧?第七组了, 这速度不可谓不快了!” 又有其他人继续反驳:“没看见隔壁的百里昙已经刷到第八组的吗?他可是出身洗剑宗!剑修的战力, 你心里没数吗?” “嘿嘿!”另一个围观修士也加入了讨论, “碧海潮升阁也好, 洗剑宗也罢, 都是老牌势力了,有什么好瞧的?要看,也看看这位好不好?出自雁津楼的酒疯子?哈!这名字也是有趣!他也刷到第八组了!这人的招式奇怪得紧,武器竟然是一只笔……我听说修真界内,有一个流派走的是以笔为刃的,这酒疯子莫非就是其中之一?” 马上,这个聊天小队的人数越阔越大,话题越来越广。 “酒疯子的事稍后再提。各位可有谁能替小弟解解惑,这雁津楼到底是什么来头?” “说不好。隐约是七八年前横空出世的吧?来头应当不小。你瞧瞧这影壁上的投影,出身雁津楼的修士……单单是归一期的,如今排得上号的就有三个人,望顶期也有两个,境明期之下的就更多了……嘶!这不看不知道,这仔细一看,雁津楼似乎不比那些二等宗门势小啊?” “嗐!管他什么雁津楼?瞎操心!横竖也不是咱们这样的人管得着的。看看那个,女修!还是个漂亮女修!嘿!流空界内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号人物?没听说过啊?就这等样貌,能甩三宗四阁内那几位仙子几条街了吧?” 漂亮女修的这几个字,一下子就抓住了围观人看热闹的心思。众人下意识朝着这人指的方向看去。 窄窄的一方投影屏幕,离音正一挑眉,一个闪身的功夫,就从原地消失。再看她时,她已经在几步之外的地方了。众人只见她玉白色的手自影壁上一闪而过,击在她对手的身上。只一掌,她的对手就被击晕,再也没能站起来。 “嘶!我滴个乖乖!小弟眼神不好,有谁知道她怎么把人击晕的吗?怎么她一掌下去,对面的就起不来了呢?” “就是啊!咱们修士身上都带着护体灵力光膜,总不能她力气格外大,把人打成重伤晕了过去吧?看地上那哥们的脸色,也不像是身受重伤的样子啊?” “要我说这离音心肠应当不错啊!她应当是手下留情了,看了这么久了,难得看见一个不是残肢鲜血满天飞的,还真有点赏心悦目。” “你确定她是想手下留情?而不是想节省点力气继续守擂?” 这些人说话的功夫,又有人以同样的方式,倒在离音脚下。 人群这次都有些哗然了。 “假的吧?就这么点功夫,又倒了一个?” “总不能是她的对手格外弱?” “你要这样说,那我宁愿相信她对手都被她的美色迷惑了!噫,说不好还真是被迷晕了……” …… 登望台上,一群被淘汰的修士聚在一起闲扯;登望台顶,流空界有头有脸的势力之主们,也在彼此间交头接耳。他们或者相互恭维,或者连连自谦,或者对某个修士稍加点评……看起来忙得很。 在场这些人里,只有薛无忧格外清闲。他坐的位置极好,就在三宗四阁这第一等大宗门的势力之主旁边,左边紧挨着药阁阁主,右边则坐着孙家商盟的家主。药阁阁主和孙家主这两人,是整个流空界出了名的爱交际,但也不知为何,这次这两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安静。 事实上,药阁阁主和孙家主两人心里也有点拿不定主意。薛无忧从身份上来说,代表着雁津楼,雁津楼这几年来在流空界颇有点声势,但到底还太过年轻,尚未成大气候。在流空界这片地界上,一个势力能立得住并得到承认,至少得经过百年以上的沉淀。像雁津楼这种发展不过十年的势力,一上来就要求跟他们这些地头蛇平起平坐……说起来尴尬的是他们。 但薛无忧最终还是坐在了他们这些人之中。下了这个决定的,不是他们这些现任的宗门势力之主,而是宗门的太上长老们。谁知道那些老古董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平日里也没少倚老卖老,这一看到薛无忧,就跟见了鬼似的。 要真见了鬼倒也好了,起码他们知道该拿出什么态度对待人家啊!可这些太上长老们对薛无忧的态度奇怪得很,既不巴结他,也不敢得罪他,反倒是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好歹也跟他们这些后辈透露一下,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啊!什么都不说,这不是为难人呢吗? 三宗四阁的几位掌权人,因为情况不明朗,就不太敢轻举妄动。他们几人一边看着比试,一边不经意地观察着薛无忧。 薛无忧倒是挺自在的。他也没管周围人到底怎么想他,眼神淡淡地落在下方的比试场上,重点在离音身上,停留了许久。 场下的离音,再次撂倒一名对手。 这种一击必中的攻击方式,必须是攻其薄弱点,用灵力暴力冲击,使对方灵力循环暂时封闭,由此陷入昏迷。 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要有一眼看破对手破绽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当年似乎也有人能做到…… 薛无忧陷在回忆里。 “薛楼主?薛楼主!”有人一连喊了数声。 薛无忧从沉吟中抬起头来,眼神淡淡地瞥向声音的来向。 一位长得不太有男子气概的男修,正隔着半圈人,愤恨地看着薛无忧。 “某叫了薛楼主数声,薛楼主一概听而不应,莫不是看不起某?” 三宗四阁的几位掌权人,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来了来了!好机会!可以借着这事探探这位薛无忧的底了! 薛无忧板着张脸,平平淡淡开口,“你是何人?” “你——”陆之行脸色微变,“吾乃极乐宗宗主陆之行。” “哦?你有何事?”薛无忧不甚在意。 “哼!”陆之行冷哼一声,“这就要问薛楼主你了!场下这名女修,可是你雁津楼弟子?” 陆之行指着的人,正是离音。 薛无忧不耐烦,“直说!” 陆之行深吸口气,对周围的一圈同辈拱了拱手,“各位也替某评评理。我极乐宗一向与各位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些人,实在欺人太甚!大概七年多年前,雁津楼这位名叫离音的女修,扮成我极乐宗弟子的模样,潜入极乐宗,毁坏了我极乐宗的一样至宝。我宗内的黑白两位长老追着她而去,想替我宗讨回一个公道,不料却被你雁津楼的这名弟子使计偷袭,打成重伤,至今还在修养。此事,薛楼主不应给某一个交待吗?” 在场之人都掌管着一方势力,自然不会轻易被极乐宗宗主的几句话左右。但他这话即便有夸张的成分在,应当还是有可信的一部分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如果稍微增减那么几分,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雁津楼的一位名叫离音的女修,让极乐宗的一样至宝或者毁了,或者消失了,同时还打伤了追踪她的黑白两位长老,成功自两人眼前逃脱。如今这离音还什么事也没有,正美滋滋地参与风云榜之争。 嘶……这女修可以啊!什么修为来着?境明期? 薛无忧看着陆之行,语气有点漫不经心,“你想要什么交待?先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只从你这话入手。我雁津楼的弟子,为何要闯你极乐宗?极乐宗是什么地方,在场之人也都清楚,以她的资质,何必以身犯险?再说了,七年前她不过攀脉期……一攀脉期的修士,在极乐宗来去自如,还打伤了来追击的极乐宗黑白长老?你们极乐宗的长老,攀脉期就可以上任了?” 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子就奇怪起来。 “赌吧!”薛无忧冷淡开口。 “什么?”陆之行有点没反应过来。 “本座相信我雁津楼的弟子,你相信你极乐宗的弟子,在场又无第三方势力能作证,那这公道,自然就是谁强谁有理了。你极乐宗的弟子,想必也有境明期的吧?风云榜之下,与我雁津楼弟子一争高下。若你极乐宗弟子赢了……”薛无忧右手一翻,掏出个黑木制的盒子来。黑沉沉的盒子飘在空气中,闪着格外古朴的气息。 薛无忧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在黑盒上,“此盒内,有一颗百炼锤心果,能赠人一场顿悟。乃是我偶然得到的宝物,若是你宗弟子赢了,这百炼锤心果,便是我雁津楼给出的交待,如何?” 百炼锤心果! 别说是陆之行,即便是三宗四阁的几位势力之主,眼神也都变了。 传说中的百炼锤心果,可是能赠人一场顿悟的神物!顿悟啊!多难得的机缘! 这等神物,一向是可遇不可求的。没成想,这薛无忧竟然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了! 果然是大有来头! 薛无忧抬起头来,眼神微眯,居高临下地看着陆之行,语气有点挑衅,“若是我雁津楼的弟子赢了……” 陆之行的眼神刚从黑盒上艰难收回,就对上薛无忧意味深长的眼神。 周围人也以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他。 陆之行心里一发狠,也掏出了一样宝物,往前一递。 “这是帝王金,极品炼器材料,能令法器的品质提升到极致,机缘巧合,可直接催生器灵。若你赢了,某便将此物作为赔礼,如何?” ※※※※※※※※※※※※※※※※※※※※ 发完更新好出去觅食,码饿了qaq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09 11:32:53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09 11:30:43 读者“初晴”,灌溉营养液 +1 2018-10-09 19:37:12 感谢各位筒子们的营养液~~挨个么么哒~~o(* ̄▽ ̄*)ブ 赌约成双 薛无忧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我也不费事, 就压我雁津楼的离音能赢, 不知陆宗主, 想挑何人?” 陆之行一挑眉, “既然薛楼主挑了个境明期的,那某自然也得挑个境明期的。还真是巧了!当日你那女弟子扮成的人,便是我宗内一名叫花子优的弟子。某便压花子优!” 眼见两人赌约即将立下, 兰庆芳眼神一闪, 朗笑出声, “两位既然有此雅兴,不若也算某一份如何?左右也无甚大事,小赌一番,当是怡情养性。” 不待陆之行反对, 兰庆芳直接将他的彩头放了上来,“此瓶内,乃是三枚‘九转破妄丹’, 因这丹药是归一期以上修士所用,到底不如两位的彩头这般出彩,某便只好在‘量’上取胜,一气拿出三枚, 勉强与二人比肩。” 所谓的九转破妄丹, 最主要的作用, 便是破妄。修士自归一期踏入万年修为行列, 需要历小劫难, 也就是破开心魔,追求真我。小劫难之所以称作劫难,自然不是那般容易对付的。一个不慎,便是身毁道消。若有这九转破妄丹相助,便无往不利。这是一样不可多得的丹药,每年流空界内,成丹数量在二十枚左右,兰庆芳一下子拿出三枚,也算有诚意。 兰庆芳的诚意是有了,但身为事主之一的陆之行却不怎么乐意。 他极乐宗与雁津楼的恩怨,关他碧海潮升阁什么事?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就因为垂涎那百炼锤心果,就想着来横插一脚? 另一边,真灵阁许阁主也有点想法。 真灵阁与碧海潮升阁一向有些不对付,许阁主便不乐意看兰庆芳如意,当下便开口道:“兰阁主此言差矣。薛楼主和陆宗主两人打赌,你这一插手,算是站哪一边的?若是你赌输了,那胜者能拿到两样彩头,自然没什么不好的。若是你赌赢了,这百炼锤心果和帝王金,难不成还能分成两份不成?” 许阁主呵呵笑了两声,“不若这样,既然兰阁主有雅兴小赌,不如就跟某小赌如何?”他手掌一翻,也取出一样玉瓶来,“此瓶内纳有十滴红级灵液,这彩头对上兰宗主的九转破妄丹,还勉强能看吧?” 红级灵液,灵液水色可由清化红,是三等灵液里面的第二等,比金级灵液次,又比白级灵液佳。白级灵液仅限归一境下的修士使用,红级灵液,即便修为踏入万年修为行列,也照样可以使用。至于金级灵液,这等灵液只在古籍中有记载,即便位高如三宗四阁这等宗门的掌权人,也从未见过。 五滴红级灵液的量,足以使万年修为的修士,从灵力枯萎状态恢复到最佳状态。十滴红级灵液,称得上是一样不可多得的补灵法宝,还是无后遗症的。 这样的法宝,对上九转破妄丹,自然是够格的。 兰庆芳脸色一顿。 陆之行快刀斩乱麻,直接朝兰庆芳和真灵阁许阁主拱手,“既然二位有此雅兴,那不如在场之人,就一同做个见证如何?” 许阁主看着兰庆芳,脸上的得意之色一闪而逝。 兰庆芳眼神一暗,“跟许阁主打赌,倒也相宜。只不过,咱们彩头是有了,这打赌的内容,可还没说呢!不如咱们就赌……薛楼主和陆宗主谁能赢如何?我勉强年长许阁主几岁,就由许阁主先站边吧。不知许阁主,在薛楼主和陆宗主之间,更看好谁呢?” 这话问得有点微妙。明明赌的是薛无忧和陆之行哪个能赢,本质上还是赌雁津楼的离音和极乐宗的花子优哪一个更胜一筹,但让兰庆芳这么一说,好像他们赌的是薛无忧和陆之行哪个更厉害似的。 听起来格外诛心。 这要怎么选?怎么选都是得罪人啊! 许阁主顶着陆之行炯炯的眼神,笑得格外僵硬。 他们这些势力之主们,打交道也上百年了,彼此之间还算了解。极乐宗宗主陆之行,是整个流空界出了名的小心眼。这一回他要是敢不压陆之行,往后几百年里,真灵阁恐怕别想跟极乐宗有任何往来了。 虽则以真灵阁的地位,也不怕一个极乐宗,但处在他们这个位置,等闲是不愿意给人留下话柄的。更何况,极乐宗的忘忧城,临近流空界南域,地理位置上尤其重要,否则一个靠着双修立身的宗门,何以能在流空界有个一席之地呢?不就是因为它临近南域吗?南域是一片乱地,乱地多机缘,每年各宗弟子们,最喜欢去南域历练,这若是得罪了陆之行……恐怕不太妥当。 但这薛无忧……太上长老们对他的态度似乎也有点微妙。 选谁? 许阁主有点犹豫。 就知道碧海潮升阁的人一向最阴了!兰庆芳个龟孙还是这么讨人厌! 陆之行见许阁主久久无言,就催促道:“许阁主怎的还未选定?可是有什么顾虑不成?” 罢了!薛无忧应该是个君子,但陆之行可是个真小人。真小人还是不要得罪为好,真君子……即便得罪了,这关系应当也比较容易修复……吧? 想到这里,许阁主便笑笑,“这可真是为难人了。我对薛楼主和陆宗主门下的弟子都不怎么了解,隐约间似乎记得,陆宗主门下的花子优,晋升境明期的时日应当不短了吧?某便占个便宜,压这花子优好了!” 他还算聪明,弱化了薛无忧和陆之行的影子,但兰庆芳岂能让他如愿? “许阁主更看好陆宗主吗?” 什么叫更看好陆宗主?能不能好好说话! 许阁主恨得牙痒痒。 陆之行得到了许阁主的支持,表示很满意,“许阁主放心,我门下弟子不会让你失望的!你就等着将兰阁主的九转破妄丹收入囊中吧!哈哈哈!” 在场之人,除了一个陆之行之外,谁都没有心情笑。 因为有两重赌约在,境明期修士的战况,一下子就入了这群势力之主们的眼。离音和花子优收获的关注尤其多了起来。 …… 场下,离音对头顶上那群大佬的赌约一无所知。她快速击倒一个又一个人,于一次又一次的分组中,细细感悟空间变幻的奥秘。 日头偏西,离音又归到一个新的二十人小组里。她快速地淘汰十八个人后,终于在这第十九人身上,遇到了点棘手的麻烦。 她的这种一击必胜的攻击方式,依赖的有两点:一是能看破对手攻防的破绽,二就是速度。她必须在对手的攻防体系还未变化之前,快速从原地消失,出其不意地将对手击倒在地。 但若是她的对手,同样很擅长速度和闪避呢? 这次,离音的身影在原地消失的瞬间,她的对手眼神微微一凝,也同样动了起来。 离音只来得及摸到一片衣角的影子,她的拳头砸下的地方,并不是实体,而是一阵乍起的寒风。 离音眼底闪过诧然。 别说是她,围观的人也同样哗然。 “哎哟!可算是出现一个能治住她的了。她要再这样下去,天没黑呢,这境明期的守擂淘汰是不是就该结束了?” “这话说的太早了吧?你哪知道那离音还有没有其他依仗?万一她还有其他打晕对手的手段呢?” “我管她有没有其他手段,反正她方才那一招算是得以破解了,这话可对?” “搞笑!这世上还有什么招式是不可破的?又不是什么禁术,你把她看得太神了吧?” “酸什么啊你?怎么你就想不出来怎么破人家的招式?没那个实力老老实实承认人家强,这很难吗?” 场外的人议论纷纷,场内,离音的对手正在离她几十米之外的地方显形。 离音隔着一段距离,第一次认真打量对手的模样。 这人的身板十分瘦小,骨架看上去格外纤细,明明是一男子,却几乎跟离音是一样的体格。他的长相颇为清秀,一身打扮也很简单,看上去不像是出身宗门或者世家的人。 这人正扬着下巴,十分傲气地看着离音,“我叫栖风,你记住这个名字!我观察你打败了十八个对手,早已将你的破绽找出来了。我栖风,将会是打败你的人!” 离音摸了摸下巴,神色莫测地笑了下,朝着他勾了勾手指。 栖风眼底的恼怒之色一闪而过,他一蹬地,在原地划作一抹残影,欺身向前。 离音也动了起来,场上一时只能看见两道快速掠过的残影。栖风的残影模糊而连续,离音的残影倒是清楚些,总是前一道残影未散,下一刻她人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让人疑心她是不是会分.身术 你追我赶了半刻钟,影壁外的人看得都有些累了,栖风还是未能摸到离音的一片衣角。他总以为自己靠她极近了,哪知下一秒,那人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看着离音脸上戏谑的笑,栖风有点恼羞成怒。 “你欺人太甚!” 他脸色沉了下来,狠狠瞪了离音一眼,就在原地站住,微微垂着头。 离音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微微紧绷起来,她眼底五道灵力细丝一闪,周围的灵气走向,在她眼里变得分明起来。 栖风那一角的灵气,都在快速往他那边聚集着。离音隐约能看到他的身周开始出现灰色的风涡。 这种速度…… 离音深吸口气,活动活动脖子,打起精神来。 从清晨打到黄昏,因是一击必胜,以她的灵力储备,倒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总归是有点疲累了。 栖风的身影,刷地在原地消失,连残影也看不见了。 影壁外的人纷纷哗然,影壁内,离音眼神微微一凝。 有风来。 离音将自己的呼吸放到最低,将五感的感知提升到最大,她的眼底深处,有五道流光微微闪烁。 有一道影子被风挟裹着,直朝着离音而来。在离音眼里,风的轨迹成了一条条丝线,像是密密麻麻编织起来的布料,尽管看起来致密,但到底——百密一疏! 离音运转五行幻影法,将自己想象成一缕风。风该是什么样的?轻、快,并且……无影无踪。 离音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她伸出手,朝着那股风的中心处,出掌。 但这一击,并没有落在实处。风势袭来,成了一股避不开的风压,将离音的手掌,拦在风涡之外。 风中有银刃一闪,一道刀刃猛地劈向离音的脖颈。 离音侧身一闪,避开了这道暗藏的攻击。 风自离音身侧经过,她眯着眼看风远去,心念一动,追了上去。 如何打开一道巨压之下的门?很简单,将内部也灌上等量的巨压,这巨压就无用武之地了。 如何追上一道裹在风中的影子?将自己也化作同样的风。风是不会辨别你我的,当你我周围是同一股风时,风可还能护得住你? 离音的五行幻影法催动到极致,身周同样起了风涡。她眯着眼,刷地一下,如同方才的栖风一样,也消失在原地。 栖风只觉得身后似乎有什么动静一闪,他心内惴惴,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神,像是三伏天里灌了一口冰水,让人心头猛地一凉。 下一刻,栖风就看到,有一双手在他眼前快速放大,轻轻松松地,直指他的眉心。 灵力的威压逼开,栖风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灵力运转都不流畅了。 风息。 栖风感受到眉心那点凛冽的压迫感,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怎么,就失败了呢? 离音轻舒口气,“你可惜了。你的实力比我淘汰的对手都强得多,只可惜提前遇上了我……” 她这话还未说完,空间中央的石柱上,就又起了一道流光。这流光以石柱为中心,往外蔓延。一层层气泡膜一样的结界快速消融,整合在一处。离音只感觉周围恍惚了一瞬,而后陆陆续续,有人影凭空出现在她身周。 这是,新的一组?栖风不是还未淘汰吗?难不成……结束了? “境明期守擂淘汰,到此结束!场上剩余的境明期修士,一共是一百名。请各位稍作歇息,明日辰时,下一场比试将准时开始。” 离音眨眨眼,回头看着栖风,“看来我说早了。你看我节奏控制得多好,我这要是早了一秒,你搞不好就是第一百零一人了。” 栖风抿抿唇,瞪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一个闪身就走了。 离音看着栖风离去的方向,摸了摸下巴,“唔,柳谦好似说还欠一个速度见长的修士,这不就有了吗?这实力我也试过了,应该够用吧……” ※※※※※※※※※※※※※※※※※※※※ 天气忽然就转凉了,筒子们注意保暖呀~~秋末啦! ———— 读者“不更文打屁屁了哦”,灌溉营养液 +32 2018-10-09 22:50:32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10 2018-10-11 14:08:39 读者“”,灌溉营养液 +10 2018-10-11 01:53:37 感谢各位筒子们的营养液~~挨个抱抱举高高~~~(づ ̄ 3 ̄)づ 九把座椅 风云榜之争中, 七个修为层次的修士人数各不相同, 实力差距悬殊, 比斗的进程也就不同。离音所在的境明期, 是场内七个片区内最早结束守擂淘汰的。 所有结束守擂淘汰的修士, 都能休息满六个时辰再进行下一轮比斗。境明期的守擂淘汰在头一天的日暮时分结束,下一场比斗,便安排在第二天的清晨。 七个片区的时间间隔拉开, 至第二日清晨时分, 剩下六个片区的守擂淘汰赛已经全部完成。偌大的登望台上, 有六个片区进入休眠期,属于境明期的片区,一下子就成了唯一的风景。 因着这点时间差,境明期修士的比斗, 意外地全场瞩目起来。在离音休息的这段时间内,境明期的这一百名准入修士,早已被这群围观群众扒了个遍。 在这一百名境明期修士里, 离音算得上是最神秘的那一个。她成名时间尚短,来历也不为人所知,与人比斗的招式奇诡,速度又奇快, 至今让人摸不清路数。 摸不清路数, 则意味着变数。而变数的存在, 往往能刺激出一大批赌徒。在境明期的比试还未开始前, 赌局早已经开得如火如荼, 而赔率最高的赌局,就在离音身上。 离音甫一出现在登望台顶,就迎来了一波格外灼热的目光洗礼。这些人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着移动的宝库一般,毕竟发家致富在此一搏。 离音脚下的步子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朝着境明期的片区走去。 胖团站在离音的肩头,眯着眼睛看着周围的人,“阿音你可要争气啊!我把所有身家都拿去下注了,就压你能拿第一。我能不能发财就靠你了!” 离音乜着它,“你去下注了?什么时候去的?” “我没去,我交待雁津楼的人给我下注了,就压你是风云榜境明期榜首,嘿嘿嘿……这个赔率是最高的。我算了下,你要是真能拿到第一,搞不好我能再赢一条灵脉回来……”胖团扒拉着爪子,算得美滋滋的。 离音琢磨了一下,咦了一声,“不对吧?就你那点私房钱,得有多高的赔率你才能赢回来一条灵脉啊?” 胖团缩了下脖子,眼神有点躲闪,“就……就我的灵石不够嘛……然后,你不是还有点零碎的灵石嘛……” “零碎的灵石?那是我全部身家好不好?能叫零碎吗?等等!你把我的灵石都拿去下注了?”离音的声音高了起来。 她拥有的灵石其实不算少,毕竟雁津楼的盈利的确不错,但她的灵石大多化作灵脉供给万象森林了,等闲是取不出来的。抛去这一部分,她剩下的那点灵石,大部分是拿来维持日常花销的。 结果一个眨眼,胖团把她的灵石都拿去赌博了? 这败家玩意儿! 还真的只能拼一把了!若不然输光了灵石,还得朝薛无忧伸手,多掉面子! 离音恨恨地磨了磨牙,脸上的神色格外认真起来。 不能浪!不能浪!这一浪下去,可连这败家胖团都要养不起了! …… 待到朝阳初升,登望台顶的石柱迎着朝阳,又一次闪过流光。流光过后,属于境明期的这个片区,又一次敞开了大门。 一百名境明期的修士,先后飞入这层禁制空间里。阳光替这些人的背影镶上了一道金边,让他们看上去金光熠熠,神采不凡。 正如这些人的修行大道。此间事了,不论风云榜之争结果到底如何,这些人在流空界,到底不再是无名之辈了。 入了这独立空间之后,这一百名境明期修士随机出现在空间中的任一个角落里,彼此之间间隔很远,这等距离对修士而言,是个安全距离。 一百名修士便都站在原地不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之间相互戒备着。 花子优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眯着眼睛看离音。月玫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离音,眼神更加阴沉了。 任清寒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的动静,眼神微闪。 离音的眼神直直落在那根大石柱上。这次的这根石柱,不在整个空间的最中央,而是在最北部,面朝着众人。 石柱的位置变了,难不成是有什么说法不成? 离音眼底五道灵力光影一闪一闪的,仔细感悟着禁制的变化。 某一时刻,离音眼神一凝。 石柱上,紧接着起了一道流光。这道流光自石柱的顶部往下一圈圈蔓延,像是有一道金色的洪流在旋转着流动。 流光从顶部蔓延到尾部后,它所经过的地方,忽然就起了一层金色的雾气。待雾气散去后,这根石柱已经起了变化。 石柱的底部被拓宽,成了一个圆形的高台,高台一级一级往上垒,越往上,地势越高,但面积也越窄。最顶部的那个高台,就是整个石柱的最顶端。 但这阶梯状的圆台,是什么意思呢? 马上,又有一道流光自高台最顶部直直往下流淌,沿途蔓延成一条金色的地毯。沿着地毯两侧,每一级高台上,出现了一把白色座椅。这白色座椅一共八把,四把在地毯左边,四把在地毯右边,相互交错开来。 而最顶部的那把座椅,是金色的,正位于中轴线上,正正好处在整个地毯的尽头。金色的座椅,被左右两边的白色座椅拱卫着,正面对着众人,睥睨天下。 从上往下数,一共九把座椅。而境明期风云榜之争,排得上榜的,一共九个名额。 这下,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气氛隐隐开始紧绷起来,一时间谁也没有动。 九把座椅就在众人眼前,发出无声的邀请。只要坐上这座椅,境明期风云榜,必有一席之地! 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马上就有人忍不住了。 最先行动的,是离这九把座椅最近的一个修士。他直接一蹬地,背对着众人,朝着高台上飞去。 他这一动,空间内的某种微妙的平衡霎时间就被打破了。有人忍不住跟着动了起来,有人脸色微变,有人表情凝重……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离音所在的位置,是在整个空间的最南边,从距离上讲,她跟这九把座椅的位置是最远的。自这九把座椅出现后,她就一直站在原地,动也不曾动一下。即便许多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她依然站在原地,冷眼看这些人直往前扑。 这又不是小孩子抢座位,哪能抢到了就算你的?这么简单的道理,只要稍微冷静一点便不至于想不明白,只可惜这些人,太急了! 最先行动的那人,直接朝着最高处的金色座椅飞去。他背对着众人,眼里只剩下那把金色的座椅,看着那抹金色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的神色也越来越激动。 在他背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人里,已经有数人脸色微变。 他还沉浸在即将登顶的喜悦中,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影正在极快速地往下坠去。 等到“砰”地一声响声在耳边炸响时,伴随着身体的疼痛感和呼吸的憋闷感,他才猛地醒过神来,一时间面白如纸。 他趴在地上,只感觉自己的背部被一股巨力压着,像是背负着数千斤重的石头似的,巨力压得他筋脉中的灵力全部龟缩在丹田内,再也调动不了分毫。 紧接着,连呼吸也艰难起来。他感觉自己眼前阵阵发黑,他想开口求助,想开口示警,然而他嘴唇艰难地微张开,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另外几声巨响。 是有人也如他这般,被那股力道压到地上了吗? 他只来得及想到这么一点,而后便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在他陷入黑暗的一瞬间,离音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他,眼神微微一凝。 她看见了!这位修士的整个体积,正在慢慢缩小,像是有人用巨力强制将他压扁了似的。随着他体积缩小,有一股血迹自他身上浸了出来,慢慢晕开,却蔓延不过三寸,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跟在这位修士身后,又有五人也被压到高台上,再也动弹不得。后来者一看他们这些样子,及时收住了脚,在高台底部站定,神色颇有点惊疑不定。 被困在高台上的这六个修士,最开始的那个人在第二级高台上,后来的这五个人,因为前车之鉴,下意识收敛了速度,便只在第一级高台和第二级高台之间。 离音仔细看着这些人的形态,脑海里如电光闪过。 高台越往上,压力越大。如果自身实力抵挡不了,恐怕就会如一开始的那位修士一样,被压成肉饼。 “若是坚持不住,就从高台上退下来!”离音开口道。 她这话一出,众人就纷纷看向她。 离音却没空多解释,只眼神沉沉地看着最开始行动的那个修士,脸色凝重,“高台越往上,压力越大!若是你们承受不住,就尽早退下来。高台上的压力,是能压死人的!” 她这话刚说完,众人就听见一阵细微的咔擦咔擦声。顺着声音的来向看去,众人就看见最先行动的那位修士,已经被压成了小小的一团软肉。随着血水被压出来后,他整个人都成了一团肉干,最终被一团金光一裹,就此消失了。 影壁内外,一片鸦雀无声。 ※※※※※※※※※※※※※※※※※※※※ 在外面,周围有点吵,带着耳机听音乐屏蔽噪声,就码得断断续续的……状态不是很好qaq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12 09:00:08 感谢可爱的小天使~~~么么哒~~ 约战花子优 处在高台上的那五个修士还在挣扎着。他们自己身在局中, 对加诸于身上的压力更有体会, 自然不会怀疑离音的话。 但九把座椅就在眼前, 再往后退, 是不是就意味着, 自己就要被先淘汰了? 百年一次风云榜,榜上挂名的人,才有资格分享流空界百年一成熟的本源之力。名声是附属品, 这本源之力, 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真的, 就要这样放弃吗? 五个人趴在高台上,一时间谁也没动。 影壁内外的人,都在看着他们。 随着时间推移,有一人终于适应了这等强度的压力, 从地上挪动起来。那人慢慢地改趴为跪,他的四肢都在颤抖着,似乎想要站起来。 趴在地上的四个人里, 有人费尽心力转头,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那人的脚踩在实地上,由跪改成半跪,似乎只要一个挺身, 就能堂堂正正地, 站在人前。 高台下的其他修士, 有人已经暗中戒备。九把座椅, 倘若真让这人坐上了一把, 那他们底下这些人,岂不是少了一个机会? 这人猛地一个起立,终于站直了身,但不过一息,他的腿急剧抖了下,啪嗒一声,直接被拍回了原地。 有骨碎声响起。这次,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人的身下浸出了一滩血水,血水慢慢地往外淌,把那人的生机也一同带走。 生息渐消,金光再次闪过后,高台上只剩下四个人。 剩下的四人再也不敢侥幸了,他们憋红了脸,全力以赴往后退。 本源之力虽珍贵,风云榜挂名虽荣耀,但到底还是要有那个命!命都没了,一切都是空谈。 想往上爬不容易,想往下爬,似乎又没有那般困难了。四个人带着一身伤痕,终于从高台上蹭了下来。还未等他们有任何动作,流光一闪,这四个人直接从整片空间中,被传送了出去。 一百人,如今只剩下九十四人。两死,四伤。 影壁外议论声纷纷,影壁内,倒是难得的安静。大多数人都下意识把目光投向特定的那几个人。 境明期内的百名修士里,久负盛名的一共有十一人,被外人称一声境明十一子。境明十一子里,三宗四阁各占一人,其余的四个人里,一个是花子优,另外三个,则都是散修。 离音的名头在第一关守擂淘汰以后,也传了出去,但她成名的时日尚短,给人的印象到底不如这十一人这般强烈。 境明十一子里,真正让离音看不透的,是洗剑宗的那位名叫边尧的剑修。这人自入了这空间后,就抱着剑站在原地,垂眸敛神,对外界的纷纷扰扰似乎全不在意。 某一时刻,边尧和离音同时眯起眼,两人的眼神,同时落在邱楚风身上。 离音和邱楚风有过一面之缘。当日她逼退黑白长老后,去寻承若和潋滟时,遇上的那个将承若拦下来的人,就是邱楚风。这人出自碧海潮升阁,是境明十一子中的一员。 邱楚风这一动,又有一青衣修士站了出来。这青衣修士身上的宗门服饰,分明是属于真灵阁。 早听说真灵阁和碧海潮升阁不太对付,难不成…… 果然,这青衣修士没有如邱楚风一般往高台上走,而是直接拦下了邱楚风。两人也没多废话,先后亮起武器,朝着对方攻去。 境明十一子里,有两人直接就对上了! 这一场斗法,将原本就紧绷的气氛直接点燃。从这以后,场上刀剑相向的人,忽然就多了好几对。原本毫无恩怨的修士,不过对视了一息,就直接挥刀,打到了一起。 一片混战的背景中,任清寒忽然动了起来。他趁着众人的目光都不在他身上,直接飞身朝着高台而去。 方才站得离高台最近的几个修士,因为惹了他人忌讳,都让人追对厮杀起来。任清寒的这一手,直接就犯了众怒。 有三人同时出手,想将他拦下来。 任清寒是个道修,还是个能同时施展两种术法的道修,但眼前拦路的人,却有三个。 这时候他已经离高台很近了,他知道自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倘若这次被拦了下来,他离风云榜九座的距离,将被无限拉远。 身为这么多人的大师兄,他必须在风云榜中,占得一席之地!否则,往后他们这些人,该如何在流空界立足? 任清寒抿了抿唇,脸上一片冷凝之色。他快速打出两个术法,将左右来拦的人逼退,却任后背大开,准备硬生生受了这么一击。 背后有冷风来,任清寒脊背都紧绷了一瞬,但那道攻击,还是没有落到他身上。 任清寒顺利站在高台之前,回头看去。 离音正背对着他,将那个从他背后偷袭的人踢了出去。她一回头,看见任清寒还站在原地,眉梢微蹙,“干嘛呢?这时候是发呆的时候吗?赶紧的啊!” 任清寒难得有点愣神。小困境过后的这些时日里,从来都是他庇护师弟师妹,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站在他背后,给了他短暂的庇护。 心头不知为何,忽然就有点酸胀。 任清寒唇角微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出口。他认真看了离音一眼,然后垂下了眼,“多谢!” “放心去。实力有余的话,就尽力往上。这些人,我先替你拦着!”离音一说完,又上前两步,将再次涌来的人逼退。 …… 离音这一手来得突然,别说是影壁外的围观修士,连影壁内的人,也都没反应过来。 “阁下是什么意思?”有几人聚在一起,将离音围在高台前,脸色不善。 “这话问得有意思。高台就在这里,腿就长在你们的脚下,是去是留本就是个人的事,难不成还是得到你们的允许?脸这么大,怎么没见你们直接登顶呢?” 她一挑眉,直接嗤笑出声,“也真是搞笑,人家碧海潮升阁和真灵阁的人不对付,想在登顶前一决雌雄便也罢了,人家毕竟是境明十一子,有的是实力先解决私人恩怨。你们凑什么热闹?有那功夫留着灵力对抗高台上的压力不是更好?你们现在打得难分难解的,可不就是存了心消耗自己?这不是让作壁上观的人占了优势吗?傻不傻!” 那些莫名其妙就打起来的人面面相觑,又看看那些从头到尾没有跟人动过手的,一下子就愣住了。 对啊!谁规定一定要在高台下分出胜负呢?本来也没什么仇怨,不过就是争一个名次罢了,现在是怎么回事?他们在这里打得你死我活,赢了又能怎么样?就能排上名次了?还不是得跟另一群人竞争? 有人不问缘由跟人比斗,有人却的确是有私怨的。这些人里,有人已经杀红了眼。离音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劝住那些明显有私怨和杀红了眼的,而是想让大部分人先冷静下来,否则到时候混战一起,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都是天之骄子,本来也没那么容易听人劝,不过在任清寒登上高台之后,事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再不赶着登上高台,难不成让别人先把位置占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场上的大多数人,都朝着高台进发。 离音的眼神掠过人群,从边尧身上瞥过,远远地跟花子优对上了,“知道你虎视眈眈许久了,想打就直接来,当日恩怨,今日就一并算个清楚!” 花子优冲着离音一笑,柔情似水。他看着离音的眼神,仍然是亮晶晶的,不明所以的人看来,只怕会以为这两人交情匪浅。 月玫咬了咬牙,“花子优,你可别忘了宗主交待你的任务!风云榜排位,你必须高过她!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花子优的脸色顿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他幽幽叹了口气,“她长得这么好看,我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月玫的脸色更差了。她直接上前两步,朝着离音扬了扬下巴,“你的对手,是我!” 花子优站在月玫身后,含情脉脉地看了离音一眼,而后一个起跃,就朝着高台那边飞去。 离音一挑眉,马上就明白了他们的打算。这两人想的,该不会是拦住她,让她没法子登高台去竞争那九个位置吧? 真以为那些位子是坐到了就算你的?怎么总是有这么天真的人! 离音挑眉一笑,“你想跟我打?行!让我看看所谓极乐宗月玫仙子,是不是真的如传闻那般,配得上仙子这个称号!” 她话音刚落,人就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她直接出现在月玫眼前。 玉白的拳头先她一步,直接朝着月玫的门面攻去。月玫沉着脸,快速朝后闪避开。 但更远的背后,似乎有另一股令人寒毛直立的力量在快速接近。 月玫脸色微变,下意识使出了自己的缎带,险险往后一挡。 她回过头,只见一道莹润的掌印在快速朝她飞来,撞上了她的缎带。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一个掌印,却仿佛携着千钧之力,将月玫逼得连连后退。 离音看着月玫被她的五行幻九印又逼了回来,脸上的笑意凉凉的,“不是要打架吗?怎么又走了呢?” 她双掌合十,又一道灰白色的掌印在她之间跳动。 五行幻九印,湮灭之力,去! 两道掌印,前后夹击,将月玫的气机全部锁定,让她避无可避。 月玫这时候才感觉心惊肉跳起来。这离音的实力,远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她太托大了! 她苍白着一张脸,将全部的力量都积蓄起来,全力对付那道灰白色的掌印。 当初跟离音交过手,她自然知道这灰白色的掌印有多可怕。那是一股能让人的灵力不自然湮灭的力量,黑白两位长老的伤势久久不能复原,就是因为这道掌印。 两道掌印在月玫眼里越来越近,即将撞上她之前,眼前的世界,忽然漫天花开。 一朵又一朵形状各异的花朵,无根无牙,无枝可倚,凭空生长起来,接连盛放,不过一息就聚成一面花墙,将月玫整个人的视线都占据了。 这是——花子优? 铺天盖地的花海将月玫的身影包裹,花子优于花丛烂漫处回眸,冲着离音勾魂一笑。 “想来想去,我还是应该赴你的约。山花烂漫处,与君共白首,君意如何?” ※※※※※※※※※※※※※※※※※※※※ 任清寒,假流空界碧海潮升阁的大师兄,当日离音跟萧谦打架时,出现的那个执法堂的大师兄~~ 后来两人曾经在攒战功的时候短暂合作过一次。 嘛,这次过后,任清寒也是雁津楼的一员了~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13 01:01:00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5 2018-10-13 10:01:33 ———— 柠檬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0-13 18:40:49 感谢三位小可爱~~挨个么么哒~~o(* ̄▽ ̄*)ブ 掉链子的幻境 花团锦簇, 熠熠生辉。花中一双璧人相对而立, 皮相那般美, 轻易就能令画面隽永起来。于是彼此之间涌动的杀意, 都被看客脑补成了含情脉脉。 风花雪月, 郎才女貌,这可不是神仙眷侣吗? 影壁外的围观群众嘘声一片。 “格老子的!怪不得我至今没有道侣呢!我要是有这位大兄弟这么一手,还怕没有女修看上吗?”有人又酸又羡地开口。 “兄台此言差矣。这一招关键的不是那花, 而是那张脸啊!兄台长成这副样子……难呐!”有人戏谑道。 “你小子是不是找打?”这人刚有点气急败坏, 但脾气发到一半, 又一下子就变了调,“哎哟!我滴个乖乖哎……” 这话一叹三绕,话里暗含的兴奋感十足强烈。 众人下意识都看向他,又顺着他的视线, 再次看向影壁。 影壁内,离音正微微眯起眼,右手向下一握。众人只见她右眉骨那道红痕上, 隐约流光一闪,而后,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在离音手中成型。 “嚯!这是不谈情说爱, 要直接干架了?”围观群众更兴奋了。 “那是一柄剑吧?这离音莫不是个剑修?” “不是拿着剑的人就能叫剑修的好吗?看看洗剑宗那些糙汉子, 哪个不是风吹日晒看上去格外沧桑的, 你再看这离音, 能像是个剑修吗?” “咦?你别说, 还真挺像的!你看看洗剑宗的边尧,再看看离音,这两人身上,是不是有点相通点?” 影壁外的人热闹得仿佛过年,影壁内,离音的左手正轻轻拂过写意剑剑身。 一向不怎么理会旁人的边尧,在写意剑出现的那一刻,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直朝着离音看来。 离音看向花子优,笑意微凉,“共约白首?不好意思,不约!”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简直就是神经病,还是自以为自己很帅、天下女子都要心仪他的那种神经病。 如何对付这种神经病?简单!打服了就是了! 五道流光自离音眼底闪过,在离音看来,眼前的这一片花海,已经大变了模样。 所谓的花团锦簇,不过是一簇又一簇的灵气构成的法阵而已。而真正的花子优,也不是那个冲她笑得勾魂的人,而是掩在花丛深处,让人轻易看不清他的位置。 藏头露尾的人,还有资格在这里招蜂引蝶? 离音眼神微眯,写意剑剑锋,错开那个假的傀儡,直指隐蔽在花丛中的花子优本体。 花子优神色微凛,指尖灵力微动,漫天花丛仿佛活过来似的,又层层往前堆叠。 离音的一身气机牵动。 剑招第一式,风起长河。 写意剑上蘸满金光,剑锋自左向右划开一道长横,凛凛然,向前递去。 风势乍起。漫天花海被这风势一卷,化作万千花瓣,翩翩然在整个空间飞舞,像是忽然下起了一场花瓣雨。离音人就在这花瓣的海洋里,持剑直立,冷眼看人。 红颜花海相衬,离音清凌凌的五官被染上重彩,艳色逼人,几欲迷人眼。 花子优附在一瓣花瓣上,正面对上花海中的离音,心神都恍惚了一瞬。 离音若有所感地抬眼,写意剑往前轻轻一刺,划向万千花瓣中的其一。 柔软的花瓣上灵气一闪,变得格外坚硬起来。花子优自漫天花海中现身,他刚站定,就有一滴血自他的指尖滑落,滴在满地的落红上,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他抬起手来,看着自己指尖正在渗出的血,眼神有点莫测。 幸亏他闪避得及时,只被剑意的尾巴扫到一点。但即便是这一点剑意,还是伤到了他。 花子优抬头看着离音,将自己受了伤的食指,放在嘴里,轻轻一吮。 血色自他唇角边漫开,他本就精致妖娆的五官,忽然就更加夺人心魄起来。尤其他还微微侧着眼,眼捷半眯,一双眼睛含情脉脉,诉不尽缠绵情意…… 影壁外的看客中,有些人已经倒抽口冷气。 胖团气急败坏,“这个花妲己又想勾引我们家阿音!呸!不要脸!” 离音的神色却很凝重,“你以为他是在勾引我?不是的!境明十一子,又岂是浪得虚名。血迹血迹……他在动用,血脉的力量!” 离音这话刚说完,花子优就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食指拿了出来。 他还是那幅奢靡勾人的表情,不明所以的人看来,只会以为他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亡于那片花海中的修士,有多少是死于美色,又有多少人,是死于掉以轻心? 花子优的食指上,一滴鲜血飞出,飘到他眼前。他指尖掐了个法诀,嘴里念念有词。 这滴鲜血在原地化开,很快消失不见。花子优隔着渐渐稀疏的花瓣雨,冲离音神秘一笑。 满地落红,以及空中渐渐下落的花瓣,忽然就失了色彩,变得苍白起来,像是被抽取了生命力似的。 离音紧紧盯着这些苍白的花瓣,在她眼里,这一簇簇灵气正在改变形状,如面团一般,在原地聚集着,撕扯着,压缩着…… 糟!要爆炸! 离音眼神一凝,快速往后退去。在她往后退的瞬间,所有花瓣忽然在原地爆炸开来,灵力形成的风暴往外扫荡,离得近的几个修士,都被逼得血气翻涌。 花瓣被搅得破碎,成了白色的碎末氤氲开来,将花子优整个人都藏了起来。 离音看着这漫天白色扬尘,微微蹙着眉。 所谓的血脉之力,就这样过去了?这杀伤力,是不是小了点? 离音这念头刚起,白色的尘雾里,忽然就飞出一道红色的流光,极快散成一团红雾,不由分说地将离音笼罩其中。 灵力风暴消去后,原地只剩下一团白雾,一团红雾,飘飘渺渺的,让人一眼看不透。 …… 离音又被夫子骂了!这个消息跑了腿一般,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学堂。 本朝民风开放,学堂可同时招收男女学员。至善学堂甲班一共有二十七人,离音是三个月前新加入的。这人长着一张十分漂亮的脸,可惜是个草包,每逢夫子抽考或者测验,她总要被骂上一顿。 她长着那样一张脸,课业又这般不尽如人意,难免就格外引人关注。尤其她还十分不服输,每次被夫子骂了就私下发奋图强,那拼命的样子,总让人疑心她下次是不是要混上个榜首了。 然而并没有,她下一次抽考还是照样被夫子骂。但她似乎不知道气馁为何物,颇有点愈战愈勇的意思。 学堂课业繁重,闲来无事的学员们就打赌,赌离音什么时候能不被夫子骂。很显然,此次的抽考结果,并没有给人惊喜。 众人嘻笑过后便散了,当中有个头戴纶巾少年站起身来,眼神往周围一扫。 只一眼,画面就被定格下来,原本嘻笑打闹的人群忽然就停了下来。周围的场景快速淡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灰色背景。 这少年自这灰色的背景走出来,循着一条小路找了出去。 后山的小溪旁,离音正坐在柳树下,皱着眉头看着溪水,一脸苦大仇深。 少年花子优眉目清朗,眼神周正,隔着一段距离喊她,“离音,你在这干什么呢?” 离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语气有点恹恹的,“是你啊。” 花子优笑了下,“秋末气候冷,别在水旁久待,容易着了风寒的。来,起来!”他说着,把手递给离音。 离音却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不甚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土。 花子优的眼神有一瞬间格外幽深,见离音抬起头来,他又变成了那副清风朗月的模样。 “可是课业的事?夫子为人严厉了些,说你的那些话,你不要往心里去。若是……若是你不介意的话……”少年人眼神像是浸了水似的,又羞涩又大胆,“不如我帮你吧?” 离音皱着眉,“不是课业的事。” “那……那是别的什么事吗?”花子优不动声色地打听。 这三个月来,每两日一次的抽考,离音次次被骂,花子优时常安慰她,两人也算是朋友了。当下花子优这般问,离音便犹豫着开口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一切都怪怪的。” 花子优眯起了眼。 他的血脉天赋,是能攫取人记忆的信息片段,替人编造出一个完美的梦境,再将梦境中的人替换成他自己,让梦中人一步步沦陷在他的攻势下。说起来梦中时光已过去三月了,他跟离音的关系,竟然也只是能跟她说上话而已! 难不成真是有什么漏洞? 花子优便问道:“是什么地方怪怪的?” “就好像,不该是这样似的。”离音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这话可是糊涂了,不该是这样,那应该是哪样?”花子优轻笑一声,“可别是你想着夫子总说你,心里不乐意了吧?” 他说完,福至心灵,忽然伸手摸了摸离音的脑袋,十分宠溺的样子。 离音的表情顿了一顿,幽幽地看着花子优,“我阿尊说,聪明人的脑袋不能随便摸。” “你阿尊?”花子优心里咯噔一下。 离音一愣,“阿尊?” 有久远的记忆涨潮一般漫上来。 “离小音啊!让你别跟人打架你听见没有?” “你们学校的小男生追女孩子的时候能不能有点新的套路?闲着没事都跑来咱们家打扫卫生算是怎么回事?有那功夫多买点好吃的孝敬我老人家不是更好?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离小音你敢看上这样的我打断你的腿听见没有?” …… 这熟悉的声音在记忆深处隐约一闪。紧接着被唤醒的,是一段久远的对话—— “这种电视剧是真的难看!个穿越剧拍得一点新意都没有。要我说,既然都不遵守史实了,怎么就不能让男女同堂上学啦?最好得有个格外严厉的夫子,再分个甲乙丙班吧!离小音你就在甲班,嘎嘎嘎,让那个严厉的夫子天天骂你!” “阿尊你搞清楚好不好,像我这样的,即便真去学堂了,肯定也是夫子的得意门生,谁舍得骂我?”清脆的声音很是欢快。 “就骂你了怎么样了?让你皮成这样!肯定天天骂,有事也骂,没事也骂!” “可别!你先告诉我这学堂叫什么名儿呗?我要是穿越了就赶紧先避开这个坑,才不去白挨骂!” “名字呀?就叫至善好了,至善学堂!” …… 至善学堂,男女同堂,甲班,夫子,被骂…… 原来如此! 离音眼里闪过了悟。她眯着眼睛看了看这溪流柳树,茅屋院落……所有的一切场景,果然如当日自己跟阿尊口头构建的一样。 十分符合想象。 只可惜,到底是想象! 离音轻声叹口气,抬起头来。 花子优听到叹气声,顺势低头,正对上离音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过一个对视,花子优心里一凛,就想往后退。 离音体内,消失已久的灵力再次出现在她的感知里。她双掌合十,指尖掌印跳跃,朝着花子优拍出了一掌。 空间寸寸碎裂。这一方世俗之外的小学堂,渐渐被一层迷雾遮掩,再也看不清了。 …… 影壁内外,众目睽睽之下,那两团红色和白色的雾气内,忽然有动静传来。 离音顶着月玫不可置信的眼神,自红雾快速飞出。她一振写意剑,一身气机浑然一体,朝着那团白雾,猛地刺去。 叮地一声。 白雾急剧膨胀,原地消散开来,离音的剑锋正抵着花子优的胸口,将他身上的护体法衣给逼了出来。 剑锋再往前三寸,可就是花子优的心脏了。离音这次,真是没有手下留情。 剑锋未入体,可剑意,却正在花子优的体内肆意凌虐。他强撑了许久,终于脸色一白,吐出了口血。 花子优白着张脸,不甘地看着离音,“至少你让我死个明白!我的幻境为何对你不起作用?这明明是你的记忆!” 离音脸色微妙了一瞬。 能说什么呢? 说她离音在学业上从头到尾都没输过人你花子优构建幻境也就罢了,还把她整成个天天被老师骂的学渣直接导致她怀疑整个世界的合理性? 还是说你花子优攫取的记忆其实是她跟离老头闲聊时候的产物她根本就不曾经历过这一切怎么可能感同身受? 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太伤人了?算了就当日行一善,不要太打击人家的自信心好了。 离音眨了下眼,手里的力道加重,写意剑朝前一送,眼看着,即将没入花子优的胸口。 花子优忽然笑了起来,在原地化作漫天繁花,咻地一声就不见踪影。 空间中还回荡着他得意的笑声,“离音啊离音,教你一句:下次想杀人时,可千万不要犹豫,否则迟则生变,会让人逃走的……” 他这话刚说完,临近高台前,忽然有一道金光一闪。正得意地笑着的花子优,直接就被这一闪的金光弹了回来,显出身形。 离音自原地消失,快速出现在花子优眼前。她指尖蓄了灵,快速在他身上点了几下,将他一身灵力完全封住。 做完这一切以后,离音才将写意剑驾到花子优脖子上,气定神闲地开口:“我也教你一句,如何痛打落水狗呢?首先你应该先放松警惕,让对方以为终于可以逃走了,然后等他真的想逃走的时候,再猛地将他拦下来。人生就是这般大起大落,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花大公子,如今你倒是逃一个我看看?嗯?” ※※※※※※※※※※※※※※※※※※※※ 大肥章! 其实是想着不好卡在一半,就往下继续写了。 啊从傍晚写到现在,这么励志的作者不夸一下吗?( ̄▽ ̄)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13 23:37:51 感谢可爱的小伙伴咩~~给个大大的熊抱~~~ 撕X现场 离音在幻境中过了三个月, 实则现实中, 不过就是一刻钟的时间。从她突破红雾, 到再次将花子优困住, 整个过程也不过就是两三息的功夫。 两三息的功夫有多长?对这一出跌宕起伏的反转来说, 已经足够短了。 影壁内外,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离音和花子优身上。两人一个轻松闲适,一个脸色苍白。 月玫的脸色比花子优还要白上几分, 她颇有些色厉内荏, “离音, 你敢伤他?你想与我极乐宗结死仇不成?” 离音回头,“听你这话,我与你们极乐宗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的?早就成了仇的,也不在意多一个花子优吧?” “那……那都是误会!”月玫咬咬牙道。 “误会?”离音脸上的笑有点微妙, 她转身看着花子优,“你这位同门说,我与你极乐宗的恩怨是一场误会, 你怎么说?” 花子优半伏在地上,抬起一张脸,这会儿还有心思笑得没心没肺,“郎情妾意的事, 好了自然是误会, 不好, 自然就是恩怨了。爱侣之间你侬我侬, 今日你好了, 明日你又恼了。早知道你性情如此刚烈,我也不敢开那样的玩笑,倒惹得你我都不痛快了……” 意有所指,肆无忌惮。 月玫关心则乱,花子优倒是清醒得很,离音目前,是不能杀他的。 此地是风云榜之争的现场,他是境明十一子,乃是极乐宗的门面之一。若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被离音杀了,别管到底合不合道理,小心眼的极乐宗宗主陆之行,能针对死雁津楼。而雁津楼立足流空界不满十年,正是寻求发展的时候。在这个关头,雁津楼高层肯定会约束门下的弟子,哪能任离音随心所欲? 当然了,人为刀俎的时候,还是不要上赶着作死的。万一刺激太过,对方一个不高兴,受苦的还是自己。老江湖花子优自然知道这点,但离音那副不无所动的表情实在碍人眼,花子优总想做点什么事,让离音的情绪哪怕起伏一下也好。 离音的情绪的确起伏了,她让这货给恶心到了! 她原本打算着,让花子优或者月玫当面给她认个错道个歉,再将他们逼出风云榜之争也就是了。她剑下留人,极乐宗怎么说也该有点表示才是。 但如今,去他的极乐宗的补偿! 离音冲着花子优笑了下,而后将写意剑收了起来。 “我已经忍了很久了,你怎么就不知道见好就收呢?既然你总爱拿郎情妾意这种事说笑,那我就跟你掰扯掰扯。我其实很讨厌故作姿态的人,尤其还是一个荤素不忌,毫不自爱的人。你知道这种人,我一般怎么对付他们吗?” 离音揉了揉手腕,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很简单,让他们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离音将花子优自地上提了起来,而后砰地一声巨响,花子优被掀翻在地。 “很爱撩闲?” 玉白的拳头砸在花子优的脸上,一拳下去,花子优的左颊就直接肿了起来。 “自以为长得很美?” 咔擦一声,花子优的胳膊被卸了下来。 “还以为自己是情场浪子,能到处留情?” 离音的脚直接对准花子优的腿弯。 月玫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尖声叫了起来,“离音,你别欺人太甚!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折辱人,你以为你是谁?” 离音回头看她,眼神冷冽,眉眼间染上锋芒,一身独属于剑修的气势,终于全然爆发。 她冷冷看着月玫,脚下一个用力,直接将花子优的腿给踢断。 花子优闷哼一声,感受到那股实打实的杀意,他看着离音的眼神终于正经起来。 “你极乐宗又以为自己是谁?这等没眼色的弟子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真以为流空界之大,没人能治住你们不成?” 晴朗朗的话音自影壁上传开,像是质问花子优和月玫,又像是质问陆之行。 围观的修士谁也没开口,但一个个的,都面带兴奋地看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点讳莫如深的意思。 登望台顶的天空上,陆之行的脸色已经铁青起来。在场的势力之主们,脸色却纷纷舒展开来。 可算有人问出这话了!这个极乐宗从上到下真是让人烦透顶!仗着自己守住南域的要塞之城就狂得不知如何是好。你一宗之主狂也就罢了,宗门小弟子跟人家大小声做什么?不知道要低调做人吗?还有没有点眼力见儿了!不同他们计较还真以为是怕了他们了! 洗剑宗宗主凌寒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对离音和极乐宗的恩怨不感兴趣,只对离音的剑道修为颇为推崇,“薛楼主这位弟子,剑道上颇为精妙。” 陆之行阴沉沉地看着凌寒,“凌宗主的意思,这女修还做得对了?” 凌寒脸色冷了下来,一身剑气直接往外荡开,“本座还说不得她一句好了?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从战力上讲,洗剑宗凌寒,几乎是在场这些流空界的势力之主之中最能打的。那种霸道冷厉的剑意一出,陆之行发热的头脑先冷静了几分。 他转而看向薛无忧,阴阳怪气道:“还是薛楼主会调.教人呐!门下弟子真是好大的威风!” 薛无忧脸色依然淡淡的,“她小孩子家家,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本座看来,并无不可。” 竟是不冷不硬地怼了回去。 陆之行一噎,好悬没甩袖走人。还是一向交流广阔的孙家主及时打了个圆场,好歹没让场面太难看。 影壁外的人都在暗地里挤眉弄眼,影壁内,离音一脚把花子优踢向月玫。 她冷着张脸,“七八年前,我游历忘忧城,花子优借口与我观览书画,将我骗到极乐宗,心思下作!我一时不忿,故而戏弄了他。哪知就这点小事,极乐宗竟派出黑白两位长老想斩杀我。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才隐约听闻,极乐宗闻名于世的美人泪不知出了何变故,而极乐宗上下,竟然以为是我搞的鬼!”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影壁外一片哗然。 极乐宗的美人泪,可谓其立宗之本。如今这美人泪出了变故了?怎么没听说? 登望台顶,各位势力之主们看着陆之行那副想要杀人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活动开了。 没了美人泪的极乐宗?说不得……这忘忧城可以易个主了。 宽大的袖袍下,已经有人开始摸索着传音符,将讯息传回宗门,以求确信。 陆之行阴测测地盯着薛无忧,闪着寒光的眼神又看向离音,一甩袖,直接离开了。 瞒了近八年的消息!雁津楼又是如何得知的? 这次若是处理不好,极乐宗恐怕得被这些人吃了!他得赶紧回去布置防守。 影壁内,离音刚将眼神落在花子优和月玫身上,两人如临大敌,直接一个闪身就传送了出去。 待这两人离开以后,离音直接走向高台,沿途的修士们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给她让开了道。 拳打境明十一子,还将人家一整个宗门都直接得罪的凶人…… 惹不起惹不起。 …… 一级级高台极宽,极大,可同时容纳数十人而有余。 早在离音和花子优斗法时,就已经有人沿着高台往上爬了,大多数人停在第一级和第二级,还在苦苦支撑着,少数人则停在第三级上。 传说中的境明十一子,除开花子优之外,有四人停留在第四级,三人停留在第五级,边尧、邱楚风和真灵阁的那位青衣修士则停留在第六级。在离音看过去时,边尧正顶着第六级的压力,一举跨到第七级,离第九级顶级,越来越近。 离音深吸口气,一脚踏入了第一级台阶。 如山般的压力一下子压了过来,离音的脊背微微沉了一瞬,腿晃了一下,很快又站稳。 这样顶着压力前行的经历,唤醒她久远的记忆。曾经也有这么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头的金色石阶,石阶的尽头是她的亲人,正等着教她衍生寻脉法。 这样一想,离音冷冽的眉眼都温和了一瞬。她适应了一下第一级高台的压力后,很快一个挺身,就直接跨上了第二级高台。 在一众或者趴或者跪,或者小心挪动,或者勉励支撑的修士中,离音那不急不缓,匀速前进的姿态,直接就惊掉了一群人的眼球。 “先前我还替她捏了一把汗,觉得她如今就得罪极乐宗不太妥当,如今一看,人家还真有那个实力狂啊!”影壁外的看客中,有人感叹道。 “即便没有那个实力又如何?修道不就求个痛快吗?真要委屈自己,去忍受极乐宗那个不男不女的花什么的鸟气?” “此言就差矣了。一时意气之争,后患无穷。何必呢?” “后患个屁啊!人家登上第三级了!方才你们计时了没?那几位境明十一子,用了多长时间来着?” “管他们多长时间,总归没有她这般快就是了。” “现在午时刚过不久,你说天黑之前,他们能决出胜负吗?” “这不好说。不过……其他片区的修士是不是也快要来了?” “差不多了吧!” …… 边尧的感知不差,自然知道后面一直追随着他的两道气息中,忽然多出了一道。 是谁追上来了?他仔细扒拉了所谓的境明十一子,还是没能理出个头绪来。 忽然,他脑海里浮现出一柄十分漂亮的剑来。寒光湛湛,一道红痕位于剑脊上,轻灵又威风。 会是那个持剑的女修吗? 这个念头一起,就越来越强烈。 据说她来自雁津楼,出身灵溪界,年纪很轻,可见也是个天资十分过人之人。 若是她的话…… 边尧想起她拔剑时带出的那缕剑意,颇有些跃跃欲试。 …… 离音在邱楚风和那青衣修士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一个挺身就踏上了第七级高台。 压力如潮,一浪又一浪地压来。离音的膝盖一抖,踉跄了一下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轻轻吸了口气,缓缓地朝前走去,渐渐接近边尧。 边尧回头,一看见离音,露出个短暂的笑,“我猜到会是你。” “哦?”离音一挑眉。 “你的剑很漂亮。” “谢谢。” “不过我不会输给你的。”边尧抿了下唇,“你都追上来,我也不好再藏拙了。你很不错,第八级的位置,就让给你了。” 边尧一说完,周身忽然就爆发开一股凌礼的剑意,冲天而起,直接将周围如山如海的压力破开了一瞬。 他深吸口气,刚想朝前走,就感觉到自己身后同样爆发开一股剑意。这剑意苍茫浩瀚,深不可测,似乎能直接溶于这如潮水般的压力中似的。 边尧猛地回头,就见离音冲他挑眉一笑,“不好意思,第八级的位置,你看得上便拿去,我要的,是第九级金座!” ※※※※※※※※※※※※※※※※※※※※ 忽然发现,我似乎不是很想让女主杀.人。 欸愁! ——————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0-14 22:24:45 感谢小花花的地雷~~么一个~~ 剑道大学问 两道剑意爆发开后, 第七级高台上无处不在的压力似乎都被破开了。离音和边尧对视了眼, 不约而同地朝前奔跑起来。 高台上苦苦支撑的人中, 他们两人成了异类。 离音和边尧一前一后, 登上第八级高台。甫一跨入新的领地, 两人就像一步跨到慢镜头下似的,动作一下子就迟缓起来。 离音筋脉里的灵力全部被压回丹田,轻易无法调用。失去灵力的护持, 肉体又直接暴露在如山如海的压力中, 虚弱感和沉重感如潮水涌来。 这种将灵力逼得龟缩起来的方式, 是最彻底的绝灵手段。修士依赖灵气而生,对大部分修士而言,失去了对灵力的感应,不亚于剥夺其立身之本, 是格外严重的事。 但对剑修来说,尚未到穷途末路。 剑修的战力为何格外强大?一者剑修往往意志坚韧,好战而不畏死;二者剑修的剑意能配合灵气, 由小力引大变;三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剑修对自身灵力储备的依赖性相对较低,能长期作战。 严格来讲, 剑修和道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修炼体系, 两者对所谓的天赋的界定也是不一样的。道修注重修士容纳和炼化灵气的能力, 而剑修更要求修士的品性以及对剑道的悟性。这个迥异的选择背后, 关乎的是剑修和道修的施法根本。 道修的术法由内外发, 任何一个术法背后,都必须有道修自身雄厚的灵力储备做基础,所以道修往往打不起消耗战,时间越久余力越弱;而剑修能以剑意牵动灵气,用的灵气乃是外界的灵气,相当于无本买卖,所以剑修往往能越战越强。 所以这绝灵之地,对身为剑修的离音和边尧来说,并不是无解。 第九级高台近在咫尺,金色的座位在地毯尽头熠熠生辉。而他们两人中,有一个人注定要留在这里,只有胜者,才有资格问鼎金座。 胜负不妨决于此? 离音和边尧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打算,便先后停下了脚步。 两人的位置离得并不远,不过两个手臂的距离。同一时刻,两人同时亮起了自己的剑。 空气中似乎充斥着紧绷又爆裂的气息。 大战,一触即发。 “剑修,边尧。剑名,破军。” “剑修,离音。剑名,写意。” 一字一顿,颇有点赫赫威势、一代高手的感觉。 顶着这点独孤求败的气质,边尧向前跨了一步,破军前横,往前一刺。 在离音眼里,就见边尧慢条斯理地跨出了一步,咬紧牙关,表情缓慢地变得狰狞,像是使了吃奶的力气似的。 但即便他这般卖力,他依然像是没吃饱饭似的,软绵绵地,刺出了一剑。 噗…… 对面是来搞笑的吗? 离音这般想的同时,自己也开始变招闪躲。她右脚后撤,写意剑横于身前格挡。 在她自己的想象里,她应当是势如破竹,动作迅猛地后撤,然后将边尧的破军挑开。 然而现实是,她的剑如边尧的剑似的,软绵绵地,十分闲适地往前一划,轻飘飘地跟边尧的剑对了上去。 两人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一言难尽的表情过后,便是恍然大悟。 糟!耍什么帅啊! 重压之下,动作都迟缓起来,能不碍行动就不错了!还想着能飘逸地舞剑?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 影壁外,早在离音和边尧同处在第七级高台上时,围观的群众已经兴奋起来。 这会儿两人持着剑,彼此对立站着,眼看战斗一触即发,喜好打架的修士已经激动得满脸红光。尤其是那些使剑的修士,眼神都快冒出绿光了。 而后,在他们兴奋的眼神下,离音和边尧各自持着剑,不紧不慢地、你来我往地、比划了起来。 没错,就是比划。 说好的潇洒剑客,来去自如,一剑引天地色变呢? 你们两个是来搞笑的吗?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几下,纷纷哗然。 “娘嘞,这是剑修?嘎嘎嘎,两人是在过家家吧?” “这动作怎么这么僵硬啊!没搞错吧?剑修不应该都是……那样那样的吗?” “据我猜测,雁津楼和洗剑宗应该背地里达成了什么交易,这两人就光明正大演上了!” “这话就说得难听了,人家的实力的确比别人都高好不好?我猜测是为了两宗的脸面好看,就以这样一个不伤和气的方式来比试?” “那你说,这一场胜负怎么决定吧?” “……唔,谁比划得好看谁就赢?” “嗐,害老子白期待一场,这都什么玩意儿!” 他们这些看热闹的在一旁抱怨,人群中,那些同样使剑的,尤其是在剑道上已经有点影子的修士,却神色动容。 有人抱着剑,率先站了出来,紧跟着场中两人的动作,慢慢比划了起来。 这一人站出来后,又有人紧跟着他的脚步,也站了出来。 一个接一个。这一群使剑的修士,竟然在浩浩围观群众中,挣出了自己的一片空地。 围观的人群围着他们指指点点,颇有点取笑的意思。那群正在挥剑的修士充耳不闻,一门心思都在影壁以及自己手中的剑上。 还是一位颇有见识的老者开了口:“各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高台上压力极大,重压下,人如何能自由行动?所以那两位的动作便格外迟缓。在你们看来这场面有趣,但在这些使剑的修士眼里,这却是一场难得的机缘……” 他叹了口气,“重压之下行动迟缓,在剑修眼里,这就是一次分招拆招啊!修道者,达者为先。离音前辈和边尧前辈都在剑道上小有所成,他们若真是以自己真正的实力战斗,咱们不过看一个热闹罢了,顶多就是知道两人都很厉害,但具体厉害在哪里,我们这等修为的,哪里看得透呢?” “现在好了,两位前辈的动作慢了下来,这一慢,才好细细感悟啊!剑道如习字,需得先学会照着这么比划,在比划之余有所得后,才能发展出自己的剑意!两位前辈这般相互喂招,你来我往的,这一招一式中透露出来的都是剑道精髓。师门教导也不过如此了。两位前辈,是赠了这群使剑的修士,一场大机缘啊!” 围观的人群面面相觑,都有点不太相信。 有这么玄乎吗? 照着比划的修士,已经连成了一整片。他们的动作并不整齐,肢体甚至不太协调,猛一看就是一群拿着剑瞎舞的人。但所有人的眼神都十分虔诚,他们看着影壁的目光,灼热得让人的心也忍不住滚烫起来。 即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样一双双向学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人群便有点沉默起来。 老者看看影壁,又看看这群修士,叹了口气,“都说剑修战力强大,但剑道一途,实则比道修还讲究天赋。古往今来的道修大能如群星闪烁,一口气都说不上来。可剑修大能,数来数去也只有那么几个。这群孩子们这般向学,两位前辈也给了他们机会了,只可惜……剑道这一途,要求的悟性太高了!若只是看看便能学会,剑修成名者也不至于寥寥了。本次风云榜,小辈中一气出了好几名剑修,也许,剑道繁荣,为时不远矣!” 悠悠的感叹声,随风而逝。 …… 影壁内,离音和边尧的额头已经纷纷见汗。 两人的动作看起来搞笑,但只有彼此知道,这一招一式的剑招一旦落到实处,会带来怎样的杀伤力。 即便卖相不好,他们也未停下来,而是一板一眼,拿出剑道初入门那般苦修的精神对上了。 沉沉的重压加诸于肉身,将一切关于轻灵、轻快这类的感觉都一并消去了。离音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右臂正牵引着写意剑,一次又一次挥剑。 这一身肉体格外沉重,既是支撑,也是束缚。她能感受到体内正奔淌着的力量,可惜这力量似被压在沉沉的地底,轻易无法露头。 那就靠着这一身蛮力,又何妨? 离音眼神一凛,手下的力量加大,叮地一声,又跟边尧对上一剑。 边尧感受着虎口传来的震颤感,一颗心都猛地悸了下。 她又变强了! 太快了! 没人比边尧更能感受到离音可怕的适应力,或者,也许能称之为,天赋。 身为洗剑宗年轻一辈第一人,边尧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他不得不说,离音在剑道一途上的天赋,也许,比他强。 她的适应力太可怕了。一开始直面重压,他还能压着她打,不论是速度,还是力度。这一招一式往来,其实他是占了便宜的。 但时间渐渐推移,她竟然慢慢适应了这等强度的压力,速度变快了,力度也变大了。偶尔间一个对碰,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麻。 他出身洗剑宗,一百三十一年苦修,风雨无辍,才有这等造诣,她呢?她几岁来着? 边尧心神都有点恍惚起来。难不成天赋的差距,真的有这般大吗? 叮地一声,又一次交锋。 边尧被离音的剑逼得退了一步。他抬头,正对上离音清凌凌的眼。 边尧第一次这般认真看一个人。 她似乎有点惊讶,但更多的,似乎是兴奋。汗水将她额头上的发都浸湿了,黑发白肤,衬得她右眉骨上的那道红痕,光彩夺目。 原来她长这样。 原来一个人的五官,能浓墨重彩成这样。尤其那双眼睛,那样明亮,似乎能燃烧起来似的。 那是战意的眼神!她渴望酣畅淋漓地战斗。 当年洗剑宗清风崖上,那个一招一式挥着的少年,一定也有这般明亮的眼神。只可惜成名日久,顶着洗剑宗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名号,他终究有点怠惰了。 对剑修而言,一柄剑,一颗好战的心,足矣!凡尘虚名,本就不该汲汲求索,无端使剑心蒙尘。 边尧飒然一笑。 来战! 他心结已解,剑招上便愈发凌厉雄浑,招式一起,连绵不断,密不透风,好似全无弱点。 离音一下子就感觉到,边尧变强了! 你强,我便更强! 来! 离音的眼神更亮了。 ※※※※※※※※※※※※※※※※※※※※ 所以我还没有写完qaq 我真是个贼能扯的作者_(:3ゝ∠)_ 晚安啦各位~~ 战妖族 离音和边尧出招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对这点感受最深的, 就是那群在影壁前跟着他们两人挥剑的修士。 一开始所有人都能跟得上两人的节奏, 慢慢地, 有一部分基础差点的修士停了下来。从这以后, 退出挥剑行列的人越来越多。待到所有挥剑的人都停下来后, 即便对剑道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离音和边尧已经完全适应重压的环境了。 影壁内,离音又和边尧过了一招。写意和破军叮地一声对上, 金属的光泽映着流光, 看起来分外摄人。 两剑相碰, 震颤感自离音的手掌传开,沿着筋脉往身体内部而来。嗡嗡的震颤感在离音耳边放大,渐渐地,与她的心跳频率同步起来。 啵—— 离音听到了一声轻微的细响, 像是气泡破裂的声音。随后,离音感觉到那股玄之又玄的、一直束缚着自己身体的瓶颈,一下子就消失了。 像是忽然间卸下了重负, 充盈的力量在离音体内流淌着,奔腾着。轻盈又空灵,让人恨不能飞起来才好。 同一时刻,边尧的身体内部, 也进行着同样的过程。 两人对视了一眼, 各自若有所悟。 剑招速度越快, 越发凌厉起来。 离音退开一步, 将一身气机尽数牵引起来。写意剑剑刃上, 隐约可见流光在不断积聚。离音右手握剑,剑式几番变化,一身气势相叠,将这道流光,往前送出。 剑锋前递,山河虚影在离音身后一闪而逝,隐约可见潮涨潮落,山高水长。 剑刃像是划开了一道看不清的膜,一层波光紧追在写意剑身后,朝着边尧而去。 边尧眼神沉沉的,同样退开一步。他双手握剑,呼吸微微,破军上的锐意第一次回应了他,剑刃上像是染了一层血色霞光,看得人脊背微凉。 剑锋从边尧的右肩至左下,斜斜劈出一剑。血色残阳自边尧身后显形,恍惚可听号角声起,鼓声阵阵,千军万马奔腾。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各自看着对方。山河虚影裹着一层金光,跟这道血色残阳携着的霞光,终于碰了上去。 如烈火烹油,整个空气都微微震颤扭曲起来。第八级台阶以下那群正在攀爬的修士,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就见两道剑意正无声无息地对撞、消融,沿途将周围的灵气都翻卷得暴滚起来。 灵气形成飓风,如有了意识一般,各自朝着离音和边尧而来。 离音下盘微沉,仰着头,一振写意剑,直接冲进了飓风里。 边尧紧随其后,也举剑,迎向飓风。 那可是飓风!他们就这么,上了? 围观群众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 飓风一直肆虐了两刻钟,才慢慢停了下来。离音挺直了脊背站在原地,跟同样从飓风中现身的边尧遥遥对视。 一息,两息,三息。 边尧踉跄了下,以剑支撑着身体,咳了口血。 围观人都有点小骚动,边尧却不甚在意地擦了擦嘴角,对离音笑了下,“山河剑意,延绵不绝,苍茫浩瀚。领教了!” 离音也冲着他一笑,“破军锐意,号角鼓声,将士百战,杀意锐不可当。承让!” 说完后,离音直接转身,轻松写意地,朝着第九级高台进发。 “等等。”边尧叫住了她。 离音回身看他。 边尧笑了下,大声道:“离音,保住你的金座!莫让给妖族!记住了!” 离音一扬眉,“彼此彼此。” …… 边尧和离音在第八、第九级高台之上盘腿坐了下来,静静调息。第八级高台以下,修士们还在争夺一个席位,战况尚未明朗。 但围观群众的关注点已经变了,甚至颇有些忧虑。 “你们说……这离音对上妖修的第一,有胜算吗?” 风云榜境明九席,面向人修和妖修开放,能者居之。目前的局面,尚不是最终结果。毕竟妖修还未上场。 最终决战时,人修出九人,妖修出九人。一共只有九场比斗:人修第一对战妖修第一,人修第二对战妖修第二……直至人修第九对战妖修第九。同一个座位,分别由一位人修和一位妖修争夺,输者会直接失去排榜资格,榜上无名。 所以有可能出现这么个情况:如今排次靠前的人修,不幸遇上更强的妖修,直接被淘汰,而名次靠后的人修,打赢了同等排位的妖修,反倒获得了一席之地。 但这个规矩这般定下,自有其道理。人修和妖修不是同一个族群,涉及到本源之力的配给问题,求的就是一个堂堂正正。为了杜绝高阶战力出手淘汰对方低阶战力,给己方获取更多坐席的现象,任何一个席位,只有同等排位的人,才有资格一争。规矩如此,若是输了,便也只好自认技不如人。 往次人修妖修对决,往往妖修占优。境明期的风云榜榜首,已经一连三次都是妖修了。妖修肉身力量格外强大,往往能将同等阶级的人修压得毫无还手之力。离音虽然打败了边尧,成了境明期人修第一,但她到底还太年轻,这坐席又关系到人修的脸面,围观群众便有些忧虑。 但这些人的忧虑,和离音完全无关。她正在忙着享用自己身为第九级高台掌控者的福利。 九座高台之争后,获得排次的九名修士,除了不能动高台上的那把座椅之外,能短暂地控制这方高台的任何一个角落,构建出任何他们想要的环境。控制的时常最少三日,最多可至七个片区所有人修比斗都结束为止。 所以率先结束战斗的境明期修士,其实是格外占便宜的。他们能使用高台的时间,是所有人之中最长的。 这其实是人修高层给这些修士的一场馈赠。毕竟这场与妖修的对战,其结果直接关系到人修脸面,这些高层便也舍得掏出点本钱,好好替这些即将出战的修士添点助力。万一这些修士不慎被妖修淘汰了,有这一场馈赠撑着,好歹落了点实在的好处,不至于白来一场。 大部分修士构建出的环境,是极致的灵气浓度。一旦构建的环境形成,周围便相当于添了一个聚灵法阵。在高浓度灵气环境下修炼,能事半功倍。边尧就是如此,如今第八级高台上,灵气已经浓到几乎带上色彩了。 离音的选择,与旁人格外不同。她获取第九级高台控制权的瞬间,就将高台上的压力再次增加,一直加到她的筋脉都微微刺痛了为止。 极致高压下,筋脉中的任何灵力都会被压缩到丹田中,再也无法窜动。这时候,可以引导外界的灵气,再次进行淬脉,让筋脉的宽度和韧度,再一次增加! 淬脉最危险的地方,就在于一个不慎,在筋脉壁面引爆的灵气乱流可能会导致筋脉内的灵力暴动,轻则灵力逆流、走火入魔,重者能直接让人筋脉寸断。眼下灵力全部被压缩至丹田内了,只需要短时间内攫取外部灵气入体,在这些灵气被压缩回流丹田的这个过程中,沿途淬脉,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正常人不会这般想,也做不到。毕竟高压下灵气不易入体,想要炼化灵气,要求修士在道修一途上的天赋要足够高。一旦将灵气炼化以后,还需要沿途淬脉,痛苦是一方面,心力不足才是最主要的。 但对于离音来说,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闭上了眼,衍生寻脉法在她身体表面形成一道暗网,将高压下的灵气团,直接从空气中抽取出,汇入体表。又以强大的灵识作引,在最短的短时间内,将这些灵气打上自己的印记。 空气中的灵气一入体,直接被分为五种属性,离音心神高度集中,将金火灵气在筋脉的壁面引爆,又以土之灵力作防护,水木灵力来修复。 就这般引爆又修复,离音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在她自己不曾注意到的地方,那些在高压下被她抓取过来的灵气,沿途受衍生寻脉法牵引,将她的体表肌肤,也一并强化起来。 离音盘腿坐在第九级高台上,背后金座流光闪烁,在她脸上映上一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光彩。光影流转间,独属于金属的质感偶尔一闪而逝。 登望台顶,以锻体之法闻名流空界的天元宗宗主,一见离音的这个肤色,直接咦了一声。 他看着离音的眼神格外惊奇,“薛楼主,你这弟子可曾学过锻体之法?” 薛无忧是在场唯一一个真正看出离音在干什么的人,他微微垂着眼,掩住自己眼里那点满意之色,“不曾。” “据某所知,她这个样子,应当是在进行锻体。流空界内的锻体之法某都有所耳闻,倒是不曾见到她这样的。” 薛无忧的眼神柔和了几分:“她一向喜欢自己鼓捣些东西,只要平安无事,我便也不管她。许是这些时日有些体会罢了。” 天元宗宗主也不强求答案,只看着离音的眼神异彩连连,“妖修一向以皮糙肉厚见闻,这位小友的锻体之法颇有几分玄妙之处,此次境明期风云榜,许能一争榜首也未可知。” “但本次境明期妖修第一人,乃是空禹妖族。这……恐怕难呐!” 这个消息,对部分势力之主而言,还真是个新消息。毕竟有些人不怎么关心妖族的情况。 当下就有人问道:“空禹妖族?是那个号称妖族中的皇者的空禹妖族?这个部族,若我所知不错的话,一向自矜血脉,等闲不会离开其领地。这一次怎么出来了?”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都想问的。 有人猜测道:“也许是到了年纪了,出来历练一番?” “可能性不大。空禹妖族可没有到了年纪就要出来历练的说法,否则何至于被称作最保守的妖族呢?此事,某倒有另一个猜测。”御兽宗宗主道:“空禹妖族除了是妖族中的皇者之外,还号称能洞察天下大势。若是这个传言不虚的话,这空禹妖族现世……莫不是他们察觉到了什么?比如说,修真界里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这话一出,众人就面面相觑起来。 “此话当真?” “小心总无大错。” “大事?能有何大事?难不成是魔族要与我人族妖族开战了?说起来,第一魔界的确与我流空界日见靠近,许是一场祸事?” “可此事不是早已经解决了吗?小困境之事过后,倒是破获了一个假的流空界,我人族也与魔族定下了条约,看魔族那样子,也不像是要开战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猜测着这所谓的大事,只有薛无忧和药阁阁主,从不曾开口。 薛无忧一脸冷淡样,除了三宗四阁的掌权人之外,也无人敢轻易开口问他,倒是药阁阁主从来老好人,格外平易近人。 当下便有人问他有何猜测。 药阁阁主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各位所说的事情,在我看来,都太小了,远不足以称得上是大事。这所谓的大事,至少得事关整个本源大陆才算大吧?按照这个标准,最近一次能称得上‘大事’的,得是十多万年之前的那件吧?” 十多万年之前?那不就是……渊南古族的事? 都是有历史传承的人,在场之人一下子就想到了存于史料中的那点记载,又随之想起修真界至今称之为禁忌的那个族群。 众人各自对视了一眼,又匆匆移开了目光。 不可说,不可说。 但愿不是如此,否则说不好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 境明期九个名额已经全部决出,除了离音和边尧、邱楚风和栖风外,剩下五个坐席里,任清寒也占了一席之地。最后的四个座位,则落到三宗四阁这等老牌势力头上。 境明期的这其他七人与离音和边尧一样,盘腿在高台之上调息修炼。除了离音之外,所有人都利用高台构建出高浓度灵气环境,抓紧时间提升自己的修为。 其他六个片区的比试也在三天之内全部结束。雁津楼所属的修士中,七个片区一共出线十三人。离音的老熟人,包括柳谦、酒疯子、药星子,林雍和徐若涟,以及萧谦四人,全部出线。 此战,雁津楼战果颇丰! 又三天全体整修时期。第四□□阳初升时,六十三名妖修,准时入场。 离音感应到有一道视线正隔着远远的距离落到她身上。直到这视线越来越近之后,她才睁开了眼,看了过去。 来人身穿一身灰色长袍,一张脸都包裹在长袍的兜帽下,看不清模样。离音看过去时,这人正不紧不慢地,自九级高台的底部走上来。 他身后簇拥着其他八名妖修,隐隐以他为中心。离音当日见到的涂白枫,就在这灰袍人身后,乃是第二位。 灰袍人登上了高台。他半昂着头,即便看不清脸,也能看出,他的视线应该是落在离音身上的。 离音还未有什么反应,边尧几人已经下意识戒备起来。所有人都看向离音,等着她作出反应。 身为境明期人修榜首,离音仅代表她自己,伸出了手。 灰袍人脚步一顿,在第二级高台上停了下来。 他这一停,身后的妖族也跟着他停了下来。所有人都以为离音即将有什么动作,便都紧紧盯着她。 然后众目睽睽之下,流光一闪,胖团出现在离音手掌心,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它抖了抖一身毛发,自离音手心一跃到她肩头,站定。 离音侧头看了它两眼,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看见所有人都盯着她,离音还有点惊讶,“各位都看着我干嘛呢?我把我家的小伙伴放出来而已,怎么了吗?” 在众人一言难尽的表情中,灰袍人直接闷笑出声。 他将自己的兜帽取了下来,一张脸暴露在众人视线下。 剑眉,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表情。桃花眼往往天生多情,但因他唇形极薄,笑着的时候都带着点凌厉感,反倒中和了那点风流感。 五官看来,有三分方继安的样子。 空禹妖族,方继安的母族。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 这灰袍人笑了片刻,才压抑住笑声,开口道:“你果然很有趣。” 音色偏低,有点雌雄莫辨的感觉,话尾语调上扬,似乎很是愉悦。 他说完,也不要离音回应,直接在原地一蹬地,就飞到离音所属的高台上,“在下空禹妖族,琅青衍,幸会。” “我叫离音。”离音神色微妙了下,又仔细看了他一眼,迟疑道:“你是……女修吧?” “咦?你看出来了?”琅青衍有点惊讶,而后笑得更愉悦了,“你还是第一个看出我是女修的,冲你这眼力见儿,我稍后让你一招。” “这就不必了。” “你怎么看出我是女修的?” “唔……直觉吧。”离音含糊道。 总不能说她见过个男扮女装得浑然天成的,自己还玩过女扮男装,以至于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吧? 不过琅青衍这副长相,还真的比花子优爷们儿多了。 这两人是不是生错了性别? 离音说是直觉,琅青衍也没怀疑,反倒若有所思,“直觉吗?其实我也有种直觉。比如说,你身上有很多秘密。” 离音眉梢一扬,“哦?” “不过有秘密的人,往往都格外迷人。我看你就很迷人,应该不比我差。在妖族里,我出去一趟可以拐回来一群想跟我自荐枕席的,想必你也是如此吧?” 离音嘴角抽了下。 这个空禹妖族,是不是对人修的文化有什么误解? 两人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其他人修和妖修已经各就各位。琅青衍一瞥底下的妖修,仰了仰下巴,一副矜傲的表情,“你们开始吧。” 这话音刚落,八名妖修纷纷行动起来。这八处战场,一下子就开启了。 离音的眼神有点微妙。妖修都这么听话的? 琅青衍的眼神落在离音身上,“虽然你挺好看的,但既然你拒绝让招,那我就不手下留情了。” “来!” 离音这话音刚落,琅青衍就快速退开几步,而后直奔离音,以手出招。 离音拿手掌一挡。 砰地一声,靠在一起的两只手,一只仍然是玉白色,另一只,直接成了红色的鸟爪,完美衔接在琅青衍身上。 两人各自退开一步,离音轻轻甩了下手,将那股振麻的感觉甩了下去。 琅青衍笑得神采飞扬,“空手接妖族的手掌,你很有勇气。” 说完,她整个人又自原地消失了。 离音眼底有五道流光闪过,稳稳捕到琅青衍的身影。她快速后退了一步,将灵力度于手掌,朝着自己的身侧出掌。 又是砰地一声响,琅青衍自离音身侧显形,一击之后,又马上消失。 接连三次对碰后,离音已经明了琅青衍的对战方式。总体就两个特点,一是快,二是猛。这快和猛又相辅相成,格外难缠。 但论起快,离音可从来不虚! 一连六天淬脉,离音的筋脉强度,早已经又上了一个台阶。这等实力下的五行幻影法,自然更加精妙起来。 琅青衍再次出手,只来得及将离音留在原地的虚影打碎。在这之后,她完全失去了离音的踪影。 琅青衍反倒更兴奋起来。 她的手掌自灰袍底下伸出,中指上一道血线红晃晃的。琅青衍将自己的拇指压在这道血线上,顺着这血线,就凝出了一团光。光团离开她的手指后,化作一团团火焰,围绕在她周围。 离音隐于灵气的空隙里,一看这出招的方式,眼神就微微一凝。 灰袍、血线、火焰…… 当年覆灭方家的人,的确出自空禹妖族。看来在幽玄境里,鞅珩虽则挑拨她和方继安,但并没有撒谎。 这个念头不过一瞬,离音的心神就更加戒备起来。 火焰甫一出现,就烧得滚滚沸沸,将周围的灵气烧至消失,甚至将空间都隐隐化作虚无。 若是被碰上,只怕要遭。 但这火焰,能灭灵,是不是也需要灵气来维持? 离音眼神一闪,自灵气的缝隙中显形。 五行灭灵阵,起! 五道灵力光团在离音身周出现,先后飞到琅青衍身边,围绕着她快速转了起来。五道灵力光团一转动起来,直接化作透明,隐于空气中。 琅青衍眉梢一皱。她感觉到了,周围的灵气,正在慢慢变得稀薄。 果然啊,这离音不太好对付。但想要用这个法子将她困住,未免太看低她空禹妖族了! 琅青衍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啸声,而后一身气机灌于手掌。在这瞬间,她的手掌化作一只红色的鸟爪,朝着周围,猛地轰了出去。 离音眉头一皱,感受到这股狂暴的力量后,她直接放弃了对这五道灵力光团的掌控。 噗嗤一声响,琅青衍周围的灵气重新流动起来。 她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一点寒芒就出现在她眼前,携着苍茫又浩瀚的剑意,朝着她刺了过来。 琅青衍脸色微变。 ※※※※※※※※※※※※※※※※※※※※ 二更合一了,三千字是补昨天的。 风云榜之争明天要结束!立字为证! 昂六千字以后要虚了,我先去缓缓qaq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17 07:23:04 感谢可爱的小伙伴哟~~么么哒~~ 荣耀之战 寒芒越来越近。 琅青衍快速朝后退去, 她双手撑开, 化作一双巨大的翅膀。红色的羽毛流光溢彩, 华美精致, 不似凡景。 琅青衍将这双翅膀高高扬起过头, 合抱起来,在自己身前撑开一道防护线。 红色的翅膀刚合起,写意剑意就直接迎了上去。 叮——嘤—— 金属相碰的余音不绝, 而后是一声清脆的鸣叫声, 带着点惊怒之意。 两根羽毛自琅青衍的翅膀上掉了下来, 轻飘飘落到地上。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翅膀,将这两根断羽收了回来,再抬头时,她看着离音的眼神变得格外危险。 很显然, 她被打出了真火气。 巨大的红色翅膀再次撑开,那红光越发耀眼夺目,似乎要燃烧起来。 不是似乎, 那红光,的确在燃烧。 薄薄的一层火焰,点缀在琅青衍的一双翅膀上,盯得久了, 几乎将人的视线也一并燃烧至虚无。 那是——带着湮灭力量的火! 琅青衍将这一双燃烧着的翅膀朝前合起, 巨翅振起烈风, 挟裹着一道毁灭万物的烈焰, 朝着离音攻来。 离音深吸口气, 双掌合十,一连三道灰白色的掌印在她指尖跳动着。她微微凝着眉,眼底五道流光一闪而过。 即便是一条火龙,也有其弱点! 离音眼神一厉。湮灭之力,去! 三道掌印先后离开离音的指尖,一道向着烈焰的顶部,一道向着烈焰的中心,另一道,则向着烈焰的尾端,同时进发。如同三把利刃,直接掐住了烈焰的命脉。 烈焰与掌印的对决无声无息,不曾引起任何波动。外人看来,只见三道掌印在烈焰中炙烤着,像是在淬炼,又像是在受刑。 然而在离音和琅青衍的眼里,熊熊的烈焰被这三道手掌一断,在原地不住地翻卷着,很快就由一化作三,被这三道掌印牵制住。 琅青衍看着离音的眼神有点惊异,“你剑道双精?” 离音顿了下,“这一点,我以为你方才就知道了。” 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双精到这个程度了! 琅青衍凝着眉看着渐渐消失的烈焰和手掌,啧了一声,“你还精通阵法?” 这话又从何说起? 琅青衍沉沉吐了口气,“不精通阵法的话,如何能一眼看出我的烈焰的阵眼?”她看着离音的眼神格外慎重,“你还会别的东西没有?” “我会的东西很杂,没有特别分类过,不知你指的是哪一种?”离音想了想,认真回道。 琅青衍嘴角一抽。 这个人不知道谦虚的吗?不知道这样说话真的很气人的吗? 她深吸口气,“虽然身为妖族之一,但我一向不太推崇蛮力,所以甚少动用空禹妖族的肉身力量。如今看来,我恐怕要为你破例一次了。一力破千钧,这可能是最佳的克制你的手段了。” 她认真看着离音,“不过有件事我要事先声明一下,我从未靠着肉身的力量跟人对打过,所以可能把握不住力道。若是你撑不下去,尽早认输为好,我还想跟你做个朋友,不太想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离音一扬眉,“这话,也请你自己记好。” 说完后,离音侧头,拍了拍胖团脑袋。 一直赖在离音肩头的胖团,这次倒没坚持。它溜哒哒地自离音肩头跃下,自己选了个离金座不远的位置,蹲坐下来。而后它两只爪子一合,白光一闪,就有个白玉瓶子出现在它眼前。 胖团两只爪子抱着这玉瓶,喝一口瓶中的药液后,再悠悠然抬头看看离音和琅青衍,看戏的派头足足的。 全程目睹这一切的琅青衍,表情格外微妙。 离音看胖团都安顿好了,才又回头看向琅青衍。她将双脚分开,重心微微放低。一层金色的灵力薄膜在她四肢上一闪而逝,将她的手掌和腿部都武装起来。 离音又将五行幻九印中的扛鼎之力加持在身上。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对面的琅青衍又叫了停。 “怎么了?”离音以为她不打了,一时间还有点失望。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没说不打了!就是有件事先跟你约定一下而已。”琅青衍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看咱俩的脸长得都挺好看,但这拳脚又一向无眼,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比如说……打人不打脸?” 离音嘴角抽了下,“可。” 话音刚落,琅青衍就直接欺身上前,速度极快。 这次,她的手掌没有化作红色的鸟爪,而是将一身蛮力灌于手掌,力道上几乎呈数倍增长,沿途甚至带起罡风一片。 离音眼神一紧,双拳紧握,正面迎头而上。 …… 七个片区的人修妖修比斗同时进行,精彩画面纷呈。但仍然有一小部分人的关注点,落在离音身上。 一开始见到离音几次将琅青衍的攻击化解,甚至还游刃有余时,所有人都格外激动,大感本次的风云榜之争格外有望。 然后离音就放弃了自己的优势,跟琅青衍拳拳到肉对打起来。 围观人格外不理解,甚至有些愤怒。 “不是,这离音是不是傻?以己之短较人之长,是嫌弃自己输得不够快还是怎么的?” “就是啊,看不懂她这个选择啊!明明还小占优势的,怎么就跟妖修比肉身力量了啊?这种关乎人修脸面的事,她怎么能这般儿戏呢?” “……也许,也许她是对自己的肉身力量格外自信?” “拉倒吧!难不成她会锻体之法不成?行!就当她锻体小有所成,那还能强过妖修不成?更何况,她的对手看上去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妖修。这次难咯!” “可别是看人家小哥长得好看,她自己昏了头了吧?” “你这话过分了吧?不按着你的想法来就是昏了头?脸也是真大!这么能耐怎么没见你入围呢?吹牛谁不会,菜鸡就悄悄懂不懂?” “你说谁菜鸡呢?” “还得我指名道姓给你指明白是吧?心里都没点数的?这不光菜,这还傻啊?” 围观人因此争出了一场火气,但不论他们如何不解,离音和琅青衍的对打,到底还是开始了。 妖修的肉身力量毕竟强大,一开始离音的确被压着打,只能被动防守。 围观人群一片唱衰声。有些人甚至已经去寻别的画面看了。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周边关于离音的讨论声渐渐消失以后,那些转去看其他画面的人,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离音这个影壁看了眼。 然后,这些人的脸色就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那个凶悍得跟妖修拳拳到肉、正面较量的人,是离音吧? 她都不疼的吗? 咦?怎么感觉,离音跟那妖修有点……势均力敌了? 可能吗? 虽然心里这么怀疑,但这些人的情绪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 从头到尾碾压有什么看头?最让人敬佩、也最让人震动的,一向是反败为胜! 如果离音能以蛮力打败那个妖修…… 嘶,好像很带感! 这时候,看客们都默不作声,全神贯注地关注着离音这边的情况。 影壁内,离音的拳头轰在琅青衍的腹部,同时,琅青衍的手掌劈在离音胸口。 两人的脸色都白了一瞬,额头上冷汗夹着热汗,滚滚而下。 不过一瞬,这点片刻的虚弱感又被两人妥善收敛起来,彼此正面对上的眼神,又是格外杀气凛凛。 离音腿脚并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能化作下一次的攻击,出手招式又刁钻又古怪,一拳下去,打在一个特定的点,却往往让人四肢百骸都跟着一起疼起来。 琅青衍一身蛮力又霸道又强劲,她的招式虽然直来直往,但因为其速度极快,杀伤力便格外大。一掌过来,劈在一处,往往让人皮下的血肉都微微震颤着,余劲连绵。 任何一击一掌,都落到这两人身上。这样实打实的疼痛来不得半点虚假,可这两人跟没事人一样,越打眼神越亮,反倒像是上了瘾似的。 看到后来,围观的人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有些人对他们肃然起敬,有些人则替她们龇牙咧嘴。 离音和琅青衍因为负伤,也因为消耗过大,出手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这么长时间对战,伤势堆叠起来,两人的脸色终于显出了苍白。 又一拳对轰,离音和琅青衍的身体都颤了好几下。 琅青衍有点疲累,却下意识去找离音的眼。她一抬头,正对上一双格外凌厉、也格外倔强的眼神。有点凶,像是护食的狼崽子,恨不得在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琅青衍被这眼神一摄,心里微微一颤,下意识就退了一步。 这一退开,她自己都愣了下。 离音已经再次欺上前来。 一个拳头在琅青衍眼里快速放大,骨节上早已血肉迷糊,红血白骨相间,完全看不清原本的样子了。 原来,她的手,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值得吗?她都不疼的吗? 青色的血管在离音手背上绷紧,琅青衍似乎能透过那层薄薄的皮肉,看清皮下那奔涌的血液。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一拳若是落到实处,该有多疼。 但琅青衍已经兴不起反抗的心思了,一是她实在太累了,二是,她没有那个想取胜的心了。 战意以敬对手,她战意已散,甘拜下风。 离音在拳头即将落到琅青衍身上之前,撤去了扛鼎之力的加持,又控制着灵力的量,一瞬间卸去了九成力。 这一拳轻飘飘地,砸在琅青衍的胸口。 琅青衍愣了下。 她喘着气,低头看着自己灰袍上的血色拳印,又抬头看着离音,眼底有点茫然。 “你……为何?” 离音的呼吸也格外急促,她的一双眼睛尚带着几分冷冽之色,“我这一拳若是落在实处,你会吐血。” 她这样一提醒,琅青衍也想到了。 空禹妖族的血,对所有妖族而言,都是极大的刺激。虽则琅青衍有把握能控制住在场的所有妖族,但众目睽睽之下,若是妖修现出了丑态,到底不是一件好事。 琅青衍想到这里,看着离音的眼神,有点复杂,又有点动容。 “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离音一笑。 她一身战意还未收敛起来,眼里仍然带着凛冽之气,但笑起来时却不见阴冷之感,反倒格外清朗,让人想起潇洒落拓这样的词。 就像是两军对阵,杀红了眼的那个少年将军,带着一身血迹回头,冲着她庇护的臣民清朗朗一笑。 让人心里有点发热,又有点发酸,满满胀胀的。 琅青衍愣愣看着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离音平顺了下呼吸,“此战,酣畅淋漓。我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痛快过了!” 有时候离音会觉得,自己骨子里也许是那种格外叛逆的人。头上若是没有点事或者人压着,她也许会养成那种搞风搞雨的性子也说不定。 离音回头看着金座的方向。 境明期金座。 她的脚步格外轻快,很快就走到地毯的尽头。她半弯下腰,等着胖团从地上跳起,这才继续上前一步,坐上了那个金座。 流光自金座身上晕开,将离音的眉眼也染上金辉。她一身玄衣,正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兽,眉眼间三分冷冽,又似带着三分笑意。 画面就此定格。 多年以后,雁津楼新编典藏版《本源新纪》,内里收录了这张珍贵的图影。甫一推出,本源界内,玄衣白兽的扮相,一个流行,便是三百多年。 ※※※※※※※※※※※※※※※※※※※※ 我电脑又黑屏了,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才启动成功……新电脑啊,一直没拿去看看qaq 评论和营养液的事明天再说哈,现在有点事要马上出去惹 晚安各位可爱的宝宝们~~ 金榜题名 阳光正好。七根石柱从左到右排成一道弧线, 屹立在登望台北部。每一根石柱上, 都有九个名字铭刻于上, 阳光金影, 相映成辉。 梵音阁几名弟子盘腿坐在石柱前, 手中的乐器叮叮振动,乐声随之流淌而出。 伴着乐声,青青草色自黄土地上蔓延开。不过片刻, 于青葱绿意之间, 又开出一朵朵绚丽的花朵。生命的痕迹, 来得迅疾又悄无声息。 梵音阁镇阁之曲,花间醉。一曲花间醉,人间春景来。 花团锦簇,大地回春。六十三名风云榜之子就站在这片繁花深处, 接受着众人的赞美、艳羡的目光。有人一脸高冷,有人面带喜色,有人无动于衷。 离音站在境明期石柱最前端, 她身后,还有八名境明期修士,其中四名人修,四名妖修。邱楚风、任清寒以及弧雍妖族的涂白枫也在其中。 离音微微垂着眼, 看着这由万千灵气构成的春景, 一时间若有所思。 一曲终了, 脚下这片繁花绿草, 在一刻钟之内, 渐渐枯萎,化作漫天灵气,逸散在空气中。 随后,有一道长长的金帛自天际飞来,从右向左展开,经过归一期往上的石柱,又往归一期、望顶期、境明期、攀脉期、筑阶期的石柱而去,最终停在筑基期的石柱前。像是替这七根石柱的顶部,围上一层缎带似的。 金帛上金光涌动,将石柱也染上金色。某一时刻,七根石柱上的那六十三个名字,如烙印一般,自石柱上,转移到这块金帛上。 题名后,七根石柱先后消失。登望台顶只剩下这一张长长的金色布帛,飘荡在半空中。 金帛的最右端,归一期以上的九名修士的名姓之前,有一道流光闪过。 “风云榜”三个荒文大字,蘸满了浓墨般,一笔一划,慢慢出现在金帛上。行笔间大开大合,气势雄浑磅礴。 收笔后,风云榜上的六十三个名字,也跟着发出熠熠金光。 同一时刻,流空界内大大小小的城池中央,只要有风云榜张榜处的地方,新的六十三个名字取代旧名,一一于榜上浮现。 只需瞬间,新的风云榜六十三子的名字,就传遍流空界的每一个角落。所谓一举成名天下知,不过如此。 一代新人换旧人,百年一届的传奇,又翻开新的篇章。 金帛在空气中飘荡了片刻后,又自左端向右端卷起成卷轴。这卷轴如有了意识一般,自发向上飘去,落到碧海潮升阁阁主兰庆芳手中。 兰庆芳向着在场的各位势力之主们拱了拱手,“接下来,劳烦各位了。” 众人便也客气几句,直言不敢当。 兰庆芳用一道柔力将这金帛送了出去,放在众人的眼前。而后他指尖掐诀,一道术法打在这金帛上。 金帛晃动了一瞬。 紧接着,各位势力之主们也出了手。 这些人围坐成一个圈,金帛就在他们这个圆圈的最中心,接受着四面而来的灵力,轻轻颤动着。 一刻钟过后,金帛依然好好停留在原地,没有任何变化。 兰庆芳皱起了眉头,“各位莫要留手,随我一起,打开这流空界大陆之源的结界!” 话音刚落,他空着的另一只手,也掐了个诀,发出一道新的灵力束。 众人见状,也纷纷加大灵力的输送量。 灌注于金帛上的灵力更多了,它却只轻轻颤动着,再无其他反应。 兰庆芳心里打起了鼓。往常这个时候,流空界有头有脸的势力之主们一同发力,早就成功打开流空界大陆之源的结界了,这次怎么这么邪性呢? 难不成……是少了极乐宗陆之行那个蹩脚虾? 拉倒吧!他要有那个能耐,几天之前对极乐宗的仲裁上,他也不至于让出这么大的利益了! 难道是有别的什么变故不成? 兰庆芳的眼神刚溜到薛无忧身上,薛无忧便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们的灵力还是不够,大陆之源的结界打不开。” 说完,他右手一抬,一道紫金色的火焰在他掌心急剧压缩,成了一条细细的丝线。 兰庆芳感受到那股极致的毁灭气息,心神一凛。 薛无忧一个弹指,将这条紫金色的丝线,打到了金帛上。 一息、两息、三息。 金帛剧烈颤动了起来,某一时刻,它身周忽然出现了一层灰色的浮光,如染了色的水波。这水波晃动了一下,金帛的身影就隐于这水波中,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薛无忧淡淡地收回手,仿佛什么都不曾做过。 兰庆芳很热情地笑开了,“先前薛楼主与陆宗主的打赌,如今也算有个了结了。”他将飘在众人面前的那点金色石块招了过来,“帝王金!此乃薛楼主赢下的彩头,自当由薛楼主收得。雁津楼人才辈出,薛楼主教导有方啊!” …… 风云榜之争的胜者,能享用百年一成熟的本源之力,但本源之力的成熟时间,只能隐约有所感应,具体到底在何时,并不能确定。 是以风云榜之争后,获胜的修士需于风云榜上题名,再由高阶修士将这风云榜上的名字送至流空界大陆之源内部。待到本源之力成熟时,这些获胜的修士便能通过风云榜的召唤,去往大陆之源的结界内部,获取本源之力。 如今风云榜已入大陆之源的结界内,接下来何时召唤这些风云榜上的修士,便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了。 百年一次的风云榜之争,暂时落下了帷幕。 离音好歹是个境明期的榜首,一言一行十分引人关注。她深觉自己近来出的风头有点多,便无意跟人在名利场里称兄道弟。风云榜之争一结束,她便跟着雁津楼的弟子,一同返回了无因城。 本次风云榜,雁津楼的修士一共占得十个席位,成绩斐然。薛无忧做主,在无因城内开了一场大型的庆功宴,庆典一连持续三日,无因城内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携着厚礼上门恭贺。 这些场面上的事,离音一向是最不耐烦参加的。她要了雁津楼情报部的消息记录,自己在屋内查看起来。 消息看到一半,柳谦急匆匆找上门来。 离音还有点惊讶,“你怎么来了?” 作为雁津楼的堂主之一,柳谦负责对外交涉事宜,权势颇大。再加上他刚刚又在攀脉期的风云榜九子之中占得了一席之地,虽然是最后一席,但也算证明了自己的潜力。 有实力,还有权势,这样的人,到哪儿都很受欢迎。柳谦近来声名大涨,应酬颇多,等闲是见不到人影的,怎么今日,自己就找上门了? 柳谦脸上不动声色,“我听情报部的人说你要了消息记录?那里记录的消息都太杂了,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具备什么参考价值,我这里有整理过的版本,特地拿来给你。” 柳谦将一块玉简递了过来。 这点小事,交待个人拿过来不就行了吗? 离音心里虽有点疑惑,但这念头不过一闪,也没有多想。 她把这玉简接了过来,用灵识翻看起来。另一边,胖团正趴在一团玉简中央,放空着眼神,看故事看得津津有味。 柳谦看着那团玉简,一时间有点犹豫。 “还有什么事吗?”离音眨眨眼,问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柳谦微微垂着眼,“你交待我要寻的人,最近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他说的是离老头。离音将君无咎作的离老头的画像,张贴在雁津报的寻人版块的第一位,还私下派了人去找,但这么多年了,离老头还是杳无音讯。 这个结果,离音虽有点失望,但也不至于意外。君无咎游历本源世界,专门为了寻人而去,若是真有消息,他恐怕早就通知她了。 景昭也曾告诉过她,阿尊现在过得很好。既然很好,一时见不到,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离音叹了口气,“我知道了,继续找吧,这事也不急在一时。” 柳谦答应一声,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道:“这些消息记录,也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不如我拿回去存档吧?” 离音愣了下。 从柳谦踏入她的屋子开始,她就一直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如今终于有点明了了。 柳谦一向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最擅长迂回战术。什么简化版的消息记录、阿尊的消息……他真实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在不引起她注意的情况下,收回这消息记录吧? 为什么?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消息吗? 离音认真看着柳谦,“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柳谦抿了下唇,沉默了许久,才勉强笑了下,“我能问问,您在找什么消息吗?” 离音看了他半晌,眯起了眼,“所以极凶之地的消息,你知道,但故意瞒了下来,是不是?我需要一个理由。为什么?” 柳谦苦笑了下,她那般聪明的人,果然只要一个苗头就能想到了。 “消息来源不准确,但我觉得以你的性子,别说是一个不一定正确的消息了,即便是刀山火海你恐怕也得闯一闯。若是寻常之地,你想闯便去了,但这所谓的极凶之地……十分危险!我调查过,即便是归一期的修士也折在了那里。这么多年,成功从那里逃脱的人,目前的记录是……没有!离音,你不能去!” 离音沉默了下,才道:“柳谦,这是我欠赤安的!我必须去。” “欠?以师父对你的看重程度,我不信你身上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我调查过了,他完全就是多管闲事!即便他不站出来,你肯定也能平安无事的!”柳谦阴沉这张脸。 “柳谦!”离音的声音高了起来。 柳谦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对不起,我失态了。” 离音站起身来,靠得离柳谦近了点,神色很认真,“这样的话你不必再提。赤安是因为救我才陷入危险的,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十年之期已过了将近八年,我连累他不能参加风云榜之争,已经够对不起他了!我曾答应过赤前辈,一定要让他醒过来的!他若是不能醒,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你明白吗?” “可你去了,我、我们不能安心,你又明白吗?” “我会平安归来!”离音看着他,“相信我!” 柳谦静静看了她许久,才嗤笑一声,“随便你!” 他转身走了出去,临出门前,才将一块古旧的玉简甩给离音,“别看了,极凶之地的消息都在这里,你拿到的那些消息,一个有用的都没有。我也是真傻,为何还要白白来提醒你……” 说完,他大踏步离开了。 离音接住了这玉简,皱着眉看柳谦离去,语气有点困惑,“胖团,你说他这么生气……为什么?他不相信我的实力?” 胖团正忙着看最新的《张自丰修仙传》,闻言头也没抬,“那谁知道呢?小年轻的脾气格外暴躁,管他呢!” 也是。反正这极凶之地,她是去定了,没得商量。 离音想到这里,也坦然起来。她将灵识探入这玉简,仔细阅读关于极凶之地的消息。 ※※※※※※※※※※※※※※※※※※※※ 前情提要:极凶之地,雾鸢,解化生毒,也就是救赤安。昂……赤安大家还记得的吧? —— 最近一直在关注s8的比赛,就有点浪了。 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不打lol的人看得这么起劲干什么qaq ———— 读者“懒懒的冬”,灌溉营养液 +20 2018-10-19 09:04:02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19 08:51:58 读者“不更文打屁屁了哦”,灌溉营养液 +1 2018-10-18 23:50:14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 2018-10-20 04:10:26 读者“温时卿”,灌溉营养液 +27 2018-10-20 01:13:51 读者“”,灌溉营养液 +10 2018-10-19 20:04:47 读者“二两”,灌溉营养液 +5 2018-10-19 18:49:32 读者“笔尖流转的风华”,灌溉营养液 +9 2018-10-20 20:33:57 ———— 感谢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挨个么么哒~~熊抱~~ 药辰子赠药 流空界内流传着这样一首打油诗:西北清贵地, 宗门年岁久。东域妖修藏, 人修三不管。纷乱起南蛮, 劝君各自安。 意思是说, 西北两地多宗门, 乃是流空界内一等一的清贵之地;东域多密林,妖修藏于密林深处,人修宗门的势力便难遍及东域, 以无因城为代表的人修城池便成了一个三不管的地带。而南域, 是整个流空界内最凶蛮的地方。那里纷争四起, 经常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是邪修最喜之地,劝想去南域或者身在南域的人,多加保重, 各自安好。 南域凶名在外。极凶之地这样的地方,不出离音所料,果然就在南域。但令人意外的是, 这极凶之地的具体位置,是在南域的最南边,紧邻天堑。 南域多山,地势复杂。南域的最南边有一道天然形成的天堑, 这道天堑乃是修真界和凡人界的分界线。过了天堑再往南, 就是凡人界的地盘。 但这道天堑, 却不单单是对凡人设的, 更主要地, 它是为修士设下的。天堑常年雾气弥漫,修士一入其中,没有大机缘大毅力之人,往往疯的疯,死的死。侥幸自天堑逃脱的人,也大多道心与根基俱毁,在修真大道上再无寸进。 既然天堑这般危险,避开不就是了吗?但事情就是这般神奇,明知道天堑危险,每年还是有许多修士上赶着栽进去,说不清缘由。 南域为何会乱?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因为这天堑。天堑的存在,是一个极大的不稳定因子,侥幸自天堑逃脱的人,不知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大多数人都性情大变,性格里多了偏激的成分。一旦偏激,就容易急于求成,又因为伤了根基,便走向邪修的路子,祸害一方。 但天堑也不是完全不可逾越的。每十年一次的特定时节,天堑上的雾气会淡化。这时候,各个宗门的使者持着天堑的通行证,能短暂去往凡人界招新弟子。而各宗派出的使者,往往筑基期便是顶天了,因为高阶修士受到的来自天堑的威胁要比低阶修士大得多。 离音如今的修为,在境明期初期,并且隐隐有往中期发展的趋势。就修为上来讲,天堑对她的影响是不可小觑的。而这极凶之地紧靠天堑,听起来就凶险异常。柳谦不信任她的实力,似乎也情有可原? 离音看完全部消息后,摸了摸下巴,起身去找薛无忧和苏白。 听完离音的想法后,苏白有些沉默,倒是薛无忧,直接就驳回了离音的诉求。 “为什么?”离音有些不解,“三师叔,只剩两年多一点的时间了,我得救赤安。” 薛无忧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我知道。我并不是反对这件事,只是这个时机不对。当日在登望台顶,你叫破了极乐宗美人泪出了变故的事,可还记得?” 离音点点头。 “你可能不太清楚美人泪对极乐宗的意义。极乐宗许多术法,都需要依托美人泪来完成。失了美人泪的极乐宗,不亚于被抽了筋骨的巨兽,再也无法凶悍起来。极乐宗行事狂妄,各宗早已对其早已心生不满,不过是一直找不到一个好时机。如今既知美人泪出了变故,各宗便不再忌惮。” 薛无忧淡淡道:“几天之前,就在你们还在比试的时候,各宗联合起来对极乐宗进行了仲裁。极乐宗伤筋动骨,很是历了一番动荡,并且让出了忘忧城一半的经营权。忘忧城是通往南域的最后一个有序城池,战略意义重大,每年极乐宗一半的收入来源于忘忧城。如今极乐宗再也当不成忘忧城的霸主了,还得处处受人掣肘。因你的一句话,极乐宗损失惨重,即便再发展个数百年也不一定能恢复元气。你说如今极乐宗上下,对你是个什么心情?” 离音啧了一声。 “所以,你暂时避避风头。并不是说你做得不对,也不是让你躲着他们,只是这等明晃晃的恶意,我不觉得有必要正面相对。你不是还剩下两年多的时间吗?这时间的确不算长,但也不必急在一时。最主要的,你刚于风云榜之争中抽身,想必对自己的修行又有新的感悟,正是闭关的好时机。本源之力今年内必定会成熟,你将这些事都了了之后,再动身前往南域也不迟。” 这般有理有据的,离音便也不再坚持。 临离去之前,薛无忧将一块金色的石头交给离音,“此乃帝王金,是一样炼器材料。这是极乐宗陆之行与你的赔礼之物。你与极乐宗的事,是他们自认理亏。当然了,理亏了也不代表他们就不记恨你了,可明白?” 离音的眼神都亮了,“明白明白!多谢三师叔。” 金色的石块发出柔和的金光,像是一盏金灯似的,光彩夺目,看起来格外漂亮。 离音识海里,山海无境诀已经蠢蠢欲动;右眉骨的红痕里,写意剑也传达出渴望的情绪。 这就开始安排上了? 给谁呢?离音有点发愁。 …… 两个月后,离音出关,修为已至境明中期。 她一身气息格外饱满,一看就是根基十分牢固之象。她一边抱着胖团往外走,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写意啊,这次就让你委屈一下下。阁灵太霸道了,你放心,这次你没争过它,下次我给你找一样更好的!不就是帝王金吗?下次你看见什么喜欢的,即便是抢我也给你抢回来,如何?” 写意剑在离音识海里隐约哼一声,慢慢平静了下来。 转过一个拐角,离音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正侧身对着她坐在屋门前的石阶上,看那样子,似乎是在发呆。 离音的步子一顿,“药臣子前辈?” 那人应声抬起头,不是药臣子又是谁? 离音有点惊喜,“药前辈,您醒啦?什么时候的事?” 当初离音一行人之所以会来无因城,还是因为药臣子的病。药星子为了替药臣子治病,需要往无因城拍卖会拍一味主药。无因城拍卖会结束后,离音听药星子说药臣子一切都好,就是还需要时间恢复。她急匆匆去了自然湖,这一闭关就是七年。接下来又是风云榜又是闭关的,一晃眼,她连药臣子如何醒来都不知道。 药臣子脸色还有些白,但一看见离音,就露出个短暂的笑,“你出关了?我刚醒来不久,也就一个多月吧。”他站起来,“我是专门来等你的。听说你要去南域?这是点常备的药,也许你能用得着。” 他递给离音一连四个玉瓶,“补灵的我就不给了,你可以自己去雁津楼那边拿。这些丹药都是有特殊功用的,有些是解毒的,有些是清心的,有些是暂时增幅灵力的……反正你看看名字就知道了,效果比市面上能见到的丹药都要好。出门在外,有备无患啊……” 离音接过这丹药,脸色有些奇怪,“药前辈,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莫名其妙一来就给人送丹药?有点惶恐好吗? 药臣子的脸色有一瞬间格外不自然,马上又装作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你什么意思?老夫好心关心你个小娃娃,你竟然还怀疑老夫?你是不是也觉得老夫不通人情世故,不懂交际往来的?” 这话我可没说。还有,什么叫也? 离音小心看着他的脸色,“药星子前辈叫你来的?” 药臣子直接跳脚,“别跟我提他!他这个人,真的是又霸道又嘴臭……”一通疯狂贬低以后,药臣子心情忽然低落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长长叹了口气,“这是他叫我给你的。我刚醒来才一个月,神魂受了重创,至少得有个十年才能再次炼药。你出门在外,自己多加小心啊!”说完,他拍了拍离音的左肩,很是语重心长的样子。 一错眼,药臣子看见胖团站在离音的右肩,正歪着个脑袋看着他,表情有点微妙。 药臣子误会了这个表情。他犹豫了下,又往袖子里掏了掏,“这是我之前炼的药,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吃着玩吧!” 他把丹药往胖团怀里一塞,又溜哒哒往回走。 离音和胖团一人一宠手里都拿着玉瓶,一时间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这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出? 苏白不知何时从屋子内走了出来,解释道:“雁津楼前段时间招了一批药师,有一部分是药星子和药臣子两人的同门。药星子的一手炼丹之术已经传了出去,雁津报替他正了名,将当年他叛出宗门的实情昭告天下了。这对师兄弟表面不说,心里应当也是感激的,所以这才特地替你炼了药。” 原来是这样。 离音将药收好,又问道:“苏白,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准确地说,不是我,是我和你三师叔。”苏白笑起来,“碧海潮升阁少阁主一个月后举行结道侣大典,请帖发到了雁津楼。你三师叔正好有空,便答应出席了。咱们从无因城出发,一路慢慢游历过去,差不多就一个月的功夫,刚刚好赶得上。” “但是……赤安的事……”离音刚起了个头,苏白便嘘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手还放在嘴唇上,笑得十分温和,“听话。你三师叔和我都不会害你的。你这十数年这么走下来,好似一刻不曾放松过。修真嘛,就该张弛有度。日头还这般长呢,总紧绷着算什么事呢?再说了,本源之力未成熟之前,你就再等一个月如何?” 离音抿抿唇,“好吧!” 晨光熹微时,离音带着胖团,跟在薛无忧和苏白身后,离开了无因城。 ※※※※※※※※※※※※※※※※※※※※ 过度章。 先去体验一波世间繁华,才不至于在极凶之地迷失自我。 沧桑点烟.jpg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21 23:54:57 读者“不更文打屁屁了哦”,灌溉营养液 +1 2018-10-22 19:07:52 读者“ 薄暮”,灌溉营养液 +10 2018-10-22 12:25:17 感谢各位小可爱们的灌溉呀~~挨个抱住~~~(づ ̄ 3 ̄)づ 小城祈福 碧海潮升阁在流空界正北, 离音跟着薛无忧和苏白, 从东南边境的无因城出发,取道中州, 再沿途北上,一路缓缓而行, 过了半个月的功夫,才算踏入北域的地界。 北域是整个流空界地势最低的地方,多水泽洼地。水乡之景, 衍生出独特的地域文化。这里的人大多有一副温柔似水的好脾气,待人处世如清风细雨般润物无声,讲究的是含蓄典雅, 与东南边境甚至中州地界的快意恩仇、大笑抚掌,全然不同。 这等锦绣温柔地, 也只有太平了数千年的西北两域才能孕育出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原来这个道理, 在修真界也是行得通的。 这日天快黑了, 他们三人在一个小城停了下来。薛无忧和苏白要外出办事, 离音便抱着胖团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在小城中逛着。 小城依水而建,一条长河从城头穿到城尾,沿河两岸是两条南北向的街道,街道之外就是民宅区。每隔一段距离, 就有一条弯弯的拱桥东西横跨, 连通两街。挂着黄色灵气灯的小船在桥下的长河里来来回回, 船夫们偶尔才使一个法诀,那船就晃晃悠悠地慢慢走着,一点也不着急。 离音出门时,天色刚黑了下来。从城南的这一头到城北,次第亮起一盏盏灵力光盏,像是一条在黑夜里睁开眼的长龙,熠熠黄光,照亮了整个小城。 暖黄灵力光盏,映照着来来往往的人的脸庞。耳边听着带着点特殊乡音的术语,轻声细语的,别有一番滋味。入目是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看来让人心头安然。 “俊后生,侬不是本地人吧?买不买法器洒?”街边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看了看离音,笑着问道。 离音便停了下来。 大娘笑着看她,“随便看看咯,中意才买,毋乱花钱洒。不是什么好物什,留个念想咯。” 摊位上的货物,说是法器,但外观上看起来,更像是一些格外精巧的小饰品,带着浓浓的地域风格。有些是荷叶形状的,有些是小舟模样的,还有的干脆就是一柄挂着鱼的鱼竿。这些小物件做工格外精巧,但作为法器,却委实不够看的。 离音也不需要什么格外高明的法器,这样作为赏玩的小物件,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她看中了一滴水滴模样的小挂件。水滴的一头穿着一根红绳,刚好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应当是能带在手上的。 离音将这小水滴拿了起来,爽快地付了钱。而后拿起这个小挂件,就往胖团的脖子上挂。 胖团的毛险些都炸起来了,它两只爪子捂住自己的脖子,警惕地盯着离音。 “给你买的礼物,很漂亮的。挂到明早就没有了。”离音眨眨眼看它。 大娘笑呵呵的,“后生好眼力洒。夜间水,辰时消。这水滴只有一个晚上洒。” 胖团犹豫了一下,还是任离音挂上了。一颗蓝色的小水滴点缀在一团白毛中央,映着暖黄的光,看起来格外好看。 大娘更高兴了,她笑呵呵地拿出一个闪着黄光的物什,递给离音,“俊后生,与你结缘,这个送你洒。” 离音还未来得及拒绝,这个大娘一甩袖子,她的摊位连同她的人一起,直接消失不见了。 离音眼神微微一凝。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这个被强赠的物品,其实是一盏黄色的灯,掌心那般大小,看起来颇为精致。 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离音还在愣神,左右两侧的街边,忽然有许多人自家门中走出。所有人都朝着城北的方向,手中拿着的,是跟离音一样的黄色灯盏。 离音便也随着大流,往城北走去。 这条自小城中央穿过的长河,由南向北流淌,城北的方向,是长河的下游区。离音到时,正看见一盏盏黄色的灯盏晃悠悠地飘荡在水中,排成了一排长长的队列,不时有人将新的黄色灯盏放于河中,看着它们慢慢往前飘去。 这是,祈福呢? 排队放灯的人慢慢往前挪,离音被簇拥着到了河边,一时间还有些愣神。 “侬与灯放河上,默讲侬的愿望,黄灯庇佑侬心想事成洒。”身边有人好心提醒。 离音虽不信这个,但也无意扫兴。她学着大家的样子,也将黄灯放在河上。 黄色的灯盏飘在长河的浅滩区,就在离音眼前晃悠悠的,迟迟不肯随着其他灯盏离开。 “侬没讲愿望叻!黄灯有灵,毋肯走的。”有人这么解释。 离音的眼神有些怪异。在她的灵识下,眼前的这黄色灯盏一片空空,像是根本不存在似的。很显然,它并不具备任何灵性。 但既然大家都这般说了,离音便也不打算敷衍。 愿望?她有什么愿望呢? 离音的眼神认真了起来,她看着那盏黄灯,闭上了眼—— 天下承平。希望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能求仁得仁。愿我的父母长辈故友,能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黄色的灯盏微微往下沉了沉,像是承载着巨大的重量一般,晃悠悠的往前飘去。 在一众轻盈地朝前漂流的黄灯中,离音的黄灯格外与众不同。她的黄灯走得格外慢,体积似乎也比周围的黄灯来得小。长河水悠悠,偶尔遇到点小石子,水面便有些微的起伏。那盏格外沉重的黄灯便晃悠悠地飘着,一起一伏的,总让人疑心是不是会沉下去。 她目送这黄灯离开,跟着众人站在河边,看着一盏又一盏新的黄灯,渐渐往远方走去,只觉得心头格外安宁。 “你竟然也信这个?”有人在离音身边说道。 离音一转头,见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人。碧海潮升阁的邱楚风,境明期风云榜第二,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离音回头,继续看着这一河黄灯,“信与不信都不要紧。一方土地一方风情,入乡随俗。” 邱楚风呵呵笑了两声,“这个小城没有名字,但来北域游历的修士,大多会特意经过此地。此地的风俗,就是这每一个晚上都会有的黄灯祈福。据说黄灯飘在长河上,若是能一直不沉,直达这条长河的终点,那黄灯承载的愿望就能实现。” 邱楚风嘴角露出点怪异的笑,“但有趣的是,数万米之外就有一个断崖,所有被放于长河上的黄灯,几乎在断崖底都沉没了,成了一团废纸,随着长河水往下漂流。再往下一个无名的小城,人们便以打捞这些废纸为生,又将这废纸再加工,贩卖回这个小城。所谓的祈福黄灯,其实不过一场笑话而已。” 语气十分讥诮。 离音摸了摸胖团的脑袋,不紧不慢地开口,“那你可曾听过另一个故事?还是这个小城。据传小城里有一个格外厉害的老婆婆,无人知道老婆婆的姓名以及来历,她化作小城的居民生活着,无人知道她就是那个格外厉害的老婆婆。有一天,一个过路的书生因为科举再次落第,想不开就跳了河。哦,所谓的科举,你可以理解为,就跟宗门招新弟子一样,就是一个测试罢了。老婆婆心生恻隐,救了他,将她的一盏黄灯给了书生,并跟书生讲,只要对着黄灯许愿,黄灯会庇护他心想事成。” “书生将信将疑。他接受了老婆婆的好意,然后许了个平步青云,娇妻美妾,权倾一方的愿望。此后四十年,他的人生果然如他许愿的那般,花团锦簇,烈火烹油。暮年时,垂老的书生将这件事告知了后辈,这个故事便广为流传。人们对这个能让人心想事成的老婆婆十分神往,黄灯祈福便代代流传下来,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这个小城。” 离音的神色不似作伪,邱楚风一时也有点怀疑,“这个故事是真的?” 两人交谈时,周围设下了一层灵识结界,灵识强度敌不过离音的人,便无法得知两人谈话的内容。但离音的话音刚落,周边挤挤挨挨的人群中,有一人惊讶地抬头看着她。那张脸,分明就是离音街边遇到过的那个大娘。 离音没有注意到这个大娘的不寻常,她迎着邱楚风有些怀疑的表情,笑了下,“当然是假的。” “你——”邱楚风感觉被耍了。 “科举,你听过吗?都是我瞎编的罢了。即便你真的听过所谓的书生科举的事情,那也应该是在凡人界。此地是修真界,我随口这么一说,你竟然就信了?” 邱楚风脸色阴沉地看着离音。 离音也没觉得耍人理亏,她一扬眉,“这只是一个合理的猜测罢了。我甚至可以跟你编这个小城的前世今生,听不听?比如说,还是那个书生。书生平步青云之后,开始不满足于就只能许这么一个愿望了。他觉得自己当时年少,许下的愿望太小了。早知道祈福黄灯真有用,他应该许个……比如说当个天下之主的愿望才是。” “这时候他也算小有权势,于是就派了人天天来这个小城找老婆婆,将小城的居民搅得民不聊生。老婆婆暗中知道了这件事,大感后悔,觉得自己一时心软,错信了人。于是她便将祈福黄灯的力量收了回去。小城里日日有人放灯祈福,但因为失去老婆婆的庇护,已经不具备这个神奇的能力了。” 那位大娘看着离音的眼神已经带上惊奇。 离音接着道:“还有另外一个故事。比如书生依然平步青云,娇妻美妾,权倾一方。他就这般美滋滋地过了许多年,然后忽然某一天,这位书生再次看见了这盏黄灯,他心头若有所感,紧接着恍然大悟。大梦初醒,他才明白,他不过是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所谓的老婆婆、黄灯、娇妻美妾什么的……都不过是他的一场幻想。这时候,他会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怅然若失,深遗憾没有这么一个神奇的黄灯,就此耿耿于怀走不出来;另一个,是恍然大悟,觉得白日做梦真的不现实,还不如自己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努力。邱道友,你觉得书生会选哪一个?” 身侧,那位大娘眼里已经异彩连连。 “你什么意思?”邱楚风沉着张脸,“你在教训我?” “随你怎么想。你之所以对这祈福黄灯不屑一顾,不就是因为你曾对它寄予厚望,但它却辜负了你吗?但问题是,这黄灯难不成就欠你了?一方风俗流传至今,初衷到底是什么,也许早就没人记得了。真正放祈福黄灯的人,也许真的有人寄希望于有这么个老婆婆来帮他们,但我想更多的人也不过就是求一个心安罢了。请你记住,一开始,老婆婆就不欠你们什么。自己将一身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还埋怨别人不能满足你的梦想?荒谬又可笑!” 邱楚风神情大震。 离音回头,目送这一河黄灯慢慢飘着,“这黄灯在你眼里是愿望的寄托,在我眼里,不过就是一场风景罢了。长河,黄灯,祝愿的人群……人间烟火,处处成景。” 离音心里有一种舒缓的心情往外冒。像是在暖阳下晒着太阳,无所事事地消磨时间。她心里难得不因这无所事事而充满罪恶感,反倒感受到一种轻松喜悦的心情。 像是节奏一下子就缓了下来似的。 她有多长时间没有体会过这种心情了?这些时日,她忙着提升修为,忙着往来奔波,忙着靠自己的能力去解决一些事……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有多久,没有这等从容悠闲,毫无目的地看一河黄灯飘荡的心态了? 离音眼前的迷雾一下子就散开了。 良辰美景不应错付。修真的心态,应该是能于岁月静好时亮剑,也能于滔天血海中归真吧?不论身处何时何地,行事上可以有轻重缓急,但心态上都应该自在从容。毕竟生命本身,起起落落,张张弛弛,低谷与高峰交替,得意与失意都是一场修行。 这应当才是苏白和三师叔希望她体会到的吧? 离音心头若有所悟。 眼前的一河黄灯在她眼里慢慢消失,她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站在人群中,一时间陷入了顿悟。 薛无忧和苏白出现在她身后,将她周围的空间都屏蔽起来,替她护法。 在二人出现的一瞬间,那位大娘便一个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长河携着黄灯奔向远方。数万米外的断崖就在前方,这一河黄灯上,其中那盏看起来格外沉、体积也稍小的黄灯,忽然闪起了白光。 所有黄灯都被水浪冲得沉了下去,这盏特殊的黄灯,晃悠悠地自瀑布底下飘了出来,毫发无损。 眼前可见一方坦途,这盏黄灯上忽然又有光芒闪过,它的身影便自河面上隐去,再也看不分明。但若有修为高深的修士经过,一眼便能看出,河面上似乎一直有一盏黄灯,飘飘摇摇地,朝着更远的前方而去…… —— 辰时朝阳初升,离音眨了眨眼睛,自冥想中回神。 一错眼,正看见胖团脖子上挂着的那小水滴,在阳光下消失不见了。 又是新的一天了。 离音嘴角微扬。 “不错。修为在境明中期,心境大概已经达望顶期了。你压制了自己的修为?”薛无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离音回身问了声好,才回道:“我刚突破至境明中期不久,短时间内再突破的话,恐怕会导致根基不稳。还是一步一步来吧!” “现在不急了?”苏白笑着看她。 离音嘿嘿笑了两声,“不急了,急也急不来。” 苏白长舒口气,“您这样的心态,我才好放心您前往极凶之地。” 离音眨眨眼,看着两人。 薛无忧道:“当初是我让柳谦将极凶之地的消息瞒下来的,你之前的心态,的确无法克制极凶之地。修真界内的极凶之地,大抵有两类,一种是因恶而凶,一种是因杀而凶。你要去的这个地方,属于因杀而凶。” “有什么区别吗?” “克制的方式不同。因恶而凶的极凶之地,充斥着恶意,破解的方式比较多,实在不行,直接暴力摧毁所有的恶便是了。但因杀而凶的极凶之地,忌杀。若是你不慎动了杀念,便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你这一段时日战斗太多,心性上偏于攻击,极容易被杀凶之地影响,陷入杀孽里。所以我才说,急不得。” 离音点点头:“我记下了。” “我有感,本源之力的成熟日期,就在最近这几日了。到时候,你被会召唤进流空界大陆之源的结界内。这个结界,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缩小的流空界。现实的流空界,北贵南乱。但大陆之源的结界内,却正好相反。越靠近南边,本源之力的浓度越浓。若是你想去南域,吸收完本源之力后,可停留在本源之力最浓的地方,那里的出口,便是南域。” —— 临近碧海潮升阁的地界,离音终于感受到了本源之力的召唤。她将心神自召唤中抽出,跟薛无忧和苏白打过招呼后,带着胖团,一脚跨入凭空出现的小漩涡中。 一阵头重脚轻的感觉后,离音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周围的光线不甚亮,但也不至于暗淡到无法视物,一切看上去似乎都有点灰蒙蒙的,像是薄雾下的景,更远的地方,就无法看分明了。 天地间一片空荡荡的,看不见任何一个人。据说这个结界内,本源之力的量是一定的,所有进入结界的修士可以共享本源之力,收获多少全凭各人本事。但在这个结界内,修士与修士之间,是相互见不到的。 见不到,才好办事。 离音抬头,看着天空中那一团闪着七彩光芒的云雾,眼底闪过灼热的光彩。 她盘腿坐了下来,将自己的心神都调整到最佳状态,而后小心探出自己的灵识,引导着本源之力入体。 据说本源之力极其霸道,入体时格外痛苦。离音便也不敢大意,只轻轻截取了一小团,像是棉花丝似的,将其小心纳入体内。 本源之力一入体,离音如临大敌,心神都紧绷起来。但下一刻,这道七彩的小团就十分自然地溶于离音的灵力中,完全化作灵力的一部分。 离音眼睁睁看着这簇本源之力消失,心里还有点懵。 说好的会十分痛苦十分难以吸收呢?这是怎么回事?眼花了? 紧接着,离音就发现,自己筋脉中流淌着的灵力,忽然就变少了。虽然量少了,但筋脉中的那股淡淡的金色,似乎变深了。 这是,将灵力再次压缩了? 修士体内存储的灵力总量,跟修为有关。但同一个修为境界,有些修士的灵力储备量高,有些修士的则要低得多。究其原因,这与修士自身将灵气压缩存储在体内的能力高低有关。 离音的筋脉经过两次淬脉,能容纳的灵力量早已是同阶修士中的翘楚。若是她体内的灵力能再次压缩……恐怕越阶杀敌,对她再不是难事。 莫非,这就是本源之力的作用? 离音心里那个疑问又来了——本源之力到底是什么作用?人们对它趋之若鹜,但要说起它的好处来,似乎又没有人能说得明白。 薛无忧和苏白跟她说,本源之力的作用,要靠她自己体会。 体会一时是体会不到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东西,多多益善。 离音想到这里,心里豁然开朗。 管他什么作用,这还有六十二个人跟她抢呢!既然本源之力是个好东西,那她就先占了再说! “胖团,你试试能不能吸收本源之力,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多吸收,多吃多赚,记住了吗?” 胖团直接一个起跃,就跳入了七彩云团里。 离音被它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跳,“胖团!” “没事的阿音,我感觉这东西对我没什么坏处。你忙你的,我去吃一波再回来。” 离音看胖团的样子不像勉强,便暂时放下心来。她将心神沉入识海,召唤起山海无境诀—— “本源之力你能用吗?如果你能用,就放开胆子吸收吧。反正咱们不用,就都得给别人了。” 离音这意思刚传达完,万象森林上方的扶灵树,便嗖地一声,暂时离开离音的识海,出现在她眼前。 扶灵树朝着离音躬了躬树干,“见过吾王。万象森林恢复在即,若有这本源之力相助,当事半功倍。这等纯正的力量,也请吾王尽力多吸收,它的好处,吾王他日自能体会。” 说完,它身上的枝条就快速伸展,长成参天模样,直直深入七彩云团里,对着本源之力鲸吞猛吸。 七彩云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 离音心内的紧迫感也起来了,她闭上眼,将灵识的输出量加大,一次性砍了一大团云雾下来,小心地将其纳入体内。 ※※※※※※※※※※※※※※※※※※※※ 还是两章合一了,三千字补昨天的。最近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所以就总是迟到什么的 当然我自己也有点浪了qaq —— 读者“我跟你很熟的”,灌溉营养液 +5 2018-10-23 09:03:09 读者“不更文打屁屁了哦”,灌溉营养液 +1 2018-10-23 01:55:33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22 23:29:58 感谢各位可爱的小天使们~~挨个么么哒~~o(* ̄▽ ̄*)ブ 鲸吞猛吸 某一时刻, 大陆之源结界内, 有好几个修士同时抬起头看着天空, 一脸凝重。 半空中的那团七彩云团, 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先是淡化了几分,接着像是被谁凭空砍了一个口子似的,直接缺了一大块。而后, 剩下的那团七彩云团里, 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翻腾似的, 让云团不断变幻着形状。待到这云团的形状终于稳定下来以后,云团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这可是本源之力!一刻钟不到,这么大一团本源之力,就成了这个样子了?说出来谁信? 他们倒没想过是有人吸收了。毕竟来之前长辈都交待过, 说吸收本源之力时格外危险,必须慎之又慎。先入为主之下,这些人便不认为同辈中有人能有那个实力和胆量这般大量吸纳本源之力。 既然不是被吸收了, 那这些本源之力去哪里了?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了? 自以为窥见山雨欲来之象的修士们,忧心忡忡。 另一个被隔绝起来的空间里,离音炼化完自己纳入体内的本源之力后,一睁开眼, 就看见胖团和扶灵树都在眼巴巴地看着她。 “阿音, 再去找本源之力吧!味道不错呢!” “吾王, 再去找本源之力吧!万象森林马上就能恢复了。” 离音:…… 都是大爷! 想到筋脉中流淌着的那近乎纯金的高浓度灵力, 离音心里也有点蠢蠢欲动。 “咳咳, 那个……咱们还是厚道点,这近点的本源之力,还是给别人留点吧。咱们往远了去找。” “那就去南边吧!”胖团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薛师叔说南边的本源之力浓度最大。刚好,咱们吸收完本源之力之后,还能直接到南域,省了旅途奔波了。” 扶灵树也眼巴巴看着她。 于是,一人一宠一树,就直奔着南方而去。 一开始,隔着远远的距离才能看见一团七彩云团,渐渐地,七彩云团的数量越来越多。离音这一行人所经之处,大型的七彩云团就必定会缺一个大口子。但他们也没有赶尽杀绝,还是留了很大一部分给后来人。 一直到了最南边,七彩云团几乎连成了连绵的一整片,一眼看过去,就像是置身于七彩的海洋中。 离音一行人一头扎进这片七彩的海洋中,各自离得远远的,互不干扰,全心吸纳本源之力。 离音确定本源之力对她并没有特殊的压制以后,便放开了心神,将灵识全部调动起来。 七彩的云团之海受到离音灵识的牵引,慢慢旋转了起来,形成一个漏斗状的漩涡,直往下倒灌。而倒灌口的中心,便是离音。 本源之力将她筋脉中的灵力全部压缩以后,又沿着她的筋脉壁流淌着,将她这些年来与人打斗、多次淬脉留下的看不见的暗伤一一修复。离音只感觉本源之力所到之处,就有一股格外舒缓的力道轻轻地捶打着她的肉身,舒适得让人忍不住想打起盹儿。 本源之力沿着离音的筋脉流淌着,终于来到离音的丹田。那朵紫金色为脉的蓝莲,如遇了甘霖一般,欢快地舒展着花瓣。不过片刻功夫,整朵蓝莲就大了几分,连花瓣中的紫金色脉络也越发深邃起来。 离音的皮肤表面闪烁着如玉的光泽。本源之力在她体表下流淌着,受她灵识牵引,沿途不断形成一个个繁奥的纹络。若是放大了看,这些纹络就如同当年赤安带她看的炼器材料的内部一般,奇诡又繁密。 离音用本源之力,在自己的体表上,构建起了炼器材料才能有的纹络。这纹络小而致密,外观上看来,只能看见一层琉璃般透亮的质感。但只要离音愿意,随时能将这些纹络激发起来,让自己身体表面的防御力,达到最佳状态。 刀枪不入的境界,或可一试! —— 本源之力百年一成熟,但并不是每次成熟的本源之力,都会被完全消耗吸收。能吸收多少本源之力,全取决于修士自己的实力。 流空界多少年的本源之力积攒下来,本次终于遇到了对手,还是一次遇到了三个。 亏得是这方大陆之源的结界不轻易对外开放,否则他们这样的吸纳速度,只要传出去,又是一场风波。 离音睁开眼时,天空中的七彩云团已经被吸收得一干二净。昔日那片七彩的海洋,如今已成了一片空茫。 胖团回到离音的丹田里,直接陷入了沉睡。扶灵树归于山海无境诀,停在万象森林上空。它的树根扎入到万象森林内部,不消片刻,笼罩在万象森林上空的那层云雾直接消散开来。自离音攀脉期后便再次陷入封闭的万象森林,终于又重见天日。 缩小版的扶灵树晃了晃枝干,直接穿过万象森林的图片,自己把自己种在了万象森林里。 水火精粹化作的太阳和月亮同时挂在万象森林的天空中。透过那层结界壳层,离音看见五团雾气不断自扶灵树身上逸散开来,向着万象森林四周而去。 自然生灵的扶灵树! 万象森林里,那一垄垄枯萎的灵植如遇春雨,渐渐有返绿的趋势。 离音微微垂了垂眼,笑了下。 她退出识海后,身旁早有一道旋涡状的传送口出现。离音再次抬头看了眼这空荡荡的大陆之源结界,而后一脚踏入这传送阵里。 又是一阵失重的感觉后,离音周围的环境已经大变样。她还未来得及好好看一下周围的场景,身后就有一阵破空声传来,隐带杀机。 离音眉梢一挑,一回身,直接轰出去一拳。 空气中有爆鸣声响起,而后,有两个人影从半空中滚落,在地上哀哀嚎着。 离音走近了两步,“哟,抢劫啊?” 半刻钟后。 长得颇为凶神恶煞的两个汉子鼻青脸肿的,两人看着离音的眼神带着惊惧,“此地……此地是……瓦罗片区。附近……附近这一片地界的……老大叫瓦罗,所以……” “哆嗦什么?好好说话。”离音啧了一声。 两人又抖了一下,其中一人好歹不结巴了,说话却连气也不敢喘:“瓦罗片区在南域偏南其实跟别的片区比起来瓦罗不算什么了据说更往南边还有个新来的更加心狠手辣瓦罗正在打算要教这个新来的规矩但是依我看姑奶奶就能教瓦罗规矩了……” 说完,一脸惊惧地看着离音。 离音想了想,问道:“这里离天堑有多远?” 这两人对视了一眼,那个说话不喘气的试探道:“您是想去天堑吗?” 语气里有点压抑不住的兴奋。 离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人的脸皮子就一抖,干干笑了几声,终于敢喘气了,“不远。您直接往南走,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地方,那就是天堑了。” “带路。” 两人对视了眼,纷纷苦着张脸。 离音让这两人带路,不过是临时起意。事实证明,这个想法真是对极了。 南域纷乱,这里的统治方式更像是兽类的领地划分。一个领地内,谁强就听谁的。这种小头领式的领地,对外来人格外敏感。离音让这两人带路,沿途遇见的陌生人一看见那两人,虽则表情各异,但甚少直接过来找麻烦的。 这样看来,这两人应该也颇有来头才是。 前方隐约可见黑色的土地,更往前则是一大片白茫茫的雾气,遮天蔽日,几乎将所有的景都模糊起来。 看起来那应当就是天堑了。 那两人停了下来,怕离音迁怒,其中一人解释道:“前边儿那白茫茫的就是天堑了,我们只能带您到这里了。不是不识抬举,是……我俩属于瓦罗片区的人,误入其他片区,被打被杀,是没处讲道理的,规矩如此。您不是本地人,只要实力胜过那些人,他们便拿您没办法的。” “这是什么规矩?那你们岂不是只能在瓦罗片区?难不成还离开不得?那你们靠什么营生?” 两人的脸色就有点晦涩。 离音啧了一声,立刻就明白了。片区不能随意离开,就这点地方,多少修真资源都被抢没了,除了打劫,他们好似真的没有任何收入来源了。 离音也没强人所难,“行了,那你们就留这儿吧。”她一脚踏入了前方的领地,这才将两瓶丹药送到两人眼前。 “打劫该打,带路有酬。一来一往,咱们两清了。” 说完,她也没管那两人是什么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了。 —— 雁津楼给的消息称,极凶之地极靠近天堑,但具体在哪个地方,又没有说清。离音便只能先靠近天堑看看。 如今不是雾散时节,修士是不能自由往来天堑的。离音也没打算以身犯险,只隐匿了身形,在天堑附近查探着。 一连三日,离音从东到西,几乎将整个天堑的横跨面都转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所谓的极凶之地。 就在离音想着是不是去找人问问消息,或者再往靠近天堑的地界谈谈有无时,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打乱了她的节奏。 ※※※※※※※※※※※※※※※※※※※※ —— 读者“我跟你很熟的”,灌溉营养液 +8 2018-10-24 23:04:00 读者“不更文打屁屁了哦”,灌溉营养液 +1 2018-10-25 12:09:58 感谢小可爱们的关爱~~~挨个抱住蹭蹭~~o(* ̄▽ ̄*)ブ 你相信重生吗 离音见到了潋滟, 故人重逢, 只可惜场景并不美妙。 昔日一身白衣、神情娇怯的潋滟, 眼神幽深的潋滟, 倔强的潋滟, 古怪的潋滟……一张张面孔在离音脑海里浮浮沉沉,最终停留在她眼里的,只剩下如今的潋滟。 周围一连五具男修的尸体, 血液奔涌成片, 将黑色的土地染得更加暗沉。潋滟就瘫在这血色中, 愣愣地看着头顶的这方天空,眼里一片死寂。 那眼神,破碎又空洞,一丝神光也无。 离音皱了下眉。她将这五具男修的尸体都烧得干净, 而后蹲下身来,取出一身玄衣,将潋滟一身青青紫紫的肌肤遮了起来。 “那些人都死了, 没事了。” 潋滟听到这声音,整个人都颤了下。她眼神一合,正看见一角玄衣的影子,然后整个人忽然就抖了起来。 她把头转了过去, “不要……过来。脏……我脏……” 声音十分嘶哑, 断断续续的, 几乎连不成句。 离音没理会。她的手轻轻抬起, 放在潋滟的丹田上空, 一道灵力光膜自她手心发出,朝下将潋滟笼罩起来。 不过片刻,潋滟身上的伤痕已经全部被清理修复完全。离音一手放在潋滟的膝盖窝下,一手托着她的腋下,将她抱了起来。 潋滟鼻尖被一道清冽的香气包裹着。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剧烈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脏……” 挣扎了一会儿,她很快就筋疲力尽,慢慢安静下来。 过了片刻,离音听到一阵压抑着的困兽一般的呜咽声,低低的,听得人听头恻然。 离音也没安慰她,任她这般小声抽噎着。她抱着潋滟,径直朝着城内最高的那座院落而去,而后将潋滟放了下来,半揽着。 离音抬起手,掌心两道金火灵力相生相绕,越发壮大起来。某一时刻,两道金火灵力各自朝上飞去,又在半空中相碰。 啪嗒一声。两道灵力化作数十道细碎的小团,朝着下方的院落而去。临近院落之时,果然有一道灵力罩出现,将离音的这金火灵力隔绝在外。 离音嗤了一声,眼底五道流光闪过。 漫天金火灵力,自原地调转头,朝着天空飞去。而后在空中化作一道道剑影,笔直地朝着下方刺去。 灵力罩只坚持了不到三息,就被劈得寸寸碎裂。一团团金火灵力,终于砸到了院落里。 劈里啪啦的爆燃声不绝于耳。不过三息的时间,这处院落,已经化成一片火海。 早有人隔着远远的距离,对着离音指指点点。离音微微垂着眼,看着底下滔天火势,心里头的火气却怎么也浇不灭。 有人自火光中飞出,气急败坏,“何人敢毁我黄府,速来受死!” 离音抬起头看他。 那人一看见离音的脸,一身火气直接就散了个一干二净,“哟?原来是佳人造访。” 离音的声音平平的,“黄虎涛?” “不错,正是黄某。小娘子……” 他的话还未说完,下一刻,离音的攻击已经贴脸。 黄虎涛险险避开,额顶的发冠被离音直接砍断,若是他闪避不及时,恐怕被砍的就是脑袋了。 黄虎涛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离音,脸色阴沉,“看来你是成心找茬的!老子看你长得有几分姿色给你个脸面,不识抬举!看老子一会儿怎么玩死你!死在老子□□的女人,海了边去了!” 离音微微眯着眼看着黄虎涛,忽然呵笑出声。 踏入修真一途这么多年,离音还真是头一次这么大火气。 她单手掐了个诀,五道灵力光团随之出现在黄虎涛身边,快速地旋转隐匿在空气中。 黄虎涛还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似乎是在找那五团瞬间消失的灵力光团。 离音半拥着潋滟,一个闪身就出现在黄虎涛面前。她将灵识外放,聚成一根银针,直朝着黄虎涛的眉心钻去。 黄虎涛眉心一点血光出现,识海剧痛下,他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身上的护体灵力光膜散了一散。 离音抓住这个空挡,右手成掌,轰在黄虎涛的胸口。 掌心五道灵力细丝一闪而过,钻入到黄虎涛的体表内部,沿途将他的筋脉和筋骨,寸寸引爆。 一连两击,只花了不过一息时间,离音一个闪身,又带着潋滟出现在几十米开外。 原地,一道血线自黄虎涛眉心滑下后,他艰难地转头,死死盯着离音。 而后,他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可怕的赫赫声,像是喘不过气似的。 某一时刻,这赫赫嘶鸣声忽然戛然而止。黄虎涛双眼暴突,眼神呆滞,而后从头部开始寸寸瘫软下来,像是失了骨架支撑似的,软成了一滩烂肉。不过片刻,这滩烂肉又原地爆炸开来,化作一团血雾,消散在漫天火海中。 躲在暗处观望的人都心内凛然。 离音也没理这些人。她杀了黄虎涛之后,就拍了拍潋滟的肩膀,“黄虎涛已经死了。” 潋滟从离音怀里抬起头,看着脚下的漫天火海,眼神有点奇怪。不像是大仇得报,倒像是……有点恍惚的样子。 离音微微皱起了眉,刚想问个明白,漫天火海中,忽然有一道火红的光团快速飞出,朝着离音这边飞来。 她下意识亮起写意剑,格挡了一下,却发现什么也没有格挡着。仿佛那团朝着她来的红光是错觉似的。 一直呆楞楞的潋滟,却忽然脸色大变。 她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盯着离音的脸,但目光却是失焦的,像是在看离音,又像是透过离音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不该是这样的,这东西,怎么会到你身上呢?你的命运怎么能变了呢?这不对啊……这怎么能呢?” 絮絮叨叨的,像是失了心魂一般。 “潋滟?潋滟!”离音的声音高了起来。 潋滟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她愣愣地看着离音,许久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就惨白起来。 “糟了!这个东西……离音,你快走,快走……离开这里,再也不要来南域了。你不该救我的,你要是没遇上我就好了……” 离音皱起了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潋滟泪流满面,眼神十分绝望,“方才那团红光,是诅咒……血海诅咒……这东西,是要命的……是我连累了你,我果然就是个天煞孤星,带得身边人都没有好下场……” 絮絮叨叨的,把自己贬得如同尘埃。 “够了!”离音终于听得烦了。 看着城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离音揽着潋滟,几个起落就出了城。她找到一处无人的角落,设下了隔绝阵法,才将潋滟放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一切,你详细地,一桩一件地,都跟我讲清楚!” 离音看着潋滟,“包括当初在极乐宗的事。我一直很奇怪,你分明从未见过我,为何表现出来的,你似乎跟我很熟悉似的……你放心,咱们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想,我可以慢慢等。” 潋滟呆呆地看着离音,表情有点空。 识海里,道韫的残魂正在极力劝阻她,“潋滟,你想清楚了,重生的机缘有多难得你也清楚,这等天机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不止会影响你的命运,可能还会影响她的命运。你想因你之故而连累她吗?” 潋滟果然犹豫起来。 离音在地上铺了两个坐垫,随性坐了下来。一抬头,发现潋滟正看着她,她挑了下眉,拍了拍其中一个,示意她也坐下。 潋滟垂下了眼,挨着离音坐了下来。 离音的手自腰间的乾坤袋抹过,找出一壶茶水并两个茶杯来。青色的茶水倒满整整一杯,被离音递了过来。 “尝尝,我自己弄的灵茶,我家胖团很喜欢,味道不错的。” 眼神十分平和,一点也不着急。 潋滟的心忽然颤了起来。看着离音近在咫尺的脸,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离音抱着她时的那份安心感。 鼻尖那股清冽的香气似乎又要浓烈起来。 离音那么好,是不该被她连累的。但离音那么厉害,又那么聪明……她躲不过的灾祸,避不开的劫难,也许……离音能避开呢? 至少,接下来的这血色诅咒,应该跟离音讲个明白的…… 潋滟咬了咬唇,无视识海里道韫残魂几乎咆哮一般的制止声,终于开口道:“你,你信‘重生’这样的事吗?” 离音喝茶的动作一顿。 潋滟和她识海里的道韫残魂,都不自觉捏着自己的指尖,有点紧张。 离音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转着空了的茶杯,语气有点漫不经心,“重生?你指的是那种……感觉自己从生到死活了一遍,又带着这所有的记忆,回到了这一生中的某一个点继续生活。并且周围的人还是你之前认识的人,周围的世界还是你之前的世界,连这某一刻的你,也是曾经的你?唔,概括来讲,有点类似于……忽然就拥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未来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是这样的‘重生’吗?” 潋滟神情一怔。 离音的这个解释是不是太过具体了?难不成还有别样的重生吗? 潋滟仔细想了想,没发现什么不对,便点了点头,“对,是这样的‘重生’,你相信吗?” 离音笑了下,没直接回答,“我师父同我说过,修真界最奥妙的大道,就是时间。所谓的重生,按照我刚才的说法,就是逆时间吧?时间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讲,就是因果。你觉得……谁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能逆因果?这不是什么机缘的事,这纯粹就是幻想!” 潋滟神情一怔。 ※※※※※※※※※※※※※※※※※※※※ 本文所谓的天道,就是因果两字! 一本正经地扯淡.jpg 装作自己很专业.jpg 事实上并没有这两个表情吧然而作者君戏多:) ———— 读者“我跟你很熟的”,灌溉营养液 +5 2018-10-25 23:51:16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25 23:12:22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25 22:58:59 读者“不更文打屁屁了哦”,灌溉营养液 +2 2018-10-26 13:30:47 感谢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炒鸡热情哈哈~挨个么么哒~~ 潋滟的前世今生 所以, 没有重生这种事吗? 那她这样的……又算什么呢? 潋滟识海里, 道韫不屑嗤笑:“呵!无知小儿!老夫再是想不到, 他日纵横本源天地的归韵尊者, 少年时竟如此无知!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 因果皆由修士自己创造。既是因果的创造者,为何不能逆了这因果?荒谬!” 道韫似乎恢复了从容,“潋滟, 你可不要听信她的一面之词。上一世的归韵尊者可不等同于眼前的这个人。少年人的见识总是不够的, 否则, 你又如何解释关于上一世的记忆呢?你的确如上一世那般,被卖进了极乐宗,并与那个叫承若的男修一起成为花子优的炉鼎。后来靠着归韵尊者离开极乐宗的这段经历,因为与前世不同, 便先不提。离开无因城后,你取道忘忧城,因为上一世记忆的帮助, 你知道极乐宗要被其他宗门联合清算,便趁乱盗取极乐宗最后一批美人泪炼成的丹药,辅助自身修炼……后来到了南域,你也靠着自己的记忆, 避开了几场祸事……这一桩桩一件件, 总不能是假的吧?” 潋滟的声音轻轻的, “然后呢?” “什么?” 识海里, 潋滟直直看着道韫, “我靠着这记忆,避开了许多祸事,在南域苟且偷安。然后呢?接下来的事是怎样的?你怎么不说了?” 道韫神情有些僵硬起来。 “你不说,那我来说好了。在我以为自己终于要摆脱前世那种肮脏的命运的时候,在我几乎以为我能不靠着极乐宗的双修之法立足于世的时候……黄虎涛出现了。他就这样出现了!一个貌美而实力不足的女修,遇到一个淫邪又没有底线的男修,会有什么下场?道韫你告诉我,会有什么下场?你说啊!” “我心心念念了多少年才看见的那点希望,就这么毁了!全毁了!”潋滟的表情有点癫狂,“哈哈哈!多可笑!凭什么我就该这么低贱?凭什么我就躲不开这样恶心人的遭遇?你跟我讲这是我的命运?这是我的运势?同样生而为人,难不成我潋滟的运势,就是注定要当一个靠着跟男修双修才能立足的废物?如果真的有重生……这样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潋滟的表情狠厉起来。随着她情绪起伏,她识海里陡然掀起滔天巨浪,浪潮冲天而起,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要将道韫的那抹残魂扑灭。 “你冷静点!先别激动!”道韫的残魂被这灵识浪潮逼得狼狈不堪,一个浪头打来,他整个人都被掩埋在浪潮底下,久久无法挣脱开来。 潋滟站在浪潮上空,看着道韫苦苦挣扎,神色一片冷漠。 道韫心内凛然。他再不敢有任何侥幸,下一重浪涛又要打来之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急忙喊道:“你不信我,总该信归韵尊者吧?你不想听听她怎么说吗?所谓的重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想问个明白吗?” 这病急乱投医的一句话,竟然奇异地将暴怒的潋滟安抚下来。 滔天巨浪慢慢平息下来。潋滟微微垂着眼,看了奄奄一息的道韫一眼,一个闪身就退出了自己的识海。 识海外的现实世界里,离音正拧着眉,颇为担忧地看着潋滟。 方才潋滟情绪波动极大,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离音以为她是想起那些不幸的事,一时间觉得有点棘手。 她还在想着该怎么安慰潋滟,潋滟就自己平静了下来。她看着离音,固执地求一个答案:“既然无法逆因果……那这个世上,是不是就没有所谓的‘重生’了?” 又是“重生”? 离音想起潋滟的那些反常之处,心里有点猜测。 至于重生这个问题……离音慎重道:“这种回到一生中的某一个点,然后继续沿着生活轨迹下去的,所谓逆时间逆因果的重生,我觉得是不存在的。” 潋滟眼里有一点幽光在晃啊晃的,“可我脑子里多了有一段记忆,从生到死。有人告诉我,说我这是重生了。” 离音一挑眉。 潋滟垂着眼,表情有一瞬间格外冷冽,“道韫,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让我请?” 离音隐约感觉到眼前的空气中似乎有一股格外奇异的波动。她下意识将灵识外放,“看见”了一个破碎的人影。 那人一身素衣,面容清正,看上去仙风道骨,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他的身影是虚浮的,四肢的边缘包括衣袍的尾端已经迷糊开来,像是一团即将淡化在空气中的人影。 这是一团……残缺的灵识?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存在的人。 道韫看了离音一眼,又马上垂下了眼。 潋滟把道韫叫出来后,也不理他,只看着离音,语气有点执拗:“上一世的记忆里……姑且叫它上一世好了。我一共活了九十二年。我生于凡人界的烟花之地,这个烟花之地的名字,叫‘奇珍阁’。我母亲曾是奇珍阁的花魁,后来她找到了自以为能托付一生的良人,便想着离开。但奇珍阁是不许人赎身的,多少钱都不行。我母亲为了能离开,找个样貌格外好的男修欢好,然后生下了我。奇珍阁用秘法测得我以后的容貌后,便放我母亲离开了。那时候,我还不满周岁。” 离音皱了下眉。 潋滟接着道:“我长到十五岁后,本应该如奇珍阁里的其他人一样出来接客,但管事的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是把我好好地养着。一直到了我十八岁那年……我就被卖到了流空界,进了极乐宗,成了花子优的炉鼎。花子优待我还算不错,至少心情好的时候,他肯教我一点极乐宗功法的皮毛。但不过一年多的光景,他就同极乐宗的月枚仙子结为道侣。而后,月枚毁了我的脸,将我一身筋骨打断,把我丢到忘忧城的城墙边……那一年,我应该是二十岁。” 潋滟呼吸漏了一拍,“忘忧城城墙边,做的依然是皮肉生意。只不过恩客都是些年老色衰、或者修为低下的人。我是那些人里唯一不收钱的那个,所以尽管我的脸毁了,但因为这一身还算好看的皮肉,生意就格外好……” “别说了!”离音紧紧皱着眉。 潋滟深吸口气,“不,你让我说完!二十岁的我,真是恨不能死了!但没用的,每次我快要死了的时候,月枚就会派人来替我疗伤……就这样熬了六年,我靠着花子优教我的那点极乐宗功法的皮毛,自己入了道,成了一名修士……但极乐宗的功法极为霸道,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否则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彻底迷失自我……” “我不想迷失自我,就只能靠着这种出卖肉体和尊严的方式活着。就这样一路走来,三十七岁那年,我把自己的修为堆积到了攀脉期,然后不知为何,再无寸进。于是我费尽心力辗转在那些纨绔好色、有权有势的公子哥之间,小心服侍他们,后来又跟着他们去了浮云界……九十二岁那年,我死了。杀我的人,是我新攀附的一个公子哥。因为有另一个公子哥看上了我,而他以为是我勾引的,于是就把我杀了……” 潋滟抬头看着离音,“我九十二年的生命,有七十四年是在修真界,我听着你的名字,一听就是六十四年。临死之前我就想,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我一定好好过活,跟你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靠着自己立足于世的人。然后,我果然就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世的十八岁,我还是如上一世那般,跟着承若被卖到了极乐宗。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遇到了你。我摆脱了极乐宗的那些旧人旧事,靠着前世的记忆尝到了甜头。就在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此不同的时候,我被黄虎涛抓住了。为了自救,我又学起了极乐宗的功法……这种功法,一旦开始了,就再也停不下来了。一生辗转于男修之间的命运就此可以预见,我两世的人生,竟然就这么殊途同归了……” 潋滟的眼神格外荒凉,“我就想堂堂正正地做一次人,但为何一次两次,都绕不开这样的结局?” 离音深吸了口气,眼神有一瞬间格外复杂。 她看着潋滟,“所以,我遇见你的时候,你之所以那般……绝望,更多的是因为,你觉得未来无望?” “如果还是那样的人生,那还有什么意思?”潋滟的脸色格外灰败。 离音注意到,道韫极快地看了潋滟一眼。 她眼神一闪,忽然就不着急了。她甚至还有兴致替潋滟斟了一杯新茶,这才慢悠悠道:“先别忙着灰心丧气啊!你这样的,在我看来,正正好就应了一个词,叫做‘作茧自缚’。只不过你这个,是他人作的茧,却缚住了你自己。一段记忆罢了,若是这样就能算重生,那据我所知,这世上至少还有其他两种方式的重生。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 来惹! —— 读者“不更文打屁屁了哦”,灌溉营养液 +2 2018-10-27 02:57:32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27 15:02:21 感谢两位可爱的小伙伴呀~~挨个么么哒~~ 滔天骗局 重生还有多种多样的吗? 潋滟的表情有点茫然。 离音接着道:“第一种重生, 这个可能是最接近重生的了。你知道纯魔吧?陷入休眠期又醒来的纯魔, 会失去他们过往的记忆, 世界对他们而言是全新的。一旦他们遇到其伴生魔子后, 休眠期之前的记忆又会卷土重来。对于这时候的纯魔而言, 一段或者多段活了一世的记忆,以及眼前可见的新的人生,你说这是不是能叫做重生?” 潋滟的神情有一瞬间很奇怪, 道韫则微微垂着眼, 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 离音眼神一闪, 继续道:“第二种重生,完全就是个骗局了。修真一途,会遇到许许多多的幻境。有些幻境粗糙,有些幻境高明。最高明的幻境, 往往能掌控人心,让人迷失其中,虚实难分。如果有这样一种幻境, 能让人误以为自己还处在现实中,然后就以这种状态活了一辈子,从生到死。待到幻境撤去以后,梦醒时分, 这人忽然就恍惚了, 总以为幻境中的一生格外真实, 于是他就把这虚幻的梦当成了上一世的记忆。这样看来, 在他的认知里, 现实是不是就该是重生后的人生了?” 离音意有所指。 潋滟皱着眉,心里乱糟糟的。另一边,道韫依然面色从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离音眼神一转,正面对上了道韫,“这位道友,看你这表情很不服啊,难不成你有别的见解?” 道韫抬了抬眼睑,快速瞥了离音一眼,又低下了头。“你说的这两种,的确都有可能。但潋滟是不一样的,她的那场记忆,不是所谓的幻境,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比如,在各宗还未讨伐极乐宗之前,潋滟已经通过她的记忆知道了这件事。又比如,潋滟在记忆中得知了你的存在,说明她的记忆跟未来的现实是能对得上的。如果不是重生,这种类似于未卜先知的能力,又是如何来的?” 离音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你吗?” 道韫心里一突,表情还很是端得住,“老夫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离音一手撑着下巴,闲闲地看着道韫,“那我说明白一点好了。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姓氏,但修道之人,还真很少有人敢以‘道’这个字冠姓。这么巧,道友就姓道,而我刚好知道有一个专门以‘道’冠姓的门派。这个门派的名字,叫做……神算门。” 道韫眼皮子很不自然地抖了下。他垂着眼,似乎是在思考。下一刻,他整个人嗖地一下,就自原地淡化开来,一个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潋滟神情一变。她再是迟钝也知道,道韫肯定是有问题的。 离音却还维持着原来那个动作,一点也不着急。 过了片刻,道韫的那某残魂被一股力道牵引着,自远方倒飞回来,又落到离音和潋滟眼前。这次,他整个身影更加虚化了,四肢边缘和衣袖尾端甚至有灰色的光点在不断地往外逸散,似乎随时会消失似的。 离音看着狼狈的道韫,笑了下,“忘记告诉你了,这种将逃走了的对手又抓回来的经验,我可是足得很,一抓肯定一个准。” 道韫阴沉着一张脸看着离音。 离音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我真只是随便这么一猜,你急什么呢?道韫道韫,可能这是一个名号也未可知,不一定是姓道的。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原本我还只有五成把握,但看你这个样子,真相恐怕八.九不离十了。” 离音指了指道韫,对潋滟解释道:“修真界有一个冷门但曾经辉煌一时的门派,名叫神算门。神算一门,号称能窥探天机,知未来之事。据说修为有成的神算门弟子,甚至能将一个人未来大致的命途都给算出来。你那场记忆里,跟现实有关的那点子事,恐怕都是他给你算出来的。” 离音摸了摸下巴,“话又说回来了,这种推衍天机的事,越远的事应该越难算才对。换句话说,他能算得了明天后天的事,算大后天的可能就不准了。更何况所谓的命途一说,本是虚无缥缈,天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噫,这样说来,现实里是不是经常有一些事跟你的记忆对不上?这时候他是怎么跟你解释的?说因为你重生了所以命数变了?还是说命途飘渺,天机不可测?” 看着潋滟的表情,离音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她看着道韫,啧啧称奇,“幻境加上神算门的推衍手段,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一环扣一环,你也真是个人才。这么精妙的心思,怎么你都花在邪门歪道上了?” “老夫从未算错!”道韫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 “遇上一个知道神算门的人,老夫认栽。但有些事,老夫还是要说清楚。”道韫又恢复了那世外高人的脸,“老夫是神算门最有天赋的弟子,别人可能算错甚至算不出来,但老夫从未失手。” 他看着潋滟的眼神有点怜悯,“那些与现实对不上的事,的确是天机飘渺之故,并不是老夫算不准。你的命途,的确就如你记忆中的那般。你注定要辗转在男修之间,靠着双修之法存活。你记忆里的那些事,细节上可能有差池,但大体的脉络,肯定是不差的!” 潋滟咬了咬唇。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哦?那从未失手的阁下你,不妨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这么能算,可能算到有一天你会栽到我手上?” 道韫表情一噎。 “你神算一门真这么算无遗策,怎么如今是这么个光景?看你这样子,似乎也混得不是很好吧?号称窥探天机的神算一门,算不了自己的命数?躲不开衰亡的命运?” “你怎么知道老夫没算到?”道韫像是被踩了痛脚,表情有点阴狠,“你以为我如今这模样是怎么来的?那群懦夫!我都告诉他们神算门要遭劫难,可他们就是不听。宁愿束手坐在那里,等着命定的劫难将他们的生机带走,全无反抗。什么命途就是如此,人力左右不得……笑话!老夫既然得了这推衍天机的能力,为何就避不得这天机?都是一群懦夫!懦夫!活该神算一门成了如今这副光景。你们不要老夫,老夫还不稀罕你们!” 他看向离音,眼神里有一种可怕的神光,热烈能燃烧起来,“我卜算子在命途推衍上从未失过手。这种能力,用得好了就能未卜先知,我很看好你的实力,你愿不愿意同我合作?我只需要有一方能容纳我这躯体的地方就好。我会全心辅佐你,助你成为本源天地的最强者。到那时,所谓的命运、天机……何事都束缚你我不得。怎么样?你要不要……” “你等等……”离音打断了道韫的话,“你方才说……你叫什么来着,卜算子?” 道韫以为离音听过他的名号,微微挺直了脊梁,“我名道韫,道号卜算子,乃是神算门曾经的第一人……” 离音的表情有点莫测起来,“大概二十年前,你是不是曾经去过灵溪界葛洲大陆?遇见过一户姓徐的人家?” 道韫皱着眉回想了下,“二十多年前,老夫的确去过灵溪界。但这姓徐的人家……老夫算过命数的人多了去了,些许小事,老夫哪能记得?” 语气十分狂傲,十分漫不经心。 离音直接气乐了。当年灵溪界她初遇徐若涟时,徐若涟已经被徐家赶了出去。而这一场被家族背弃的遭遇,根源就在一个名叫卜算子的人身上。这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说徐若涟是不祥之人,会给周围人带来灾厄。于是少年徐若涟就因此被家族抛弃,从徐家大小姐变成了一个散修。 一句话,就能让一个人的人生际遇从此截然不同。 但问题是,徐若涟真是不祥之人吗?若她真会给身边人带来灾厄,那她离音、破妄阁的弟子们以及林雍这些人又怎么算?他们不是都过得好好的吗? 既然能推衍命数,窥探天机,那应该更加知道轻重,慎重对待这种事才对。一个将天机命数这种东西挂在嘴边,却从不心存敬畏的人……能是什么好玩意儿? 道韫还在继续感叹:“说起来灵溪界的人对待命数倒是格外慎重。只可惜本源九境里,灵溪界到底还是偏僻穷酸了点,否则,那倒是一个好地方……” 离音看着道韫的眼神有点冷冽,“那还真是感谢你看不上了!” 她这语气可算不上好,道韫就皱了下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的提议对你我而言都有好处,难不成你要拒绝?” “我还真是不稀罕!”离音面无表情,“说吧,你整的这一出,又是命数又是重生的,到底有什么目的?” 道韫心提了上来,“你可考虑清楚了。老夫愿意辅佐你,让你成为本源天地的最强者,这样的好处,你都不愿意要?” 离音指尖一枚灰色的掌印跳动,湮灭之力被她激发出来,紧逼近道韫,“别跟我扯这些,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想干嘛?” 道韫感受到那股毁灭的力量,嘴角抽了一抽,他看向潋滟,“之前的事,是老夫不对。但老夫没有坏心的,我不过是想换取你的信任,好让老夫有个容身之处罢了。再多的,老夫便不曾做过了。这样,为了补偿你……老夫教你如何避开你的命数如何?你不是想着堂堂正正做人吗?老夫可以帮你!” 潋滟冷着张脸,“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傻子?能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 离音的湮灭掌印越逼越近,“算了,我改主意了,你还是闭嘴吧!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把你整死了,你的目的肯定也就达不成了。” “等等!等等!”道韫如临大敌,“方才那个黄虎涛死了的时候,打到你身上的那团红光你还记得吗?潋滟你知道那团红光的,那是血海诅咒!老夫可以替你们破开那个诅咒!否则那东西是个大麻烦!老夫也不要求合作了,事成之后,你们放我走就好,如何?” 离音想起那个红光,手中的动作就顿了下。 这瞬间,道韫忽然快速掐了个诀,聚出了一团灰色的气体,快速朝着离音打来。 离音下意识闪避,但这团灰色的气体就如认准了她似的,直直朝她身上撞来。 道韫嘴角勾起点得意的笑,“呵!你是不是忘了老夫是干什么的?早知道你来者不善,我能不防备?好好享受你的血海诅咒吧!哈哈哈……” ※※※※※※※※※※※※※※※※※※※※ 我大概22:50左右改完,正准备发的时候,按word的保存没有任何反应,反而鼠标都不动了。我当时就知道要糟,然后就黑屏了……一直等到23:30左右才开的机,改过的版本果然没保存……我只要又改了一遍。 我这个电脑真的烦。今年新买的电脑,好像说dell的售后不错,但是我白天不在家里,就一直没有找到个合适的时机找人来看一看,估计是显卡的问题…… 丧气,总感觉我现在就像是喊狼来了的那个小孩,可害怕你们以为这都是我的借口qaq,毕竟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可就是这么巧啊委屈巴巴……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0-28 09:07:09 读者“不更文打屁屁了哦”,灌溉营养液 +2 2018-10-28 03:59:13 读者“夜皇”,灌溉营养液 +100 2018-10-28 00:23:20 读者“江江”,灌溉营养液 +8 2018-10-28 22:07:15 读者“江江”,灌溉营养液 +1 2018-10-28 22:06:43 读者“江江”,灌溉营养液 +1 2018-10-28 22:06:37 感谢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挨个抱住举高高~~o(* ̄▽ ̄*)ブ 奇怪的边关城 道韫的身影更加虚化了, 眼看他即将消失, 离音眼神一厉, 手中一直存着的那枚湮灭掌印直冲着道韫而去。 离音最后能看见的, 就是道韫亡魂皆冒的样子。在这之后, 四周的天空陡然暗了一下,待到光线再起,周遭的环境已经全变了。 离音和潋滟两人还坐在地上, 只不过坐垫底下的这片土地, 不是原本那处视野开阔的平原, 而是换成了一座高高的城楼。黑石垒成的城墙泛着青色,无声昭显着岁月的痕迹。更往远处,一轮残阳挂在天际,金色的余晖下, 可见黄土漫漫的一片荒原,一望千里,杳无人烟。 离音又回过头, 这座高高的城楼就立在城墙的正中央,城墙的内围有一片用黑石垒砌成的防御堡垒,在地面上鼓成一个个小包。城墙的倒影将这堡垒纳入阴影里,恍惚看上去, 不像是什么防御堡垒, 倒像是一座座无碑的坟。 离音被自己的这联想一惊。再细看, 只觉得这地方怎么看怎么古怪。 潋滟皱着眉, “这地方……怎么那么像我们凡人界的边关呢?” 是的, 就是边关。可这里的边关,没有一个人。四周的景色十分荒凉,脚下的这城楼的地面上甚至铺满了一层厚厚的黄沙,一踩下去就是一个沉沉的脚印。 一看就是荒芜了许多年。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又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 离音想起那所谓的血海诅咒,问潋滟:“血海诅咒,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起这个,潋滟的神色就一变。 “血海诅咒,就是杀孽的诅咒。南域的邪修经常以人命炼邪术,他们将活生生的人折磨致死,然后以特殊的手段将其魂体保存下来。这些死去的人,因为生前遭受的折磨太多,魂体上就带着对施术者的怨恨和杀意,一个不慎,这些魂体就会噬主。而所谓的血海诅咒,就是将这种反噬的因果嫁接到他人身上。换句话说,你并没有折磨那些魂体,但在那些人眼里,你就是那个施术者。” 潋滟有点不安,“在我的那段记忆里,这个血海诅咒不在你身上的,是另一个高阶修士染上了这东西。这人受血海诅咒影响,神智全无,以一己之力将南域靠南的所有修士,几乎屠戮得一干二净。后来还是三宗四阁的人联合起来将他斩杀了……” 离音皱了下眉。 方才听道韫的意思,似乎笃定她接下来遇到的就是血海诅咒。可这个地方,又跟血海诅咒有什么关系呢? 道韫打来的那团灰色气体,又是怎么回事? 离音还在思考着,紧接着就感觉到,周围的光线一下子就变暗了。她抬起头,向着夕阳的地方看去。 天边的红烧云包裹着夕阳,格外绚烂。但那轮金灿灿的夕阳,却以离音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朝下坠去。不过瞬间,整个世界都处在黑暗里。 像是时间快进了似的。从光线开始变暗到直接进入黑夜,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离音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马上,天空中又有一轮血月升起。红彤彤的月亮,就挂在边关城的斜上方,一个抬眼就能看见。四周的景在红色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暗沉沉的,像是泼了血一般,无端就带上点不详。 离音一回头,就听见潋滟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声。 “怎么了?”离音顺着潋滟的指示,往城墙的内侧看去,然后动作就猛然顿了下。 血红的月光落在黑石垒成的防御堡垒上,难得映衬不出任何血色,倒将那一堆堆小山包拉出了一个个狭长的、椭圆形的影子。 月影并没有移动,那一个个椭圆的影子,却在慢慢改变着形状。先是从两边长出细长的两条手,接着从中部开始劈裂,生成了两条腿。而后,四肢之外,这些影子又长出了一个个圆圆的脑袋。 离音看过去时,那圆圆的脑袋上,两只眼睛的部位正露了出来,就是两个空荡荡的洞,血月填补了这两个洞的空白,就成了两只血红的眼睛。而后,许许多多这种影子,同时对着离音,咧开一个空荡荡的笑。 那笑容格外大,几乎占据了整张脸。空荡荡的弧度格外僵硬,被血月染成了红色,透着诡谲和邪性。 离音的心跳漏了一拍。 顶着这一张张邪性的笑和空荡荡的红眼,这一个个躺倒在地上的人影,忽然动了起来。他们仍然躺倒在地面上,但两条黑色的腿一前一后地动着,慢慢朝着离音和潋滟所在的这个城楼走来。 潋滟大喘了口气,下意识看向离音。 离音拧着眉,看着身后的血月,又看看这些人影。 若这些影子,都是一个个具体存在的人在血月下的投影,那么,这些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首先,他们应该没有眼睛,并且后脑勺应该是直接被洞穿的。所以血月能穿透他们眼睛所在的部分,在地上形成这种空荡荡的、但又是血红色的眼睛。 然后,他们的面部应该也维持着这样僵硬的笑,同时这个笑,也应该直接洞穿他们的后脑勺。于是投影在地上的影子,就成了这么一个个僵硬的、带着笑的影子。 影子正在朝前走,所以这些看不见的“人”,应该也在接近他们。 离音深吸口气,将自己的灵识垒成密密麻麻的一张网,往城下铺开。 红色的月光下,果然有一个个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肉体,正在朝着她们所在的这个方向走来。这些人脸上挂着僵硬的笑,这些笑和眼睛,果然如离音所料那般,直接被洞穿到后脑勺,成了一张张“漏风”的脸。 看来让人心里直冒寒气。 不过片刻,这些人影已经围在了城下。他们纷纷昂起头,将空洞洞的眼睛,对准离音这个方向。 离音听见有人在轻声呼唤。 “来啊!来玩啊!” “想要拥有无上的力量吗?” “想要长生不老吗?” “想要如花美眷吗?” “想……与我们在一起吗?” “跳下来吧!只要跳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有了。” “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永不分离……” 一重又一重的呼唤,像是从天边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 离音将自己的五官封闭起来,但是完全没有用,那些声音无孔不入,时时刻刻都在絮叨着,一遍又一遍。 慢慢地,离音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点昏昏然起来。 像是有人在轻轻牵扯她的某根隐秘的神经,轻易就让她的心跳不同寻常地快起来。 微醺的醉感,人像是飘在空气中,情不自禁就想露出微笑。 离音感受到自己身体不同寻常的兴奋感,心内凛然。 她的精神很清醒,知道这一切都不正常,也知道应该阻止自己,但不知道为何,行动上却完全跟不上自己的意志。 这种感觉,也不是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倒像是……身体不服从意志领导了。就像是犯了某种瘾的人,明明知道不该,但似乎总是管不住自己。 一身斗志全无,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让自己陷入这场晕晕欲睡的美景中,就这样日复一日,再也不要清醒。 但你没资格就这样昏昏度日! 离音在脑海里给自己催眠。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振作点! 想想你的任务!你来这里干什么来着?你要找极凶之地,要找雾鸢,要救赤安……你要学一身本事,要尽快到归一境,然后能去青霄界沉魁参加落星大典。师父肯定在等你了!还有你的阿爹阿娘!你从未真正见过他们,难道你不想见他们吗? 阿爹阿娘! 离音眼神一厉,终于逼着自己的身体,走出了那片好享乐的状态里。 眼前是一片苦难又如何,这才是你应该走的正途。一步一步得来的修为,脚踏实地走出来的路,才能真正送你到想要的境地。 离音的心跳又慢慢平缓了下来。身体和意志再次协调统一,她从那重重召唤中醒了过来,一看清眼前的场景,就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三步之外的地方,就是一片城墙。那群表情空荡一脸诡笑的人影,正聚在城下,就等着她爬上城墙,往下纵身一跳。 就差这么几步! 离音深吸口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一闪,直直往城下跃去。 糟了!潋滟! 离音猛地扑到城墙边,扯出一根鞭子,往下一勾。 潋滟的红色衣摆已经几乎垂到地面,却在将要落下的这瞬间,被离音大力拉了回去。 血月下,被离音拉回来的潋滟,嘴角挂着同城下影子一样诡秘的微笑,眼神里带着迷醉,似乎完全陷入了一种可怕臆想里。 离音狠狠喘了口气,使劲儿拍了拍她的脸。 潋滟如大梦初醒,醒来的一瞬间,她额头上的冷汗就下来。 “我刚刚,是不是跳下去了?我怎么能这么鬼迷心窍呢?”她心里带着后怕,“完全不受控制,明知道不该,就跟中了毒一样,不可理喻,完全无道理可讲……” 两人自那个可怕的召唤中醒过来,再看城下时,那群诡秘的人影已经在原地消融成一团墨色。血色月光下,离音看见一朵朵红色的、雾蒙蒙的花朵自这团团墨色中颤巍巍地长出,不过瞬间,就成了一片大红的花海。 红色的花朵上,像是有一层雾气缭绕着,这雾气幻化作一层飘渺的轻纱,围绕在红花上。远远看去,就如一只即将振翅飞起的蝴蝶,美得格外朦胧。 雾鸢花。 极凶之地有花,其名雾鸢。雾鸢者,其形如雾,月下如翩跹蝴蝶,见之忘俗。 原来,这里就是极凶之地。 ※※※※※※※※※※※※※※※※※※※※ —— 读者“小呀嘛呀小菜花”,灌溉营养液 +10 2018-10-30 22:56:59 读者“公子墨钰”,灌溉营养液 +30 2018-10-30 18:56:33 感谢两位小可爱的灌溉~~挨个抱抱~~~(づ ̄ 3 ̄)づ 所谓业障 南域的极凶之地, 因杀而凶, 这里格外忌讳杀意。方才城下那群古怪的影子靠近时, 离音没有想着动手, 就是怕这里就是所谓的极凶之地。怕她一旦动了杀意, 惹了此地的忌讳,凭白添麻烦。 如今,终于确定此地就是极凶之地了, 离音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 又有一层新的担忧—— 边关城墙, 血月,雾鸢花。 尤其是雾鸢花。 雾里看花,一朵朵雾鸢花在薄雾中透出翩跹的影子,安宁又美好, 连带这月色似乎都温柔澄澈起来。 凶名赫赫的极凶之地,竟然……仅此而已? 离音心里有点古怪的感觉。 雾鸢花开在城脚下,就那般静静等待着, 像是在对着离音发出无声的邀请。 离音观察了许久,终于决定出手。 她将体内的衍生寻脉法催动起来,五道灵力细丝聚成一条长长的灵力鞭,自城楼上垂了下去, 快速靠近雾鸢花。 将将接近的瞬间, 离音的掌心被一股锋锐的力道震得微微发麻, 而后她听到叮地一声脆响。 有人将她的灵力鞭, 拦腰斩断了。 离音猛地抬起头, 向远方看去。雾鸢花之外,血色的月光笼罩的地方,有一个脚步声渐渐靠近。 噗,噗,噗。 只闻低低的脚步声,却不见人影。 城下,那层经年沉积起来的黄土上,有一串长长的脚印出现。脚印就停在雾鸢花之外,静止不动了。 离音感觉到有一道冷冰冰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来者何人?” 声音沉而闷,听起来有点古怪,就像是自腹腔中发出似的。 “在下离音,为雾鸢花而来,并无意冒犯。阁下可是此地的管理者?我只要一朵雾鸢花,不知可否割爱?” 那人沉默了许久,就在离音以为等不到回答的时候,血色的月光下,那双静止的脚印上,有一道人影慢慢显了出来。 那人手中拿着一柄长枪,微微抬着头,正对着离音的方向。血色月光下,离音看到一道暗色的缎带束在这人的眼睛上,隐约可见到两处不明显的凹陷。 很显然,这是一个失去了双眼的盲人。 离音的眼神在他脸上自然瞥过,并没有停留太久。 那人“看”了离音两眼,又将头往上抬。按照那个角度,他看的……应该是血月的方向。 “来了。”离音隐约听见一声叹息声。紧接着,这人手中的长枪在地上一顶,整个人就飞上了城楼,正对着月光的方向。 离得近了,离音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其实是一身白衣,只不过白衣上到处是斑驳又厚重的血迹,将他这一身白衣染成了暗色。 连他手中的长枪,也充斥着斑驳的血块。看那血块的颜色,似乎格外陈旧了。 似乎是发现了离音的眼神,那人又把脸转向离音,依然是那种沉沉闷闷的声音:“身带杀孽,你乃罪魁祸首。此次守城,你需与本座共同作战!” 离音还未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一个恍惚,她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还是那边关城墙,只不过没有了那轮血月,天色有点阴沉,城外的那片黄土荒原上,正有扬尘滚滚。离音跟另一群人列队站在荒原上,背后就是那边关城墙,巍巍然屹立着。 离音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下,“阿四儿!第一次上战场,怕不?” 说话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少年嘴里叼着一根草,笑出一口白牙。离音在这少年笑眯眯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有点憨厚的小少年,个头有点矮,脸色发黄,脑袋上还戴着一个盔甲,样子看上去有点滑稽。这憨少年手里拿着一把刀,一脸掩藏不住的惊慌。 离音听见自己回道:“不,不怕的……” 这少年哈哈大笑。 就在他这哈哈大笑的背景声中,战鼓声响了起来。砰砰砰的,像是敲在人的心里,让人的心跳也跟着急促起来。 周围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离音一抬头,就看见有一团灰色的云雾自远方飞来,靠得近了,云雾中就露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离音隐约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紧接着,就感觉到周围人都冲了出去。 灰色的云雾往下降,一群群士兵们就冲进了这云雾中,举着手中的雾气,毫无章法地乱砍。 冲天喊杀声响起。 离音握紧了手中的刀,只觉得腿脚都在发软。 她实在太怕了,连脚步都迈不出去。 在她战战兢兢想着往后退时,离音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个喊她阿四儿的少年,就在她不远处,正独自一人面对着一团灰色的云团,身上已经挂上了彩,马上就要不敌。 离音咽了咽口水,然后心里一发狠,举刀冲进了这少年的云雾里,背靠着他的方向,闭着眼睛朝前乱砍。 明明不过是一团灰色的云雾罢了,但是刀下砍到的地方,却有着沉沉的阻力,像是刀刀砍到了实物上似的。 离音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她实在太怕了,就情不自禁地大声尖叫着。 一直到手中的刀似乎砍不到什么东西了,离音才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然后就看见方才那个少年正一脸懵地看着她,眼神似乎有点呆滞。 “阿生哥,你没事吧?呜呜呜……你别死啊……”离音扔了刀,抱着这少年哭了起来。 “你放开,我没事。”阿生哥挣脱开离音的怀抱,似乎有点疲累,又似乎有点高兴,“阿四儿,你可以啊,竟然都能救人了!” 这场战斗,离音这边的人将那团灰色的云雾打败了。离音跟这所谓的阿生哥也熟悉了起来。 离音问阿生哥:“那个灰色的云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阿生哥一脸讳莫如深,“仙人们讲,这是业障。” “业障是什么啊?”离音有点懵。 阿生哥挠了挠脑袋,有点恼羞成怒,“业障就是业障啊,这有什么好解释的。” “那真的有仙人吗?” 说到这个,阿生哥就得意地扬起了眉,“那肯定的,我都见过啦。据说咱们只要表现得好了,奋力杀业障,就能入了仙人们的眼,也去修仙儿啦!” 离音的心里便也涌上一股艳羡之感。 第二天,那名叫业障的云雾又来了。这一次来的业障,比上一次的还要多。离音依然闭着眼,全程就这样砍了下来。 她们这些小兵作战了一天一夜,死伤近半。战后,离音和阿生哥都没有说话,疲惫得倒头就睡。 第三天,业障又来了。这次的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黄昏,到了最后,战场上还站着的人,不足百人。 离音看着满地的尸体,哭着问阿生哥,“仙人们不是很厉害吗?他们为什么不来杀业障?咱们的人都要死光了!” 阿生哥看着眼前染血的荒原,一句话也没讲。 鸣金收兵后,离音跟阿生哥一起往回走。城门即将关上的瞬间,阿生哥不知怎么的,回头看了一眼。 就在他回头的这瞬间,荒原上倒着的这一地的尸体,身上的血肉一下子就消失了。空荡荡的骨架,不过眨眼就化作一团碎末,随风而逝。 阿生哥脚步就顿了下。 每场战斗后,他们从不为死者收尸。因为将军说了,这些都是杀业障的英雄,仙人感谢他们,会赐下仙术,替那些死者收尸。 可仙人的法术,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怕呢?人若是连全尸都没有了,还能叫收尸吗? 阿生哥比以往都沉默,离音以为他只是累了,也没有多想。 当天晚上,军营发生哗变。阿生哥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军营的所有士兵,包括那个派发任务的将军,屠戮殆尽。 阿生哥把离音留到了最后,但离音却提前醒了。 她睁开眼时,正看见阿生哥右手握着刀,刀锋往下对着她,似乎想把她砍了,但他的左手却牢牢握住自己的右手,两只手较量着。血水就顺着他手中的刀,低落到离音脸上。正是这血水,把离音提前弄醒了。 阿生哥的表情十分狰狞,“跑!快跑!这是……骗局,远离,业障!” 离音往城内跑,把自己弄成了个叫花子模样,就在城里酒楼边的街道上龟缩着。她听说又有新的将军被派来了,又有新的士兵组成了新的边关守卫军,又听说新的边关守卫军战绩颇勇。 离音一直对阿生哥的事耿耿于怀,终于忍不住,再次回到了军营中。 她又再一次站到了荒原上,等待着斩杀业障。 这次,她睁大了眼睛,在灰色的云雾中,在那名叫业障的云雾中,她看见了阿生哥。阿生哥一脸呆滞,手里拿着他那把惯用的刀,正机械地朝着离音砍来…… 离音手中的刀猛地就顿住了。 阿生哥在离音身上砍下了一道划痕,血水往外渗,阿生哥眼睛冒着红光,从那云雾中飘了下来,靠近离音流血的伤口,一脸垂涎。 离音坚持了一刻钟,终于大哭大喊着,举起手中的刀,将云雾中的阿生哥砍成一滩肉泥。 在阿生哥血肉模糊的一瞬间,离音看见有一道清净的气流自她身上升起,卷入这灰色的云雾中,将那灰色云雾淡化开来。 阿四儿在原地嚎啕大哭。 凡人内心强烈的喜怒哀乐,能净化修仙者的业障。而这,在付出了那么多人,包括阿生哥的生命后,彼时的阿四儿,如今的离音,终于恍然大悟。 ※※※※※※※※※※※※※※※※※※※※ 读者“不更文打屁屁了哦”,灌溉营养液 +1 2018-10-31 02:04:51 感谢可爱的小天使~~么么哒~抱抱~~ 边城往事 何为业障?业障的本意是罪孽。对于修真之人来讲, 业障与因果的关联十分紧密。更直观地讲, 业障是欲望与现实失衡的产物。 世上最难猜测的便是人心。修真者即便掌握了高于凡人的力量, 但他们毕竟还未成神成圣, 也有七情六欲。人因欲望与情绪而真实, 但反之又受控于欲望与情绪。 当修真者的欲望与现实不对等时,在情绪的主导下,他们往往会有一些或者合理或者不合理的行动。而任何一次行动都是一场因果, 因果交汇成网, 这网又网罗住众生。红尘恩怨纠缠, 业障无处不在。 但世间的故事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样:为帝者家国天下,为臣者君臣父子;夫妻间情浓情淡,血缘里缘厚缘薄,故友中知己背叛, 陌生人里恶意善意……千百万个故事拆分开来,内中的元素不过如此。 既然不过如此,为何还看不破这红尘业障?甚至让业障随处滋生?很简单, 不过是因为身在局中罢了。落到自己身上的伤痕才叫疼,落到自己身上的因果,才让自己辗转反侧,耿耿于怀。于是一念起, 红尘业障相随。 修士并不是断绝了一切情绪与欲望, 是以红尘业障, 是修士在修真路上的产物, 时时刻刻都在滋生, 免不了的。从另一个角度上讲,倘若修士都能无悲无喜无爱也无恨,那便也无所谓修真了。毕竟欲望才是前进的动力,即便有生来七情六欲淡薄之人,那他身为一个修士,至少也想着追求更强的力量,求证大道,这同样也是一种欲望。 大道可证,但证道的这一路,业障相随。 业障不可避免,但业障对修士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业障缠身,则心魔滋生,一个处理不好,困于这因果业障里,再也挣脱不得,所谓的大道便成了一场空。 所以修士格外惧红尘业障,修真界里最难得的法宝,往往事关情绪与欲望。任何一样宝物,但凡涉及到大道、顿悟、或者破妄这一类的,千万人趋之若鹜。为何?不过就是求着外物相助以破开这业障罢了。 业障相生相随,又容易毁人根基,修士拿他们束手无策,只能不断打磨自己的道心,以期一个圆满。但倘若有一天,有一个捷径,能将这业障快速淡去呢?汲汲求索的修士们会不会动心?即便这个方法,可能并不人道。 这个捷径的背后,涉及到修真界最渺小最底层的人员——凡人。 肉体凡胎,寿命不足百年。但若是有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短短不过百年的凡人人生里,该有的、该经历的,他们其实都已经经历过了。从七情六欲的角度来讲,修士与凡人其实并无不同。无非是地位,权势,金钱,美色,情爱……只不过修真界与凡人的度量单位不同罢了。前者大,后者小。 但凡人跟修士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凡人弱小,因弱小,他们的七情六欲所能影响的东西便有限。知道人世苦短不必苦苦纠缠,凡人演化出了自己的生存智慧:或者宽容,或者淡忘,或者在因果纠纷尚未将他们打败时,他们短短的一生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总之,凡人的执念,要比修士来得短,来得飘。于是肉体凡胎,便成了最好的业障净化器。业障自凡人肉体中穿行,每穿行一次便淡化一分。人体就像是一个大型的业障过滤器,只要经久耐用,或者经常更替,业障便有清净的一天。于是便有了边关城一年又一年戍边的将士。 但红尘业障,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它们能轻易勾动人的情绪,让人大喜大悲,再无法平静。凡人在短暂的人生中能学会与自己的执念共处,可短时间内,这些强烈的情绪,只会引人疯狂。 红尘业障无影无形,它们本身是不杀人的,它们只会催人自杀。尤其是,当它激发了你心内暴怒的杀意之后。这毁灭的情绪对准的不是这红尘业障,而是对准身边人,甚至是自己。 凡人将士在那团看不见的云雾里挥刀劈砍,开始时刀锋朝外劈下,是发泄自己的情绪,但总有那么一天,刀锋会向内,对准自己。 打不退的红尘业障,等不回的从军故人。 当年那个叼着一根草的少年阿生哥,终于在情绪的左右下起了杀意,走向灭亡。而如今终于大彻大悟的阿四儿,在恍然大悟后,嚎啕大哭。 红尘业障下,任何情绪都可以有,就是不能起杀意,否则害人害己。至于杀意之外的那些情绪,到底会不会压垮人,让人疯魔,便看个人的造化了。 同样得知这所谓的业障背后的真相,阿生哥愤愤不平,于是起了杀意,又受这杀意控制,将身边的战友屠戮殆尽;而阿四儿则软弱得多,他不过是悲愤,悲愤到无能为力,举刀向阿生哥时,他心里也没有杀意,只有痛苦。于是他活了下来,站在这偌大的荒原里,泣不成声。 可是哭过以后,能如何呢?仙人们是不会管他们的,红尘业障只会越来越多。边关城后,是无知无觉地生活着的百姓们。他们幸福得那般单纯,那般蛮不讲理,又那样让人倍感珍惜…… 难不成要让这红尘业障越过边关城,日日夜夜蚕食他们的情绪,直至把这些无辜的人都逼死吗? 软弱的阿四儿哭过以后,握紧了手中的刀,颤巍巍地战在了边关城城楼上。 红尘业障想牵动他的情绪,那他就波澜不惊,将自己的心绪刻意控制得平静。倘若情绪淡漠,无喜无悲,这红尘业障,又如何能伤他? 修士都做不到的事,小小的边关城上,少年阿四儿不自量力地想试一试。 他做到了! 边关城上的那道孤影,一立就是十八年。城下百姓安居乐业,日渐富足,城上的阿四越来越面无表情,无喜也无悲,情绪淡漠得不像个常人。 十八年后,少年阿四儿早已步入中年,他的武器早就换成了一把长枪,他对付这些红尘业障也越来越顺手。他成了边关城的将军,边关城的城民视他为英雄…… 红尘业障,也已经许久没有造访了。 战事似乎已了。边关臣民赤诚,关心起守城将军的终身大事。一直缠磨了大半年后,阿四儿在见到那个羞怯的、据说已经等了他十来年致使年华不在的女人时,心里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中年阿四儿有了自己的妻子,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娇妻幼子,生活似乎能一番平顺了。就在阿四儿脸上的表情慢慢增多、内心越发柔软的时候,红尘业障,再次造访。 这次的红尘业障,来得又凶又急。初尝人世美好的阿四儿,已经见到了生活柔软的一面,他不再是那个冷漠而无破绽的人了,所以这一次,他被拉入了铺天盖地的情绪中。 阿四儿在情绪的海洋里沉浮,最终以失去一双眼睛的代价唤醒了自己,也斩断了自己的最后一丝柔软。 但待他醒来时,边关城内血气弥漫,到处是尸体,已成人间炼狱。 城破了。毫无经验的百姓们,被红尘业障调动了情绪,如当年的阿生哥一般,陷入杀孽里,不分敌我,肆意破坏。 城没了,家也没了。边关城的月,一夕之间就成了血月。从此以后,这血月就日日夜夜,徘徊在边关城城墙,常伴着他一人。 一个人的城,他就这般守了下来。一眨眼又是多少年,边关城外的世界风起云涌,边关城内的血月孤城,加上诡秘的红尘业障以及诡异的守城人,便成了世人眼中的极凶之地。 而当年的阿四儿,如今的守城人,就站在离音的身旁。 恍如隔世。 离音沉沉地叹了口气,看着容颜未改的守城人,她有许多话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说这座边关城有古怪从未见过能自然而来的红尘业障吗?还是说你容颜未改究竟还是不是凡人? 没有意义了,对一个将城几乎守成永恒的人来讲,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只要有他在,边关城,会一直是边关城。 守城人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那把长枪就立在他身前,枪与人一样孤直,一样沉默。 天边的血月在极短的时间内落了下去,初升的朝阳边缘,隐约有一团灰黑色的云雾飘渺而来。 那是……红尘业障。 离音的脸色凝重起来。 守城人转过头看着离音,长枪一震地,发出乒地一声脆响。 “吾名赵十四,今以边关城守卫者的名义告知你,红尘业障下,杀孽一起,万劫不复。士兵,抱守你的心神,勿为情绪左右。明白了吗?”沉沉的,肃杀的声音响起,像是一个真正的将军在交待他手下的士兵。 离音感觉到一股沉沉的视线压在她身上,她下意识站直了身,“明白!” 初升的照样暗淡了下来,那团灰色的云雾,越来越近了…… ※※※※※※※※※※※※※※※※※※※※ 第二更还在写,但我怕来不及了先把第一更发上来惹。下午看了四个多小时电脑,现在眼睛挺疼的,可能会写得慢一点。如果今天不小心鸽了第二更,那就顺延到明天哈,不会不认账的…… qaq ———— 读者“柳絮苏羽”,灌溉营养液 +5 2018-10-31 23:41:30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15 2018-10-31 23:18:46 感谢可爱的小伙伴们~~真是抱歉作者君最近辜负大家厚意了qaq,我调整调整…… 狂化的离音 离音感觉自己一头扎进了一股阴冷的情绪里, 激得她情不自禁抖了一下。像是秋末天阴风凉时节, 孤身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 落叶萧萧, 穿堂风呼啸而过, 卷得她手脚冰凉。 这样的情景下,人总是情不自禁地想回想着什么。于是记忆如潮水,一浪又一浪地打来。 幼时她无父无母, 受人嘲笑;少年时她已学会不在意流言蜚语, 但总因无所依仗而为人轻慢。她生来不是个能受气的性子, 于是打架斗狠,靠着硬实力和软实力让那些人都闭上了嘴。但无数个夜里,小屋一灯如豆,她避开年老的阿尊, 一边写着作业,一边裹着小小的胖团嘶嘶呼痛,一身青青紫紫的伤疤掩于少年人漫不经心的风骨下, 仿佛她生来如此强大,凛然不可欺。 但,可怜吗?所谓的坚强,不过就是无人可依罢了, 如果有得选择, 谁愿意这般辛苦?他人父慈子孝家庭和美的时候, 你羡慕吗? 边关城上, 被灰色云雾包裹着的离音, 眉眼一片冷然。 记忆如快进的电影,在她脑海里呼啸而过。离音很冷静地看着那些陌生的情绪在她心头萦绕。与这些情绪相对应的画面,一一被加上了别有心计的情感滤镜:一灯如豆带上萧瑟,阴雨连绵中含了愁苦,甚至连夕阳西下,似乎都预兆着迟暮苍凉。 这场回忆里的画面,像是在高明的导演手中拍下的镜头,每一帧画面,都充满着暗示与渲染,唯恐引不起她心里的恻然和自怜。 离音看着这精心准备的记忆,冷冷一笑。她就像一个最不配合的看客,他人喜怒哀乐卖力演绎,她却嘲笑人家不够入戏。 一股清润的气流从离音身上不断蒸腾而起,汇入这灰色的云雾中,像是一盆清水入了灰池,清水与灰池同流合污,却也让灰池清明了些许。 冷色调的回忆结束后,另一重回忆上演。 如果说方才的是凄风苦雨催泪片,如今的则是温情脉脉暖心片。 幼时受人嘲笑,阿尊牵着小小的她,在人家门口上破口大骂了半个小时;少年时受人轻慢,阿尊背地里教她拳脚功夫,教她替自己出气;家里的柜台上,跌打的膏药总是备得足足的…… 晨起阳光熹微,阿尊抱着胖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目送她出门上学;傍晚夕阳西下,阿尊躺在摇椅上,抱着胖团,跟她讲些乱七八糟的修仙故事;夜里一灯如豆,灯下的阿尊替她缝补衣服上的裂口,从手忙脚乱到应对自如…… 极偶尔的时候,阿尊会看着某样东西,陷入沉思,他眉眼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深沉和无奈。即便无法理解,但离音知道,他的这些愁思,都与她有关。 十八年相伴,细水长流里,处处都是温情。岁月那般静好,回忆起来,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灰色云雾中,离音的表情稍显柔和。 岁月悠悠,恨不能时间就此停留。这般岁月静好的画面,你想亘古不变吗?你想有着他们相陪,就这般无忧无虑地过下去吗? 这个念头一起,离音心里先是一动,紧接着眼神就冷冽了下来。 她忽然自那个幸福着的离音身上抽离出来,又成了自己记忆的看客,一颗温暖的心外包裹了一层躯壳,渐渐地,再也无法被撼动分毫。 第二股清润的气流汇入灰色云雾中,灰色更淡,白色更明显了。 第三重记忆再次上演…… 离音头顶上的这灰色云雾,已经越变越淡了,慢慢地,可以透过云雾的模样,隐约看清她的轮廓。她表情安宁,右眉骨上的那道红痕在雾气遮掩下,朦胧得恰到好处。 所谓的红尘业障,情绪之争,其实……不过如此? 潋滟脸色刚稍稍放松下来,就看见一道血红色的光芒嘭地一下,自离音身上蒸腾起来,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潋滟脸色大变。那是……血海诅咒! 血红色光芒出现的一瞬间,离音头顶上的那片几乎变清的雾气,就贪婪地吸收起这血红色的光芒。不过瞬间,白灰色的云雾色彩转浓,由白转灰,又由灰转黑,直至成浓墨般的色彩。 黑云压顶。如墨一般的云雾,兜头将离音整个人笼罩起来。 在黑雾遮掩之前,潋滟隐约看清了一双发红的眼,透着漫天杀意。 那是……离音吗? 潋滟脸色发白,神情格外紧张。 另一头,守城人赵十四将自己的那团红尘业障斩退后,便一挥□□,直指离音,作出迎战的姿势。 □□上的暗红色血迹,染着凛冽的锋芒。 潋滟眉心狂跳,一双手不自觉地缠在一起。 墨色的云雾动了起来,慢慢地,全部收归于离音体内。黑雾淡去后,离音那张格外精致的脸暴露出来,冷白的皮肤如玉一般晶莹剔透,似乎闪着冷冰冰的光泽。 下一刻,离音睁开了眼,血红的眼眶里,满含杀意与暴虐的情绪,不似常人。 潋滟头皮发麻。 赵十四握紧了手中的□□,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动容,“受困于杀孽中,迷失本性。吾以边关城守城人的名义,了汝性命。”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冲了出去。 叮地一声脆响,写意剑与赵十四的□□正面相对。 一招过后,两人都各自退开几步。 写意剑在离音的掌心铮鸣着,似乎是想逃开离音的掌控,又似乎是想唤醒离音。 赵十四轻轻侧了侧头,明明是失明之人,但他的视线,却牢牢落在离音身上,寸步不离。 “前辈!请前辈手下留情。离音肯定还有救的,她自己也不想这样的,求前辈……”潋滟急急喊道。 赵十四全无反应,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将□□一侧,又向离音攻去。 叮——叮——叮—— 兵器相碰的声音不绝于耳,离音和赵十四的速度都极快,短短时间内,两人已经过了数十招。赵十四的攻击大开大合,一往无前,带着冷冰冰的感觉,而陷入杀孽中的离音,也全无防守,一心求胜。 □□一震,刺入离音的肩头,她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反倒趁着这个时机,以自身伤重为饵,朝着赵十四的胸口刺去。 赵十四侧身闪避,写意剑劈在他的左臂,血迹沿着剑锋的位置渗开。 滴答,滴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离音眼神微微一动,眼底的红色更浓了。 战斗越发白热化,离音似乎杀红了眼,全然不顾自身的伤势,一招一式下来,以自身受伤为代价,往往能在赵十四身上,添上新的伤痕。 离音的脸上染上了血迹,浓墨重彩的五官,因为失了她那双眼睛的神采,看上去便格外冰冷,格外不近人情。 赵十四抿了抿唇,一身气势也更凛冽起来。 潋滟的心提了起来,她知道,赵十四不打算留情了。 果然,下一次攻击,赵十四的□□,毫不留情地直刺离音的心脏。危急时刻,离音的身体像是有本能反应似的,稍稍闪避了一下。这一闪避,□□险险地避开她心脏,刺入她左胸口。 □□离体,血液喷溅。 潋滟的眼眶霎时就红了。 空气中隐约有一道白光一闪,自吸收本源之力后就陷入沉睡的胖团,感应到离音的状况不妙,终于醒来了。 它刚从离音的丹田出来,就被空气中飞溅的血迹淋了个正着。它一抬头,看见离音这副模样,一身毛发直接就炸开了。 离音识海里,胖团的声音正在肆虐—— “卧槽阿音你要死啊,我就是睡了一会儿你怎么就直接走火入魔了?” “阿音你快醒来啊,你要嗝屁了知不知道?那个冰块脸真的会杀了你的!” “说好的彼此最亲密的伙伴呢?你这个大骗子,你都听不到我的话吗?” “就喜欢瞎搞!薛师叔和苏白白都让你不要来了,你还来……呜呜呜,你流了好多血啊,阿音你是不是要死了啊……” 小小的一团兽影,窜到离音肩头,然后又顺着离音的胳膊往下溜,滑到她指尖,张开口,狠狠地一咬。 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红着眼的离音,一身注意力都放在赵十四身上,一时间就没能反应过来。 胖团喉咙间渐渐能感觉到一股腥味,下一刻,它就被大力甩了出去。 “嗷!”空气中一声惨烈的兽叫声,听来十分悲惨,连一向面无表情的赵十四动作都顿了下。 离音的身形隐隐一颤。 胖团在地上爬起来,眼神微微一亮。 “嗷!嗷!嗷……”边关城上,属于兽类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惨烈。 离音站在原地,微微躬下了腰,仿佛十分痛苦。她僵硬着躯体,抬起头来,血红的眼眶里,偶尔清明,偶尔暴虐。 “你,别叫。吵……死了……”嘶哑的声音,自离音身上传来。 “呜呜呜,阿音你可算醒了……”胖团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 离音紧紧皱着眉,众目睽睽下,狠狠吐了口血。 胖团浑身一抖,一动也不敢动。 这次它是真的被吓到了。 离音擦了擦嘴角边的血迹,看了赵十四和潋滟一眼,直接坐了下来,盘起腿,将全副心神都放在跟体内的情绪做斗争上。 血海诅咒,这不是她的因果,也不是她犯下的杀孽。想将这份业障强加到她身上?真当她是好脾气不成? ※※※※※※※※※※※※※※※※※※※※ 这一更是补昨天的,今天应该还有一更,不过可能会很晚惹qaq,尽量0点以前哈~ 化生毒解 潋滟和胖团围着离音, 一脸紧张。 赵十四站在城楼上, 手中的长.枪傍身左右。他缚着缎带的眼睛落在离音身上, 表情无喜也无悲。 业障与血海诅咒相结合, 这杀孽还被封存在她体内, 所有情绪都被放大,老实说,她能醒来, 赵十四也很意外。 她第一次面对红尘业障, 似乎处理得也颇有章法。 她是个修士, 七情六欲未断,便能轻松逃脱红尘业障的制裁。这样的人,要么极其幸运,要么极其不幸?她会是哪一种? 赵十四抬头看向天边, 难得起了那么点好奇心。 另一边,被赵十四认定能轻松应对红尘业障的离音,情况并不妙。 她额头上冷汗遍布, 脸色惨白,身体还不时颤抖着,仿佛在经历着可怕的事。 她胸口处的伤已经止住了血,但一身杀意傍身, 她体内的血气久久不肯安分下来, 躁动与暴力镇压相抗衡, 往往过不了许久, 她就得吐一口血。每次吐过血, 她体内那股格外暴虐的杀意,就能稍微安静那么几分。 杀意与真我的较量,开始了。 一缕缕清润的气流自离音身上蒸腾而起,极薄,不注意看,几乎会忽略过去。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地方,离音脖颈上的那块血玉,隐约有流光一闪。自离音体内过滤出来的这清润的气流,有一部分被这血玉纳入体内。 血玉的红色更深了,一呼一吸之间,有种玄妙的韵律,暗含某种规则。清润气流温养下,血玉里隐约有什么东西,即将醒来。 —— 血月消失又出现了三次,离音才一脸疲惫地睁开了眼睛。她一张脸白得吓人,很显然伤得颇重。 赵十四依然站在城墙上,抬着脸对着血月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格外少。 离音深吸了口气,走上前,“前辈,晚辈仍然想求一株雾鸢花,条件随前辈开,只要晚辈能做到。” 赵十四没有回答。 离音皱了下眉,“前辈……” 这次,赵十四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人来了。” 离音眉心一动,刻意将灵识调动起来,隐约听见了一点破风声。她顺着声音的来向看去,血月下,一道黑色的影子由远及近。 离音感觉到那人的目光牢牢定在她身上。 她刚皱起眉,那人就自天上落了下来,径直落到她面前不远处。黑色的兜帽被他随手取下来,兜帽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燕长安?他怎么会在这里? 离音诧异地挑了下眉。 燕长安眼里情绪起起伏伏,最终化作两盏明亮的灯,“离音,又见面了。” 离音扯了扯嘴角,表情格外疏离。 燕长安看着她,眼神微黯。 赵十四站在离燕长安不远的地方,他看看燕长安,又抬头看看血月,一时间若有所思。 又一个奇怪的人。 杀孽缠身,因果纠缠,却能完全逃脱红尘业障的制裁。或者说,红尘业障,根本不会纠缠到他身上。 这可比那小姑娘还了不得。 今年入边关城的修士,似乎格外与众不同。 “前辈?”离音眼神期盼地看着赵十四。 赵十四一回神,才想起离音的目的,他沉默了下,这次,终于给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戍守过边关城者,能提一条件。予你雾鸢,自然并无不可。然,雾鸢与恶傀相伴相生,恶傀生于杀孽深重之地,雾鸢便只有杀孽深重之人才可采得。血海诅咒未解之时,你尚可算得上杀孽深重,如今,血海诅咒既解,杀孽已去,你,采不得。” 离音皱了下眉。这个消息,她怎么不曾听说过。 赵十四一转脸,对着燕长安的方向,“不过你身边的这位,可以。边关城的规矩,清理过红尘业障者,才有资格提要求。但他注定消不了红尘业障,所以若是他愿意替你采雾鸢,我可以与你方便。” 离音看了看燕长安,压着心情,“一个人情,帮不帮?” 燕长安当然还记得当年的事,便求证道:“是赤安的毒?” “是。” 燕长安沉默了下,“这是我阿娘的过错,不必什么人情,我帮。” —— 边关城下,血月笼着一层轻纱,雾鸢便在这朦胧的轻纱中,成片成片地盛放着。 燕长安一脚蹬地,自边关城楼上飞起,头朝下,快速接近这片雾鸢花。 雾鸢花上的那片轻纱,察觉到有人靠近,瞬间活了过来,化作一团狰狞的云雾,几乎就要将燕长安吞没。 但也只是几乎罢了。 离音只隐约感觉到一股令她觉得有些心悸的力量自燕长安身上荡开,马上,雾鸢花上的那片云雾,就乖巧安分地平静下来,又化作那层朦胧又妙曼的轻纱,点缀在雾鸢花上。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燕长安就自城下返回。他的手心里,一朵蝴蝶展翅模样的雾鸢花,正自在地舒展着花瓣,看起来生机勃勃。 离音沉默了下,伸出了手。一团火之灵力在她掌心点燃,猛地蹿起十来寸,暴烈地燃烧着。 离音看向燕长安,“有劳。” 燕长安抿抿唇,将手中的雾鸢花送到离音手心里的烈焰中。熊熊烈焰,眨眼间就将雾鸢花包裹其中。 离音的全副心神都在眼前的这雾鸢花上。方才那一战,她损耗颇大,如今精气神还未全恢复过来,便更加不敢懈怠。 火光应着离音的脸,将她的眉眼似乎都柔和上几分。燕长安看着这样的离音,心里那种古怪的,想亲近又想占有的情绪,又漫了上来。 他皱了皱眉,将这点情绪压了下去,将眼神克制地落在离音身上。 这眼神,看得潋滟格外膈应。她看了看离音,又看看燕长安,咬了咬唇,颇有点不高兴。 离音却不管这些人的心思,她将雾鸢花的精华萃取出来后,又将剩下的辅药也加了进去。来之前她已经做好充分准备,如今只差雾鸢花这主药了。 烈焰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才渐渐熄灭,一小团药液出现在离音手掌心,她白着一张脸,眼神沉沉地落在这药液上,轻轻吐了口气。 离音将手伸到脖子上,碰到一阵冰凉又温润的质感,她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很快又若无其事地一错手,将另一个戒指模样的储物空间取了出来。 一阵白光闪过,眼前的空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型的冰棺,隐约可见其中的人影。 白雾弥漫。离音将手放在冰棺的上半部分,掌心灵力催发。 一道白色的流光自冰棺中隐约一闪,被离音抓到手中。马上,这凝固的冰棺就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淡化开来。并没有融化成水,而是直接化作雾气,消散于无形。 赤安青白的脸色刚暴露在众人视野下,不过眨眼的时间,那股青白色又有进一步加深的趋势。 离音急忙将自己炼好的药液送入赤安的口中,同时催发灵力,将药力完全化开。 大概一刻钟后,离音收了手,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像是消耗过度的样子。不等人搀扶,她又自己站直了身,眼神紧紧地盯着眼前人。 赤安脸上的青白色渐渐淡去,脸色也恢复了久病之人该有的惨白。 离音心头微微一松。 但她这口气,似乎还是松得太早了。 青白色淡去后,又有一股黑色的雾气弥散开来,不过瞬息又快速淡去,似乎就要隐入赤安的丹田深处。 离音脸色顿变。 糟了,天谴之力!这东西……怎么这时候发作了? 她咬了咬牙,正想着该怎么避开人取点血脉之力时,燕长安出了手。 他将掌心放在赤安的丹田处,催动了血脉中的力量。 这一手来得突然,引得离音脸色微变,以为他是想对赤安不利。 但下一刻,赤安体内的那团黑色雾气,似乎找到了出口,径直往燕长安手心里涌来。 离音愣了下,而后嘴角讥诮的笑一闪而逝。 是了,这天谴之力,是来源于曾经的燕长安,难怪他能控制自如。 那他体内,那股令她心惊肉跳的力量……他炼化了天谴之力吗? 离音抿了抿唇。 燕长安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并不是因为替赤安收回天谴之力耗费心神,而是因为,身旁有一个离音。 她太香了!方才只隐隐约约感觉到她身上的香味格外浓,原来并不是错觉。 在他催动自己的血脉之力时,那股来自灵魂的渴望,几乎将他逼疯。他想拥她入怀,想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甚至恨不能将她揉到自己身体里。 但他不能。 他不想离音再以那种无关紧要的眼神看着他了。 燕长安紧紧握住拳,拼命压住自己心里的那股渴望。他知道这是他体内的血脉之力在作祟,他也一向知道离音对他的致命吸引力……但他没想到,真正身临其境时,这股渴望一爆发出来,竟然隐约能冲破他的理智防线。 燕长安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最后一点黑色雾气自赤安身上离开后,离音长舒了口气。 也是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身边燕长安那粗重的喘息声。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那一瞬间,离音只觉得心惊肉跳,毛骨悚然。她下意识就往后疾退。 但燕长安的速度却更快。 离音只感觉到眼前似乎掠过了一阵风,下一刻,她就被燕长安一扑,紧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巨大的力道冲得离音一时间站不稳,直接就倒了下去。 燕长安一个侧身,自己垫在了离音底下,而后手脚并用,力道越缩越紧,似乎恨不能将离音碾碎似的。 “你特么……”离音一抬起头,正对上燕长安的眼神,直接就愣了下。 ※※※※※※※※※※※※※※※※※※※※ 欠的债终于还完了! = = ———— 江江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0-28 22:11:26 一名看书的读者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01 15:57:14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03 20:27:11 之前的没发现,翻了后台才注意到的,就放在一起啦~~ 感谢几位可爱的小伙伴们~挨个么么哒~~ 封闭的边关城 炽热与痛苦两种情绪在燕长安眼里交错浮现。上一刻, 他看着离音的眼神还明亮惊人, 下一刻, 这明亮的渴望里就露出点绝望和痛苦来。 看上去像是个有故事的人。 但关她什么事? 离音感受着身周越缩越紧的压力, 皱起了眉, 声音沉了下来,“放开!” 清凌凌的眼,如水中的一对墨玉。高兴时莹润澄澈, 闪着神秘的光泽;皱起眉来时, 睫毛微合, 情绪敛在眉宇间,看上去就十分冷淡。 燕长安在这双格外冷淡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狼狈的、癫狂的、卑微的、又心怀期待的那个燕长安,就这样暴露在他和她眼前。 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燕长安体内肆虐的渴望,忽然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他抿了下唇,脸色有一瞬间格外苍白, 而后才慢慢地,将手中的力道放开。 离音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燕长安愣神之间,隐约看见有一道白色的光芒一闪。 “胖团!”离音及时制止。 胖团出现在燕长安身前。那双闪着凛冽锋芒的兽爪子, 就停在他的脖颈前, 只差一点, 就能挠破他的喉咙。 燕长安看着胖团眼里掩饰不住的敌意, 微微合下了眼。 —— 另一边, 刚解了化生毒的赤安,正悠悠醒来。 毕竟在冰魂玉下昏迷了近十年,刚醒来时,赤安的脸色还十分苍白。 “你感觉怎么样?”离音蹲在赤安身旁,“你体内的毒解了,但这毒一开始还是损了你的元气,所以接下来可能得有一段时间的虚弱期,你需要好好养养。” 赤安一看见离音,先是愣了下,然后下意识就想挠挠头,又发现这个动作暂时做不到,便只好一直笑着,看上去就有点……傻里傻气的。 潋滟在一旁撇了撇嘴,有点瞧不上眼。 离音长舒口气,“可算是没事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赤前辈交待。” 赤安眼神动了下,开口的声音有点哑,“我爷爷,他怎么样了?” 离音便将他缺席的这□□年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末了拍拍赤安的胳膊,“所以你赶紧醒来,萧谦他们还等着再同你一起去冒险呢!” 赤安便只是笑。 离音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这一趟南域之行,赤安的毒解了,接下来就该回返了。 “潋滟,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的?”离音问道。 潋滟咬了下唇,两只手搅在一起,看上去又怯弱又柔顺。尤其她还长着一副柔美苍白的脸,又刚经历了那样的事…… 离音便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如果你无处可去,不如跟我回无因城?” “不行的。” “为什么?” “我已经练了极乐宗的功法了。”潋滟怯生生地看着离音,语气里有点自怜,似乎很怕离音嫌弃她,“当时那种情况,我没得选的……” “练了就练了。”离音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有点凝重了,“是不是那功法有弊端?” “极乐宗的功法,叫……叫极乐诀。这功法格外霸道,一旦练了,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功法必须用极乐宗的美人泪辅助修炼。可美人泪……只有极乐宗才有。” 话到这里,离音就明白了。 不管道韫的目的到底如何,那些记忆的确对潋滟造成了影响。个人的际遇迫使她练了极乐诀,也就必须依仗美人泪。极乐宗目前没有成熟的美人泪,但那只是当下,当初离音并未将美人泪的植株毁去,只要时间足够,美人泪总归会成熟的。 但极乐宗……离音皱了下眉。 “短时间内,雁津楼可以付得起你修炼所用的美人泪。至于这极乐诀……总有办法解决的。所以这些都不是问题,你是怎么想的?可去无因城?” 潋滟犹豫了下,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所谓的重生是一场骗局,但道韫的能力,哪怕只对了三分,还是有些微参考价值的。记忆里,她之所以重生,就是因为这美人泪。 美人泪庇护了她。 极乐诀,美人泪。上一世虚假的记忆里,她总想着摆脱它们,可纵观她那虚假的一生,极乐诀给了她安身立命的根本,而美人泪又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到头来,她所厌恶的,才是真正不曾辜负她的。 挑挑拣拣算起来,她真正所拥有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么两样了。 她欠了自己,也欠了这两者一个交待。 至于所谓注定低贱、为人轻慢的命运…… 呵!谁轻慢谁还不一定呢! 她是痛恨自己对命运无能为力,但有些事,事实跟意愿完全相反才叫痛苦,若是她不想着逃离呢?若是她顺势而为呢?命运又将如何待我? 想到这个,潋滟甚至还有点激动。 唯一的问题是……离音会怎样看她? 潋滟咬着唇,看着离音,“如果……如果我自原入极乐宗呢?” 离音顿了下,“不勉强?” “不勉强。” “想好了?” “想好了!” 离音沉默了下,“那便去吧。不过,功法是功法,我并不觉得靠着双修之法升级有什么不对,但……强迫他人,甚至仗着美人泪的控制之法为非作歹,发展出奇珍阁这样的下属势力的……你若是参与其中,往后再见,你便只当作从不认识我。我也容不下这样的朋友,记住了吗?” 潋滟脸上绽开一个明艳的笑,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的。虽则那些记忆不是真的,但我到底也算‘经历’过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更加不会把这样的痛苦强加在别人身上了。我会恪守底线的。” 见潋滟知道轻重,离音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下来。 一番休整过后,日头又要偏西了。边关城还是那样空荡荡的,赵十四一把长.枪倚地,望着天边的方向,面无表情。 离音向赵十四辞别,“前辈,我们这就离开了。这些时日,多有打扰。” 她没想着能从赵十四那里等到回应,没想到这次,赵十四倒是将脸转了过来。他面对着离音这个方向,微微侧了侧头,似乎在思考。 等了许久,离音才听到他说:“自便。” 说完以后,他又把脸转了过去,望着阳光的来处,再不管离音一行人。 离音心里有点古怪的感觉,但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头绪,便不再管。 离音打头,赤安居中,潋滟在后,最后紧跟着一个燕长安,四人队伍飞离了边关城城楼,往荒原的地平线而去。 一轮红日就在他们眼前沉于地平线下,余晖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照到人的脸上,暖洋洋的,让人情不自禁就放松下来。 离音脸上的表情都放柔了。 三刻钟后,红彤彤的夕阳依然在前方,他们这四个人,也依然在荒原上飞奔着。 不对劲! 离音停了下来。 她这一停,后面的三个人也跟着停了下来。 “怎么了?”潋滟问道。 离音回头,朝着他们来时的路看去,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三刻钟飞奔,照顾赤安初醒以及潋滟修为不高的缘故,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再是慢速,他们也应该飞离了边关城外的荒原才是。怎么一回头,边关城还在视野里呢? 城楼上,赵十四那一杆长.枪,在阳光下泛着金光。 一如他们离开边关城楼时的模样。 难不成,他们一直在这方荒原上,原地踏步? 离音眯起了眼。 顺着离音的视线,剩下的三人也看见了视野中的边关城,纷纷皱起了眉。 “你们留在这里,我再往前试试。”离音吩咐道。 她带着胖团,又朝着夕阳的方向进发,一口灵力一提,至少能飞出去千米。 这口灵力用尽后,离音朝后看去,赤安三人就站在她身后,一脸状况外地看着她。 “我的位置没变?”离音问道。 “变了,但是是那种……原地跳高又往下落的那种……”潋滟脸色也有点差。 面向夕阳的方向,离音眼底五道流光一闪。 眼前的空气,隐约扭曲了一瞬,似乎有一层看不清的虚影出现在前方。夕阳下的地平线,成了一副海市蜃楼的景,看似很近,实则遥不可及。 离音微微合起了眼,“回吧,这边关城,咱们出不去了。” 一行四人,又再次回到边关城楼。 赵十四还面对着夕阳的方向,看着他们几个人返回,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离音站在城楼上,看着夕阳挂在天空,似乎马上就要落下,但却迟迟无法前进一步。 她隐约记得,当初初到边关城时,夕阳下山的场景,可是几个呼吸就完成了的。怎么如今,这夕阳还下不了山了呢? “前辈,这边关城,可是许进不许出?”离音直接问道。 等了许久,赵十四才回答道:“不知。” “您不知道?”离音有点惊讶。 “吾从未离开过边关城。但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人会到边关城。而这些人……”赵十四的脸转向边关城后,“有些吾不知去向,剩下的……城下孤坟,是吾替他们立的。” 离音悚然一惊。 赵十四又把目光投向夕阳,“夕阳迟迟不落时节,才有客来。按照这个惯例,你们来得太早了些。” 难怪当时她和潋滟初到这里时,没有第一时间看见赵十四,是因为那不是常规的该来人的时节吗? 离音还在捉摸着边关城的异常之处,就听见“锵”的一声响。 赵十四将手中的长.枪一振地,视线落在夕阳上,下颌微微绷紧,“现在,有人来了。” ※※※※※※※※※※※※※※※※※※※※ 假装很准时……的更新。 浮云境来客 离音顺着赵十四的视线看过去, 就见到西坠的夕阳边缘, 隐约有四个黑点由远及近, 越发近前来。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 边关城楼上, 又多出了四个人。 四个,很特别的人。他们的精气神以及衣着打扮,让离音想起了一个词, 军人。 修真界的军人? 离音的眼神有些微妙。 这四个人中, 两男两女, 都带着头盔,领队的是那位一脸冷淡的女子。四人身上的服饰都是同款,跟修真界大多数人长袖飘飘的道袍有些不同,他们身上的服饰偏向于道袍与现代服饰的结合体:暗色, 开口处放窄,道袍的边缘以重金属材料镶边,将道袍的飘然全部压下去, 只剩下板正而严肃的厚重感。 加上四个人都是一脸冷淡的表情,无形中就给人以一种压迫感。 赵十四面向他们四人,锵地一振手中的长.枪,“来者何人?” 领队女子身后, 另一个人就要站出来时, 那领队的女子伸出手制止了她, 自己上前一步, 向赵十四抱了个拳, “在下上阳国第八军前锋官尚清迟,误入此地,并无冒犯之意。” 上阳国?是浮云界的那个上阳国吗? 他们怎么会到流空界的地盘了? 离音和潋滟两人的眼神都微微动了下。 赵十四微微侧过头,缚着暗色缎带的空荡荡的眼正面对尚清迟,说时迟那时快,他手中的长.枪一转,直指尚清迟。 “放肆!”尚清迟身后,剩下三个人分左右站了出来,就想要格挡。 但赵十四的长.枪速度更快,在他们三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就直指尚清迟的眉心。 离音眉梢微扬。 赵十四的长.枪停在尚清迟眉心三寸处,就被一透明的防护罩给挡住,再也寸进不得。 挡下了? 并没有。 下一刻,那透明的防护罩上,有一股能量隐隐波动起来。以长枪的尖峰为点,裂纹沿着防护罩的外沿快速扩展开来,不过几个呼吸,就将这透明的防护罩,寸寸搅断。 尚清迟的脸色猛地一白。藏于头盔下的那双眼睛,有一瞬间格外凌厉。 她身后的那位副官模样的女修接住了她,一脸掩饰不住的焦急。两人身后,那两个男修正一脸不善地看着赵十四,似乎随时想拼命。 离音问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正从这四人的方向散发出来。那个防护罩就像是一个绝佳的屏蔽美化层,将尚清迟四人的状态都完全掩盖起来。失了那防护罩,离音这才发现,尚清迟四人的状态,远远算不上好,甚至于,他们还负伤在身。 赵十四收起长.枪,脸色无一分变化,公事公办道:“你四人,俱一身血气加身。你身上杀孽尚浅,可不予处置,其余三人,杀孽深重,需戍守边关城。” 长.枪锵地一震地,尚清迟身后那三个人,目光一下子就涣散开来,再无任何反抗的余地。 尚清迟脸色微变。 离音看着这些人的模样,一时间若有所思。 当初她初到边关城时,得到的待遇其实跟尚清迟四人差不多。赵十四做事是一样的流程,先问来的是什么人,而后再针对所谓的杀孽,决定来人到底需不需要戍守边关城。 他更像是边关城的审判者。而审判的缘由,就是这所谓的杀孽。 尚清迟看看身后的三个随从,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眼神直接落在离音身上。 离音看着她走上前来,微微挑了下眉。 尚清迟将头盔取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冷冰冰的俏脸,唇色有点淡,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 “在下尚清迟,请问这位道友,此地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叫离音。这里的名字,可以叫边关城,也可以叫极凶之地。你那三位属下,陷入了一场关于边关城的记忆中,这记忆到底为何,待他们醒来时你可以问他们。不过,他们醒来以后,还需要参与一场边关城的战斗。说起来……阁下是浮云界人?” 尚清迟微微拧了下眉,“听你这意思……这里不是浮云界?” 离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阁下是想着套我的消息?” 尚清迟看了离音一眼,微微垂了下眼,“我的来历,方才你已经知道了。” “是,所以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用了。阁下不妨想想,还有什么是能拿来交换的消息?” 尚清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浮云界上阳国和党清国有所摩擦,我身为第八军前锋官,中了埋伏,受人追杀,误入此地。” 她又抬头看着离音,“我那三个随从,可有事?” “看他们的造化。他们需要参与戍守边关城,但这敌军,不是什么人妖魔,而是所谓的红尘业障。” 尚清迟脸色先是有些疑惑,接着又有些恍然,马上又转为凝重。 她就这样接受了这个解释?不觉得守城人抵抗红尘业障什么的,看上去不太合理吗? 看来,她对这所谓的红尘业障,只怕有一定的了解。 两人还待相互试探,就感觉到夕阳的来处,隐约又有波动传来。 离音和尚清迟先后回头看去,看见了一连数十人的小队组成一小片密密麻麻的黑点,正从夕阳的边缘处快速朝着她们接近。 尚清迟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下意识就想戒备起来。 “提醒你一句,不要起杀心。”离音道。 “为何?” “红尘业障,主情绪。你觉得呢?” 尚清迟深吸口气,“多谢。” 天边的黑点越来越近,不过几个呼吸,边关城楼上,又多了数十人。 来人俱是一身铠甲,头上带着头盔,身上带着血气与凶莽之意。打头的人一看见尚清迟,先露出点既轻蔑又淫邪的笑,而后一转眼,看见离音和潋滟,他眼神一下子就直了。 还是他身后的副官捅了捅他后背,他才如大梦初醒。 这人一脸凛然,“好啊!本将说你尚清迟为何这般难抓,原来是还有同党啊!弟兄们,与我上,将尚清迟与其同党都抓起来,本将也好替尔等请功!” 他身后的那群人听懂了他的暗示,看着离音这些人的眼神也露骨起来。 一转眼就被同党了的离音和潋滟:…… 这人身后的那群人一个个散开,围成了一个半圆形,想将离音一群人围困起来。 但他们也只前进了几步,就被赵十四一杆长.枪拦住了。 “来者何人?”依然是熟悉的开场白。 领头的人看看赵十四,一挥手,让身后的人停了下来。 他为人虽令人不齿,但他自身的实力还是有两下子的,否则也不至于就被派来追杀尚清迟了。 方才赵十四从几步开外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一手实力,让领头人颇有几分猜测。 出于老江湖的直觉,他首先想的是试探,“奉劝阁下少管闲事,此乃我党清国与上阳国的纠纷,与阁下无关。阁下若是执意要插手,可是与我党清国为敌了!” 赵十四静静听完,手中的长.枪铮地一声出手,直指领头人的眉心。 领头人眼皮子一跳,手中的武器亮了起来。他身后,那群兵士也跟着虎视眈眈。 赵十四微微侧了侧头,“一身血气,一身杀孽。杀孽深重,需戍守边关城。然杀孽中尚缠凶怨业障,尔等,当受刑!” 长枪一敲地面,发出“锵”地一声响。 原本还凶神恶煞的一群人,眼神一下子就涣散开来。不过片刻,这些人面部的表情都开始染上惊恐惊慌,似乎是处在什么可怕的梦魇中似的。 尚清迟看着赵十四,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党清国派来追杀她的人有何实力,她再是清楚不过,但这些人在赵十四面前,不过长.枪一震地的功夫,便失去了反抗能力……那他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你们误入此地,到底是怎么误入的?”离音问尚清迟。 尚清迟想起方才离音的提醒,也没想着隐瞒。但在和盘托出之前,她问离音:“此地既然不是浮云界,那你对浮云界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离音挑着眉看她。 尚清迟不闪不避:“起码我得先确定,你有能力根据我给出的消息分析出有用的结论,否则我即便跟你说得再多,又有何用?” 离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你不止想着如此。此地既然不是浮云界,而纯妖族与魔族的界面又一向不对人修开放,那此地就只有两种可能,往上是青霄界,往下是流空界。倘若我是青霄界的人,那必定对浮云界的一些事十分熟悉,你即便把你知道的一些事跟我讲了,这些事我未必不知道,所以你说出来也不吃亏;倘若我是流空界的人,我以一个流空界之人的身份能知道浮云界的一些事,想必也算有来头。你大可根据我知道的这些事,推断出我身后的势力到底来头如何。不管怎样,局面看似被动,实则你处在主动的地位,我说的可对?” 尚清迟直直看着离音。 离音笑了下,“另一方面,你自信能根据我知道的关于浮云界的消息而推断出我背后的势力,如此自信,又如此知之甚广的模样……想必你在浮云界上阳国的身份,应该不低吧?” 尚清迟眼神微凝。 潋滟、赤安和燕长安看着一脸笃定的离音,表情各异。 离音的对策 气氛沉静了许久, 眼见得尚清迟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离音又笑了起来。 “行了, 不逗你了。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此地到底在哪儿, 但我们的确是从流空界来到这里的。至于浮云界……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浮云无界, 四国无常。” 尚清迟呼吸乱了一拍。 离音继续侃侃而谈,“所谓浮云无界,说的是浮云界的最外围常年雾气弥漫, 人一入其中, 往往会迷失方向, 无法保持清醒。这样一来,无人能真正知道浮云界的边界到底在何处,所以说浮云无界。至于这四国无常嘛……浮云界的修真势力,不以宗门、世家为大, 而以修真国度为界。浮云界内一共四国,上阳、党清、启然以及昭明。这四个国度,你来我往, 今日你占了我的地盘,明日我杀了你的子民……各种纠纷层出不穷,正对应了一个世事无常。” 离音把目光转向尚清迟,含笑道:“我说的可对?” 尚清迟垂下了眼, 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之所以会到这里, 也正应了这‘浮云无界, 四国无常’。浮云界外沿常年雾气弥漫, 但这些年来, 这些雾气越发往外扩去,将原本雾气缭绕的地界显了出来。这片新暴露在世人眼前的未知领土,吸引了四国的所有修士,四国纷纷派出修者前往探险。上阳国和党清国探路的位置相近,我中了党清国的暗算,无奈之下,只好往浮云界外的雾气里避难,经由这雾气到了此地。” 离音想了想,又把目光转向燕长安。 燕长安看了尚清迟一眼,“我也是从雾气缭绕的地方来的……流空界的天堑。”但具体为何会突然来到这里,燕长安没有说。 离音也不强求。 他们这三方人,离音和潋滟是因道韫的暗算才到了这里,当时道韫打出了一团灰色的气体,而后一个晃神,她们便到了边关城。而尚清迟和燕长安,又都是从云雾缭绕的地方来的…… 云雾,灰色…… 红尘业障也不过就是一团灰黑色的云团。 莫非,这边关城的准入条件之一,就是身处这红尘业障中? 若是这样,流空界天堑中的雾气,浮云界外的雾气,岂不是都是红尘业障? 离音被自己这联想惊了一下。 退一步来讲,若这一切果真如此……那要如何离开这边关城呢? 红尘业障作缚,打破这红尘业障,是不是就能获得离开边关城的资格了? 离音看着在边关城城墙上几乎站成永恒的赵十四,心里的念头如沸水翻腾着。 —— 火红的夕阳依然能挂在边关城外的天空中,一点儿也没有下落的意思。 边关城墙上,尚清迟的三个随从,已经先后自那场关于边关城的记忆中醒来。四人自成一个小团体,在一旁低声交谈着什么。 后来追来的那群想围捕尚清迟的党清国修士,如今正在红尘业障的海洋里挣扎着。 离音眼看着一团灰黑色的气体自他们头顶上升起,凝聚成团,渐渐成了一小团云雾。灰黑色云层笼罩下,这些人的面孔或者狰狞,或者淫邪,或者恐惧……数十张面孔上,有数十种负面表情。 某一时刻,这些人中,有一人的脸色由恐惧变得通红,离音看见他脑袋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下一刻,这人就猛地睁开了眼,眼底一片血红之色。 他拔出了自己的刀,脸色木然地朝着身边的人砍去。 还未等他的刀落到同伴的身上,赵十四手中长.枪一转,叮地一声,与这人的刀锋相对。 边关城楼上,多了一对缠斗的人。 这失了神智的人,完全放弃了防守,一招一式,格外狠辣,似乎随时想着跟对手同归于尽。 赵十四的攻击由缓到疾,由轻到重。二十招出头后,这人的眼底还一片猩红之色,全无半点清醒的迹象。 赵十四再不拖延,长.枪一震,直接扎入这人的眉心。 血迹顺着这人的眉心漫出,沿着长.枪的枪身淌下,将枪.缨染得越发血红。 赵十四一脸漠然地抽回自己的长.枪,那人的身体失了支撑,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血迹在他脑袋下的黄土上盛开,漫开成一个暗色的轮廓。 长.枪一挑,这新成的尸体被赵十四送到边关城下。那一排排黑石垒成的防御堡垒,转眼间又多了一个。 原来那真的不是所谓的防御堡垒,而是一座座坟。 众人都有点沉默。 胖团心有戚戚然,“阿音,我刚醒来的时候,你就跟这人一样。也是红着一双眼睛,还想打我!好在你终于醒了,要不然……” 离音想起之前一身伤还需要咳血的那段经历,微微眯起了眼,“胖团,这些灰色的云雾,也就是所谓的红尘业障,对你有影响吗?” 胖团眨眨眼,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没有吧?我是没什么感觉哦……” 离音若有所思。 红尘业障下,这人的结局不过是一个开端,接下来,这群党清国的修士,又接连有人失了神智,最终倒在赵十四的长.枪下。 边关城下的坟,眨眼间又多出了十数座。唯一还在坚持的,只剩下那个小头领了。 最终,他倒是没有死在赵十四的长.枪下,而是一脸疯狂地抽出了自己的刀,在赵十四还未来得及阻止之前,自戕了。 边关城楼上,由这些党清国修士引出的红尘业障,正如黑云压顶,笼罩在边关城楼上。 尚清迟的三个随从,已经站在赵十四身后,蓄势待发。 潋滟朝着离音点了点头,而后站了出来,脸色一片坚毅之色,“前辈,晚辈请战!” 赵十四回头看了她一眼,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可。” 离音抱着胖团,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仔细观察着这些人。 灰黑色的雾气被赵十四一引,直接把潋滟那几人笼罩住。云雾中,只能隐约瞥见这些人的脸。他们的表情或者欢愉,或者痛苦,不一而足。 离音揉了揉胖团的脑袋,“胖团,到时候若是潋滟那里有点突发状况,我一喊,你就直接上去,对着她的眉心就是一爪子,把她挠醒,知道了吗?” 胖团有点跃跃欲试,“放心吧!” 一人一兽盯着灰色云雾中的潋滟,眼神格外灼热,引得尚清迟看了他们好几次。 离音注意到尚清迟的神色,心里微微一动。 咦?那里不还有三个人吗?其中还有两个是皮糙肉厚的男修,这不明摆着为胖团准备的吗? 想到这里,离音一脸真诚地看着尚清迟,“尚道友,可是在担心你那三位随从的安危?我这里有个法子,或可保他们安全,不知你想不想试一试?” 离音这话音刚落,胖团滴溜溜的圆眼睛就转了过来,灼灼地看着尚清迟。 尚清压下心里那点古怪感,“请讲。” ※※※※※※※※※※※※※※※※※※※※ 今天还有一更,0点前。生死时速啊…… 赶稿真是可怕 qaq 迎战红尘业障 灰黑色云雾中, 尚清迟的那三个随从里, 有一人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额间的青筋直跳, 脸上一片潮红之色。 离音眼神一眯, “胖团!” “明白!”胖团的声音透出点掩饰不住的欢快。 白光一闪,它直接出现在那团灰黑色的云雾中,对着这神色不安之人的眉心, 狠狠一挠。 尚清迟看得分明, 眉心猛地一跳。 胖团的爪子所到之处, 那人的眉心就出现了四道血迹,看上去十分狰狞。 但原本状态接近癫狂的人,却如大梦初醒,猛地睁开了眼, 剧烈地直喘气。 一看清眼前的情景,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发生何事,脸色白了一瞬, 又格外坚毅起来。 灰黑色云雾再次笼罩,那人看了胖团一眼,又朝着尚清迟点点头,再一次陷入云雾包裹中。 “阿音, 这法子有用!”胖团回到离音怀里, 高兴地蹭了蹭她的脖子。 离音揉了揉它的脑袋, “那下次你注意点时机。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 咱们能不能安全出去, 还真的要靠你协助了。” 胖团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膛,“放心,这次我罩着你们!” 灰黑色的云雾色泽由浓转淡,胖团就在离音和这些人中间来来回回,不时亮出爪子挠一下人。 一开始它还有点忙乱,到了后来,这些人似乎也适应了红尘业障的考验,慢慢地,就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支撑过去了。 直到这团红尘业障完全散去后,尚清迟看着眉心的划痕纵横交错的几个下属,心情一时间也有点复杂。 她的几位下属倒是对胖团很是感激。毕竟眉心上的划痕,不过点疗伤的药就能治好,若是没有胖团帮助,他们可能真的要陷入情绪的海洋中,最终变成一个没有神智的疯子。 离音和胖团的这等法子,说到底还是有点取巧了,但赵十四对此没有任何表示。这团红尘业障一散去后,他又持着自己的那柄长.枪,面对着夕阳站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离音上前,问道:“前辈,您有能力离开边关城吗?” 赵十四对付红尘业障的方式,跟他们这些人完全不同。他们只能引红尘业障入体,再被动防御,而赵十四却能直接以手中的长枪,驱散红尘业障。 算起来,他应该才是真正战胜了红尘业障的人吧? 如果他已经有了离开边关城的能力,说明只要脱离红尘业障的束缚,那边关城,就再也困不住他们了。 但赵十四给的答案,却出乎了离音的意料—— “不知。吾从未想过离开此地。” 从未想过,便也……从未试过? “那您镇守此地,多久了?”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赵十四,他沉默了许久才回到:“不知。” 离音也有点沉默了。 当年的阿四儿尚有臣民可护,可如今的边关城,除了误入此地的修士,还剩下什么呢?就这样守着一座空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意义到底何在呢? 离音几乎忍不住想叹息。 但这是赵十四的选择,她也无权置喙。 赵十四似乎知道离音想问什么,“入边关城又失踪者,部分人曾奋力抵御红尘业障。倘若尔等想离开此地,此法,或可一试。” 说完后,他又回头看向夕阳的方向,“红尘业障,即将再次肆虐。” —— 离音终于知道了赵十四口中的“肆虐”是什么意思。 天边的夕阳久久不落,但某一时刻,这阳光的影子却几乎完全被屏蔽住。就像是日食一般,但这遮挡住阳光的,却不是月亮的实体,而是铺天盖地浓重的灰黑色云团。 灰黑色的云层聚在一起,几乎成了浓墨一般的黑,这黑云又压得低低的,似乎想将天与地连接起来。 赵十四一杆长枪立于边关城上,身板挺得笔直。某一时刻,他忽然一震长枪,整个人飞入了云层中,与这团团的红尘业障,正面对上。 团团黑云如有了灵智一般,化作一条狰狞的长蛇,高可通天贯地。蛇口大开,直朝着赵十四压来。 长蛇下,赵十四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他却全无惧色,一柄长.枪在手,似乎天地间,没有什么能拦住他的事物。 黑云在他们眼前翻滚,赵十四与这长蛇的身影时而出现,时而又隐匿。那一往无前的英姿,看得人热血沸腾。 离音深吸了口气,摸了摸胖团的脑袋,“你看好他们几个,别让他们为红尘业障所伤,知道了吗?” 胖团点点头。 离音右手向下一握,一道流光闪过,写意剑就出现在她手掌心,闪着凛凛寒光。 她眼神灼灼地看着眼前咆哮的黑云,写意剑上提,“来!” 说完后,她脚步一蹬,一个眨眼,就淹没在漫天黑云中。 潋滟几人知道她的风格,也不甚惊讶,尚清迟四人倒被离音这毫不迟疑的“莽”给惊了下。 离音所在的黑云中,有剧烈的动静传来。 尚清迟看了片刻,眼底的异彩越来越亮。 终于,一道玉色的棍棒出现在她手掌心。 “殿下!”她身后的三名随从都下意识阻止。 “莫拦我!自我当上这所谓的殿下,一天不得自由。如今……就当是为了重温一次当年!” 她脸上冷冰冰的神色稍退,脸色露出点怀念的神色来。 三名随从都是从小跟着她长大的,看她这个样子,一时间就有点犹豫。 尚清迟看着离音的方向,下巴微抬,“放心,对付红尘业障罢了,我也不是毫无经验。总不能输了一个小丫头吧?” 她嘴角勾起点笑,一个蹬地,也跟着入了这黑云中。 三名随从对视了眼,也跟在尚清迟身后,为她压阵。 随后,潋滟和赤安也加入战斗中,胖团小心谨慎地护在两人周围,一刻也不敢懈怠。 边关城楼上,唯一还闲着的人,只剩下一个燕长安。 黑云压城,肆虐的红尘业障化作飘渺的云雾,弥散在空气中,充斥在边关城城楼上的每一个角落。可这些黑色的云雾,一靠近燕长安身周,就如见了天敌似的,纷纷四下逃窜。他身周的这方寸之地,反倒是整个边关城上最“干净”的地方。 燕长安垂下了眼,看着自他身周逃窜开来的红尘业障,扯了扯嘴角。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与他们是不同的。 身负天遣之力,他是连红尘业障都不敢管的存在。可这偌大的天地间,又有何人,能跟他同出一源,同系一脉的呢? 燕长安的眼神下意识落在离音那个方向,久久没有移开。 黑云肆虐的当口,有一道黑雾在燕长安身周显形,悄无声息,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身黑衣的燕澜昇,眉心一道深黑的线,将他的五官染上几分妖异。他凑近了燕长安耳边,眼底闪着幽深的光,“呵!想要她吗?她可以是你的,只要你动用体内的力量。那是天赐与你的力量……长安,任何人,都注定拒你不得!” ※※※※※※※※※※※※※※※※※※※※ 晚安啦各位~~ 可怕的天赋 黑云在翻滚肆虐, 如爆沸的滚水, 一层层往上翻涌。不过片刻, 就凝出一张张狰狞又飘忽的面孔, 他们紧紧挨在一起, 彼此厮打着,哀嚎着,挤压着。一眼看去, 黑云如一个巨大的熔炉, 困于这熔炉中的千百张面孔, 受着命运的刑罚,演绎着何为众生皆苦。 这一张张陌生的、狰狞的面孔中,偶尔有几张面孔会挣脱开黑云的束缚,自四面八方朝离音扑来。他们如饿久了的人忽然见到人间美味一般, 眼里闪着凶光,恨不能把离音撕了。 离音微微眯着眼,只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有破风声来, 离音下意识拿写意剑一挡。 那张模糊的黑色面孔在写意剑前凝滞了一瞬,又轻飘飘地穿过写意剑,直奔离音而来。 离音眼神一紧。 是了,这红尘业障, 是没有实体的, 所以它们能轻飘飘地穿过写意剑。 但同样是无实体的红尘业障, 为何赵十四的长.枪, 却独独能伤了它们呢? 想到方才那张面孔在写意剑前迟滞的模样, 离音眼神微微一闪。 她右手平举,将写意剑放在身前,一双清凌凌的眼平静地看着在黑云中翻腾哀嚎的那一张张面孔,脸上的表情一寸寸冷了下来。 这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有三分跟赵十四同步了。一样无喜无悲,一样面无表情。 接连几张模糊的面孔,依次穿过写意剑后,终于落到了离音身上。 耳边尖啸声起。有人在哭,有人在骂;有人醉酒呢喃,有人暴怒狂跳……离音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四角密闭的空间中,周围有数万个投影屏,上面同时播放着一场场电影,这些影像争先恐后地往她眼底心里钻去。于是眼前所见,耳边所听,心里所感,尽是人生百态,说不清的恩怨情仇,道不完的世道纷争…… 离音脑子一胀一胀地疼,她额间有细小的汗珠冒出,眼神里渐渐染上了狂躁。在这狂躁将将要染红她眼眶之前,她又将这些负面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收敛回去。 以离音为中心,一道清润的气流往外扩去,一部分融于黑云中,一部分融入她脖颈间的血玉里,而剩下的一部分,则化作一团透明的气团,紧紧包裹着写意剑。 透明的气团在微微震颤着,写意剑便随之发出轻声铮鸣。 嗡,嗡,嗡。 剑鸣声简单而纯粹,却将周围的黑云震得隐隐有几分不稳当。 离音眼前猛地一亮。 她右手拂过腰间,将那管玉色的短箫取了下来,置于唇边。 有清润箫声起,温醇婉转。 离音闭上了眼。 年年光阴如流水般晃悠悠的,美好的记忆融于这时间轴中,如泛着粼粼波光的流水,一个打捞,都能找到让人会心一笑的画面。 离音的表情越发舒缓。 但红尘业障之所以可怕,不仅仅是因为它能勾起人的负面情绪,还因为与之相对的,它能给人构建出一个温柔的陷阱,让人沉迷其中,轻易无法醒来。 更有甚者,不愿醒来。 黑云中,那些狰狞的面孔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含笑幸福的脸。幸福有千百种定义,这千百种幸福的背后,组成了千百张笑着的脸庞。似乎人世就是这般美好,轻易辜负不得。 离音微微皱起了眉,指尖的节奏一变。 大破阵曲! 箫声悠扬,秋风落叶,隐带肃杀。 离音的灵识融于这箫声中,带着音符,化作金戈铁马,冲入这红尘业障构成的假象中,将这一幕幕虚假的幸福,撕扯得支离破碎。 写意剑的铮鸣声更大了,隐约有跟离音的箫声相应和的趋势。 又一幅喜乐参半的画面在离音的灵识中淡去。 她将手中的箫放了下来,眼底流光漫漫,炫目得让人不敢直视—— 她找到赵十四的秘密了! 昔日梵音阁颜如星,能以音化刃,伤敌于无形。如今的赵十四,自然能以长.枪对红尘业障,不落下风。 说到底,不过是“意境”二字。有形无形,不过相生相克罢了。所以她以箫为引,箫声能破解红尘业障,因其中意境,可以与之相抗。 那换作写意剑呢? 离音眼神落在写意剑上,将一身情绪敛起。 红尘业障中,众生百态,七情六欲,应有尽有。于是世人沉迷于其中,轻易无法自拔。 压抑甚至放空一段情绪的最好方式是什么呢?有人选择对症下药,有人选择漠视遗忘,更有人,选择将自己的情绪融于更广阔的天地中。 知世界之大,才知个人的那点喜怒哀乐,其实不过如此。山河浩瀚,美景这般广阔,那点红尘纠纷,又算得了什么呢? 山河这般大,又岂能容不下区区小情小爱?容不下它们的,从来都是占山称王,占河称霸的世人罢了。 那么,赠你们一方无主山河,替世人容纳这无处安放的红尘业障,如何? 离音右手前伸,对着写意剑勾了勾。 剑来! 离音识海里,一股极度冰冷的情绪通过灵识,传递到写意剑身上。 纯粹的写意山水,无喜无悲,无爱无恨。世间的山河一贯静默,从不曾对世人的人生以及选择妄加揣测。 所以,这方无主的天地山河,独属于你们! 写意山水剑,赠天地以写意山水,山河浩渺无穷,纳世间以红尘业障! 写意第一式,风起长河;第二式,百步惊涛…… 漫天黑云中,可见一道剑光如游龙走凤,翩翩然自黑云中穿梭着。剑锋所至,隐约可见山河虚影闪过。这山河虚影出现的一瞬间,就有一股黑云被纳入其中,同这一闪而逝的山河一同归于虚无。 浩浩山河剑意,本应该是苍茫浩瀚的,但离音的剑锋,却柔化了这种冰冷苍茫,而如画家笔下的山水画一般,带上了点柔和温润。 愿君能于山河浩瀚处,寻得安宁! —— 另一处,尚清迟手中的玉色长棍正舞得刚劲玄妙。 出身上阳国王室,她的见识,可比离音这般近乎单打独斗的人强得多。离音靠着自己摸索才能探查到的关于红尘业障的奥秘,尚清迟早已经在多年之前就由长辈传授得知了。 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将完全中立、不带任何偏倚的情绪通过手中的长棍传递出去。玉色长棍一起一落之间,就有一道黑云被她打散,化作虚无。 随着黑云散去,尚清迟眼底的战意越来越浓。 这时候,她听见了似有似无的箫声。 尚清迟手中的动作顿了下,她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正见到在黑云深处,怡然闭目奏曲的离音。 箫声清浅又温柔,似乎将她脚下的这片黑云,都带动得安分了些许。 尚清迟眼底光芒一闪。 这么快就找到路了?还真是……令人惊讶啊! 尚清迟手中的长棍再起,隐隐和着这箫声,将涌来的黑雾一一击碎。 三刻钟后,这箫声停了下来。 尚清迟将眼下的那团黑云打散后,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她的脸色微变。 离音剑锋所至,剑下的黑云如有了实体一般,直接被剑锋切割得规规整整,只在一个眨眼,就消失于虚无。 这漫天的黑云,到了她那里,似乎成了豆腐块,切大切小,全凭她随意。 尚清迟看着在自己眼前的黑云豆腐,这一棍棒砸下去,也不过是把这黑云豆腐砸成豆腐渣,变得不那么黑而已。 她静默了下,看着离音的眼神,已经转为慎重。 上一个她见到能拿红尘业障这般随心所欲的人,还是王室中的专攻这一方的一位长老。可彼时他已白发苍苍,而如今的离音呢?少年人的面孔里,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神采。 这样的天赋……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尚清迟微微垂下了眼,笑了下,又握紧自己手中的长棍,更加专心起来。 —— 漫天黑雾渐渐散去,天空的影子渐渐清晰了起来。那轮迟迟不落的夕阳早在不知何时落了下去,血月当空,照在那层已经变得薄起来的黑云上,透出一点古怪的诡秘之感。 潋滟和赤安早已到边关城上休息了,尚清迟的那三个随从也先后轮换着休息,只有赵十四、尚清迟和离音三人,从头到尾坚持了下来。 离音的脸色极白,长时间保持着冷冰冰的情绪,还需要将其与写意剑意融合在一起,并重复释放,这等消耗,对大伤未愈的她而言,是不小的负担。 但她还是没有停下来。她隐约有种直觉,似乎通往边关城外的道路,就在周围这片黑云中,马上就要被打开了。 想到这里,她更不想停下了。 黑云越发散去,也不知是黑云太薄了,还是血月忽然大亮了,离音在周围那团暗色的云雾中,看见一道狭长的、染着红晕的路。这条路的一头连接着黑云深处,就出现在离音脚下;另一头,看那样子,似乎连着血色月亮。 离音眼神一亮。 潋滟和赤安也看见了这条明显是出口的通道,先后腾空。 另一边,尚清迟的三个随从紧接其后,也腾空飞起。离音顺着那点动静看去,就看见尚清迟脚下,同样有一条染着红晕的路,一端靠近尚清迟,一端连接着血月。 两条路,两批人马。 尚清迟和离音,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遥遥对视着。视线里有试探,有欣赏,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比对之意。 边关城下,唯一被剩下的第三方燕长安,眼底的落寞之色难掩。他微微垂下了眼,却感觉身侧,似乎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 燕长安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脸色随之大变。 ※※※※※※※※※※※※※※※※※※※※ 11月、12月真的超级超级忙忙忙……所以有可能更新不及时不准时什么的…… 我会尽量保持日更的,如果有事的化,可能只能隔日更惹qaq 如果是隔日更的情况,我就不在文案请假了哈~ 咱们心照不宣一下下? —— 读者“不更文打屁屁了哦”,灌溉营养液 +2 2018-11-07 01:45:05 感谢可爱的小伙伴的营养液~~给一个大大的么么哒~~ 前狼后虎 边关城的夜景, 因着血月的缘故,总带着八分昏暗。尤其黑云还未完全散去,血色月光更像笼了一层灰纱,将所有的景都包裹在一片昏昏然中, 让人轻易分辨不清。 于是,那层融于黑云中的黑雾,便更加难以察觉了。 但燕长安是什么人?他跟燕澜昇可是亲父子。他人不知道燕澜昇的手段, 他还能不知道吗? 血月笼罩下, 那层薄薄的黑云如染渡一般, 快速漫上一层更浓重的黑,朝着离音所在的位置而去。 燕长安想起燕澜昇这些年的修炼方式,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离音的眼神落在那条透着红晕的路上, 似乎对渐渐靠近的燕澜昇毫无所觉。 近了,更近了…… 燕长安来不及思考太多,手中的法诀一掐, 一道青灰色的灵力顺着他指尖飞出, 去势汹汹地奔往离音的方向。 离音似有所觉, 第一时间回了头。她看到一股来势汹汹的青灰色灵力,顺着灵力的来向看去,就见到燕长安站在边关城下,表情格外冷冽地看着她,似乎……来者不善。 怎么, 想找茬? 离音转过身, 脸色也沉了下来。 另一边, 燕长安控制着体内的力量,追寻着燕澜昇的魔气而去。青灰色的灵力凌驾于黑雾之上,紧贴着它们,蓄势待发。 青灰色灵力即将发动绞杀的瞬间,这所谓的融于黑云中的魔气,却在一个呼吸的时间内,散得干干净净,再无任何一丝踪影。 方才那场围猎的魔气,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燕长安一愣,魔气呢? 他下意识看了离音一眼,正看见离音握着写意剑,眯着眼睛看他。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电光石火之间,燕长安如被当头敲了一棒子,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他看着近在离音眼前的青灰色灵力,又看着离音持剑防御的姿态,指尖都颤抖起来。 是啊!在他人兴致勃勃打算要离开此地的时候,他却悄无声息地放出一道灵力,藏于黑云中……是想干嘛? 想偷袭?想拦人? 总归是不怀好意的。 离音身周,潋滟和赤安都如临大敌地看着他,连一旁的尚清迟几人都下意识戒备着。 燕长安看着离音周身冷冽的气息,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痛了起来。 该如何告诉她,他并不曾想过要对她不利?他只是……他只是想保护她!他不想她沦为燕澜昇的食物。燕澜昇已经堕魔了,他跟魔族人一样,是会捕猎人修的…… 可这些话,他又该如何说?说了,她可会信? 燕长安心乱如麻,一时间只更加执着地看着离音,也不知到底想从她脸上看到什么表情。 离音持着写意剑,微微眯着眼,将刚凝起的一身灵力都散去。 这意思,就是不想进攻了。 “阿音?”胖团有点不理解了,“那姓燕的一看就不怀好意,你怎么不拍死他?” “魔气。” “什么?” “你还记得当日景昭帮忙取下的那个魔族的伴生魔子图腾吗?就是那朵‘比翼红’。” “哦,就是那个什么定情之花?” “……你可以不提这个。” 胖团眨眨眼,一脸无辜,“这东西怎么了?又作妖了?不是让景昭给改造了吗?” “它没事。就是方才动了下……也就是它那么一动,我隐约感应到了一点魔气的味道,极淡。” “那跟姓燕的有什么关系?”胖团沉思了下,忽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姓燕的也转修魔了?” 它一脸愤愤不平,“一家三口都堕魔,咋那么能呢他们!” 离音顿了下,“他应该没有修魔,我没有在他身上感应到魔气。就是他体内的那股力量……” 离音了下眉,又很快放平。她想了想,有些迟疑道:“他应该是发现了这魔气,并不是想对我不利,那股青灰色的灵力,虽然是向着我这个方向,但仔细分辨……似乎不是向着我而来的……” 胖团的爪子挠了挠下巴,又看了看燕长安,忽然语出惊人,“那可说不好!万一姓燕的就想着强留你在这里呢?等人一走,偌大一个边关城,除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守城人之外,可不就你和他孤男寡女了吗?再说了,他之前不还抱住你了?肯定是早就看上你了!” 胖团右爪子在左掌心砸了一下,煞有其事地分析,“没错,一定是这样的!他肯定在暗处悄悄观察你,所以才能第一时间感受到魔气,分分钟想护着你!可惜他不知道,我们阿音心里只有我大胖团一只兽,真实可惜了!哎……” 离音幽幽地看着胖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戏精?就不能是因为这魔气……是出自燕澜昇?” “什么?”胖团这次是真的惊了。 “燕澜昇堕魔了,按照他那样的性格,我猜测他走的肯定是炼化血精的路线。你说如果他也来这边关城了……这时候是不是极佳的捕猎时机?燕长安不是魔修,看他爹杀人修时,他有没有可能良心发现想阻止他爹这么不人道的行为?” 胖团打了个哆嗦,“等等!你的意思是……燕澜昇也在边关城?是啊,一家人就要齐齐整整的我怎么连这个都没想到……那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离音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头,眼底五道流光闪过。 在她眼里,面前的这染着红晕的小道边缘处十分模糊,跟周围的空间分割开来,就像是两重结界重叠在一起似的。 这的确是一个传送口。 离音又看向赵十四,后者立在稀薄的黑云中央,一杆长.枪舞得出神入化,一心都扑在这些残余的红尘业障中,全然不管他们这些人。 她又看向尚清迟。 尚清迟的视线刚从燕长安那边收回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离音看向她时,她也正好将视线投了过来。两人彼此点头示意后,尚清迟将头盔带上,一身铠甲随后覆在她身上,将她那身板正的道袍掩了起来。 她身后的三个随从跟她的动作一致,也将一身铠甲显了起来。而后,四人排成一个长队,跨步走进了那染着红晕的小道中。 四人的身影在小道中模糊起来。血色明月依然挂在天际,但眼前这两条染着红晕的小道,色彩似乎都在变浅。 糟糕!这传送口要消失了! 离音再不敢耽误,吩咐道:“潋滟在先,赤安居中,我最后。胖团跟着潋滟,快!” 潋滟和赤安也知道事情紧急,也没有再迟疑,直接抬脚走了进去。 离音一手掐着个法诀,一手提着写意剑,在两人身后戒备着。 赤安的身影跟在潋滟身后,很快融于这红色小道中。 接下来便是离音了。 临去之前,她回头看了燕长安一眼,就是这么一眼,等她再回转身时,眼前有一道黑色的光快速飞过。 离音眉心一凛,手中一直蓄着的掌印就打了出去。 灰白色的湮灭掌印直追黑影而去,尽头处,燕澜昇的脸慢慢自黑雾中露了出来。 “呵!当年的小爬虫,如今……是一只会蹦跶的小爬虫了?”声音有点飘忽,有点喑哑。 红月下,燕澜昇眉心中央的那道黑色竖纹,显得妖异又邪性,似乎是一痕正在往下滴的血水,加上那双格外幽深无情的眼,看得人心头发凉。 离音没有回话,手中的写意剑一振,一道剑意即将朝燕澜昇追去的瞬间,又被她忽然一拐,刺向身后。 叮嘤—— 啪! 写意剑剑尖抵在琵琶的弦上,震荡出一个短暂的音符后,就将剑尖下的弦直接绷断。 颜如星的身形自离音身后显了出来,她看着手中被毁的琵琶,脸色格外阴沉,“第二次!你真是该死!” 前后燕澜昇,后有颜如星,底下还有不知是敌是友的燕长安……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 左侧三步之外的地方,是那条越发淡化的红色小道,似乎只要一个跨步就能离开。但离音知道,只要自己敢动一下,不说燕长安会如何,燕澜昇夫妻两人的攻击,一定会马上落到她身上。 怎么办? 若是她之前没有被血海诅咒影响而元气大伤,后来没有因斩杀红尘业障而消耗过度,说不得还有一拼之力。如今…… 风紧扯呼? 离音看着两条即将消失的红色小道,眼神微微一闪。 离音暗暗积蓄着体内的灵力,准备拼一把速度。但燕澜昇和颜如星两人,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两人手中同时有黑色魔气萦绕。下一刻,两道攻击一前一后,朝着离音逼来,隐隐将离音左侧的空间全部封锁。 离音下意识朝着右侧退了两步,刚站定,颜如星的音攻再次紧随其后,自离音身后来。 离音眼神一厉,写意剑一振,剑意紧追剑身,朝着颜如星攻去。 叮嘤——啪! 琵琶弦再断,琵琶身甚至被劈裂了一个口子。 一向表现得十分爱惜这琵琶的颜如星,却丝毫不感心疼。琵琶弦断的瞬间,她甚至朝着离音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三分戏谑,三分得意。 离音皱了下眉头,似乎猛地醒过神来,下意识就朝左侧看去。 一道黑色的屏障正出现在她左侧,将她和身旁的那条红色小道,完全分隔来开。 燕澜昇嘴角勾起笑,“现在,你倒是逃一个试试?” ※※※※※※※※※※※※※※※※※※※※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5 2018-11-09 01:42:25 读者“柠檬”,灌溉营养液 +10 2018-11-10 19:12:41 感谢两位小可爱的营养液~~么么哒~ 铤而走险 燕澜昇这话刚落, 脸上的笑忽然就僵住了。 离音左侧, 那道用来拦住她的黑色屏障, 如今正被暴力破开了一个口子, 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正从黑色屏障的那头钻了出来。 胖团将自己的小身板费力从黑色屏障中拔了出来, 跳到离音肩头站定,而后朝燕澜昇翻了个白眼,语气十足蔑视, “还以为多厉害的玩意儿呢, 本大爷还不是一钻就钻出来了!” 同时, 在离音识海里,胖团正在疯狂倒抽气—— “卧槽卧槽,真的超级疼啊!我都用了解封的能力了怎么我油亮水滑的毛发还被烤焦了呜呜呜……姓燕的一家子怎么都这么变态!阿音蹂躏他们,整死他们, 不要手下留情啊!” 离音心里刚升起的那点夹杂着愧疚、懊恼、担忧以及骄傲的复杂心情,霎时间都卡了卡壳。 装得那么云淡风轻真是辛苦你了! 但你再这么牛逼下去激怒了燕澜昇咱俩可能真的要凉哦我的大胖团! 燕澜昇阴沉沉地看着离音,然后忽然笑了下。 “呵!本来以为这次捕猎就够吃一顿, 没想到还能有个新的添头。虽然小了点,但好歹也是肉啊……” 说完,他阴测测的眼神刮过胖团的小身板,把胖团的毛发都逼得微微炸了起来。 离音将胖团抱在怀里, 顺了顺它的毛, 姿态颇为悠闲, 似乎对眼前的处境一点也不担心。 “燕阁主, 咱们之间的恩怨, 其实也不是不能解。你们想抓我,无非就是想弄点血精以辅助修炼。我这里正好有一桩买卖,价值远在我的血精之上。用这个消息来换我自由,燕阁主意下如何?” 燕澜昇眼神一眯,盯了离音片刻,才道:“哦?说来听听。” 离音眼里露出点兴致盎然的意思来,“不知燕阁主可听过伴生魔子图腾?我这个消息,可以帮助燕阁主或者找到一个含了紫色血脉的魔族,或者直接抓住一个紫脉魔族的伴生魔子,这个价值,可比我的血精来得大吧?” 紫脉魔族?伴生魔子? 燕澜昇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他们这种堕魔之人,在修为大成之前,过得比最低贱的魔族还不如。因为在修为大成之前,他们的身份依然是人族,但却修行了魔族的功法。因此人族唾弃他们,魔族也不见得能接纳他们。两边的好处都沾不到,一个不慎,还会受到来自两边的性命威胁。 因为这个缘故,堕魔之人都格外渴求提升实力。而魔族是能通过吞噬生灵的血脉来获得力量的。紫脉魔族的血脉之力对燕澜昇的吸引力,的确要比离音的血精来得大得多。 虽是十分心动,燕澜昇表面依然不动声色,“这等消息,我都不知道,你一个人族又如何得知?” 离音笑了下,“燕阁主此言差矣。你听说过雁津楼吧?雁津楼以收集天下消息见长,他们作保的消息,你说可信还是不可信?” 燕澜昇眼神一动。 拿离音换这个消息,对他来讲,当然是划算的。但要让他放弃到了嘴的肥肉,他似乎又不太甘心。 场面一时就僵持下来。 趁着这个时机,离音将自己的打算跟胖团说了一遍。 “什么?去浮云界?可是这交易……不是还有几分搞头吗?”胖团有点迟疑。 “现在相安无事,你还真信这交易能成啊?这燕家夫妻都是心狠手黑的主儿,一看就是想黑吃黑,不信你看看燕澜昇和颜如星,是不是已经在‘眉目传情’了?” 胖团悄咪咪观察了一下,果然看到燕澜昇和颜如星隔着一个离音,快速对视了一眼,眼神颇有几分闪烁。 “卧槽!还真的是,这俩不要脸的!” “咱们前脚把消息给了他们,后脚他们就能联合起来翻脸你信不信?我拿出这所谓的伴生魔子图腾,不过就是为了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罢了。到时候,他们肯定会重点关注我旁边的这条通道,咱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尚清迟的那条通道了。我也不知道这通道会通往哪儿,但……很有可能是浮云界,所以你要做好准备!” “没问题!”胖团答应得干脆,想了想又十分不甘心,“他们这么搞咱们,咱们也搞一下他们啊!给他们个假消息!到时候让他们千辛万苦白忙活一场,想来岂不是美滋滋?” 一人一宠对视了一眼,眼神都微微发亮。 这番对话,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待他们安排完以后,燕澜昇似乎还未做出决定。 离音似笑非笑,“燕阁主不会是想着拖延时间吧?再迟疑这通道就该消失了,到时你还拿什么跟我做交易?咱们说到底还算不上朋友,你不会以为我还能白白告诉你一个消息吧?好歹曾经是一阁之主,你应该没那么天真吧?” 燕澜昇眯起眼看了离音许久,而后才一挥手,将离音身侧的黑色屏障撤去,“成交。你给消息,我放你走。” 离音离那个通道口,一共五步远。 她往前通道那边走近了一步,在燕澜昇和颜如星忍耐不住想出手之前,又停了下来,“这个伴生魔子的图腾,在流空界内。” 两人手中捏着的那道攻击又停了下。 离音又往前走了一步。 燕澜昇和颜如星表情都格外冷凝。 离音又停了下来,“这个地方,说不得你们还能有点印象。就在流空界,北域。” 话音刚落,离音又往前一步,“当然了,北域这么广,你们怎么知道具体在哪里呢对不对?我呢,做人一向实在,肯定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就单单跟你们讲一个北域的。” 离音的脸色十分严肃,“接下来我的话,你们要记好,我只说一遍!” 她的语速快了起来,“北域登望台以东十万里,有一片密林,南北狭长状。方圆三千亩左右……过了这密林再往东北九十七里转南,有一座高山,高山半山坡有一个洞穴……过了这个洞穴往西,可入一个低洼……这时候,你们就能看见……” 一步,再一步。 站在通道口之前,离音又停了下来。 她的语速忽然慢了下来,声音也有点飘忽起来。但燕澜昇和颜如星正是紧张的时候,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你们会看见一个夹在山谷中的密林,全是黑木,那里魔气大盛。这个黑木……” 离音一脚抬起,将将跨入这通道之前,燕澜昇和颜如星眼神同时一凛,两道攻击先后落到离音身上。 在他们微微亮起来的眼神中,这两道攻击先后穿透了离音的躯体。 通道前,离音的身影,忽然就这么……散了。 散了? 燕澜昇皱起了眉,忽然抬起头,看见另一个离音后,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离音的身影正出现在另一个通道入口。染着红晕的通道,边缘处已经与周围的血色月光融合,几乎要看不分明了。 离音一脚跨入了这个通道中。 “燕阁主,燕夫人,你们果真没有辜负我对你们的小人之心!江湖真是人心险恶,尤其还是二位这种雌雄双煞的……简直是挑战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 她整个人都融入这通道中,通道的传送之力启动,将她的身影拉得有些微模糊起来。 离音脸上露出点如释重负的笑。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的左臂似乎有一股拉扯之力传来,跟阵法的传送之力相互抗衡。 离音一回头,正看见燕长安站在通道之外,一只手却伸入通道中,抓着她的手臂,眼神格外执拗。 要死!把这号人给忘了! 峰回路转,没想到燕长安竟然能把离音给抓住,燕澜昇和颜如星都大喜。 两人激动得想上前。 “别过来!”燕长安回头,眼神沉沉地看着他们。 两人都僵在了原地。 “长安,阿娘不会害你的。你把她留下,她知道伴生魔子图腾的消息,只要得到这个,我和你阿爹提升了实力,就再也不残害人修了,你相信阿娘!”颜如星言辞恳切。 “长安,咱们一家三口,是不为这个世道所容的,咱们必须得为自己考虑。我和你阿娘已经有伴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若是真想要这个女修,我答应你,不伤害她就是了。你可以把她留下来,让她在这里,千年万年地陪着你。”燕澜昇紧跟着开口。 这就安排上了?咋这么能呢? 离音听得格外暴躁。 她抱着胖团,眼神清凌凌地直视燕长安。 阵法的拉扯之力,将她的身影周边都虚化了,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飘忽,只眼神中的那点寒芒,分外明晃晃的。 燕长安抿了抿唇,“离音,你可愿……” “不愿!”她看着燕长安,“燕长安,我给你三息的时间考虑,要么放手,要么……咱们生死决斗!你信不信,即便我真的留下来了,我若是想走,你们谁都拦我不得!” 燕长安的眼神有一瞬间格外脆弱,“那你……你可曾,讨厌我?” 离音感觉到,阵法的拉扯之力似乎正在减弱。 她心里有点着急起来,这时候一听燕长安的话,好悬没被气笑。 现在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吗?你以为过家家呢? “讨厌你大爷啊!最烦你们这种抓不住重点的!”她当机立断,左手往前一抓,握住燕长安拉着她的手臂,大力往前一扯。 燕长安还有点愣神。 讨厌你大爷啊的意思……就是不讨厌吧? 有点高兴。 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离音拉着他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反抗,跟着她栽进了那传送通道中。 左臂上的拉力一消失,离音直接就放了手。她抱紧胖团,迎着阵法的拉扯之力而去,追上了传送之力的尾巴。 而燕长安,还停留在原地傻愣愣地高兴着。阵法之力到了他眼前,因余势不足,忽然就出现了一个断档。 待燕长安反应过来时,他跟离音之间,已经隔了一道断裂层。离音就在断裂层的那头,奋力往前去,任凭他如何呼喊,都不曾回头…… 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却不想回头。 ※※※※※※※※※※※※※※※※※※※※ 二更! 补昨天的~ 各位小可爱晚安啦! 双十一快落!别剁太多手啊,悠着点~ 初到浮云境 离音第一次如此清醒而清晰地体会传送的过程。 就像是处在一列疾速运行的列车上, 速度将身周的所有景高速快进, 落在人的眼里, 万千风景只剩下万千道流光。一层沧桑又玄妙的气息自那流光中氤氲开来, 将这流光染得又绚烂又凛冽, 看得人心头悸然。 离音感觉到了一股轻微的眩晕感,忙收回了视线,抱紧胖团。 胖团窝在离音怀里, 意外地十分沉默。 离音正对它的沉默有点猜测, 胖团忽然就恍然大悟地喟叹, “着啊!” “怎么?” “阿音,我仔细想了下你刚才跟姓燕的说的那个地点,那是不是就是当初你遇到那个伴生魔子图腾的那片黑森林?” 离音:…… 所以你竟然是在想这个?枉我以为咱们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界你难得开始思考人生了,果然我还是太抬举你了! 离音的表情实在有点微妙, 胖团一下子就懂了,急忙分辩,“这个问题很重要的!你说万一那里还真再有个伴生魔子图腾呢?” 离音忍了又忍, “所以当初你窝在雁津楼里,说要替我排忧解难寻找有用消息什么的……都是假的吧?你果然就是在看那些话本故事吧?你还以这个为借口逃了好几次修炼,并理直气壮地要求我替你调口感十分丰富的草木精华……大胖团,你这是要上天啊!” 胖团脸色僵了一瞬, 又辩解道:“你别污蔑我, 这黑森林的事跟雁津楼有什么关系?” 离音面无表情, “如果你真的关注雁津楼的消息, 就该知道, 雁津楼派了大量人马调查那片黑森林,但却没什么大收获。如今缺的就是一个探路的,燕澜昇刚好还修了魔道,并且极其有可能将黑森林从头到尾翻腾一遍。你说我为何绕了这么大圈子跟他说这个?” 胖团缩了缩脖子,怂了。 离音语重心长地劝道:“咱们这次去浮云界,不管怎么着,你可不能再逃避修炼了啊胖团!要不然有一天回到沉魁,师父看你这样子,你知道的……” 胖团一想到君无咎,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可怜巴巴的,“那,那阿音,你还有多久才能去青霄界啊?” “我现在修为在境明后期,这次与红尘业障的战斗颇有所得,若是闭关一段时间,应当能突破到望顶期。望顶期之后便是归一期。归一期,便能去青霄界了。你说还要多久?” 胖团眨着眼想了想,颇有些垂头丧气,“那行吧,阿音你第一次回沉魁,我怎么说也不能丢了你的面子。之前吸收的本源之力,我还未来得及完全吸收,待你安定下来以后,我也要闭关了!” 想到马上就能去青霄界了,胖团难得也有动力了。 一人一宠说话间,整处空间忽然猛烈地震颤了下,像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乱流似的。 离音心里陡然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她回头看去,就见他们来时走过的那条流光阵阵的通道,不知为何在末尾处崩裂开来。那股崩毁的力量沿着这传送通道快速往前,似乎马上就要追上他们了。 离音回头看的这会儿,那崩毁的力量更近了。她左手的袖口一不小心往后飘了几分,正好落在那毁灭的边缘。她立马将袖口收了回来,但只耽搁这片刻的功夫,她的袖口已经凭空缺了一大块。 离音看着破了一个口子的袖口,头皮微微发麻。她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力量,正从她身后三寸远的地方漫过来。 危机来得太快太猛,离音来不及思考太多。她将体内所有灵力一同点燃,抱紧胖团,以逃命的姿态,快速朝前窜去…… —— 浮云界西北偏南,常年雾气弥漫之地,隐约有一道红色的光一闪。红光过后,尚清迟和她的三个随从如被凭空抛下一般,忽然出现在雾气之前。 传送阵的传送之力格外霸道,空间又隐隐不稳,四人被那股力道大力从传送阵中抛出,刚落地时,还踉跄了几步,好悬没摔倒。 一看见身后这熟悉的灰白色雾气,以及脚下这片格外原始的、也格外空荡荡的黑土,尚清迟就明白,她这是又回到浮云界了。 想到之前遭遇的危机,尚清迟眼神微冷。 “殿下,此地不在上阳国内,而是归属于党清国。咱们必须尽快离开此地!”身后,尚清迟的一位随从脸色凝重。 尚清迟蹙了蹙眉。 党清国,怎么偏偏到了这里? 浮云界四国中,虽然利益纷争在所难免,但大面上还是彼此友好共存的,只除了上阳和党清,这两国早已经撕破了脸。彼此之间恩怨由来已久,但最主要的结,还在如今的党清国国君严千辉身上。 四国的位置,启然归于东北,昭明位于东南,党清和上阳分别居于西北、西南。从地理位置上看,上阳和党清的靠得尤其近。两国在正西之地有大片国土彼此相邻,正是唇齿相依之势。 两国的国君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合则两好,斗则两伤。为了加强这种友好同盟的关系,上阳国长公主尚平康与党清国太子严千辉缔结道侣关系,两国就这样成了姻亲。 太平了数千年后,严千辉由太子成了新君主,他初初上位的百年间,发生了几件大事,号称百年清洗—— 先是君后尚平康无故病逝,紧接着太子严修善莫名失踪……这等紧要关头,严千辉大张旗鼓将其侧妃扶正,并将侧妃所出的二子严修睿立为新太子,又在几天之内,将党清国内亲近上阳国的高阶修士,屠戮殆尽。 这等做法,无疑是在公然挑战上阳国的威信。此间还有数等故事,待到百年清洗结束后,上阳与党清,已经完全对立。战线沿着上阳和党清的交接领土拉开,一打就是上百年。两国之间,颇有几分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的意思。 如今尚清迟落在了党清国的地盘,别说她出身上阳王室,象征着重要的政治意义,即便她只是个普通的上阳国臣民,一旦被党清国人遇上,也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尚清迟再不迟疑,“做好隐蔽,随我离开此地。” 她这话音刚落,人还未动,眼神就微微一眯,猛地抬起了头。 身后的三个随从顺着尚清迟的视线看去,隐约只见一道黑影闪过,而后就听见一声闷哼声—— 来自他们尊敬的殿下。 三个随从脸色大变,手中的武器瞬间亮起。 离音隐约知道,自己似乎砸到了什么人。她逃离阵法通道的速度实在太快,这么猛地一撞上去,她自己也有点晕乎乎的。 待她缓过口气,抬起眼来,正对上尚清迟冷冰冰的脸。后者正被她扑到在地,似乎是疼得狠了,她一双好看的眉微微蹙起,难得显出几分脆弱。 离音一看这姿势,就知道对方肯定是被她连累,受了无妄之灾了。她脸上有些讪讪的,道歉的话还未出口,就感觉到有几道杀意自背后传来。 离音的动作很快,她双手抱着尚清迟的双臂,朝旁边滚了两圈,逃离了那几道攻击的范围。 停下来后,两人的位置颠了个倒。现在,尚清迟在上,她在下。 那几道攻击又要再起,尚清迟忽然低低咳了两声,扬了扬手。 离音刚好侧头看去,就见到杀气腾腾的随从三人组,脸上的笑更尴尬了,“是你们啊!误会,误会……” 尚清迟咳得脸上微带薄红,咳完后,脸色有一瞬间格外凛冽,“你是何人?” 离音:??? 虽然我的确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咱们刚在边关城里并肩作战过,这才多久你就不认识人了?有点……不合适吧? 尚清迟问完这话后,自己揉了揉太阳穴,而后静静地看着离音半晌,表情不知怎的就有点意味深长。 她说道:“是离音啊?你躺在我身下做什么?” 离音被哽住了。 尚清迟身边的女随从上前一步,将她扶了起来,离音这才站起身来。 “抱歉,传送阵出了点问题,我出来得急了,不小心就把你压到了,你没事吧?” 尚清迟严肃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有事。” 她上前一步,勾起离音的下巴,藏于头盔之后的一双眼睛格外深邃,“你一不小心,就撞进了我的心里。” 离音眨眨眼,懵了一下。 这是什么神展开? 尚清迟身后,三个随从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一见卿卿误终生,卿卿见我又如何?”尚清迟又凑得近了些。 如何?大概是……鬼畜吧? 这个尚清迟,怎么忽然就怪怪的。 尚清迟的三个随从你看我我看你,那个女随从又站了出来,绷着一张脸,“殿下,此地是党清国地界,当务之急,咱们应该先离开此地。” “党清国?”尚清迟放开了离音,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冷了下来,“呵!好极了!走,与我去杀党清狗贼!” “殿下,您的护卫军不在身边,我们如今就只有四个人。”女随从垂着头。 尚清迟脸上冰冷的神色一寸寸收了回来,十分严肃地说道:“突然想起来,今天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不宜杀生。既如此,咱们先回上阳国吧!” “回上阳国?我说清迟殿下,入了我党清国的国界,您还想着回去呐?”有一道女声,由远及近传来。 ※※※※※※※※※※※※※※※※※※※※ 被雨困在实验室,跑了一整天程序都没有得到想要的数据,以及……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守着电脑码字赶更新。 悲惨三连qaq 一会儿还有一更,八过时间不定…… 作者君已经没有节操了orz 难逃 来人一共十一人, 由领头的女修带着剩下的十个兵士。十一人都是一身血气加身, 一看就是刚经了一场战斗。 领头的女修看上去十分高兴, “没想到啊没想到!本以为此行不过如此了, 这到了边边角角的地方打扫打扫战场, 竟然还能遇上咱们清迟殿下。要么说人呢,不信命就是不行。清迟殿下,你说呢?” 尚清迟端着一张脸问她身边的女随从, “这个人丑话又多的丑八怪是谁?” 别说是对面的女修, 就是尚清迟的随从脸色都扭曲了一下, “殿下,那是党清国谷如兰上卿的女儿谷唯。” 尚清迟脸色十分严肃,“谷如兰又是谁?” 随从脸上显出无奈的神色,“殿下……” “怎么, 本殿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名字都要记住的人吗?”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对面谷唯的脸色越来越差,而这边的离音, 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浓。 这人真是尚清迟? 当日在边关城中,那个十分高冷自持,一身贵气格外正经的人,怎么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了? 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头绪, 而对面的谷唯已经气得脸色阴沉, 并且主动提出要跟尚清迟单挑。 谷唯身后, 另一个副官模样的人眼神微微闪动着。 离音暗中戒备, “胖团!” “明白!” 小小的一团白色的影子, 化作一道流光,归于离音的丹田中。 胖团的爪子按在离音丹田的那朵蓝莲上,“共灵!” 一股充沛的灵力从胖团身体中流淌而出,经由蓝莲,化作一缕缕精纯的灵力,充斥着离音的四肢百骸。 方才消耗得几近于无的灵力,又再次充盈起来。 离音将双手负在身后,指尖的灵力一晃一晃地跳动着。 谷唯跟尚清迟很快就打了起来。 两人的修为都在望顶初期。看得出来,尚清迟的根基要比谷唯更牢,但因为她才从边关城归来,体内的灵力有所消耗,所以场面上就跟谷唯打成了平手。 战斗僵持了一刻钟左右,尚清迟卖了个破绽,引得谷唯近前来后,她反手将自己的玉色长棍召出,直朝着谷唯而去。 离音注意到,谷唯的那个副官,不动声色地扬起了手。 一道由灵力化成的箭,自尚清迟身后出现,来势汹汹地朝着她的后背而去。 尚清迟察觉到了这逼近的危机,但她手中的动作却没停下,而是仍然杀气腾腾地,将自己的长棍砸在谷唯身上。 长棍将谷唯身上的透明防护罩打了出来。尚清迟眼神一厉,玉色长棍泛起白绿色的光,又朝着谷唯逼近了一寸。 谷唯猛地吐了口血,脸色发白。她咬了咬牙,取出个丹药吞了下去。几乎是丹药下肚的瞬间,那层透明的防护罩便更加凝实了起来。 尚清迟暂时也奈何不了谷唯。两人就这样相互抗衡起来,一时难分胜负。 另一边,尚清迟身后的灵力箭,正被她的三个随从合力拦下。 灵力箭杀伤力惊人,三个随从虽然拦下了它,一时间却也抽不开手。 这时候,离音发现,谷唯的副官嘴角似乎勾着点不怀好意的笑。 紧接着,在三个随从瞪大的眼神中,副官忽然自原地起跃。一柄长刀蘸满杀机,朝着尚清迟大开的脖颈而去。 近了,更近了。 副官脸上染上点兴奋的癫狂之色,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尚清迟被他的长刀砍得支离破碎的画面。 一定非常美,非常绚烂。 但,嗡地一声轻响,震破了他的幻梦。 副官的脸色陡然变了。 他感觉到另一股让人汗毛直立的杀机,直指他的眉心。 副官尚来不及思考太多,下意识就将自己的长刀收了回来,拦在眉心前。 下一刻。 叮—— 一股酸麻的感觉自他手臂两侧蔓延开。副官退开两步,阴沉着张脸看离音,“你是谁?” 离音用灵力化掉自己手心震颤的余力,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一个当人随从的,却穿着一身比主子更好的防护铠甲,还别出心裁地在防护铠甲之外涂了一层掩盖其色泽的青木汁……你这随从当得有点厉害啊!难不成是别人家的?” 副官脸色一凛,看着离音的表情,已经带上杀意。 “哟还真猜对啦?不是你这应变能力也太差了!就算你真的是别人家的随从,我这么一说你着急什么?赶紧辩解啊!比如你大可说这是你某次立功以后领头的赏赐你的,为了维护主子的面子你把它的光泽掩盖起来不就完了?这么不知变通,可见你真正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尤其说了单打独斗还搞偷袭这种,一看你们这一派系,迟早要完啊!” 副官的额头上青筋直跳。 离音啧了声,一震写意剑,直接迎了上去。 副官的修为与尚清迟和谷唯一般,都在望顶初期。离音第一次跟这个修为层次的人对打,心里还真有几分跃跃欲试。 可能是在边关城形成的条件反射,离音释放写意剑意时,下意识将自己刻意冰冷下来的情绪也归附其中。剑锋携着山河虚影冲向副官时,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格外空洞。 也就是这么空洞了一瞬,待到他反应过来时,离音的剑意已经直接闯入他的眉心。 写意剑停在副官眉心之前,再无寸进,但一道血线却从副官眉心处滑了下来。而后,副官的身体直接软倒在地,再无任何生息。 别说是周围的人,离音自己都懵了一下。 谷唯的另一部分随从中,有人忽然掏出个玉简模样的东西,直接捏碎。 尚清迟脸色刚凝重起来,离音就将写意剑横亘,自左向右,拉开一道凛凛然的剑影,直朝着谷唯的随从而去。 一连八个随从,脸色都微微发白,下意识往侧边快速闪避来开。 一个剑招出手,离音也不管到底能不能伤到人,直接朝着尚清迟喊道:“走啊!刚刚一个不留神,他们肯定是通风报信了,现在不走,留在这里等着被围杀吗?” 尚清迟被离音这一连串动作搞得一愣,下意识就收了手,跟着她跑了。 她的三个随从刚将那根灵力化作的箭处理完,也紧跟着离音跑了起来。 “带路啊,这个地方是哪儿?往哪儿跑?” 尚清迟的随从之一忙答道:“此地是党清国东南边境,再往东能到启然,再往南能到上阳。咱们应该往南。” “走,往东。”离音当机立断。 “为何?”那人下意识问道。 尚清迟捂住了眼,颇有点恨铁不成钢,“是不是傻!党清国的人追咱们,自然是朝着南边设防,东边的布防反倒会松散一些。你跟了我这么久,这点判断都没有?回去再给老娘到随从营待上一年!” 五人朝着东边快速飞奔,跑到一半,离音忽然紧急刹车。 “怎么了?”尚清迟也跟着停了下来。 “有人来了。”离音的脸色十分凝重。 她这话刚说完,东边的天空,就见到有一道青碧色的影子快速由远及近。那人姿态十分从容,但速度却极快。上一刻,她还远在天边,下一刻,这人已经近在眼前。 来人是个穿着青碧色罗裙的妙曼女子,长相十分大气。但最吸引人的不是她的长相,而是她这个人的气质。 这是个将优雅华贵刻在每一个线条、每一个举手投足之间的女子。在见到她之后,所有关于贵气、高雅、雍容这类象征着底蕴和仪态的词,都有了具体的形象。一身素净常服穿在她身上,总让人觉得这人是盛装打扮,下一刻即将出席什么重要的宴会典礼似的。 她停在离音五人身前,丹凤眼朝着他们淡淡瞥来。 尚清迟下意识挺了挺胸,站直了身板,规规整整行了个宫廷礼仪,“扶曦姐姐。” “嗯。” 那人清清淡淡地应了声,然后眼神一转,落到离音身上。 “离音?”很特别的声色和声调,温和得十分从容,又似乎十分冷淡。 离音眨了下眼,“是我。” 那人的眼神瞬间柔了下来,眼底似有万千情绪涌起,最终又慢慢归于沉寂。 她说,“叫我师姐。” ※※※※※※※※※※※※※※※※※※※※ 更完小说,雨了停啦~~ 开森~ ————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10 2018-11-14 09:57:03 秋小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8-11-11 20:01:46 满屏小花花哈哈~么么哒~(づ ̄3 ̄)づ╭?~ 师姐妹相逢 师姐? 这个词离离音实在太远了, 初次听说, 她实实在在懵了一下。 一身玄衣、面白如玉的少女, 肩头立着一只白毛小兽, 一人一宠的表情懵得十分同步, 看上去竟然有点诡异的萌感。 于是澹台扶曦眼里的笑意更加浓了。 她伸出手,一阵青白色的光闪过后,一块木制的令牌出现在她手掌心, 泛着古老的气息。 这样的令牌…… 离音心里狠狠颤了一下。 她也跟着伸出了手, 金光闪过以后, 另一枚同样款式的牌子,出现在离音手掌心。 两个令牌在两人的手心里,同时嗡嗡震颤了一瞬。两道信息经由这令牌,同时出现在对方的认知里—— 沉魁, 君字脉澹台扶曦。 沉魁,君字脉离音。 离音抬头看着澹台扶曦,张了张嘴, 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君无咎曾跟她讲过,她是他的第四个弟子,她上头还有两位师兄,一位师姐。离音也早就知道他们的名讳, 并且做好了有朝一日会和他们相遇的准备。但事到当头, 她竟然还是有点……近乡情怯。 澹台扶曦依然是那身高雅华贵的气质, 她上前一步, 轻轻揉了揉胖团的脑袋, 声音十分温柔,“这是……胖团吧?师父跟我说过,说你养了一只很可爱的小宠。如今一看,果然很可爱。” 胖团两只爪子捂在脸上,一双兽眼亮晶晶地看着澹台扶曦,垂在离音肩头的尾巴,差点没晃成残影。 “阿音,喊人呀!师姐超级有眼光的!一上来就直接看穿了我的本质。就凭她这眼力见儿,你也应该要认她呀!” 澹台扶曦又稍稍退后一步,看着离音,“你我同出君字脉,我复姓澹台,名扶曦。是你的二师姐,严格说起来,也是你唯一的师姐。阿音,我能这样叫你吧?” 离音点点头。 澹台扶曦的声音更温柔了,“我叫你一声阿音,那你呢?你又该叫我什么?” 胖团在一旁拼命鼓劲儿,“师姐!师姐!师姐!” 离音伸手按住胖团的脑袋,心里那点小矫情慢慢放开了,她叫道:“师姐。” 澹台扶曦脸上染上几分笑意。 可能是受了胖团影响,离音心里也冒出点兴奋来。 二师姐呢! 还是个超级温柔超级有范儿的二师姐! 果然高贵冷淡不好接近什么的,都是错觉。 二师姐人美心善!娇花一朵无疑了! 看起来超级好啊!肯定特别会疼人! 嘘寒问暖什么的…… 美人乡在望了!! 嘿嘿嘿…… 离音嘴角无意识微微弯起,一双生得格外好看的眼随之染上点汪汪的水润感,连带着眉梢都跟着扬起,一股神采飞扬之感扑面而来。 满满的少年意气,春风得意马蹄疾。 澹台扶曦看着离音几乎要露出小白牙的笑,脸上的笑意顿了下,又更浓了。 很好!练了百年的宫廷礼仪……终于能传授出去了! 就说小师妹什么的,果然是整个修真界最贴心的人啊! 她,澹台扶曦!从今日开始,也是有师妹在身边的人了! 下次再上门找场子的时候,一下子就可以去四个人了呢! 美妙!开心! 就是小师妹的风格看上去不是很君字脉……不过不要紧,十年之内,必定又是个谦谦君子。 噫!还是个亲手教出来的谦谦君子。 澹台扶曦顶着一身高华优雅的气质,脸上的笑更得体了。 另一边,尚清迟看着打完招呼以后,彼此笑得让人有点毛毛的这一对师姐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她来不及多想,这时候,她的精力早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众所周知,启然国大殿下、浮云界全体女修的最高标杆——澹台扶曦殿下,是出身沉魁的。 离音叫她师姐……那岂不是,离音也出身沉魁? 嘶……还是君字脉? 尚清迟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难不成,她,从来中立的上阳国三殿下尚清迟,要谨代表她个人,在沉魁和凌峘的对抗中,早早地站位了吗? 反抗来自长辈的压力,力挺朋友,为了心中的道义奋不顾身什么的…… 咦?想起来就觉得很带感啊! 尚清迟的三个随从面面相觑,表情都有点茫然。 他们不是在逃命吗?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 那对师姐妹相认以后,开始含情脉脉地对视起来,人家可能是正在互诉契阔呢这他们能理解,可自家主子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人家师姐妹相认,她的表情这么荡漾? 早就知道这位殿下不太靠谱……可也没想到能这么不靠谱啊! 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也跟着发呆? —— 身后有轻微的破空声传来。 澹台扶曦、离音和尚清迟三人都反应过来。 不需澹台扶曦问,离音直接就交待了,“我们误入党清国领土,党清国派了人来抓我们,如今应该是他们追兵来了。” 胖团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澹台扶曦,似乎在等着她发威。 澹台扶曦果然也没辜负它的期待,她眼神先是不动声色地扫过尚清迟,而后上前一步,青碧色的袖口轻轻一挥。 离音只感觉到眼前似乎有一层玄妙的波动传开,又快速消失于无踪。 澹台扶曦站在离音面前,面朝远方,静静等待着。 过了片刻,党清国的追兵快速由远及近,停在离音他们身前,距离不过三丈远。 尚清迟的三个随从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领头人皱紧了眉,看上去似乎有点困惑。就见他在原地停了片刻,拿出一个法器模样的东西鼓捣片刻,而后指着南边的方向,“应该是往这边去了,追!” 不过片刻,这些人又散了个干干净净。 澹台扶曦那一身气度又回来了,她嘴边含着点恰到好处的笑,既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疏离,对尚清迟发出邀请,“三殿下闲来无事,不如往启然一游?” 尚清迟身后的三个随从,表情都有点紧绷。 上阳国除了跟党清国交恶之外,跟其他两国关系都不错,尤其是跟启然。两国一个在西南,一个在东北,从地理位置上讲,是完全触犯不到彼此利益的,更何况启然地位超然,一向是不会与他国为难的。 但关系好是一会事,能不能私底下去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国殿下,全无任何官方正式邀约,就私底下到他国领土游玩,总归是不妥当的。这其中牵扯的不止是自身的安全问题,对方的招待以及权威问题也不太好处理。一个不慎,出了点什么意外,算谁的? 虽然扶曦殿下的声誉有目共睹,但人家只是礼节性地邀约一下,殿下应当不会缺心眼到答应……吧? 要是另一个殿下,倒是好说,这一位恐怕就…… 三个随心里刚升腾起点不妙的预感,下一刻,这不妙的预感立马就实现了。 尚清迟笑得十分乖巧,“既然如此,那就打扰扶曦姐姐了。” 说完,她还向离音眨了眨眼。 澹台扶曦手中的动作顿了下。 这位尚清迟……该不是又变成那个尚清迟了? 那个尚清迟…… 澹台扶曦看了眼离音,又看了看装得十分乖巧的尚清迟,一时间难得有点犹豫起来。 “扶曦姐姐?”尚清迟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离音看着澹台扶曦,好似也有点诧异。 澹台扶曦嘴角的笑十分得体,“此地离启然边境不远,到了边境主城后,三殿下自可联系尚君,也好勿使他们担忧。” —— 晨曦的光自笼着的窗台上爬起,透过轻纱半掩的窗幔,轻轻扑在床榻上,将丝制的蓝白色锦被染得像是镶了碎钻一般,闪着莹润的光泽。 床榻中央,隆起的那个小包忽然鼓动了半晌。那个睡着的人卷着被子往侧边翻了两翻,原地一团白色的毛茸茸生物就被剩了下来。 暖洋洋的感觉消失后,胖团终于懵然地醒了过来。它看看了自己,再看看旁边的离音,声音里含了十成悲愤:“阿音,你看看我,再看看你!你就这样让你家可爱的胖团不着寸缕地睡了一夜?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停了半晌,离音似乎全无反应。 胖团出离地愤怒了。 等到它终于忍不住想去踩离音的时候,那团锦被忽然又动了起来。 离音半撑开眼皮,看了胖团一眼,声音里还带着点将醒未醒的茫然,“谁?不着寸缕?胖团你耍流氓了?” “不是我!是你!” 离音打了个呵欠,伸出手将胖团捞了过来,揉了揉它脑袋,语气十足敷衍,“好了好了,耍流氓也等睡醒了再耍,好多年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咱们再睡会儿。乖啊……” 胖团挣扎了两下,很没骨气地同意了。 屋外,全程听了这一场动静的澹台扶曦,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身后的一位管事模样的人看她停了下来,久久不往前走,神情就有点紧张,“大殿下,您看咱们……” 澹台扶曦眼神淡淡地瞥过去,那位管事的人像是被卡住了脖子,立马不敢说话了。 但他说话的那点动静,还是把离音吵醒了。 她拥着被子,一下子坐起身,眼神渐渐清明起来,“谁?” 澹台扶曦看了那管事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将门合上了,“是我,可睡醒了?” 晨曦的光晕下,一身素净衣裳的澹台扶曦,一举一动都十足优雅,看来格外赏心悦目。 离音终于知道了所谓的洗眼睛是什么意思了,大早上的看见这样一个人,她的心情没来由就欢喜起来。 笑得一脸不知愁的样子。 澹台扶曦想起刚收到的传讯,心里忍不住都替离音捏了把汗,“阿音,我刚接到传讯,大师兄他……要来找你了。” ※※※※※※※※※※※※※※※※※※※※ 最近真的超级忙qaq,11.27-11.30要去四川开会,因为行程安排的问题,需要25号出发,1号返回,这段时间一直在忙这个开会要用的资料,至今还未整理好哭唧唧。 12月份上旬有一堆申请材料需要提交,中旬和下旬有两场非常重要的考试。 然后一月份上旬还有一场更加重要的笔试加面试,直接关系到我后五年到底在哪里的问题…… 因为事情都堆到一起了,所以更新有点不及时。 我再安排出半周,如果真的兼顾不了了,应该会有点其他的。 抱歉啊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orz ———— 读者“c.?”,灌溉营养液 +10 2018-11-17 00:03:26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1-16 22:37:51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1-16 22:31:30 读者“我的乖乖”,灌溉营养液 +21 2018-11-16 13:46:18 读者“我的乖乖”,灌溉营养液 +1 2018-11-16 13:46:15 读者“我的乖乖”,灌溉营养液 +1 2018-11-16 13:46:10 读者“我的乖乖”,灌溉营养液 +10 2018-11-18 03:02:45 谢谢各位的营养液!超级感动并且羞愧,嘤! 离音暴露了? 沉魁君字脉大师兄君归鹤, 来得比她们想象中快得多。 那是第二天的黄昏, 离音正在行宫的花树下悠悠然地喝着茶, 就看见澹台扶曦忽然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天际, 她心内一动, 便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有一道人影乘着夕阳而来。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身上,替他镶上了一道柔和的金光。背景色里的金光越来越淡后,他这个人也越来越近前来。 澹台扶曦和离音都站起身。 空中有一股轻轻的波动传开, 离音先看见一角微微晃动的道袍, 顺着这点晃动往上看, 君归鹤含笑的眼就落入她眼帘里。 有匪君子,昭昭其明。暖冬雪白,化雨春风。 再是清风朗月不过的一个人。 只是这一身气度……似乎有点熟悉。 像谁呢? 胖团僵硬了好一会儿,待看清来人以后, 才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差点以为是君师父来了!这个大师兄的气质怎么跟君师父那么像啊?” 被胖团这一提醒,离音才恍然大悟。她微微睁大了眼, 仔细看着君归鹤。 白玉脸,温润眉,一双格外清朗朗的眼,嘴角边的笑如三月春风, 笼了一片风和日丽, 似乎世间所有苦难都归不到他们的眼里。 生来向阳, 谦谦君子。 一身气度, 果然跟君无咎像了个七成。 君归鹤。 大师兄呢! 离音笑了起来。 君归鹤先是朝澹台扶曦打了个招呼, 而后看向离音,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他煞有其事道:“看你这样子我就放心了,看来我这一身修为,约莫还是过得去的。” 离音对这个说法有点不解。 君归鹤含笑解释:“我的功法跟师父的是一样的,方才我看小师妹似乎是想起师父了,由此看来我这一身气度和修为,走出去应该也不至堕了君字脉的名声了。” 说完,他还眨了眨眼睛。 离音讶异得微微扬眉。 这位大师兄,似乎比想象中要活泼得多啊。 师兄妹三人在花树下坐下,叙过一番契阔以后,君归鹤主动解释道:“我此番来得这般急,其实是奉了师父的吩咐。他这段世间闭关了,闭关前交待我,若是有你的消息,一定要尽早来看看你。”说着他又笑起来,“小师妹拜入师门接近三十个年头了,我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竟然还没见过人,这的确有点说不过去了。” 离音心里一动,问道:“师父是几时回的宗门?” “大概在十年前吧!” “那师父……找到人了吗?” 君归鹤摇了摇头,又说道:“这个不是什么大事。师父虽然没寻到黎尧尊者,但尊者实力不凡,无须担忧。” 他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沉魁千年一次的落星大典,大概在一百二十年之后。到时小师妹自然是要参加的。你如今的修为在境明后期了吧?看你这气息,离突破也不远了。我这里刚好有一个小洞天福地,也没别的特点,就是灵气浓度比外面的更高一些。小师妹要不要闭关一段时间?” 闭关? 澹台扶曦看了君归鹤一眼,微微皱了下眉。 君归鹤一看她这副表情,心下也是叹息——果然还是瞒不过她。 另一边,离音微微沉吟着。 闭关她倒是不排斥,但怎么感觉……这闭关的话题似乎来得有点突然呢? 君归鹤不动声色,解释道:“你应当不是通过飞升来的浮云界吧?非正常途径到浮云界,应当也是有灵气倒灌现象发生的。但你到了浮云界之后,适应得很好,灵力完全没有倒灌的意思,你可知这是为何?” 离音下意识坐直了身板,这个问题,她的确耿耿于怀。 “灵溪界和流空界两界的壁垒变薄了,这个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同理,流空界和浮云界的壁垒也变薄了。师父游历本源九界,一开始的确是为了寻黎尧尊者,但后来有一半的精力是放在这件事上。按照师父的查探,本源九界正在以一个恒定的速度慢慢靠近,最终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师门猜测,本源九界最终有可能又归成一个本源大陆……若果真如此,你可想过后果?” 离音凝神想了下,脸色微变,“三族的领土,也要重新合在一处了!” 君归鹤点点头,“不错。本源九界存在壁垒,这些壁垒,将存于本源九界中的魔族妖族人族部分隔开了。一旦这些壁垒消失,先不说魔族了,只说人族和妖族。灵溪、流空、浮云和青霄都是人族和妖族的共居地,这些年人族和妖族为何能相安无事?一是彼此之间的确没有本质上的对立关系,二是这么多年下来了,所有的领土划分都已经完成并且进入相对的安稳期了。基于这两个前提,人族和妖族才能不起纷争。但这种平衡也是脆弱的,倘若本源九界真的合而为一了……新的土地上,人族和妖族,可还能相安无事?” 君归鹤微微叹口气,“就算人族和妖族能暂时不对立,但跟魔族之间的恩怨,恐怕也无法善了。大战将起,我沉魁作为人修中的一员,自然无法置身事外。你身为君字脉的弟子,到时候也应该有所担当。虽则本源九界一时间不会融合,但咱们还是尽早做好准备,你说呢?” 离音沉重地点了点头。 君归鹤语气一转,“当然了,事关修真界大势,你我阻拦不得,也违逆不得。咱们也不是孤身一人,身边还有这么多人同你我一起,所以你也无须担忧。师兄跟你讲这个,是因为你也是君字脉的一员,这些事你有权利知道,并不是为了给你增加无谓的忧虑的,可明白吗?” “师兄放心,我都知道的。” “既然如此,那……” “我要闭关!这小洞天福地的事,就麻烦师兄了。”离音坚定道。 君无咎伸出手,一枚玉白的令牌出现在他手掌心,“这是小洞天福地的准入钥匙,你将灵力注入此地,就能打开了。” 离音握紧了这枚令牌,“师兄,师姐,那我先去闭关了!放心,我很快就会出来的!” 她手心发出一阵金光,光影闪过,她整个人也慢慢消失了。 待离音的气息完全消失在这片天地之间后,君归鹤脸上和煦的笑才收了起来。 他挥了挥手,周围隐隐有什么玄妙的波动随之放开。像是在静态的景中添加了动态的声色,远处的人声、鸟鸣声、虫鸣声……生灵的生活气息似远似近地传来。 也是这时候,澹台扶曦才发现,原来方才那段时间,周围的空间竟然都是被禁锢着的。 这等法术…… 她脸色微凛,“出什么事了?” 君归鹤捂住嘴,低低地磕了两声,脸上的神色有些苍白,但看向澹台扶曦时,他又下意识勾起点笑:“小扶曦这是终于舍得理我了?” 澹台扶曦脸色一冷,就想甩袖离开。 “哎等等!” 君归鹤揉了揉眉心,咕哝道:“真该让外面的人都来看看,他们所谓的扶曦殿下,其实可爱使小性子了……” 澹台扶曦冷冷地看着他。 眼见她真要恼了,君归鹤再不敢乱说话了,“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 “到底怎么回事?”澹台扶曦冷着张脸,“本源九界要合而为一的趋势我知道,将来即将有大战我也知道,但先不说这些事究竟还需要多久才会发生,单单就离音如今的实力而言,这些事都离她太远了。她信任你我,你怎么能骗她呢?” “我让她闭关提升实力,怎么能叫骗她呢?” 澹台扶曦脸色更差了,“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青霄界和浮云界距离多远?若果真没有要事,你何至于在两天之内就匆匆忙忙自青霄界赶来,还直接禁锢了整片空间,就为了把离音送往洞天福地?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莫不是真以为我是个蠢的?” “你这个人,这么急做什么?”君归鹤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想着你也是一国大殿下,事务繁忙,想让你松快松快嘛……既然你真的坚持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君归鹤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他伸出双手,再次将周围的空间全部禁锢起来,这才说道:“事情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咱们的小师妹,她出身……渊南族!” “什么?”澹台扶曦下意识想伸手捂他的嘴,“谁说的?” “师父最先知道的,后来师祖也知道了。我也不知道师父和师祖有没有告诉宗门内的几位尊者……” 澹台扶曦犹豫了下,态度十分坚决,“不能说!人心难测,那个族群……实在太多灾多难了。十万年前的事,咱们的长辈没能帮上任何忙,如今以凌峘为首的修士们还在虎视眈眈。少一个人知道,她就多一分安全。” 说到这里,她悚然一惊,“你方才那样紧张……难不成,离音已经暴露了?” “现在还没有。但凌峘的那位延彧尊者已经出关了。他与……的渊源你是知道的,他的实力又深不可测,师祖和师父都怕离音一个不慎就暴露了,这才让我赶紧来将离音带走。短时间内,我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了。” “对对对,暂时先让她在小结界里待着。她刚到浮云界不久,她的踪迹我想办法处理了……还有什么?还要注意什么……”澹台扶曦脑子高速运转着。 “无须如此杯弓蛇影,除了凌峘的那位延彧尊者,谁还能看见个人都认为是出身……那个族群呢?咱们防的也只是他罢了。” 澹台扶曦紧紧皱着眉,“我还是觉得不妥当,师父呢?为何师父不亲自来?” 君归鹤沉沉地吐出口气,“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另一件事了。这事,宗门也是刚发现的……”他犹豫了一下,“本源九界的确在靠拢,但同时师门还发现,这方世界的法则,隐隐有崩毁的趋势……” ※※※※※※※※※※※※※※※※※※※※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1-19 20:45:31 读者“酒鬼魂”,灌溉营养液 +2 2018-11-19 19:04:47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10 2018-11-19 14:08:34 抱抱几位可爱的小伙伴们~感谢营养液~么么哒~~ 忧患重重 法则在崩毁?那不就是…… 澹台扶曦看向君归鹤, 后者沉沉地点了点头, “没错, 一旦法则完全崩毁, 失了根基, 这方世界,也就不存在了。” 澹台扶曦沉默了许久,才问道:“这事, 确定吗?” “八成。” “那师父……不是在闭关?” “自然不是。以师父的性子, 黎尧尊者还未找到, 他如何能轻易回返?是师祖匆匆将他召回来了。如今他、师祖以及宗内的太上长老们,正在一起探查法则崩毁的原因,以求破解之道。” 君归鹤接着道:“说到这里,我有事要交待你。黎尧尊者实力深不可测, 若得他助力,法则崩毁的原因或能尽早明晰。但黎尧尊者的记忆因故出了偏差,如今他不知身在何处。师父交待我, 安顿好小师妹的事后,动身前去寻黎尧尊者。我一走,小师妹这里的事,就需要你多加看顾。此事, 我同样交待了三师弟, 他处理完手头的事以后便会来寻你。” 君归鹤又递给澹台扶曦一枚裹着符箓和图腾的玉牌, “这个你拿着。若是事情实在紧急, 你可以动用这个玉牌的力量召唤师父, 到时他自会赶到的。” 一看这个玉牌,澹台扶曦眉心就一跳。 “应该不至于用到这个吧?”她眉心笼了点惊疑。 君归鹤苦笑:“我也希望如此。但……有备无患吧!这是师父和师祖私底下给我的,他们有另一层隐忧……法则崩毁之事,非我沉魁一宗之力能解决,大势所趋之下,必须集齐本源世界里的所有生灵共同商讨。但若是到那时还找不到任何线索,面对这般生死存亡的威胁,你猜那些人又会怎么做?” 君归鹤嘴角挂着点讥诮的笑:“十万年前,他们尚能因追求力量而想灭了人家族群,十万年后,走投无路之下,说不得他们又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个族群身上。人性的恶,有时候真是不能不防。十万年前一战过后,本源第九境已经自世人眼中尽数归隐,再也寻不到踪影了。当年是非恩怨尚未理清,我沉魁与那个族群还有一份大因果未了。不论世情如何,我君字脉的底线是,打开本源第九境的关键,不能也不该落在离音身上。你记住了吗?” 澹台扶曦沉沉地点了点头,“你放心。” 君归鹤说完这些事后,好似放松了一点,“小洞天福地里,师父新增了一条灵脉,并且将出入口的规则修改了。小师妹这一入小洞天福地,按照师父的估计,她至少会那里待上十年。那里的空间坐标寄放在本源九境的空间缝隙里,等闲寻不到的,所以这十年里,小师妹的安危无须担忧。这十年间,师父也会暗中出力,尽快召集凌峘的那些人来商讨法则崩毁之事,将他们的脚步彻底绊住。少了凌峘那些人,小师妹即便提前出关了,处境也能安全很多。再往后,也许有新的变数也未可知……总之,此间之事,先交给你和三师弟了。你可还有什么问题?” 澹台扶曦仔细想了想,而后摇摇头。 君归鹤看了她一眼,“如此,那我这便动身去寻黎尧尊者了。” 他说完后,再次伸出双手,将空间的禁锢解开,就想往外走去。 “你……等等!”临出门前,澹台扶曦叫住了他。 “怎么了?”君归鹤装作一副很诧异的样子。 澹台扶曦往日最是看不惯他这副模样,如今倒也没心情计较了,“你自己多加小心。黎尧尊者实力非凡,又失了忆,看你也不过是看一个陌生人。你寻人时切记小心谨慎,不要冒犯到尊者,替自己惹来祸端……” 看她这么担忧,君归鹤一面觉得妥帖,一面又忍不住想撩闲一把。 “小扶曦这是担心我吗?不要担心,大师兄很快就会回来的!到时候还给你带礼物啊~” 说完,他还眨了眨眼睛。 澹台扶曦看他这个样子,皱紧了眉,一挥袖,直接将屋门关上了。 门外,君归鹤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咕哝了句什么话,而后整个人化作一缕清风,直接离开了。 —— 另一边,小洞天福地里。 这小洞天福地,虽然冠以“小”字,但比离音想象中要大得多。 一道瀑布从悬崖峭壁上直直往下砸来,霰开一片水汽。伴着轰隆隆的水声,一道彩虹横亘当空。泛着白沫的水自瀑布底下暴滚着,壮烈不过三丈,又很快被平缓的地势安抚下来。 离音正站在离瀑布不远的一块平坦的石台上,水流往外一直蔓延到她视野所看不见的远方。阳光落在水面上,跳跃着细碎的光芒,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离音一入这洞天福地,就将一身气息都放开。失了她的把控,临突破边缘的气息与周围浓郁的灵气频繁互动,将灵气都搅动得格外不安分起来。 灵气一动,小范围内气候开始变幻。一团白云以离音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牢牢笼罩在她头顶上方,再也不动了。 胖团看看远方波光荡漾的流水,再抬头看看头顶的这团白云,不解道:“阿音,你干嘛呢?发呆啊?” 离音收回了视线,一脸若有所思,“我在想一些事。你有没有觉得,师兄和师姐,似乎急着要把我送到这里来,为什么呢?” 胖团眼看着那团云层越积越厚,缩了缩脖子,“我看你刚才配合得很顺溜啊,这时候才来纠结这事?是不是有点晚了?” “不是晚不晚的问题。我在他们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恶意,反倒能感受到他们对我的维护之意。他们是为了我好,我配合一番又何妨?我就是怕他们瞒了我什么要紧的事……” 胖团翻了个白眼,“既然他们是为了你好,你一时想不明白又有什么?修真界里,你目前遇见的所有事,都能归结为一个问题——实力不够!你看你实力够了他们还会不会瞒你,到时候还不是你爱咋浪就咋浪……” 这个说法……虽然很粗暴,但还真有几分道理。 离音又若有所思起来。 胖团忍了又忍,终于憋不住了:“你到底要不要准备突破了?再不控制一下,头顶这团白云就要转黑了,等会儿就能下一场局部暴雨你信不信?你要是还思考人生的话,给个提示啊,我先去旁边避避雨,你自己淋着就好了……” 离音:…… 塑料主宠情,可以的大胖团! 被胖团这么一搅和,离音暂时将心里的疑惑放开。她脚步一蹬,直接飞跃整个瀑布,在瀑布之顶的平台上坐了下来,面朝整片河山,闭上了眼。 体内蓝莲应着离音的召唤,加快了旋转速度。四周的灵气受一股强烈的引力吸引,从四面八方朝着离音倒灌而来。 空中云团翻涌,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离音的气势就在这浮云聚散中,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着。 —— 遥远的星空深处,万千星斗闪耀着神秘的光彩。银河中央的一方扁舟上,有两杯清茶在冒着腾腾热气。于氤氲热气中,景昭抬起头来,笑着看离音。 “老朋友,又见面了。” 见了三次面的老朋友……行吧。 离音在老位置上坐了下来,接过景昭的清茶,慢慢喝着。 一杯清茶下肚,离音问道:“我每次突破,都能见到你吗?” 景昭一挑眉,“这个问题,你上次已经问过我了。难不成你不想见到我?” “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我一直以为,引路人只有在攀脉期寻脉之时才会出现,我每次突破都能见到你,觉得有点好奇而已。” “渊南一族不同寻常的地方多了去了,你还是王裔,自然该与众不同啊。” 这话,景昭说得有几分意味深长。 离音却没往深了想,她问道:“这次我能问几个问题?” “还是一炷香的时间。” 离音试探道:“那我可能……见到我父母?” 景昭笑着看离音,不言语。 离音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那我阿尊呢?” 景昭放下茶杯,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呐!即便你能看见人,也不过是看见个虚影罢了,如水中花镜中月,一个不慎还会惊动对方,就仿佛咱们是在偷窥似的。这委实不符合我的风格。” 行吧。 “那潋滟和赤安可平安?”离音接着问道。 景昭沉默了下,“他们自然是平安的。但……你不想问我点难一点的事吗?有关修行,有关掩埋在历史中的真相,抑或者……如今的修真界大势。” “你知道?” “我知道。” “你愿意同我讲?” “这个……我不能愿意。”景昭含笑道。 离音沉默了下,也没生气,自己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可知边关城?不如你跟我说说边关城吧!按照我的理解,赵十四应该是一个凡人,但边关城似乎存在了许多许多年了,他如今……究竟是凡人还是修士?那个地方,又有什么说法吗?” 离音感觉到,她问出这个问题后,景昭的心情似乎变得很好。 他脸上挂着点十分和煦的笑,“这个问题,在我能愿意回答的范围内。边关城,赵十四……这么说吧!你可曾想过,所谓的边关城,到底是何人何地的边关?” 离音脸上露出个惊讶的表情,“不是凡人界?” 景昭摇头,“凡人界的边关城,如何能抵挡得住修士的红尘业障?这边关城,其实……是红尘业障的边关城。红尘业障还有另一个别名,也叫红尘浊气。你可能不记得这个词了,我提醒一下,当年你前往漂流界时,你父亲曾在你身上种下一个血印,这个血印,抵挡的,便是红尘浊气……” ※※※※※※※※※※※※※※※※※※※※ 更完明天的更新,我可能要暂时请假一段时间了qaq 最近真的超级忙! 明天挂公告出通知,我安排安排先……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1-20 20:06:54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作者君有负厚爱了哭唧唧 望顶初成 景昭的声音很温和, 但说话的语气里又透着股置身事外的冷漠, 也不知他是无意如此, 还是本就无动于衷。 他说道:“边关城, 生来就是为了抵挡红尘浊气而存在。赵十四能立于边关城多年而不败, 根本原因不在他意志格外坚韧,而是……他生来注定如此。” 离音愣了下,“什么意思?” 景昭嘴角边讥讽之色一闪而逝, “很简单。这方修真天地虽然不大, 但事儿不少, 孕育的生灵也千奇百怪。这世上能有一个族群叫渊南,自然也能有另一个族群叫渊北。渊南生来近道天眷,渊北生来无惧因果。这是天道和大渊赋予他们的能力,与生俱来。这本是一场造化, 但造化……无常啊!于是近道天眷的,惹人觊觎;无惧因果的,困守边关。再之后呢……惹人觊觎的自己画地为牢, 困守边关的倒是勤勤恳恳。这世间的事啊,真是有趣得紧……” 离音皱了下眉,她很不喜欢景昭说起这些事的态度,细细听来, 似乎字字反讽。 她打断了他的话, “你的意思是, 赵十四是出身渊北族?那我之前曾在幻境中看到他的那些往事, 难不成是假的?” 景昭看见离音皱紧的眉, 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他回道:“不假。凭你是什么族群,有一个共通的道理——没有经过攀脉的修士,是动用不了血脉的力量的。你见到的幻境,是赵十四在攀脉之前的样子。他在攀脉之前,的确更像一个凡人。” “话说回来了,修士即便再如何弱小,除非出身凡人界,否则他们应该不至于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才是。但渊北族不在此列当中,他们若无血脉之力加身,的确就与凡人无异。渊北族代代单传,每一代注定只有一个人。这种情况下,若想族群得以传承,必须找非族群的生灵结合,这样一来,就容易将渊北血脉之力稀释。事实上,渊北族后裔血脉之力的厚薄,的确是个随机的事。赵十四身上渊北血脉并不浓,纵横百万年,渊北族真正的血脉集大成者,还在赵十四之子身上。” 离音问:“可赵十四的妻儿,不是都已经……过世了吗?” 看着景昭似笑非笑的表情,离音恍然,“你的意思是,当年的事,还另有隐情?赵十四的妻儿,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景昭避而不答。 “这里还有一段往事。当年渊南一族出事后不久,渊南族自己倒没怎么,常年困守边关城的渊北一族,反倒因着渊南族的遭遇,一时自伤身世。他们觉得‘渊南’、‘渊北’这种带了渊的词约莫是受了诅咒,都颇受迫害,于是他们改名了。让我想想,他们改的那个名叫什么来着?是不是叫……酬道族。世上再无渊北,只有酬道……” 说到这里,景昭笑了起来,似乎很是愉悦,“我后来闲着无事,仔细琢磨了一下‘酬道’这两字,觉得这渊北族的先人也真是个秒人儿。渊北族不惧因果,天道对他们的束缚之力就无限降低,唯一对他们有影响的,就是天道限制他们族群的繁衍。但生物的本能就是繁衍,天道这一干涉,几乎掐在了这个族群的咽喉上。他们没心怀怨愤就不错了,这时候还能起个叫酬道的名字?酬道酬道,本意怕是‘仇道’吧?不过他们到底是个小族,底气也不够,不敢真的明目张胆叫‘仇道’,于是最终真改名的时候,又向天道认了怂,就起了这么个恶心自己也恶心天道的谐音名吧?” 他哈哈笑了两声,“但天道……又岂是能被个体的生灵恶心到的?所谓的天道,不过是演化中的法则。法则的演化之道,又是另一重法则。法则的法则,环环相扣,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换句话说,天道本身就在天道中,谁也高明不过谁。” 景昭这些话中有些拗口,似乎又含了许多意味不明的信息,听得离音神魂隐隐不稳。 景昭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我再同你说说酬道族的事吧。酬道呢,不管他们本意到底是什么,总之渊北这个族群,就叫酬道族了。生来不惧因果的族群,自然就很敢泄露天机,所以酬道一族中,很是出了几个以推演天机为名的修士。他们成名后,酬道一族在世人眼里,又成了‘筹道’一族,即推演天道的意思。由此似乎还衍生出了一个组织……好似是叫……神算门?” 离音眉心一跳,“神算门?是我知道的那个神算门吗?我在入边关城之前曾见过一团名叫道韫的残魂……” 景昭摸了摸下巴,“神算门只有一个,你知道的那个神算门,应该就是这个神算门了。但如今的神算门,跟当年的完全不能比。神算门辉煌的年代,是在更早的数十万年前。你母亲封闭渊南境的那一战,就是因神算门中有人推演出,修士飞升的契机在你母亲身上,于是她才会被针对伤重,你才会因魂魄破碎不得不前往漂流界,才有后来的故事……咦,这样说起来,这渊北族还算你仇人啊!” 这么随性地挑了一句后,景昭又继续说回神算门。 “最早的神算门,根据‘筹道’这两字,又分为筹部和道部。筹部主阵法,早已从神算门中脱离了,唯一剩下的,就是道部。道部主演算天机,门内弟子若是修为有成,会视其贡献,赐以道姓。你遇见的那个道韫,便是冠以道姓的一位神算门弟子。” “不过……酬道一族能不惧因果,随意泄露天机,后来的弟子们可没他们这样的血脉优势。所以神算门的弟子,越精于演算便越是短命。你遇见的那个道韫,之所以会成了一团残魂,也是因为他泄露了太多天机,这才败坏了自己的生机。但他又不甘心不认命,于是想方设法保全了自己的魂魄,成了一团残魂。” “但!这是不符合规则的。修士超脱于凡人,但哪能平白无故就得了好处呢?于是凡人有轮回往生,而修士却无来生。就是说,踏入修行的修士,脱离了肉体凡胎,但也脱离了灵魂轮回。正常情况下,修士一旦身死,便是魂消,再也无法有重来的机会。所以这位道韫,是坏了规矩的人,时时刻刻都在法则的绞杀名单里。为了活下来,他只好躲避在灵识强大者的识海里,以期瞒天过海!” 离音的脸色有点不好看,“所以他找上潋滟,编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重生的故事,就是因为潋滟的灵识格外强大?” 她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推理,“但居身于他人识海中,本就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为了确保他自己的安全,道韫肯定千方百计想消除潋滟对他的防备和恶意。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潋滟十分信任他,对他毫不设防。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呢?未卜先知是一个,危难时多次救她于水火又算一个……” 离音的脸色沉了下来,“不愧是神算门,好筹算!好心机!” 景昭含笑看着离音,一点也不同仇敌忾,“先不提这人的事,你就不想知道,为何人海茫茫中,这人单单找上了那个潋滟?说起来,这位潋滟也不过就是凡人界出身吧?似乎……平平无奇啊!” 离音很冷静地看着他。 景昭似乎被她这个态度逗笑了,“好吧好吧,我不卖关子了。这事,很简单。因为这位潋滟,血脉里也含着古族才有的力量。她的族群其实已经消失多年了,没成想,如今竟然又出现了。这个族群的名字乃是单字,就叫‘妄’。妄族,乃是以情爱为修为的族群。妄族族人,有一个算一个,生来多情又绝情,乃是男欢女爱里的高手。但他们不是情感欺诈者,只不过生来对情爱收放自如。情浓时恨不能天长地久,情淡时又几乎绝情绝爱。几乎所有的妄族成员,一生都在留情,一生又都在忘情。情爱之事最是耗费心神,于是……妄族之人,生来就有强大的灵识支撑。” 这描述……怎么那么像……浪子呢? 还是个渣得很理直气壮的浪子。 毕竟血脉天赋里自带的嘛! 但万一……不小心招惹了那些不该招惹的人呢? 不会被仇杀吧?囚禁虐待什么的…… 离音脑海里霎时间脑补一出出求而不得报复的场景,脸上的表情就有点僵。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事实上,妄族之人不是那等风流成性的人,也不会有那么多求而不得的故事。时间再往前推个几百万年,修真界最受欢迎的族群中,妄族至少排上前三。毕竟修士飞升,讲究个体验红尘百味。只要妄族之人愿意,他们就是最好的爱侣,也是最好的红尘幻梦的制造者。他们能带领你领略世间一切七情六欲,让你切身体会并感悟所谓的红尘百味。待到情淡时,因为曾经拥有过的美好,大多数人只是遗憾不能长久,却从不曾对妄族生出怨憎之心。” 行吧! 这样的操作,总之是看不懂。知道潋滟不至于因这种能力惹上麻烦就够了。 景昭敲了敲茶盘,将离音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你没有发现一件事吗?” “嗯?” “咱们来算个账。你踏入修真界将近三十年,遇到过多少个古族了?魔族和妖族里,几乎排得上号的高等部族,都是古族之一。这样算起来,魔族的古族你遇到了两个,妖族的古族你也遇到了两个,人族中,月莹族、上祯族、酬道族、妄族……还有什么我漏掉的没有?不细想了,粗粗一算就是八个了。你知道如今还活跃的古族有多少个吗?十四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遇到这么多古族,你就没觉得……自己的体质有点奇怪?” 离音抿了下唇。 事实上,从赵十四到潋滟,从这所谓的酬道族到妄族,这些事连着下来想,她总觉得,似乎一环扣着一环,一件接着一件,彼此之间张成一张大网,像是要把她牢牢网在其中似的。 当日流空界小困境破了以后,她心里有就有种很奇怪的预感,似乎总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这些时日以来,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这种似有似无的心悸感就被她忽略了过去,如今一被景昭点破,她的心跳没来由就错了一拍。 一身玄衣的小姑娘,俏生生地坐在那里,微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偶尔一眨一眨的。漫天星光似乎凝在她的睫毛尾端,随着她的眼睫上下翩跹,仿佛星光在跳着舞。 茶盘上热气氤氲,柔化了她生来过于张扬的眉眼,看上去就显出几分柔弱。 沉默了许久,景昭终是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 还是个小姑娘呢! 还不过三十岁。按照渊南族族内的定义,她还算是个……幼童吧? 好歹也是她的引路人…… 景昭伸出手,在虚空中随意一点,一面镜子的虚影出现在他指尖。他指尖在镜面上游龙走凤地划了好几道,最后一笔落下时,镜面大亮了一瞬。有一点格外明亮、隐隐透着紫色雷光的光芒,凝于他指尖。 他说道:“抬起头来。” 离音抬起头。 景昭上身微微靠前,将这点格外明亮的紫色光芒,按在了离音的眉心。 离音的瞳孔在这瞬间失了焦,世界变成黑漆漆的一片,隐约可见天与地之间,有一片浩浩荡荡的雷霆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携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威势,直朝着她而来。 轰鸣声中,有一人在雷电的海洋中侧了侧身,向她看来。 离音心神一凛,倒抽口气,一下子就从这幻象中走了出来。 胸腔里一颗心正在乱跳,蹦得她整个人都有点轻微的汗湿感。 她平复了下呼吸,问道:“方才,那是什么?” 景昭微笑,“赠你的一份渊南前人的修炼心得,以灵识探之可取。当然了,若是实在超出了你的能力,千万不可硬取,否则恐会酿成大错。慎之慎之!” “多谢!”离音就地行了个稽首礼。 景昭没有避开,受了她这个礼。待离音抬起头来,他才挥了挥袖,“自去吧!” 有一股轻柔的力道荡开,离音随之向下方跌去。她眼角的余光正好看见茶盘上的那盏香炉。那柱燃着的香,早在不知何时已经燃烧殆尽,失却了温度,连一点火星都没有了。 原来……早已经过了一炷香时间了吗? —— 断层上的瀑布千百年如一日地飞泻着,水势汹汹。某一时刻,这滔滔向前奔腾的流水,忽然微微震颤起来。 震颤过后,水势更急、更暴烈。 天空中的灵气汇聚在一起,几乎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向着离音倒灌而来。漩涡搅动风势,天空中的云层随之快速聚拢、翻滚,向下方压来,似乎即将下起倾盆大雨。 离音闭着眼睛,静坐在这喧嚣的世界中央,神色无喜无悲。充盈的灵力在她筋脉里高速运转着,沿途伴随着一阵阵低低的轰鸣声。 蓝莲旋转的速度更快了,每一个时刻,都有大量灵气自外界倒灌入离音之体,又有大量灵力受蓝莲牵引,在她丹田处聚成灵液。 灵液压缩到极致,隐隐有固化的趋势,崩得离音的丹田都微微胀痛。 突破在即。 现在,问题来了。望顶期……何为望顶?又该如何望顶? 离音回忆起了整个修真的过程。 纳气淬炼自身体魄,筑基觉醒灵力属性,筑阶塑造灵力之灵,攀脉激发血脉之力,境明融合灵力之灵,望顶……是望灵力之顶吗? 离音心念一动。丹田内的灵力受她意志牵引,再次重复从筑基到境明的整个过程。 一团金色的灵力,先是一分为六,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力拱卫中央的五行灵力混合体,成六块区域,泾渭分明;而后,六块区域之上,灵力之灵的虚影依次出现,分别是长剑、药草、雪山、火山、盾甲;其后,离音体内的血脉之力快速奔涌沸腾起来;紧接着,立在五行灵力之上的五种灵力之灵,忽然旋转起来,慢慢融合在一处,成了一个转动的光圈…… 转动的光圈停了下来。而后,已经融合的灵力之灵,又在离音的牵引下,再次化作五道灵力之灵。只不过,这次的五行灵力之灵,样式并不是固定的,甚至不局限在离音一开始凝出的五种之内,而是随机变换,充满着不确定性。 五行灵力属性,本就相辅相成,自然是无定形的。这是境明期应当领会的奥义,离音如今逆向推演,将五行灵力之灵解开后,这些灵力之灵,便自然变幻着形状,演绎着独属于灵力的奥秘。 丹田内的灵力越积越多,固化的力量终于将这些五行灵力之灵由虚影化作实体。每有一个虚影具象后,便自然沉没于下方的灵力区域中,而后又有新的灵力之灵出现,又再次固化后沉没…… 灵力之灵固化又沉没了许久,某一时刻,周围五行灵力之灵的区域,同时化作五块色彩各异的灵力块。这灵力块的体积不断膨胀着,向上不断堆叠,最终在离音丹田四周,筑起了一方中央凹陷的火山台。 金色的灵力成液体,就在这火山台的中心,被五块灵力块拱卫其中。离音感觉自己的意识就沉在这汪金色的灵液之底,正在抬头遥遥望着这一方被拘束起来的天空。周边由五行灵力铸成的灵力高台历历在望,似乎只要一个发力,她的意识就能跨过这灵力的高山,到达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中去似的。 望顶望顶,望灵力之顶。 原来如此。 丹田内灵力变化完成的一瞬间,离音的灵识也如开了闸的洪水,直接冲到一个新天地里。识海内山海无境诀哗啦啦翻着页,上空一点明亮的紫色光芒悬浮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周围的灵气依然在朝着离音倒灌,帮助她将自己的境界稳固下来。这个过程也许很长,也许很短,但望顶期的大门既然已经被叩开,这稳固期的长短,便再也不是问题。 离音将自己的灵识完全放开,飘荡在这片小洞天福地中。在她灵识放开的一瞬间,她脖子上挂着的血玉,隐隐有流光一闪。 倒灌的灵力有一小部分被这血玉吸收了。血玉一瞬间有了质感和透明度,有什么东西在其表面流淌着,似乎隐隐之间,就要破开那层血玉的束缚,来到离音眼前…… ※※※※※※※※※※※※※※※※※※※※ 这里是非常羞愧又因为羞愧变得很话痨的作者君。 我还是决定请假了,已经跟编编沟通好,也会在后台用请假条请假并在文案上挂公告。但作为作者,还是要对接下来这一段事情的请假做一个说明: 请假日期从11.22-1.18,这期间的安排,包括会议、论文、申请材料、考试、笔试加面试…… 每一个项目都需要很长时间准备,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堆,加上六门完全没把握的考试……哎最近的事情是真的有点多了。 待我处理好这些事,就会再次回来的。这期间如果我有空,也会慢慢攒存稿的,等到请假结束以后,如无意外,应当能保持正常更新。 另外,对剧情做个说明吧。如果一部小说能按照起承转合划分的话,【起】和【承】的部分我已经写完,正在进入【转】和【合】,按照我的估计,应该一百万字左右可以完结。 请假结束以后,也会对有无男主的事做个定论。 然后,希望1.19号还能再见到各位。 很抱歉在连载期间请了这么长的假,就……理解一下哈~~ 鞠躬! 花汇秧于20181121 ——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1-21 13:37:50 请假前的最后一波感谢~~么么哒可爱的小天使~~ 问道大渊 又是一日天明。 离音妥善收拢自己游走的灵识, 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 她看见了另一双陌生的、带着懵懂的眼神, 这眼神正对着她的方向, 但却失了焦, 像是在认真看她,又像是在发呆。 离音眨了下眼,还未起身, 整个人就着打坐的姿势, 往后移出几米远。 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那人, 离音微微扬了下眉。 眼前的这位,是个人,又不是个人。说是人,因他有着寻常人修的五官, 看上去年纪并不大,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他不是人,因他整个人是飘着的, 像是一团朦胧的云雾。粗粗一看,他就像是另一个道韫。只不过道韫整个“人”与其身周环境的边界都模糊了,而眼前的这个“人”,虽则身形虚幻, 但跟周围有着一层严格的分界线。 似乎是一个完整的魂。而且这个魂的五官, 给离音一种隐隐的熟悉感。 一人一魂对视了一会儿, 离音率先开口, “你是谁?” “啊……动了!”那人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 眼神重新聚焦,眼底露出点夹杂着惊奇和喜悦的情绪。但这惊喜和喜悦也慢了半拍,像是一团从浅滩里慢慢浮起来的水草似的。 离音顿了下,又看了他一眼,再次问,“你是谁?” 那人反应了一会儿,表情有点纠结,“我是谁?我是……谁?” 咕哝几句,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快活起来,像是解开了一个难题似的,“我是喂!姐姐……唤我喂。好姐姐,你也唤我喂吧!” 喂? 姐姐?好姐姐? 这是一只什么奇葩鬼? 费了许久劲,离音才终于明白,这一只看上去有点懵懂的魂,是从她脖子上携带的挂饰里头出来的。 脖子上的挂饰? 离音心念一动,将脖子上挂着的血玉解了下来,往前一递,“你说的可是这个?” 这只魂跟离音交流过一场,身上的灵性越来越足,反应也没那么慢了。这会儿离音拿着血玉问他,他便点点头,脸上露出点喜滋滋的笑。 血玉,柳谦,缺了一魂一魄的柳康安…… 这会儿,离音把一切都窜起来了。 怪不得觉得这魂的五官有点熟悉,可不就是模糊版本的柳康安吗? 她时常有种错觉,似乎红玉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原来……那正在苏醒的东西,就是柳康安的一魂一魄吗? 亲手将柳康安的一魂一魄剥离的,应当就是他的母亲了吧? 想起柳谦兄弟二人和叶家的恩怨,离音心内微微一叹。 “你不叫喂,你叫柳康安,记住了吗?” 离音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摸摸柳康安的脑袋。但微亮的日光下,她抬起的手明晃晃地穿过柳康安的脑袋,只摸到了一团虚无。 离音愣了下。 忘了,这是一魂一魄呢,得用灵识才能感触到的。 柳康安却看懂了这个动作,他抬起双手,抓过离音的手,将离音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一脸享受的样子。 离音指尖颤了下,微微垂下了眼。 她的掌心下触到了一团温凉,像是上好的玉石,清凌凌的,冰镇得人忍不住微微一抖,抖得灵台大清。 她触不到柳康安,柳康安却能触到她。并且似乎只要柳康安愿意,她便也能感触到对方。 是……特殊能力吗? —— 小洞天福地里多了一只魂,对离音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对刚沉睡醒来的胖团来说,可真是莫大的惊喜,至少它再也不会在离音闭关感悟的时候觉得无聊了。 一宠一魂的感情迅速升温。 离音眼看着胖团成日里带柳康安在这小洞天福地里四处晃荡,变着法儿地解闷;眼看着柳康安一日比一日更加“聪明”起来;再眼看着胖团掏出了珍藏许久的雁津楼话本故事…… 毫不意外地,沉迷话本故事的,又多了一只魂。 算了,随他们去了。 柳康安的魂体不能离开血玉太久,离音便将血玉给了胖团,一旦柳康安觉得疲累,随时可以进入血玉休息,休息够了,又可以从血玉中出来,继续跟胖团四处瞎晃。 离音看胖团和柳康安对彼此适应良好,便也不再管他们。她将全副心神都集中到识海里。山海无境诀之上,那一点从景昭处得来的紫色光芒,正闪着幽幽的光芒。 渊南前人的修炼心得。 想到在那一片雷电的海洋中见到的那个人、感受到的那种力量,离音微微抿了下唇。她深吸口气,将自己的灵识分出一缕,轻轻地,探到那滴紫色的光芒中。 灵识和着光,光疾速跳跃,于是眼前的场景便如流光一般,千变万化,天旋地转。海量的场景铺天盖地而来,震得离音的灵识不住颤抖着。 离音脸色发白,额间青筋直跳。在她将将要承受不住之时,那些跳跃的、纷乱的又破碎的画面,却又如一缕云烟,倏忽之间就散了。 光安静下来,身周场景重构,须臾之间,离音已到一个新的天地里。 这是一个静态的天地,整个世界都被固定住了,不像是活生生的幻境,倒更像是一副画景。 画景里,天色有点阴沉,乌云压得低低的。在这一片灰色的天幕下,有一条大河从远方横亘而来。水势汹汹,偶尔一个缓弯,便能激起数尺高的浪头。即便整个跳跃着的浪头和河水都被定格住了,但那股骄傲的、一往无前的赫赫威势,仍然让人忍不住心悸。 就像是一被困于河道的巨龙,总让人疑心它是不是正在积攒着更大的能量,随时准备挣脱束缚,到更自由的天地里来。 大河的上游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尽头,离音极目远眺,紧紧盯着这大河的来处,而后眼神微微一凝。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静态的大河,似乎动了一动。 一瞬后,耳边有惊雷重鼓声响起,排山倒海而来。这声音突如其来,又震耳欲聋,把离音吓了好大一跳。 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原本静态的景,忽然间就动了起来。那条被困的大河,终于挣脱开了束缚住它的力量,咆哮着往前奔去。地面震颤着,如千军万马齐发,伴随着滚滚惊涛怒吼声,让人忍不住却步三分。 生命动态的讯息,来得那样猛烈,灼热得让人忽视不得。 大河奔涌的声音实在太大,将其他的一切声响都掩盖了。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么一个亘古的奔流声了。 不,还是有别的声音的—— 离音眼神一动,猛地抬起头。 哗啦—— 大河的中游部分,水势最疾,弯道最多之处,有一人正破水而出。他脚尖触着河面,在迅疾的河水中静立着,一身素衣不沾半点水汽。 离音微微摒住了呼吸。 那人静立了许久,忽然抬起了手。一点灼人的红光在他指尖跳动着,他就着这点红光,在空中快速地划了起来,勾画出一个繁复的纹络。 离音眉心微跳,她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又令人心惊胆跳的力量。 最后一笔落下后,那人的指尖在纹络上轻轻一点,纹络应势闪过金光。他轻轻一挥袖,轻描淡写地将这大型的纹络,打到了大河水面上。 纹络落下的瞬间,整条大河就像是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凛冬。冷温独有的力量,顺着大河的河水蔓延。于是刚刚挣脱开束缚的大河河水,又忽然被冻了个彻底。这次,连那股暗流涌动的赫赫威势都被冻住了。这条骄傲的、永不服输的巨龙,终于低下了他的头颅,臣服于王者的力量。 冷冻的力量越过河岸,还在继续往外蔓延。声息了,风停了,云静了。泥土下,草木中……所有一切有生命的无生命的迹象,在这瞬间,都不约而同地静止了。 又一副静态的、被定格的景。 离音深吸了口气,平复下自己紊乱的心跳,而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知道这是什么力量。渊南一族血脉中的能力——天衍封印术,这力量在她手里,也不过是能困住人,可在那人手里,却能直接困守住一方天地。 他是谁? 离音心里刚升起这个疑惑,一抬眼,就看见了另一本山海无境诀,正飘荡在那人身侧。 她心里有点惊疑不定,却还是下意识将视线拉近。 山海无境诀上,正有一行荒文慢慢浮现—— 渊南历第一百零三载九月初七日,王渊南鸿独立大渊悟道,凡五十三载,始悟上等封印术,其名曰天衍封印术。此术…… 离音心神一震。 天衍封印术,渊南鸿。 大河上,或者叫大渊上,封印住整个世界的渊南鸿负手而立,始终不曾回头。没过多久,渊南鸿的身影渐渐虚化。被禁锢住的大渊又开始千百年如一日地奔涌着。 离音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神一动,也飘到了大渊水面上。脚尖轻触大渊之水后,她的身形就猛地一晃,一个眨眼就被大渊的水势冲落河底,翻身无望。 陌生的窒息感漫上心头,离音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许久许久后,久到离音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窒息而死。大渊之水对她的束缚力忽然顿了一顿,离音抓住这个机会,猛地一个提气,逃也似地窜出了水面。 河岸边,离音的一身衣裳早已湿透。她惨白着一张脸,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滚滚的渊水。 真正被打落大渊之底,才知道这条大河的威势有多么可怕。身体与渊水相触的地方,像是坠了什么可怕的力量似的,千方百计想要将人拖到深不见底的未知之处去。 大渊凛然不可犯,反倒把离音的好胜心给激起了。她调动体内的力量,衍生寻脉法开始在脚尖蔓延。 还未等她再次试验,一眨眼,大渊之岸又多了一个人。 渊南境之变 这人面对着大渊的方向静立着。他跟离音相隔并不远, 但离音却也只能记得住一个模糊的剪影。明明眼前人五官分明, 看得十分清楚, 但关于这个人外貌五官的全部信息, 全部印象, 却完全无法在脑海里形成反馈。如水过般无痕,看过了,便再也记不得了。 离音也不强求。她站在大渊之畔, 静静等待着他的动作。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 又似乎只是一眨眼, 那人微微低下了头,好似叹了口气。他袖手一挥,离音能隐约感受到一股沧桑雄浑的力量传开,整处空间似乎都因此震荡起来。但没过多久, 这股震颤的力量又消失了。 离音还有点摸不着头脑,这静立的人却一下子就不见了。在他消失后,又有一本山海无境诀出现在他方才所在的位置。 荒文再次续写—— 渊南历第一百五十七万三千四百二十一载, 六月初七日,天晴。王渊南长思悟道于大渊,得一传世奇阵,其名曰天衍造化阵。上等族群之力为引, 上等五行之力为邀, 上等大道运势为基, 可夺天地造化, 搬山填海, 重塑法则,再塑界域。此阵…… 此阵什么? 离音难得有点心急。 关于天衍造化阵的介绍到了这里,已经写了满满的一页,但明显还未写完,接下来的内容应当在新的一页里。离音下意识想伸出手翻页,但还未等她出手,这山海无境诀的书页边,就多出了另一双手。这双手悠悠闲地,将书页往后翻了一页。 同时,耳边有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 “此阵材料不算难得,然夺天地造化事小,重塑法则事大。法则精妙自洽,则新界域可自持生长。否则法则僵化,则域死。域死生灵消,慎之慎之!” “咦?这就没有了?”这人连疑问的语气似乎都带着漫不经心。 来到这大渊天地之后,离音还是第一次听见人声。她将视线转了过去,不出所料的,又是一个看得清却记不住的人影。 那人看完了以后,将整本山海无境诀一合,卷成了一个圈,闲闲地敲着自己的手心。 “还别说,这天衍造化阵还真有几分玄妙之处。悟道悟道……悟个什么道呀,前辈留下的传承尚且还未吃透,就不要贪多了吧?” 说到这里,他手中的动作一顿,而后伸出了右手,将掌心朝上。 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手腕处青色的血脉伏于皮肉底下,轻轻跃动着。某一瞬间,有一道鲜艳的血液刺破他的筋脉,破开他手腕处的皮肉,如有意识一般,自发汇于他的掌心。 血液越积越多,渐渐成团,在他掌心拉扯着,最终凝成了一杆稍小的血红色笔杆。通身血红,纯粹得不带一丝杂色。 他将山海无境诀在空中摊开,而后握住那杆红笔,在山海无境诀上画了起来。 离音小心地凑近前去。 山海无境诀上,一个硕大的血红色纹络正在他笔下渐渐成型。离音看得分明,正是那个天衍造化阵的阵法纹络,那里正有五个空白的结点,留待填充。 待完成了整个阵法以后,他轻轻舒了口气。然后在五个空白的结点处,依次填充上“金木水火土”五个字。随后,他又将血红色的笔尖朝自己的眉心一点,取出一点闪烁着的紫金色光芒,汇于整个阵法中。 紫金色光芒一加入,像是替整个阵法提供了源动力似的。山海无境诀上,平面的阵法忽然有了另一个维度,变得立体,变得充盈。阵阵红光中 ,这阵法脱离山海无境诀,自发飘到大渊之上,在水面上不停地演变着。 离音瞪大了眼睛。 那个阵法,活了! 就像是一副三维的简笔画,红色的纹络成了一个小世界的外框,金木水火土这五行元素绕着外框编织成网。框架里,先是有了一轮小小的太阳,然后有了风,有了水,又有了绿植……生命的迹象来得如此轰轰烈烈,又如此让人……猝不及防。 小世界里,到处是一片欣欣向荣之相。绿植随处可见,气候湿热,连绵的雨季过后,小湖成了大海……慢慢地,大海里,出现了第一个小生物。 离音还未来得及惊喜,就有一道亮得几乎能灼伤人眼的雷电,携着令人惊惧的力量,义无反顾地、劈在这方小世界上。 滚滚惊雷声中,小生物不见了,绿植不见了,小太阳消失了……那层血红色的纹络连同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一一化做了虚无。 一切都不见了。 就像是一场迅即的梦,还未来得及醒来,就已经梦过无痕。 离音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那个人却已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隐带癫狂。 “法则,法则!不愧是法则!” 笑过以后,他摊开手,那杆血红色的笔又一次出现在他手掌心。他握住笔杆,在山海无境诀上写了一行荒文—— 渊南历第两百七十八万载冬,渊南隐于大渊悟道,三天三夜,终得大智慧:唯法则独尊! 字迹狂草,红光凛凛,那股桀骜不驯的张狂几欲破纸而出。 但,张狂也不过三息。 红色的墨迹还未干,书页就如糟烈火焚烧似的,自燃起来。那一行带着剧烈情绪的红字,一下子就被烧个了干干净净。 渊南隐扔了笔,似乎颇有些意兴阑珊。 “本君也不算篡改史实,怎么就写不得了?算了算了,你是史官,你说的算,你写吧!” 他这话刚落,山海无境诀上,就有一行荒文自发浮现—— 渊南历第两百七十八万整载,十二月既望日,王渊南隐以血脉之力为引,试阵天衍造化。阵过半而崩,王愤,援笔而叙,称‘渊南隐于大渊悟道,三天三夜,终得大智慧:唯法则独尊’。因不合法则,王之言自毁,山海无境诀一一录之。 离音:…… 这么一搞,你还让人怎么愤懑? 等等……这山海无境诀,是史官?是她理解的那种史官吗? 离音心里忽然有点忐忑起来。 忙过了这一场,渊南隐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在大渊之畔盘腿坐了下来,却也不是正襟危坐,而是闲闲地歪着身子,无所事事地撑着下巴。 “悟不得道,就离不得大渊之地。族中的长老们怎么如此迂腐呢?所幸本君还算有点心眼,知道给自己解个闷儿……” 他打了个哈欠,掌心掬起一捧渊水,在空中一挥。渊水到了他手中,就如一团规整的缎带似的,自然地在空中铺展开来,成了一帘薄薄的水幕。 这等控制手法,堪称精妙。 离音于是更加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 “看哪儿呢?据说魔族这几天正在族内打架,若不然先看这个?” “不妥不妥,魔族人打架一向野蛮得很,魔气黑腾腾的,一会儿再看得眼睛疼。还是看点儿洗眼睛的。” “不若去空禹妖族的地盘溜达溜达?听说最近有个空禹小妖跟其他妖私奔了,若果真如此,空禹妖族的那些长老们不得气得跳脚?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这么容易暴躁……” 渊南隐在大渊之畔嘀嘀咕咕的,然后手中的法诀一凝,一团柔光漫上水幕,蒸腾起大量云雾。云雾散去后,就有新的影像自水幕中透出。 离音隐约看见了一只十分漂亮神气的鸟,还未待细看,一阵十分尖锐的疼痛忽然直击她识海深处,疼得她一下子抱住了脑袋。 识海不稳,离音的灵识输出便时断时续,整个靠着灵识构建起来的大渊世界也隐隐不稳起来。 离音眼见渊南隐的影像似乎即将崩塌,再也不敢逞强,一个闪身,就退出了这一方灵识天地。 灵识刚回归本体,离音喉间一阵发痒,猛地就咳了口血。 “咳、咳、咳……”她一边平复着血气,一边安抚识海里近乎海啸般的灵识,额间冷汗涔涔。 “阿音,阿音你怎么了?”胖团瞬间就从远处跑了过来,后面紧跟着魂魄状态的柳康安。 柳康安看离音这个样子,直接伸出手,将血玉连同自己的手,一同贴在离音脸上。 魂体自带的冰镇效果,镇得离音头皮发麻。那股暴动的灵识慢慢就安静了下来。 柳康安整个魂体都淡了几分。离音醒过来以后,他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然后蜷缩成一团,自发回到了血玉中。 离音白着张脸,摩挲着胖团脖子上的血玉,又摸了摸胖团的脑袋,“我没事了,方才就是出了点意外……” 这话刚说完,眼前又有白光一闪,一直安分地待在万象森林里的扶灵树出现在离音面前。 尽管脸色十分焦急,但它看了看离音和胖团,又看了看胖团脖子上的血玉,一时间没开口。 胖团眨巴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就带着脖子上的血玉,溜哒哒跑远了。 扶灵树晃了晃自己的枝叶,将周围的空间禁锢起来。 待到确保万无一失以后,它才急急地开口:“吾王,万象森林……万象森林的灵气出口,被堵住了!” 离音皱了下眉,“什么意思?” 扶灵树很着急,“吾王可知万象森林是有本脉的?” 这个,离音是知道的。万象森林有灵,它的灵就叫本脉。若它还叫望月秘境,这本脉就是望月秘境的境灵。本脉的作用,一是认人,二是认路。 如果把万象森林比作一游弋的纸鸢,渊南境是放纸鸢的那个人,而本脉,就是连着纸鸢与人的那条线。顺着这条线,总能找到彼此的。 昔日离音在灵溪界时,无主的望月秘境自发认她为主,就是因为其本脉认出了她的身份。也是因为本脉的认路认人之用,当年那场大战后,渊南一族在明知道万象森林与渊南境脱离的情况下,还敢将整个渊南境封闭。因为只要万象森林积攒到足够的力量,完全解封后,万象森林的灵气就能通过本脉,再次传输到渊南境中,为渊南境提供新生的灵气动力。 为着早日替与世隔绝的渊南境提供灵气,这么些年来,离音一日也不敢懈怠。挣得的宝物,留足自身所用,可全都给万象森林了。怎么忽然之间,万象森林的灵气出口就被堵住了? 扶灵树继续道:“万象森林的灵气已经复原超过七成,按理来说,应当能沟通到渊南境了才是。老朽植根于万象森林中,对其本脉走向最是了解。万象森林的本脉的确寻到了渊南境,可是……可是这灵气,送不进去啊!万象森林与渊南境的连接点,不好用了啊!这可如何是好?” ※※※※※※※※※※※※※※※※※※※※ 我,花汉三,又回来啦~~ 好久不见哈各位小可爱~~(づ ̄ 3 ̄)づ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接下来至少一个月之内,应该都能保持更新的~更新时间在上午9点前后。 然后,我又仔细理了下大纲,又感觉一百万字要完结有点玄的样子_(:3ゝ∠)_ 反正,我会努力安排好的~ 至于男主,emmm正文确定无男主,番外给个开放式的机会吧。女主的目标是星辰大海,真·星辰大海系列 今天两更,接下来应该是一段时间日更三千。我努力攒点存稿,如果顺利的话,争取月初能试试日万! 感谢各位小可爱支持~ 鞠躬! 诀之密 灵气输送受阻? 离音下意识想去万象森林看看, 但她才一集中心神, 识海就一抽一抽地疼, 把她的心神阻了回来。 看来短时间内, 是动用不了灵识了。 离音闭上眼, 揉了揉眉心,问道:“方才我的识海之所以不稳,是因为万象森林?” 扶灵树有点羞愧, “万象森林虽则有灵, 但它积攒了一部分灵气后, 会本能地想着将这些灵气顺着本脉输送往渊南境。灵气传送口又被堵住了,这部分灵气……就被反弹回来了,所以对您的识海造成了冲击。” 离音想了想,问道:“你能找到本脉的位置吗?或者, 你能感应到万象森林和渊南境连接处的位置吗?” 扶灵树更羞愧了,“老朽无能。” 离音一时沉思起来。 “吾王,这事……可得尽早解决啊!不知渊南境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若果真如此,吾王恐怕一时也鞭长莫及。但更主要的,万象森林里的灵植已经能自持实现灵气循环了!这些灵植可都受了本源之力的灌溉,生命力更为强盛, 充盈灵气的能力也更强。万象森林的灵气很快就会再次到达临界值, 又会再次顺着连接口将灵气输送往渊南境。连接通道如果不打开, 届时您的识海又得承受一次冲击……” 离音打断了它的话, “你的意思是, 万象森林输送灵气给渊南境,是一种自发的、本能的行为?它控制不了的?” 扶灵树的枝叶簌簌摇晃着,“倒不是控制不了,只是……它不愿意控制罢了。万象森林的本愿就是尽早回归渊南境。一旦有机会,它肯定是要试一试的。” 离音又问:“下次灵气达到临界点之时,你可能察觉到?” 扶灵树迟疑了下,点了点头,“老朽一生都在跟灵气打交道,万象森林里灵气若是有大变动,老朽还是能知觉的。” “那到时候你知会我,万象森林顺着本脉向渊南境输送灵气,我只要顺着灵气的走向,便能找到二者的连接口。到时我随之去查探查探,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离音认为这个策略应当还算合理,谁知扶灵树一听完,脸色就微变,“吾王,万万不可啊!” “为何?” “老朽的确不知道本脉到底在哪儿,但老朽知道另一件事。正常情况下,不论万象森林和渊南境离得多远,中间即便远隔千山万水,甚至跨越好几个界域,一旦他们找到彼此,实现灵气互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或者花费数百数千年,或者花费数万年。毕竟一界内的修士相互往来尚且需要时间,更遑论这不知道隔了多远的渊南境和万象森林了。总之,只要万象森林的灵气供得起,或早或晚,他们早晚能够互相连通的。” 扶灵树语气一转,“但有一种情况下,渊南境和万象森林的灵气不需要花费任何时间,就能实现瞬间连通……吾王可知,这瞬间连通的关键,靠的是什么?” 离音心内微微一动。 扶灵树一叹,“不错,靠的就是山海无境诀。山海无境诀是我族的瑰宝,它有三大妙用。一是用作功法法诀,二是用作史书记录,三是……用作空间连接媒介。前两者老朽就不说了,单说这第三点。所谓的空间连接媒介,也叫空间沟通点。山海无境诀的空间沟通点,有所谓的‘天涯咫尺’之效。就如我刚才说的,万象森林和渊南境之间彼此连通如果需要数万年,靠着山海无境诀,可能只需要……一息!” 扶灵树的枝叶被它晃得哗啦啦地响,十分惊叹的样子。 离音脑海里有一根弦一下子就绷紧了。 身为山海无境诀的主人,山海无境诀所谓的三大妙用,她竟然还头一次听说。 功法法诀,应该就是同名法诀“山海无境诀”了,这是她现在在用的。 史书记录?之前在大渊天地里,那位渊南隐前辈曾说山海无境诀是史官,那么,她是不是能大胆猜测,山海无境诀会记录她身上发生的所有事?就像……帝王身边的史官一样。这样说来,山海无境诀中的部分内容,或者也能叫xx起居注? 还有所谓的空间连接媒介…… 离音越是深想,脸上的神色就越淡。 一棵根植于渊南境入口的树,真的是博闻强识!由不得人不多想啊! 这时候,她看着扶灵树的眼神已经隐隐带了审视,“你接着说吧。” “哦,哦!”扶灵树愣了一下,才接着道:“说到哪儿了?是了,山海无境诀能实现瞬间连通,十分好用。但问题是,您是没法看透它的!山海无境诀的媒介功能,通向的是更广袤的开放性空间,就是,就是那种……一大片茫茫的天地,哪个地方都可能是出口,哪个地方也都可能不是。不是一对一,而是一对多。换言之,您通过山海无境诀,是没法寻到本脉的出口的!” 扶灵树十分笃定。 离音接话:“你的意思是,山海无境诀的媒介空间,更像是一个……迷宫一样的地方?来处跟去处可知,也就是入口和出口是可见的,但这中间到底经过多少个弯弯绕绕,其实是未知的?” “哎!对咯!就是这样!您若是执意去寻,一个不慎,灵识可就要完全迷失在广袤的虚无空间里,再也寻不回来了!请吾王三思啊!” 迷宫一样的连接通道?灵识迷失? 可当年,万象森林初次恢复的时候,她曾经在万象森林里看见过渊南族人的虚影。那时候她和渊南族人无法相见,但那些虚影,却是真实存在的。如今万象森林里那么多灵植,只有大约三成是这些年她和胖团收集的,剩下七成可都是当年渊南族人的虚影种下的。 同样的连接通道,同样的迷宫,她去不得,渊南族人就能来得了? 这个问题一出口,扶灵树直接卡了壳。 “老朽,老朽……” 离音嘴角勾起点笑,眼神却有点冷,“你还是同你主子问个清楚才好。我虽然算不上聪明,但也没那么容易被糊弄!” “老,老朽的主,主子?”扶灵树直接给吓愣了。 离音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棵生长于渊南境入口处的扶灵树,知道的倒是比我这渊南王裔还要多。难不成你想说,你先祖曾经是渊南王裔的伴生灵植,你这是觉醒血脉的力量了?” 扶灵树讷讷的。 “所以,是景昭?”离音的神色辨不出喜怒。 扶灵树的枝叶都耷拉下来,“老朽……老朽真的没有坏心的。这些事,的确都是那位前辈跟老朽讲的。可,可老朽从来不曾也不敢做对不起吾王的事,请吾王相信老朽!” 离音不置可否,“直说吧。山海无境诀作为空间媒介,连接起渊南境和万象森林。我去不得渊南境,渊南境的人却来得,这是为何?” 扶灵树凝神,似乎是在认真听着谁说话,好一会儿以后它才说,“因为两处空间相连,需要两个固定的点。渊南境虽则封闭,连接通道的点却是固定的,就在渊南境的藏经阁上,渊南族人可以通过固定的藏经阁进入连接通道。而您,您是另一个固定的点,便无法通过您自己进入到连接通道里。归根结底,您在局中,渊南族人在局外。” 离音一时没有说话。 扶灵树以为她没听懂,又解释道:“打个比方。如果将您和渊南境比作一条绳子的两端,这条绳子必须紧绷着才能起作用。别人可以顺着这条紧绷的绳子从那头来到这头,可如果身为端点的您自己,想要顺着绳子走的话,绳子本身必定会松弛的。您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绳子松弛了,也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绳子折叠了,或者拐弯了。对于空间位置来讲,一点小变化,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所以如果您沿着松弛的绳子走,最终就可能完全迷失在其中……” 离音垂下了眼,不再看扶灵树,只问道:“所以呢?” “嗯?”扶灵树一时没反应过来。 “连接通道出了问题,我又不能亲自去查探,那眼前这些事,该如何解决?万象森林通往渊南境的灵气输送点,又到底出了何变故?你主子自己淌进了这潭水里,难不成没有任何……指示?” 扶灵树缩了缩枝叶,“您……您都相信了吗?” “我信不信的,没有任何意义。”离音顿了下,才道:“我赌不起,也不想赌。就当连接口真的出了变故吧。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至于在这件事的过程中,谁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这么做……那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 “所以,直说吧,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化解这一场危机?” 离音直视着扶灵树,像是透过它在看着什么人。那眼神清凌凌的,格外冷静,也格外冷清。 漫天星河之上,这双清凌凌的眼出现在镜面上不过一瞬,却第一次,叫景昭微微出了会儿神。 ※※※※※※※※※※※※※※※※※※※※ 看见了好多眼熟的小伙伴~超开森哒~~挨个抱~~~ —— 以下是有点长的感谢名单~: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8-11-22 10:03:20 读者“柏川”,灌溉营养液 +11 2018-11-22 23:07:06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10 2018-12-02 21:20:32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5 2018-12-03 10:38:18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20 2018-12-14 11:17:28 读者“”,灌溉营养液 +10 2018-12-20 20:03:49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69 2019-01-19 08:20:52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0 2019-01-19 02:49:18 读者“缱绻”,灌溉营养液 +20 2019-01-19 00:09:56 读者“”,灌溉营养液 +10 2019-01-16 11:25:46 胖团的分析 “阿音!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讲!”胖团小心觑着离音的脸色, 装出一副十分乖巧的样子。 离音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一看它这样子, 便毫不客气地把它捞了过来, 从头到尾揉了一通。 “行了, 我没事。我还不知道你?装作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给谁看呢?说吧,什么事啊?” 胖团不甚在意地抖了抖被揉乱的毛发,爬上离音肩头团着, “是关于柳康安的事。我跟你讲, 柳康安说, 他有一个姐姐,就是给他起名叫喂的那个姐姐你还记得吧?据我大胆推测小心求证,我有七成把握,他的那个姐姐, 是叶青萝!就是那个叶青萝!” 离音乜着它,“何以见得?” “柳康安说,他本来在那血玉里睡得好好的, 然后忽然有一天血玉里就多了另一个魂魄。按照柳康安的描述,这个魂魄是个女魂,脾气老差了,十分凶蛮。但我一说她是个凶巴巴, 柳康安就不太乐意, 说那个人是他亲姐姐, 他们身上有同脉的气息。你想啊, 变成个魂魄, 是个女的,跟柳康安有血缘关系,还是个凶巴巴,这可不就是叶青萝吗?” 离音提醒道:“胖团,只有凡人才有轮回。叶青萝是修道者,修道者死后是没有魂魄的。” 胖团不认账:“哎呀,万一呢?万一那块血玉有什么特殊功效或者叶青萝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呢?” 离音看它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没忍心扫它的兴,便敷衍着接话:“然后呢?” “没有然后啦!柳康安说他有时候醒着有时候又睡着,他只记得叶青萝给了他一团什么东西,然后他就陷入了沉睡。等他醒来以后,他实力又变强了,但叶青萝已经不见啦!” 离音许久没有回应。 胖团从离音肩头跳下来,叉着腰站到离音面前,指责道:“阿音你又走神了!你到底听没听我讲话啊?” “嗯?哦!我听了,你说叶青萝的魂魄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离音能把话题接上,胖团却一点也不高兴。它颇有点负气地扭过身,“阿音,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什么通道的事?这事有什么好想的?不是只要那什么造化阵,一切就可以解决了吗?” 离音心里苦笑,如果事情真是这么简单倒好了,可这其中,却有种种蹊跷巧合之处。她虽跟扶灵树说暂且不在意,可她本性谨慎,到底不能也不敢不往心里去。 胖团没在意离音的脸色,继续道:“扶灵树不是说了吗?只要找到当初阁灵让你找的那五样东西,帝王金、春蕾枝、万踪云、千机炎、涅槃土,不就能构建那什么造化阵,到时候重塑通道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帝王金咱们已经有了,只要找到另外四种不就好了?” 说到这里,它又甩了甩尾巴,猜测道:“阿音你是不是觉得修真界太大,要找到这些东西很难?拜托,在浮云界你虽然没有雁津楼可以帮忙,但你不是还有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吗?还有沉魁这么大一个宗门……找点东西而已嘛!愁什么?” 离音揉了揉眉心,“正是因为如此,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理所当然了吗?那个天衍造化阵,我刚从景昭赠与我的渊南前人的修炼心得中看到过。我甚至看到一位名叫‘渊南隐’的前辈推演过这个阵法。就这么巧,刚得知有这么个阵法,扶灵树就建议我用上这个阵法了……” 就仿佛她所学的一切,就是为了应付眼下这个困局似的。 但景昭怎么知道,她会有这个困局呢? 不,也不止是景昭。 帝王金、春蕾枝、万踪云、千机炎、涅槃土……很久很久以前,藏经阁阁灵就一直让她去找这些东西。倘若她是个乖乖听话的人,修行之途没有任何耽误,真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寻找这些东西上了,那如今,是不是有很大的可能,这五行之力已经齐备,她直接就能将所谓的天衍造化阵,付诸实践了? 太巧了! 离音沉沉吐出口气。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不知不觉中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动着,要走向一个既定的归途。 这种感觉,她相当不喜欢。 胖团却没想那么多,“既然哪哪儿都有景昭,那就不奇怪了啊!你想想,他给了你渊南前人的修炼心得,又是他让扶灵树跟你讲这连接通道的破解之法,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在折腾……哦不,锻炼你!这么说吧,如果你把景昭想象成一位老师,那他的行为,像不像给你本参考书让你自己去学习,然后忽然就给你布置道实践作业题让你做?” 胖团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你不习惯这个模式,是因为君师父没有这么对过你。君师父当年折腾我的时候,都是这么来的。先跟我说有个什么什么法子,是干什么用的,该怎么用,然后直接就让实战演练了……” 胖团的表情实在太过笃定,都让离音有几分动摇了。 真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呢?这说不通啊!景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不是我师父,操着我师父的心做什么?”离音又问。 胖团挠了挠头,“可能是,他……好为人师?尤其喜欢当你的人生导师?或者他其实跟你爹妈或者渊南一族有什么不得不说的一二三四事,于是千辛万苦想把你培养成一个巨牛逼的人物,好让你继续为渊南一族发光发热?又或者是……啊!我知道了!” 胖团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像是两盏探照灯,紧紧盯住离音。 离音轻叹口气,“又作什么妖?赶紧讲!” 胖团凑近了一步,贼兮兮地问,“说起来,阿音啊,有个问题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就是……你身上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景昭好像都知道吧?你问他问题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前情提要,景昭自己就能接上了!” 胖团的眼神更亮了,“这是不是说明,景昭一直与你同在?他是不是在你身上放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术法,好让他每时每刻都能看见你,并实时监督你身边出现的所有可疑雄性生物?他一定时刻准备着为你答疑解惑,为你当牛做马!知道吗?这就是爱情啊!景昭他,肯定对你有不一般的想法!” “让我猜猜这事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你踏入修真界开始?不妥不妥,那时候你就是个小屁孩,他应该没那么重口……” 胖团絮絮叨叨的,分析得十分投入。 离音额头上的青筋蹦了好几蹦后,终于忍不住了…… 砰——砰—— “哎哟!”胖团捂住了自己脑袋,一双兽眼泪汪汪的,“阿音你做什么打我?我分析得这么有道理,你干嘛啊!” 离音深吸口气,努力保持住微笑,“胖团,话本小说不能信!不——能——信!你记住了吗?” 胖团看离音那脸色,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好嘛好嘛,说说而已嘛,合理的猜测……” 遥远的星空深处,一虚幻的镜面上正投影出一本书的模样。书页上并没有任何笔的影子,但一行行荒文,如有了自我意识一般,自发往下填充。 待到荒文写满了整整一页,即将翻篇了,一直静坐小舟上垂钓的景昭,才悠悠然地沏了盏茶,而后从容地招了招手,将这面投影着书页的镜子拉近前来,仔细观看—— 渊南历第五百八十万三千六百五十三载,七月初八日辰时……王渊南离音寻先迹于大渊,历天衍封印术、天衍造化阵……后,万象森林本脉与渊南境有变,灵气暴动。渊南离音受扶灵树启发,知天衍造化阵可解困局…… 附注:王渊南离音对天衍造化阵一应相关之事颇为警觉,道兽胖团为宽其心,殷殷劝诫。下附王与道兽对话细录,不加修饰,以供后来者参阅也—— 景昭轻轻抿了一口茶,继续往下看去。 …… 王:……这一切都太过理所当然了…… 道兽:……景昭他好为人师…… 王:……景昭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胖团:……这就是爱情啊!景昭他,肯定对你有不一般的想法…… 噗—— 景昭一时不察,刚入口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茶水落到虚幻的镜面上,晕染出一层层波纹。像是点点碎玉落在平静的湖面上,引得波光荡漾,也不知是扰了这一面镜,还是扰了别的什么东西…… —— 小洞天福地内,离音教训完胖团以后,暂时将心中的忧虑压下了。 不管怎么说,渊南境相关之事是她逃不开的责任,至于事情真相和原委到底如何,早晚有知道的一天。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事时,最有效也是最高明的办法,就是尽量提升自己的实力,这是永远也不会过时的法子。 说到提升实力,离音又想到了在大渊天地里看到的天衍封印术。 同样的术法,同样的血脉,为何使出的天衍封印术差别会这么大呢?是因为她的修为不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离音抬起手,掌心凝了一团灵气。带了她气息的灵气在她掌心缓缓流转着,日光下有着淡金色的质感,像是一层轻纱,美得有几分脆弱。 就是这样看上去十分脆弱的力量,结合着渊南的血脉之力,便能困守住一方天地。 怎么做到的呢? 离音回想起渊南鸿动用天衍封印术时的一些细节,一时间有点出神。 在她出神的档口,挂在胖团脖子上的血玉流光一闪,柳康安再次醒来了! 少年问心 柳康安的一身魂体看起来比初见时更加凝实了, 完全没有虚弱的样子。甫一出来, 他就像只小动物似的抽了抽鼻子, 而后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姐姐!姐姐!这里, 有宝物!好珍奇的宝物!咱们去寻宝吧!” 离音还没说什么, 被离音训完后一直蔫哒哒的胖团一下子就精神了。 “宝物?什么宝物?小康安,哪儿呢?” 柳康安闭上眼,细细感悟了下, 再睁开眼四处搜寻, 表情有点困惑, “奇怪,我感觉到宝物的气息就在咱们身边,怎么什么都没看见呢?”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 指尖掐了个诀,点在自己的眉心。 这瞬间,离音隐约感觉到一股十分温暖舒适的气息, 正以柳康安为中心往外扩散。这温暖的气息持续不过片刻,很快就消散了。 柳康安放下手,看着离音,表情更困惑了, “我……我怎么感觉, 这宝物是在姐姐身上呢?不对……好像也不在姐姐身上, 可是……可是宝物的气息就是断在姐姐身上了啊, 好奇怪……” 胖团看着离音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阿音!虽然我随便瞎扯了你几句八卦,但咱们是什么关系啊!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咱们可不兴独吞啊!你弄到什么宝物了?快点拿出来瞧瞧!” 离音隐约有点明白柳康安说的是什么了。 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一道白光闪过后,扶灵树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离音问道:“你说的宝物,可是这个?” 柳康安脸上露出点笑,拍手道:“就是这个!浓厚的宝物光华,得天独厚的福泽!生命力在十万年以上的灵植,真好!看来我的感应还是没错的!” 他的喜悦来得十分纯粹,单单是因为自己的感知不曾出错而开心,而不曾想过在扶灵树身上得到什么。他看着扶灵树的眼神也不带任何垂涎。 扶灵树看看柳康安,想说点什么,离音却挥挥手,让他回去了。 离音有些沉默,脸上的表情不全然像是开心的样子。柳康安看得久了,心里也有点忐忑起来。 “姐姐,有什么不对吗?”他问。 “没有什么不对。就是……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你方便回答的话,就替我解个惑,如果不方便回答也不要紧。可以吗?” “姐姐你尽管问!” “你知道方才的那个宝物,到底是什么吗?” 柳康安有些羞窘起来,“我……我学艺不精,现在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但是我觉得这气息很熟悉,隐约是在哪里见过。姐姐如果想知道的话,我现在就回去翻翻我的传承记忆,肯定能找到的!” “不,不用。”离音迟疑了下,还是问道:“那……那如果姐姐想找你帮个忙,寻几样宝物,你看你方便吗?” 柳康安一下子就高兴起来,“姐姐你想寻什么宝物,尽管说!我方便的,很方便!我就是干这个的!” 离音扯了扯嘴角,“一共四样,春蕾枝、万踪云、千机炎、涅槃土。你……可知道这些?” 柳康安凝神想了许久,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是在感知着什么。 “春蕾枝、万踪云、千机炎、涅槃土,加上帝王金,姐姐要找的,可是天地五行元素最盛的五样宝物?”柳康安的声音脆生生的,很有几分骄傲的样子,“我知道它们!我能找到的!姐姐你放心吧!” 果然如此! 离音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布阵需要四样宝物,然后生来亲近灵物的柳康安一魂一魄就苏醒了。寻宝的最大障碍,一下子就迎刃而解了。 一切真是顺利得不可思议,仿若未卜先知。 这样“顺利”的怪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真要追究的话,是不是从她一踏入修真之途就开始了? 可如何顺利,如何蹊跷,如何巧合……此间种种因果,应该都是她自己的事,扯上他人……又算什么呢? 尤其是,牵扯的还是柳康安,还是这种特殊的寻宝能力…… 离音闭了闭眼。 柳谦、叶青萝、柳康安这兄弟妹三人,以及他们的生母兰夫人……没人比离音更清楚这些人的身世。他们的不幸,起因就在这特殊的寻宝能力上。离音相信,若是有得选择,柳谦和叶青萝肯定不愿意要这样的特殊能力。经历叶家一事,他们也格外忌讳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特殊。 而如今,她要趁着柳康安年少无知,就让他动用这种能力招人觊觎的能力,来为她服务吗? 怀璧其罪。万一一个不慎,招徕了一方比叶家更厉害的势力,到时她能处理得了吗?柳康安又该何去何从? 她是不是要亲手把柳康安推到另一个漩涡里? 说到底,她跟当年的叶家人有什么差别呢?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叶家人从头到尾卑鄙到底,而她勉强算得上是携恩图报吧? 可不就是携恩图报吗?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单纯。当年她夜盗叶家宝库时,阁灵之所以一定要她将柳康安从叶家抱走,不就是看重柳康安血脉的特殊能力吗? 既然如此,她又跟谁在这里装什么出淤泥而不染呢? 可这种时候,她真的硬气不起来。渊南境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日不解决,她一日就无法安心。如果真的有一个捷径能快速达成目的,早日解决渊南境的危机,她无论如何也会采纳的。 一切又都饶了回来。 她无奈,她痛苦,她自责,可她还是要求柳康安动用他的特殊能力为她做事。 怎么就那么……婊呢? 离音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面目可憎起来。 “姐姐,姐姐?”柳康安担忧地看着离音,“你怎么了?脸色好差的样子。” 离音轻轻吐了口气,嘴角勾起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说:“康安,这四样宝物的事,就要多拜托你了。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事情了了以后,但有差遣,只要我做得到,莫敢不从。” 想了想,她又郑重承诺,“只要我不陨落,日后有人想要因此对你不利,拼我所能,也会护你无忧的。” 柳康安有点茫然,“姐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放心,你是自由的,我不会把你拘在我身边的。待此间事了,天地之大,何处你都去得……”离音又道。 柳康安的脸色却微微白了起来,“姐姐说话好奇怪,我有点听不懂了……姐姐的意思是,不要我帮忙,不要我了吗?可是姐姐,我……我只有这点能力了。姐姐放心,我以后会好好修炼,多多长本事的,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离音还想继续保证,一听柳康安的话,整个人就顿住了。 柳康安很不安:“姐姐,我生来就待在你身边,之所以能这么早醒来,还全赖你的庇护。这些年我待在血玉里,虽则一直迷迷糊糊的,但我知道姐姐必定经历了许多事,替我寻来了许多好处,才能让我这么早醒来……姐姐若是不想看到我,那我以后躲在血玉里就是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话到最后,已经语带哀求。 胖团在一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小康安,你别理阿音,她不知道自己又想到哪里去了。我能隐约感应到她刚才可难过了,但肯定不是嫌弃你的意思。咱们哪儿也不去,就待在一处儿。你是我新收的小弟二号!我还有个小弟一号,小弟们都没彼此见过面呢,满世界瞎晃什么呀!你听我的,咱们就待在一块儿!” 好说歹说,在离音再三保证没有嫌弃他,不会赶他走后,柳康安终于又开心起来。 小孩子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一宠一魂又撇下离音,不知道到哪个角落里去浪了。 离音在原地呆立了许久许久,才以手支额,长长地叹了口气。 叹过口气后,离音又低低地笑开了。 世间事,又该如何说呢? 看来她无论如何也不适合走这种沉重的路线。事情既然不得不做,那应该还有另一种方式,来求得另一种圆满。 与其在这里纠结道义,进而自我厌弃,还不如抓紧时间,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 该担的因果,她担着。欠下的债,该偿的人情……往后的岁月还这般漫长,只要她不死,总能一一有个说法的! 想明白这个道理以后,离音心里稍稍安稳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又放任自己的思绪无边无际地蔓延。 叶家人,叶青萝,柳谦,柳康安,以及她自己……这些人在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地出现。 她和叶家人的差别,到底在哪儿呢?真的是所谓的卑鄙到底和携恩图报吗?恐怕未必。 虽然她看不起自己一面惶恐不安、自我厌弃,一面还要强求柳康安帮忙的心理,可说起来可笑,她和叶家人最大的差别,恐怕也就在这里。 叶家人贪婪又卑鄙,为了将这种特殊的寻宝能力留在自己手中,便抓了柳谦的母亲兰夫人,强迫她生下叶家人的血脉,并养出像叶青萝一样的人。 他们是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为祸世人的人。 而她呢?即便这份特殊的能力送到她面前,她仍然心有惴惴。 并不是所谓的圣母心态,她只是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要求别人冒着危险来为她服务,这样纯粹的单方面的付出,让她十分惶恐。不是惶恐于自己受不得这份好,而是担心自己没办法负得起这份好背后的代价。 她不希望任何对自己存有善意的人,因她之故而受到伤害,不论这些人与她是否相识。陌生人也好,故交也罢,任何独立个体的命运,都不该沦为他人利益的牺牲品。 即便不得不做出妥协,不得不伤害一部分人的利益,她也应该小心谨慎,并担负起相应的责任。 这份自己拷上的情感枷锁,才是她和叶家人最大的不同! 这是她的慈悲。 可是如果有一天,你所处的位置变了呢?你不再是一个辛苦求道、一心寻求圆满的少年人了。而是……而是一个帝王呢? 为帝为君,为一方主宰,你可还能记得你的慈悲? 这个问题冒出来时,离音心底乍起波澜。 ※※※※※※※※※※※※※※※※※※※※ 感冒了,不慎严重,就是流鼻涕外加流眼泪的,看起来惨兮兮。 听说最近感冒的人特别多,小可爱们要注意点啊~尤其是,千万不要在晒太阳的时候减衣服,血泪教训qaq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0 2019-01-21 00:57:28 读者“柏川”,灌溉营养液 +10 2019-01-20 17:35:20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9-01-20 13:02:41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9-01-20 12:54:45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 2019-01-20 12:50:12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15 2019-01-21 22:38:57 读者“时时慢”,灌溉营养液 +10 2019-01-21 18:42:16 读者“每天都在刷晋江gt;3”,灌溉营养液 +10 2019-01-21 15:00:29 师姐弟协商 渊南王裔, 吾王, 您, 渊南一族的希望…… 这些个称呼和话语, 即便她不曾辩驳和深问, 可到底入了她的耳,入了她的心。 第一次,离音开始以一个所谓的渊南王裔的身份开始思考问题。 她扪心自问。 倘若有一天, 你功成名就, 你万载流芳, 你成了无数人的精神信仰。你端坐王座之上,甚至什么都不用做,放眼望去,就尽是一颗颗所谓的真心, 尽是一张张笑脸。你成了臣民心中无所不能的神……那个时候,你还能看见这些所谓的真心和笑脸背后的哀愁吗? 别急着回答! 你远离凡尘俗世太久了!你高坐庙堂,所见所感都像拢了一层轻纱, 看起来那样不真实。个体生灵的喜怒哀乐于你而言太遥远了,你甚至可能忘了当年那个为了一个人的安危而自我拷问的自己了……那个时候,你还能保证,你能约束自己, 不因自己的喜好而让这些生灵的命运从此天翻地覆吗? 你还能, 心怀慈悲吗? 许久许久, 离音才听见自己心底深处的回答—— 我希望我能。 是的, 是“希望我能”, 而不是“我能”。 多少人在清醒或者一无所有时,有一颗难能可贵的初心。可人的时间和精力太有限了,世易时移,那些当年作为所谓“灵魂特质”的东西,那些当年以为如论如何也不会抛弃的东西,渐渐就模糊起来。 不是故意忘记,只是不再提起而已。 人心有多小,有多健忘,她再是清楚不过了。这个时候她所能作出的回答,也不过就是“希望”而已。 希望多年以后的你,还能记得自己的慈悲。 离音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压力,直直压在她的心头。 负担起一个族群的未来,她……能做到吗? 离音陷入一场场关于自我的拷问中,并没有注意到,她识海中的那片星空,前所未有的明亮。瀚海七星已经完整地觉醒了三颗,剩下的四颗,已经隐隐可见其轮廓。 星空下,山海无境诀快速地翻着书页,几乎成一张张残影。一团蓝白色的荧光在书页上萦绕着,将书页的轮廓勾勒得更深,更真。恍惚间,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蜕变,在离音身上,也在山海无境诀身上同步进行着…… —— 小洞天福地里,离音忙于叩问本心,小洞天福地外,另一群人正忙着为她的事操心。 澹台扶曦浏览完新送达的讯息,一直有些许端凝的脸色总算放松了几分。 她将手中的玉简递给对面的人,“宗门新送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召集青霄界各方势力之主,闭关共商大事,凌峘的那位延彧尊者也在其中。如今咱们要注意的,就是延彧尊者的那位高徒赵千默了。我听闻延彧尊者对其十分信任,恐怕会交代他做什么也未可知。赵千默这个人……我了解的都是场面上的事,三师弟,你同他勉强算得上是同辈之人,对他可有什么了解?” 澹台扶曦口中的三师弟,名叫佰牧青,是个看起来十分高冷的人。一身传自沉魁君字脉的君子之风,到他身上,硬生生变成了曲高和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尤其他还一贯面瘫着一张脸,等闲没有什么表情,只需眼神淡淡一瞥,就能给人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 如今这位高冷的佰牧青,听见澹台扶曦问了,脸上仍旧没有半点表情,只不过说话的语调却稍显活泼,声色也偏向于清冽,全然不是个高冷的样子。 他说道:“这人,我还真有了解过。以我的评价,此人是个十分高明的野心家。” “哦?怎么说?” 佰牧青道:“我查过这人,发现一些十分有趣的事。赵千默拜入凌峘,乃是两千年多前的事。两千年多前,赵千默的资质,应当是比较平庸的。凌峘的入门测验,他一共参加了四次才通过。过了入门测验后,赵千默成了凌峘外门记名弟子,一千六百多年来一直默默无闻。直到四百多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夕之间,赵千默就以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直接拜入凌峘延彧尊者座下,并且……深受信重。拜师延彧尊者后,赵千默在短短的四百多年间,声名鹊起。从最初的攀脉期,摇身一变,直接攒下了七万年的修为。” 澹台扶曦眉心一动。四百多年,从攀脉期到七万年修为,这个速度……倒也算不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如果算上之前的呢?他曾经在攀脉期之前的阶段蹉跎了一千六百多年,那几乎已经是那时他寿命的尽头了! 修真一途,有些时候是十分残酷的。悟性、天资和心性,缺一不可。悟性不够,可以天资来凑;天资不够,可以心性来凑。但这一来一往,花费的就是时间。修道者有时候讲究所谓的机缘,就是因为机缘某些程度上可以弥补这些时间。 赵千默能在攀脉期之前花费了一千六百多年,至少说明他在修真一途上的资质是受了一定限制的。后来修炼的速度能这般快,或者是觉醒了了不得的血脉,或者是得了了不起的机缘。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注定低调不了。 澹台扶曦这般想,便看向佰牧青。 佰牧青点点头,“赵千默这般经历,可谓是一朝得势了。谁都知道他身上有秘密,而一个明晃晃摆在眼前的秘密,理所当然会招致各方觊觎,就如当年小师妹他们一族。但有趣的是,似乎从没有人想过要对赵千默下手。凌峘上下说起这位新任的领头人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抵触或者嫉妒的心理,反倒都是赞赏居多。大部分人倾向于认为,这位赵千默,是终于‘开窍’了。据他自己宣称,他之所以能有如今的成就,全赖延彧尊者的教导。他给自己的不同凡响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也让延彧尊者的名声,更加为人熟知了。” 一个突然声名鹊起,行事作风高调,却又备受爱戴的人…… 澹台扶曦心里一动,师姐弟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警惕。 都是千年的狐狸了,赵千默这个热闹,恐怕比想象中要难缠得多。 佰牧青总结道:“这个人,不是个安分得住的人。即便延彧尊者同师祖他们一同闭关了,我还是倾向于,不要让小师妹过多地出现在人前为好。这一点,师姐可有什么好的安排?” “大师兄说小师妹至少会在小洞天福地里待上十年。如果她入定入得颇深,又想将自己所学整理一遍,所需要的时间可能更长。我本来想着,待她出关以后,先拘着她,同我学学青霄界如今盛行的礼仪、风俗和人情历史……” 佰牧青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难得露出个称得上一言难尽的表情。 澹台扶曦停住话,淡淡瞥他一眼,“怎么?这些东西,不该学?” 佰牧青依然面瘫着张脸,“该学。师姐的安排甚好。” 澹台扶曦嘴角的笑容真了两分,“我也觉得这安排不错。你是没见过小师妹真正的模样,我敢说沉魁七峰,再找不出一个这般标志的小师妹了。真期待这次的落星大典……那些总嘲笑我君字脉人少的人,这次看他们还有何话讲……” 落星大典! 佰牧青眼里精光一闪,心里也不由自主开始期待起来。 澹台扶曦憧憬完,语气又一转,“美中不足的一点……小师妹,实在太小了!她今年甚至不满四十。这般年岁的孩子,我总不能一直拘着她学那些个礼仪规矩,没得让她生烦了。我的意思呢,你近来有没有什么生意是需要到别处去的?若是有,不妨带上她,一来跟着你锻炼锻炼,二来,也是先避开最近这股势头。也不需要去太远的地方,就浮云界转转就好了,如果你之前记得那些地方有什么小秘境啊之类的,那就更好了……” 澹台扶曦难得事无巨细地安排着。 佰牧青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心里的念头却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小师妹太小?这是什么借口?当年他初拜入师门时,还是个总角的孩童呢!他和前面两位师兄师姐的年岁相差太大,师父忙的时候,他基本都是两位师兄师姐带着的。从小开始就学功课,勤修炼,一日不辍。 师姐那时候怎么就没有一句心疼呢? “怎么?”澹台扶曦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脸上先扬起标志性的微笑。 佰牧青立马回神,“无事,就是忽然间想到一个更妥当的法子。” “哦?说来听听。” “既然师姐想让小师妹暂时别出现在太多人面前,我的意思,不如您把小师妹编入开荒队如何?浮云界外延的雾气往外扩去,雾散的地方,预留出一大片修士未曾踏足过的领地。这岂不是个好去处?到时我跟在小师妹身边,护她周全。安全问题,自是不必担心。” 澹台扶曦微微沉吟,“这倒是……” 话还未说完,有一道白玉状的玉简自屋外飞射入内,停在澹台扶曦面前,轻轻颤动着。 澹台扶曦伸手接过这玉简,微微一凝神读取玉简的信息,而后眉梢就轻轻扬起。 “这可真是有趣了,才说到这开荒的事,党清国的开荒队,竟然就敢将荒开到我启然的国土上了?按理严千辉不是这样不谨慎的人啊,如今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话音刚落,又有一道玉简再次飞来。 一连两道玉简,这还是自来少有的。 澹台扶曦脸上的表情微微收了起来。她伸出手,将第二道玉简收入掌心。 读取完信息后,澹台扶曦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凌峘一批弟子外出历练,与党清国达成了协议,暂时编入党清国开荒队。目前,这支来自凌峘、挂名党清国的开荒队,正堂而皇之地开着我启然国的荒。启然与党清,沉魁与凌峘……这可真是,有趣……” ※※※※※※※※※※※※※※※※※※※※ 各位亲爱哒早安呀~~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喜宝”,灌溉营养液 +9 2019-01-22 16:06:03 浮云新地 在世人眼中, 浮云界外延的雾气, 乃是一大未解之谜。说它危险吧, 它常年弥漫在四国领土的外延, 却从未主动伤过人;说它无害吧, 任何走入雾气弥漫之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是因为它这种只进不出,至少是从未有人看过“出”的特性, 雾起之地, 一度成为四国公认的流放之地。那些犯了事的, 避仇的,寻刺激的,或者自我了结的,往往会往雾起之地一钻, 就算是了结了一段因果。 就这么过了许久,突然有一天,不知是何缘由, 浮云界外延的雾气就开始往更远处蔓延。原本被雾气包裹的土地,渐渐就出现在世人面前。 但这个过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以百年为周期,浮云界外延可得一片新土地。就像是一个以浮云界四国为中心的同心圆, 圆的外延是雾气, 每百年, 这雾气就自己退到更远的地方, 留下一片环形的未经开发的土地。这片土地的内圈连着浮云四国的边境, 外圈则消失在云雾深处。 土地百年一更新,地理上就百年一个风格。沿着环向看,这些新露出的土地,有着自成一体的地貌。地势高的成了高山高原,地势矮的成了低洼湖泊……无论是何种地貌,都终结在外圈的雾气里,如刀切斧砍般利落齐整。 但下一个百年,新得的地貌,可能与前一个百年毫无关系。地理的走势在这里完全行不通,于是从里往外看,高山与湖泊紧连,雨林与沙漠毗邻,刚看过皑皑积雪,下一刻可能就能看见土地龟裂…… 一环环被雾气“赠与”的土地,就像是一场地理上毫无规则的拼接。如果从高空俯瞰,这些新得的土地,就如一圈圈环状的带子,风格迥异地围在浮云四国的外延。 地势在一个环状的圈子里自洽,带来了一个必然的结果——浮云界那些新得的领土中,没有大河。更准确地说,是没有沟通不同风格圈子的大河。仅有的那几条小河,也不过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绕着转罢了。不过这一点,不在意的人没发现,而发现的人,大多数也都没在意。 但无论如何,新得了土地,对浮云四国的人来讲,总不算是坏事。因地势难料,争夺一时的关隘峡口便也没了意义,于是四国彼此之间达成共识,国境交界处的领土,各自对半均分。这个规矩立下千年,私底下如何不谈,明面上,还从未有人违约过。 浮云四国,党清、启然、上阳和昭明,正好呈田字型排列。启然与党清两国在田字格的上方,中央正有一片紧邻的领土。新得的领土中,两国毗邻的部分,按理来说,应当是对半均分的。而如今,挂着党清国标志的开荒队,径直过了党清与启然中间的分界线,直接迫近启然国的边关。 启然尚白,国标乃是一座楼顶缀着启明星的白楼。早在雾气散去后,启然便在两国交界线不远处设了一座高台。高台上白楼屹立,楼顶的启明星上不时有流光闪过,不管是白天还是夜里,看来都十分醒目。 站在城下的一众凌峘弟子看见这巍巍白楼,一时都停住了脚。 “霍师兄,咱们……咱们还要往前吗?”有人迟疑着问道。 众人的目光便都看向前方的一名男修。 众人口中的霍师兄,面向着这白楼站着,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暗光。 他嘴角一撇,一副十分自大的模样,“怕什么?不过是低界面的一个小国罢了!你我出身青霄凌峘,还踏不得他一小国的领土了?” 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觉得很有道理,有人却微微蹙起了眉。 “霍师兄,咱们还是就此撤走吧!你我这一行是出来历练的,既然挂了党清国的名,自该遵守规则才是。”见众人颇有些不以为然,这人咬了咬牙,低声道:“咱们出身凌峘又如何,你们可别忘了,启然的大殿下澹台扶曦,可是出身沉魁!沉魁君字脉的嫡传大师姐!你们敢招惹她不成?” 这下子,原本还有些不愿离去的人都面露迟疑之色。 这位霍师兄一听澹台扶曦的名字,心里也打了退堂鼓,但一看周围人脸上不加掩饰的退缩之色,他面色一厉,反倒又坚定了下来。 不会有错的!妹夫醉酒后说出的话,必定是真的。他的主子可是那位赵千默师兄,若是攀上了他…… 这位霍师兄眼底闪过一丝狂热之色。 富贵险中求!不过就是去探探浮云界新得的领土上是否有什么祭坛模样的地方罢了,他也不曾想过要做什么。澹台扶曦出身沉魁又如何?他们这样的大师兄大师姐一向最在乎宗门的脸面了,总不至于为了这一点小事就跟他一外门弟子计较吧?到时候真遇上了,也不过就是道个歉而已,能有多大事? 想到这里,他心里最后一丝迟疑也消了。 “既然各位不想继续往前,那便自去吧。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们自去了,来日我得了好机缘,你们可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他放完狠话,也不管剩下的人如何反应,独身一人就往启然国境的更深处走去。 在他走后,有三个凌峘的弟子在原地迟疑了片刻,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这位霍师兄领着三个凌峘弟子,径直绕过了这白楼地标,而后御风而走,不过片刻,就将留在原地的凌峘弟子甩在了身后。 在这四人越过启然的白楼时,有一道流光自白楼的启明星上飞出,悄无声息地隐入空中,紧紧缀在四人身后。 过了百里人为开凿出的平地,出现在四人眼前的,是一片沼泽状的低洼地。地面上植被十分茂盛,一层烟绿色的薄雾轻轻笼罩其上,将草色掩映得似有似无。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去,颇有几分神秘的美感。 天色并不暗,一名眼尖的凌峘弟子,一眼就在沼泽地的边上,看见了一株闪着亮光的药草。即便不知道这药草到底是何品种,光看这草药光泽,必定也不是凡品。 那人直勾勾地盯着这株药草,咽了口水后,下意识就翻出了一柄玉锄。 还未等他有任何动作,那位霍师兄一个术法,就将这玉锄化为了一片粉尘。 “管好你们的手脚!真以为这地方是无主之地吗?不是你们的东西,想都不要想!”他眼里带着凶性,倒是一下子就把其他三人给震住了。 数万里之外,澹台扶曦透过影屏看着这一幕,眉梢轻轻一扬。 佰牧青面瘫着一张脸,点评道:“过宝物而不取,这些人果然别有用心。” 澹台扶曦不置可否,“看他们这样子,恐怕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不是重要角色,却不一定没有重要作用。这世上有些事,往往是坏在小人物手中的。” 两人短暂交谈了这么两句,又继续看着影屏。 这位霍师兄暂时把另外三人震住了,可宝物就在眼前却不能取,馋得人挠心挠肺的。 终于有人沉不住气,瓮声瓮气地问道:“霍师兄,我没想明白。咱们来这里,不为寻宝,那是为何?你给兄弟们一个准话行不行?” 这位霍师兄脸色很不好看,但看着另外三双明显不服气的眼神,到底压住了脾气。 不能乱!事情要是坏在这三人手上,到时赵师兄那边的功劳不但捞不着,还得把沉魁的澹台扶曦给得罪了。 想到这里,他便解释道:“我不能跟你们讲得太细,因为这事必须保密,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知道吗?我只能跟你们讲,这事,是赵千默赵师兄交代下来的。” 赵千默师兄? 剩下的三人对视了一眼,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霍师兄见他们肯配合,心里也松了口气,“咱们就是来确认一样东西的,只要确认了,咱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届时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不带走一草一木的,谁能知道咱们曾经来过?可若是你们一个贪心,真把什么东西带走了,到时候澹台扶曦一追究起来,即便是赵师兄,也保不住你们,可记住了?” 三人点点头,又有人问道:“那……霍师兄,咱们要确认的,是什么东西?” 这位霍师兄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近了几分,“一个标志性的建筑。像是祭坛,又像是案几之类的……大体是这类东西。若是寻到了,也不要惊动人,做了标记就走,知道了吗?” 祭坛?案几? 澹台扶曦看向佰牧青,“难不成是什么遗迹的入口?”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问题是,赵千默怎么知道这东西的?他是只派人在启然找,还是在其他三国也派了人手?最关键的,师姐以为,这位姓霍的小弟子,真是赵千默派来的?” “警惕性不高,追随者的个人素养也过低,行事不甚有章法,胆子倒是挺大,颇为自作聪明的一个人。以我推测,他应该不是赵千默派来的,可能是无意之中知道了点什么消息,想着靠这个投靠赵千默……” 澹台扶曦眉梢一动,指尖掐了个诀,传讯道:“莫一,速来第三大殿见我!” 吩咐完以后,澹台扶曦又问道:“三师弟,以你所见,这所谓的祭坛和案几之类的东西,是作何所用?” 离音出关 祭坛和案几之类的东西的作用? 佰牧青想了想, 说道:“我暂时只能想到三种作用。一者, 如您方才所说, 是遗迹或者是秘境的入口;二者, 可能是重要的封印之地, 镇守什么特别的东西;三者,是一些大型的禁术的沟通媒介……但不论具体是哪一种,此事恐怕都不会简单。” 话到这里, 澹台扶曦传召的侍从莫一已经来了, 两人便暂时停住了话头。 “有几件事要交代你去办。”澹台扶曦吩咐莫一, “第一,去其他三国查探,看凌峘最近是不是秘密派人在新得的土地上寻找什么;第二,在开荒小队之外, 另派一队人,往启然新得的领土中查探查探,看是否有任何一处的地标或者地貌像是祭坛、案几这类东西的;第三, 派人查探一下玉简上这人的信息,姓霍,名字不知道,但画像我给你了。我关注的是他是不是跟凌峘的赵千默有关系, 往这个方向找就行。” 澹台扶曦强调, “此事是机密, 行事谨慎小心, 尤其不能让凌峘那边的人听到了风声。明白了吗?” 莫一慎重地点点头, 很快又退出去了。 两人继续在影屏前看着那四位凌峘弟子的行动。看得久了,澹台扶曦忽然开口:“你说,此事,会不会跟……小师妹一族有关?” 佰牧青问:“为何?” “就是个猜测和联想罢了。这祭坛模样的标志,不管是用作秘境的入口,还是用以封印,亦或者是作为禁术媒介,能有这个底蕴和传统的,是不是也只有那些古族了?古族中,跟咱们关系最紧密的也就是小师妹那一族了……” “这么一说,倒确实有几分可能。不过……我仿佛在哪个记载上看到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小师妹那一族,跟其他古族还不太一样,他们一向不爱设这些地标什么的。最经常动用的,乃是纯粹的灵力。他们尤其擅长以灵力构纹络,合灵力、灵识、阵法之道于一体,颇为玄妙……也不知这记载是真是假。”佰牧青语气颇为推崇。 澹台扶曦顿了顿,“是真的。” “嗯?师姐可曾见过?” 澹台扶曦微微叹了口气,“见过!那真是我见过的最玄妙的东西了。古族有着与生俱来的能力,但这些能力也分个高低强弱。据我所知,能动用那种纹络的力量的,只有小师妹那一族。纹络中包含的力量,太多也太杂了。如你刚才所说,纹络能纳灵力、灵识,也暗合阵法,但其实最主要的……这些纹络,往往还能纳施法者的意志!” 佰牧青眼神微微一动,“那岂不是……” “没错!若是机缘足够,这些纹络又足够精妙,理论上是有可能诞生灵智的。这和所谓的阵法,以及魔族妖族中的图腾完全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事。按照其强弱来分,应该是纹络、图腾,然后才是阵法。图腾其实也暗合了一部分意志,但那毕竟是动物本能,而不是真正的情绪和灵智。” 澹台扶曦语带惊叹,“造物造物,难的便是赋予灵智的过程。而小师妹那一族,理论上,是有可能做到的……当然,也只是理论上,至少据我所知,目前应该还是做不到的。” 澹台扶曦问道:“说到这里,你可知道,我青霄界三大门面,或者也叫三大宗门,沉魁、凌峘、洗剑,为何称为三大宗门吗?” “因为声誉、实力和底蕴?” “如今应该是如此了,但这个称号最开始,却并不是依靠这些来的。”澹台扶曦语气有些悠远,“青霄三大宗的名号,其实由来已经许久许久了……三宗立宗接近百万年,这三大宗的名号便跟了他们百万年。宗门初立时,三宗的实力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之所以一开始就被冠上三大宗的名号,乃是因为三宗的核心护宗大阵,威力十分强大。而这些十分强大的护宗大阵,阵眼都是小师妹一族当初设下的纹络。百万年时间,这些纹络经宗门蕴养,已经隐隐成灵了!” “咱们宗门的,也是?” 澹台扶曦颔首,“咱们宗门跟小师妹一族的渊源,也不止这一个护宗大阵,要更深刻得多。说起来,另外两宗的人,曾经都跟小师妹一族有过十分亲密的往来。也不知道后来到底出了何事,那一族有危时,洗剑中立,凌峘恨不能从他们身上扒下一层血肉来。我有时候都在想,面对着自家的护宗大阵,他们就不会心虚?” 佰牧青语气也有点沉,“也许,是怀璧其罪吧!知道了有这种神奇的力量,就想据为己有。贪欲一起,人心就变了。” 澹台扶曦嘴角露出点讥诮的笑,“说到底还是卑劣。人心要是烂了,什么借口都能找得出来。世俗的价值观教导人要努力使自己变得更美好,而现实却是,一旦太过美好了,却会招致觊觎,惹来灾难!多可笑!” 佰牧青一时也无言。 “说起这些就来气!”澹台扶曦深吸口气,“老实讲我看凌峘那群人不爽很久了!不管那赵千默到底是什么路数,我都决定好好会会他!风平浪静地过了千年,我险些真以为自己是外人口中那个高贵优雅风度极佳的启然大殿下了!” 说到激动处,澹台扶曦甚至应景地拍了下桌子。 咔哒一声响后,是轰隆隆持续的响声。 澹台扶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看了看自己的手,而后才猛地拍了下自己脑门,“给气糊涂了!我说我就随便拍一下,怎么动静这么大!走,是小师妹出关了!” 她站起身来,忽然又顿住了,“不对吧?大师兄不是说小师妹至少会在小洞天福地里待上十年吗?这才多久?都不到五年吧?怎么提前出关了?” —— 轰隆隆的石门在身后合上,离音迎着正午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 胖团叉着腰站在离音肩头,煞有其事地叹口气,“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眼前的空气有灵力波动荡开,一晃眼,离音面前就多出了两个人。 胖团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离音也下意识笑了起来,眉梢微扬,看上去神采飞扬,格外朝气蓬勃。 “师姐,我出关啦!” 声音里有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亲昵。 澹台扶曦被这一主一宠灿烂的笑晃了眼,眼神一下子就柔化了下来。她摸了摸离音脑袋,又揉了揉胖团,“我知道,这不是来接你们了吗?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 落在澹台扶曦身后一步的佰牧青,不甘寂寞地清了清嗓子。 澹台扶曦动作一顿,若无其事道:“哦,这是你三师兄,名唤佰牧青。” 离音早就注意到了澹台扶曦身后的那个人,只不过其人气质太过高冷,不苟言笑的,看上去十分不好接近,她一时也就没有多想。 原来真的是三师兄! 离音眨眨眼,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见过三师兄,我是离音,这是胖团。” 胖团的眼神随之落到佰牧青身上。 一主一宠的眼睛神同步,都大而有神,清晰地倒映着佰牧青的身影,看得人心里软软的。 小师妹呢!看上去就很乖! 超好看! 我家的! 佰牧青下意识想露出点笑,无奈他脸上的肌肉似乎不太受他控制,表情一下子就显得很奇怪。 佰牧青当机立断,瞬间就把嘴角的弧度放平。他手掌一翻,金光闪过后,一连五个储物戒指出现在他手心。 “三师兄给你们的见面礼。不太多,就是一些常用的东西而已。” 离音懵了一下。 这位三师兄……画风似乎有点清奇啊! 澹台扶曦忍不住想扶额,“你三师兄给你的,你就收下。放心,这些东西他多得很。你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去朝他要。他是咱们君字脉最富的那个人,富可敌……整脉!” “对,三师兄有钱!”佰牧青的语气颇有正经。 胖团高兴坏了。 “阿音!我单方面宣布,这位三师兄短期内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就喜欢他这个实诚劲儿!” 离音接过这五个储物戒指后,佰牧青悄悄舒了口气。 澹台扶曦忍不住想笑,顾及佰牧青的面子,脸上还崩得住,“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说起来,你这次闭关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要短,一切都顺利吗?” 离音跟着澹台扶曦往外走,“顺利的。我现在的修为已经稳定在望顶初期,还将过去学的术法整理加深了一遍,颇有所得。说起来,我闭关多久啦?” “满打满算,不到六年。” “都六年啦?”离音喃喃。 “六年已经是够少的了,你这是突破在即,心境也跟得上,才能短时间内晋升。有些人一闭关就得数十年数百年的,不是比你长得多?对了,小洞天福地的修炼条件应该还算不错吧?怎么不多待一会儿呢?没想着早日晋升归一期,好回宗门参加落星大典吗?” 说话间,三人又回到了大殿内。 离音没有隐瞒,“小洞天福地的修炼条件很好,但我眼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不得不提前结束闭关了。”她抿了抿唇,眼神很认真地看着人,“我想找四样东西,很急。这四样东西的名字,分别是春蕾枝、万踪云、千机炎、涅槃土。不知道师姐和三师兄,可知道相关的消息?” 澹台扶曦和佰牧青对视了一眼,表情隐隐都有点奇怪起来。 ※※※※※※※※※※※※※※※※※※※※ 早安各位~ 关于古族的设定,我后来又更新了一部分内容,跟前文部分内容似乎有点矛盾,不过影响不大。等修文的时候会把漏洞补全,大家暂时担待一下哈~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芸淡风轻”,灌溉营养液 +50 2019-01-25 00:43:16 读者“卿酒书”,灌溉营养液 +5 2019-01-24 19:48:57 宝物的消息 离音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吗?” 澹台扶曦没回答, 反倒问离音:“只寻这四样东西, 那我猜你手中应该有……帝王金了?你能告诉我, 你是怎么得到的这帝王金的吗?” 离音手中的帝王金, 是当初流空界风云榜之争时,极乐宗宗主陆之行输给薛无忧的彩头,后来薛无忧又将这彩头给了她。她原本打算着用帝王金来给写意剑提升品质, 结果才拿到手, 就被阁灵收走了。 离音将当初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还描述了一番帝王金的模样,眼带期盼地看着澹台扶曦和佰牧青。 澹台扶曦和佰牧青的脸色却更怪了。 佰牧青手掌一翻,将一块闪着明亮金光的石头递上前,“你说的帝王金, 可是这个?” 离音仔细看过后,确定地点点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澹台扶曦拧着眉:“原来, 这东西真叫帝王金?” “什么意思?” 澹台扶曦道:“这东西在如今的修真界,有另一个名字,叫瑞金。当然也有另一部分人会叫它帝王金,但这般叫的人, 一般都是卖方, 为了将这东西卖个好价钱才这般称呼的。在你之前, 我们从不曾将瑞金和帝王金等同过, 毕竟两者的地位完全不同。瑞金的确是珍宝, 但说不上奇珍,如果你需要,我和你三师兄现在都能替你寻来。但帝王金……” 澹台扶曦顿了下,“在我看来,帝王金、春蕾枝、万踪云、千机炎、涅槃土,这些都是传说中的东西。关于这五样东西的记载,我还是在史料上看到的。因为从来没有过佐证,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人编出来的奇闻异事。” 离音脸色微变,“什么?怎么会?” 佰牧青接过话,“我对天材地宝这方面了解得可能更深一点。事实上,这五样宝物,即便不是传闻,却也与传闻无异了。史料记载,帝王金、春蕾枝、万踪云、千机炎、涅槃土,这五者并称天地五行元素之最,乃是难得一见的奇珍至宝,本身就罕有。更何况,十数万年前那场大战,毁了许多珍奇的东西。自那以后,便再也不曾听说过这些宝物的踪影了。” “可,可帝王金……的确还能寻到的。这五行至宝的地位应当是一样的吧?没道理帝王金几乎泛滥,其他四种却完全没有踪影了吧?” “这帝王金……可能是个意外。我知道点传闻,但我不确定这传闻究竟是真是假。”澹台扶曦有些迟疑,“这事说起来,跟三师叔还有一点关系。你知道……三师叔曾经是人间王国的帝储吧?” 离音点点头。 “那是十几万年前的事了。当年三师叔的那个王国,说是人间王国,其实跟修真界一直有往来。三师叔的祖辈上,曾经有一位帝王十分喜好黄金,痴迷成瘾。后来他花了大代价,请修士将大量黄金藏于储物空间中,又将这储物空间,镶嵌在他的王冠上,让这些黄金能时时刻刻常伴他左右……后来人妖魔大战,这个王国成了主战场。国亡了,那个镶嵌着储物空间的王冠被遗留在战场遗址上,一直经受魔火煅烧。后来人修清理战场,又引了极寒冰水扑灭魔火……这个储物戒指终于被人找到了。里面的黄金都发生了异变,成了‘瑞金’,也是如今修真界大部分瑞金的来源……” “这个传闻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三师叔这位爱好黄金的祖辈,确有其人。想想帝王金的形成条件:帝王冠上金,诞于千万重火,凝于极寒处冰,蕴于帝王瑞气,十万载始成,乃金中至宝……帝王冠上金,符合了;帝王瑞气,有了,水火煅烧,也全了……算算这个亡国的时间,将将满十万年!” 所以,如今修真界多的帝王金,只是个……很巧合的意外?剩下的四种,其实很难找到? 离音一时有些茫然。 “你要这四样东西,有急用吗?”澹台扶曦试探着问道。 离音眉头微微蹙起,“很急!如果真的没有消息,我可能要自己出去闯一闯,碰碰运气了。师姐,浮云界有什么秘境、遗址或者洞天福地吗?可能要麻烦您帮忙搜寻一下了。” 澹台扶曦心里一提。 她虽然暂时不想让离音出现在人前,可还从未想过要让她随便往什么语焉不详的秘境遗址之类的地方钻。太危险了! 她急忙安抚离音:“此事咱们从长计议。我和你三师兄都会帮你留意消息的,你先别急好吗?修真界太大了,不是何处都能去得的。你如今没有个方向,就这般碰运气,何时才是个头?” 也不算全无方向,她还有柳康安能帮忙呢…… 但这话,离音却没办法对他们说。 她皱着眉想着该怎么说服师兄师姐,佰牧青突然开口:“我可能知道点门路,你若是毫无头绪,或可一试。” 离音眼神猛地一亮,“是什么?” “此事,还需要与三师叔协商。三师叔的妻子,我们的三婶母,出身月莹古族。你若是能得到他们的帮助……或能有所得。” —— 再次踏入流空界的领土,离音心里甚至生出几分恍惚感。 她如今所在的位置,是流空界的南域。她身后紧邻之地,就是南域著名的天堑。白色的雾气在她身后氤氲着,如果忽略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里就像是浮云界的外延。 这个念头一起,离音自己也愣了下。 可不是嘛!同样是一片白茫茫的云雾环绕着,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天堑的那头,是凡人界,而浮云界的外延,却仍然未知。 还是不一样的。 离音晃了晃脑袋,将脑海里不切实际的联想甩了出去。她在原地辨认了一下方向,也不停留,直接朝着无因城疾驰而去。 抵达无因城外时,又近黄昏。古道长长,扬尘在黄昏的余晖中静静飞舞着,有种热闹的喧嚣感。 离音嘴角放缓,下意识就露出个笑。 过了一道长而厚重的城门,喧闹的街道景象就映入眼帘。来来往往人流不绝,行人也好,商贩也罢,一张张面孔上的情绪都十分生动,喜怒嗔骂随心,一片自由而生机的景象。 比之初见时的模样,无因城似乎活泼了许多。 离音放缓了步子,跟着行人的脚步,慢慢往无因城第一环区的中心走去。苏白曾说要在无因城的最中心建一个城主府,也不知道建好了没有。 才入第四环区,离音就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离音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最前方的柳谦。 柳谦眼底的惊喜之色全然掩藏不住,“离音?真的是你?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的一群人都在暗地里探头探脑,柳谦直接挥了挥手,“先都散了吧,谈事的明天再来。” 一群人很有眼色地散开了,离音笑着打趣柳谦,“行啊,柳大当家,派头不错啊!” 柳谦抿了抿唇,眼神亮晶晶地看着离音,“还好,没有堕了你的名头。” 两人寒暄过几句,柳谦便把离音往城主府引。 “大家现在都如何?” “都挺好的。如今很多事都上了正轨,大部分人都抓紧时间外出历练了。药星子前辈和药辰子前辈还是老样子,一见面就吵,但感情很好,师兄弟两人最近组队出去寻药草了;酒疯子前辈于十年前就离开了无因城,也不知去往何方了;赤安和潋滟也回来过无因城,带回了你的消息,颇为担心。我师父说你没事,大家也就暂时放下了心,各自都外出寻闯荡了。算来算去,你的那些故交里,如今在无因城的,还真的不多……” “你呢?你没有想过要外出历练吗?”离音问道。 “有的,我这是刚结束一场历练,再回来处理杂事的。如今我的修为已经在攀脉大圆满,随时可以进入境明期了。” 入了城主府,柳谦在一个岔道口停住了脚步,“你应当有事要找我师父和苏前辈吧?我师父这段时日正好在流空界,你若是再晚来几天,说不定他就回灵溪界了,也是你运气好。晚点我再找你,你之前交代的一些事,有了点眉目了……” 离音点点头,“正好,我也有事要同你说,到时候我再去找你。” 两人在岔道口分离。离音沿着一条直直的小径一直走,尽头处是一间的屋子,屋门微掩,一时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离音在门前站定,还未敲门,薛无忧的声音就自屋内传了出来,“进来吧。” 屋门轻轻被推开,薛无忧和苏白两人坐在一张小案的两头,案上是一盘走了一半的棋局。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一个正经严肃,一个温润慈和。 离音嘴角的笑容都软了下来,“我回来啦!” 苏白冲她招招手,离音便走到他们两人身边。 “怎么没看见胖团?” “它不太老实,过传送通道的时候被流光晃了眼,这会儿有些反胃,正歇着呢。” “不要紧吧?” “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两人短暂交谈了几句,薛无忧便示意离音坐下。 “你替苏白下,正好我也代你师父检验检验你这段时间的功课。” 离音便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啪嗒啪嗒的落子声中,两人的交谈声显得十分闲适。 “去了浮云界?” “嗯。见到了大师兄二师姐和三师兄,修为提升到了望顶初期,剑法也小有精进。” “这一趟回来,是特地回来的?有什么事?” 啪嗒。 离音落了一子,抬起头来看薛无忧,“我是回来找您的。您能不能告诉我,该如何去月莹族?” 薛无忧手中的动作一顿。 ※※※※※※※※※※※※※※※※※※※※ 大扫除,累趴qaq ———— 以下是感谢名单~: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1-24 16:59:31 故人音讯 久违的那个称呼突然入耳, 薛无忧愣了下, 脸上的落寞之色一时难掩。有一种暗沉沉的情绪从他的眼底慢慢涌动, 未曾表露, 就又被他妥善处理好。 他若无其事地落了一子, 说道:“此事不急。你回一趟流空界,想必有故友要见。待你处理好了所有事,再来见我。” 离音下意识看向苏白, 表情有几分无措。 苏白朝她温和的笑了笑, 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自己接过了离音手中的棋子,继续落子。 出了门,离音尚能听见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我还以为,这些事你打算烂在心底, 再也不提了。” “我大师兄说得对,我这三千余载,真是毫无长进。阿莹走后, 一晃又是三十余载,她也大了,当年的事,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声音渐渐不可闻, 离音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脚步一转, 就拐去找柳谦。 柳谦见离音来得这般快, 一时还有点惊讶。不过他向来是个极有眼色的人, 只惊讶了下, 什么也没问。 待离音坐下后,柳谦轻轻一拂袖,桌面上一下子就多了十几块影音石。 不待离音问,柳谦自己就解释起来。 “这一块,是萧谦他们几个给你留的。赤安在七年前平安归来,他们一行人便相约着一同外出历练了,临行前他们给你留了口讯,托我转交给你。” “这一块,是徐若涟和林雍给你留的。他们也是七年之前离开的。” “这三块,是药辰子前辈给你留的。这些年他一共出去三次,每次出去之前都会给你留一个影音石,最新的这块,是半年前的。” “这一块,是酒疯子前辈给你留的。” “这个,是一个叫栖风的人给你留的。这个人,当年在风云榜之争中当过你的对手,也是以速度见长的。后来他加入了雁津楼,实力提升得很快。以我对他的了解,这影音石里,估计是挑战信,他一直想着再跟你打上一场。” “这一块,是我从灵溪界带回来的,来自……天龙小队其他四人。天龙小队五人中,如今只有我一人还能时不时见到你,我回了一趟灵溪界以后,他们四个央我给你带了口讯。” “这一块……” 柳谦如数家珍,一一替离音解释着。 离音接过这些影音石,脸上的表情十分柔和。 “另外,还有一件事。”柳谦的表情有几分纠结,“那位名叫潋滟的女修,同赤安一同回来了,不过她很快又离开了无因城。因你同她有旧,这些年我便也稍微关注了一下她的消息。” 离音想到景昭说的所谓妄族,眉心一动,“她怎么样?” “她入了极乐宗,因天赋出众,直接被极乐宗的一位太上长老收为弟子,如今是极乐宗年轻一辈的修士中名声最响的。有关她的桃色传闻很多,部分真部分假。不过,潋滟在男欢女爱一事上,的确颇为风流。如今她在极乐宗外,有一个比较响亮的外号,叫……‘玉面妖姬’。” 离音嘴角抽了抽。 “咳咳,”柳谦说起这些八卦,也有些微不自在,不过他很快又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潋滟的这些花边传闻,也有比较有分量的,说起来跟咱们的‘故人’还有点关系。她如今的男伴,是碧海潮升阁阁主之子,兰若晟。” 离音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 那个脸上的脂粉比女子还重的兰若晟?看起来就让人倒胃口的兰若晟? 跟这种人谈情说爱…… 潋滟的口味是不是有点重了? “说是男伴,但并是没有确切的传闻说两人在一起了,不过兰若晟对潋滟十分迷恋是真的。他曾花了大代价,买了雁津报的一个版面,用来向潋滟示爱。以我目前得到的消息,潋滟并没有接受他。兰若晟这般千金博佳人一笑的做法,很是惹了一些非议。碧海潮升阁阁主兰庆芳对此事似乎没有任何不满,不满的人……是他新收的小妾,徐若岚。” 离音眨眨眼,“徐若岚?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柳谦嘴角微弯,“之前她还有个身份,是叶家叶长轩的妻子,叶青萝的长嫂。哦对了,她与徐若涟还有点渊源。” 柳谦这么一说,离音就想起来了。 但好端端的,叶长轩的妻子怎么就成了兰若晟的小妾了? 难不成—— “叶长轩死了?” 柳谦眼神微深,“不,叶长轩现在是兰若晟身边的侍从,颇受倚重。而且,叶长轩和徐若岚曾经是夫妻的事,兰若晟是知道的。” 离音张了张嘴,颇有点目瞪口呆。 这操作,怎么这么迷呢? “还有更加让人理解不了的。徐若岚以兰若晟小妾的身份,公然要找潋滟的麻烦,说她……不检点,勾引有妇之夫什么的。然后,她就被潋滟打了回来。这事发生后,兰若晟还没什么表示,叶长轩则公然找上门,要潋滟给他个说法。” 嗯?似乎有哪里不对? 叶长轩似乎有点……忍者啊! 简而言之,妻子变成了上司小妾,又跟上司的女神争风吃醋,还让人当面秒杀回来,然后他作为前夫,上门为前妻子、现上司小妾讨说法? 谜一样的操作。 “叶长轩去要说法了……然后呢?” 柳谦的语气有点奇怪,“然后,他对潋滟……一见钟情了。当然了,这只是我的猜测,叶长轩本人似乎不承认这件事,并对此……讳莫如深。” 离音心累地揉了揉眉心,这些人可真是……厉害啊! 她现在倒真的不太担心潋滟玩脱了,就她这么能,哪能有什么事啊! “潋滟的消息,还有别的么?除了……这种桃色消息之外。” “有的,潋滟跟无因城一直有联系。她一直在探听你的消息,不过这种探听,都是暗地里进行的。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潋滟那边,我要怎么回信?” “潋滟那儿,你替我报个平安就好。其他的就不必了,我可能很快又要离开了……” 柳谦眼神微微暗淡了一瞬,不过很快又掩藏好。 “还有其他事吗?” 柳谦微笑,“方才我跟你讲的,其实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真正重要的事,在后头。” 柳谦递给离音一枚玉简,说道:“当初你交代我关注一下小困境不远处的那片黑树林,后来果然有动静了。大概在八年前,燕澜昇和颜如星两人一同入了黑树林,不久后便失了踪迹,再也找不到踪影了。我猜测里面估计有什么传送阵法,但一直寻不到头绪。这些年来查探到的一些消息,我都整理在这玉简里头了,稍后你可以看一看。” 离音接过玉简。 柳谦像是藏了一个百宝盒一般,手掌一翻,又翻出张帖子。 “洗剑宗极富盛名的剑客边尧,给你下了一封挑战信,邀你论剑,具体日期由你来定。这是挑战信的原件,你看看该如何处理。” “另外,空禹妖族的琅青衍给你下了帖子,邀请你出席她的成妖典礼。这帖子是九年前下发的,典礼的日期九年前说来,是十五年后,如今说来,就是六年后了。六年后的九月初六。若是你愿意去,需要提前跟她说,她的成妖典礼会在妖族大陆举办,到时候她会安排人带你入妖族大陆。” 妖族大陆? 离音心里微微一动。 “还有……” 离音都忍不住想叹气了,“还有?” 柳谦失笑,“不是别的事,是咱们自己的事。雁津小队这些年又扩招了许多人,你好歹也是雁津楼背后真正的掌权者,总不好一直不露面的。毕竟是风云榜境明期榜首,好多人其实是冲着你的名号才加入的。就算是为了雁津楼往后的发展,你也得去露露脸吧?” “行!这事我记下了!”离音趴在桌上,枕着手臂,长长地吐了口气,“才多久啊,就这么多事了。柳谦呐,这些年可真是辛苦你了!要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哟!摊子铺得太大,人又分身乏术,哎……” 柳谦手里的动作一顿。 他看着离音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那语调格外清脆,如玉珠落盘,带着点娇憨的埋怨。 难得的小女儿之态。 柳谦脑海里轰地一声响,一下子就呆楞住了。这瞬间,他心里涌起一股莫大的感动,这情绪来得又凶又急,一下子就点燃他的骨血,让他忍不住眼眶微湿。 但他向来是个极擅自控的人,只放纵了片刻便收拾好了情绪。再抬起眼来时,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精明。 “虽然事多了点,但咱们也不是白做功的。我这不是给你送分红来了吗?”柳谦将一枚储物戒指放在桌上,“雁津楼这些年的经营不错,扩大经营、养雁津小队花销不小。扣除这些花费,这几年下来,你的分红是六条中等灵脉。如今我一并也给你吧,否则你哪一天又找不到人了。” 离音抬起头,眨眨眼看看柳谦,这才郑重其事地接过这枚储物戒指。 她的灵识探入储物戒指中,感受到浓郁得几乎成液体的灵气,脸上崩了又崩,终于还是忍不住乐了。 “要有这样的收益,多受点累算什么?我觉得我最厉害的一点就是知道挖掘人才!看看!这就是好眼光带来的收益。啥啥不干,数钱数不完!” 她一笑起来,天生就有股神采飞扬的劲儿。柳谦坐在那里看着她,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只可惜沉浸在乍富喜悦中的离音,一时没有发现。 离音收好这枚储物戒指,见柳谦没有什么要说的,便郑重开口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同你讲,是关于柳康安的。他缺失的那一魂一魄,已经找到了!” ※※※※※※※※※※※※※※※※※※※※ 各位早安呀~~o(* ̄▽ ̄*)ブ 你心仪离音? 离音轻轻叩了叩脖子上挂着的血玉, 柳康安的一魂一魄便从里头飘了出来, 眼带好奇地看着一旁的柳谦。 柳谦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空气, 难得有点茫然。 离音提醒道:“用你的灵识去感受他, 他就在你眼前。” 柳谦集中注意力, 将灵识往外铺展,看见了一个有几分模糊的影子。那人的脸,正是幼时柳康安的模样。 “康安!”柳谦忍不住叫出声。 他的情绪波动得厉害, 灵识也不稳, 原本还影影绰绰的影子一下子就不见了。 柳谦深吸口气, “离音,他……你怎么找到的?” 离音将脖子上的血玉解下来,“他的一魂一魄一直寄居在血玉里,后来自己醒来的。说起来, 康安不是一直很黏着你么?这次怎么没看见他?” “近来他颇为嗜睡,白日里有一半以上的时辰是睡着的,这会儿正是他睡着的时候。” 柳谦说到这里,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这一魂一魄,是何时醒来的?” “大约一年前吧。” “那就对上了!康安大约在一年前才开始嗜睡的!肯定跟他这一魂一魄苏醒了有联系!”柳谦脸上有几分外露的激动之色,“我这就去找师父帮忙!” —— 薛无忧来得比想象中要快。他看过柳康安的一魂一魄后, 直接将睡着的柳康安带走了。 离音和柳谦跟着薛无忧的脚步, 一同去往城主府的修炼密室。 薛无忧将柳康安的身体放平。后者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睡得无知无觉, 看上去十分乖巧。 柳康安的一魂一魄静静飘在离音旁边, 正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语气有点迟疑,“我怎么觉得……我和他不太像啊?” “你长大了以后便是这般模样了。”离音笑着说道。 柳康安撅着嘴,有点不太高兴,“跟姐姐比相差太远了,有点丑呢!” “丑什么呀?多好看的小伙子,你别乱嫌弃自己行不行?” 薛无忧设了个禁制,阻了其他人打扰,这才问柳康安,“准备好了吗?我现在送你回自己的身体,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你便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不过可能会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 柳康安有点紧张,“前辈,我回到自己身体以后,还能记得现在的事吗?我听胖团讲,这种游了魂的人回到本体以后,一般都要失忆的。” 离音一脸黑线。怎么哪哪儿都有胖团? 薛无忧看了离音一眼,回道:“不会。你作为魂体的记忆会被保留着,毕竟都是你。不过身体的记忆和魂体的记忆会有一段时间的相适应期。你也看见了,你如今魂体的模样,还是你身体小时候的样子,你的身体和魂体的状态是不一致的。所以,回归本体后,你需要一段时间调整。” 柳康安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离音。 “怎么了?”离音下意识伸手。 柳康安一把抓住她的手,认真道:“姐姐,你要跟我保证,我要是回归本体了,你还要带着我出去寻宝。不然我就先不回去了!” “这事咱们稍后再谈。” “不行,姐姐现在就答应我!” 见离音久久没有应话,柳康安有点急了,说话都不利索了,“是不是……是不是我感应不出来那些宝物的位置,姐姐才不带我的?虽然我现在的确感应不到,但……只要靠近了我就能知道的!真的,姐姐我可有用了!” “你当然很有用啦!这不是你的问题。有些事,咱们还需要从长计议。你明白吗?姐姐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离音正耐心地哄着忽然闹脾气的柳康安,一旁的柳谦忽然道:“去吧!” “嗯?”离音有点没反应过来。 柳康安微微垂了垂眼,“我猜测,你应该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一趟外出,应当是去寻什么东西吧?若是康安帮得上忙,你就带上他吧!” 离音的脸色有点不自然,“柳谦,我……” “我知道你知道我的顾虑。你有这个心,我就放心了!” 柳谦的话有点拗口,但离音听明白了。 柳谦一向很痛恨自己这一脉的特殊能力,因为特殊能力给他们招徕了许多灾祸,因此他对动用这些能力的事就很敏感。而如今,离音能主动考虑到这个,说明她是知道轻重的,这就足够了。 柳谦笑了下,“我也是攀脉期了。同样是我阿娘的孩子,该知道的事,我都知道了。我阿娘一开始就躲得好好的,从未显露自己的不同来,可到底还是让叶家人知道了。可见有些事……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走出了这东躲西藏的困境,也许能有不一样的机缘也未可知。” 他的眼神落在柳康安身上,一时有些幽深。 薛无忧等他们都说完了,才道:“此事不急。既然同出一脉,柳谦身上应当也有这种能力才对,差别不过是能力的强弱多寡罢了。康安的魂魄即便都归位了,修为一时也跟不上。若离音你真带上康安,不妨也让柳谦与你同行。” 柳谦愣了下,看了看离音,眼神里慢慢露出一种惊人的亮光来。 薛无忧正对上他的眼神,眉头就拢了拢。 柳谦一惊,下意识又低头。 薛无忧看了看柳谦,又看了看一旁的离音,到了嘴边的话绕了又绕,“此事,稍后再议。如今,先让康安的魂体归位吧。” 一团紫金色的灵火在薛无忧掌心燃烧着,他轻轻晃了晃掌心,那团紫金色的火焰就如同花开似的,一瓣一瓣往外绽放,露出最中心处一缕纯粹的紫色火苗。 外围的火焰又渐次熄灭,只剩最中心如豆的紫焰。这紫焰被薛无忧轻轻一弹,就如一层薄膜似的,慢慢覆盖到柳康安的身体表面。 薄膜不断变幻着形状,像是一层流动的水层,将光线折射得七零八落。薄膜下,柳康安的脸开始模糊起来,最终成了一团糊状的东西。 有一缕紫色的烟自这糊状的东西上氤氲开来,在柳康安身体上空聚拢。离音在这聚拢的云雾中,看见了与柳康安的一魂一魄同质的东西。 薛无忧回头,冲着柳康安的一魂一魄招招手,后者乖乖上前,化作一缕轻烟,就往那聚拢的云雾中飘去。 而后,云雾中有红光一闪。 离音心里一紧,就听见柳康安“哎呦”一声。 一缕轻烟从这云雾中被弹了回来,又化作了柳康安的模样。他捂住自己的额头,“有什么东西把我弹回来了!有点痛!” 薛无忧盯着那团云雾,隐约可见一层残破的红色壳层,正掩藏于云雾之下。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缺了的一魂一魄与本体之间似乎毫无感应,原来是被人为分开了。施法的人只怕颇为小心,这些年来柳康安才能平安无事。 看这红色壳层的模样,只怕再过不了多久,它便会自发消散了,到时柳康安的魂魄自可归体,不需要借靠任何外力。 那现在,要不要就此解了这层红色壳层,让柳康安提前恢复呢? 薛无忧的目光一转,又看了看柳谦。后者正紧紧地盯着那团云雾,表情有点凝重。 到底是带了许久的徒弟,柳谦是个什么性子,薛无忧又岂能不了解? 他手中法诀一变,那层聚拢的云雾又慢慢往下扩散,穿透那层薄膜,回归柳康安的身体。 薄膜慢慢收拢,又恢复成了紫焰,跳到薛无忧掌心里,一晃就不见了。 “三师叔,出什么事了吗?康安的魂魄,是融合得不成功吗?” “康安的魂魄,是被人为分离开的。这人在康安的身体和这一魂一魄之间加了一层防护层,等这层防护层散了,康安的魂魄自然会归体。若是我所料不错,做这事的,应当是康安的生母。离了这一魂一魄,康安的血脉能力便发挥不出来,这未尝不是一种保全的手段。毕竟是一番慈母心肠,便成全了吧!” “那……” “你外出需要助力,让康安还待在血玉里,同你一起去便是了。我先前考虑康安实力不够,想着柳谦与你同去,也能照应康安。如今康安这一魂一魄跟着你,倒无需照应了。” 柳康安的一魂一魄乐坏了,似乎是怕事情有变,他直接化作一缕轻烟,嗖地一下就回到了血玉里。 离音看了看手里的血玉,又看看柳谦,神色有点犹豫。 “可是……” 柳谦侧着耳朵细听,几乎都不敢喘气了。 “如何?”薛无忧看着离音。 “这样做,对康安没问题吗?我的意思是,他住在血玉里,不会伤害他吧?” 柳谦的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下来。 薛无忧则微微松了口气,“无碍。事实上,如今让柳康安魂体归位,他这一魂一魄的状态和身体的状态并不符合,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适应期。他跟着你的这段时日,若是勤加修炼,魂体早日与身体状态同步,往后融合时,也能少一些不适。” 离音这才如释重负,“那我就放心了。” 她把血玉收好,又眼巴巴地看着薛无忧。表情里有几分小心翼翼,又有几分明目张胆。 似乎怕薛无忧忘了什么事似的。 薛无忧见她这副样子,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淡淡一哂。 这鬼精的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都敢明着催他了! 罢了,不过是月莹族那点陈年旧事……也没有什么好瞒的。 薛无忧负手站着,轻轻瞥了离音一眼,“你先去正堂,苏白在等你。他有事要交待你,我稍后就来。” 离音也没多想,她一看薛无忧这样子,知道事情多半有门儿,便笑嘻嘻地朝柳谦打了个招呼,转身去寻苏白了。 等到离音的身影都看不见了,薛无忧这才转身看向柳谦,“心仪她?” 柳谦抿了抿唇,有点困窘,“师父,我……”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离音的师父乃是我大师兄,你又是我的弟子。若是我当年不曾离开沉魁,从辈份上来讲,你与离音,乃是同门同脉的师兄妹……师姐弟吧。修真界多少道侣,就是从这同门情谊开始的。” 薛无忧的语气和脸色都称得上温和,柳谦的心却直直往下沉。 当师父的了解弟子,当弟子的又何尝不了解师父? 薛无忧一向是个正经刻板的性子,如今这般几乎推心置腹的口吻……应当不是什么支持的意思了。 果然,下一刻,柳谦就听见薛无忧说道:“但是……你喜欢谁都行,任何师姐师妹,为师都不反对,独独离音,她不行。就她不行,也不能啊!” 语气里有几分怅然。 ※※※※※※※※※※※※※※※※※※※※ 早安~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兔角”,灌溉营养液 +5 2019-01-27 18:28:40 月莹是族 柳谦并没有听出来薛无忧语气里的惆怅, 他挺直了背, 颇有几分倔强地看着薛无忧, “弟子知道自己天资有限, 比不得离音。我……我也知道, 现如今,离音对我只怕并无情思,只是……我……”他抿了抿唇, 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但话到嘴边, 最终也只问出一句:“弟子斗胆,为何就离音不行?” “原因……”薛无忧顿了顿,“你就当是天资差别太大吧。柳谦,你与她, 不是一路人。趁如今还来得及……” 柳谦扯了扯嘴角,“师父,已经来不及了……我知道师父是为了我好, 但,弟子还是想试一试。便是……便是永远得不到回应,弟子也认了。” 看着柳谦这般执拗的模样,薛无忧无声叹气。 少年情怀, 一个不慎便入了心, 成了执念。为人师者, 又当如何呢? 今日, 他才体会到当年他师父的心情。 这世上有些事, 远不只是情爱那般简单,可情爱一事,往往又伤人至深。柳谦,希望你,不至于成第二个延彧尊者…… —— 正堂里,苏白正跟离音说着话。 “有件事,由我开口,比无忧更合适一些。”苏白看着离音,“您的来历,您师门应当已经清楚了。” 离音心里一震,紧张地盯着苏白。 苏白温和地笑了笑,“不必紧张,我就是问问。您去了这一趟浮云界,也见到了师兄师姐们,他们对您如何?” 离音心里是极喜欢她的师兄师姐的。她以为苏白不太赞同,语气便有些强烈,“他们对我很好的,处处妥帖。我一入浮云界,大师兄就赶来见我了。二师姐是启然国大殿下,平日事务繁忙,但对我之事,安排得极为精心。听说我住处的一花一草,都是二师姐亲自带人布置的。三师兄……三师兄为人似乎有点不好亲近,但那只是表象,他对我也是极好的,还送了我许多见面礼,连胖团也有。这一趟我回来流空界,是二师姐和三师兄共同送我来的……” 苏白嘴角边的笑更真了,“殿下,我并没有反对您同他们往来的意思,您不必着急。事实上,这偌大的修真界,若是还有人能信得过,那应该也就是沉魁一宗了。” 见离音有点懵懂,苏白便解释道:“在那场大变之前,我族与人修的关系,其实极为亲近。我族的传统,王裔在真正登上王位之前,必须要隐姓埋名,外出游历,直至学有所成方能归族。您的母亲,少年时十分优秀。她成长的那个年代要太平一些,她本身实力也高强,行走修真界,很是交了一些朋友。她的那些挚友故交……部分归隐了,还在活跃的,大部分都在沉魁。沉魁与我族的渊源,要比你想象中深得多。” “青霄三大宗,沉魁、凌峘、洗剑,如今各有一名修为超过三十万年的尊者坐镇。这三名尊者,黎尧、延彧、方不语,都与你母亲是故交。据说当年他们曾经是极好的朋友,但友情在参杂着所谓的族群立场之后,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苏白叹口气,“事实上,十多万年前那一场大战,率领人修攻上渊南境的,正是年轻的延彧尊者。不语尊者带领的人修,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也没有偏帮过任何一方。而黎尧尊者,带着他座下的沉魁弟子,加入了渊南的队伍,直接站在了大部分人修的对立面。那场大战,对我族来说,固然是一场灾难,但沉魁一宗在此事上,从头到尾,都不曾对不起我族。” 离音抿了抿唇,想详细问问当年的事,但苏白却不肯多说了。 “您如今修为尚浅,知道太多并无好处。我同您讲这些,是希望您能分得清敌友。我固然对那些因为一己私欲想屠戮渊南族人的人妖魔修士没有好感,但世事并无绝对,一个族群中有好人有坏人,这需要我们用心去分辨。我们应该铭记历史,却也不能不往前看。您是我族未来的君主,您的态度,可能直接关系到渊南全族未来的命运……所以我才仗着辈份多说几句。” 苏白顿了顿,又道:“可能有些人认为我软弱可欺,不知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我一向认为,困守一方,对所有生灵都怀抱警惕之心的态度,太过狭隘,也太累了。一个时刻担心自己会遭遇不幸,攻击力过强的族群,是可怜,也是可悲的。一旦生出狭隘的小家小族思想,这个族群,恐怕走不长远。历史是不应该被遗忘,若是有可能,狠狠报复回去也无妨。但复仇不应该是生活的全部,那太累了。在复仇之外,我们应该有全新的生活。自苦难中开出来的花,比任何时候,都应当更为难得,也更为可贵……” 离音认真地看着苏白,慎重地点了点头,“您的话,我都记下了。” 苏白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脸上又带了温和的笑,“如今说这些,似乎还早了点。总之,您师门这一脉,您自可以放心交托。至于其他人,包括沉魁其他脉之人,还是小心为上。世易时移,人心从来都预估不得。我虽然不主张一力复仇,但在情况尚未明朗之前,宁愿小人之心看人,也好过错信他人,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我知道的。平日里我该如何还是如何。师兄师姐们从不曾对我说过这些,恐怕也是怕我多想。既然如此,彼此心照不宣就好了。说破了,反倒疏远了。本就是同门同脉的情谊,自来就比旁人亲近些的。”离音笑了笑。 “您心中有数便好。接下来您要去月莹族,我也不问您为何去了,只对这月莹族,您可有了解?” 月莹族……离音是见过的。 当年薛莹被月莹族族人接走时,离音就在场。可能月莹族人的打扮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了,想起月莹族,离音最先想到的,一是白纱裙,二是白莲花。 身着白纱裙,弱不禁风的白莲花。 离音的脸色有些微妙,“应当是不了解的。” 苏白道:“那我便同您讲一讲。” 他的声音轻缓柔和,语调悠长,听起来自带历史感。 月莹族,因其功法特性而得名。月莹族族人的传承功法,名曰上清月明。施法时,会有月的踪影浮现,配合着月莹族人的白纱裙,看起来十分妙曼优雅,因此月莹族一度被奉为月之神女。 月之神女月莹族,某种意义上讲,算得上是一个女儿国。月莹族人的文化里,女尊男卑,大到一族族长,小到一家之主,都是女性。男性在月莹族人心中的地位,就如凡人界女性在世人眼里的地位是一样的,左不过“相妻教子”四字。 修真界里,高阶女修的数量要比男修来得少,男修天然便占了数量上的优势。修士都是身负修为之人,凡人界那套君臣父子的观念在修真界并不通行,但因为男修女修数量上和实力上并不完全对等,在修真界的文化里,男修还是更占主导地位的。 在这种大背景下,月莹族还维持着女性主导的非主流族群结构,并且自古以来如此,自然是有所依仗的。 “说到底,不过是实力二字。”苏白道:“月莹族的女性,代代都比男性更出色。族群的文化赋予了她们天然的底气,自身的实力又为她们做了保障。所以月莹族人大都十分自信,对自己女子的身份十分自信。这就导致了心理上的性别歧视——大部分月莹族人,其实都不太看得起男性。” 离音有点咋舌。 原本以为是穿着白纱裙的白莲花,实际上却是……霸王花? 苏白接着道:“月莹族的文化,对月十分崇拜。月呢,自古以来,就给人以柔美温顺之感。所以在月莹族的领地里,女性大都温柔妙曼,少有冷硬强悍的时候。当然了,能当一家之主甚至一族之主的女性,外在再如何柔美温顺,内心必也是强大的……” 懂!不是白莲花,也不是霸王花,而是披着白莲花皮的霸王花。 “此外,月莹族尚白,尚浅色,总之一切与月色相近的东西在月莹族人看来都是好东西。您的性别对您这一趟月莹族之行是有利的。待您到了月莹族之后,毕竟是在人家的领地里,可能言行举止要稍微注意一些,不要犯了忌讳。尤其,千万不要着男装。” 离音点点头。 她现在对月莹族起了点好奇心,尤其好奇薛无忧和那位素未谋面的三婶母的事。只不过这事好些人都讳莫如深,她一时便有点犹豫该不该问。 “那月莹族都这样看不起男修,看起来主意大得很的样子,阿音的三师叔也不像个能当贤内助的,当初他和三婶母是怎么成的啊?” 是胖团的声音。 话音伴随着一道白光一同落下。白光淡去后,胖团的身影就出现了。它正乖巧地蹲坐在离音和苏白面前的案几上,眨着眼睛看人,看上去又软又萌。 苏白还未回答,离音就似笑非笑地觑它,“舍得出来了?” 胖团折了折耳朵,没回答。 离音轻轻揪了揪它的尾巴,“过传送通道之前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不要随便乱摸,你就是作死!说了那些奇奇怪怪的景象不过是如海市蜃楼一般的东西,你非得不听!把自己折腾得恶心气短你就开心了?现在知道错了没?以后还敢不敢作死了?” 胖团用爪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敢了,肯定老老实实的。阿音你好烦哦,人家还等着苏白给讲故事呢,你不要打断行不行?” 离音板着脸教训道:“胡说!长辈的事是能随便打听的吗?一点也不庄重!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那我也是关心三师叔和三婶母嘛!再说了,咱们现在把事情都了解清楚了,去了月莹族之后,也好见机行事啊!” “这么没眼色呢?没看苏白现在都没讲吗?肯定是有不方便的地方。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一主一宠一边唱着双簧,一边不动声色地觑着苏白的脸色。 苏白却往门外的方向看去。 离音心里微微一惊,下意识转头,一眼就看见了薛无忧。 薛无忧正负手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他淡淡看了离音和胖团一眼,“听说你们有事要问我?苏白知道的不如我本人多,我就在这里,问吧!” ※※※※※※※※※※※※※※※※※※※※ 早安呀~~ 寻找月莹族 虽然内心蠢蠢欲动, 但正面对上薛无忧那张严肃正经的脸, 离音和胖团都怂了一下下。 就怂了这么一下, 接下来的日子里, 一主一宠就再没能找到机会亲口问薛无忧了。薛无忧同他们详细交待过月莹族之事后, 便不知道忙什么去了,等闲见不到人影。一直到离音和胖团出发的那一天,薛无忧还是没有现身。 来送行的人只有苏白和柳谦。 离音和两人简单话别, 迎着正午的阳光, 再次踏上了旅途。 一直到看不见柳谦和苏白的身影了, 胖团才忍不住问道:“阿音,你就不好奇三师叔和三婶母的事啊?” “好奇啊!这不是没找到机会问嘛!” “那你为何不找柳谦帮忙啊?他现在可以算得上是头号的情报头子了吧?当年三师叔是个帝储的往事,还是柳谦他们发现的呢!我猜他肯定知道点什么事。” “就是因为柳谦可能知道点什么事,我才更不能问他了。”离音解释道:“你想啊, 三师叔没有主动同咱们说起,说明这事儿吧,三师叔本身就不太爱谈起。柳谦是三师叔的弟子, 咱们问了,你又让他怎么说呢?万一有点什么比较不好说的事,我俩岂不是有妄议尊长的嫌疑?所以这事儿吧,长辈愿意说起就听, 长辈不愿意说起就不好打听了。” 胖团没能八卦到, 就有点不开心, “啊!那就真的不能知道这些事啦?抛开那点八卦的心思, 我觉得这事对咱们月莹族一行还是很有帮助的, 三师叔怎么也不知道给点提示嘛!” “三师叔给提示了。” “什么提示?” “关于我的来历啊,说最好不要提起沉魁。若实在不得不提,最好不要说君字脉,若实在不得不提君字脉……那最好避开三师叔和师父的名字。” 胖团也想起来了,一张兽脸上就露出点微妙的神色,“怎么看这样子,三师叔和君师父是上了人家的黑名单了?身为君字脉直系弟子,阿音你有点玄啊!” “你这幸灾乐祸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有点玄你就能落得了好?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跟谁是一条船上的?” “别乱讲,我怎么就幸灾乐祸了?我这不是日常做个预言吗?反正你去哪儿基本都能惹出一堆事儿来,让我说两句怎么了?还玻璃心上啦?” 一主一宠一边日常拌嘴,一边也在理着思路。 月莹族所在的位置,说有消息了,也算有,说没有消息,其实也算没有。 现存并且还在活跃的古族,一共十四个。除了渊南一族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古族能独得一方界域。但身为古族,自有其傲气。住不起一方界域,退而求其次一下,自然住得起名山秀水、风水宝地。 这些古族的聚集地,大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非常隐蔽,等闲寻不到。越难找才越神秘,越神秘,方显得出古族与众不同的地位来。 这种情况下,正常人一般是找不到古族的位置的,除非……有身份凭证。 离音手掌一翻,手中就多了一枚月牙状的玉石。这玉石通体莹白,带着淡淡的金色,看起来就真的如同一弯悬于天迹的月牙儿,只不过是缩小版本的。 莹白的月牙儿就躺在离音手中,玉质十分细腻,一看就是被保存得极好的。 胖团从离音肩头冒出个脑袋,“三师叔给你这个凭证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不舍了。我都疑心这是不是三婶母给他的定情信物了。咦?即便不是定情信物,这也是准入月莹族的凭证,换句话说,就是回家的钥匙了。三婶母将回家的钥匙偷偷给了三师叔,就等着与三师叔相约黄昏后呢!结果三师叔没等来,倒是等来了阿音。一腔心意错付,真是令人唏嘘……” 胖团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离音斜着眼看它,“胖团,你一天不脑补就皮痒是不是?” 胖团缩了缩脖子,“我这不是在给你点灵感嘛!三师叔就给了这凭证,说了句‘月与故乡音,月和故乡影’,不清不楚的。偌大的修真界,咱们上哪儿找月莹族去?” 离音握住了手中的月牙儿状玉石,“我倒是有一个猜测。” “你又知道了?” “三师叔说,当年三婶母离开得很突然,只留下了这个凭证,外加这一句‘月与故乡音,月和故乡影’。我估计着,这所谓的凭证和这提示语,都是三婶母写下来的。咱们来做个阅读理解,你怎么理解‘月与故乡音,月和故乡影’这句话?” 胖团挠着下巴想了想,“月与故乡,有消息往来?月和故乡,是一个影子?噫听起来怪怪的。难不成月莹族住在月亮上?广寒宫啊这是?但问题是……修真界的月亮跟咱们以前的月球,是一个概念吗?哎哟想不通想不通,阿音,你怎么想的?” 离音的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看三师叔也不像个薄情寡义的人。我猜测这些年,三师叔也没少琢磨这句话。若是寻常的地点,三师叔肯定早就试过了,估计是没试出来,否则应当就提醒咱们了。所以,这句话应当用稍微不同的方式解读……” “什么意思?” “月与故乡音,月和故乡影。”离音在每一段话的第二个字上都加了重音,“与、和,都取动词,给予、应和之意。月带来了故乡的音讯,月应和着故乡的影子。” 胖团给出了一个“我总感觉你是在瞎扯”的表情。 “阿音,当年你上学的时候,语文都是这样考下来的吗?难为你了!” “说正经的!”离音瞪它。 胖团摊了摊手,“就算你说得有道理,那然后呢?这话可有任何提示?咱们该往那里去找呢?我现在就知道应该等天黑。天黑了,月就出来了,然后呢?干等啊?修真界这么大,天气好的时候,哪里都看得见月啊!难不成咱们一个一个去找?” “等天黑月显,那是第一句话给的信息。”离音一脸看学渣的表情看着胖团,“还不够明显吗?月应和着故乡的影子。同质的东西才能相互应和,影子当然得和影子相应和了。月影和故乡影……有月影的地方,才能找到月莹族族地的信息!而月影……水中捞月,是为月影,听过没?” 胖团目瞪口呆,“我总感觉你在唬我。按你说就得找个水面了?可修真界大江大河大湖这么多,范围不是还很广吗?” 离音收起了这月牙儿状的玉石,“姑且试试呗,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思路。还有,能成月影的,至少得是相对稳定的水面,大江大河什么的就算了。当年月莹族人出现在灵溪界过,咱们就从灵溪界开始试好了。灵溪界能成月影的水域太多了,但月莹族既然对外的格调这么高,等闲的小湖泊小水洼她们肯定也看不上,要搞肯定就搞大场面。这大场面的水域……我暂时就想到两个。” 离音看着胖团,“一是自然湖,二是界河!” —— 天色渐冥,界河沿岸的商船已经尽数归港。在河岸众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界河上空的结界再次落下。 界河封河了。 主封河的修士向离音拱手作了个揖,“弟子这便回去交差了。连接通道的加固在一个时辰内应当就可以完成,届时您自可便宜行事。若是有何需要,可与弟子发讯。洲主交待过了,一切以您吩咐为先。” 离音道过一声辛苦,那人就自退下了。 夜晚的风轻轻地抚着离音的衣袍,她静立在界河河上,面对着浩瀚的界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宁感。 一轮明月悬于天际,映着一望无际的界河河水,染得四野一片澄澈。 离音微微闭上眼,调整着呼吸,感官在黑暗中放到极大。 四周极远的地方不时有灵气波动传来,一直动荡了个把时辰后才平息了。黑暗里,有数道人影快速自水面上掠过,往岸边而去。 离音察觉到最后一个人也离开后,才睁开了眼睛。她体内灵力一提,就往界河更深更远处飞去,一直到四周尽是茫茫界河河水,像是处在了水的海洋中,她才停了下来。 明月的倒影沉于界河河水中,就在离音脚下静静伏着。离音看了看这天上水下共一色的明月,微微提了一口气,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手掌上隐约有红光一闪,一道红色的纹络渐渐在离音掌心下成型,越聚越大,越来越复杂。 天衍封印术,起! 红色的纹络被离音轻轻推开,渐渐融化在空气里。有一道玄妙的波动以离音为中心传开,一直往四周扩到数千里才停止。 像是在四周竖起一面圆柱状的墙,千里范围内,天上地下,只余离音一个生灵。千里之外的人看去,前方只剩下一片空白,再寻不到离音的踪影。 离音轻轻松了口气,手掌一翻,那月牙状的玉石就出现再她手掌心。 月光毫无保留地落在离音身上,也落在那月牙状的玉石身上。离音静静等了许久,却一直不见这玉石有何动静。 她皱了下眉,忽然福至心灵,试探性地说了句:“月与故乡音,月和故乡影。” 话音刚落,一直安安静静躺在离音手中的玉石,忽然微微震颤了下,自发飘了起来。 水底的明月大亮起来,几乎能晃伤人的眼。 “我去!真的有动静啊!”胖团眯起了眼睛,“阿音,我现在相信你之前的语文成绩肯定都是货真价实了!” 在一主一宠注视下,有一道玉白色的光膜自水底慢慢浮现,一直升腾到半空,与天上水底两轮明月遥遥相望。 这道光膜就像是一层玉白色的绸布,绸布正中央最终出现了一个月牙状的凹槽,看那大小和形状,与这月牙状的玉石正好相配。 有门儿! 离音心里一喜。 ※※※※※※※※※※※※※※※※※※※※ 早呀~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mumu”,灌溉营养液 +5 2019-01-29 08:12:59 再见余有为 离音和胖团静立在旁, 耐心等待着。 月牙状的玉石却停在半空中, 一点儿也没有往那凹槽靠近的趋势。 离音又等了许久, 还不见这玉石有任何动静。她想了想, 终于凝起一缕灵力, 往那玉石上探了探。 甫一搭上玉石,这缕灵力就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离音便不再犹豫,加大了灵力的输出量。一直到将体内的灵力耗了九成, 这月牙状的玉石才仿佛吃饱了似的, 轻飘飘将离音的灵力挡了回来。 吸饱了灵力的玉石, 在月色下泛着莹白的光,像是一颗明亮的星,慢悠悠地往上空的凹槽处飘去。 咔哒一声轻响,月牙状的玉石同那层光膜融合成一体。天上水下, 月色忽然猛地暗淡了一瞬,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明亮。 月牙状的玉石同这层光膜和着这月光, 慢慢融化开来,化作了一团看不见的清气,向下朝着离音和胖团席卷而来。 四周的场景开始破碎。离音也没反抗,任由自己被那股清气拉扯着, 往一个更加神秘的所在而去。 界河上的千里封印, 失了离音的护持后, 渐渐松动起来。离音的身影在千里之外又能被看见了。在她即将同这股清气一起消失之前, 有一道流光忽然自千里之外疾速靠近, 紧缀在离音身后,被这股清气一卷,一同滚入了一片新天地里…… —— 传送阵法拉扯的余力正在消失,眼见得即将踩到实地,离音在心里喊了声,“胖团,雾化!” “懂!”胖团在离音丹田里摩梭着爪子,脆生生应了声。 话音刚落,它的两只爪子便凝起了两道光,按在离音丹田的蓝莲上,喝道:“雾化!” 一道玄妙的光自离音丹田的蓝莲往外扩,所到之处,一切场景都化作了细小的颗粒,快速逸散在空气中。 离音的身影在传送阵前不过一闪,瞬间就又如一缕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面无表情看着空气发呆的余有为愣了下,下意识眨了眨眼。 是出现幻觉了吗?他怎么感觉方才有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什么人似的? 余有为凝神细细感应。但传送阵法带来的灵力余波早就被离音封印起来,瞬间就抹平了,他自然是什么也感受不到的。 余有为眼神里闪过失望之色。 看来的确是他眼花了。也是,月莹族岂是那么好来的?更别说还是薛莹亲口吩咐把他关起来的。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又能指望谁来找他呢? 薛莹,薛莹…… 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余有为一时想得出了神。 另一边,化作雾气的离音和胖团凑在一起,正一脸严肃地盯着眼前的余有为。 “认识吗?”胖团问。 “很眼熟。” “我也觉得很眼熟。但鉴于这人是在月莹族的领地里出现的,咱们应该不认识吧?” “说不好,但真的太眼熟了!”离音拧着眉看着余有为,“让我再想想。” 这时候,想事情想得烦了的余有为,忽然烦躁地挠起了脑袋。他的头发都束起成冠,可能是不想弄乱自己的发型,他的手往脑袋上伸了下,又犹豫着往下移,就近在额头上使劲儿划拉。 这个标志性的动作—— 电光火石间,离音和胖团对视了眼,纷纷忽然恍然大悟。 “啊!” “哦……” 余有为啊!当年离音在葛洲洲主府的好朋友之一,吃货三人组的核心担当余有为啊!真的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两道恍然大悟的声音先后在空气中传开,吓了余有为好大一跳。 “谁?”他表情一厉。 空气中有一股玄妙的波动荡开,离音和胖团两个人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余有为面前,以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他。 余有为警惕地看着离音,看着看着,眼神里渐渐又带上了点困惑。 对面的这位姑娘,明明从未见过,但不知道为何,她的眼神……总感觉十分熟悉啊! 而后,他的视线又落到离音肩头的胖团身上。 胖团抖了抖身上的毛,挺了挺胸脯,睨了余有为一眼,那表情颇为意味深长。 余有为微微瞪大了眼,看看胖团,又看看离音,然后忽然间反应过来,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离、离、离小音?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怎么说话呢?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好吗?”离音忍不住想翻白眼。 “我的天!这种话你都敢说出口?当年在葛洲洲主府的时候,你还是个瘦弱的小可怜好吗?变化太大了!真的,要是没看见胖团我肯定认不出你。” “我那时候才几岁,如今几岁,肯定不一样的。倒是你,三十多年前是这个样子,三十年后……好像除了老一点之外,没怎么变啊!” 离音摸了摸下巴,脸色忽然微妙起来,“不对啊!我为什么能在这里看见你呢?我心里有点慌了。这里是月莹族对吧?我没走错路吧?总不能我是回到了洲主府了?” 离音这话问出后,余有为似是被提醒了什么,脸上因故友重逢的喜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了下来。 他道:“你没走错路,这里的确是月莹族。只是……你到的具体地点没选好。这间偏殿被锁住了。我尝试过各种方法,完全打不开。” 说到这里,他又眼带希冀地看着离音,“离小音,你会解阵法吗?会解禁制吗?” 离音摇了摇头。 余有为拢着眉头,长叹口气。 “虽然我不会解阵法,也不会解禁制,但从这里出去,还是没问题的。”离音又接上一句。 余有为眼神猛地一亮,“怎么不早说!我就说离小音这么牛逼的人不可能会被区区个破禁制困住!走走走,赶紧出去!再在这里待下去我可能真的要疯球了!” 余有为忽然十分亢奋。 离音也没耽搁,直接抬起右手,掌心一道灵力往前一送,将拢住整个偏殿的禁制给逼了出来。 余有为看着离音跟这禁制像是拔河似的,忍不住提醒道:“这个禁制是用来困人的,你输送的灵力再强,它都没有反应的。” 他这话刚说完,离音的灵力笼罩住的地方,就有一阵阵波光荡开。 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小石子似的,波光晃动间,禁制上就被融化开了一道小口子。 余有为张了张嘴,又干脆利落地闭上了。 同样是用灵力,怎么离音可以,他就不行呢? 所以这地方,果然只困得住弱者么? 弱者,也就没有资格站到那个人身边了。 想到这里,余有为心里一涩。 离音细细感应掌心灵力的走向,微微垂下眼。 她的衍生寻脉法,似乎更为精进了。 昔日她还需要借助其他手段来掩饰这种分灵解灵的过程,就怕灵力一分为五的特性惹人怀疑。如今只要她想,不需要改变混合灵力的状态,就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每一缕灵力,完全不为人所察觉。 离音眼底流光闪烁。在她眼里,眼前的禁制,包括她掌心催发的灵力,都是成缕成粒的。禁制上会随机生成一道道流光,挟裹着特定属性的灵气流淌而过。一旦这些流光的通道被阻隔了,禁制就会发挥作用。而离音现在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灵力,隔断一部分流光,同时又将流光的通道在外围重建起来,不破坏流光通道的同时,又能不动声色地将禁制融开一个缺口。 一刻钟后,离音和余有为一同出现在偏殿门外。 他们所在的地方虽然偏僻,但地势却并不低,站在这里远眺,可以一览成片风景。 天色已经大亮,晨光正好。远处的景物还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晨雾里,近处,玉石垒成的建筑成阶梯状往下排列。这些建筑零星分布,并不密集,偶尔几座殿宇的一角还掩映在青山绿水中,看起来分外柔美和谐。 “奇了怪了。”离音沉吟道。 余有为出了门后,便有点心不在焉。听见离音的话,他下意识接道:“怎么了?” “月莹族难不成就这么太平?怎么都没有巡逻的人呢?咱们站在这里这么久了,竟然也没有人来问问情况……这地方是不是有点空?” 余有为抿了抿唇,没回答。 离音看向他,“看这地理位置,这关着你的地方,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得起的吧?那个禁制也只是困住人,并没有伤人的意思……所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被关起来了?月莹族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余有为脸色几番变换,似乎颇为犹豫的样子。 离音笑着问道:“怎么?这些问题很难回答吗?” 余有为又迟疑了许久,最终咬了咬牙,却问起了另一事:“离小音,你现在的修为怎么样?” 离音见他神色颇为慎重,也不开玩笑了,“我如今的修为在望顶期,望顶以下应当没问题。对上归一期的修士……只要他们没有过了小劫难,尚有一战之力。” “望顶期,望顶期……”余有为喃喃。 “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也不是这么磨磨蹭蹭的人,有什么事直接说行不行?”离音不耐烦了。 余有为深吸口气,“离音,薛莹有个很重要的比试,就在今日!这关系到她在月莹族内的地位。可她如今孤立无援,你能不能……帮帮她?” ※※※※※※※※※※※※※※※※※※※※ 天呐,马上就要2月份了! 紧脏。 选拔月灵使者 离音看着正在替她挑选钗饰的余有为, 脸色颇有为微妙。 余有为却没察觉, 他手里一共拿了六七只玉钗, 正十分熟练地一一往离音头上比划, 一边比划, 还一边念念有词。 “这个不行,看上去太素了,不衬你。你这长相有几分锋利, 应该用更加大气精致一点的钗饰的, 这样才能把对面那群三八给压过去……” “这个?这个也不太好。总感觉太累赘了, 你脑袋不得重死。到时候稍微一晃动,可能这钗就得掉了。” “不如这个?好像也不妥……” 离音嘴角抽了抽。 胖团也表示大开眼界,“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样的标题——大好青年沉迷替女子梳妆打扮,精通十八般胭脂水粉头花钗饰, 这究竟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余有为还没挑烦,离音先不耐烦了, “我说,你到底选好了没有?这不是急着去给薛莹镇场子吗?你现在这么磨磨蹭蹭的,搞什么呢?” 余有为也着急,“不是, 我说离小音, 你一个姑娘家, 怎么连这些都不会的?要是你自己有主意还需要我操心吗?薛莹的对头就是一群八婆, 真的没见过这么惹人烦的女人!大到行为举止小到服装钗饰, 她们都会挑嘴。一天叽叽喳喳的没完没了,你要是随便这么着就去了,到时候不是给薛莹镇场子,场子直接被你拆了一半了好吗?” 离音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行了,我自己来!” 早说装扮很重要不就得了?她只是懒得折腾,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好吗? 离音凝了一面水镜,看镜中人的模样。 入乡随俗,这一次她难得舍了偏爱的玄衣,换了一身浅色的衣裳。最里是一层浅白色的长衫,外面覆着淡绿色的罩衫。腰带比寻常样式要宽,上面勾勒着青竹的花纹,与裙摆处绣着的半幅竹叶相应和。 这般清新的打扮,放在他人身上,或许就该是个纤弱雅致的娇客,生于锦绣繁华地,长于富贵温柔乡。但放在离音身上,可能是她的脊背太挺了,也可能是她眉眼间那份藏不住的清朗贵气太重了,又或者是她的一身恣意的神采太外露了……人与衣相衬,那青竹一下子有了筋骨,有了性格。它不再是囿于园林中的一处景,而是大自然中经得起风霜雨雪,也纳得下风花雪月的苍竹。 生来热烈,灼灼其华。 离音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眼,指尖掐了个诀。 两缕头发从她鬓角边往后挑起,成了发带,系住半拢长发。长发部分成小双环髻,另有一簇自小双环髻上穿过,高高扬起成了马尾。常年挂在腰间的那管长箫让她施了个法,改了尺寸,斜斜插在发髻上,看起来古朴又大气。 待收拾妥当后,离音理了理袖口,转过身来看向余有为,习惯性微微一挑眉。 右眉骨上那道红痕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往上扬。飞扬的神采扑面而来,少年风流意气,几乎能灼伤人的眼。 她从来就是个热烈恣意的人,无需改变,也无需隐藏。 余有为愣了下,不自在地别开了眼,“行了,就这个吧!” 他率先往前走,离音则微微弯下身,伸手向胖团。胖团一个起跃,三两下跳到离音肩头站着,还笑嘻嘻的,“啊呀!阿音啊,看来二师姐对你的紧急培训还是有用的哈,这都能唬住人了……” 一路上,余有为跟离音讲着他知道的情况。 “月莹族内有一职位,名叫‘月灵使者’。成了月灵使者的人,很大概率将来会接管月莹族,所以月莹族对月灵使者的任命非常慎重。她们通常会在月莹族全族内挑选好几个适合的女子,称作‘月使’。月使会被单独培养,定期考察。不论是血脉、修为、心性、悟性、还是姿态仪容都有涉及,总之特别烦人。这样一路培养一路淘汰,一直到月使都能独当一面了,时机也成熟了,再从月使中选出最合适的一个正式任命为月灵使者。” “薛莹初次回到月莹族时,就是作为月使的身份。虽然她不是从小在月莹族内长大,身份也不太好,只能勉强算是个野生的月莹族,但据说她的月莹族血脉十分强盛,因着这一点,她还是被选为了月使。薛莹这月使一当便当了三十多年,当初的九个月使如今也就剩下了两个,一个是她,另一个名叫月娘。” 月娘? 离音被这称呼雷了一下。 余有为继续道:“月使就剩下两人了,月灵使者肯定就是从这两人中决出了,今天就是正式比试的日子。不论结果到底如何,算算时间,从薛莹回到月莹族,到真正选出月灵使者,总共都不到四十年。以往月灵使者的选拔时间至少是以几百年为限的,如今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月莹族……人心不□□稳了。这事儿说起来,还跟上一代的月灵使者,也就是薛莹的母亲有关。” 嗯?三婶母? 离音和胖团都竖起了耳朵。 余有为却没打算详说,直接一句话就概括了:“事情讲起来有点复杂。总之呢,现在月莹族内,普遍分为两派。一派坚持老观念,传统保守;另一派,反对老观念,寻求变革。这两派的分歧点在于两点:一是月莹族女子究竟能不能找外男,二是月莹族男子究竟能不能担当族内的要务。薛莹是代表能的那派,月娘则是代表不能的那派。” “这些观点其实很早就有了,但到了薛莹这一代,爆发得特别猛烈,特别来势汹汹。究其原因,我猜测还在薛莹的身份上。你也知道,薛莹是洲主的女儿嘛,洲主不是月莹族人,她自己就是月莹族和外男结合生下来的后代,所以她天然就站在了变革派上。她当选月灵使者的话,接下来月莹族可能要走向一个全新的月莹族了。” 余有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色有点凝重,“月莹族大部分人都是十分传统十分守旧的人,薛莹这样的,在她们看来就是大逆不道,天生反骨。于是她很自然就成了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从她当上月使到现在,已经遭遇了不知道多少次大危机了。单我知道的,薛莹这些年来至少就遭过九次暗杀,有一次真的差点就死掉了。” 余有为愤愤然,“实在是欺人太甚了!就冲着守旧派这么嚣张,薛莹也肯定要成为月灵使者啊!不然以后她要怎么办?岂不是要被欺负死……” 离音却觉得有点不对劲,她问道:“当年的那些月使,是只有薛莹一个人属于这个变革派的吗?” “那倒不是。九个月使里,包括薛莹在内,有三个月使是支持变革派的。其中一个月使的出身跟薛莹有点像,也是月莹族跟外人血脉结合生下的后代。只不过这个月使是父亲一方是月莹族,而薛莹是母亲一方是月莹族。” “那这两个月使,可曾听说过有遭遇刺杀?” 余有为脚步一顿,神色也有点惊疑起来,“……我不知道,这事,我从来没听薛莹说起过!不能吧?她们应该也是遭受刺杀了才对,凭什么只针对薛莹?讲不通啊!” 离音皱了下眉,问起了另一件事,“你当初之所以会被困在那间偏殿,是薛莹交代的?” 话题转得太快,余有为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 离音又问了一遍。 余有为脸色有点不自然,“我实力不够,帮不上薛莹,她怕我随便做傻事,就先把我圈起来了。” “什么意思?你能做什么傻事?” “这就是我要跟你讲的!”余有为颇为激动,“这选拔月灵使者的比试,一共有两关。第一关,考的是月使。考察她们对月莹族功法‘上清月明’的掌握程度和契合程度;第二关,考的是月使是否得人心,是否受人拥护。这一关,要求两位月使分别找出五位追随者,不限月莹族内,到时候由这些追随者们进行比试。这比试也不是一人上一场的那种,若是够厉害,也可以一挑五。” “当时月娘那边的五位追随者都已经找好了,都是月莹族内的好手,可薛莹这边一直没什么着落,找人找得不太顺利。我就想着,我实力虽然不强,但好歹也可以做个备选。可薛莹却拒绝了,她说她找到人了。” “她找到了人我是信的,这些年来她在月莹族也有自己的拥护者,我就认识其中的好几个。我问她具体找的都是谁,她又不肯跟我讲,问急了才跟我讲几个我从来没听过的名字,说是从族内族外找的。族内的我好歹探听到消息了,虽然薛莹跟他们不是很熟,但也过得去,勉强就算是她的拥护者吧。可族外……这些年来她忙于修炼,哪有什么功夫结交族外的人?我猜测她可能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或者是被人坑了,就想着能不能找你来撑撑场子……” 离音听完后,脸色微微发沉。 这怎么不像是正经请追随者的意思? “怎,怎么了?”余有为有点不安。 离音想了想,问道:“我问你,薛莹同那些守旧派的关系是不是很紧张?” 余有为点点头,“她们这种明确站了两派的人,关系都挺紧张的。” “你再好好想想,变革派对上守旧派,拉仇恨拉得最稳的,是不是薛莹?其他人是不是还算过得去,就只有薛莹,一提起来就颇有点咬牙切齿?” “肯定的啊!她那种大小姐脾气,一向都是……”余有为说到一半,脸色忽然微变,“不对,薛莹……她是控制得住自己的脾气的,她不是见了谁都得是一副大小姐的样子,否则她身边的随从不可能都那么尊敬她。但是……但是她一见到那些守旧派,脾气就很冲,跟在葛洲似的……不,比在洲主府还过分……” “多说无益了,赶紧带路吧!”离音心里沉甸甸的,“她这是……不成功便要成仁了!这次她如果不能成为月灵使者,以她这般得罪人的程度,她在月莹族可能真就要待不下去了……” 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薛莹是不是暗中想做什么事,为此甚至不惜拉足仇恨,把一族之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若果真如此,这月灵使者的选拔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幌子,她还在暗地里憋着更大的事儿! 这种事情她薛莹也不是没干过,当年想离家出走的时候不就是如此? 事情若真到了那个地步,到时候月莹族内,恐怕就真的容不下薛莹了。 这层隐忧离音没有同余有为提起。 希望真的是她想多了吧! —— 月莹族的领地颇大,但总体而言,可以分为三部分。一部分是各类殿宇的聚集地,也就是离音初到的地方;一部分是以圣湖为中心的祭祀区;另一部分则是充满林木植被的原野区。 离音和余有为要去的,正是祭祀区。 对月的崇拜似乎生来就刻在月莹族人的骨子里,于是毫不意外的,月莹族人有拜月的传统。她们的祭祀,说到底是祭月,是以祭祀区是完全露天的,也叫拜月区。 拜月区有一湖,被称为月莹族的圣湖。月莹族人心目中的美景,不是登高而近月,而是水天相接处,月与月影共色的场景。所以这个圣湖就成了拜月区的最中心,即便不是祭祀时节,依然有人特地来圣湖区观景。 今日是月灵使者的选拔日,选拔的地点,就在圣湖边的大型祭台上。祭台对月莹族人而言,是个完全不陌生的地方。每年拜月时节,所有月莹族人都会到场参加。年年如此,祭台上下各家各户所在的位置也就相对固定。 “你道为何刚才咱们在偏殿前没看见什么人影?大家都到这里来了。此次选□□的月灵使者,会主持今年的拜月。咦?快跟我来,我好像看到薛莹身边的侍从了,我让她带咱们去找薛莹!” 离音跟在余有为身后,朝着祭台下的左上角走去。 她们才刚动身不久,祭台上就有“咚——咚——咚——”的钟声传开。 余有为脚步顿了一下,又迈得更快了。 “咱们得快点,月灵使者选拔就要开始了!这是通知入场的钟声。” 祭台下,成百上千的月莹族人自发排起了队,杂乱无章的人群开始动了起来,寻找自己的位置。离音和余有为这副着急赶路的样子,反倒不是很惹人注意。 “白明?你怎么在这里?”余有为忽然拉住了一个正在往外走的女子的胳膊,“出什么事了?这个时候你怎么不在祭台上?” 名叫白明的女子脸色还算镇定,但离音看得出来,她的这份镇定是强撑的,眼神分明有几分焦急。 被拦下来后,白明不高兴地皱了下眉,“你又怎么会在这里?算了算了,我现在暂时没空管你。你别拦着我,我有事!” “你……哎等等……” 眼见得白明就要走开了,离音上前一步,“薛莹那里是不是出事了?” 白明一直心不在焉的,这时候才注意到离音。她上下打量了离音一眼,眼神十分警惕,“你是谁?” “我是薛莹的朋友,名叫离音。” 见白明脸上的警惕之色不减反增,离音又道:“余有为可以给我作证。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问你,薛莹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事?你是她身边得力的侍从吧?这个时候你不好离开,否则容易让有心人注意到了,反倒是我们这样的人来办事比较容易。你就算信不过我,总不能信不过余有为吧?” “是啊!白明,离音是薛莹还没来月莹族之前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比我都好的那种!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月灵使者的选拔马上要开始了,到底出了事你直接说行不行?再耽误下去……” “才收到消息,小姐找的追随者里,有两个不能来了。”白明咬咬牙,说道。 余有为脸色微变,“不能来?这两个王八羔子,不能来不知道提前说一声吗?” 离音很冷静,“那些追随者,可临时更换吗?还是名单一报上去就来不及替换了?” 白明又多看了她一眼,“没有名单,可以替换的。但问题是……有点来不及了!” “那两人是何修为?” “一个是望顶期,一个是归一期,这算是小姐能找到的最高战力了。哪知道……”白明的表情恨恨,“这两个人,肯定是对面派来的,真是下作!” “你看看这样行不行。我是望顶期,余有为是攀脉期。我们俩可以暂时作为剩下的这两名追随者,至少先凑齐了五人。追随者输了是一回事,连人都凑不齐就是另一回事了。你现在暗中派人去找人,若是找不到,到时候我先上场顶一会儿,这样如何?” 离音的态度实在太冷静了,白明原本还有点慌乱的情绪也慢慢冷静了下来,“这事我不能做主,得小姐……” “月灵使者的选拔已经快开始了。”离音提醒道。 白明咬了咬牙,“你们随我来!” —— 月莹族的祭台占地极广,呈四角状,东面正面对着圣湖,其他三面,各自有一道长长的石阶连通。西面与圣湖相对的石阶,只有月灵使者和月莹族的长老们可以通行,其他月莹族人,只能通过南面和北面两边的石阶来到祭台上。 月莹族每年都有拜月祭,祭台上各家各户所在的位置相对固定。近些年来,随着守旧派和变革派的矛盾日益激烈,月莹族人也随之划分成了两部分。祭台上可通行的南北两个通道,相应地也有了派系。守旧派只从南边的通道上祭台,而变革派,又只从北边的通道往来。 祭台上钟声响起后,月莹族人根据自己的立场,已经选好了站位。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各自沿着石阶来到祭台上,又不约而同地,在祭台中央预留出一大片空地。 祭台正西面,在中央空地之外,正站立着一队特殊的人。为首的是九个身着白袍的中年女子。这九个人身后,便是薛莹和月娘。这些人面朝着圣湖站着,俱是微微垂着眼,像是对众人似有似无的目光一无所知。 离音和余有为跟着白明的指引,穿过北边聚集的人群,站到人群的最前方。那里,还有三个女子在等着,三人看见离音和余有为的身影,表情各有所异。 离音只朝她们瞥了一瞥,又抬起头,看向对面代表着守旧派的人。只看人数的规模,守旧派的人几乎是变革派的人的两倍。 看来在月莹族内,守旧派的势头依然占了上风。 离音看过去时,对面那五个跟她同等站位的女子,有一人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接,离音面色平静,那人却古怪一笑。 归一期。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不过一瞬,她又将视线转开,看向右侧。 月莹族九大长老,估计就是这几位了。站在第一位的是一个面色颇为严肃的女人,她的头发甚至已经染了苍色。越往后的长老,年纪看上去越是年轻。当年去往洲主府的那位七长老,果然也在其列。 离音的视线又落在那位月娘身上。那人一身月白色衣裳,脸上覆着月白色纱巾,额间一点朱红砂痣分外明显。她微微低着头,一身纤弱如白莲的气质浑然天成。 这个朱砂痣有点眼熟。 当年去往洲主府接薛莹,还跟君无咎问了好、疑似想勾引他的人……该不会就是这位吧? 这个想法不过在心里一晃,离音将视线一转,落到薛莹身上。 薛莹的气质,又与这月娘完全不同。 同样是一身月白色衣裳,薛莹穿来不显柔弱,反倒带了点仙气儿来。只不过这仙气儿并不浓,乍一看上颇有几分飘渺,但细细品来,会发现这仙气儿之外,有一种不太仙儿的韧劲。 草根出身的仙儿。 离音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 人群的动静慢慢消了下来,脚步声减息,大家都归位了。 九位长老中最年长的那位上前一步,开口道:“族民们,今日是我月莹族内月灵使者的选拔仪式,也是我月莹族的一大盛事。月灵使者乃是我族……” 众人听得十分认真。 白明在这时候给离音传音,“说话的是我们的大长老,也是月莹族现任族长。大长老在族内的威信最高,她为人十分公正,虽然有些时候过于刻板,但她一心为公,深受月莹族民的爱戴……” 待白明说完以后,离音问道:“这位大长老,在变革派和守旧派中,倾向于哪一个?” 白明停了一会儿,才道:“大长老似乎没有倾向。” “那这九位长老呢?她们的倾向如何?” “九位长老中,包括大长老在内,有六位不曾表示过她们的倾向,七长老和九长老明确表示支持守旧派,八长老支持变革派。” 离音若有所思。 “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白明又问。 “你们的族人最近有外出过吗?”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族人一般不太爱外出,若是果真要外出,也需要有人陪同。”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小姐,也就是薛莹,她在月莹族过得如何?” 白明愣了下,不动声色地躬下了腰,“奴也说不好。大多数时候,小姐活得似乎……很用力。” 很用力? 离音微微叹息。 大长老的致辞比想象中结束得要快。 她似乎是个十分干脆利落的人,一结束致辞,就将祭台中央的隔绝法阵打开,然后转头对薛莹和月娘说了什么话。 薛莹和月娘先后同这些长老们行了礼,便跨入了隔绝法阵里。两人一左一右面对面站着,同一时刻,都伸出了右手置于胸前,指尖掐诀。 离音恍然看见了两轮明月,正从两人身侧冉冉升起。 ※※※※※※※※※※※※※※※※※※※※ 大概,今天还会有一更,时间不定。 召唤与共鸣 晨时的雾气早已散去, 天上有云, 日光并不强烈, 那两轮明月的影子便融在光线下, 隐约只能看见一点月的轮廓, 正缀在两人身侧。 两轮明月都是一般模糊,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差别。 这样一来,要如何判定谁胜谁负呢? 离音刚这般想, 就见到场上的薛莹和月娘对视了一眼。没有任何预兆地, 薛莹忽然后退了半步, 将自己身后的明月隐去,而后伸出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月娘昂了昂头,上前一步, 转身正面对着圣湖站着。 薛莹这是主动让月娘先了。 人群有微微的骚动声,不过片刻又安静下来。 离音视线一转,看向那九位长老。薛莹这一手, 除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长老之外,其他八位长老,脸色都有一瞬间的变化。排在第七和第九的两位明确支持月娘的长老,脸上露出一种“算你识相”的表情;第八的那位支持薛莹的长老皱了下眉, 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露出一种孺子可教的表情;剩下的五位长老, 有人惊讶, 有人欣慰, 有人则皱着眉。各种表情, 不一而足。 离音注意到,一旁的白明暗中揪着她自己的袖子,指节几乎都泛白了。 “怎么?可有不妥?”离音传音问她。 白明脸色有些不安,“月娘小姐年长小姐许多,在族内的影响力也比小姐深一些。按理来讲,小姐此番主动退让,的确是应有之义。可……可此前,即便有几位长老几番暗示小姐要主动退让一步,小姐也不为所动。小姐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让罢了。怎么此次……奴总感觉,小姐近来的行事颇为怪异,只希望是奴想多了。” 场上,薛莹背北面南,站在离音这群变革派的最前面;月娘则由背南面北转为背西面东,侧面正对着南北两个方向的月莹族人。站在离音这个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清她的动作。 月娘唇角微动,指尖凝起了一点渐亮的光,身后的月影也随之越发清晰起来。明月的虚影自她背后升起,逐渐高过她的头顶,停在了半空。 这是一轮圆满的明月,如盘,看上去就如真正的明月似的,连明月中那些零星分布的暗影都格外相似。若是周围的场景转为黑夜,只怕这一轮明月,足以以假乱真。 月娘嘴角勾起点笑意,指尖的法诀一变。 半空中的圆月随之大亮。离音隐隐感觉到有什么隐秘的波动自那圆月上传开,她微微眯起了眼,眼底五道流光浮浮沉沉。 世界在她眼里,有了更为精细的模样。那轮圆满的明月,褪去晃人的明月虚影,成了一团灵力和灵识的结合体。如今这成团的能量,正在微微震颤着,以特定的频率向外发散着影响力,寻求月莹族人的共鸣。 人群里有纷乱的骚动声,离音将视线一错,不出意料地在许多月莹族人身上,看见了一轮轮冉冉升起的明月。 这样同血同脉的召唤,若是运用得当,能引起族群最深层次的共鸣。修为不足定力不够的人,只在第一轮的召唤下就不由自主地给出了回应。 离音五感灵敏,已经在身后的人群中听见了好几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不中用?她一召唤你就回应了?你该不会其实是支持对面的吧?” “没有没有!我是个男子,哪能支持对面那种不把男子当人的思想?实在是修为太差……压抑不住了。” “你们都给我集中心神!想想你们的立场,这也是另一种修行了。你看看修为最强的那几个,人家有被召唤动吗?” …… 嘈嘈切切的交谈声,压得低低的。 离音粗粗一看,场上应召产生共鸣的人,大概在三成左右。离音这边的人可能还记得立场,应和的人并不多。对面的人因为配合着召唤的缘故,有更多人已经产生共鸣了,纷纷将他们的明月展露出来。 一眼望去,一轮轮各异的明月挂在半空中。有的人是满月,有的人是弯月;有些人的月亮看上去很假,有些人的看上去很真。 个体的同与异,来得这样昭然。同出一脉,同修一法,同一个族群,同一种文化信仰以及传承……养出了千般月,万般人。 族群。 离音恍然间,对这二字所代表的含义,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不止是离音这个外族人盯着这些明月看,月莹族人对他人的明月也格外关注。离音听见了各种各样的议论声,说这人的明月好,说那人的明月真…… 恍惚间有种错觉,这似乎是个大型的相亲现场。月莹族人的明月,似乎就是他们的排面,能真正标榜自身的价值和实力。于是七大姑八大姨就对着这些个明月品头论足,替后辈寻找姻缘。 什么鬼? 离音晃了晃脑袋,把自己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 场上,月娘还在继续施放着她的“上清月明”,并且召唤的力度更加大了。 周围次第升起的明月也更多了。 身旁的白明已经憋红了脸,顾不得与离音交谈了。她正在全心全意地抵抗着来自血脉深处的召唤,想再撑一会儿,好歹再替薛莹争一争面子。 九位长老中,七长老和九长老早已经亮起了自己的明月,看着月娘的眼神也十分满意。 随着时间推移,召唤的力度更大了。 白明终于忍不住,也将自己的明月亮起,脸色怅然若失。 九位长老中,除了排名前三的三位长老,其他六位长老也应召共鸣。 至此,在场响应月娘召唤的月莹族人,一共超过八成。站在离音身边的一位号称是薛莹追随者的人,也亮起了自己的明月。 白明脸色一片灰败,看着薛莹的眼神有藏不住的担忧。 “八成共鸣……哎……” 变革派的这边,士气肉眼可见地低了下去,反观对面,一个个都红光满面,似乎胜利在望。 胖团啧啧两声,“虽然这样说可能不太合时宜,但我总感觉这么多轮明月排排坐,看上去略搞笑啊哈哈哈……看看对面,就那位月娘的追随者,归一期的修为,刚才还冲你阴阳怪气地笑的那个。你看他的月亮,跟他人一样,脸大入盆哈哈……这是月亮?这是大水盆吧噗……” 月娘的额间已经微微见汗,很显然,这已经是她能到达的极限了。 她指尖的法诀再一收,头顶那轮格外逼真的明月,随之慢慢自半空中滑下,最终隐于她的身后。 她轻轻吐了一口气,转身瞥一眼四周月莹族人头顶还未散去的明月,脸上的喜色一闪而逝。 她理了理裙摆,而后盈盈下拜,“月娘请长老们指教。” 大长老脸上的神色松动了几分,显然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八成共鸣,不错。” “长老们教导有方。”月娘的声音更温柔了。 大长老点点头,把视线转向一旁的薛莹,声音沉沉的,“薛莹,该你了!” 薛莹微微抬起眼,冲着各位长老福了福身,而后面向圣湖站着,一直站着。许久也不见她有任何动作。 这种时候,她该不会在出神吧? 人群中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离音只能看见薛莹的侧脸,线条柔美,比之三十多年前出落得更加漂亮了。只不过不知是她身形过于单薄,还是她这个人的气质太过强烈,明明是一身白衣的扮相,她却总给人一种紧绷感,似乎分分钟就能看见一双倔强又不服输的眼神。 离音微微拢了下眉。 又过了片刻,场上的薛莹终于开始动了。她不像月娘那般一举一动都十足秀雅纤弱,透着一种白莲般遗世独立的气息,她十分接地气,直接盘腿坐了下来。 指尖掐诀,明月现。月升半空,明月大亮。整个过程来得十分快,几近一气呵成。 这速度太快了,快得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人群有纷乱的骚动声,月娘也微微抿了抿唇,眼神微沉。 薛莹的月,不同于月娘过分真实的圆月。她的月,被一角的云雾遮挡了几分。月影因着这云雾,显出几分朦胧的感觉。让人联想起晓风残月,又让人想起多云的夜晚,天边一轮影影绰绰的月影。 不甚明亮,也不甚疏朗开阔,甚至有些过于哀婉,却也因为这哀婉,让人心内生了一分缱绻温情。 联想起故乡,也联想起故人。 就意境而言,薛莹的月比之月娘的,要更加高明。按照离音的理解,月莹族这个强调风雅仪态,甚至追求天上水下共月影的族群,骨子里可能带着点风花雪月的小女儿情态,一定会喜欢这样的月。 果不其然,大长老的眼里出现了几分动容。 薛莹指尖法诀再一变,这轮朦胧的月,又变了起来。 云雾散去,月影退去了那层朦胧感,越发清晰起来。像是雨过天晴,水洗一般明净,看得人心头十分敞亮。 这月影的变化看起来寻常,但在月莹族人看来,却不亚于惊雷。 人群骚乱声顿起,哗然声不绝。 “变月!薛莹能变月!她是怎么做到的?” “太不可思议了!我能凝出一轮明月都已经是修炼了好几十年的积累了,她才修炼多少年,就能让自己的月影变动起来了?” “有秘诀的吧?薛莹的修为不过境明期,没道理望顶期的月娘不能做到的事,境明期的薛莹却能做到啊?” “这便是悟性了!没准薛莹对上清月明的感悟和契合程度,比月娘要来得高呢?” “是了是了!不是说薛莹是月莹族内血脉最强吗?若是如此,想必她的悟性也极佳……” …… 嘈杂的议论声中,几位长老眼神都紧紧地盯着那轮变动的明月。尤其是大长老,她甚至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一步。 薛莹的月还在继续变动。 这次,满满的一轮明月,慢慢地缺了一角,成了弯月,弯月更加弯,更加细小,最终尖尖的一道月牙儿。 月莹族人已经有几位老者开始喜极而泣,连身侧的白明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离音眼底五道流光明明灭灭,眼神紧紧落在薛莹身上,慢慢地,皱起了眉。 在离音看来,薛莹这月影的变化之道,恐怕才参透不久,对其控制得便不是很精妙。月影每次变动,薛莹那些聚成月影的灵力和灵识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外耗散。与其说这圆月半残的过程是她控制的,还不如说是她的灵力只够支撑这般大小和规模的月影了。 那接下去,她要如何邀请月莹族人共鸣? 尖尖的月牙儿慢慢隐于天迹。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薛莹的后背已经冷汗涟涟。 她咬破了舌尖的一点精血,猛提一口气,指尖法诀继续变动。 一开始的那轮云雾笼罩下的月再次出现,这次的月影要比之前来得更加明亮,只不过除了离音和几位长老,谁也没心情注意这件事了。 ※※※※※※※※※※※※※※※※※※※※ 二更加更! 各位晚上好呀~~ 明天见哟~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白梅白纱白锦缎”,灌溉营养液 +10 2019-02-01 06:33:17 读者“柠檬”,灌溉营养液 +10 2019-02-01 09:37:46 读者“mumu”,灌溉营养液 +10 2019-02-01 10:11:08 离音出战 成团的灵力和灵识开始往外震颤, 邀请共鸣的召唤, 终于开始了。 薛莹的召唤, 来得十分猛烈, 十分彻底, 有种燃烧了一切的质感。 月莹族人刚看过一场变月的表演,心情正是激荡的时候,受这召唤一激, 许多人情不自禁就回应了。 次第升起的明月下, 离音紧紧皱起了眉。 薛莹的召唤……频率和强度都不对。 离音对灵力的感知再是细微不过, 方才圆月变残时,离音已经看出,薛莹其实已经处在强弩之末了。可这一轮云雾下的月,甚至比之方才还来得明亮。每次召唤都有大量灵力和灵识随之逸散在空气中。 薛莹哪儿来的多余灵力? 难不成……燃烧精血? 离音猛地抬起了头。 薛莹是疯了吗? 她们月莹族的召唤与共鸣, 对灵识的要求本来就高。只有灵力和灵识相互结合才能形成稳定的月影。这种情况下她还敢燃烧精血?万一灵识控制不当,精神一恍惚,可是能直接烧死人的! 她有几条命能烧得起? 离音将衍生寻脉法催动到极致, 果然在薛莹的身周看见了淡淡的血色。她也顾不得传音了,直接回头抓住白明的胳膊,“薛莹的这场召唤,外人可能阻止?” “啊?”白明看着一轮轮升起的明月, 正乐得找不着北, 一时间不明白离音是什么意思。 “阻止薛莹!她状态不对!” 白明被离音的脸色吓了一跳, 就有点结结巴巴的, “可……可召唤与共鸣, 除了长老外谁也不能打断的……” 离音下意识看向那位大长老,岂止后者的眼神,隔着远远的距离,也落在她身上。 大长老微微皱起了眉,一双老态却分外明亮的眼紧紧盯住离音,分外严厉。 离音看看薛莹,又看看大长老。 大长老的眼神更严厉了。 “啧!”离音烦躁地皱了下眉,“你们大长老可真是……” 白明早已注意到大长老的眼神,这会儿正战战兢兢,看离音这样子,她更心惊胆跳了。 “您……您别乱来啊,小姐处在隔绝法阵里,您喊她她也听不见的……” 离音沉沉吐了口气,想了片刻,眼神忽然微微一亮。 “总有人逼我兵行险招……啧!” 她右掌从腰间的乾坤袋上抹过,眨眼间,手里就多了一块……肉。 白明傻眼了,正盯着离音的大长老也微微皱起了眉。 嘭—— 离音左掌掌心燃起一簇爆裂的火焰,将那块肉紧紧包裹其中。几缕衍生寻脉法的灵力被她藏于火焰里,不动神色地钻入这肉里,将其肌理一一梳理、揉碎。 不过眨眼,一股醉人的烤肉香就开始氤氲开来。众人顺着烤肉香的来处,一下子就看到了正在全神贯注烤肉的离音。 七长老气坏了,“哪来的小辈,这般不知轻重!此乃祭台,现在正是召唤共鸣的要紧时刻,她这是在干嘛?来人……” 大长老摆了摆手,警告地瞥了七长老一眼,“都不准动。” “大长老,她……” “我说了,不准动!”大长老的眼神更凌厉了。 七长老如被掐住了脖子,脸上的表情还有几分愤愤然,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一片令人窒息的安静中,火焰那劈里啪啦声更加让人无法忽视了。 离音将火焰中的肉翻了面,右手一翻,加入了大量特制的调料。 肉香更浓郁了。 这时候,才渐渐有人反应过来,议论声由小渐大。 “她是谁?胆子也太大了吧!众目睽睽之下就敢烤肉?长老们都没说她吗?” “想出名想疯了吧!哗众取宠,不知所谓!” “卧槽谁他么在烤肉啊?人干事?老娘正辛辛苦苦跟这召唤作抵抗呢,谁他么在这时候勾引老娘?就一个恍惚,老娘就被共鸣了!胜之不武啊这是!不算不算,我请求重来!” “我也是!我本来还能再坚持坚持的,就是这烤肉香让我分神了!” …… 这样的言论一出,白明犹豫了半晌,主动为离音护法了。 好歹是帮她家小姐,万一又有几个人受不住这香味的…… 不能想不能想,这种取巧手段要不得。 白明略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脚步却扎得稳稳的,准备把上前来阻止离音的人拦回去。 可能是烤肉实在太香了,众人虽然嘴上说得不饶人,但并没有人上前阻止。 离音依然我行我素。人群议论了一番,话题就开始偏了。 “这姐们儿长得挺好看的,但烤肉的手艺不行啊!烤肉要用文火慢烤,她这么爆裂的火,整出来的肯定焦了。” “可真的好香啊……馋哭了。有人认识这位妹妹吗?我等着散场以后跟她交流交流烤肉心得啊……” 离音掌心的火焰还在蓬勃燃烧着,她微微眯起了眼,看向薛莹,眼底流光闪烁着。 她伸出了右掌,掌心有一道压缩的风刃慢慢成型。这风刃一成,离音左掌的火焰渐消,露出了一块被烤得焦黑的肉来。 “嘿!我就说她烤焦了吧?”有人还点评得头头是道。 烤得焦黑的这块肉,被离音随手扔进了右掌心的风刃里。不过片刻,这块烤肉就被风刃搅碎成了肉末,肉末又被困在风刃里,成了一团糊状的东西。 烤肉香更勾人了。 “我不行了,真的好饿……这应该是外焦里嫩吧?我不信焦了的肉能这么香……” “好想吃啊……” 离音右掌心的风刃卷得越快了。不过片刻,这糊状的肉末又被完全烘干,成了灰色粉末,融化在风刃的背景里。 离音停了手,上前一步,右掌一扬,那道风刃脱离了她的掌心,由小变大,灰色的背景色也渐渐变浅,几近透明。 一团小型的、透明的龙卷风出现在离音眼前,被她随手一甩,朝着中央的隔绝法阵而去。 “她这是在干嘛?想把这个烤肉末送入隔绝法阵里头吗?哈哈真是异想天开!她难道不知道这个隔绝法阵一旦开启,外界的东西就进不去的吗?” “看不懂这个操作了!” 小型的龙卷风越靠近隔绝法阵,速度就越慢,最终慢慢停了下来。 “我就说吧,肯定得被拦下来的!” 大长老眼神却微微一动。 她知道这个年轻的后生想要干嘛了! 被搅成粉末的肉末实在太细碎了,肉眼几乎看不见。是以在众人看来,隔绝法阵前不过是一团透明的空气。谁都没意料到,那里有一团细小的、被拘束起来的肉末尘埃。 离音猛提一口气,一股爆裂的灵力自掌心喷发,散成一股轻柔的灵力风,将这些肉末尘埃连同灵气,一同吹往隔绝法阵里。 隔绝法阵毫无动静,似乎对离音的动作一无所知。 离音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般用作防护的隔绝法阵,果然是不阻灵力往来的。 还好,还好! 大长老不动神色地看着离音这一系列动作,眼神微闪。 隔绝阵法内,薛莹的脸色已经白得几乎泛黄,额间冷汗涔涔。 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薛莹!你就一个人,你退了,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们应该找到地方了,你只要拖住时间就好! 稳住,稳住! 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舌尖被她咬出来的伤口却还在大量往外冒着精血。 满嘴血腥味,薛莹的眼前开始冒起金星,整个人的意识也随之恍惚起来。 恍惚间,薛莹似乎闻到了一股醉人的肉香味。 好熟悉又好特别的味道……浓香中带着点特别的辣味,一闻就有点让人忍不住想打喷嚏。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竟然加这么重的辣味。 但说起来,闻着辣,吃着倒也还好,咬在嘴里的时候,那个滋味……嘶,别提了! 她一顿至少能吃一斤! 这个味道…… 是离音! 薛莹精神大震。 意识回笼,她才注意到自己的状态有多不对劲儿。 这时候,她也顾不得多想,直接将一身的灵力散去。头顶那轮失了灵力和灵识护持的月影,又在原地颤巍巍地震颤了几下,这才归于虚无。 薛莹将一身外溢的气血收敛回去,而后踉跄着起身,茫然四顾,想搜寻那个熟悉的人影。 离音看向大长老,大长老微微眯了眯眼,手掌一挥,那个隔绝法阵就提前被撤下了。 离音的身影在原地不过一闪,下一刻,她整个人就出现在薛莹面前。 “出息了你!当年吃了我多少烤肉才养的这一身肥膘,问过我了吗你就敢随便宰?”离音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胳膊稳稳搀住薛莹的身子。 这种语气,这种眼神…… 薛莹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身体的重心无意识往离音身上靠,一边微微昂了昂下巴,露出个十分高傲的表情。 “当年你吃的喝的都是我洲主府的东西,让你烤点肉怎么了?本小姐大发慈悲赏你吃的,你就是这么跟你衣食父母说话的?” “信不信真打你?皮痒了是不是?” “来咯!当我怕你?” 离音好悬没翻个白眼。她一手搀住薛莹,另一手手掌一翻,直接找出个玉瓷瓶装的灵液,递到薛莹嘴边,“喝了。毒死你算了,省得操心!” “喝就喝,当我怕你?”薛莹也没看,直接叼起瓶口,脖子一仰就全喝了。 “行了,该歇就歇,该睡就睡。当年那么嚣张,合着就是窝里横啊?我一个错眼不见,你就混得这么惨兮兮的。找的追随者一下子还跑了两个,关键时刻还得我救场。”离音半是调侃半是试探,眼神灼灼地看着薛莹。 薛莹却微微错开了眼,“哼!那是他们不识抬举,本小姐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这不是给你个机会表现表现你自己吗?” 离音看她这避而不谈的样子,心里微微一沉。 两人的动作都太快也太自然了,周围的月莹族人都有些愣神。 月娘看着相互扶持在一处的薛莹和离音,眼神有片刻十分阴沉。 大长老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怪异的气氛,“薛莹,召唤与共鸣,八成!” 变革派这边后知后觉地欢呼起来,白明几乎喜极而泣。 大长老接着宣布道:“休息片刻,追随者的比试马上开始!” 离音搀着薛莹往变革派那边走,才一个侧身,就感应到一股令人不太舒服的视线。她顺着视线的来处看去,正对上月娘的眼神。 月娘并没有看向离音,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薛莹。覆在白纱巾下的一张脸看不清表情,只眼神却十分怪异,像是忌惮,又像是悲悯。 离音微微侧身,拦住了月娘看向薛莹的视线。在月娘看过来时,她眉梢微微一挑,睨着月娘。 想吓唬谁呢?当我是死人吗? 两方人短暂的眼神交锋后,又各自错开了。 离着祭台稍远的一个角落里,有人的眼神重重落在薛莹和离音身上。那人在原地停了许久,最终沉沉叹了口气,一个转身,就消失在空气里。 —— 第二场比试开始之前,场地重新被加固过,在场的所有人都盘腿坐了下来。 守旧派那边如何暂且不好说,变革派这边,气氛隐隐有些怪异。 除开离音和余有为之外,薛莹还有三个追随者,但这三个人与薛莹的关系,却似乎有些微妙。 三人的修为,两个望顶期,一个境明期,都是女子。虽然声称是薛莹的追随者,但这三个人甚至跟薛莹没有任何眼神交流。若不是离音就跟她们坐在一起,她险些还以为这不过是变革派中无关的路人甲乙丙了。 三人不鸟薛莹,薛莹似乎也没打算搭理她们。应该说,薛莹没打算搭理任何人。自从召唤和共鸣环节结束以后,她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全然不在意她人的眼光,开始放飞自我了。 白明就坐在她身边,等着服侍她,她却偏不要白明,只顶着一张惨白的脸,没有骨头似的歪在离音身上,使劲儿折腾离音。 “我浑身骨头都疼,离小音你给我捏捏。” “想死?” “哎呀三十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凶巴巴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可爱。” “哦,那你离我远点。” “我不!离小音我饿了,你给我烤点肉吃。刚才你故意的是不是,勾起了我馋虫,你负责给我喂饱它……”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离音跟胖团十分有默契地叹了口气。 白明战战兢兢地看看薛莹,又看看离音,总担心自家主子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把离音给气跑了。 离音又给薛莹灌了点补气血的药,一错眼,眼前就多出了一块新肉。 是余有为递过来的。 薛莹没回来之前,他急得几乎能跳脚,薛莹回来了,他倒一反常态地沉默。人沉默着,手里的动作却不慢。薛莹每有个什么要求,离音还没什么反应,余有为自己就办全了给离音递过来。 比之白明都更体贴。 薛莹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并没有任何表示。 离音看看余有为,再看看薛莹,啧啧嘴,没打算多管。 本来没打算理薛莹的,余有为恰好递来了一块肉。左右现在比试还没开始,离音果真替薛莹烤起了肉。 浓郁的香气再次弥漫开来。 离音和薛莹有一句没一句地斗着嘴,十分自得其乐。另外一边,薛莹的其他三个追随者中,有一人猛地站了起来。 “够了!薛莹你到底还关不关心这个比试了?人家对面的都在养精蓄锐,你看看你呢?坐没坐相,站没站相,都什么时候就想着吃吃吃,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比试意味着什么?” 发脾气的是三人中唯一的一个境明期,长得一副明艳大气的长相,正一脸愤愤然地盯着薛莹。 薛莹从离音身上直起身来,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点冷,“哦?这话我还真想问问你们。我知道这场比试意味着什么,你们又知不知道?怎么?都忘了是怎么当上的这追随者的了?”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眼神一扫另外两个追随者,“既然有人把这场选拔当儿戏,都不怕丢人丢到全族面前,我又怕什么?” “你——” “搞鬼的是谁,谁才该觉得丢人。想当面拆我的台让我难堪?呵!当我薛莹没见过世面是不是?” 另外两个追随者的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 这境明期的修士被薛莹冷傲的脸色一怼,气得脸都红了。她还想在说什么,偏偏这时候,钟声又响了。 月娘那一方,有一位女修立刻以手撑地站起来,直接上了场。 “月莹族月柯,请战!” 望顶期修为。 薛莹漫不经心地瞥了那两个沉默的追随者一眼,“望顶期呀,有人自告奋勇吗?” 那两人中有一人站了起来,冲着薛莹简单福了一福,就去应战了。 待她走后,薛莹才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离小音,这可怎么办呀?我这追随者们都是靠不住的,没开场呢就跑了两个,都到这时候了,想来也找不来其他人了。你要不要表现表现?” “不然你还有得选?不过……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离音看向薛莹,“你们寻的这些追随者们,一定要是年轻一辈的人吗?就是得跟你们同龄。有这样规定吗?” 薛莹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废话吗?要不然月娘那不要脸的直接就去找七长老了你信不信?” 虽则薛莹也觉得这半路得来的追随者们靠不住,但好歹也挂着她的名,她稍微提起了点精神,准备看一看。 然后,这位代表着她的追随者,一上场,就干脆利落地认了输。 “经过这么一场选拔下来,尤其是方才的召唤与共鸣之后,我个人觉得,月娘小姐的主张更加契合我内心真正的想法,我在此向月娘小姐表达我的追随之意。”那人微微垂着眼,说得诚恳十足。 人群哗然声中,薛莹眉宇间的戾气再起。 “欺人太甚!妈的老娘一直就知道月娘这白莲婊不要脸,但不知道她能这么不要脸!气死我了!认输就认输,踩老娘的脸面干什么?离小音,你给我干死她丫的!哎哟老娘就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方才不是才说丢的是她们自己的脸么?怎么这会儿脸面又贴到你身上了? 死鸭子嘴硬一百年,心里肯定气得都出血了。 离音见薛莹气得眼睛都红了,难得不怼她,“行,我给你找回场子。” “要狠狠打的那种。” “好。” “让她们认输……让月娘那个白莲婊气急败坏!” “好……” “还要……” “你差不多得了啊!” “……这种时候你还凶我?你有没有点小伙伴爱了?” 吵吵闹闹中,薛莹这一方就这么输了第一局。 月娘那一方的追随者甚至没下场,直接朗声又宣战,“月柯,请薛莹月使赐教!” 薛莹这边,第二位一直沉默不语的望顶期修士刚想动身,离音就按住了她。 她眼神直直地看着对方,“我就问一句,你带不带诚意?能不能打?能不能赢?” 十分清亮的眼神,似乎能将人心里那点见不得光的阴暗照出来似的。 那人下意识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方才那位小辣椒似的跟薛莹呛声的人就想起身,离音按住了她,“行了,对面是望顶期,咱们且轮不到你出场呢!乖啊,坐着看就好。” 离音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点笑,像是哄小姑娘,语气有几分纵容。 一向最痛恨人看不起她修为的“小辣椒”,面对着这样温和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语气都乖萌乖萌的,“那……那你要小心哦。” 薛莹很不乐意地翻了个白眼,“离小音,你还打不打了,磨磨蹭蹭的。” 离音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深深看了薛莹一眼,“别给我装傻,我给你点时间,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要听你的解释。这一场月灵使者的选拔,你到底想干嘛?薛莹,趁现在还来得及,不要做让你自己后悔的事……” 离音不紧不慢地走上场,还未自报家门,七长老先叫了停。 “等等,你不是月莹族之人吧?何时来的我月莹族?为何我从未见过你?”关键是还敢公然烤肉,你以为你是谁啊? 七长老想到这里,语气颇有几分不善。 离音声音十分从容,“我是薛莹请来的朋友,已经办过登记了。七长老贵人事忙,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想来是忘记了。” 离音敢走在人前,自然是有所依仗的。早在决定要替薛莹出战的时候,她已经通过白明将身份过了明路,自然不怕追查。 “行了,有什么问题等比试过后再说,不要耽误时间。今晚的拜月祭可容不得有任何差错!”大长老警告地看了七长老一眼,这才对离音道:“小友自便。” 离音朝对面的月柯笑了下,“在下离音,请赐教!” “请!” 月柯指尖掐诀,一轮离音几乎看厌了的明月正从她身侧冉冉升起。 离音还站在原地没动,十分自信,也十分自大。 月柯眉梢微蹙,似乎是很不满离音的无动于衷。她指尖法诀一变,一连三道光从那轮明月上飞出,朝着离音砸来。 离音眼底流光微闪,感受着这迎面而来的灵力强度。她脚步一错,人往右侧快速移开数米。险险躲开了这三道流光。 月柯冷笑一声,指尖法诀再一变。 擦身而过的三道流光又追着离音而来,速度比之第一次的更加快了。 但灵力的强度,似乎也就那么回事了。 一回合,两回合,三回合。 离音靠着闪避的身法,避开了三次攻击。 她自觉已经给月莹族留了面子了,一直闪避的脚步便一顿。而后,眼神紧紧锁定月柯。 月柯还在准备着第四道更为强劲的攻击,忽然间就眉心狂跳,像是被什么极其凶猛危险的野兽盯住了一般。 她略有些惊慌地抬起头,迎接她的,是离音近到眼前的一脚,正正好踹在她一身灵力循环的结点上。 即将成型的第四道攻击,就这般散了。 月柯心里一惊,指尖的法诀再变,新成的招数还未发出,就又被离音追来的一脚给踹散了。 “你不是我的对手,自去吧!” 离音伸出右掌,在月柯肩膀上轻轻一拍,就将她扫出了隔绝阵法。 别说是围观的月莹族人了,就是月柯自己都没搞明白。 离音一开始躲了三次,然后又出了两脚,再出了一掌,就把她逼出场了? 月柯看着就在脚尖的隔绝阵法,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离音则又站回场地的正中央,看向月娘,眼神桀骜,“在下离音,代表薛莹,请战!” ※※※※※※※※※※※※※※※※※※※※ 二更应该会放在晚上,明天家里七大姑八大姨来拜年,我得去当吉祥物的。 _(:3ゝ∠)_ 越阶对敌 离音清朗的声音在场上传开。 月莹族人这时候似乎才反应过来, 人群中传出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离音感觉到有数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带着几分有礼貌的笑意,十分自在,也十分从容。 看得月娘心头火起。 马上, 月娘那一方, 第二位追随者上场了。 这人依然是望顶期。比之方才的月柯,这位的施法速度要快得多。看得出来,这人的根基要更为扎实,对基础术法的掌握也更深入。 七个回合,离音又将她逼出场地。 “下一个!”离音的气息连变都没变, 甚至从头到尾, 都不见她有任何应对狼狈的地方。 月莹族人的议论声更大了。 月娘的第三位追随者随之站起身,但马上被同伴拦下了。 拦下她的是那位归一期修为的月莹族人。这人也是在场的十位追随者中, 唯一一位归一期修士。 她的眼神牢牢盯住离音, 对另外两个同伴和月娘说:“你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上了也没意义, 还是我来吧!” 离音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人运起灵力, 瞬间就来到场内。 “在下月莹族月歌, 代表月娘出战。” “离音。” 两人互通过姓名,月歌却不急着开始比试,反倒有兴致跟离音聊天。 “你很强, 这点我承认。我想我月莹族望顶期的修士……估计都不是你的对手吧?” 月歌眼神灼灼。 离音还没回答, 一旁的薛莹脸色就先沉了下来。 “我就说!跟着月娘的大都是一群傻叉!一身的心眼都用在坑人上了。有这个能耐, 多花点时间提升提升自己的修为不好吗?忍不了了!她们是故意来恶心人的吧?” 余有为替她分着离音烤的肉,闻言随口哄道:“人家又怎么惹到你了?” 薛莹眉头皱得死紧,回头上上下下打量着余有为。 余有为心里一跳,“怎、怎么了?” 薛莹微微昂起下巴,表情十分鄙夷,“我还当她们把所有人都当傻子,没成想大多数人的水平的确也就够得上当个傻子。余有为,你从前在葛洲府的时候没有这么傻吧?” 她又看向月娘,冷笑道:“这里是月莹族,虽然年轻一辈的大家伙儿真的都是一群菜鸡,但是菜鸡不要面子的吗?离音今日要是敢说她能碾压月莹族所有望顶期修士,别管她有没有这个实力,她即便替我赢了,甚至赢得很漂亮,以后也不会受月莹族人的欢迎你懂不懂?这世上有些人啊,就是一边菜,一边还不承认。呵……” 薛莹眉宇间的骄矜之色全然不掩,一开口就喷了一整片人。周围靠得近的月莹族人听到她的话,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有几个甚至立马转过了头,想开口反驳。 薛莹顿了顿,又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不过话说回来了,要是离小音真的敢说她能碾压月莹族所有望顶期修士,别说别人了,我都想削她!会不会说话呢?少年人这么狂妄就是欠教训。哎呀这样看起来,我似乎也是一边菜,一边不承认。啧啧啧……” 原本还一脸愤愤准备反驳的月莹族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怼? 惹不起惹不起,太有性格了! 白明都快哭了,她总感觉自从离音来了以后,她家小姐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原来还知道忍气吞声小心做人,有些话也知道过过脑子再说,可现在一骨碌全秃噜出去了。 群嘲技能拉得满满的,还不分敌我,简直要完。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离音真是牛皮得没人压得住了。可再牛皮她也只是个望顶期啊我的大小姐,您能不能悠着点…… 月歌那句话问出后,在场的月莹族人下意识竖起了耳朵,眼神灼灼地看着离音。 离音丝毫不见紧张,反倒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只是有些感慨罢了。我尝试着换位思考一下,我觉得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应该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月歌脸色稍变。 大长老心内微微叹息。 离音的视线从月歌身上掠过,又在场上逡巡了一圈,“我不是月莹族人,有些事的确没资格开口。但月莹族乃是上古古族,身为古族,你们的倚仗和骄傲存于你们的血脉天赋上,又何需靠着我这个外人的一句话来成全?” 月歌冷笑一声,“阁下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不过是问你你可否战胜我月莹族所有的望顶期修士罢了,何曾说我月莹族的骄傲需要你来肯定了?”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问我那个问题呢?”离音看着月歌,“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答?我若是答是,说我离音可以以一己之力全挑月莹族上下所有望顶期修士,你们恐怕会愤愤然,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我若是答不是,说我没有这个自信能打得过所有望顶期修士……” 离音眼神一转,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信么?” “你——”月歌的眼神几乎能喷火。 “你自然是信的,你会说服自己相信。”离音说到这里,颇有几分意兴阑珊,“其实你说的有点道理,我的确太看得起自己了。交浅言深是大忌,我该注意的。” 月歌更气了。 这样一副为了自己好但是自己却不知道领情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简直不知所谓。 她也没心情跟离音掰扯了,体内的灵力鼓荡起来,“望顶期的修士施法太慢,这才被你抓住了先机。我月歌可不是她们那样的,看招!” 月歌头顶的明月冉冉升至半空,被她一招手,就化为实体的圆盘,在她掌心旋转着。她带着这轮旋转的明月,直朝着离音奔来。 明月如盘,盘旋回转,卷起三尺风潮。 风压来。 离音缀在身后的马尾被风卷得四处飞扬。她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灵压,眼底终于有了几分动容的神色。 归一期。 来! 圆盘的明月在离音眼底疾速放大,她感觉到自己的一身气机都被锁定了。 还能躲吗? 当然可以!但……为什么要躲? 旋转的圆月离离音更近了。在月莹族人紧张的眼神中,在月歌渐渐自信的表情下,离音右眉骨上隐约有流光闪过。 她伸出了手,掌心半握,写意剑在手,轻描淡写地往前一送。 叮—— 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尖锐而突兀,震得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灵力相碰发出的冲击波,在空中蒸腾出一圈白雾。雾气的最中心处,金色的圆盘正被三尺青锋顶住,再也存进不得。 离音脚步一错,写意剑随之一震。剑锋所指,金色的圆盘猛烈地震颤了下,被一股势如破竹的力道往回弹,收归月歌手中。 月歌脚步微微晃了下,很快又稳住了。 人群微微哗然。 月歌藏于袖下的手微微颤着,脸色十分难看,“你是剑修?” 离音将写意剑收回,轻轻抚了抚剑身,眼神十分温和。 再抬起头来时,她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变了。 眼神清凌,眉眼舒扬,飞扬的神采与漫不经心的贵气相得益彰,衬得本就夺目的五官越发浓墨重彩起来。 热烈恣意又清隽高华,一身风骨天成,几能灼伤人的眼。 观战的薛莹愣了下。 原来,这才是离音真正的模样吗? 有点帅。 我薛莹的小伙伴! 排面! 嘿嘿嘿~ 离音看向对面的月歌,写意剑微微上提,“来!” 月歌暗暗发狠,“来就来!剑修又如何?怕你不成?” 她指尖的法诀一变,圆月随之一晃,由一分为二,又由二生四,由四生八……眨眼就组成了一个圆月阵,将离音紧紧包围起来。 圆月阵开始旋转。席卷的灵力威压自四面八方朝着离音漫来,逼得离音体内的灵力循环都微微滞涩。 一轮轮圆月成了一道道灵力源,同一时刻发出一束束灵力光束,光束的最中心,正是离音。 好大的阵势。 离音眉梢轻轻一挑,写意剑自左向右一横。 剑招第一式,风起长河。 山河的虚影在写意剑身侧一闪而逝,如裂帛似的,切割开沉沉的灵力威压。 圆月阵统治下,有风不邀自来。 离音身上的青竹裙被这股风轻轻荡开,片片竹枝叶在风下像是活过来似的,闪着耀眼的光。 在这如梦幻般的景色中,写意剑银色的剑刃像是一道闪电,一个眨眼就变幻了数百次。山河虚影在离音身后隐隐浮现,百道剑光齐发,剑影成阵,迎面而上。 灵力光束与剑影,轰然相碰。 白雾顿起,像是爆炸似的,往外滚滚而去,将离音和月歌的身影掩得影影绰绰。 两人的比试还在继续。 叮叮叮叮—— 金属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围观的月莹族人对着一团散不去的白雾,渐渐有些浮躁起来。 “就不该在祭台边比斗的,水汽这么重,有点什么灵力碰撞就蒸出一堆白雾,怎么看啊!” “自己修为不佳怪谁,我就看得很清楚啊。” “那你倒是说说啊!什么情况啊现在?” “……月歌的圆月飞向离音,离音躲开了。离音出剑了,离音又把月歌的圆月弹开了。月歌向后退了几步,离音追上前了。月歌开始使出双月了,离音后退,月歌又追上了……哎呀!” 那人忽然惊叫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一堆人紧张发问。 “雾气太重,我也看不清了。” “吓死人了!我以为出了什么变故,下次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啊!” “还有人能看见的吗?快给说说啊,现在怎么样了?” “我能看见……我接着说啊!月歌和离音各自退开了。月歌十月相叠,绝招了绝招了……离音,离音的剑好像在颤抖,开始发光了,哇大招,也是大招!她的剑……” 那人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怎么了?” 场上的白雾更浓了。 过了片刻,那人才哑声道:“结束了。” “结果呢?” “……输了。” “谁输了啊?” “……月歌。” ※※※※※※※※※※※※※※※※※※※※ 二更~ 各位明天见啦~ ps:1号-5号正在尝试日万,我正憋着一口气呢! 希望这口气不至于散了_(:3ゝ∠)_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江江”,灌溉营养液 +20 2019-02-02 08:50:00 余有为的告白 月歌输了。 人群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 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场上白雾散去, 露出离音和月歌两人的身影。 离音将写意剑从月歌眉心三寸前收回。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写意剑剑身, 写意剑轻声铮鸣后, 在她手里化作细碎的流光, 归于她右眉骨的红痕上。 离音抬起头来,她一身气势因着剑意还带着几分凛冽,眼神却已经平静下来。 “承让!” 月歌脸色微微发白, 她看着离音的神色分外复杂, “我输了。” 离音是堂堂正正地跟她打, 甚至都没有闪避,直接硬碰硬。这样的情况下她输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借口了。 月娘微微垂着头,一时看不清神色。 离音看向大长老。 大长老也看了她一眼,宣布道:“追随者比试环节, 薛莹胜。” 薛莹身后,变革派的人才后知后觉欢呼起来,声音稀稀落落的, 有几分小心翼翼。 离音眼神落到薛莹身上,却发现后者似乎正在走神。她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全然是喜悦,反倒有几分神思不属。 离音微微皱起了眉。 “选拔月灵使者的环节,一共两关。第一关, 召唤与共鸣。月娘和薛莹与族人的共鸣都在八成, 此环节, 两人持平;第二关, 追随者的比试, 薛莹方获胜。综合考虑,我宣布,薛莹……” “大长老。”月娘忽然出声喊道。 大长老被中途打断,颇有几分不高兴。她淡淡看月娘一眼,“便是有事,也待我宣布完月灵使者之后再说。” 月娘福了一福身,“月娘无意冒犯,只是月娘要说的事,正与月灵使者有关。” 她直视大长老,“月娘自认,比薛莹更适合当月灵使者,请长老们裁决。” 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被这种神展开搞懵了。 离音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薛莹身上。 听说到了嘴边的月灵使者要被人抢了,薛莹先是怔愣了下,而后眼底似乎有一丝喜色一闪而逝,再之后,她脸上才是气急败坏的表情。 不太对。 凭着离音对薛莹的了解,若是她真想要的东西,别人胆敢染指,薛大小姐早就跳脚了。哪还能有这么一连串堪称复杂的反应? 说起来,薛莹对这个月灵使者选拔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怪怪的。 她果然是想借着这选拔比试搞事情吗? 离音脸色沉沉地看向薛莹,后者察觉到了,眼神微微一缩,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她开始自己浮夸的表演。 “月娘你这话就没有道理了。你自认?这月灵使者还能是自认的?你是把这场比试当作儿戏吗?” 薛莹看向几位长老,表情有几分自哀,“薛莹自认比不得月娘的修为,也不像月娘那般从小在族内长大,与各位族民的关系亲近。可既然各位长老信任我,将我选为月使,这比试的结果又是我胜了。我要求一个说法,这应当不过分吧?” 一番话,有理有据,至少在场的大多数月莹族人,包括守旧派的月莹族人,也没办法说薛莹的不是。 月娘看着薛莹,脸上却露出了讥诮之色,“你何必如此着急呢?先听我把话讲完不好吗?待我说完以后,若是你真的自认自己能胜任月灵使者的尊位,不妨再说不迟。” 七长老适时表态,“大长老,我族内选出月灵使者的目的,是为了培养下一任族长,此事不可不慎重。既然现在族民对此有疑虑,不妨把话都说开了。否则到时候对下任族长的威信也不太好,您说呢?” 大长老沉思了一会儿,又与其他几位长老对视了一眼,“各位以为如何?” 月娘又加了一把火,“月娘在此担保,所言之事,必不是小事。若是我说完以后,长老们还坚持立薛莹为月灵使者,我愿入水牢自禁百年。” 这话一出,所有月莹族人的神色都严肃起来。 几位长老也纷纷表态,“可以再斟酌斟酌。” 大长老便看向月娘,“既如此,咱们进行族议吧!你把你知道的,想说的,都一一摆出来说个明白。老身也想知道你所谓的更适合做月灵使者,究竟适合在哪里!” —— 族议的地点,还是在这露天的祭台上。这次,所有月莹族人不分守旧派变革派,都归拢到了一处,盘腿坐着。月莹族的九位长老正面对着所有族人,薛莹和月娘一左一右,就在九位长老的下首。 身为在场唯二的非月莹族人,离音和余有为跟在了薛莹身旁。 族议还未开始,七长老就率先发难了。 “这族议裁决的可是我月莹族内的大事,为何这两位非我月莹族的小辈还在场?这不合适吧?” 离音正面对上七长老那张有几分刻薄的脸,嘴角挂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笑,“按理来说的确如此。但按理来说的话,薛莹如今也应该是月灵使者了。前辈们既然觉得有些事可以在道理之外有所变通,晚辈也以为,身为薛莹的好友,在这种事上给她点支撑,也是应有之义。” “你——伶牙俐齿,巧言诡辩。此是我月莹族内事务,与尔何干?” “好了!”大长老沉沉开口,“往年选拔月灵使者之时,也是有外客在场的,此次多他们两人又有什么要紧?我月莹族人立身行事,自无不可对人言之处。又何需拘泥于细枝末节?更何况,外族之人本就不能对我族内之事插手,你也无需如此敏感。” 七长老恨恨瞪了离音一眼,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大长老开始主持族议,“本次月灵使者的选拔,按理来说,是薛莹获胜了。然月使之一的月娘对结果有疑虑,并声称会给大家一个解释。我们几位长老本着为月莹族未来负责的态度,决定召开此次族议大会。” “为了表示公平,月娘,我再确认一次,”大长老看向月娘,“若是你所言之事只是儿戏,对结果并无影响,届时族内对你会有惩罚,你必须到水牢自禁百年。这个条件,你可接受?” 月娘慎重点点头,“请长老放心,月娘知道轻重。” 大长老又看向薛莹,“族内决定给月娘一次辩驳的机会,不论结果究竟如何,族内在此事上的处理上,的确对你有所亏欠。是以此间事了后,你可以额外获得一次进入传承之地历练的机会。这个处理结果,你可能接受?” 薛莹的脸色有一瞬间格外复杂,她微微垂下了头,神色难得恭顺,“薛莹并无异议,多谢长老。” “既然双方对此都表示赞同,那我宣布,族议正式开始。月娘,你可以开始了。” 月娘点点头,就着盘腿的姿势往前挪了一步。她挺直着脊背,朗声道:“月娘说自己比薛莹更适合当这个月灵使者,理由有二。第一点,关于族长的婚配问题。我知道近些年来,我月莹族内有一股新兴的思想,这新思想与传统思想的分界点在于两点,一是月莹族女子能否与外男结合;二是月莹族男子能否出任重要职位。这新老思想对此的看法截然不同,但它们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对族长婚配问题的看法……” 月娘沉声道:“我月莹族族长,要么就终生不婚,要么,只能与月莹族内的男子结合。不知我说的这话,可对?” 下首的月莹族人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月娘看向薛莹,“可这一点,与薛莹月使恐怕有些为难。薛莹月使与她身后的那名余姓男修可谓青梅竹马,余姓男修于二十年前到我族内,一待就是这么多年。大家是不是险些忘了,他其实不是我月莹族人?” 离音心里有点不妙的预感。 月娘咬了咬唇,似乎对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这些年余姓男修与薛莹月使同居一室,同桌分食,感情不比寻常人。若是薛莹为月灵使者……那么往后,她是不是要迎这位余姓男修为男后了?虽然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但诸位可别忘了前任月灵使者,月水笙的前车之鉴……” 人群为之一静。 离音眼疾手快,直接按住了即将暴走的薛莹。 薛莹侧着头看着离音,眼眶已经全红了,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戾气和杀意。 “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杀了她!” 破碎而嘶哑的声音,带了种令人心酸的绝望。连呼吸声也是破碎的,看得人心头十分压抑。 离音狠狠皱起了眉。 至于吗?不就是被人说了两句跟青梅竹马有私情吗?怎么就这么大反应了? 余有为坐在离音身侧,沉沉地叹了口气,他道:“月水笙前辈……就是洲主夫人。” 洲主夫人? 三婶母。 薛莹的生母。 离音有点了悟了。 可也不对吧?就算生母被人提了两句,薛莹生气归生气,这般恨不能喝其血啖其肉的恨,不至于吧? 四周之人的眼神已经若有似无地落在薛莹这个方向。 余有为拍了拍离音的肩膀,笑着站起身:“看好她,别让她又发疯。” 他走上前几步,又盘腿坐下,“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似乎有点狡辩的意思,但我还真的不得不开口。” 余有为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月娘月使,这事儿吧……你真的想多了。我跟薛莹的关系,还不如你跟你那些相好们之前的关系来得亲密呢!” “小辈慎言!”七长老一脸严肃。 余有为有几分纳闷儿,“我说错什么了吗?不能吧,哪里错了?说我跟薛莹关系不亲密,还是说月娘月使的相好的事儿?” 七长老的脸色阴沉得能吃人。 余有为颤了下,“哦哦哦,我知道了,您是说月娘月使相好的这些事不能说是吧?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事,那我不说了,说回我和薛莹。” “我和薛莹吧……顶多算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余有为十分坦然,“我余有为一向是敢说敢话的,从小到大只在这事上犹豫了几分。事实上若不是月娘月使话赶话说到这里了,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但如今既然有个机会,那我就说个痛快!” “我,余有为,心仪薛莹。” 余有为一字一顿,说得十分认真。 薛莹刚在离音的帮助下平复脑海里暴虐的杀意,一醒过神来,就听见了这么句告白。 她面无表情,甚至还有几分受到了惊吓。 余有为笑着道:“各位现在不妨看看薛莹的脸色,那可是对我有意的模样?我还是要点脸的,现在不太敢回头,但我猜测,她是不是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他叹口气,颇有几分自我可怜的意思,“你们见过哪个女子收到心上人表白的时候,能露出像她那种表情的?”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坦荡,完全不见失意和落寞,甚至还有几分幽默。原本心情有点复杂的月莹族人也被他逗笑了。 “当然啦,可能有些人会说搞不好我这人作风不正,以后会‘勾引’薛莹什么的,我姑且说勾引吧。这个词用在我身上怎么那么奇怪呢?” 余有为露出了一副牙疼的表情,月莹族人里又有零星的笑声。 余有为接着道:“但被勾引的话,有两个前提,要么是我这个人实在各方面都特别优秀,要么就是薛莹没见过世面,轻轻松就被我勾到手了。各位不妨跟我一起来评判评判这两个前提条件。先说说我个人条件。我这个人呢,长相一般,资质一般,性格也一般……好似什么都平平。我成长经历就把我塑造成了这么副性子了,往后也不太可能突变吧?说实话我其实也纳闷儿呢,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勾引到薛莹呢?” “哈哈哈哈……这个小兄弟好实在!” “对啊对啊,性格蛮好的。笑起来的时候挺甜啊,薛莹看不上我看得上啊!小兄弟看我!” “他讲话好有趣啊!” 待笑声渐息后,余有为揉了揉脸,“咱们再来说说第二个条件,就是薛莹到底见没见过世面的问题。这个问题我觉得很好回答,各位不妨看看薛莹身边的离音就知道了……你们将我和她对比一下,能明白薛莹为啥看不上我了吗?” 离音:……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令人十分为难,是说我和薛莹有点不得不说的一二三事? 显然,月莹族人没有离音想的那么重口,她们的思路和余有为保持高度统一。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虽然他这单相思挺可怜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好想笑啊!” “老实讲我竟然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那个离音是长得很好看啊!我身边要是有这样的小伙伴了,哪还能看得上一般人啊?无形中拉高了我对男子的相貌要求哈哈……” 余有为又叹气,“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我这位好友离音,在外行走时一向喜欢着男装。各位不妨把她的脸配上男装试试,是不是更加带劲了?真的,男装可迷倒女人,女装可迷倒男人说的就是她了,男女通杀的狠角色。加上她还不是只有那张脸啊!她方才是如何帮薛莹的你们也都看见了。是不是十分有担当有作为?若不是我对她还算了解,真险些以为她是不是看上了薛莹了……” “总结一下啊,离音这人呢,长得好、实力强、有担当……你说薛莹身边有这样的好友,是不是分分钟就把我比成渣渣?” 离音:虽然你是在夸我但为什么我感觉那么奇怪?还有这真的是权宜之计吗?不会你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吧?难不成我真的挡了你的桃花? 离音开始沉思起来。 胖团已经在离音的丹田里笑得直打跌。 薛莹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余有为又总结道:“所以呢,虽然我真的很感激月娘月使看得起我,但我和薛莹吧……目前差距真的挺大的。我并不觉得自己喜欢一个人有任何不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对人说起的。至于说我和薛莹同居一室、同桌分食……你们当薛莹身边的侍从都不存在吗?我真的没有那个兴致在众人面前表演你侬我侬,请各位相信我这一点。” 余有为鞠了一躬,“我要说的大概就是这些了。顺便问一下,月莹族应该没有所谓的有追求者就不能当月灵使者的说法吧?要真有的话,那月娘的追求者可比薛莹多多了,从这个标准来讲,薛莹应该更符合要求一些才是呀……” 余有为在月娘铁青的脸色中,迤迤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离音注意到,他的眼神有点飘,似乎不太敢往薛莹身上瞧。只不过他做得并不明显,至少薛莹就完全没看出来。 薛莹这会儿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自认光明正大,便也毫不避嫌地转头,昂着下巴看向余有为,调侃道:“说得挺像那么一会事儿的,若不是我跟你从小认识到大,险些以为你真的对我情根深种呢!不错,有前途,忽悠的本事都快赶得上离小音了……” 余有为脸上的神色一僵,很快又恢复了从容。他嬉皮笑脸的,看起来快活极了,“不然你以为呢?就你这大小姐脾气,真当小爷我能受得了啊?” 他看着薛莹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模样,只觉得心里一阵苦涩一阵甜蜜,复杂得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就这样吧!我是不指望你真能懂了,也希望你……最好永远不要懂。 他眼神一转,就见到离音那双格外清亮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有几分担忧。 余有为嘴角扯出个笑,笑着摇了摇头,带了几分狼狈,也带了几分释然。 离音微微垂下了眼,便也不再多劝了。 大长老没那么容易被唬住,亲眼见到余有为三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她一颗微微悬起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她是最知道情之一事是多难以捉摸的。未来到底如何,谁也难以预料。至少在现在,薛莹完全没有那个心思……这也就够了。 至于月娘…… 大长老眼神沉沉地落在月娘身上,“你有何话说?” 月娘早在余有为提起所谓的相好们时就不敢多说话了。 月莹族的文化,在女修未过归一期的小劫难之前,是不太希望她们过早耽于情爱的。虽则并没有明确要求,但月娘既然想竞争月灵使者,自然要做到最好。 她与那些相好们的事,将是她的一大黑点。 大长老甚至问都没问那个余姓外男这些相好的事,看来是背地里曾听到过风声了。否则以大长老的做派,该当面让那个男修讲个一清二楚,最好来个当面对质还她清白才是。 这么大个污点…… 月娘眉头皱得更紧了。 但不过片刻,她神色又放松下来。 怕什么,左右还有薛莹给顶着呢。她做的那些事……呵! 月灵使者的位置,注定只能是她的!她等这个机会等得太久了!久到……若是不能当上月灵使者,她甚至不知道往后的生活该如何过下去。 所以……薛莹,对不住了!要怪,只能怪你实在太碍眼了。当初你要是不回月莹族,一直就待在你那个穷乡僻壤的葛洲府该有多好…… 只可惜没有如果。所以你注定要跟你那个违背月莹族族规的母亲一样,千人厌,万人弃,成为月莹族人的罪人,永世不得翻身! 想到这里,月娘脸上的恶意一闪而逝。 她微微垂着头,又恢复了那副白莲花的模样,说话的语气十分诚恳,带着恰到好处的羞愧,“若是薛莹月使对外男并无情思,那想来是月娘眼拙弄错了。我向薛莹月使道歉,是我唐突了。” 薛莹抬了抬下巴,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 大长老也没多管,“你的第二个理由呢?” 月娘抿了抿唇,脸色有几分奇怪,“这第二个理由,恐怕得由薛莹月使自己来解释比较好……” 她向一旁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那人领命而去,不过一会儿,就绑来了三个身着白衣的月莹族女修,俱是一身狼狈,身上甚至还带着血迹。 薛莹一看见那三个人,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 离音使劲儿捏住她的手,“表情给我稳住!就算跟你有关,你也给我冷静下来!” 薛莹深吸一口气,脸色发白,指尖微微颤抖着。 除开七长老外,其余长老一看清这三个人,都惊得微微直起了身。 “月落、月乘、月茵?你们三个不是在传承之地闭关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月娘伏地请命,“长老容禀。就在刚才追随者比试时,三太长老传讯给我,说月落、月乘和月茵三人,正在擅闯族内禁地,甚至已经过了第一道防线了。您也知道,族内禁地,非有令不得擅入。今日大家都在祭台这边,禁地守卫空虚,也就是适逢三太长老出关,这才抓住了她们,否则……恐怕就真的让她们闯进去了。” 众人脸色微变。 大长老眼神格外凌厉地看向一身狼狈的三人,“给我解释!你们为何会出现在禁地那里?” 三人垂头不语。 大长老气得微微发抖,“不说是不是?月娘,你说!她们为何会出现在哪里?” “这……”月娘似乎有些为难。 “磨磨蹭蹭干什么?你在这个当口把这件事捅出来,不就是查明了缘由了吗?老身要你亲口告诉所有人。这三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月娘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语气,怎么仿似迁怒了似的? 她眼神微微一闪,到了嘴边的话就有点犹豫。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薛莹慢慢挣脱开离音的手,一步一步地走上前,跪了下来。 她的脸色还算平静,“长老容禀。是我叫她们三人擅闯禁地的,她们只是听我的吩咐,并不是出自本心……” 月落、月乘和月茵三人见状,猛地摇起了头,动作都开始挣扎起来。 大长老看着薛莹的眼神带着难掩的失望之色,“薛莹,你为何要这么做?” 薛莹微微垂着眼,没回答。 “抬起头来,看着老身!回答我,你知不知道禁地意味着什么?” 薛莹抿抿唇,神色中透着几分倔强,“知道。一族机密,核心之地,也是月莹族人的埋骨之地。是禁地,也是圣地。” “那你为何还敢擅闯?”大长老一字一顿,问得十分重。 薛莹想起大长老这些年来的淳淳教诲,如母如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微微眨了眨眼,一颗晶莹的泪滑下来。 “因为……我阿娘她,她就要死了。大长老,我就要没有阿娘了……我想救救她,我想看看她……我不想,不想没有阿娘。” 大长老怔愣了下,下意识反驳,“胡言乱语。你母亲好好的,怎会就要死了?” 她这话音刚落,身侧不远处就有一声剧烈的爆破声响起。 所有人下意识都转头,望向圣湖的方向。 冲天水浪滚滚而起,水珠失了依托后,又无力地往下落。漫天水雾中,有一人怀里抱着另一人,缓缓而来。 水雾渐渐散去,那人的轮廓渐渐显影。 是薛无忧! 离音、薛莹和余有为都下意识起了身。 薛无忧拢了拢怀里的白衣女子,眼神落在大长老身上,是离音从未见过的阴冷。 “月娴,当年我把她交给你,你承诺会好好待她……你便是这么好好待她的?” ※※※※※※※※※※※※※※※※※※※※ 早安~~ 农历二九啦~马上过年惹~ ps:二更大概率在晚上~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夜月霜尘”,灌溉营养液 +20 2019-02-03 00:27:26 薛无忧的怒火 质问声刚落, 一股狂暴而炙热的灵力以薛无忧为中心, 朝着四周席卷而去。 大长老脸色顿变, 瞬间出手, 将一层透明的结界罩在周围的月莹族人身上。 尽管她的动作十分快, 但周围一圈的月莹族人,还是被薛无忧的灵力波掀飞出去。 场面一时大乱。 这种时候,薛莹竟然在发愣。 余有为和离音对视了一眼, 两人抓住薛莹, 趁乱站到薛无忧身旁。 待到将乱糟糟的族人安抚下来, 大长老这才来得及震怒。 “薛无忧,你放肆!” “放肆?”薛无忧冷冷笑了声,“这便是放肆了?久居一隅,偏安一方, 夜郎自大!你们莫不是以为如今的月莹族,还是上古时期的月莹古族不成?” 这话一出口,普通的月莹族人如何暂且不知, 九位长老脸色却真的大变。 薛无忧强自压抑自己沸腾的杀意,开口的声音淬了冰似的,“今日本君就要带着我妻女离开,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他上前一步, 身周的灵气随之微微暴动起来。 几位长老神色凛然, 一边警惕地盯着薛无忧, 一边等着大长老的指令。 大长老却有些不在状态。她的眼神落在薛无忧怀中的月水笙身上, 一时间有些怔神。 大长老没动, 其他几位长老即便心里真的有什么想法,这会儿也不敢强出头。 薛无忧冷冷一笑,抱着月水笙即将腾空。 这时候,天边忽然有一道暴怒声传来。 “薛无忧,你给我停手!月水笙和薛莹是我月莹族人,谁给你的权力擅自带走她们?” 明光一闪,如星坠地。祭台上瞬间多了一个脸色阴沉的妇人。 人群中,月娘眼神大亮,下意识靠近了这妇人几步。 月莹族人群里有此起彼伏的行礼声,喊这人三太长老。 三太长老拉长着一张脸看薛无忧,“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你当我月莹族是什么地方?” 她冷哼一声,看着大长老,“你又是怎么回事?当日是月水笙违背族规在先,便是真的将她处死了,那也是她罪有应得,你又心虚什么?” 大长老垂着头,沉默不语。 薛无忧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三太长老,“这么说来,她身上的伤,是你动的手脚了?”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 什么意思?三婶母身上有伤? 难不成她们动了私刑? 三太长老闻言,脸色铁青,“口出妄言!简直不知所谓!老身何需与一叛族的不肖子弟为难?” 胖团终于忍不住跑出来了,它叉着腰站在离音肩头,烦躁地甩了甩尾巴,“这个苦瓜脸说话是真的难听,好想打她啊!” 薛莹脸色一片晦涩。 薛无忧挺直着脊背,深深看了三太长老一眼,而后动作轻柔地将月水笙放下,让她靠在薛莹身上。 “照顾好她。”薛无忧向离音和薛莹交代。 “三师叔放心。” 安排好月水笙之后,薛无忧站起身来,轻轻掸了掸衣袖,“看来四十多年前的旧伤,三太长老约莫是养好了。本来是想着日后再与你们要个说法的,既然三太长老如此迫不及待,不如陈年旧事,咱们一次清算个明白?” 爆裂的紫金色火焰在薛无忧掌心熊熊燃烧,将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几分。 三太长老神色微微一僵。 想起花了三十多年才化解的旧伤,她的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 “真当老身怕你不成?”她说着,亮出了自己的圆月。 冲突即将升级。 这时候,又有一道苍老的叹息声自天际传来。明明是轻轻的气音,却带了神奇的力量,将现场紧绷的氛围一下子打破了。 清风徐来,祭台上眨眼间又多了一个人。 来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她一头全白的发挽成髻,微微佝偻着背,右手握着圆月雕饰的拐杖,这拐杖正一下一下地敲着地面。 “太长老。”月莹族人纷纷行礼。 太长老又敲了一下地板,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月娴,你带族人都先回去吧。包括几位长老,你们也都回去吧!薛莹留下就好。本次的拜月祭,往后推迟几天。” 大长老也没多问,微微屈了屈身,“是。” 月莹族人渐渐散去后,这位太长老才转过身来,看向薛无忧一行人。 离音这才注意到,这位太长老已经失明了。她的一双眼睛上有一层厚厚的白翳,完全掩住了她的眼珠。与人对视时,外人只能看见那层白翳,看得久了,就有种毛毛的不自在感。 太长老用那双长着白翳的眼睛对着薛无忧,道:“有贵客来临,是我月莹族人怠慢了。” 苍老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股十分平和的力量 “太长老!”三太长老脸色微变,“您这是什么意思?他薛无忧带坏我族月灵使者,原该是我族的罪人,何时能称得上一声贵客了?” 太长老叹息一声,“月芳,我知道因为月梦的事,这些年来你心里一直不太自在。可当年的事,错不在他……” “呵!”三太长老冷笑,“错不在他?难不成错在月梦吗?凭什么?我的月梦死了,她们两人倒是能踩着她的尸骨卿卿我我了?感人的姻缘终于得成了?做梦!我不许,我不许!” 三太长老歇斯底里地吼道。 太长老脸色不变,静静看着她,“所以你就默许底下的人对水笙动用私刑吗?” “我没有!”三太长老梗着脖子,“我不过是没管她的死活罢了。怎么?难不成我还要对害死我女儿的人关怀备至吗?” 一道爆裂的紫金色火焰忽然兜头砸向三太长老,把三太长老惊得大叫一声,狼狈躲闪。 薛无忧伸出的右手根本没打算收回,他脸上煞气凛凛,“你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本君今日就送你去见你的好女儿!” “薛尊者,”太长老及时喊住了他,“不要浪费无谓的时间了,你难道不想救水笙吗?” 薛无忧精神一震,眼神灼灼地看向太长老,“说!” 太长老敲了敲手中的圆月拐杖,面朝着离音和薛莹,一双带着白翳的眼睛看起来有几分可怖。 离音总觉得,她似乎在注视着自己。 太长老掌心凝起一捧月白色的光,将之覆在月水笙身上。 过了许久,月水笙的眼皮才动了动,慢慢转醒。她一睁开眼,眼神先落在薛莹身上。 “阿莹?” 薛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砸,她却舍不得眨一下眼,“是我,阿娘。我是阿莹。” “都已经这般大了。”她笑起来,视线一转,又落在太长老和几位长老身上。 她愣了下,想起身。 太长老按住了她,“好了,不必在意这些虚礼。你现在感觉如何?” 月水笙不好意思地一笑,“就是有些乏,想睡觉。我怎么会在这里呢?” 离音退开了一步,露出被人群遮挡住的薛无忧。 月水笙看见他,怔了下,脸上一下子就扬起了笑,笑到一半又生生顿住了。 她小心看了看周围的长老们一眼,最终只敢低声道:“你来啦!” 薛无忧眼眶微微泛红,他蹲下身,“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咱们以后就住在洲主府,好不好?” 月水笙看着他,就只是笑,一直笑着。 薛无忧张开手臂,一手揽着月水笙,一手揽着薛莹。 离音站在人群外,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团圆,心里一半欣慰,一半又有些憋闷。 她百无聊赖地垂着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裙摆上的竹叶。 胖团滴溜溜的兽眼眨了眨,转身张开了爪子,牢牢趴在离音的脖子上。 “阿音我饿了。我要喝烤肉味的草木精华!三分辣,加温,要用七阶药草提取的那种……最好还要带点酸酸的口感。” 十分理直气壮。 离音:……我是欠了你的还是该你的? “我拒绝。” “不,你不想拒绝,甚至还很开心地接受了。毕竟我可是你的小祖宗,你不哄着我还想哄着谁?” 离音把它从脖子上扯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胖团两只前爪耷拉着,看上去又乖又萌,“阿音嘛……” 离音看了它许久,长叹口气,妥协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好的呀!”胖团甩甩尾巴,嗖地一下又回到离音肩旁团着。 它乖乖蹭了蹭离音脖子,“阿音嘛,咱们早晚有一天也能见到阿爹阿娘的,就是慢了一点而已嘛。你现在还有我呢,咱们才不羡慕他们,对不对?” 离音手中的动作一顿,嘴硬道:“你很烦!让开点,别唧唧歪歪的……” 胖团侧过头,看离音的神色放松下来,颇为得意地甩了甩尾巴。 开心果大胖团! 就是这么厉害! —— 温情的时刻不过一眨眼就结束了。 薛无忧将睡着的月水笙交托给薛莹,脸上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前后不过四十年,她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太长老长叹口气,“此事我自会查明,予你们父女二人一个交代。但现如今更要紧的,是如何替她治疗。我也不瞒你,水笙如今十分虚弱。她根基尽毁,生机几近耗散,若是一个不慎,可能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在薛无忧变脸前,太长老又道:“但这里是月莹族!别说水笙现在还好好的,便是她只剩一口气了,我月莹族也能把她救回来。救人,自然是可以的,但……我月莹族上下,有个条件。” 太长老脸庞一转,看向离音,露出个十分慈祥的笑,“好孩子,你可愿为了你好友一家的团圆,做点小小的妥协?” ※※※※※※※※※※※※※※※※※※※※ 晚上好呀~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灌溉营养液 +10 2019-02-03 02:42:12 保镖离音 离音有点懵, 事情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 薛无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心里微微一跳, 神色更加冰冷了。 “你月莹族好大的脸面!水笙是在你月莹族出的事, 你们本应承担救治的责任, 还有脸面谈所谓的条件?当本君好戏弄吗?” 太长老微微叹息,笑容里带着几分苦涩,“我知道在水笙这件事上, 我月莹族不占道义。但救治水笙, 重塑她的筋骨根基, 补足她缺失的生机……这所有的一切,你以为是那么好做到的?便是我月莹族天赋里自带疗伤之效,也需要费全族共同的心血才能救下她。若是水笙还是我月莹族的月灵使者,我月莹族举全族之力救她是应有之义;可水笙如今的身份, 按理来说……是月莹族的罪人。” “太长老,若是我能当上月灵使者呢?”薛莹急急道:“我什么也不要,就想要我娘好起来, 行不行?” 太长老摇摇头,神色带着悲悯,“你是你,你娘是你娘。月莹族既然不曾因为你娘罪人的身份看轻你, 便也不能因为你的缘故惠泽你娘。这一点, 无可更改。” 她手中圆月拐杖一敲地, 看着薛无忧, 沉声道:“薛尊者, 今日你便是真的将我月莹全族搅得天翻地覆,咱们该打打,该讨的公道讨,该了的恩怨了。但若是你想要强逼我月莹全族救治水笙,却是不能了。” 薛无忧额角青筋微跳。 太长老全不在意,继续道:“水笙如今的状况,你便是回到沉魁,请来了你沉魁的黎尧尊者,怕也是束手无策。上下本源九境,老身敢担保,除非你能请来渊南一族,或有希望,否则,我月莹族是水笙唯一的选择!你说老身不近人情也好,说老身趁人之危也罢,除非你答应老身的条件,否则救人这事……免谈!” 一向慈祥和蔼、表现得十分近人情的太长老,第一次露出冷酷又强势的一面。 薛无忧微微眯起了眼,神色却比太长老想象中来得平静。 除非你能请来渊南一族……这个意思是,她并不知道离音的身份? 既然如此,那她盯着离音干嘛? 薛无忧一时没有答话。 太长老那双带着白翳的眼又朝向离音,脸上又挂起了笑。 她说道:“好孩子,我在你身上感应到了特殊的气息,你可是出身古族?” 离音的脸色有一瞬间很奇怪。 她都差点被这位太长老搞懵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这位太长老不知为何认定她出身古族,但又不觉得她是出身渊南古族。 这可真是……有趣了。 离音脸上适时带了点戒备和慌乱,“我不是,我不知道,您别瞎说……” “别紧张。”太长老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我知道,当年那场大战之后,许多古族同样受到了迫害,对自身来历便有些讳莫如深了。我月莹族也是受害者之一,很能理解你不想让人知道来历的心情……但请你相信我,月莹族上下对你,没有一点坏心。十四古族中,我们月莹族是攻击性最低的古族,这点相信同为古族的你必定也是有所了解的。” 离音抿了抿唇,沉默不语。脸上戒备的神色恰到好处地稍减,一副已经略有松动却还是不肯放松警惕的模样。 太长老看她这个反应,心中大定。 她一脸热情地跟离音说月莹族人对所有古族都抱着热情友善的态度,说月莹族上下这么些年的历史里为古族的和谐关系作出了重大贡献…… 离音的神情相应从戒备防备再到逐渐放开心房。她对古族的了解比寻常人都深,偶尔抛出一个话题,就又把谈性稍减的太长老勾牢牢的。 到了最后,离音以古族这些年来发展不易的话题,成功达成跟太长老相见恨晚的成就。 两人开始回首过去,谈话氛围融洽得几乎插不进第三人。 整个过程中,离音的神色转变都十分自然,完全是一步步被太长老的语言攻势打动的模样。若不是薛无忧对她知之甚深,恐怕真的会被她骗过去。 他看了眼完全沉迷于话题之中的太长老,又看了眼完全不露破绽的离音,只觉得心情十分微妙。 这就是传说中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做好了坑人准备的……人才吗? 这瞬间,薛无忧想到了很多事,尤其想到了沉魁君字脉。 沉魁七脉中,君字脉是人数最少却也最盛名在外的一脉。这一脉的修士,用君无咎少年时的一句戏言概括:君字脉,君子其表,流氓其里,养出来的都是一群有格调有品位的“不良人”。 自小性格刻板沉默、为人正直严肃的薛无忧一向不觉得这句话是对的。直到后来,他师父事忙闭关,把他托付给了大师兄君无咎…… 世界有了另一种打开方式。 坑死人不偿命,卖了对方还让对方感恩戴德,做了坏事让别人背锅,明明是闯祸了反倒能被长辈表扬…… 这一切的一切,薛无忧在跟着君无咎的那几百年里,都见识到了! 也是那时候他才隐约知道,君字脉这些外在都是谦谦君子的人,内里都有着怎样可怕的战斗力。 外在越是高风亮节,内里越是心狠手黑。 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薛无忧一向以为,这种君子其表,流氓其里的特性,乃是君字脉一代代传承下来、精心培养起来的。 可如今,几近野生的君字脉离音,向他展示了何为天赋,何为无师自通。 真的没人教她啊!他薛无忧可是君字脉上下五千年最表里如一的人,怎可能教她怎么不动声色套人话?她真的是自学成才的。 这瞬间,薛无忧突然就明悟了。 原来当年大师兄说的,他跟离音有师徒之缘……说的是这个吗?如出一辙高风亮节又心狠手黑? 总算明白为什么君字脉的弟子这么少了。按照这种标准,可不是几百甚至上千年都收不到一个弟子嘛!毕竟……多少人能有这种天赋? 话又说回来了,当年他被师兄师姐们坑的时候,心情的确不太美妙。但现在看着离音坑人……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十分隐秘又高深的美妙心情。 就……情不自禁想笑而不语。 难怪大师兄他们都喜欢这样笑! 原来如此…… 薛无忧的思维开始往另一个奇奇怪怪的方向跑去。 另一边,离音和太长老推心置腹谈了好半晌,关系已经十分亲近了。 离音这才期期艾艾地问道:“晚辈冒犯了,您能不能告诉我,您的慧眼是如何识破晚辈身份的?您也知道,修真界人心险恶,现在的修真大环境对古族并不算友好。晚辈若不是侥幸遇见了像您这样慈祥和蔼又睿智的前辈,恐怕就要遭殃了。” 太长老让离音哄得心花怒放,大手一挥,道:“无需担心,这不是你的问题。事实上,这是老身自己的一点能力。” 太长老神秘一笑,“看见老婆子我的这对眼睛没?这是修炼时出了岔子才导致的。算起来,已经数千年了。本来是想练一精妙瞳术,没成想瞳术没练成,还直接给练瞎了,但好歹还保留了这精妙瞳术的几分作用,勉强算是个半成品吧。此外呢,人瞎了嘛,嗅觉听觉也就更灵敏了些。这样结合起来用,倒也眼明心亮,比之寻常人更为敏锐些。比如说……” 太长老压低了声音,“我能隐隐约约感应到古族之间的一点特殊气息。” 离音心里一跳,脸色却很稳得住,“这也是前辈的机缘。说起来半成品的瞳术就这般厉害了,难不成这完整的精妙瞳术,是能识破人的血脉出身的?” 离音问得随意,太长老便下意识接道:“非也非也,哪有这般逆天的术法。我这瞳术吧,修炼到极致,也不过就是观人运……” 她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什么,便僵着一张脸,生硬地转移了话题,“看我,人老了就是记性差,都爱胡言乱语了。” 离音把这片面的信息记下,面上一副完全没往心里去的模样,“我就觉得前辈是哄我呢!怎可能有这种瞳术?我听都没听过。这肯定是前辈您自己福泽深厚才得的机缘,却误以为是瞳术之故。天下修炼功法的人千千万,我只听说过有因为出了岔子修为尽毁灵台不清的,还从未听过能因祸得福的。” “不过,您这能感应到古族的气息,具体是怎么感应的啊?晚辈还真的挺好奇,前辈看见的世界难不成和晚辈的不一样吗?” 太长老巴不得离音全忘了之前关于瞳术的话题,便极尽详细地描述,“也不尽然,但的确是跟你们不太一样的。” 她指了指离音的领口,“我在你胸前的这个位置,感应到了一股十分强盛的气息。这股气息充满着勃勃生机……像是天材地宝才有的特殊气息。” 太长老脸色有几分自得,“这世上能与天材地宝相媲美的,可不就是我们古族的血脉了吗?” 离音顺着太长老的指示,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应到掌心下微微凸起的一块玉状的东西,终于恍然大悟。 是那块血玉。 兜兜转转,原来人家还真的有几分本事。 她这是把柳康安的气息,安到她的身上了。 多了这一场因果,也不知是好是坏。只不过这所谓的瞳术,恐怕要再查探查探了…… 离音看着太长老,神色动容,像是被感动坏了,“前辈将这般机密的事都告诉我,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毫不惨假。晚辈与薛莹有旧,又与前辈一见如故,这便不是外人了!前辈有哪里需要晚辈的地方,但说无妨。只要晚辈能做得到,必定义不容辞!” 说得掷地有声,十分诚恳。 太长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拍了拍离音的胳膊,叹口气,“就知道你是有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你这般磊落,倒越发衬得老婆子办的事不得人心了。哎……老婆子一番苦心,却两头落不着好啊!” 离音嘴角微微抽了下。 你还知道你办的事不得人心啊?这会儿还敢拿出来说……不就想听我再奉承你几句吗? 行行行,都依你。不就是两句推心置腹的话吗?我让你从此以后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晚辈”! 离音想到这里,脸上的神色更认真了,“太长老千万别这么说,这世上的许多事,不在其位的人是不知道其辛苦的。您管着这么大一个月莹族,自然是想事事妥帖,可哪有那么容易呢?日久见人心,月莹族人往后必定能明白您的苦心的。至于薛莹一家子,只要治好了月水笙前辈,之后的恩怨,你们再好好掰扯就是了。说到底,也都不是外人……” 眼见得太长老似乎有再诉苦的预兆,离音直接截断了话题,“太长老,晚辈完全能理解您的苦心。到底有什么是需要晚辈做的,您请直说吧!” 离音再三请求,太长老这才松了口,“好孩子,既然你也出身古族,那你可知道古族之间,是有一个古族遗迹的?” 嘎?古族遗迹?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离音眼角余光一瞥,见薛莹也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便安心地露出个讪讪的表情,“这个……晚辈学识浅陋,对此事还……还真的不知。” “这也不怪你。说起来啊,上一次古族遗迹开启,都是两千五百多年前的事了。老黄历啦,无怪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知道。” 太长老开始讲起了关于古族遗迹的事。 最最开始,古族并不叫古族,而是叫“孤”族,取天下之大,独一无二之意。后来古族之人又觉得“孤族”这个含义预兆不详,便起了个谐音字,是为古族。 从起名的角度就知道,古族之人是十分自矜血脉的。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有自矜的资本。凡是被称得上古族的,血脉里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天赋。这些天赋,有些是亲近灵物的;有些是战斗狂化的;有些是灵识过人的……不一而足。 但有一点,这些血脉里自带的天赋,并不是能永世传承的。就算没有灭族之灾,古族本身的血脉天赋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退化甚至消失。修真界一直有这样一个说法,称如今非古族的修士,祖上曾经都是古族,只不过后来血脉天赋退化了,就成了普通修士。 这个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个人自有判断。但摆在面前的事实是,古族的数量的确在日益减少。本源天地存在之始,号称有三十二古族。而如今还在活跃的,或者有明确族群聚居地的,只有十四个古族了。 从未得到还好说,得到了又收回去,便足以耿耿于怀辗转反侧了。同样的道理也适用在古族身上。 古族身为曾经的人上人,至少是在天资上比大多数人族更占优势的人上人,自然是不甘心这种血脉里自带的天赋被收回的。为此他们想出了许多对策,这古族遗迹便是其中的一种,也是最大最有效的一种。 早在古族的先祖发现后辈的血脉之力有消退的现象时,便想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设置一个专门的圣地或者秘境,收集即将死去的老一辈古族的血脉之力,对后辈进行血脉洗礼和灌顶,让其血脉二次激发。 这个法子的确可行,但说得容易,要做到就太难了!至少对单一的古族而言,太难了。 一族不行,那就联合! 既然所有古族都有共同的诉求,古族先祖们就集齐所有古族的力量,共同构造一个古族遗迹。在遗迹里各个古族各自设立了独属于自己族群的圣池,让优秀的后辈进行洗礼,二次激发血脉。 这项举措对所有古族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直到有人发现了另一个更为惊人的秘密——所有族群的圣池,对所有人都有作用。换句话说,他族先辈的血脉之力,可以用到本族人的身上。 甚至不分人妖魔,只要是古族的血脉之力,就能用来洗礼!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掠夺、杀戮!实力不足的族群,甚至保留不住祖先留下来的血脉之力,全便宜了外人。 古族遗迹再次改版。所有族群的圣池都融合在一起,所有族群的人都公平竞争。血脉洗礼的位置就这么几个,能者得之。 就这样又过了许多年,强盛的族群越发强盛,衰弱的族群越发衰落。族群之间获益不同,自然又出了纷争。 古族遗迹里,用以进行血脉洗礼的圣池,并不是能自然成熟自然生长的,必须年年补充。说到底,这圣池里流淌着的,都是古族先辈的血脉之力。一旦先辈们身死,那血脉之力就自然逸散在天地间,再也收不回来了。是以想要存留住血脉之力,只有一种方法,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强行放血。 这完全就是自杀了。若是为了族群自己的未来,说不得先辈们也牺牲得心甘情愿。可一旦这些牺牲换来的好处落不到本族子孙身上,那点惜命的心思就完全占据了上风。 说到底,若是能活着,谁愿意去死? 更何况还是放血而死。 渐渐地,弱族中就没有人愿意出面补充血脉之力了。眼见得这古族遗迹即将办不起来了,又出了一个新的约定——所有这次贡献过血脉之力的族群,下一次必有洗礼的名额。 但……人心到底不足。洗礼的资格有了,而去洗礼的人实力又不足。二次激发血脉的诱惑就在眼前,这时候谁还能管所谓的约定? 于是,实力不足之人,往往有去无回。 这般残酷的古族遗迹的发展历程,用太长老那沉沉的语气说出来,自带血腥味,听得离音毛骨悚然。 太长老叹口气,语气好似还有点可惜,“后来啊,血脉之力再也得不到补充,二次激发血脉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啦。虽则没法进行血脉洗礼了,但先辈在古族遗迹里设下的关卡还是具有十分重要的历练意义的。尤其是,有些先辈还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陨落在古族遗迹里,他们身上带着族群的传承。对后来的古族而言,这是一笔十分珍贵的遗产。所以古族遗迹,是一场不能错过的机缘!” “但这场机缘,很多时候,就只能干看着,摸不着啊!”太长老十分痛心地解释道:“当年先祖们一同构建古族遗迹时,为了保证公平起见,给所有参与构建遗迹的族群都分发了密钥。只有所有的密钥都集齐了,古族遗迹才能开启。这在当时自然是公平的,可如今……却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太长老继续说:“这些年来古族人员凋零,当年的三十二古族如今也就只有十四个古族了。许多古族还干脆就只有一个人,完全断了历史传承,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古族遗迹的事……这种情况下,要将他们完全聚集,又谈何容易?更别提古族与古族之间还有人妖魔仇恨搅在其中呢?” 离音试探着问道:“或者,可以不管古族,只收集那些密钥呢?” 太长老面色更愁苦了,“修真界之大,天地茫茫,又往何处搜集?老婆子我费心了这么些年,也不过就收集了五个密钥。” 离音一下子就闭了嘴。 五个密钥了你还嫌少?一共就多少个古族啊拜托! 太长老没注意离音的脸色,继续道:“我本来以为在我有生之年,这古族遗迹的事,注定要成为一个遗憾了。没成想……柳暗花明,事情竟然有了转机。” 太长老激动得脸色都微微发红,“这些年来,我手中的密钥,竟然能感应古族遗迹的位置了,这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我能感觉到,遗迹正在向我们靠近……越来越近!我甚至感觉,如果我动用我全部的密钥,就能成功打开古族遗迹。” 她抓住了离音的手:“我月莹族祖上曾经有一位不世出的天才,名唤月明箫,她陨落在古族遗迹里。她身上带着一样对我族十分重要的传承。你能不能帮我月莹族人,带回这个传承?” 薛无忧立刻就想开口阻止,离音给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看向太长老,“您是说,让我去取这份传承?这不对吧!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种性质的传承一般都是指向性的。我不是月莹族人,恐怕带不回来啊!” 太长老摇了摇头,“不是让你去,而是让你帮我月莹族的修士去获得传承。你有所不知,一旦古族遗迹被打开,所有持有密钥的人都会有个感应,届时古族遗迹内将会有许多古族人。人一多,肯定就有纷争。我月莹一族一向不擅战斗,若是独身一人,恐怕不但带不回传承,反倒有性命之忧。你不一样,我能看出来,你极擅长战斗。所以……你可愿与我月莹族组成同盟,在古族遗迹里,守望互助?” 离音仍然觉得十分突然,“为何是晚辈呢?晚辈虽然还算有几分自保之力,可前辈族中也有许多好手……” “古族遗迹,一开始就是为了二次激发血脉所设的,所以只对小劫难之前的修士有用。换句话说,进入古族遗迹的修士,只能是归一期小劫难以下的修为。综合考虑,你是最适合的人。”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那敢问前辈,这位月明箫前辈,是何时陨落的?” 太长老脸色有一瞬间稍微不自然,“十多万年前。” “这期间,你们月莹族人可曾派人进去过古族遗迹?” 太长老闭了闭眼,“有。” 离音差点气乐了。 这位太长老,可还真敢想啊! 用了十多万年时间都没能获得的传承,却要把宝压在她身上?说什么结成同盟,实际上不过就是把她当成保镖罢了。 可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 过年啦~~ 二更最迟在春晚开始前,家庭传统节目不能缺席gt;_lt; —— 以下是感谢名单~: 二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04 01:50:43 得涅槃土 太长老强自争辩道:“这十数万年来, 我月莹族人不过去了几次古族遗迹而已。虽则没有把传承带回来, 但对遗迹也有一定了解。此事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 “太长老, ”离音神色平平, “既然您觉得此事不难, 那我可否冒昧地问一句,这十万年来前往古族遗迹的月莹族人,可都平安归来了?” 太长老心里一颤。 怎么可能平安归来呢?这些年前前后后, 月莹族一共派出去了十九位后辈, 都是天资卓绝之人。这十九人……前后只回来了五个。 回来的这五个人, 也是道心尽毁,再也立不起来了。 一下子折进去十九个天之骄子,月莹族元气大伤。年轻一辈至今都青黄不接,若不是因为如此……月莹族又何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境地?满族望顶期修士, 在人家手下走不到十个回合,甚至连归一期的修士也打不过人家区区一个望顶期。 丢人啊! 若是再不能带回完整的传承,月莹一族可就真的要走向末路了。她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月莹族的荣光不能终结在她手上!就算是受万人唾弃, 受族人指责,她也一定要促成此事! 月明箫手中的传承,必须再次回到月莹族人手中。月莹族的振兴,势在必行! 与一族的兴衰想比, 所谓的脸面、道义、羞耻心……这些东西又能值几个价钱? 太长老想到这里, 有些微愧疚的心又冷硬起来。 她道:“这些都是小事, 你无需关心。我老婆子如今就把话放在这里了, 若是不能自古族遗迹里把我月莹族的传承带回来, 月水笙之事……爱莫能助!” 离音拉住即将暴走的薛无忧,沉声道:“必须得拿到这份传承,你才肯救人?” “是!” “若是这次不幸带不回传承呢?” 太长老耷拉着脸,“何时有传承,何时救人。”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太长老,您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两人之间那点相见恨晚的融洽气氛早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太长老等了许久,一直不见离音表态,终于忍不住退了一步:“若是你能助我月莹族带回传承……除了治好月水笙之外,我月莹族上下,还可以再送你一份厚礼。” 离音神色不动。 太长老认真道:“不论是功法、丹药、药材……天材地宝,只要我月莹族有,随你选择。” 天材地宝……离音心里微微一动。 她可从来没有忘了这一趟月莹族之行的目的。看太长老这副模样,估计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倒不好提前暴露自己的目的了。 离音想到这里,眼神微闪。 她伸出了手,掌心一翻,一堆储物戒指出现在她手掌心。 “太长老说……想要予我一份厚礼?” 她灵力一动,探入其中一个储物戒指中,将其气息外放。 瞬间,浓厚的物宝光华扑面而来,让太长老都忍不住侧目。 还坐得住,看来这些东西,还不够震撼。 离音在心里喊道:“胖团,拟态!就模仿师姐的私库那种气息,能吗?” 胖团搓了搓自己的爪子,十分兴奋,“放心!这种事情我最在行了!” 离音将灵力一同探入所有的储物戒指中,将所有储物戒指的气息外放。 一道可怕而浓郁的宝物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把人的呼吸都微微堵塞住。这瞬间,离音眼前的空气仿佛活了过来,有草木无根自生,片刻长成,开出了一朵朵绚丽的小花。 花香宜人。 太长老眉心狂跳。 离音撤去了灵力,待这股浓郁的气息渐渐消散,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太长老以为,怎样的宝物,对我而言才算厚礼?” 太长老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艰难起来。 她明白离音的意思,这是跟她这个老婆子叫板呢! 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许多好东西的人,必定见惯了世面。寻常宝物,又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 这次,恐怕要大出血了。 在太长老费心想着什么东西才能打动离音时,离音又状似无意地说道:“寻常能见的宝物,我自认都见了个遍。难不成你月莹族还有什么传说中的东西不成?” 太长老心内嗤笑。 要真有这种东西,老身还舍得给你? 等等! 太长老摩梭着拐杖的动作忽然一顿。 说起来,族内还真的有一样东西,古老得几乎能成传说了,而且听起来还特别厉害,但其实也不过是尔尔。 那样东西叫什么来着? 涅槃土! 一个号称是天地土属元素之最,但其实没能集齐其他四行元素就几乎没什么用的宝物。 是至宝,也几近传说,但说到底就是个鸡肋而已。它于月莹族最大的作用,也不过是用来象征所谓的族群底蕴罢了。 若是把这个送出去,哄这个小辈出手…… 太长老心里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心里打定了主意,太长老脸上却露出一副肉疼的表情。 到了现在,她已经认定离音是个难缠的人了,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小友这般有见识,我月莹族也不能就这般寒碜了你。这样,我月莹族有一至宝,名叫‘涅槃土’,此乃传说中的宝物……” 太长老花了大篇幅介绍这涅槃土如何如何难得,如何如何厉害,末了保证道:“便是小友见过世间千般奇珍,老身也敢保证,这涅槃土,只此一份!” 离音面上意动的神色完全不作假。 虽然过程与她想象的有点出入,太长老似乎对涅槃土不怎么在乎的样子,但她此行的目的,可算是达成了。 离音脸上露出点真心实意的笑:“既然如此,晚辈倒要好好见识见识了!” —— 暮色四合,白日里惊心动魄的变故终于在夜色降临时几近平息。屋内的灵力光盏散发着柔和的光,离音坐在桌旁,和胖团、柳康安一起打量着新到手的涅槃土。 “看起来黑漆漆的,和寻常土块长得一样嘛!”胖团吐槽。 “不一样的,”柳康安软软反驳,“这个很香的,超级香。” 说完,他还凑近了几步,猛地深吸了口气,露出了一脸迷醉的表情。 离音和胖团同时露出了一副嫌弃的模样。 离音又仔细看了看灯下的涅槃土,道:“还是有点差别的。” “什么差别?” “它会发光。”离音说得很认真,“而且……我识海里的山海无境诀又蠢蠢欲动了,康安又是这么一副着迷的样子。就冲着这两点,它应当也不是假的。” 待柳康安吸够了这宝物气息,心满意足地回到血玉里之后,离音便将这份涅槃土存放到了山海无境诀里。 事情刚处理妥当,薛莹就找上门来了。 离音问她:“我三婶母怎么样了?” 薛莹脸上挂着个讽刺的笑,“境遇比之之前,自然是天差地别了。我阿爹在旁守着,你又答应了帮她们忙,这会儿她们自然不敢怠慢。只不过,想让她们现在就治好我阿娘,那是不可能的。” 薛莹坐下来,认真看着离音,“虽然这话我现在才说显得很假,但我还是得说一句……离音,你不该答应的。” “你是说……去古族遗迹?”离音一挑眉。 薛莹点点头,神色有些怅然,“月莹族……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明明在阿娘说来,这是个很好的族群的,可现在……不提也罢。也许是这些年族群衰败之征让她们太紧张了吧,总让人觉得……她们陌生得可怕。” 薛莹出神了一会儿,又醒过神来,“算了,不提她们了,说古族遗迹吧!” 薛莹道:“在你来之前,我也不曾听说过这所谓的古族遗迹。但我曾经抄写过月莹族人的名册。当时我还觉得奇怪,为何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几名族人莫名其妙陨落了。现如今想起来,恐怕就是因为去了这所谓的古族遗迹了。这些年来,月莹族在古族遗迹上耗费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心力了,几乎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 离音接道:“这古族遗迹里的传承,对你们月莹族而言很重要吧?” “自然是重要的。”薛莹的脸色有一瞬间十分讥诮,“你有所不知,如今月莹族的功法,其实是不完整的。月莹族的功法,名叫‘上清月明’。如今只剩下‘月明’了,‘上清’卷据说遗失了,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在那位月明箫前辈的手里。” 离音若有所思,“原来是功法不完整,怪不得总感觉月莹族人都这么菜呢!” “喂!”薛莹不乐意地瞪眼,“我还在这里呢好吗?” “菜还不让人说啦?”离音毫不客气。 薛莹理直气壮地应声:“那当然了。我虽然菜,可我要面子啊!” “行行行,薛大小姐全修真界最厉害,可以了吧?” 薛莹骄矜地哼一声。 “不过我还是没太搞懂,”离音道:“这月明箫当年进入古族遗迹时,难不成把整卷功法都带走了?便是带走了,你们月莹族内也应该有其他人会完整的上清月明吧?让老一辈的带新一辈的不就行了吗?难不成没了这整卷的功法,你们的传承就断了?” 薛莹的神色有点复杂,“这事,我隐约知道一点原因。” “等等,”离音打断了她,“这些事是你们月莹族的机密吧?能随便往外说吗?你这可刚闯了你们月莹族的禁地,一会儿可别又泄露了你们月莹族的机密。作死也不是这么作的……” “瞎操心什么啊!”薛莹翻了个白眼,“她们爱面子,不敢跟人讲个透底,我可不怕丢人。” 薛莹道:“你道太长老为何一定要拿到传承之后才肯救人?一是太长老的确想借着这个机会强求一次机缘;二是……如今要救人,的确要耗费月莹族全族的心血,太长老肯定是不肯的。” “月莹族的血脉天赋自带疗伤之效,号称能生死人肉白骨,其功法‘上清月明’是对其血脉天赋的补充。月莹族血脉配合着上清月明才能发挥最大效果。如今功法不全,血脉天赋的作用就大打折扣。相当于月莹族的血脉天赋发挥不出来,你说太长老如何肯甘心?” “至于你方才说的传承问题……同大多数功法一样,上清月明也是笼统的功法,每个月莹族人通过参悟上清月明得到自己的体悟,由此发展出自己的功法。一旦个人的功法形成,脑海里对本卷的记忆就会完全模糊。换句话说,她们再也不能通过回忆想起本卷上的内容了。” “另一方面,个人悟出的‘上清月明’,是传承功法的衍生版本,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除非两个人的气机、思想、灵识等等各方面都极其相似,否则个人的功法是不具备传承之效的。所以本卷的‘上清月明’遗失了,对月莹族而言,就是传承断了。” 离音脸色更奇怪了,“既然这功法本卷这么重要,你们月莹族还这么心大,敢让那位月明箫带着功法本卷去古族遗迹?” 薛莹冷笑一声,“月莹族自然是不敢的,但月明箫敢!” ※※※※※※※※※※※※※※※※※※※※ 各位新年快乐呀~~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所有努力的事都能有个好结果~ 愿你们求仁得仁,得偿所愿。 都要认真生活呀~ 愿你们都被生活温柔以待~ ps:各位潜水的没潜水的小可爱可以冒个泡呀~明早作者君挨个发红包~ ———— 以下是感谢名单~: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04 10:05:38 各自算计 嗯?看这个意思, 这位月明箫是自作主张, 偷偷带走月莹族的传承的? 信息量有点大。 薛莹道:“月明箫的事, 又是另一个同我爹娘相似的故事。只不过这位月明箫更加大胆, 人家直接带着功法就跑了, 到死都在与长辈抗争。而我娘呢?便是与我爹如胶似漆了,她还是让月莹族人一哄就回来了。回来了也就算了,凭着她当时的本事, 又何至于让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薛莹眼眶微微发红, 低着头掩饰着, “她对月莹族人一直都比对我和我爹好。你还记得当年我身上的饲符图腾吗?其实那时候,我脑子里有一部分记忆是被篡改了的,后来才完全解封了。是我娘亲手给我改的记忆,为的就是不让我爹迁怒月莹族。当时我们遇到魔族偷袭, 而那些魔族,正是月莹族人带来的。这事……算了,提起一次就生一次气, 不说了。” 离音拍拍她的肩。 薛莹趴在桌子上,声音闷闷的,“我有时候真是恨透了我娘的性子。她是前任月灵使者,却违背了族规跟我爹好上了, 月莹族给她安了个罪人的名头, 她竟然真就一直以罪人自居。她身上的伤一部分是当年被魔族打伤的旧伤, 另一部分, 肯定是族内人动的手脚了。纵观月莹全族, 跟我娘有仇、甚至恨不能让我娘去死的人,也只有三太长老这一系了。” 离音问她:“那个月娘,是三太长老一系的人?” 薛莹点头,“三太长老是月娘的亲外祖,她们与我们家算得上是世仇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解的那种。事实上若不是因为月娘,我才不乐意当这什么月灵使者。对我来说,月莹族内谁当月灵使者都行,就她月娘不行!” 薛莹这话刚说完,白明就匆匆从屋外进来了。 “小姐,事情不好了!三太长老坚持要推举月娘为月灵使者,送她去古族遗迹……为了这事,太长老又召开了族议,请您现在就过去。” 薛莹猛地站起身,眉眼间煞气一显,“什么?要选月娘为月灵使者?当我是死的不成?” 她大踏步往外走去。 白明又看向离音,“太长老也请您一同过去。” —— 离音跟在薛莹和白明身后,步入了月莹族的议事阁。 议事阁就布局而言,更像现代的大礼堂。普通月莹族人坐在下首,月莹族的各位长老则坐在上首。 离音一行人到议事阁时,月莹族人已经差不多都来齐了。 太长老坐在台上最中央的位置,知道薛莹和离音来了以后,她指了指身侧还空着的两个座位,道:“你二人坐在这里吧。” 这话一出,在场大多数月莹族人都下意识看向离音。 以望顶期修为被列为月莹族的上宾,这个离音,到底何德何能? 难得的,包括三太长老和七长老在内,竟然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 离音猜测太长老估计跟她们讲过了她的保镖身份,这时候大家都颇有默契的不言语了。 既然那些长老们都默认了,离音便也没推辞。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台上,对众人似有似无的视线视而不见。 人都齐了,大长老月娴出来主持族议。 “今日大家聚在一起,乃是为了解决昨日不曾解决的问题,即月灵使者的人选问题。我先说一下如今的情况。月灵使者的选拔比试,是薛莹获胜;但薛莹鼓动三位族人闯入我族禁地之事确系属实。三太长老由此提议奉月娘为月灵使者,不知各位族人对此可有不同看法?” 月莹族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有人站起身来。 竟然还是个熟人。 这人是薛莹选拔赛时的三个追随者之一,还曾跟薛莹呛过声,是个小辣椒。 小辣椒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盯住薛莹,“敢问薛莹月使,您鼓动三位族人强闯入我族禁地,究竟想干什么?” 薛莹微微垂着头,“很简单。我与我娘之间有些感应,隐约知道我娘的情况不太好。这时候又有人传讯给我,说我娘快死了。为人子女,我不放心我娘,就想闯入禁地看看。” 有人给薛莹传讯?这个情况,别说是普通的月莹族人,便是几位长老们也是不知道的。 “薛莹,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跟你讲你母亲出事了?”大长老脸色十分严肃,“你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的。”薛莹道。 对面的月娘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 薛莹手掌一翻,取出了一块留影石,“我的住处一向不爱设禁制,很长一段时间内屋里的东西都会莫名其妙地失踪。后来我长了个心眼,在住处挂了个留影石,想抓抓这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毛贼。当年有人就我娘的事给我传讯,整个场景,从我得到讯息,到我查看讯息,再到讯息消失,从头到尾都被留影石记录下来了。” 几位长老先后传阅这份留影石,验证了薛莹所言的真实性。 大长老脸色不太好看,“此事,你为何不直接跟我们讲?” 薛莹嘴角掀起个嘲讽的笑,“我倒是想,但问题是……您们会信吗?别说是当时了,就算是现在,我跟您们讲我娘在月莹族的禁地里受尽折磨马上就要死了……若不是亲眼所见,您们可相信?” 大长老一时间沉默不语。 下首站着的小辣椒眼神紧紧地盯着薛莹,“这么说来,您意欲闯入禁地,是有人故意指引?您是因为不放心您母亲,所以才相去查探一番,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想要窥探我族圣地?” 薛莹微微昂着头,十分骄傲,“我薛莹的一身本事,都是靠自己脚踏实地学出来的,从来光明正大!偷盗窥探?请别侮辱我,我看不起这种行径!” 小辣椒看向大长老,行了一礼,“既然薛莹月使是受人诱导,为救母而强闯禁地,我认为此事说不得是一个阴谋。更何况,一码归一码,薛莹月使犯了错,该罚,但我仍然认为,应当尊薛莹月使为月灵使者!” 人群中就想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薛莹看着一个个为她发声的族人,微微抿了抿唇。 有支持薛莹的,自然就有支持月娘的。理由也给得挺有几分道理,说月娘身为月灵使者完全够资格,之所以会落败不过是因为薛莹请来了个不同寻常的外援…… 吵吵闹闹的声音持续了半晌,以最后统计的结果看,支持薛莹和支持月娘的,竟然大抵相等。 月娘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当初守旧派的人数可是多于变革派的,这岂不是说,她在族内的支持率正在下降? 她藏于白纱巾下的脸色十分阴沉。 月莹族人的议论声渐渐消减下去。太长老看看左右的人,“你们呢?你们又是怎么想的?” 三太长老明确表示支持月娘,九位长老中,除了八、九、十,三位长老有倾向外,其他人一时没有表态。 离音看了看左右,举起了手,“太长老,不知我可有那个资格说两句话?” 太长老用那双长着白翳的眼睛看着离音,“按理说这是月莹族自己的事,但如今你与我族也算有关系。你姑且说,我们姑且听。” ※※※※※※※※※※※※※※※※※※※※ 未完待续…… 这里是来自半夜两点的作者君: 熬不动了先睡了,白天的更新估计会晚点。 然后大家记得冒个泡呀,我睡醒起来时发一波红包~~ 晚安啦各位小可爱。 新年好呀~~ 论女尊男卑 太长老的态度有些冷淡, 离音也没在意, 她站起身来, 老老实实行了个晚辈礼, 道:“晚辈见识有限, 若是有不慎冒犯的地方,还请前辈们勿怪。” 太长老摆了摆手,“我月莹族不至于连这点容人的肚量都没有, 你有话不妨直说。” 离音道:“我从选拔月灵使者的方式说起吧, 我相信这些考验不是无的放矢。第一关, 召唤与共鸣,考验的是月灵使者与各位族民的契合程度。既然有这所谓的召唤与共鸣,那我猜测,月莹族应该有一类十分要紧的大型术法, 可以将一族之力全部聚合起来施为。这个术法,必须以月灵使者为媒介。月灵使者与族民的共鸣和牵绊越深,这类术法的作用也就越大。” “至于第二关, 追随者的比试,月灵使者的追随者不限于族内族外。族内的追随者,能显出月灵使者是否得族民的心;族外的追随者,又能显出月灵使者在修真界中是否有一定的关系网。最理想的情况是月灵使者既有族内的追随者, 又有族外的追随者, 就像是薛莹这般。不知晚辈的这两点猜测, 可对?” 太长老下意识看向薛莹, 薛莹脸色十分平静, “我不曾对她讲过这些。” 太长老摩梭着手边的拐杖,看着离音,“然后呢?” “追随者的事我就不说了,毕竟薛莹赢了嘛,没什么好说的。单说集一族之力才能施为的这类术法。若我没猜错的话,这类术法除了需要月灵使者与族民之间的共鸣和牵绊之外,应该还对月灵使者个人的修为条件有一定要求吧?通常意义而言,月灵使者自身的血脉天赋越强、根基越扎实,这术法能发挥出来的作用也就越大。” 离音眼神一转,笑道:“所以,第一关不是平局,而是薛莹胜了。” “荒谬!”三太长老冷哼一声,“同样是八成共鸣,你何来薛莹赢了一说?” 离音也不恼,“八成共鸣,表面上看薛莹和月娘造成的结果是一样的。可各位,月娘是望顶期的修士,而薛莹……不过境明期。以更低的修为而能达到更好的效果,从潜力、资质以及血脉天赋上来看,薛莹难道不是赢了吗?” 人群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月娘微微垂着头,指节扭得几乎泛白。 又是这种天资论!又是这种血脉天赋! 当初就该把月水笙的血脉都取尽了才是。一个罪人,还敢舔着脸占着月莹族的血脉? 她们母女二人,都该死! 太长老没有说话。人群议论声中,大长老淡声开口了。 她道:“薛莹取巧了。她在比试过程中燃烧了精血,这才能达到与月娘同样的效果。一次比试而已,她就用这般几近自我伤害的方式来获胜……月莹族的精血,还不至于这般廉价!” 薛莹闻言,紧紧抿了下唇。 “大长老的意思是,身为月灵使者,一族明面上的统治者,应当更加自珍自爱,注意保护自己?所谓的……君子不立危墙?” 大长老淡淡看了薛莹和离音一眼,“是。” “可如果这面危墙避不开呢?这种时候,有一个事事都敢冲在前头、不怕自己流血受伤,或者说,不甚保重自己的月灵使者,对普通月莹族民而言,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你这是狡辩了。爱重自身者未必是软弱之人,莽撞热血者也不见得更有担当。这是两回事。” 离音脸上的笑意不变,“既然您能因为薛莹燃烧精血的事得出她不知道保重自己的结论,为何我不能因此看出她更有热血、更加敢作敢当呢?” 离音面向下首的月莹族民,声音清朗,道:“今日薛莹敢因为一次比试就燃烧精血,来日月莹族有难,她难道就不肯奋不顾身了?我虽然也觉得她这种行为蠢透了,有点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为。但退一步来讲,她的行为完全情有可原。” 她又看向大长老,“那些所谓自我保重、谨慎、深思熟虑……等等这些十分‘成熟’的品性,对如今的薛莹而言还太遥远了些。她还不是月灵使者,不过是个月使,年岁还小,为什么就不能有冲动热血的一面?她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需要各位长老们辛勤教导,这也是各位长老们存在的另一大意义。她这样有潜力、敢争先的小辈,难道不更具备培养价值吗?” 几位长老们一时都没有说话,但很显然,她们都把离音的话听进去了。 三太长老见不得这个样子,便冷哼一声打断,“薛莹如今就胆大包天,跟她母亲一脉相承,一般桀骜不驯。这样的人身居高位,对我月莹族有何好处?更何况,瞧瞧她想的都是什么?说月莹族女子可以与外男结合?呵!她把祖先族规置于何地?我月莹族人血脉高贵,哪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低等血脉能玷污的?简直是自甘下.贱!” 意有所指,就差明晃晃说她指的就是薛无忧和月水笙了。 三太长老这话一出,人群中就有不安的骚动声。 别说是薛莹了,离音也听得心头火起。 越气,她脸上的笑容就越盛,“那敢问三太长老,如今月莹族血脉最强盛之人?是谁?” 三太长老拉长着张脸,一时没有说话。 离音还在笑着,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她一字一句道:“是薛莹!若是我没记错,她的血脉之力甚至比月水笙前辈还来得强盛。说句冒犯的话,也请各位好好想想,月莹族自守月莹族地数百万年,代代在族群内繁衍生息,可血脉之力就能得以保存了?你们认定月莹族血脉高贵不可玷污,强硬命令所有月莹族女子都不可找外男,这到底是自矜血脉,还是……怕了?怕外男带来的另一种制度冲击你月莹族旧有的族群结构……怕你月莹族,再不能女尊男卑?” “鼠辈放肆!”三太长老震怒,一股暴虐的灵力威压朝离音压了过去。 薛莹眉心一跳,下意识就想起身,就听得“铮”的一声响。 写意剑在侧,离音的一身剑意不由自主地被激发出来,她的脚步微微打了个晃,马上又挺得笔直。 三太长老心内微惊,面上的惊怒之色更重了。 离音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她上前一步,“我还没说完,三太长老又何必急着恼羞成怒呢?今日既然要说,那我索性就说个痛快!你们口口声声称血脉高贵,不可找外男……呵!你们可还记得昔日月莹族为何立族?为何设立女尊男卑的秩序?可还记得族群立族之初的初心?” 离音顶着三太长老的威压,又上前了一步,沉声道:“年年读史,年年重复诵读祖辈荣光,却只知道空生向往,助长了莫须有的傲气和虚荣,而忘了祖辈为何这般做吗?” 离音教训的口吻实在太重,下首月莹族人终于有人忍不住,“休得狂妄!谁说我等忘了。我月莹族设女尊男卑之制,乃是因当时的修真大环境对女修并不友好,男修可以恣意妄为,女修却往往沦为男修的附庸。同样是这方天地的生灵,凭什么男修就能高人一等?这不公平!我月莹族偏要女修更尊贵,为女修自己立身请命!” 离音看向那人,“你这意思是,你们月莹族设制的初心,就是为了跟传统的修真界观念打擂台的?原来你们竟是这么理解的……” 离音负手站着,“本源大史中对月莹族有所记载。关于月莹族立制的缘由,上面摘录了一段你月莹先祖曾说过的话。她是这么说的—— ‘造化衍阴阳之属,阴阳本自相衡。然今之修真界,阳盛而阴衰。女修立世殊为不易,又惯而自怜自伤,每每媚态附于男修,难得自在大道。吾有感其状,立月莹族制,以女修为本,以增族民信心。望后之来者,自立其身,不囿于小女儿情态,自在随性,逍遥无拘束。’” 离音微微昂着头看向月莹族人,“明白了吗?你月莹族的立族之初心,是希望后辈能自立其身,自在随性,不囿于小女儿情态。所谓的以女修为本,不过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让你们增强自信心的一种方式罢了。谁曾想到,精髓你们忘了,这男尊女卑的方式你们倒是奉为圭臬了。怎么?需要靠着欺压男修才能获得自信?你们的自我认知就这般廉价?” 一直沉默的月娘终于忍不住了,“你也是女修,却口口声声为男修发声?你该不是被外界男尊女卑的思想控制了吧?一身奴性,还有脸在这里大放阙词!” 月娘本意是想让离音跳脚的,谁知离音一点没也当回事,反倒若有所思。 “谁与你们讲外界是男尊女卑的?事实上,除了在月莹族族地里,我还从未听过男尊女卑、女尊男卑这种说法。有句话说,越是缺什么就越强调什么。难不成,你们缺……自尊?” “你——”月娘气得脸色都红了。 离音乜她一眼,“你以为我在骗你?你们月莹族虽然不欢迎外男,可也没有与世隔绝吧?难不成不知道现在修真界的状况?远的不说,便说薛莹好了。薛莹若是不回你月莹族,她便是葛洲洲主府唯一的继承人,他日她肯定是要继承葛洲洲主府的。外界都能有女修作为继承人了,又哪儿来的所谓男尊女卑?” 月娘看着薛莹的眼神充满蔑视,“穷乡僻壤之地,也谈继承?笑死人了!” 薛莹睨她一眼,根本就不屑得开口。 离音微微皱了下眉,“你说葛洲洲主府是穷乡僻壤?这可难办了,我真没想到咱们之间的思想差距这么大。一界之中最大的陆地之主你都看不上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月娘已经主宰修真界了。” 月娘和三太长老的脸色如出一辙地阴沉。 “既然你看不上葛洲洲主府,那可曾听说过几乎快要开遍修真界的苏家商盟?苏家商盟的继承人苏子青,她也是女修,这你可知道?还有,流空界三宗四族,现任或下任的族长中,有近半数是女修。这你又知道吗?” “还不知道?那我再往大了说。浮云界启然国大殿下澹台扶曦,上清国三殿下尚清迟,都是其王位的第一继承人,这些事,你总该知道吧?” “若是你觉得这些还不够说明问题,那咱们也可以放眼妖族和魔族。魔族跟人族是敌对关系,咱们就不说他们了,就说妖族吧。妖族血脉最尊贵的空禹妖族,据说刚定了下一任的族长,她的名字叫琅青衍。这位琅青衍呢,她也是女修。” 人群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 离音轻声叹气,“所谓的外界女修都生活在男尊女卑的阴影下,倍受迫害,这真的只是你们想多了。客观地讲,如今的修真大势,男修依然比女修多,高阶修士更是男多女少。人少了,说话的声音就小,这是必然的,无需辩驳。但外界的女修真的不像你们以为的那么好欺负……” “我承认,如今还的确有那种甘愿献媚男修去获得修炼资源的女修,但这种人从骨子里就已经是跪着的了,搞不好人家还觉得自己的生活方式挺好的,你们又何必一定要替这些人着急,觉得她们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呢?再说了,不过是女修献媚于男修罢了,何需如此紧张?焉知这世上没有男修献媚于女修的?” 离音眼神飘了一瞬,“我举个例子好了。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流空界近来有一位女修,颇为传奇,她的名字叫……潋滟。” 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响应声。 “啊,潋滟!我知道她!” “我也知道。她超厉害的,狠狠给咱们女修长脸了!” “我觉得她好有想法啊!我好想像她那样隔一段时间就换一个男伴啊!只可惜咱们月莹族内的男修太少了,长老们就要求咱们得专一专情。真是可惜……” “嘘!我听说啊……就很早以前,咱们月莹族还没有这般‘封闭’的时候,几位月灵使者都是在修真界有一串相好的。就是那种,流连花丛好多年,待到想定下来以后再回族与月莹族男子成亲……” “哇……这个好耶!又能换男伴,又不违反族规。啧啧啧!” “长老们不会同意的。她们总觉得咱们会被外男勾走,觉得一不小心动情了就被人家吃得死死的了……像月水笙那样。” “我没觉得月水笙让人吃得死死的啊!你看薛莹他爹,也是一表人才,看她们一家三口的样子,虽然如今不得团圆,可感情必定是很好的。” “可是……咱们族内的规矩如此,不能同外男结合的。” “哎……” 人群的议论声前所未有地响。 离音五官灵敏,已经捕捉到许多次潋滟的名字了。她心里也有点无语,没成想她说了这么多,最让她们有共鸣的竟然还是潋滟这样声名在外的。 不过,年轻一辈们觉得潋滟这种行为很酷,年老一辈的,就该十分看不上眼了。 “你这小辈好不知礼。莫不是成心想乱我月莹族人心?”长老中有人指责道。 离音也不怵,“前辈以为,月莹族的人心是我能乱得了的?我只不过提了点修真界的现状而已,是好是歹,如何去评判,都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不过前辈既然说我乱人心,我少不得就要问问前辈,您觉得如今的月莹族人心,到底是什么?是女尊男卑、月莹族血脉高贵至上、外男都是可怕的……这一类吗?” 那位长老看着十分活跃地讨论着的一个个族民,一时沉默不语。 离音道:“在我看来,你们月莹族的立族初心,是为了让女修从心理上自信强大,不沦为男修的附庸,能自在逍遥。所谓的女尊男卑只是一种过程和手段,而不是目的。说到底,女尊男卑又与男尊女卑何异呢?都是把自己的强大建立在压迫另一种性别上。当年你们先祖最讨厌这样的人,难不成你们如今要变成了这样的人吗?若是历史真的有轮回,因果真的冥冥中自有定数的话,你们难道不怕未来的某一天,月莹族男修被压迫得狠了又奋起反抗,开一次历史的倒车吗?” “他们敢!”三太长老煞气凛凛。 离音摊了摊手,“老实说,看您这个样子,若我是月莹族男修,我还真的敢。” “你——” 离音没管暴怒的三太长老,直接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太长老,又下了一剂猛药,“我猜测这些年来,月莹族与其他修真势力,包括另外一些古族的关系已经越来越疏远了吧?你们不觉得你们正在被边缘化吗?你们该不会还安慰自己,说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外人都遵从男尊女卑的思想所以跟你们说不到一起去吧?可更早之前的月莹族,明明大事也大都是女修作主,怎么跟其他修真势力的关系就那么好呢?” 离音意有所指,“你们难道不觉得,如今的月莹族就如一潭死水吗?说实话,我觉得我见到的最有脾气也最有活力的月莹族人,我指的是年轻一辈的,也就一个薛莹了。月莹族人如今最大的骄傲,不是来自于自己的实力,而是来自于自己的性别,这是十分荒谬的。大部分人都菜得惊人之时还自视甚高,不是我危言耸听,再这样下去,是真的要出事的!” —— 一直到和离音平安回到住处了,薛莹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她们……她们真的就这样放你走了?明明你说话说得那么难听。” 离音倒了点自制的草木精华喝,“不然呢?难不成还能打我不成?” “可我看她们真的要打你了,尤其是三太长老。”薛莹脸色有点恍惚,“离音,你怎么那么敢说呢?这可是月莹族的地盘,要是闹得收不了场,你可怎么办?” 离音放下杯子,煞有其事地道:“我这还不是为你嘛!” 薛莹愣了下,脸色有些别扭地道:“这个我知道,但是、但是你也不能……” “停停停!”眼见得薛莹要自我压心理负担了,离音赶紧正经起来,“也不全是因为你的缘故啊!我完全不怕长老们翻脸,是因为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的东西了。现在是我对你们月莹族无所求,而你们月莹族又有事情想求我。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只要我不是真的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大罪,你们长老们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说实话,别看你们那些长老看起来一个个都不好惹,其实可能忍了。” 看离音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薛莹都忍不住想打她了。 “那万一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事关你自身的安危,你是不是太冒进了?” “要是真的不小心踩了雷,这不是还有我三师叔嘛!”离音肆无忌惮,“我跟你讲,要让我把这些话都憋住不说,我觉得我真的会内伤的。为了让我心情愉快,我只好让她们内伤了。真的,我忍她们很久了!” 薛莹有些迟疑,“你……你真的觉得,女尊男卑,不好吗?” 离音挑着眉看她。 薛莹难得吞吞吐吐的,“就是吧……我也不是要欺负男修他们,但只要感觉,从制度上他们就是比我低一等的,我心里就还挺满意的。就是,怎么说呢……” “被偏爱肯定开心啊!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跟你一样约束住自己。若是常常忍不住想欺负人,欺负着欺负着不就彼此都变态了嘛。” 离音想了想,又说道:“其实女尊男卑……这么说吧!一个制度起作用的过程,大体上可以分为三个时期:发展期,繁荣期,衰退期。发展期制度还比较稚嫩,一切都还待完善,磕磕绊绊总会出点问题;繁荣期就是这个制度真正起优越作用的时候;而衰退期,就是这个制度的弊端慢慢暴露出来了。” “在我看来,你们如今大概就处在衰退期。老实说我没觉得女尊男卑不好,但就你们那个作劲儿,逼得太狠,又僵化得厉害。女尊男卑……哪怕你让男修惨兮兮的同时让女修尊贵上天都行啊,可你们是怎么做的?压迫男修压迫得最狠,压迫女修也压迫得最狠。” “看看这血淋淋的后果!就我知道的,前有月明箫后有三婶母,如今外界还有如潋滟这般勾得月莹族人心里痒痒的例子……本来以‘月莹族血脉不可被玷污’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还能勉强压服得住,可你生生树立了一个反面教材啊!” 离音看向薛莹,“外男和本族女修,生出了个血脉之力最强的族人,这可真是大型打脸现场。所谓的不能找外男肯定就不成立了嘛!谁都不是傻子。最服气的是都已经这样了你们月莹族还是照走这种严苛的一棍子打死的族规……我都觉得你们到现在还没出事真是运气贼好!” 离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分析道:“你们现在的女尊男卑啊,真的完全变了味道。不如说‘女卑男也卑,月莹血脉万岁’算了。可须知人才是一个族群的立族之本,把人都放在血脉之下了,那还有什么意义?” “关键是你们似乎没人意识到这一点啊!表面的那层纱盖得可严实了,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顶着男尊女卑的名头嘛,女修名义上还是尊贵的,造成的结果就是女修普遍窝里横。你们月莹族的女修只能也只敢欺负月莹族的男修罢了,一旦到了外面,可能就成了纸老虎了。在一方小天地里自得其乐的女尊男卑,何必呢?关键是还容易引起男修反弹……” “所以呢,”离音总结道:“女尊男卑什么的,面子和里子都要撑得起起的才算啊。别面子说得好听,里子就是那么回事。当然啦,要想面子上过得去,也别太不把男修当回事了,毕竟……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薛莹若有所思,心里有一个模糊的观念正在慢慢成型。 要么就别欺负得太狠,差不多得了;要么就欺负得狠了也让自己开心得很,这样日后遭到反噬的时候,想起来曾经得到的好处也不至于觉得吃亏。 简而言之……短时间内倍儿开心,或者长时间内比较开心,二者择其一。 有道理! 妙啊! 这时候的离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日后闻名全修真界并且长盛不衰的“女修帮”,竟然早在这时候就有了雏形。后来故友重逢,薛莹提起这事的缘由,离音一面目瞪口呆,一面也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 而如今,暂且料不到以后的离音,还很闲适地薛莹说着话。 “对了,我刚才在议事阁说的那些,只有初心那部分,就是逍遥自在这些是有点意义的,其他的听听就算了。女尊男卑男尊女卑什么的在我看来都没意义,被欺负了管他男的女的,一样姿势怼回去!不过说到底,一切问题还在于……你们太菜啊!拳头硬,什么不合理的都是合理的,这才是最大的关键。” 薛莹一脸黑线,“那你还说得那么煞有其事!” “我肯定得把月娘给怼下去啊!拜托,去那个什么古族遗迹,我可是要去给你们月莹族当保镖的。既然一定要当保镖,我为什么不选个我看得过眼的人保护?真要跟月娘合作,我怕我半道都忍不住使坏……” “你这个人的心是真的黑哦!不过我喜欢,嘿嘿嘿……” —— 月莹族的月灵使者最终还是定下来了,定的薛莹。 定下月灵使者的当天,月莹族就举行了盛大的拜月祭。说是祭祀,可在离音看来,也不过就是一群人围着圣湖天上水下共月影的场景跳大神,离音还坚持看到了最后,胖团看到一半就直接睡着了。 拜月祭以后,太长老一刻也不愿意多等,就召集了离音和薛莹,准备送她们前往古族遗迹。 太长老先拉着薛莹单独密语了半刻钟,这才当着离音的面,开始交代去往古族遗迹的注意事项。 “这是这些年来我月莹族收集的地图,这是我替你们准备的补给,这是给你们的护体法宝,一共可以挡三次致死攻击……” 太长老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塞给薛莹,然后笑眯眯问离音,“你与薛莹是好友,又有月水笙的情分在这里,我将这些东西都放在薛莹那里,没问题吧?” 是怕东西到了她手里她到时候丢下薛莹不管吧?还得暗戳戳再提一次月水笙,这是威胁了。 当谁都跟你们那样不讲道义啊! 离音像是没看破太长老的那点小心思,笑着回答:“我与薛莹不分彼此,自然是没问题的。” 太长老便十分满意地笑了。 待薛莹都收拾好了以后,太长老孤身一人带着离音和薛莹往月莹族的原野区飞去,一直飞到原野区的尽头,苍苍林木几乎都被她们抛在身后了,太长老才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荒漠区,沙质的土壤上零星分布着几株不甚康健的灌木,看起来十分荒芜。 太长老面对着她们二人,手掌一翻,苍老的手掌中一下子便多出了五枚古朴的玉石。这五枚玉石都是一般模样,凹成了钥匙状,散发着古旧的气息。 这应该便是太长老这些年来收集的那五枚密钥了。 ※※※※※※※※※※※※※※※※※※※※ done!五天日完! 明天开始恢复日三啊,作者君真的扛不住了_(:3ゝ∠)_ 说明一下哈,之所以在月莹族花费了这么多篇幅,是为了以后搞事用的。 月莹族差不多就到此为止啦。 晚安各位小可爱,新年快乐呀~~2019期待与你们继续精彩,么么哒~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柏川”,灌溉营养液 +17 2019-02-05 16:33:43 秋小花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9-02-04 19:09:28 脑残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04 21:38:37 脑残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04 21:40:37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05 09:14:36 江江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05 21:44:58 被拒绝的离音 太长老苍老的手抚着这些密钥, 神色颇有几分复杂, “一族的兴衰凋亡啊……” 离音静静看着她。很多时候她都不能理解这位太长老的一些做法, 但这瞬间, 她竟然奇异地能触到这份感叹背后沉甸甸的沧桑感。 太长老这情绪只外露了一瞬。不过眨眼, 她又恢复成了那个慈眉善目又心思颇深的老太太。 老太太将其中两枚密钥分别交给薛莹和离音,自己手中剩下了三枚。 她又从手中圆月拐杖边的储物吊环里取出了三个玉瓶。这三个玉瓶甫一出现在空气中,就冒起了丝丝缕缕的白雾, 瓶身上也一下子就凝出了许多小水珠。 看来是冷冻功效的玉瓶了。离音猜测着。 太长老将三个玉瓶其中的一个瓶口打开, 用灵力小心翼翼地将瓶内的气息激发出来。 这瞬间, 离音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十分粘稠,又带着十分活跃的质感。 离音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这样的血腥味……这是修士身上的精血! 瓶内挥发出来的气息被太长老引着,勾连到其中一枚密钥上。过了许久, 密钥才隐约发出一阵红光,自太长老手中飘了起来,停在半空中。 太长老舒了一口气, 又如法炮制另外两枚密钥。 三枚密钥的头部靠在一起,尾部朝外散开,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太长老看着飘在空中的三枚密钥,颇为不甘心地道:“古族遗迹的位置我能隐约感应到了, 可古族遗迹的禁制还是在的。至少得集齐十个不同的古族, 也就是得有十个不同气息的密钥才能开启古族遗迹。若不是怕凑不齐这气息各不相同的十个密钥, 老身又何必空费这三个名额?但愿这次, 人数能凑齐吧……” 太长老说完以后, 又看向离音和薛莹,催促道:“赶紧的,激活你们身上的密钥。” 薛莹有点懵,“怎么激活,放血吗?” “不用。活人哪用放血,把你的气息同密钥建立连接就行。”太长老紧紧地盯住半空中的密钥,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离音和薛莹对视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咯噔了一下。 活人哪用放血……这意思是,另外三枚密钥连接的,都是死人了? 这位太长老是杀人夺的密钥?她还把这些人身上的精血都取出来了?所以才说她空费了三个名额? 离音看着太长老那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心里微微发毛。 薛莹抿了抿唇,神情里露出两分迟疑来。 太长老久等不到她们动作,一下子转过头来,长着白翳的双眼盯住薛莹。 “你在犹豫什么?若是事情得成,这将是我月莹族的大机缘,你现在是什么态度?” 离音捅了捅薛莹的腰,薛莹抿抿唇,终于把手中的密钥点亮了。 第四枚密钥加入了密钥队伍,依然是头部靠在一起,尾部朝外散开。 “该你了。”太长老又看向离音。 离音将自己的气息往密钥身上标记,一次又一次,密钥却全无动静。 怎么会? 离音心里微微一紧。 太长老对着离音的神色已经不对劲了,“你是在故意耽搁,还是在耍老身?为何密钥到现在还无反应?” 离音藏在袖子里的手暗中捏紧,面上却自然露出了几分躲闪来,“晚辈是在想,方才您用的那些精血的事。这些密钥的来路……” 离音一心二用,嘴里说着话,识海里的灵识正小心伸出一缕,往脖子间的血玉上探去。 “康安,江湖救急!” 听见离音的话,太长老心里微微一松。 原来是这个小辈矫情上了。之前在议事阁表现得如此老道,她还以为这是个见惯了生死阴暗的小辈,没成想还是个菜鸟。 太长老瘪瘪嘴,没好气道:“密钥的来路不关你们的事,别成天乱想自己吓自己。薛莹身上的那枚是我月莹族保管着的,你的那枚是我机缘巧合下得来的,都是来路很正的东西,放心吧!” 离音作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她又看向手中的那枚密钥,气息再次倾斜而出。 一息,两息,三息。 一缕独属于柳康安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自血玉中探出,混于离音的气息中,连接到了密钥上。 密钥发出红光,飘了起来,终于和其他四枚靠在一起。 离音负手站着,抬头看着空中的五枚密钥,后背上全是冷汗。 为何她的气息点不亮这古族遗迹的密钥呢?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或者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太长老看着五枚连接在一处的密钥,长舒了口气。 “密钥过半,就能有召唤功能了,现在就是等了。等另外五个有古族遗迹密钥之人启动他们的密钥。我们已经发出了召唤,若是他们响应的话,很快就能凑齐了。” 太长老这话音刚落,五枚密钥旁边,就又出现了一枚密钥的虚影。不是实体,而是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影子,正好连接在第五枚密钥旁边。 太长老大喜,“有人回应了!” 渐渐地,第七、第八、第九枚密钥也一一归位,只第十枚密钥久久不见动静。 太长老拄着她的圆月拐杖站在那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顶着那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密钥阵,几乎站成了雕像。 这一等,就等到了暮色四合。最后一枚密钥终于慢悠悠地、不紧不慢地出现在空气中,对接到那个密钥阵里。 唯一的缺口被补上后,十枚密钥组成的完整密钥阵忽然红光大亮。 大亮的红光点亮了密钥阵上的纹饰。也是这时候离音才发现,长着一般模样的密钥,其实有着看不见的、又各不相同的纹饰。这些纹饰组成了一个完整血红色图案,看上去像是一条河,又像是一汪湖,蕴含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力量。 离音的心神都被吸引其中,手腕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一下子把她从这种玄妙的意境中拉了出来。 再看那血红色的图案时,已经完全不像大河大湖了,而只是奇怪的、无规则的图案。 离音皱了下眉,微微垂下了眼睛,就见太长老那双干枯的手正紧紧掐在她的手腕上。她顺着那双干枯的手往上看,正看见太长老的脸。 暮色已经四合,月还未升起,这里又是一片荒野,正是黑漆漆的时候,四周唯一的光线就来自于那枚闪着红光的图案。红色的光线投影在太长老脸上,映着她长着白翳的双眼和十分紧绷的老脸,扭曲又光怪,看上去分外可怖。 太长老似乎根本没意识到她抓住离音的力道有多大,只沉沉地对着她,一定要她给个承诺。 离音轻声道:“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不是尽你所能,而是一定要拿到!”太长老坚持道。 “好,我一定尽力拿到。” 太长老皱了下眉,似乎是对离音这话不是很满意。 红色的图案光线越亮,太长老到底放开了离音,又抓住了薛莹。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薛莹垂下了眼,“自然知道。请太长老放心,便是只有一口气,我也一定想着带回传承。” 太长老放开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别记挂你娘,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薛莹眼睫微颤,“有劳太长老照顾了。” 红色的图案由水平躺着变成竖直立着,而后越扩越大,一边接地,成了一个周围镶着红色外边的黑洞。 太长老盯着那黑洞,脸色几番变幻,情不自禁就朝前迈了一步。 一股巨大的力道自黑洞中荡开,瞬间就将太长老掀飞了出去。 “咳咳……”太长老自远处站起身来,捂住自己的胸口,黑暗中看不清脸色。 离音看着这道门,想起方才一直无法激活的密钥,心里难得有点打鼓。 她小心向前迈了一小步。 圆形镶红边的黑洞就在她面前不远处,没有任何动静。 下一步,离音迈得更大了些,离那个黑洞只有四五步远了。 黑洞里似乎有一股隐晦的波动传来,离音心里一凛,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自黑洞而来的,却不是将人往外掀飞的力量,而是一股霸道又不容拒绝的吸力,瞬间就将离音卷起,吞噬其中。 变故来得太快,一旁的薛莹只来得及抓住离音一角的衣袍,就被这巨大的吞噬力一同卷入了黑洞里。 待两人的身影没入黑洞中后,这个镶着红边的黑洞就从边缘开始慢慢淡去,最终隐入黑夜中,再也找不到了…… —— 那股霸道的吸力只将离音和薛莹带入黑洞之后就消失了。离音拉住薛莹的手,提了一口灵力,小心警惕地分辨周围的环境,而后才慢慢飘落到地上。 进来时是夜晚,近来之后,同样也是夜晚。天空中有一轮圆月正在发着暗淡的光,不知是因为云雾遮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圆月看上去十分模糊,时隐时现的。 灵识能探到的地方也有限,只能勘见方圆数百米见方的土地,更往远去,则是一片暗沉沉的雾霭,等闲看不分明。 胖团从离音的丹田里跑出来,站到她肩头,抽了抽鼻子。 “阿音,这个地方的气息有点熟悉呢!” “你也发现了?” 是的,此地的气息,给离音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焦黑中隐隐带着暴虐和戾气,似曾相识。 离音在自己身体表面罩了一层薄薄的灵力光膜,并提醒薛莹,“这里的气息不太对,灵气中自带暴虐和戾气,身处其中久了,可能会不知不觉被左了性子,你要多加小心。” 薛莹慎重地点点头,也在自己身体上覆盖了一层灵力光膜。 “你方才说,这地方很熟悉?”薛莹问道。 “是的,这个地方的名字你也不陌生,甚至应该很熟悉才对。”离音看向薛莹,“葛洲碧水山。” ※※※※※※※※※※※※※※※※※※※※ 早安~~ 今天之后只有一更啦~ 初入古族遗迹 葛洲碧水山? 薛莹微微一愣。 身为洲主府的大小姐, 她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碧水山。这地方凶名在外, 是每十年一次的葛洲盛会的举办地。 当年离音参加的那次葛洲盛会, 薛莹恰好昏迷着, 直接就错过了。等她醒来后, 又很快去了月莹族。所以说起来,她虽然知道碧水山,但还从未亲自去过。 离音看向天空中模糊的月影, 说道:“碧水山是人妖魔三族的古战场, 在那里, 亡者的意志还在起作用,魔气灵气混杂,自带暴虐和戾气。这里的气息,同碧水山很像。做个合理的猜测, 这里,应该死过很多很多人。” 薛莹心里一颤。她舔了舔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唇,“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离音一挑眉, “自然是先找到那份传承了。我猜测大家进来的时间都差不多,如果咱们能赶在前面,说不得事情还能顺利一点,毕竟进了这遗迹的古族也不知道到底是敌是友, 还是速战速决为好。说起来, 太长老给你的地图呢?” 离音这般说着, 却别有深意地朝薛莹眨了眨眼睛。 薛莹的手已经往腰间的乾坤袋探去, 注意到离音的眼神, 她的动作稍稍一顿,又很自然地掠过腰间的乾坤袋,伸向自己左手挂着的储物手镯。 柔光一闪,薛莹手中多了一份羊皮卷,“喏,在这里!” 离音的手刚够上这羊皮卷,就察觉到侧边的空气中忽然有一股波动传开。 清风压面。 离音眼神微闪,擒拿状的手势瞬间变成掌,往清风的来处打去。 爆破声后,空气起了波澜,隐约有一道黑影在离音掌下显形,不过一晃又消失不见了。 清风自身后来。 离音甚至没转身,一道灰白色的掌印就自她指尖离开,轻飘飘地往薛莹的手中飞去。 扑面的灵力威压逼来,薛莹的手臂下意识抖了下,很快又稳住了。 离音不会伤害她的,她应该相信离音。 灰白色的掌印越来越近了,即将打中薛莹的手之前,有一道黑影忽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羊皮卷的上方,正好首当其冲,被灰色掌印打中了。 离音这是早料到了这黑影会来,在等着他了吧? 薛莹的眼神亮得惊人。 灰色掌印打中了黑影,空中有一声闷哼声响起。 而后,薛莹感觉自己的手掌心上掠过了一道清风,清风过后,羊皮卷就不见了。 糟了!还是让他偷走了! 薛莹下意识就想追过去,离音及时拉住了她。 她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眼底五道流光微微闪动。 离音对着远处的空气打了一个响指。啪地一声响后,远处又随之传来噗地一声响。 刚被偷走的羊皮卷自黑暗中又显形,而后无端自燃起来。暴虐的灵力火焰瞬间将羊皮卷吞噬,烈火照亮了黑暗的一角,也照出了那个一直隐在黑暗中的人。 是一个混身漆黑的人。其实也不像人,倒像是一道影子。 这影子被亮光照出后,像是被定身了一样,忽然就不动了。定身效果也不过维持片刻,这影子忽然嗖地一下,在原地散作了一团无规则的烟雾,很快消融在黑色的背景色中。 像是忽然被外力扰乱似的。 这般总爱用影子行事的做派,有点像是魔族的风格。可那影子身上的气息,分明又是纯正的灵气。 离音看着还在燃烧着的羊皮卷,一时若有所思。 薛莹有些不安,待离音回过神来以后,她一股脑地将太长老给她的东西都给了离音。 “我都没发现有人暗中在窥伺咱们,这些东西还是放在你这里保管吧,我怕我给弄丢了。” “别紧张,”离音安慰道:“虽然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看起来更像是什么道具,并不是真人。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的。” “可他怎么知道咱们有地图呢?” “他可能不知道,只是碰碰运气罢了,正好咱们说到了地图,他就直接下手抢了。他可能根本没想到你拿出来的是假地图。” “还是给你吧,”薛莹巴巴地看着离音,“我第一次外出历练,不是很有经验。把东西放在你那里我更安心些。” 离音想了想,接过了那份真的羊皮地图,又把其他的补给品都留给薛莹,“这些你都收好,我用不上的。” 她晃了晃手中的羊皮卷,“既然你不放心,那咱们就先把这地图存在脑子里,然后把这个羊皮卷销毁了,这样就能保证谁也偷不走了。” 离音将周围的空间都禁锢上,然后招呼薛莹一起看地图。 说是地图,其实看起来更像是毫无规则的涂鸦。不同线条粗细、颜色甚至古旧程度都不一样,一层叠着一层,有些甚至的到了一半就没有了。 这算什么地图?这该不会是每个进入遗迹的月莹族修士的行走路线图吧?看这杂乱的模样,月莹族这些年,没少来啊! 离音眼神微凉。 看了好半晌,薛莹终于忍不住揉起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不行了,我真的连这些玩意儿画的是什么都看不懂。这是什么地图?太长老该不会是坑咱们的吧?” 离音收起了那份地图,“地图我记下来了,原卷就放你那里吧。”她玩笑道:“万一咱们一不小心走散了什么的,你这不是还能有个参照吗?” 薛莹看着离音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怪物,“这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都能记下了?你脑子是怎么长的?” “如果你曾经试过在十天之内读遍三千一百个信息量极大的玉简,并且读完以后还有人会抽查你读的效果如果……你大概也能做到了。” 薛莹啧啧两声,“那位这么有想法虐待你的勇士是谁?” 离音微笑,“我师父。” “大师伯真是英明神武!”薛莹立马变脸。 “行了,别耽搁时间了,这就走吧。咱们倒霉一点,这地方在地图里没有画到,所以接下来咱们要决定究竟往哪里走。” 离音这话刚说完,柳康安就给她传音,“姐姐,往前走,一直走。” 离音手里的动作一顿,“康安,你能感应到什么东西吗?” “这里的气息太让人难受了,我的感知有点不太好使。但前方有什么让我忍不住有点……像胖团说的,热血沸腾?就是那种很向往的感觉。姐姐你不妨去看看嘛!” 离音脚步随之一转,对薛莹道:“我觉得前方风景独好,不如咱们往前走吧。” 薛莹没什么意见,便点了点头。 离音揉了揉胖团脑袋,胖团配合着从她肩头往下跳,三两下就消失在看不清的前方。 薛莹一惊,“胖团!它干嘛去了?” “去探路,咱们赶紧跟上,尽量别发出动静。” 因为有胖团在前探路,离音在岔口时毫不犹豫地作出了选择,在薛莹看来便是很自然的行为。 全速飞驰了一个时辰左右,竟然还没遇上任何一个人。 灵识所能穿透的范围依然局限在身周数百米见方的土地内。高速飞驰中,隐约可见道旁的杂草高高低低地在脚下掠过。往更远处看,山影模糊的轮廓被他们一一抛在脑后,头顶那轮暗淡的明月似乎也在随着他们移动着。 一切好像都很正常。 难道是她多心了? 不,还是不对劲。 离音停下了脚步,侧耳细听。 薛莹下意识摒住了呼吸,脊背也随之绷紧。 在她们静下心以后,渐渐地,好像就能捕捉到不一样的动静了。 “咚、咚、咚……”远方有沉沉的声音传来,地面随之一颤一颤的,像是有什么很重的东西,正在慢慢靠近。 一座……尖塔? 离音看着出现在她视野里的那道模糊的轮廓:大约有她四五个人这么高,底部稍宽,越往上就越窄,最顶端是一个钝钝的顶,看上去就像是一棵只有枝叶的松柏,有着尖塔一般的形状。 现在,这个尖塔一般的松柏,正如一个蹦蹦球一样跳着,破开黑暗朝着离音和薛莹而来。 尖塔每一次落地,都把地面震得一颤,分外有质感。 尖塔更近了,模糊的月色下,离音终于看清了这所谓的尖塔的模样,下意识皱起了眉。 这根本不是什么尖塔,而是一个人,一个奇怪而畸形的人。他的两条腿并在一起,走路的时候就是一蹦一跳的。他的上半身之所以越来越窄,也不是因为他天生如此,而是因为他的手臂两侧,被齐齐整整地截断了。不见手臂,也不见了一角胸膛,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脑袋顶在残缺的肢体上,组成了尖塔的“塔尖”。 这尖塔状的人停在了离音和薛莹跟前,因为高度不对等,在离音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僵硬的下巴,木木然不带任何情绪。 他不动,离音便也没动。 过了片刻,离音隐约感觉到地面有微微的震颤感传开。她微微抬头,就见这人并立着的两条腿正颤抖着打弯,看那个架势,是要往她们这边压来。 离音抓着薛莹往后疾退。 砰—— 一声巨响,地面狠狠抖了一抖。扬尘散去后,离音看见那人如今的样子,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在朝离音下跪,却跪得颇为艰难。他横在地面上的小腿狠狠颤动着,隐隐有再把他往上撑的意思。给离音一种他想跪下,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的感觉。 嗯?控制不住自己? 离音隐约猜到了什么。她抓住薛莹的手,蹬地腾空,来到这人眼前。 ※※※※※※※※※※※※※※※※※※※※ 早安各位~~ 七情造宫殿 出现在离音眼前的人有着一张清正的脸, 脸上带着被定格的恐惧之色。他双眼圆睁, 内里的瞳孔却缩得比寻常人都要小, 五官紧绷到有些微扭曲, 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这个被吓坏了的脸色, 十分生动形象,却也十分僵硬,就像是一张逼真的面具, 硬生生挂在他的脸上。 这样的人, 怎么可能还有神智?既然无神智, 又谈何控制不住自己呢? 离音微微蹙起了眉 难不成猜错了? 这人视线的焦距完全落在她身后,就仿佛真的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离音心里一动,拉着薛莹站在这人的耳际,顺着他视线的焦点看去。 稍暗的月挂在远处的天空中, 照得四野一片暗淡,像是拢着一层雾。灵识可见的地方依然只有方圆百米的地界,还是同样的景色, 似乎毫无变化。 离音正要收回目光,薛莹抓着她的手却忽然紧了紧,“离音,有情况!” 离音眯起了眼。 朦胧的月影下, 有一团灰蒙蒙的雾气自地面上聚起来, 飘在半空中, 不断变幻着形状。不过片刻, 这团雾气就有了具体的模样。 像是……一座宫殿。 有长长的甬道铺展开来, 连接着一层层往上的台阶,台阶到了尽头,便是那座巨大的宫殿,隐约可见其殿堂廊道,亭榭楼阁。 端庄古朴的气势扑面而来,自带威严。 胖团这时候又回到了离音的肩膀上,它站立远眺,伸着爪子点评道:“这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宫殿。我猜测咱们的目的地就是那里了!” 薛莹也赞成,“离音,这宫殿是在天上吧?咱们是不是要去那里?” 离音摇了摇头,“这不是真的。” “什么?!”薛莹微惊。 “可听过海市蜃楼?” “听是听过,可……” “咱们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若是空中真的有什么,怎会察觉不到?更何况,你看看这个宫殿的边缘,景物是不是模糊的?甚至还有点……飘着的感觉。” 薛莹有些失望,“原来是假的啊!” “半空中的这个是假的,但现实中说不得真有这个地方,咱们只要找到它真正的所在地……”离音说到这里,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有人找到这宫殿了。看那条长长的甬道尽头,是不是有一个黑色的身影?” 薛莹顺着离音的指示看去,果然见到这座高大巍峨的宫殿前,正有一个穿着黑衣的人背对着她们,一步一步朝着宫殿走去。 胖团不淡定了,“我的天!有人就要拿走咱们的东西了!阿音快走快走!赶在那个长腿精还没把好东西洗劫一空之前拦下他!” 离音弹了弹胖团的脑袋,示意它老实点,这才收回视线,转身面向这个顶着一张恐惧表情的人。 薛莹问道:“咱们把他怎么办?他好像没想伤害咱们。他看着那个宫殿的表情很恐惧,是不是想提示咱们不要去?” “不去是不可能的,咱们走吧!不论他暗示那个宫殿如何可怕,咱们既然要取得月莹族的传承,就少不了赴险了。” 两人一宠刚绕过这个尖塔一般的人,那人又往后跳了一大步,咚地一声响,再次拦在他们眼前。 “哇这个人,他是一定要把咱们拦下,不让咱们走了吗?” 离音注意到,这人整个身躯都在微微发抖。虽然他还是一张恐惧的表情,但只要不看他的脸,他给人的感觉倒不像是在恐惧,反倒透着一股深沉的悲哀和痛苦。 离音想了想,恭敬地对那人行了一礼,道:“我不知道您是否是想拦着我们,但我们已经决定要去那个地方探一探了,是福是祸,是好是歹,我们都认了。感谢您的一番善意。” 话音落,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阿音,不对头哦,他好像不是想拦着咱们呢!那他阻着咱们不让走是几个意思?找打吗?” 离音看着他浑身止不住打颤的样子,还是没来由觉得这人正在同某些控制住他的力量作斗争。这种联想来得莫名其妙,但离音决定信一信自己。 她取出了自己的写意剑,剑锋朝前。 “我总感觉您似乎被困在了这具躯体里,无法安详离去。我有意帮您,又怕自己理解错了。这样,我的剑锋往您身后十尺左右的地方劈砍,这约莫是您再跳一次的距离。若是您真的有意脱困,便烦请您再费力跳一次,往我剑下而去。我的剑应该挺好使,能保证让一切都能烟消云散。若是我理解错了,也请您勿怪。” 离音说完,掌心一道灵力催发,一缕金光往写意剑身上度去,将其染得寒光凛凛。 离音上前一步,侧身斜拉。剑锋自下而上,划出一道金色的弧光,往这人的身后而去。 剑光离开写意剑的瞬间,那人就义无反顾地往后再一跳,直直迎接离音的这道攻击。 有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响起,像是金属相划拉的声音。 尖塔式的人被拦腰分斩为二,两道金色的灵力分别附在他的切口上,正闪着亮光。 “好顽强!直接成两半了,都不碎的吗?”胖团咋舌。 离音眼神一动,又伸出了右手,手掌用力一握。那两道金色的灵力应势就往这人的残躯里钻去,不过片刻,就将他破碎的肉身解离成一点点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肉身解离后,那股控制着他的力量似乎也慢慢失去了作用。离音可以看见了他眼底清晰闪过的感激之意。 在他完全消失之后,原地多了一枚黑色的木牌。离音将这枚木牌拿起来,迎面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字。 是荒文写就的“恐”字,写得有点像是篆体,但又比篆体来得抽象。这字被凹刻在木牌上,用血淋淋的红光染着。说是字,又像是图案,似乎带着特殊的力量般,看得久了,让人心头忍不住惊惧起来。 离音将这木牌翻了过来,又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剪影,是一个缩小版的尖塔,清瘦却有风骨,十分有形意。 尖塔,恐。 离音想起方才那个被困住的人,他似乎就是按照这个木牌上的信息来“凹造型”的。 难不成,这个木牌具有特殊的力量? 收下这个木牌后,离音、薛莹和胖团继续赶路。这一路上,她们又遇上了好几个奇奇怪怪的人。这些人有着跟刚才那个尖塔状的人一般的风格,只不过凹成的造型又不一样了。有成亭台模样的,有成楼阁模样,还有成影壁模样的…… 人的躯体是不可能自然凹成这些样子的,于是有的人缺肢少腿,有的人混乱拼接。隔得远远的能很好地猜出来这些造型到底是什么东西,近了看,断肢残骸组成的一个个画面,十分具有冲击力。 尤其是这些人脸上的表情还十分生动,或喜或怒,僵硬地挂在那些扭曲的造型上,在这般昏暗的月色下看去,总让人忍不住想尖叫。 薛莹的脸色已经白得吓人。 并不是每一个这种特殊造型的人对她们都怀抱善意,事实上除了一开始那个类尖塔的人之外,剩下的人都跟离音她们动手了。有些是暗中偷袭,有些是毫无章法地攻击,还有的能直接把人拉入幻象里,想着杀人于无形…… 一开始离音还能不出手,存着锻炼薛莹的心思让她独自一人面对。后来遇见的这种人多了,实力也更强了,离音便也没心思想着锻炼薛莹了,而是真正当起了保镖的角色,一面对付着这些人,一面护着薛莹。 再次将一个庙宇模样的人打碎以后,离音额头已经微微见汗,呼吸也有些微紊乱。 薛莹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气喘吁吁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胖团上前拿起地上被遗留下的木牌,送到离音眼前。 离音平复了下呼吸,接过木牌看了起来。 这个木牌正面刻着“忧”字,背面是一座庙宇模样的建筑。算上这枚,离音手头已经有七枚木牌了。 天色已经渐渐泛白了,这七枚木牌她们打了一路,也打了一夜。 离音将她收集到的所有木牌都拿了出来,一字排开。 恐、惊、喜、怒、思、悲、忧。 乃是七情。 离音又将木牌翻面。 尖塔、亭、台榭、廊道、影壁、殿堂、庙宇。 是七种建筑。 离音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在半空中看到的那副宫殿的模样,下意识将这些木牌排起序来。 最左是尖塔,尖塔旁边有独立的亭子,亭子之后是廊道,廊道又连着台榭,再之后是殿堂,庙宇、影壁。 但这些建筑,很多时候又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所以这样的排序,到底对不对? 离音这个想法刚起,就看见这些被排过序的木牌们忽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道红光,红光相融,这些木牌也慢慢拼接在了一处,成了一个圆形的大木牌。 这七种建筑的模样也完全变了,不再是单独的样式,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组合起来,成了离音最开始看到的那处宫殿的样子。 宫殿外围,有一个圆形的圈,把宫殿周边的景物都包含进去。但这个圈却比大木牌来得小,边缘还有一圈多余的空地没被圈在内。 此刻,大木牌上共有十一个点在闪烁着,一绿十红。有三个红点在宫殿的那个圆圈里,另外七个红点和一个绿点则散布在圆圈之外。 胖团十分兴奋地拍手,“这个我就看得懂了。敌我分布图是不是?咱们一共有十一个人进来了,红点表示的是敌人,绿点表示的就是咱们自己。依照这个情况来看,已经有三个腿长的率先到了宫殿范围了。” 胖团挺了挺胸脯,十分自信。 离音眼神盯着这大木牌,摇了摇头,“我也很想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可若是真的如此,胖团,咱们和薛莹靠得这么近,按理来说应该有两个点是靠在一起的,可你看这图上,有吗?” 薛莹看看大木牌,又看看胖团,等着它的解释。 胖团甩了甩尾巴,大眼睛滴溜溜一转,大胆猜测道:“那肯定是你们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是黑户!” 黑户?离音想到进来之前怎么也点不亮的密钥,心里咯噔一下。 该不能是她吧? 灼脉族人 柳康安给离音传音道:“姐姐, 我再弄点气息出来吧?这样你也有一个绿点了。” 离音想了想, 摇了摇头, “不用。万一这个大木牌是人手一个的话, 咱们有人的信息不在上面, 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但反过来想,她的信息能不在上面,那其他人是否也可以呢? 这个大木牌上显示的点, 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离音正在沉思, 胖团忽然用尾巴勾住了她的脖子, “阿音,大木牌上有情况了!” 圆圈里面的那三个红点没动,圆圈外的七个红点,有两个起了变化。 薛莹所代表的那个绿点处在整个大木牌的最左下角。如果以宫殿的正门为中心, 按照距离将圆圈外的八个点排序的话,薛莹的绿点排在最外围,也就是第八位。而排在第六第七的两个红点则处在大木牌的正下角。此刻, 这第六第七两个红点,正一前一后地、快速朝着离音她们所在的位置接近。 在所有圆圈外的点都朝着圆圈里靠近的大势下,这两个逆流的点,便显得十分怪异。 “他们是特地来找咱们的吗?那咱们怎么办?”薛莹看向离音。 离音微微挑了下眉。 就在刚才, 在这两个点一前一后朝着她们而来的时候, 柳康安提示离音, 说是有宝物的气息在接近。 所以这两个人是千里送宝物来了? “咱们迎上去!” 离音看向薛莹, “我身上有一样从好友那里借来的宝贝, 因为十分要紧,所以一直没跟你说。这样宝贝的作用就是寻宝,方才宝贝给了提示,说正在靠近的两个人身上,可能携带着宝物。” 薛莹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 “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上!”说着就急急往那边追上去了。 她这般积极的态度,倒把离音整得一愣。 自从来到这古族遗迹,可能是初次历练十分紧张的缘故,薛莹的态度一向稍显被动,这还是她第一次表现得这么跃跃欲试。 难不成……法宝的吸引力真的有这么大? 所以薛莹适合的其实是奖赏政策,而不是压迫式和鸡汤式政策吗? 一绿和两红,三个点相向而行,很快就拉近了距离。 天色早已经大亮了,四野却依然笼着一层灰雾,像是阴雨天似的。 在这般稍显暗淡的天色下,视野尽头出现的那一抹红便显得越加耀眼,一下子就抓住了人的视线。 猎猎疾风将那人红色的衣袖吹得恣意飞扬,衣袍的袖口被风卷起,像是一朵开到绚丽的花,又因为隔着一层灰雾,那红得几乎能灼伤人眼的红便缓和了两分气质,于是只剩下纯粹的绚丽和美,而不带任何妖和媚。 离音往前飞的脚步微微顿了下。 她看清了那人的脸,不是旁人,正是风流之名乍起的潋滟。 妄族潋滟。她出现在这里,虽然有点意外,倒也在情理之中。 离音看见潋滟时,潋滟似乎也看见了她。隔着老远离音都能看见她眼底一瞬间迸出的惊喜和欢欣之意。 她往离音这边来的速度更快了,于是那翻飞的大红色衣袍便更加热烈起来,渐渐就带上了两份媚。 “离音!”十分惊喜的声音。 一旁的薛莹却硬生生听出了一种乳燕还巢的意味。不知为何,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微妙起来。 有两分不爽。 一定是这人看上去不太正派的缘故。 不太正派的潋滟如一团火似的,毫不客气地烧到离音身上,扑得紧紧的。 肩头的胖团惊得跳起,嗖地一下就回到了离音丹田里。 现在的女修啊,真是一点也不矜持! “你没事就太好了,我在无因城等了你半年还不见你归来,就自己先离开了。”潋滟揽着离音的腰,从她怀里抬起头来,一双格外娇媚的眼里满是重逢的喜悦。 这是不是有点热情过头了? 离音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仰脖子,“累你挂心,我没事。” “离小音,她是谁?”薛莹的脸色有些微僵硬。 离音便为她们两人作了个介绍。 “哦,原来你就是离小音曾说过的潋滟啊!你好,我是薛莹,是离小音自小的朋友。”薛莹脸上挂上了礼节性的微笑。 潋滟眼睛微微一眯,笑得比薛莹还客气,“在下潋滟,久仰大名。” 离音莫名觉得眼前的气氛有点怪异。出于微妙的直觉,她下意识就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气场。 “潋滟,你为何会朝着我们这边来?你知道你身后还有另一个红点在追着你吗?” 离音举了举手中的大木牌,缀在潋滟身后的那个红点还在朝着她们这个方向靠近。 潋滟只一眼就猜出了这个大木牌是怎么回事,她眼神里带着惊奇,“这是你们在何处寻来的?” “你没有这个东西?” 潋滟摇了摇头,“没有。不过追着我的那个人我倒是知道,是灼脉族的一个人修。我和他身上都有好东西,他想要我身上的,我也想要他身上的。但我又有点担心自己打不过他,就把他往你这边引了。” 离音眼睛一眯。 她关注的重点倒不是这所谓的灼脉族,而是另一件事。 潋滟说她是故意把人往她这边引的,但没有这大木牌作指引,她又是如何知道她们这边有人呢? 她是知道这边有人,还是知道这边的人是她离音? 这想法在心里绕了一圈,离音暂时没问出口,而是说起那个灼脉族的事。 “你故意惹了他?” “不算故意惹。我这一路遇见了一个小宫殿,里面有一样好东西,我取走了大半,那灼脉族的不愿意,想独吞所有的机缘,就追着我过来了。” 说着,她伸出手,一道粉红色的光闪过后,她雪白的手掌心里就多了三瓶血红色的玉瓶。玉瓶大概有一只手掌那般高,通体血红,毫无瑕疵。 十分漂亮的玉瓶,一下子就攫住了人的视线。 离音却略感不适地偏过头,几乎忍不住想捂住鼻子。 潋滟和薛莹都看她,“怎么了?” 离音皱了皱眉,“你们没闻到吗?一股十分浓烈的血腥味。” 潋滟和薛莹对视了一眼,彼此又嫌弃地转开视线,“没有啊!” 潋滟脸色有些凝重,“难不成这里面的东西有问题?可我……我一看到这些瓶子,就知道里面肯定是好东西,让我有种血液沸腾的感觉。莫不是……这是个骗局?” 嘴上说着是骗局,可潋滟眼底还是透露着对这三瓶玉瓶的喜爱之意。 薛莹也有点迟疑,“我也觉得这里面装着的是好东西。” 离音默了下,问柳康安,“你说的宝物,指的就是这些吗?” 柳康安给了肯定的答复。 离音眉梢微微凝起,道:“这应该是个好东西……” 潋滟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她将这三个玉瓶一个递给薛莹,一个递给离音,自己留了一个。 “见者有份,给你们的。” 离音下意识想拒绝。她完全没觉得这东西对她有任何吸引力,甚至这血腥味还让她觉得颇有几分不适。 但不待她开口,追着潋滟而来的那个灼脉族人已经近前来了。 这是个身形十分高大的男子,如铁塔一般。重枣色的脸,粗犷的五官,加上一身结实到微微鼓起的肌肉,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 这只凶猛的野兽停在离音三人眼前,用一双虎目瞪视几人片刻后,没有任何废话,直接就动手了。 离音似乎听见了轰地一声响,从对方的骨血深处传来。轰响声过后,那人一身本就结实的肌肉越发鼓起,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撑到变形。一眼看去,他浑身上下似乎也只有这么些肌肉了。 紧实的肌理表层覆盖着一层油光,看上去似乎有了金属的光泽般,给人一种刀枪不入的感觉。 离音感应到了一股十分霸道无匹的力量,正从这人的身上传来。 灼脉族,灼烧血脉之族。天生好战,肌理发达,战意超然。一战起,则至不死不休。 离音想起曾经看到过的关于灼脉族的记载,脸色有些凝重。 这是一个只要一打起来就不怕死、甚至经常玩命的族群,除非能把他们打死,或者耗得他们再也爬不起来,否则根本就别想走。 战吗?宫殿门前可是已经有三个人了,要在这里耽误时间吗? 离音一时有些犹豫。 潋滟直接站了出来,与这灼脉族人相对站着。 变了形态的那个灼脉族人,凶猛的眼神更甚从前。他的视线掠过潋滟,直接落到离音身上。 “我要跟你打!” 开口的声音略带沙哑,却沉沉的,带着压迫感。 离音眉梢一挑。 那人继续道:“我赢了,三瓶血脉之力都归我。我输了,”他说着,又拿出了三瓶血红色的玉瓶,“这三瓶,都归你们。” 嗯?血脉之力? 这三瓶血红色瓶子就是传说中用来给后辈洗礼,二次激发血脉的血脉之力? 本质上是祖辈的鲜血,难怪有那般浓烈的血腥味。 可是,太长老不是说血脉之力洗礼早已在很多年前就消失了吗?怎么这次又出现了? 离音越发觉得,这一趟古族遗迹之行,恐怕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变故。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如今,这位灼脉族人的挑战都送到面前了……接吗? 离音眉梢微扬,自然是接的! 论打架,她离音还从来没怕过谁。 近身肉搏又如何?当谁不会似的! 离音上前一步,一层薄薄的灵力光膜度在她身体表面。她活动活动自己的脖子,摆开一个架势,冲着对面的人勾了勾手。 “来!” ※※※※※※※※※※※※※※※※※※※※ 早安呀~~ 暗中窥视的人 纤细嫩白的拳砸在了铁塔一般的身躯上, 发出嘭的一声响, 闷闷的, 有些沉。 离音用了大概四成力, 力道反冲的劲通过她的手掌传来, 带着些微的震颤感。 灼脉族人少冲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似乎这点力道对他而言只是毛毛雨。 少冲的反击来得极快。几乎就在离音的拳头刚落在他胸膛上时,他的双臂已经交错成剪, 向着离音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臂压来。 好快的速度! 离音眉梢微微一动, 伸出的拳没收回, 而是就势一变,化拳为掌,加大力度,又一次击在少冲的胸膛上。 六成力。这次, 少冲胸膛上的肌肉不自然地缩紧,随后,他双臂错成的那道剪, 牢牢怼上了离音的手臂。 锵地一声响,像是金属相碰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微微骇然。 想象中那支纤细的手臂被搅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相反, 两人的手臂卡在了一起, 成了一场力量的拔河。 对面的少冲终于露出了点惊讶的表情。 离音一手卡着少冲的双臂, 另一只空着的手再次朝他胸膛而去。少冲见状, 双臂微微屈起, 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离音的这道掌因着距离不够,弯臂无法伸直,攻击力瞬间大打折扣。 但不要紧,这本来就不是她的目的。 趁着少冲双臂屈起的瞬间,离音右腿一抬,一道凌厉的攻势又自腿上发出,携着千钧之势朝着少冲的腿弯而去。 乓昂—— 少冲被离音这道腿力砸得往后退了三步。 离音不待他反应过来,又再次欺身上前。 手臂、腿脚、腰腹,甚至是脖颈……离音身上的任何一个位置似乎都能成为进攻的利器。她的攻势连绵不绝,角度刁钻又怪异,力道虽然没有刚猛得过分,但巧劲十足,偶尔一个出人意料的攻击砸来,往往能在少冲身上留下一道又酸又麻的后劲儿。 但离音能造成的优势也就是这样了。灼脉族人毕竟是天生战士,战斗天赋同样不俗。除了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时被离音逼退了三步之外,少冲再也不曾明面上输过。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分难解。 空气中不时传来一阵又一阵乒呤乓啷的声音,肉体胜似兵器。若不是亲眼所见,潋滟和薛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拳拳到肉的干架能发出来的声音。 他们两人是把一身皮肉都修炼成了神兵利器了吗? 离音体内的灵力正在快速消耗着,她体表的肌肤已经疼得微微发麻,整个人的精神却越来越亢奋,一双眼睛也越来越亮。 她似乎听见了自血肉深处传来的咆哮声和热烈的轰鸣声。一身热血似乎都在微微烧灼着、急速奔淌着,在急冲冲地寻一个出口。 像是经年躺着的人,忽然活动开了骨血似的。僵硬的躯体劈里啪啦地响,听起来可怕,但事实上,这一副躯体越发柔软,越发“融会贯通”了。 有灵力在骨血深处快速奔涌,将绷紧而酸痛的肌肉刺得微微发麻。一团热气自离音体表蒸腾而起,在她后背和头顶上凝成了一大片白雾。 周围空气中的灵气开始向离音席卷而来。 离音眼底五道流光一闪,另一层由衍生寻脉法交织成的灵力膜再次覆在她身上,成了一道高明的过滤网。灵气中混杂的魔气、戾气和暴虐的气息,被一一拦在了这层过滤网之外。 一向以战力和战意见长的灼脉族少冲见状,一身沸腾的热血都凉了几分。 锤炼!她进入锤炼状态了! 在战斗中将一身骨血肌理再次梳理优化,反复敲打,是为锤炼。如果说顿悟指的是道心上更上一层楼的话,那么锤炼就是特指肉身的顿悟,标志着一身骨血肌理冲破了现阶段的状态,到了更高的层次。 这可是锤炼! 是他灼脉族好战斗勇的最主要原因,也是他灼脉族最渴盼的机缘。即便是以他少冲这般天赋,至今为止也不过经历了七次锤炼而已。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日日不敢懈怠,数次死里逃生才赢来的。 而如今,对面的人就这般简简单单就进入了锤炼状态…… 真是令人嫉妒又令人心绪难平的天赋。 少冲心里有根隐秘的弦颤了下,他的眼神一瞬间深沉又黝黑。 情绪一变,他刚刚自战斗中得来的那点感悟尚未来得及收拾,便消散得一干二净,整个人也从那种越打越痛快的玄妙意境里走了出来。 可这时候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他满心满眼都在控制不住地想另外一些事,想那些曾经有人跟他讲过,却被当时的他认为是无稽之谈的事。 事实证明,那个人才是对的。 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凭什么有的人能轻松写意,而有的人就算费尽了千辛万苦也得不到眷顾呢? 那个人说得对。凭什么呢? 少冲的一双眼睛开始微微泛红。 随着他心绪改变,他骨血深处的灵力和血脉之力开始不受控制地乱窜起来。一身精血逆流,他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就变了。 离音感觉到一股十分狂暴又危险的气息,正在从对面的少冲身上传出来。 她心里微微一凛,更加戒备了。 “姐姐,不太对劲。”柳康安的声音有点迟疑,“我闻到了点特殊的气息,有点臭,在对面那人身上。” 离音闻言,一下子就将衍生寻脉法催动到最大,果然在少冲周边发现了一层灰色的气,正把他整个人都包裹着。 随着他眼眶越来越红,他身周的灰色之气也越来越重了。 这东西,有古怪。 离音来不及多想,指尖掐诀,一道淡紫色的掌印开始在她指尖跳动着,闪着灼热又飘忽的光。 五行幻九印,第三印,破妄之印,去! 淡紫色的掌印像是一团火,离了离音的指尖后就开始燃烧起来,将沿途带着灰雾的空气都烧得清明起来。它燃烧的姿态意外安静,像是一股冷火,明明灼热,却也冷清。 离音给出的这道掌印实在太快,也太急,还沉浸在暴虐不平气息中的少冲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就被打了个正着。 紫色的掌印落在他身上,瞬间就变作了一团火,沿着他身周表面蹿燃起来。 少冲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 但奇怪的是,这些紫色的火焰并没有伤他分毫,只是在他身周表面静静地燃烧着,所到之处,带来一片冰寒之意,把人的灵台都冻得微微颤抖起来。 灵台清明,少冲想起方才他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又清楚地看到了在他身周燃烧着的紫色火焰,一下子就僵住了…… 离音没有注意少冲的神色,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那团静静灼烧着的紫色火焰上。 她在极凶之地净化红尘业障后,颇有所得,闭关时便很顺利地悟出了这道破妄之印,如今是她第一次使出来,便有点紧张其结果。 少冲身周那层灰色之气在紫色火焰的灼烧下,渐渐褪去了灰色,变成了一团清气,很快就消散于空气中。 可那层灰色之气却没有断了根源。有一层更薄、也更浅的灰气,正从少冲的灵台处源源不断地传出。 这是什么意思?他自己……着相了吗? 离音微微蹙起了眉。 另一边,随着紫色火焰完全将少冲身周所带的灰色雾气灼烧干净后,更远的地方,有一个青衣人猛地吐了口血。 “牵机?牵机你没事吧?”另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急忙上前搀住了他。这书生一身素朴的文士袍,只在腰间挂了一根缩小版的狼毫,看起来清俊斯文。 书生和这名叫牵机的人旁边,还有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这黑衣人面前有一个影幕,影幕上正放着离音的影像。从取影的角度来看,镜头似乎是正面对着离音的。 这黑衣人的眼神一直落在影幕上,意识到同伴吐血后,他连头都没回,嘴角甚至勾起点轻蔑的笑,“就这样的人都能把你逼成这样?一开始她把我送去偷地图的小影伤了,我还真当她有几分独到之处,其实也不过尔尔嘛!都没能发现我放在那个大块头身上的影子。呵!她肯定不知道,自那个大块头来了以后,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咱们窥见了。有了我百影,我看她在咱们面前还能有何秘密!” 这位百影话刚说完,影幕上离音眼神忽然微微一凝。那双格外清凌凌的眼一转,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直面着镜头。 像是在透过镜头看着影幕后的人。 百影手里的动作一顿。 影幕上,离音的嘴一张一合,在场人又刚好懂得点唇语,一下子就把她的话翻译出来了。 她说:“一直以来就是你们在暗中窥视?可真是……聪明啊!” 说完,她还煞有其事地拍了拍手,配上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嘲讽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浓。 百影脸色一沉。还未有任何动作,眼前的影幕忽然砰地一声,寸寸化为了齑粉。 他脸色微微一白,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第二次了!一开始的地图,后来的窥探。此人屡次毁我影子,此仇不报,我百影觍为古族之一!” 百影的表情十分恨恨。 站在他们三人身后几步远、一直沉默不言的一位蓝衣修士开口安慰道:“好了。两方过招,本就是你来我往,一时吃了亏也没什么,下次再讨回来了就是了,无需往心里去。” 说着他又看向牵机,“你可能保证那个灼脉族的少冲,以后不会站在她们那边?自来这种好战又率直的人往往信什么不打不相识,若是打过这一场,反倒把灼脉族推向了对面,反倒不美了。” 牵机缓过口气,直起身来,“这一点你放心,我能保证灼脉族不会跟她们成一路人。我摄魂古族的血脉天赋是摄魂,那个少冲既然顺着我放的‘种子’勾起了心中的不平之意,即便理智上他能把这种情绪压下去了,情感上这枚不平的‘种子’还是会起作用的。这点作用对他的站位而言已经足够了。便是不能保证他一定站在咱们这一边,至少也能保证他不会站在那女修那边。” 蓝衣修士这才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 这时候,那个文士打扮的书生忽然犹豫着开口,“千默,我一直想问过你,你为何……为何对那个女修抱有那么大的敌意?在古族遗迹里她与咱们是竞争者,你不想让她那边的力量大起来这我能理解。可我看你着意思,似乎……想让她死?你与她之间有仇吗?” 赵千默抚袖的动作微微一顿。 还是太急切了,一不小心就露了痕迹。 他看着面前三个人同样困惑的表情,脸上下意识挂起了如沐春风的笑,谎话张嘴就来。 “事实上,我跟她本人倒是没有什么过节。但我没有,她可就有了。买对方的命,是她的意思……” 书生三人的眼神跟着赵千默的一起落在在场唯一的一名女修身上。那女修身穿月白色长袍,脸上覆着白纱巾,一点朱砂痣点在眉心,一身娇弱的白莲花气质浑然天成。 是月娘! ※※※※※※※※※※※※※※※※※※※※ 昨晚上去参加小学同学聚会,就几个很熟的发小。她们纷纷表示我看起来贼有少年感,就还像个学生,是能让小朋友叫姐姐的那种。 单方面认为不是说我幼稚,是说我年轻~~ 美滋滋~~ 八过,会因为这点“认为我年轻”的念头而开森的人,本身也说明真的不年轻了吧? qaq老年人作者,在线更文。 大家早上吼啊~~ 买命的交易 月娘心里咯噔一下。 买离音的命?这话她从未跟那个赵千默说起过。 她下意识看向赵千默, 后者正微微眯着眼睛看她, 脸上的表情不辨喜怒, 很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意思。 月娘心里一凛, 下意识垂下了头, 露出个恭顺臣服的姿态。 “我与这离音有仇,她屡次坏我好事,这口气我咽不下, 便时刻想着讨回来。”说到这里, 她抬头看着他们, 又大着胆子加了句,“这是那四瓶血脉之力的附加条件。” 赵千默嘴角微微勾了下,又很快放平。 月娘眼角的余光瞥见这一幕,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赵千默向书生三人道:“我这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则我与那女修无冤无仇, 就这般取她性命太过不讲道理,但既然我想要月姑娘给出的血脉之力,这一场因果便也该一并担了才是。” 百影朝着月娘阴恻恻地笑了下, “又要帮你寻月莹族的传承,又要帮你杀人?你脸怎么这么大呢?真是不知死活!便是我们几人硬夺了那四瓶血脉之力,你又能把我们如何?说起来,你身上该不会不止有四瓶血脉之力吧?” 月娘背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便是有, 她这会儿也必须咬死了说没有了。 “确实只有四瓶。这是我进来古族遗迹之前族内的长辈给的, 我自己修为不济, 这才想着靠外力相助取得传承。族内的长辈也同意了我的做法了。” 言下之意, 她找赵千默这些人合作这事,月莹族内的长辈是知道的。要是他们吃相太难看,到时候月莹族必定得找他们要一个说法。 百影听懂了这个意思,表情更乖戾了,“你威胁我们?” 月娘咬住了唇,下意识看向赵千默,眼神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哀求。 吓到这里也就够了。 赵千默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便果真顺着月娘的意,伸手拦下了百影。 “与她合作,用的是我凌峘赵千默的名号作保,既然已经答应了她,便也不好反悔了!你又何必吓唬她呢?” 百影冷冷瞥了月娘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一旁的牵机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我还不知道你?便是没人要求你去杀了那个女修,就凭她两次毁了你的傀影,你约莫也是不打算放过她了。于你而言不过是顺手的事,偏还要在这里拿乔。” “起开!”百影不耐烦地甩开牵机的手,“自个儿乐意做跟别人要求你做是两回事,我乐意那怎样都好,我不乐意谁敢强逼我?”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怼了起来。 赵千默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另一个人,问道:“向丰,可是有哪里不妥?” 书向丰,也就是那个文士打扮的书生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我是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他伸出右手,手掌心里有一个与离音手里一模一样的大木牌。 “如方才分析的,这大圆圈里唯一的三个绿点就是代指咱们,但这三个点其实代表了五个人。方才那个女修那边,三个红点也代表了四个人。由此可见,这种点数与人数不对等的情况,并不是咱们特有的。这个大木牌的信息到底有几分可信度,还要再验证一番。” 几人都颔首表示同意。 “还有另一事,”书向丰看了看牵机和百影,又看向赵千默,“我觉得这个女修,可能比咱们想象中更加棘手。” 赵千默眉头微微一挑,百影和牵机则皱起了眉。 “先别着急反驳,听我说完。”书向丰吐了口气,“咱们这个队伍里,千默是酬道族,百影是幻傀族,牵机是摄魂族,我是灵笔族,这位月姑娘是月莹族……酬道不必说了,咱们如今能这么快就到宫殿门前,全赖于千默的演算。幻傀一族偏长刺探消息,摄魂精于掌控人心,我灵笔又能画影成真,月莹则能疗伤还能增益人的状态……” “这般盘点下来,就有一个不能忽略的事实:虽则咱们自身的实力都不差,但咱们的血脉天赋,的确是偏向于‘辅’,而不是‘攻’。” “而那位女修……”书向丰顿了下,“虽则不知道她到底出身何族,但就方才那个场面来看,她的战斗天赋应当奇佳。能与灼脉族人近身互搏而不落下风……不说千默了,只说咱们这三个人。扪心自问一下,换作是咱们,咱们可能做到?” 百影仍然略有不忿,牵机却若有所思。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书向丰的视线划过两人,最终落在月娘身上,“既然月姑娘与那位女修有仇,那能否跟我们几人讲一讲,这位名叫离音的女修……她究竟是何人?” —— 离音将自己的灵力撤回,那道一直在少冲身上燃烧的紫色火焰便越来越小,直至最终完全熄灭。 紫焰完全消失后,离音还能看见一层不断自少冲眉心涌出来的淡淡灰色之气,正萦绕在他身周。 他的灼脉状态已经撤去,一身夸张的肌肉又恢复了原状,看上去只是比常人更高大些,也更沉默了些。 离音想了想,隐晦地提醒道:“你方才可能受了什么外来的力量干扰,神识出现了变故,隐隐有迷失神智的征兆。我建议你还是查探查探自己的身体为好。” 少冲没有应话,而是沉默地看着离音,眼神有些沉。 离音坦然地与他对视,片刻后他率先别开了目光。 “我叫少冲,灼脉族少冲。多谢!” 说完,他把自己手中的三瓶血脉之力往前一托,整个人快速朝后撤去,不过片刻就消失在灰蒙蒙的远方。 “什么人啊这是!”薛莹很不满意。 “好歹还知道把这三瓶血脉之力放下来,也不算差到没边了。”潋滟接道。 离音把这三瓶血脉之力一瓶给了薛莹,一瓶给了潋滟,自己留下了一瓶。 她虽然不喜欢这些东西,但柳康安应当是喜欢的。这一趟古族遗迹之行,怎么也不能让他白跑了一趟。 接过这血红色的玉瓶,薛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好像什么都没做,然后就得了两瓶血脉之力了哈……” 潋滟睨她一眼,轻蔑的表情都做得风情万种,“应该的。你毕竟是离音的好朋友,远道而来即是客嘛!” 这话听得薛莹心里极为变扭。 潋滟又状似无意地问道:“说起来,你修行多少年啦?遥想当年,我初见离音的时候还不过是个纳气境,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才堪堪到境明期大圆满,实在是丢离音的面子。” 修行了将近四十年还仍然只有境明期的薛莹:…… 薛莹深吸了口气,“我与离音从小一起长大,最是知道她在修道上天赋有多好。她从纳气境一直到如今的望顶期走了将近四十年了。她常跟我说,要扎扎实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攒修为,千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容易致使根基虚浮……” 修为涨得太快疑似根基虚浮的潋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机锋,把对方和自己同时憋得窝火。 奇怪,怎么离音还没来调解她们两个人呢?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别开头,看向离音。 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停了下来,离音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她从一连串的猜想中抽身,看见薛莹和潋滟都看着她,便问道:“怎么了?” “离音,你方才在想什么啊?是在想着那些窥视咱们的不明势力吗?”薛莹问。 离音点点头,“我正在试图找出这些人的信息。方才那个少冲是忽然陷入的混乱期,我觉得有些蹊跷,这应该不是这里的戾气所影响,而是人为。再有,那个凝成黑痣点在少冲耳垂上、用来偷窥咱们一行人动静的气息,我觉得有些熟悉。” “你是说……”薛莹猜到了。 离音点点头,向潋滟解释道:“刚到古族遗迹时,我和薛莹曾经遇到过一道隐秘的黑影,对方想要偷窃我们的地图。这道黑影的气息跟方才偷窥的那个气息非常像,我猜测他们应该是来自于同一个人。这种能很方便地隐藏身份,还弄出一堆黑影来的族群,有些像是古族中的‘幻傀’一族。” “这个我知道!”薛莹不待潋滟开口,直接接话,“幻傀一族的血脉天赋就是能通过灵力化出傀儡,并把自己的灵识寄存在傀儡身上,控制傀儡的行动。这一族极擅刺探消息,喜爱在暗处出手,很长一段时间内,名声都不太好。” 离音点点头,“这个幻傀族我有七分把握。至于另外一个人,也就是给少冲动手脚让他陷入混乱状态的人……事实上要让人陷入混乱状态有许多种方法,但既然这里是古族遗迹,咱们姑且把这种能力划定为血脉天赋吧。” “有这种能让人不知不觉陷入混乱状态的天赋的……我现在能想起一族,叫摄魂族。” 潋滟接话,“摄魂族,传说中能让凡人无故断阳寿,让修士自在脱肉身的族群。所有摄魂族人在施法时,必须有一枚所谓的‘种子’。这种子或者是一句话,或者是一样东西,又或者是一个人、一个影像……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当种子与对方联系起来后,摄魂族人会在暗中施加影响力,不知不觉中引导那人的思想、情绪和喜好……据说,最高明的摄魂族人,甚至可以让人的性格和想法完全变成相反的另一个人。” 说起来,有那么两分像是邪版的催眠。 离音肯定了潋滟的话,而后继续往下分析。 “假设咱们的猜测都是对的。两人一个是幻傀族,一个是摄魂族……少冲被摄魂,还被放了幻傀族的傀儡,表面上是为了对付他,实际上……恐怕不只是如此。” “你们想想,先是让少冲陷入混乱,狂化伤人,而后又通过少冲为媒介,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若是事情真成功了,咱们与少冲之间或者一方惨败,或者两败俱伤……有这种动机这般做的人,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 早安~~ 旧时恩怨 暗中之人的目的, 离音心里其实已经有所猜测。 她和薛莹甫一入古族遗迹就遇上了那个幻傀族, 紧接着她们在少冲身上又再次看到了幻傀族的踪影。这两次的行动一次比一次隐秘, 离音很难相信事情完全是个巧合。 既然不是巧合, 那便是故意的了。可即便是故意, 事情总得有个起因吧?幻傀族为何会盯上她们?难不成是她们三人中有谁无意中惹到了什么人? 离音将这个猜测问出口,薛莹和潋滟都摇了摇头,“在此之前, 我几乎没有与其他古族有过交集。” 既然无仇, 那便是为了利益之争了。古族遗迹里最宝贝的东西应该是那血脉之力了, 这些人隐在暗处挑起争端,莫不是想着让她们与少冲自相残杀,到时候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她和少冲斗得最狠的时候,也没见他们出现啊!还有渔翁能这般淡定的? “不是仇杀, 也不太像利益之争,那就是另一种可能了!”胖团从离音的丹田里再次跑出来,它划拉着爪子, 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意思。 “我猜测后头可能有更好的东西,而这些人在有意识地控制人数,不想让过多人参与竞争。同时他们也想着提前了解一下对手都是怎样的人,有怎样的实力, 好提前布局!” 胖团这话也不是完全无根据的, 柳康安一直提示她们, 说前方有更加了不得的宝贝, 比之血脉之力还要了不得。她们能有柳康安这样的寻宝利器, 别人自然也能有其他手段提前得知这宝贝的信息。有了这宝贝当引子,再如何内斗都不奇怪了。 离音看向薛莹和潋滟,“你们觉得呢?” 薛莹有些迟疑,“更好的东西?可古族遗迹不就是为了让后辈进行血脉洗礼的地方吗?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血脉之力更好。” “我暂时也猜不出来。不论如何,先去往宫殿吧!接下来的路,咱们要更加小心才是。尤其是小心摄魂族的暗算。我听说摄魂族的‘种子’一旦扎得深了就很难拔除,要十分小心才是。” 三人开始全心全意往宫殿那边赶去。大木牌上,可见散布在圆圈周围的红点都在快速朝着宫殿那边接近,隐隐有汇在一起的趋势。 小半天后,代表着薛莹和潋滟的一红一绿两个点终于跨进了大木牌中央的那个宫殿圈。 薛莹和潋滟还待往前走,离音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见离音的脸色算不上好,薛莹和潋滟都有点紧张起来。 离音手掌一翻,一朵像是蝴蝶一般的花出现在她手掌心。花瓣凹成一对蝶翼,血红中带着紫,十分漂亮。 这蝴蝶般的花一出现在离音手掌心,便格外活泼地上下掀动着那对翅膀,像是一只振翅的蝴蝶。 比翼红。当年离音在假流空界的结界破碎不久后,曾参加过一个灭魔小分队的任务,后来在一片黑树林边中了一道伴生魔子的图腾,这个图腾解开后便是这朵比翼红。 当年景昭曾经提醒过她,说若是给她下了这个图腾的魔族出现在她周围,这比翼红会有提示。 这些年来这朵比翼红一直安安分分的,安分到她几乎都快忘了还有它的存在的时候,它忽然就发出示警的信号了。 久远的恩怨和那股不甘心的郁气,一下子又涌上离音心头,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大木牌上,十一个点都已经进入到宫殿所在的圆圈内。一共有四个红点离她们一行人最近,这四个红点分成了三批,呈一二一的状态,正快速朝着宫殿殿门口而去。 离音点了点这四个红点,“这里面有魔族,我与这魔族有仇。” 潋滟和薛莹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可要帮忙?” 十分干脆利落。 离音脸上冷峻的神色微缓,“不需要。到时候如果打起来了,你们自己注意就是了。咱们加快速度吧,尽量在到达宫殿门口之前拦下他们。” 离音一行人刚提速,就发现这四个红点的阵势忽然起了变化。本来四个红点的排序是一二一,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在这瞬间之后,前面的那个“一”忽然调转了方向,与后面的这个“一”一起,共同朝着中间的“二”包抄而去。 这是想干嘛? 离音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靠得近了,渐渐就能感应到剧烈的灵气和魔气波动,两者交杂在一起,不时就传出一阵阵爆炸轰鸣的余波,听得人耳朵都微微嗡鸣。 又一次剧烈的爆炸余波散去后,场中的四人两两成对,彼此对峙着。 离音终于看清了他们的脸。 元迟,鞅珩,以及两个脸肿得像猪头,几乎看不清五官的人。 离音的眼神掠过这两个五官不辨的人,落在元迟和鞅珩身上。 离音一行人发现他们四个人时,他们四人同样注意到了离音一行人的动静。 当年血月沙口历练时,元迟和鞅珩都曾经跟离音打过交道,彼此还印象深刻,一见面立刻就认出对方是谁了。 先开口说话的是元迟。 “呀!美人儿,咱们又见面啦?” 元迟的一身紫色长袍依然穿得七零八落,气质十分风流浪荡。说话时,他脸上挂着亲切的笑意,眼里也全是惊喜,不明所以的人看来,只怕会以为他和离音是故人重逢。 胖团打了个寒颤,“这个死变态脸皮是真的厚。当年就差没斗个你死我活了他现在还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你……阿音啊,我觉得那个伴生魔子的图腾有可能是他搞的。” 离音没应答,而是看向鞅珩,后者隔着一段距离也正看着她。 一身黑色的魔气散去后,鞅珩的一身大红长袍完全露了出来。他还是那张比之女修更加精致妖媚的脸,却有着一身十分干净醇和的气质,像个书生似的,一眼看上去十分像个好人。 元迟随着离音的视线看向鞅珩,脸上古怪的笑意越来越浓,而后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鞅珩……你,你真是要笑死我!你招个镜子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哈哈哈,这是什么?纯情公子哥?你从来没同我说过你还有这么一手啊……” 离音感受着手心里那朵越来越活跃的比翼红,心里一派漠然。 鞅珩还试图维持表面的平静。他嘴角露出个温良的笑,“幺幺,许久不见了,你怎么样?” 幺幺? 这是当年方继安单方面给她起的小名。而如今站在她面前叫她幺幺的这个人,真的是方继安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不论是与不是,都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幼时的那点因果牵绊,早在离开方家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结清了,她从来不欠他什么,他们之间也没有熟到哪里去,他如今作出这一副模样来,是想要干什么? 离音脸上的神色越发冷漠。 鞅珩见状,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了起来。 他知道他露出的破绽已经够多了,尤其还有一个元迟这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有些事是再瞒不住的。 但瞒不住又如何,他能感应到伴生魔子图腾的存在,她注定会是他的伴生魔子,早晚她要熟悉他的,也不差这一时了。 想到这里,鞅珩脸上就露出了个堪称温柔的笑,看着离音的表情像是看着什么心爱的宠物。 他说:“幺幺,过来。” 魔气在鞅珩手掌心荡开。 离音感觉到手心里的比翼红正在飞快地跳跃着,似乎想脱离离音的掌控,朝着鞅珩那边飞去。 果然是他! 离音冷笑一声,缓缓张开了自己的手,“你在召唤什么?可是这个?” 鞅珩看清了离音手心里的东西后,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的瞳孔不自觉地缩起,变成了尖尖的兽瞳,一股冷冽凶悍的气息随之扑面而来。 这才是真正的鞅珩。 当年给她下饲符图腾的那个鞅珩,作为魔族的鞅珩,就是这个样子的。凶狠、暴戾、视生灵的命为蝼蚁。 一旁的元迟已经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鞅珩,你给她下伴生魔子的图腾?你疯了不成?她可是人修!会死的人修!” 鞅珩阴恻恻地看了元迟一眼,一身高等魔族的血脉力量完全被他激发出来,一半黑一半紫的魔气朝着元迟席卷而去。 元迟脸色一凛,苦苦支撑了半晌,最终还是双腿一弯,狠狠跪在了地上。 “寻常时候你这般口无遮拦没大没小,我不同你计较。但你怎么就看不懂人的脸色呢?” 元迟脸上阴狠和忌惮的神色交替闪过,到底没敢再顶嘴。 压服了元迟后,鞅珩便没理他,而是转头深深地看向离音,“幺幺,告诉我,这是谁帮你取下来的?” 离音收起了比翼红,右眉骨上的红痕流光闪过后,她手中就多了一把剑。 写意剑剑锋朝下,离音微微抬着下巴看他,“我不喜欢,便取下了。有问题?” “你怎么能取下呢……”鞅珩喃喃道。 他抬头看向离音,眼神很认真,“幺幺,你不该取下这个图腾的。” 空气中的魔气开始微微暴动起来。 ※※※※※※※※※※※※※※※※※※※※ 状态有点迷,我尽快调整过来_(:3ゝ∠)_ 早安呀各位宝宝们~~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深巷月”,灌溉营养液 +50 2019-02-11 16:23:14 所谓标准 眼看离音和鞅珩就要打起来了, 有人忽然喊了停:“等等!” 是那两个脸肿得看不清模样的人。 其中一个稍微矮一些的人上前一步, 对离音说道:“要打他, 算我一份。” 说完后, 这人又看向鞅珩。 离音总觉得眼前这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鞅珩看着忽然冒出来的那个人,挑唇轻笑,神色十分漫不经心, “方才还如丧家之犬, 这一下子就敢从猎物变成猎人了?怎么, 我家幺幺给你的信心就那么强?” 谁是你家幺幺? 离音皱起了眉。 对面那人肿胀的脸上也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他看向离音,“离音,开打之前我先确认一下,这个魔族应该不是你的相好吧?” 离音没回答, 而是有些惊讶地问:“你认识我?” 那人叹了口气,脸色有些不自然,说道:“我是琅青衍。” 离音更惊讶了。 空禹妖族琅青衍, 当年风云榜之争时,她可是一个比之男修还要风流俊朗的人物,怎么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了? 离音上上下下打量着对面的琅青衍,隐约可以从那肿胀的五官中辨出几分昔日琅青衍的模样。 她心里的疑问一下子脱口而出:“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琅青衍叹口气, “说来话长。遇上个放虫子的, 难受得很。以后我再跟你详说, 你先回答我, 你跟眼前这个半妖半魔的货色没有什么正面交情吧?” 离音勾唇一笑, “非但无情,反倒有仇。随便打,打死了事。” 琅青衍长舒口气,“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她转头看向鞅珩,“你母亲因个人私怨,无视人族妖族与魔族的深仇,公然叛族并与魔族欢好,这才诞下了你。我能感应到你身上有我空禹妖族一半的血脉,作为空禹妖族的下一任族长,我有权将其收回。” 鞅珩脸上的笑意加深,他将一身血脉之力激发出来,一半黑紫,一半红光。 他指着半边的红光,“你想要是这个?正好,我还觉着这半边的红不够艳,还想借你的血脉之力来染染色。” 他说着,还舔了舔自己的牙,凶戾之色扑面而来。 两人一下子就缠斗到了一处。 离音下意识上前一步。 她倒是没有想二打一的意思,只是看琅青衍带来的同伴愣愣地站在灵气与魔气碰撞的边上,有心想提醒他到边上避一避罢了。 谁知她才刚动了一下脚步,侧边忽然有另一道魔气爆发开来。 元迟拦下了离音。 他挑了挑自己的衣领,将其扯得稍微正了些,对着离音笑出了一口白牙,“你的对手是我,就别去管他们了吧?放心,小哥哥我会轻轻的,不会把你这张脸打坏的。” 离音脸色有几分微妙,“你以为我想加入战场二打一?你们魔族人都这么荤素不忌的?” 不待元迟回答,离音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起来,“也是,毕竟是号称没有节操没有下限的魔族,自然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没有节操没有下限? 这话虽然新奇,但意思元迟是听懂了。 见离音没想要插手鞅珩那边的事,他也不急了。本来他的目的就不是真的跟离音打,虽然他是挺想的,可万一一个不慎伤了离音,谁知道鞅珩那个疯子会不会发疯? 毕竟那可是伴生魔子。对魔族人而言,伴生魔子的意义远高于道侣。道侣可以今儿好了你侬我侬,明儿厌了各自纷飞,可伴生魔子……那可是要长伴一生的。 魔族人的一生有多长?真正的魔一生甚至看不到尽头,虽然如今的鞅珩还未到那个程度,可若是没有意外,早晚有一天他是能成真正的魔的。 一只魔,伴生魔子却是一个人修。永生与有限的生命……胆大包天离经叛道元迟都未曾这般想过。 如果鞅珩真的与离音顺利结契了的话……离音是个人修,生命力生来就弱于魔族。除非她能一直一直突破,将自己的寿数垒起来,否则就必然需要鞅珩的魔族血脉来为她填补寿数上的空白。这样一来,鞅珩的实力必然得打个折扣。 那时候,是不是就是他元迟的机会了? 元迟想到这里,眼神微亮。 作为好兄弟,他元迟这时候得义不容辞地帮上鞅珩一把了! 元迟换了个姿势站着,十分闲适地接上离音方才的话题。 “你说我魔族人没有节操没有下限?从这话就能看出,你们人修和妖修过得都不甚痛快。” 他脸上挂着点笑,“没有节操没有下限的前提,是你得定一个标准吧?节操的标准,下限的标准。有了标准才好参照是不是?可天生我魔族,自来就是随心所欲的,还要何标准呢?” 他脸上的笑意加深,“我们想的就是标准!但这标准可能跟你们想的完全不一样罢了。所以我们魔族人不是没有节操没有下限,而是没有你人修和妖修的节操和下限罢了。可咱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种族,我魔族人又何须在意你妖族和人族的标准?” “咦?我竟然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是怎么回事?”胖团小声嘀咕。 薛莹、潋滟包括琅青衍的同伴都看向离音。 离音不紧不慢道:“我说的没有节操没有下限,自然是人修对你们魔族的评价,你们魔族内部如何是你们自己的事。修真界这么大,你们自然有权选择该如何过活。” 元迟脸上便露出了两分满意的神色。 离音语气一转,“可修真界又不够大,至少没有大到你们魔族完全不用与人族和妖族打交道的程度。既然必须要打交道,有些观念上的冲突自然是不可避免的。无所谓正义对错,只关乎立场。” “从这个意义上说,你们的确不必在意人修和妖修的所谓标准,正如人修和妖修从来也不会替你们考虑你们的标准一样。大部分生灵在考虑问题时都是基于自己的角度,以自己为中心。这是所有生灵狭隘的一面,也是所有生灵的本能。魔族既在生灵之中,自然也逃不开这个定律。” “我身为人修从来不否认自己以自我为中心,而你……身为魔族的你,又在自命不凡什么呢?你们同人修一样以自己为中心,一样基于自己的标准肆意评价他族的生活方式。这本质上与人修妖修并无不同,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元迟脸上的笑意微顿。 离音又加了一把火:“魔族一向号称随心所欲,可这所谓的随心所欲也是人修和妖修对你们的评价,你身为魔族人,一方面觉得人修和妖修对你们的评价做不得数,一方面又拿这个评价来标榜自己,是不是更加可笑了?” 离音顿了下,忽然若有所思起来:“话说回来了,若是‘随心所欲’本身都需要标榜了,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了,那是不是就该是为了随心所欲而随心所欲了?就像为了所谓的追求自由而总是提醒自己要自由,最终反倒不得自由一样。” 她看向元迟,猜测道:“你很不自信?不自信自己身为魔族的身份,所以总要把魔族人的行事风格挂在嘴边切身践行,以表现得自己像个真正的魔族?” 离音清凌凌的眼神随之落在元迟身上,似乎带着某种十分厚重的力量,一下子就把元迟钉在了原地。 元迟脸上的笑意完全收了起来,“人修一向擅长诡辩,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 离音气定神闲,“恼羞成怒了?让我猜猜你为何不自信。身为古族之一,能得到前往古族遗迹的机会,想必你在族内的地位应当不低。可这不低的地位却让你不自信起来,色厉内荏。结合着方才你能让鞅珩压趴下来的事实……” 离音悠悠然道:“你该不会是那种……出身嫡脉,身份尊贵,但是血脉天赋以及实力却远远配不上你的地位,然后你身后还有非常出色的庶脉时时刻刻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的那种情况吧?长久名不副实,于是你终于……变态了?” 一股暴戾的魔气在元迟身上荡开,向着离音压过来。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胡言乱语,你该死!” 胖团站在潋滟和薛莹旁边,煞有其事地鼓起掌,“可以,看这个样子,阿音至少猜中了七成。嘴炮无敌,我阿音就是这么强!” 潋滟和薛莹看着元迟的脸色也有些怀疑起来。 离音收起了那副刻薄的嘴脸,脸色一片冷凝,“早这么兵刃相见不就好了?闲着没事还跟我扯什么族群立场道义道心,真以为咱们还能好好共处不成?” 叮—— 写意剑轻声铮鸣。 “当年血月沙口的献祭图腾,元迟,你该不会以为我忘了吧?” 话音刚落,写意剑随之大亮。 剑招第一式,风起长河。 一道闪着金光的剑影朝前向元迟劈去,剑影成弧形,周边卷起数道风刃,去势汹汹。 元迟冷笑一声,手心有如墨的魔气滚动,渐渐凝出一柄血红色的镰刀。 他握住了这把镰刀的柄,在原地猛地一个回旋,砍出了另一道血红色的镰刀虚影。 金色剑影与血红色镰刀的虚影碰在一起,另一头,琅青衍和鞅珩的灵力和魔力也同时怼在了一起。 两份魔气和灵气的对碰几乎同时发生,又交联在一处成了连锁反应,造成的轰动效果比在场所有人想象的都大。 滚滚爆鸣声起,空气中几乎无端自燃起一片闪电般的火花来,整个雾蒙蒙的古族遗迹在这瞬间似乎都被照亮了一瞬。 爆炸的余波往外荡去,灼热的气浪几乎把脚下的土地烤化了,也把处于战斗中的四人都掀翻起来。 离音闷哼了声,在半空中变换着重心,又稳稳停在了地上。 紧接着,地动了,空气动了,慢慢地,似乎整个古族遗迹都动了起来。 离音猛地抬起头,就见到在爆炸的最中心,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有一股沧桑又浩瀚的气息自洞内传来。 离音眼神微紧—— 有什么东西,就要从里面出来了! ※※※※※※※※※※※※※※※※※※※※ 早安~~ ———— 以下是感谢名单~: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12 09:45:33 谢谢小花花的地雷~~投得好多啦,悠着点哈哈~~么么哒(づ ̄ 3 ̄)づ 多嘴鱼的追踪 黑洞里的东西还未出现, 先有声音传来。 噫呜——噫呜——噫呜—— 听起来有点像是海豚声, 一声比一声高, 一次比一次雄浑, 搅得周围的空气都沸腾起来。 离音心神一凛。 这叫声无孔不入, 带着攻击神魂的力量。 在场修为最差的薛莹耳洞里已经开始渗血,整个人也陷入了昏迷。 这东西不好对付,得先撤! 离音当机立断, 一把捞过薛莹, 对潋滟和琅青衍喊道:“走!” 几乎在离音动身的同时, 剩下的人也反应过来,再顾不得打架了,一窝蜂往宫殿那边撤。 离音一边往前去,一边又抽空回头看了眼。 天空中已经不止一个黑洞了, 而是出现了五个,并且有继续增加的趋势。这些个黑洞彼此交联,布成了一道弧形的防线, 正好落在大木牌划定的圆圈边沿。 最开始出现的那个黑洞口有一团蓝色的东西卡着,正在挣扎着往外挤。 这东西只露出了一半身子,但看上去颇为庞大而厚重。它有着一身蓝色的肌肤,表皮十分光滑, 甚至能反光。周围两侧有两道十分厚大而修长的扇板模样的肢体, 最末端甚至还有一段长长的尾巴。 此刻它的两肢和尾巴都已经从黑洞口挤了出来, 正在费力扇动着想脱离洞口。 “从这个角度看上去, 有点像是一条大鱼。”胖团这样说道。 然后, 这只像是大鱼的东西,终于完全脱离开那个黑洞口的束缚,咕咚一下就跑到了空气中。 它甩了甩尾巴,转过了身。 离音和胖团同时抖了抖。 无他,这东西长得太吓人了。 数十张鱼嘴长在同一条鱼的脑袋上,堆积得密密麻麻的,触目可及都是嘴。尤其这些嘴还同时张开了,正弹着舌头,流着涎水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若是不小心被它们咬上一口…… 离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忍住恶心,抽出写意剑,瞬间就发出了一道强有力的攻击。 金色的剑光带着凛凛威势,朝着那多嘴鱼而去。 多嘴鱼的数十张嘴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噫呜噫呜的声音,然后又同时闭上了。 剑光终于和多嘴鱼相触。这瞬间,离音隐约听到了叮地一声响。 多嘴鱼蓝色的皮肤表面闪过了一道流光,剑影在这流光上一下子就打起了滑,直愣愣从这多嘴鱼紧闭的嘴巴表面刮过,又贴着它的脊背朝着它的尾部而去。 剑光即将脱离它的尾巴之前,它又将尾巴卷起,把那道金色的剑光弹了回来。 剑光沿着它的肚子表面刮过,继续回到它的脑袋部位。 数十张嘴巴依次张开,剑光就如同一颗弹弹球似的,在这条鱼的嘴巴之间蹦蹦跳跳地刮着,一边蹦,金色的弧光就一边逸散,直到最后再也聚不成样子。 剑光完全消失后,这条多嘴鱼在原地抖了抖两肢和尾巴,又伸展了身形,在空气中打了个滚儿。 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它的愉悦。 这就完事儿啦?合着是给他挠痒痒了? 离音面色十分凝重。 胖团捂住了脸,“阿音啊……你有没有感觉,它身上的蓝皮肤似乎更蓝了?它这……该不会是把你的剑光当成刮刮刀,刮了一遍身吧?” 离音:这话你可以不用提。 多嘴鱼在空气中打了两个滚儿,而后晃晃脑袋,数十张嘴同时对向离音。 噫呜——噫呜——噫呜—— 声音更响亮了。 离音从这叫声里听出了一股杀意,她再不敢耽误,猛提一口气,将五行遁影法催动到极致,整个人化作了一道流光,急匆匆往宫殿的方向飞去。 “惹不起,快走!” 被离音远远甩在身后的几人心神同时一凛,不约而同拿出了看家本领,拼命赶路。 灰蒙蒙的天空中,隐约可见先后有七道流光自空中划过。流光之后,又有一宽束的蓝色光带拼命在后面追赶。蓝色光带之后,天空完全黑了下来,崩毁成一片虚无。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消失,又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 —— 宫殿正门前的甬道上,百影、牵机、书向丰、赵千默和月娘正分别盘腿坐着,静静等待着。 百影性子阴郁,耐性也差,没过一会儿就忍不住了。 “我说,咱们还要等多久?那群没用的就不能快点吗?”他看向赵千默,“千默,这洗礼宫殿必须得凑齐十个古族之人才人进得去吗?没有别的法子?” 赵千默自打坐中张开眼,看向他,“若是有别的办法,我也不想等。” 书向丰忽然咦了一声,引得众人都看向他。 “这个大木牌有动静了。” 他将手中的东西往前一递。 大木牌上,可见八个红点都在快速朝着中央的三个绿点聚集。这八个红点分为“一六一”三批,两个“一”的红点分别在他们的西南面和东南面,而“七”的那些红点则在他们正南面。 “忽然这么快都往咱们这边来,是出了什么变故吗?”书向丰沉吟道。 “不论如何先准备好,有备无患。”赵千默站起身,理了理袖子。 五人隐隐以赵千默为中心排开阵势,静静等着另外八个人到来。 先到的是灼脉族的少冲,然后才是一个穿着一身绿色长袍、把自己整个人都蒙在袍子里的人,看那身形,这应该是个女修。 这两人看见面前的赵千默五人,脸色有一瞬间发生了变化,又很快就隐藏好。他们各自选了一个位置站着,既不与赵千默等人交流,也没表现出对他们的敌意。 等待的人从五人变成了七人。 宫殿门前的甬道长长,古老的城门早已经在历史中腐朽塌圮。站在这条甬道上看去,视野十分开阔,但因为古族遗迹这地方的特殊性,依然只能看见百米左右的范围。 视野尽头是一片灰蒙蒙,但大木牌上的信息显示,另外六个红点已经离得极近了。 可能是气氛太过紧绷了,赵千默心中不知道为何忽然有点惴惴起来。 他犹豫了一瞬,在脑海里问道:“道韫,你可能确保此行的确无虞?” 道韫躲在赵千默的识海里,闻言颇有几分为难,“少宗主,老朽算得的结果是您将会面临这一生的重要转折点,结局是有惊无险。按照推算的结果来看,此行应当是无虞的。” 道韫的推算能力赵千默是知道的。既然道韫再三这般说,赵千默便劝自己安下心来。 十分重要的转折点…… 但愿是他想的那个。 赵千默微微吸了口气,又打起精神等着。 雾蒙蒙的视野尽头,隐约有能量波动传开,有些杂,似乎不止灵气一种能量。 站在甬道前的七人都全神戒备着。 视野尽头,先后有七道光闪过,另外七个人来势汹汹。 入了这宫殿的范围,这七人御空的速度不减,不过眨眼就要越过众人,往众人身后的宫殿而去。 竟然就这般无视了他们? 赵千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他脸色微沉,上前一步朗声道:“各位,都到了这里了,该停下了吧?” 离音七人自然是不可能理他的。 搞笑吗?身后可不是一只多嘴鱼,而是满天空都是那种东西,几乎就追在他们身后铺天盖地而来。这时候还停下来?给那些鱼送热乎菜吗? 原本出于道义离音是会提醒他们一句的,但她先是见到了少冲,又在赵千默众人的身后看见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月娘…… 再排除如今她认识的那些人,离音有理由相信,幻傀族和摄魂族的人,都在月娘那支队伍里。 早就是敌非友了,那她又何必多嘴给自己添不痛快呢? 想到这里,离音的速度更快了。 赵千默的话刚说完,离音七人就在他们头顶呼啸而过,直往甬道尽头的台阶快速而去。 赵千默冷笑一声,刚想开口,发现身后又有两道风声起。 是灼脉族的少冲和另一个一身绿袍的女修,她们也无视赵千默的意思了。 自从成为延彧尊者的弟子以来,赵千默还没有这般被下过面子。 他心里异常恼怒,可另一方面心里也打起了鼓——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这时候,追着离音一行人的多嘴鱼终于破开雾霭,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只看这铺天盖地的多嘴鱼,赵千默就知道事情要遭。 他额头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朝书向丰几人喊道:“撤!” 甬道前再起五道流光。 紧闭的宫殿门就出现在眼前,离音不用看就知道,这门一定是锁死的,否则另一群在甬道上的人也不能就坐在那儿等。 若是平常,这殿门锁死也就锁死了,可如今后有追兵的情况下,该怎么办? 赵千默感应到身后不远处传来的腥膻之气,心内凛然。 这时候他也来不及拿乔了,喊道:“所有古族人将自己的气息打在门上,与进入古族遗迹一样,这地方需要有古族的气息认证。” 他这话音刚落,一连九道灵力就先后笼罩在门上。 携着赵千默五人气息的灵力光匹慢了一步,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一息,两息,三息。 众人纷纷落在了宫殿门前,可宫殿门依然毫无动静。 那群挤挤挨挨的多嘴鱼已经过了甬道,就要上台阶了,离他们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到底行不行啊?”元迟忍不住炸了。 他这话音刚落,嗡地一声响,投在宫殿门上的十四道灵力慢慢旋转了起来,融合在了一处,最终完全化作一黑一白两道阴阳鱼,绕着圈转着。 众人精神大振。纷纷加大了手中灵力的输出量。 离音手中的动作却微微一顿。 她的灵力之外包裹着柳康安的灵力,这份“夹心”的灵力一入到这个阴阳鱼内,就被不动声色地化成了两部分,属于柳康安的那份被吸收,属于她的那份则被完全剔除。 看来这个地方,还真是不太欢迎她。 身后有腥膻之气传来。离音一掌维持着输出灵力的趋势,另外一掌蓄灵,凝着扛鼎之力的掌印瞬发,打在了近在咫尺的一只多嘴鱼身上。 这只多嘴鱼退了一步,又马上近前来,数十个大嘴同时张开,眼看着就要咬到最边上的月娘身上。 月娘尖声叫起来,下意识就往众人这边躲闪。 场上的队形一下子就被她打乱了,灵力输出也不由得终止。 眼看就要功亏一篑的档口,那条黑白的阴阳鱼终于颤巍巍地动了。一黑一白紧紧咬在一处的阴阳鱼自黑白分界线上裂开,朝两边推开去。 宫殿门随之白光大亮,一口气就将所有人都吞了进去…… ※※※※※※※※※※※※※※※※※※※※ 早安~ 分裂的楼阁 宫殿门在身后合上, 把遮天蔽日而来的多嘴鱼们也一并拦在了门外。 砰砰乓乓的撞击声接踵而来。 多嘴鱼庞大的身躯在门上投影出一道道狰狞又硕大的影子, 这影子随着它们的撞击而跳动, 一下下地, 凶狠又执着, 像是要砸在人的心上似的。 木制的宫殿门颤巍巍的,发出一道道剧烈的能量波动,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解体。 众人提着一颗心, 紧紧盯着宫殿门, 一刻也不敢放松。 这场撞击大概持续了近半刻钟, 终于渐渐平息下来。撞击虽然停了,门外一排排黑色的影子却还在周围徘徊。很显然,这些多嘴鱼们并没有打算离开。 “有人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吗?”百影忍不住问道。 这话一问出口,似乎是提醒了什么, 一下子就将众人表面上的平静给打破了。 把注意力收回来,众人这时候才发现,场上的站位已经隐隐成了五个派系。 第一派是以赵千默为首、最先到达宫殿门口的那五人;第二派是离音、薛莹和潋滟三个人;第三派是妖族琅青衍和另一个肿着脑袋看不清五官的人;第四派是魔族鞅珩和元迟;第五派成得最晚, 乃是灼脉族的少冲和那个将身形全部隐在绿袍里的女修。 五个派系,各自在大殿的一角聚集着,彼此打量着对方。 众人的视线在转了一圈之后,不约而同落在了赵千默身上。 现下情况暂缓, 所有人都想起来了。进入这个宫殿大门的法子, 还是赵千默提的。他们五人也是在场人中最早到宫殿门前的, 若是有人知道点关于这座宫殿的事的话, 那这个人最可能就是赵千默了。 顶着众人的目光, 赵千默脸色分毫未变。他沉吟了片刻,而后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在下凌峘赵千默。这是我的几个朋友。” 他看了身后的同伴一眼,几人会意,依次上前一步。 “百影。” “牵机。” “书向丰。” “月娘。” 薛莹微微瞪大了眼。 月娘?她怎么会在这里? 月娘隔空深深看了薛莹一眼,很快又垂下了头。 那几人自报家门后,赵千默的目光在场上巡了一圈,尤其在离音身上多停了一下,在引起离音警觉前,又很自然地收了回来。 他说:“我知道各位想知道什么,但实不相瞒,关于这座宫殿,我知道的并不比各位多。至于方才为何能一语道破这个宫殿大门的玄机,这还是因为在各位来之前,我们五人已经试过了。集我们五人的力量打不开这个大门,但大门的禁制已经有所松动。由此我们才猜测,应当是要更多人一起才可入这座宫殿。” “这么说来,你完全没有法子了?”元迟的语气有些危险。 赵千默完全不惧,“确实没有。更何况……我人族总不至于还要给你魔族一个交待吧?” 元迟微微眯起了眼。 一人一魔的气氛隐隐有些紧绷起来。 离音在一旁抬眼瞥了赵千默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自然地扫过他身后的人。 凌峘赵千默,看来就是他了。 离开浮云界之前,澹台扶曦和佰牧青曾经慎重交待过离音,让她一定要小心来自凌峘的任何修士,尤其一个名叫赵千默的人。对上此人一定要慎之又慎,谨防着了他的道儿。 离音本以为和这人打交道怎么也要到回了青霄界以后了,没想到这么早就遇上了。 既然赵千默都说了他对这宫殿完全不了解,离音便也不指望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她站在原地没动,眼神越过众人,仔细打量着这间宫殿。 之前在海市蜃楼般的场景中曾经看到过这处宫殿的外围,模样看起来也就是寻常居住所用的宫殿,顶多比之寻常的宫殿气势要更恢弘些,结构也更精妙些。如今入了内里一看,才知道这座宫殿,可能根本就不是住人用的。 大殿的面积极大,但也十分空旷,没有任何支撑用的殿柱,一眼就能将整个大殿内的场景都收入眼中。说是大殿,更像是一大片不露天的空地,在这空地的外围还围上了一层殿墙。 嗯?殿墙? 离音眼神微微一动,方才那一瞥,她似乎在殿墙上看见了几分细碎的金光。 那是什么东西? 离音没掩饰自己的动作,光明正大地朝那边的殿墙走了过去,仔细看了起来。 这大约是一幅画作,就雕刻在木制的殿墙上。可能是年代太久远了,上面的刻痕已经被蚀得只剩下一道道浅浅的痕迹,些许还未脱落的彩绘偶尔会在光线下反射出几丝细碎的光。 太模糊了。上面画的到底是什么呢? 离音想了想,抬起手指,指尖蓄了一点金光,按在其中一道浅浅的刻痕上。 金色的灵力在她指尖静静流淌,顺着那层浅浅的刻痕往前往后蔓延,渐渐晕染开一条条清晰的痕迹。 像是久枯的河道终于再次迎来了汛期,水流沿着荒废许久的河道冲刷着,将隐藏在大地深处的痕迹露了出来。 金色灵力盘旋回绕,最终构成了一副完整的图景。 屋顶两端翘起,屋檐上雕刻着十分精美的浮雕,四周还有柱子立着…… 看这样子,有点像是楼阁建筑,只不过似乎也不是完整的楼阁,而只是楼阁的一部分。 楼阁的顶楼吧? 离音若有所思地回头,就见剩下的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她手中的动作一顿,“有事?”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都移开,各自去往新的殿墙。 赵千默深深看了离音一眼。 识海里,道韫还在不断提醒他,“老朽曾与此女打过交道,她十分难缠。当年在流空界南域,老朽曾在她身上放过‘血海诅咒’,那里离极凶之地……哦也就是令尊所在的边关城十分近。有了这血海诅咒,老朽敢肯定,她一定会被招入边关城的。” 道韫的声音高了起来,似乎十分激动,“边关城历来神秘,寻常修士不慎入了其中,至少要在那里蹉跎上数十年,而且大部分人精神面貌都会因此大变,变得冷漠苍白。可此女完全不然。我与她相遇不过是十来年前的事,满打满算,她在边关城也不过就是十来年。不仅毫发无损,甚至修为看上去还大有精进。这般机遇和天赋……少宗主,此人不得不防啊!” 赵千默在道韫说起边关城和所谓的“令尊”时,脸色有一瞬间格外冷厉阴狠。 他深吸口气,稳住了表情,似笑非笑道:“说得这般了不得。道韫,你该不会是在此女身上吃了亏,想寻回场子,却把我当成了那把出气的刀了吧?” 道韫神色微微一僵,即便赵千默没在眼前,他还是恭敬地弯下了腰。 “老朽绝不敢有有意啊少宗主!是此女机缘福泽实在深厚。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少宗主,这可是数十万年来难得一次古族遗迹里还能出‘大渊舵手’。您若是想一争这‘大渊舵手’的位置。此女将是您最大的对手啊!” 赵千默任由道韫辩解,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在最后警告道:“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做好你该做的,至于其余的事……莫把我赵千默当成傻子!” 道韫诺诺。 赵千默眯着眼睛看离音。 大渊舵手!自知道自己的身世开始,他谋求这个位置谋了数千年,万万不可能在一黄毛丫头身上栽了跟头! 走着瞧吧! 依着离音的法子,宫殿的殿墙上又发现了另外六副大图和其他一些小图。同样是楼阁建筑,但都不是完整的楼阁,而只是楼阁的一部分。 像是一座完整的楼阁被拆分成许多部分,零零碎碎的分布在整个殿墙的四周。 看到这些图景,所有人都下意识想要把他们拼接起来。 离音尝试性地想将殿墙上的这些图抠下来拼接,却发现完全做不到。 既然抠图不行,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些图景连起来呢? 难不成……用灵力? 离音刚这般想,就见到一旁的赵千默已经动手了。 他伸出手,将一道白色的灵力拉成一串长绳,自图景的一角攒起,从另一角出来,而后连接向第二个图景。 第二个图景刚连接上,忽然有“嗡”的一声响,殿墙上所有的图景一下子都“活”了过来。 一股巨大的吸力自殿墙上所有图景中传来,发出一道道匹练,自四面八方把赵千默绑得牢牢的。 这些匹练勾连到他身上后,他身上的灵力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奔涌,不由自主地往这些图景身上灌去。 赵千默眉心狂跳。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体内的灵力已经下降了三成! 这般大强度、并且完全不受控制的灵力释放,是想把他整个人抽成人干不成? 赵千默的同伴们率先反应了过来,一个个地将自己的灵力也释放出来,汇入了他的灵力里。 有了他们的加入,这些图景抽取赵千默灵力的速度便降了下来。 赵千默微微松了一口气,看向周边的人,“各位!这地方有什么秘密暂且不得知。可若是现在大家都不动手,只想到时候白得机缘……我赵千默也不是好脾气的人!” “既然想着同享机缘,那现在都给我动手!”他厉声喝道。 众人犹豫了一下,纷纷抬起了手。 灵力汇成的流光一时间几乎把赵千默整个人淹没其中。 离音随着大流也贡献出了自己的灵力,顺便让柳康安也参合了进去。她的灵力一融入众人的灵力中,便如有了意识一般,自发一分为五,顺着灵力的走向流向那些图景。 这么多灵力,她倒要好好看看,都是干什么去了! ※※※※※※※※※※※※※※※※※※※※ 来啦~ 大混战起 衍生寻脉法分出的灵力被吸入图景中, 离音的灵识也由此被带入到一个新的天地里。 四周的背景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在这黑色的背景中, 渐渐有一块块细碎的图景出现, 无所依据地漂浮着。像是一幅幅挂在天空中的画, 只不过这些画完全失了纸张的承托。 某一时刻, 有了灵力。这些细碎的图景块就被灵力攒动着,慢慢靠在一起,聚拢了起来。 这个过程很缓慢, 直到离音的灵识都隐隐有几分疲惫了, 所有图景才完整地拼接到一处, 成了一个完整的楼阁。 或者说,是一幅完整的楼阁的画。 七层高的楼阁,从下往上,一层比一层的体积小, 静静立在半空中。灵力的流光不时沿着楼阁的本体闪过,将这楼阁的气势勾勒得恢弘又大气,隐隐透露出一股浩瀚又沧桑的感觉。 画作一般的楼阁, 不过是扁平的图景,却有着十分强烈的真实感。似乎下一刻这个楼阁就能从这画作模样的框架中脱离出来,变成真正存在的实物一般。 就像是被封印住了似的。就如同当初阁灵替她封印那座阿爹曾经出现过的宫殿一样。 离音心里没来由升起这种联想。 她将视野拉高,隐约在最顶层的楼阁上看见了一个牌匾。 依然是用类似篆体的荒文写就的, 看上去既像是字, 又像是画, 有几分抽象。 写的是什么呢? 离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甚至下意识读出了声—— “南……望……渊……楼……” 最后一个音刚落下, 像是忽然间开启了什么奇怪的禁制似的,半空中飘着的这画一般的“南望渊楼”忽然自底部开始,无端自燃了起来。 整个南望渊楼在火焰中完全融化,成了一团红色的流火,朝着离音席卷而来。 离音心神一凛,整个由灵识构成的画面隐隐不稳。 在画面彻底消失之前,她能看到自己的脚下有一团红色的烈焰在燃烧,这烈火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像是要把她吞噬了,又像是要把她淬炼了。 灵识的结界完全崩塌,离音猛地醒过神来,出了一身冷汗。 她还在心悸的档口,胖团忽然悄声喊道:“阿音,你烧起来了!” 烧起来了? 离音下意识低头,果然看见自己的的脚底,不知何时凝聚了一团红色的烈火。这烈焰就在她脚下的这片土地下燃烧着,似乎随时能破开地面,朝着她烧卷而来。 怎么回事? 难不成那团火跟着她出来了? 脚下的地不是实心的石头吗?为何石头里会有火? 有火也就算了,这地板何时变成透明了?竟然让人一眼就能看见这熊熊燃烧的烈焰…… 不对,是对她而言是透明的,对别人可未必。这么大一团火在她脚底下燃烧,可周围的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会不会是幻境? 离音脑子里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她下意识退了一步,那团火像是有了意识一般,也跟着她退了一步,正正好停在她的脚底下。 脚面与地板相触的地方,似乎在微微发热,并且急速升温。 这红焰要出来了! 脚下的红焰颜色变得更深了,深到极致,几乎变成了紫色。 焰尾携着的温度更高了。 这时候,离音在另一个人脚下,看见了另一团火。 一点火苗先是从不远处的地下慢慢窜起,长成一定的规模以后,由黄变红,定格在其中一人的脚下。 那个人,正是赵千默。 离音注意到赵千默脚下的火焰时,赵千默的眼神也正从自己脚下移开,看向离音脚下的紫焰。 这瞬间,赵千默的眼神十分幽深。 紫色的火焰破开了地面,终于要烧到离音身上了。这瞬间,离音下意识提气上飞,却发现肩膀上似乎被压了千钧重的力,完全无法离开地面了。 这是怎么回事? 破地而出的烈焰一下子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所有人都看着离音脚下的火,各自心里惊疑不定起来。 趁着离音疲于应付着烈焰的时刻,赵千默突然毫无预兆地出手了。 一道强横的灵力匹练直冲离音门面而来,带着凛凛杀机。 灵压带来的风卷起离音的发。她眼神一厉,双掌合十,一连两道掌印在指尖跳动着。 五行幻九印,第四印,不动之印,起! 离音双掌分开,各自携着一道掌印,在身前撑开一道圆弧状的屏蔽层。 灵力匹练击在这屏蔽层上,震得圆弧状的屏蔽层不断发出剧烈的波动,巨大的力道将离音往后推了三步远。 脚下的紫色火焰紧跟着离音,沿着她的脚烧了起来。 离音体内的灵力快速燃烧着。有些微刺痛感隔着一层灵力防护膜自脚底传开,那点刺痛感反倒激发了离音的凶性,她的眼神在这一瞬间亮得吓人。 旧的灵力匹练还未散去,赵千默在远处再次握起手中的法杖。 法杖顶部,经纬交错的圆内圈了一个透明的球状冰晶,如今这个冰晶正在发出一道耀眼的光,下一道灵力匹练就在这光里成型。 潋滟上前一步,想拦住赵千默,“暗地偷袭的鼠辈!” 她一扬手,遍地桃花开起,无根自生,灼灼其华。空气中染上了浓郁的暖花香,飘得人心里有几分躁动,又有几分火热。 摄魂族的牵机脚步一转,移到了潋滟面前,道:“这是他们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吧?” 潋滟一下子就被绊住了。 薛莹又站了出来。不需别人示意,月娘自发就站到了她对面。 她看着薛莹,嘴角露出几分奇怪的笑意,“薛莹,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来的这古族遗迹的吗?” 薛莹没理她,月娘却自顾自地说:“是太长老让我来的。她让我来辅助你!呵!辅助你!你以为她对你寄予了厚望?不可能的,她其实根本就不相信你!” 薛莹嘴角一掀,“那她就信任你了?先不说你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即便是真的,你我二人比起来,到底是谁更可悲?我不受信任,你又受信任了?” 她露出个乖戾的笑,看上去有几分欠揍,“太长老信不信任我无所谓,但她比信任你更加信任我,这就足够了!” 月娘的脸色有一瞬间十分扭曲,很快又恢复平静。 “希望你待会儿还可以这般伶牙俐齿!” 说着,她手掌一番,一连五瓶血红色的玉瓶出现在她手掌心,闪着一阵红光。 这瞬间,她看着薛莹的眼神充满了恶意,“你不妨猜一猜,这是什么东西?” 这当然是血脉之力了。 不过是血脉之力,有什么玄机不成? 薛莹的脸色先是有些疑惑,接着转为惊疑,紧接着是惊怒,隐带疯狂。 她眉心的戾气重得惊人,“所以说……是你们搞的鬼?” 薛莹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离音说能在这种血红色的玉瓶之外闻到血腥味……以前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可如今,她能做到了! 可她宁愿从来做不到! 熟悉的、亲切的、来自血脉深处的召唤和共鸣……她感应到了! 那是她阿娘的血脉之力! 这么浓郁的血腥味,为人子女怎可能感受不到呢? 硬生生放血……该有多疼! 难怪阿娘成了那副样子,一身生机几近耗散,药石罔效! 她们怎么能!她们怎么敢! 薛莹的眼眶都红了,“是你们做的?” 月娘看她那个痛不欲生的样子,嘴角就勾起个快意的笑,“不错,就是我们。取血脉之力时我就在场,知道你阿娘是如何疼的吗?她把囚禁她的那个木牢的石板都抓坏了,那个血啊……一痕痕的就在地上,她的指甲也断了……她叫得可惨了,哀嚎声传得整个木牢都能听见……” 月娘说着,又想起取血时月水笙那个深沉又悲哀的眼神,以及她明明疼得浑身都在发抖却一声也不吭的姿态…… 只这么一想,月娘心里的恨意便怎么也压不住。 就你们母女俩清贵有傲骨!我倒要看看,这傲骨能有几斤重!够不够让你们苟延残喘! 她的表情有一瞬间格外狠厉,“卑贱而不自重之人!既然她不想当这个月灵使者,简单!把月莹族的血脉还回来!生她养她者,月莹族!带着我族的至宝出去勾搭野男人,她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 薛莹的一身灵力都开始暴动,“你该死!” 在薛莹即将动手之前,空中忽然有一道迅疾的白影闪过,被月娘放在掌心的那五瓶血脉之力随着这白影一道消失了。 胖团的身影出现在几步外的地方。它直起身子,双掌合十,掌心凝出白光。那五瓶血脉之力就在这白光中消失了。 胖团对着薛莹眨了眨眼,然后一个闪身就消失不见了。 薛莹听到了胖团给她的传话声:“阿音交待的,让我帮你把这些东西先收起来。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了什么就不好了。还有啊,放心打,把对面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打死了事,最好取点她身上的血脉之力给你阿娘补补,反正同宗同源嘛……” “啊对了!最后这一句是我自己想的,你不要跟阿音说露馅了!” 薛莹心里微微松一口气,月娘脸色却一下子就难看起来,隐带肉痛。 “月娘,生死战,你可敢应下?”薛莹冷着张脸,一身战意沸腾。硕大的月影自她身后出现,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在薛莹没注意的地方,有一缕火苗自她脚底下窜起,静静地燃烧着。 她猛提一口气,也不用月娘应答,直接欺身上前。 另一边,赵千默的第二道攻击紧接着第一道,即将落在离音以不动之印撑开的防护罩上。 若是这一下攻击落在实处,这防护罩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最主要的,攻击的节奏可能就一直掌握在赵千默手里了! 被动挨打一向不是离音的风格,只稍做分析,她便当机立断,一下子就撤了这防护罩。 她右眉骨上的红痕闪过流光。 脚下紫焰灼人,近前来的灵力匹练在离音眼底越放越大,而后……被一连串的剑影拦了下来。 离音的动作极快,几乎成了一道道残影。直到数十道剑影与赵千默的灵力匹练碰上了,写意剑划过空气的声音才铮铮地往外传。 离音将写意剑往前一顶,相碰的力道将她推得往后又移了几步。就这空出来的几步,让离音的双臂有了活动的空间。 写意剑横拉,自左向右划过。 剑招第一式,风气长河。第二式,百步惊涛! 山河虚影在离音身后一闪而逝,两道灼亮的剑影一前一后,一道朝前往赵千默而去,另一道朝后……往元迟。 朝前的剑影与赵千默的灵力匹练拉持着,朝后的剑影破开空气,斩到了一缕黑雾。 元迟的身影在黑雾中现形,他的那柄血红色的镰刀正稳稳持住离音的剑影。 鞅珩在一旁作壁上观,眼神落在离音身上,沉沉的。 烈焰焚身 鞅珩在看离音, 离音却没看他, 而是睨着元迟, “当年的血月沙口, 如今的古族遗迹……这么多年了, 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就会偷袭这么一招。难不成你的血脉天赋就是偷袭?” 元迟冷笑一声,“前狼后虎, 自顾不暇, 你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方才元迟没忍住出了手, 心内其实还有一两分惴惴的,发现鞅珩不知道怎么想的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便毫无顾忌了。 离音挑眉一笑,尽管脚下的紫焰烧得她忍不住想跳脚, 面上她还是完全不露声色。 “对付你们这些就敢在暗地里出手的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这般说完,她便不再跟他们废话。而是持剑而立, 整个人的气势在这瞬间如涨潮的水,一截一截往上攀。 灵力、灵识、个人的意志,以及衍生寻脉法,在这瞬间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一股令人忍不住心惊的力量自离音身上传开。 气势攀到最顶时, 离音右腿横扫, 整个人重心下压。 写意剑蘸满了凛凛金光, 被离音握在手中, 横拉蓄势后, 朝前一刺。 数百道剑影重重叠叠,一道追着一道,像是慢镜头回放似的,追着元迟而去。 山河的虚影在离音身后变换着姿态,四季一晃而过,隐约可见一角青竹的影子在风中微微荡着。 慢的是剑影的姿态,却不是这道攻击的速度。剑影成型不过瞬间,就直飞元迟门面。 有风来,携着一股料峭的杀机,逼得元迟脸上的皮肤都微微生疼。 这样的攻击……元迟暗暗心惊。 他面色十分凝重,一缕缕黑雾如潮水般在他血红色的镰刀上氤氲着,替镰刀镀上一层层暗沉沉的流光。 元迟微微压低了重心,血红色镰刀自后朝前抡了一个大圆,斩出了一道黑色的锋刃来。 黑色锋刃离开血红色镰刀的瞬间,元迟的眼神微微一闪。 他看见了,身后那个叫赵千默的人修,正趁着离音和他交手之际再次出手了。五柄灵力形成的巨形长剑正从数个方位包围住离音,隐约将她的气机锁死了。 元迟嘴角勾起一点笑。 以他一人之力,短时间内可能没办法奈何离音,可这不是她实在树敌太多嘛!连人修那边都在帮他! 一旁观战的琅青衍和另一个肿着一张脸的人脸色微微一变,异口同声喊道:“小心!” 在场好几个人心里一提。连鞅珩都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又不知想到什么,又慢慢退了回去。 五柄灵力化作的长剑击中了离音……却也,穿透了离音的身影。 那道穿着青竹裙的人影还维持着持剑的姿势,却在这五柄长剑的攻势下,砰地一下碎开了。 赵千默皱起了眉头。 不对劲。 他刚这般想,脸色就微微一变,下意识拿着手中的法杖,往侧边一格挡。 叮—— 离音的身影出现在赵千默身侧的地面上。写意剑携着凛凛杀意,点在他的法杖上。 法杖修长,顶端有一颗冰晶被包裹在经纬相交的圆内,这颗冰晶正在不住地旋转着。离音的写意剑点在法杖上的瞬间,这颗旋转的冰晶忽然停了下来,猛地发出一道白光。 灵力剧烈相碰,波光荡开。巨大的力道震得赵千默手心一片发麻,他情不自禁想往后退一步。但这个念头不过刚升起,就被他狠狠压了下去。 不能退!凭什么退!他还比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不成? 离音眉梢一挑。 自紫焰焚身以后,她就再也离不得这地面。五行遁影法紧贴着地面使用,效果其实是打了几分折扣的,因此这道攻击才让赵千默完全拦了下来。 可再是拦下来了,这道攻击也依然是离音的主场。攻方主动时,防守方往往就相对被动了。赵千默在这种该往后退的时候却不退,硬气是硬气了,可他到底是被逼得欲往后退了,重心已变他却要强行留在原地……下盘是要不稳的! 离音抓住这个时机,往前一压。一层灵力自掌心瞬发,沿着写意剑,直冲赵千默的法杖。 赵千默一凛,下意识也加大了灵力的输出量。 写意剑和法杖相卡的瞬间,一道刚猛的弹腿从身侧而来,狠狠砸向赵千默的膝盖弯。 赵千默不防,整个人趔趄了一下,马上又绷直了腿。 一身冷汗爬上后背,赵千默看着离音的眼神越来越冷冽。 离音却不管,手中的写意剑一收再一放,逼着赵千默只能防御,却又在他防御变招之时,改变着身体的重心,不时使一下腿法。 七个回合之下,赵千默没奈何,退了一步。 赵千默身后,百影几人的脸色微变。尤其是书向丰,他看着离音的眼神已经格外慎重。 赵千默不过退了一步而已,却像是给出了一个奇怪的讯号。离音脚下灼烧着她的紫焰,第一次离开了她的脚下,以一种凶猛吞噬的姿态往前蹿,将赵千默脚底下还未破地而出的红焰咬下了一大口。 赵千默脚下的红焰瞬间萎靡了大半,反观离音脚下,那道紫焰一下子就暴涨了近三成。 猛烈加大的灼伤感逼得离音头发发麻,她情不自禁就咧了一下嘴。 几个意思?这种痛打落水狗的时候,连她脚下的紫焰都在帮对面? 离音刚这样想,就见到方才还一脸冷静的赵千默,这瞬间忽然露出了十分阴沉狠厉的神色。他冷着脸看了离音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多余的攻击也没发起,直接就……逃了。 逃? 方才还硬气得连退也不愿退一步的人,这就逃了? 不过一个眨眼,赵千默已经离离音百步远。 离音眯着眼看他脚下的那团小了近一半的红焰。 所以……这脚下的火焰,十分重要吗? 赵千默都想要的东西,应该还是有争取的意义的。就算是为了气死对方也行啊! 可脚底下传来的越发疼痛的灼烧感又不是假的……难不成她要想办法把这紫焰整得更旺,好让这紫焰再折腾她吗? 离音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另一边,赵千默看着脚下萎靡不振的红焰,脸色阴沉得可怕。 选大渊舵手的具体标准如何他并不知道,可左不过就是修为心性悟性这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必定需要实际的关卡来一一考验。这“烈焰焚身”应该算第一关吧?若是连脚下的烈焰都没有机会保住了,又谈何烈焰焚身? 他的眼神落在了周围人身上,充满狼一样的冷厉。 离音和赵千默、元迟的交战虽然看上去挺久,但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一刻钟的光景。一刻钟之前,只有离音一个人激发了脚底下的火焰,一刻钟之后再看,在场的所有人已经都激发了烈焰。而这些火焰中,有些人的火焰大,有些人的火焰小,无一例外的都是红焰。 赵千默的眼神落在这些人身上时,这些人顺着他的目光,这才发现自己脚下也出现了火焰了。这火焰静静蛰伏在地板底下,安静地灼烧着,悄无声息,毫无波动。若不是赵千默忽然看了过来,大部分人还在关注着场面上几对人之间的恶斗,完全没有注意到来自脚底的火苗。 一看离音脚上灼伤的那个紫焰就知道这东西来者不善,可一看赵千默那个样子,众人又下意识对他戒备起来。 虽然这东西看起来不是好玩意儿,可赵千默那个眼神,分明就是想抢。 能被抢的东西,自然就是有价值的。 场面的气氛一时十分紧绷起来。 又是一场混战将起? 本来的确是的,可所有静静蛰伏在地板底下的烈焰……在这瞬间忽然全部都破土而出了。 烈焰焚身的阵势来得太过突然。即便所有人在这瞬间都在身体表面上覆盖了防护层,可烧灼的感觉还是隐隐传来,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有渐渐加剧的趋势。 这时候,所有人也都发现,他们完全无法离开地面了。 禁飞就算了,可这越来越剧烈的灼烧感是怎么回事? 不是已经有防护层了吗?为什么这个火还能烧到身上? 难不成这不是凡火? 那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灼烧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人的血肉深处钻去,又酸又麻又疼,让人忍不住想使劲蹭,却在还未来得及蹭的时候,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疼痛感给取代。 顶着烈火的灼烧,有些人的视线开始若有若无地飘向离音。 她之前可是顶着那团看上去就十分暴戾的紫焰跟赵千默和元迟打了许久的,看她那样子,分明是半点声色都没露。 她都能对自己这么狠了,同为古族……他们呢? 想到这里,如百影这般心性较为不定的人开始咬牙拼命坚持。 看到旁人脚下的烈焰,许多人也没有生出想去抢夺的意思了。一是烈焰焚身让他们自顾不暇,二是,即便真的抢来了,烈焰的规模超出了他们的处理能力,不是又要被别人抢回去吗? 但不想抢别人的,不代表想让别人抢。 大部人守着自己脚下的这团火焰,一边咬着牙,一边自以为凶狠地盯着周围的人,表情看上去有几分古怪和狰狞。 而另外一部分人,即便不想抢烈焰,却也有不得不动手的理由。 比如说薛莹。 待适应过烈火灼烧的感觉后,薛莹狰狞着一张脸,又扑向了月娘。 她与月娘之间早已经是不死不休,即便还剩一口气,她也一定要在断气之前把月娘给弄死。 这个执念实在太重,重到一向有些骄纵的薛大小姐,甚至能无视烈焰焚身的感觉,死咬着月娘。 薛莹和月娘打得难分难解之际,琅青衍和鞅珩又对上了。 琅青衍的目的也不在抢夺烈焰,而是为了鞅珩身上那半数的空禹妖族血脉。身为下任族长,这是她不可推脱的责任。 两人也对上了。 另一对捉对厮杀的人让离音多看了两眼。 是琅青衍那位肿着脑袋的同伴,和那个从头到尾都将自己包裹在绿袍中的女修。 肿着脑袋的那人道:“你是自己把解药交出来,还是我打得你交出来?” 那女修的声音有几分嘶哑,听起来阴恻恻的,“口气倒是不小。当初我能让你们中一次虫毒,如今自然能让你们中第二次。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谁给你的自信让你来向我要解药?” “当日是你偷袭,如今你且看看,你到底还有没有那个本事!” 把在场人的恩怨掰扯了一通,离音微微眯起了眼,眼神终于落在了不远处的赵千默身上。 打了人就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 来晚了_(:3ゝ∠)_ 离音被阴了 几乎就在离音看过来的瞬间, 赵千默若有所感, 回头瞥了她一眼, 而后直接就往侧边挪开了。 他挪去的那个方向……灼脉族少冲。 少冲被赵千默来势汹汹的阵势吓了一跳, 一道淡黄色的灵力立时在他身上萦绕着。 眨眼间, 少冲的一身肌理又开始不自然鼓起,整个人几乎成了一座肉山。 赵千默举起手中的法杖,一道血色的大手虚影在他的法杖凝聚下成型, 猛地朝少冲飞了过去。 一击出手, 赵千默毫不留恋, 直接越过少冲,又朝着一旁的元迟而去。 留在原地的少冲一身肌理上闪过流光,像是铜墙铁壁似的,正面对着赵千默留下来的血色大手。 离音对少冲的攻防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并不觉得赵千默仓促之下发出的攻击能破了少冲的防御,便完全不管他的情况,直接紧追着赵千默而去。 她刚越过少冲, 背后就传来一声声奇怪的声响,低低的,如果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气流喷溅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离音抽空回头看去, 就见到原本还鼓着一身肌肉的少冲, 不知何时又变回了正常的模样。他身上像是同时被扎了数十道口子似的, 血珠沿着这些口子往外渗, 一股灰败之气萦绕在他的眉心间。 他一身狼狈, 整个人的气势比之当初和她交手过后还要不如。 这是怎么回事? 离音看向少冲时,少冲脚下的那团红色火焰,忽然自发一分为二,一份留在原地,另一份在地面上游走着,最终汇入了赵千默脚下。 赵千默脚下,被离音的紫焰分去的那团的红焰,终于再次恢复了繁荣之势。 离音又看向少冲,微微拧了拧眉。 不知是不是她感应错了,她隐约从少冲身上感应到了一股让她不太舒服的气息,若有似无。 一击就能让少冲元气大伤,还是仓促之下施为……赵千默的那道血色大手,有那般厉害吗? 会不会是那个摄魂族搞的鬼? 另一道血红色的大手再次自赵千默的法杖上形成,直朝元迟而去。 离音微微眯起眼,眼底五道流光闪烁。 一团灵力冲向元迟,元迟的血红色镰刀举起,撑得还算轻松。 而后,只在一瞬间,不知出了何变故,元迟整个人忽然如遭雷击,脸色一下子就灰败起来,猛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元迟脚下的红焰,如同少冲一般,也自发归了一半给赵千默。 “你在背地里搞鬼?”元迟看向赵千默的眼神十分幽深。 赵千默却没理他,只看着自己脚下的烈焰。 一连收了两道焰火以后,他脚下的烈焰边缘已经隐隐透露出一股紫意,似乎马上就要转为紫焰了。 赵千默脸上露出个满意的微笑,他眼神越过元迟,落在了正在激斗的琅青衍和鞅珩身上。 在场之人中,除了离音、赵千默之外,要数鞅珩和琅青衍两人脚下的烈焰最大。若是能一举将这两人的烈焰收归一处…… 赵千默微闪,再次举起手中的法杖。 血红色的大手又开始成型。 “姐姐,是血海诅咒!”柳康安忽然提醒道。 “什么?” “那个赵千默的招式里面,蕴含了血海诅咒的力量,可臭了!” 血海诅咒? 离音愣了一下。 这东西她并不陌生。当年在流空界南域,她曾手刃了一个曾经欺侮过潋滟的修士,那修士临死之前在她身上留了一道血海诅咒。后来有一个名叫道韫的残魂又把潜伏在她身上的血海诅咒给引了出来,带着这般重的杀孽,她和潋滟不由自主就被拉入了边关城。 这般说来,血海诅咒应当和红尘业障直接相关。而红尘业障,可是能直接影响人心智的。两人激斗,正逢要紧的时刻,这时候心神一个恍惚被干扰,可不就得身受重伤吗? 原来赵千默打的是这个算盘! 可问题是,赵千默为什么会带有这种血海诅咒呢?这东西可是生灵的怨气聚合而成的,自带反噬力量,往往是邪修身上才有。赵千默可是出身凌峘,名门弟子,怎么会跟这东西扯上关系? 眼看着赵千默又要再次祸害人,离音手中的写意剑轻声铮鸣。 既然是血海诅咒,那就得净化了。 希望她在边关城学来的东西能有用。 离音深吸一口气,一身情绪在在瞬间被她完全收敛了起来。 极致冷静的灵识自她眉心蔓延,与金色的灵力一起度在写意剑上。 离音持剑而立,眼神紧紧盯住那道在半空中飞掠的血红色大手。 剑招第一式,风起长河。 剑起,风来。 剑影携着山河的虚影瞬发,那道血红色的大手还未来得及落到琅青衍和鞅珩身上,就被离音的剑影一斩,瞬间去了大半。 血海诅咒的力量被离音带走后,剩下的那点残余的攻势,离音便不再管。 她提着一口气,就着这个极致冷静的状态,期身直攻赵千默。 离音的剑离赵千默越来越近,近到赵千默几乎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灵压。 他的皮肤都因此有些微的刺痛感。 少年英才啊! 赵千默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意—— 这般天资,自然是不该错付的。 你的紫焰不是很厉害吗?我助你一把力,让它更厉害一些! 他出了手。 那柄被他一直拿在手中的法杖,忽然被赵千默点燃了。 熊熊烈焰冲天而起,将整柄法杖全部包裹。 法杖在烈焰中快速旋转着。有流光沿着杖身不断闪烁,一缕缕灰红色的气体自法杖顶端升腾而起。 某一瞬间,这灰红色气体如有了意识一般,直冲离音而来。 是血海诅咒! 离音心神一凛,写意剑一提,下意识戒备着。 可这冲她而来的血海诅咒,却完全没有跟她正面对上的意思,而是自她眼前绕过,朝着她脚下的紫焰而去了。 血海诅咒甫一接触紫焰,就如同给紫焰添了助燃剂一般,紫焰猛地蹿起一丈高,在离音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她整个人完全包裹住了。 铺天盖地而来的灼烧感,无孔不入,逼得离音忍不住想在地上打滚。 她紧紧咬着牙,浑身冷汗直冒。这汗水不过刚冒出,瞬间又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火烧得一干二净。 一身衣物仍然是好的,头发也还在…… 火焰该有的寻常破坏力这紫焰似乎完全没有,难不成它不烧身外之物,只烧肉身吗? 离音忍不住想抓狂了。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血海诅咒还能当作燃料的? 该不会脚下这火是如同边关城的红尘业障一样的东西吧?虽然它们不同质,但似乎有着同样的运转法则,都认为她血海诅咒缠身,不太“干净”,于是边关城要求她完全消了红尘业障以后才给离开,而这紫焰更简单粗暴,直接想给她烧“干净”了? 离音一边无边无际地猜测着,一边费心抵御这几乎让人发疯的烈焰焚身之感。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了赵千默的声音。 “真以为我是怕了你了?呵!” 轻轻的一个“呵”字,带着点漫不经心和居高临下,一下子就把离音的暴脾气给点着了。 这个老阴逼! 离音猛地抬起头,包裹在紫焰中的一双眼被火撩着,亮得让人忍不住心惊。 她轻哼一声,强忍着几乎把人逼疯的痛苦,如风一般,直扑向赵千默。 写意剑被她收起来了,一身灵力也被她弃用了,如今铺天盖地的疼痛加身,她必须做点什么更加直接的事,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消消她的心火。 还有什么比揍人更解火的吗? 离音紧紧锁住赵千默的气机,完全无视防御,将所有的力量都用在双拳和双腿上,如同一柄人型兵器,直攻赵千默。 赵千默原本是能躲开的,至少第一下攻击,他是能躲开的。 可在离音靠近时,她身上的那冲天紫焰似乎发生了变异,毫无预兆地就将他脚下带着两份紫意的红焰也给染上了。 他脚下的红焰正在不受控制地变紫,灼烧的温度渐渐升高。 这个变故,赵千默始料不及。 “道韫!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烈焰焚身’的烈焰,只会在其主被打败时才会相互吞噬吗?为何她的紫焰会影响我的红焰?” 道韫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开口道:“也许……是您的血海诅咒上还带着您自己的气息。对面的紫焰没认出来吧,以为您也是……自己人吧?” 这是什么理由?所谓的引火自焚? 赵千默惊怒。 就耽误了这么一会儿,离音已经近前来。 这一次贴近了,赵千默便再也没能同离音拉开距离。 铺天盖地的紫焰,渐渐从离音身上,烧到了赵千默身上。 烈火加身的痛苦,让赵千默的脸皮都忍不住抽了抽。 这样的痛苦,她还能跟没事人一样…… 这瞬间,赵千默看离音的眼神更加忌惮了。 紫色的火海中,两道被火烧着的人影正在凶蛮地拼斗。你一拳我一拳,打得难分难解。 凶残得让人心抖。 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紫色的烈焰在他们眼中熊熊燃烧着,烈焰的影子就在他们瞳孔中跳跃,一闪一闪的,似乎要直烧到他们心里似的。 看着就觉得好痛…… 这些人紧紧盯着场中紫焰的人,并没有发现自己脚下的红焰,也在慢慢变化着颜色,有几缕紫意开始自红焰中蔓延,并且有渐渐增大的趋势…… 遍地火海,即将来临。 ※※※※※※※※※※※※※※※※※※※※ 来迟了qaq…… 明天能正常更新,上午9点,晚安各位~~ 南望渊楼 人的忍受能力是个弹性十分大的事, 至少在长时间烈火焚身以后, 离音竟然觉得自己有点适应了。 抛去灼烧的痛苦和麻痒, 离音渐渐能感受烈火下蕴藏的东西来。 是一团看得见摸不着的气, 极少, 但每一缕烈焰中都携了两分。烈焰先是暴力在她的肉身上烧出气孔,这些看不见的气再由紫焰携带着,经由这些气孔往她的皮肤肌理深处钻去。 自然是痛的, 可在疼痛之余, 离音又能感受到这股说不清的“气”中蕴含的力量, 生机勃勃延绵不息。 这团气慢慢汇聚在离音的丹田上空,而后慢慢地变成了白色,白中带了点浅黄。这点浅黄又越聚越多,最终终于成了金色。 又一团……当年的金色液团? 离音心里一动。 她早已经过了攀脉期, 自然知道那团金色的液团是她的血脉之力。而如今这团金色液团……是什么呢? 紫焰还在灼烧,离音和赵千默的激斗还在继续。只不过两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消耗,动作都慢了下来。 两人又对了一掌, 各自在原地顿住,不约而同地收了手。 很显然,赵千默可能也有了自己的发现,暂时不想跟离音动手了。 两人停了手, 这才发现, 不知从何时起, 周围已经完全成了一片火焰的海洋。烈火像是杂草一般, 将整个大殿的所有位置都铺满了。十四个人就只能立在这火焰中, 憋红了一张脸死死抵御着。 遍地烈焰,混战终于完全停了下来。 很快,场上的众人又根据一开始的站位,再次成了五个派系。 离音直接在烈火中盘腿坐着。 丹田上的金色液团慢慢落了下来,落在丹田中的那朵蓝莲上。 离音的呼吸随之微微一窒。 一股冲天的清气从她的脊梁骨一直往上窜,让她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 像是久受鼻塞困扰的人,这瞬间被打通了所有堵塞似的,清新的空气争先恐后地往人的胸腔里钻去,让人忍不住精神大振。 离音的右眉骨上的红痕在这瞬间隐隐发亮,颜色越来越深。 她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了点安详的笑,只是被这滔天的紫焰包裹着,完全看不出来。 所有人都在抵抗烈火焚烧,或者安静修养,或者死死抗衡。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被烈火包裹着的整个大殿地板,在这瞬间完全变作了透明。 像是铺上了一层被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玻璃,玻璃之上是离音这些人,而玻璃之下,却另有乾坤。 这层透明的地板下,有着黑色的背景,因为看不清黑的深度,便无法知其深浅。地板上烈火焚烧时,有一道金色的光自烈火中往下,穿过那层透明的地板,来到地板下的世界里,虚虚漂浮着。 金色的光在地板下越聚越多,最终终于有了具体的色彩,具体的模样。 七层高的楼阁,被这金光慢慢描绘了出来,雕梁画栋,一笔一划都无比写实。连牌匾上空那四个“南望渊楼”的篆体荒文都写得大开大合,气势雄浑。 像是有人正在执笔作画似的。 最后一点金光落下,七层高的南望渊楼开始熠熠生辉。 成型的画作就这般静静倒伏在透明的地板下,跟地板平行贴合。看上去就像是是以地面为纸张在作画似的。 遍地大火慢慢消退了,隐入地板下,归于这七层高的南望渊楼。 烈焰褪去的瞬间,离音便睁开了眼睛。 大殿还是那个大殿,周围的人还是那些人。恍惚间似乎那场铺天盖地的火不过是错觉似的。 可那不是错觉,毕竟那团金色的光团,是真的。 离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顺着指尖的缝隙,看见了不远处的脚下熠熠生辉的七层楼阁。 离音一下子就站起了身。 七层高的南望渊楼,依然是一副画,而不是实景。这副画如今正放大着躺在地面上,它的周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看起来格外浩渺。 总让踩在这地面上的人心惊肉跳,疑心若是一个不小心,是不是就会掉到这深渊一般的黑里面去。 这幅画……离音是曾见过的。在她的灵力顺着殿墙而去的时候,视野的尽头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幅画。 离音看向周围的殿墙,果然发现在原本的分裂楼阁图景的地方,发现了一片空白。 所以,放在殿墙上的破碎的图景,实则是跑到这里来了吗? 倒伏在地上的这个南望渊楼,又有什么作用呢? 离音在沉思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醒来了。 瞥见倒伏在地面上的南望渊楼,所有人的脸色都有几分惊疑。 “姐姐,这个南望渊楼,我好像知道一点点。”柳康安忽然跟离音传音。 “你知道?”离音眼神一动。 “嗯!我的传承记忆里有这件事。” 南望渊楼,其实是另一座楼的仿版。真正的楼阁,应该叫望渊楼。 望渊楼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五百多万年前。彼时本源天地还未一分为九,所有族群都在同一片陆地下生活着。这片大陆有一条举足轻重的大河,其名为渊。 大渊实在太大,流经的范围也太广了。大渊的源头在大陆的极北之地,它本身自北出发,流经西边,又由西向东,最终归于大陆的最南边。这一路支流分流无数,将整片大陆的水网密密麻麻交错在一起。 本源大陆的边界之外,又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汪洋。这汪洋,也是大渊的一部分。可以说,本源大陆就漂浮在渊水之上。作为汪洋的浩瀚渊水承载了本源大陆,而作为陆地大河的渊水又冲刷了本源大陆的地势,地势于是有了起伏。慢慢有了高山、盆地、河谷……这些殊异的地势造就了不同的生灵,无论是何种生灵,对大渊的崇拜与生俱来。 换句话讲,大渊被所有族群视为母亲河。 渊南一族,就生活在大渊的发源地,其族群的名字,便是依地理而起,取大渊以南之意。而这望渊楼,乃是渊南一族的一座六角楼阁,它的另一个称呼,叫藏经阁。 藏经阁…… 离音眉心一动,又继续不动声色地听柳康安讲。 望渊楼建在渊南一族王宫的广场上,是整个渊南一族最高的一个建筑。站在望渊楼顶,可以直接眺望大渊的源头,还可观渊水浩浩汤汤一往无前。因为与大渊遥遥相望,这座楼便起名望渊楼。 望渊楼究竟有何独到之处,在渊南一族内有何地位……这都是渊南一族不足为外人道的事。但任何一个曾经造访过渊南族地的人,都对这座六角楼阁印象十分深刻。于是当古族先辈决议一同构建古族遗迹时,替唯一一座楼阁起的名字,便叫做“南望渊楼。” 南望渊楼,真正的读法应该是南,望渊楼。 渊南一族的望渊楼在本源大陆之北,为北望渊楼;古族遗迹里另有一座望渊楼,在南,便为南望渊楼。 但这南望渊楼,只是古族先辈自己默认的事。实际上,这世上只有一座望渊楼,就在渊南一族的族地上。退一步来讲,即便所有人都承认这世上有两座望渊楼又如何?本源大陆后来一分为九,又变成了本源九境,这九境之间甚至还存在壁垒,这所谓的南北之分,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了。 离音轻声道:“虽然讨论名字没有太大意义,但这南望渊楼本身就是仿造望渊楼设立的。望渊楼既然是藏经阁,那这南望渊楼,应该也是藏经阁。” 自古藏经阁里记载的东西无非两种,一是历史,二是传承。 离音轻轻吐了口气。 看来,这就是她和薛莹此行的目的地了,她们将在这里,寻找属于月莹族的传承。 唯一的问题是……要怎么入这南望渊楼。从地面上的图景来看,它不过就是一副画罢了,既然没有真实的图景,又如何能进得了呢? 离音望着脚下的南望渊楼若有所思时,赵千默又先人一步,义无反顾地踩上了南望渊楼最底下的台阶。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赵千默的身影在这一瞬间缩得极小,几乎只有人的一掌大小,整个南望渊楼与他之间的尺寸对比一下子格外强烈起来。 缩小了以后的赵千默,仍然站在地板上,只不过第一层台阶前的门却开了。 地板下的门开了,地板上的赵千默,整个人的气息似乎也一并消失了。现在在他们面前的缩小版赵千默就像是一块石头,完全没有任何生息。 元迟忍不住舔了舔牙齿,掌心黑雾弥漫,欲趁着这个时机动赵千默。 书向丰几人脸色微变。还未待阻止他,元迟的那道攻击在整个南望渊楼的区域内便顿住了一息,而后像是被什么力道给顶开了,又猛又急地往回反攻元迟。 事发突然,元迟闪避得不及时,还是被这道反弹回来的力道擦了个边。 他闷哼一声,看着脚下的这座楼阁,眼神里带着慎重和惊疑。 这下子,再也没人敢动手了。 离音看着脚下的这平面一般的南望渊楼,有看着缩小着落在地上的赵千默,这瞬间心里有种奇怪的想法。 胖团替她说了出来,“总感觉是在下飞行棋是不是?脚下的是二维的地图,三维的人物就站在二维的地图上……现在那个赵千默停在原地不动,是去历他的关卡了吗?阿音咱们快点,好东西不等人啊!” ※※※※※※※※※※※※※※※※※※※※ 北京时间2:38 困成球了_(:3ゝ∠)_ 提前跟各位说早安~~ 反弹的攻击 几乎是在胖团刚说完之后, 场上马上有人反应过来了。 赵千默的几个同伴, 那个一身绿袍的女修, 少冲, 月娘, 包括元迟,争先恐后地往倒伏在地的南望渊楼而去。 一眨眼,地面上又多了六个缩小的人影, 就排在赵千默身旁。 原地只剩下离音三人, 琅青衍和她的同伴, 以及鞅珩。 离音和琅青衍一同看向鞅珩。 鞅珩看着离音,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而后在原地化作一团黑雾。这黑雾掠过离音身侧,卷起她的衣角, 又慢慢在南望渊楼的台阶前凝成鞅珩的模样。 “幺幺,我在里面等你。”鞅珩这般说着,转身就踏上了南望渊楼的台阶。 离音完全无视了鞅珩的话, 她朝琅青衍点了点头,带着薛莹和潋滟上前一步,也踏入了南望渊楼的领土。 直到离音三人的身影都缩小成一掌大小的人影,静静立在南望渊楼的第一层后, 琅青衍才回头, 挑眉笑道:“涂小白, 感觉如何?” 肿着脸的那个人因为嘴巴肿着, 说话便有点嗡声嗡气的, “说了我不叫涂小白。” 琅青衍笑得更加不怀好意了,“怎么?小白这个名字,离音叫得,我就叫不得了?啧啧啧,可惜她现在完全没认出你。你若是现在肯现出狐雍妖族的本体,说不得她马上就能认出你了,哪儿还至于跟在我身旁,形单影只啊……” 涂樾翻了个白眼,“怎么照你这么一说,我似乎是心仪她似的。” “难道不是?”琅青衍奇了。 涂樾乜着她,尽管他一双眼睛肿得看不清样子了,但还是不妨碍他露出几分鄙夷的神情来。 “你这空禹妖族的少族长是怎么当上的?成天脑子里就是这些情情爱爱的……” “不是心仪,你这般关注她做什么?嘶——不会是我猜的那个吧?” 琅青衍露出个十分微妙的表情,“听闻你们狐雍妖族受血脉天赋影响,便是化作了人形,也希望能契约一个主人一同修行。你这该不会是看上了离音,想让她做你的主人吧?” 涂樾脸色一僵,很快又抬起了下巴,十分骄矜的模样。 “胡说什么呢!我狐雍妖族哪有这等事?都化作了人形了还需要契约主人,你当是妖兽吗?还没断奶不成?” 说着,他一甩袖子,也进了南望渊楼。 —— 离音怕这南望渊楼有什么空间禁制,在踏上石阶之前,先揪住了薛莹和潋滟的手,以防走散了。 薛莹和潋滟同时愣了下。 就这么一个晃神的功夫,周围的场景已经大变样了。 离音放开了她们的手,站在两人身前,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 眼前是一条长而狭窄的通道,并不是笔直的,而是稍有弯转的弧度。四周都被石壁完全格挡起来,她们三人突兀地出现在这条通道的中部。往后看,半弯的通道成弧形,将身后的路掩了起来,往前看,通道拐弯的尽头有一层光闪烁,有点像是出口处。 朝前走,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离音持着写意剑,用剑柄轻轻敲了下身侧的石壁,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反倒是那点敲击的力道带出来的灵力,又尽数返还了回来。 果然,这个石壁也是能完全反弹所有的攻击的。 “阿音!看前面!”胖团忽然喊道,“大白天的忽然诈尸了!” 什么?诈尸? 离音顺着胖团的指示看去,就见到原本空无一人的狭窄通道的尽头,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她被惊了一下。这人是何时出现的?怎么完全没有动静? 在离音惊讶时,这忽然出现的人身后,又凭空多出了两个人。 离音眼神微微一缩。 这次她看清了。这些忽然多出来的人,是从脚下的地面里忽然冒出来的。地面上那层闪烁的流光,根本不是她们的出口处,而是这些人的入口处。有细碎的流光在地面上微微晃动,而后这些人就出来了。 可不就是诈尸吗? “我的天,这是古族遗迹吧?正经地方对吧?怎么画风这么奇怪呢?那么喜欢从地底下搞事。” 胖团这话刚吐槽完,对面的三个人就慢慢抬起头来。抬头的姿势也有点怪异,一顿一顿的,看起来不太灵活。 等他们的脸完全暴露出来后,潋滟和薛莹都震了下。 无脸人。 对面的三个人,有着人的外形轮廓,但脸上没有任何五官,也没有任何表情,平平整整,一片空白,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欲过此路者,杀!”一字一顿,语调全无起伏,刻板又僵硬。 “一个问题。对面的人都没有嘴他们是怎么说话的?是谁在说话?三个人,但感觉就一道声音啊!”胖团摸着下巴。 对面的三个人却没有给她们思考的时间,这道像是宣判的声音刚落,前后三道灵力光匹就朝着离音她们攻了过来。 离音握紧写意剑,金色的剑影从她手中发出,贴合着通道的走势,劈向对面三人。 剑影横拉,成一道弧状,离开写意剑后,又向四周扩了几分,一直扩到了两边的石壁上。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 果然下一刻,金色的剑影接触的石壁,就闪过些许流光。那些扩散到墙壁上的剑影,又被分毫不剩地反弹了。 反弹的角度却有些奇怪,一部分弹向离音这头,另一部分则直接弹向对面了。 嗯?弹向对面? 一前一后两道剑影分别飞往离音三人和对面的三人。离音正面发出的攻击拦住了三道灵力光匹,去势不减,但很快就被那三人身前厚厚的防护层给拦了下来。 倒是那点细碎的被反弹的剑影,斜斜地从墙壁发出,轻飘飘越过了那道防护层,落在了三人身上。 离音眼里精光一闪。 所以,正面的进攻会被拦下,只有侧面的攻击才能不被防范吗? 这条窄窄的通道,实则并不是个缠斗的好地方,人越多越施展不开,连躲也无处躲。既然这壁面的反弹机制有些古怪,倒能好好利用。 离音后退一步,把薛莹和潋滟让了出来。 “潋滟试探攻击,薛莹防守。” 两人也不问,立刻就换了位置出手。 离音站在两人身后,指尖一点流光,斜斜打在两边的墙壁上。落点的位置不断往前往后移,被反弹的灵力也随之不断往前往后移。 对称反弹。 每一道落在石壁上的攻击,三分沿着来路返回,剩下的七分,又对称地往对面反弹。如果所有攻击的落点都选对了位置,那么反弹的攻击自然而然就能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只不过自己这边,也需要防守被反弹回来的攻击罢了。 离音出了手。 一道凝聚的剑影离了写意剑,击在墙壁特定的一点上。 剑影反弹,往后的那道剑影朝着离音前方的薛莹而来。离音在薛莹身前前立了一道防护罩,将这道反弹回来的攻击拦了下来。 往前的剑影,则直接攻向对面的三人,在他们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薛莹和潋滟两人眼神都微微一动。 她们也意识到了,对面三人身前的防护层似乎格外厚。潋滟方才的那些攻击,几乎没有在对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倒是对面的灵力束,已经将薛莹的防护层毁得七零八落。 所以,只有靠着壁面的反弹能力,才能真正伤到那些人吗? 对面的三人似乎意识到自己身上添了伤痕,释放的灵力光束更强了。比之一开始,直接强了不止一倍。 不能再拖了! 离音当机立断,“我在前,薛莹居中,潋滟靠后,咱们沿着通道排开,往同一个点发出攻击。这些个攻击被反弹回来的方向是可以预测的,所以一道攻击发出后,咱们就一起变换位置,可以吗?”离音问道。 两人都点点头。 “认真看胖团出现的位置,它出现后,你们就往它所在的位置攻击,全力出手!” 弯弯的通道壁面上,有一团白影微微一闪。 前后三道攻击,全无保留地朝着白影而去。 白影闪开,这三道相叠的攻击就落到了壁面上。 “现在,后退十步,继续!” 三人往后快速退了十步,又追着白影,再次发出攻击。 对面三人的灵力光匹终于落在离音身前的防护层上。巨大的冲击力逼得离音体内的灵力运转都滞涩了一瞬。 她只打中了他们一次!他们的攻击就加强了这么多,那方才那三道合一的攻击呢?若是落到对方身上……届时对方的反击强度又该多大? 必须一击必杀了! 离音眼神一厉,剑影离开后,又有一连三道掌印,追着剑影而去,落在第二处攻击点上。 第一次攻击刚被反弹往对面三人,直接将三人中靠右边的那人胳膊给斩断了。 对面三人再次发出的灵力光匹,强得让人心惊胆战。 就在这个时候,来自离音三人的第二道攻击,又到了。 这次,靠右的那人被拦腰劈碎了。碎成两段的人在地面上一躺,再也不动了。 “往前十步!再来!” 又一道剑影、掌印外加另外两道攻击,一同击在了壁面上。 揉成一团的攻击还未来得及被反弹给对面,对面剩下的两人,连同那两段倒在地面的残骸,忽然就碎裂开来,化作一团金光,朝着离音三人席卷而来。 离音等人下意识戒备。 那团金光却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而是在她们眼前化作了四团光团,两团飘在离音身周,另外两团,分别绕在薛莹和潋滟身周。 还是那道僵硬刻板、一字一顿的声音。 “月莹族,妄族,上祯族,通关南望渊楼第一层。评价:一等,一等,二等。” 话音刚落,方才三人所在之地,就出现了一道传送的流光。 离音看着萦绕在身前的两道光团,一时间若有所思。 上祯族,柳康安。 她果然是个黑户。 ※※※※※※※※※※※※※※※※※※※※ 早安~ 另一个自己 离音三人先后踏入这道传送阵里, 来到南望渊楼的第二层。 弯曲狭窄的通道消失了, 入目可见的是一片十分空旷的空地, 黄土铺就, 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离音三人刚出现在这黄土广场的瞬间, 从她们身后就刮来一阵风,将空地上的黄土扬起,几近遮天蔽日。 待到这些尘土静下来以后, 原本还空无一物的广场上, 出现了三个高台。说是高台, 其实也只是稍微高出地面些许。高台四周以灵力光阵拦着,就像是正经的比试台似的。 可若真是比试台,又要和谁比试呢? 离音站在原地,看着这三个空荡荡的高台, 忽然就察觉到有一道陌生的灵力凭空自她体内滋生,肆意在她的筋脉里游走着,似乎想往她的丹田而去。 这道灵力来得十分突然又悄无声息, 把离音逼得如临大敌。她一身灵力下意识就外放,想将那道扫描的灵力掐灭了。 那道灵力却完全没有跟她为难的意思,自然而然地从她筋脉里退了出去,化作一缕清风, 飘进了中央的那个高台。 流光一闪, 中央的高台上, 眨眼间就多了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十分模糊的人。 那人一身青竹裙, 裙摆上的勾纹却稍显模糊,裙角的边界处像是曝光过度似的,飘得有几分不真实。再往上看,那人的五官像是拢在一层薄雾中,只有右眉骨上的一道模糊的红痕一下子就抓住人的视线。 是另一个离音。或者说,是一个“模糊”的离音。就像是在不甚高明的铜镜中映出来的影子,虽然只抓住了离音的三分神韵,但只要熟悉的人见了,都不会认错的。 胖团大胆猜测,“所以刚才你体内凭空出现的那道灵力,该不会是用作扫描仪吧?把你个人的数据扫一扫,然后以此构建一个新的‘离音’来跟你打?啧啧啧,有想法!” 胖团的话音刚落,站在离音一左一右的薛莹和潋滟忽然同时颤了颤。 两道灵力分别自她们身上离开,各自飘向另外的两个高台。 又是两道流光闪烁,另外两个高台上,出现了潋滟和薛莹的影子。比之离音这个渣渣像素版的,潋滟和薛莹的那两道影子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两人看着高台上忽然出现的三个“熟人”,颇有点惊疑不定。 这时候,那道僵硬刻板的声音又适时响起:“败于己者,杀!” 败于己?是被自己打败的意思吗? 所以……这高台上的三个人,代表的是她们自己? 离音眉梢微微一挑,一个蹬地,直接就入了中央的高台。 她倒要看看,这号称是她自己的虚影,到底有几分本事。 几乎在离音刚踏入高台的一瞬间,一道金色的剑影携着山河的虚影,来势汹汹地直拍到她眼前。 迫人的锐意压得离音的脊背情不自禁紧绷起来。 写意剑意,第一次朝向她自己。 这种感觉,还真有几分新奇。 写意剑在离音手中不安地铮鸣,似乎被这道剑意给搞懵了,十分生气的样子。 有主的神兵利器,自有其骄傲,怎会把剑锋对准自己的主人? 离音轻轻抚着写意剑剑脊上的红痕,“好了,别生气,我知道那不是你,那也不是我。你不会把剑锋对着我的,我都知道。稍安勿躁,咱们一同把这个冒牌货给挑了!” 写意剑的铮鸣声渐渐转为清越。 离音看着那道剑影越来越近,微微眯起了眼。 从一个敌人的角度看自己的这道攻击,离音找到了一处破绽。 她心里一顿。 她发出的这道攻击,也有这个破绽吗? 剑来。 离音估摸着那道攻击的强度,用了四成力。 写意剑横拉,金色灵力闪过,剑锋朝前,一层层剑影堆叠下,山河虚影若隐若现。 她没有刻意去约束,而是按照自己平日的习惯,复刻了一遍那道近前来的剑影。 成型的剑影离开写意剑,在空中劈成一道金色的弧光,与对面仿造出来的剑影直接对上。 灵力爆开,两道攻击同时消弭,无影无踪。 还真是……有破绽啊! 这一道金色的剑影,实则是数层浅色的剑影相堆叠而成的。每一层浅色剑影的强度是一样的,但在离音没注意的地方,这些堆叠的剑影中间,却有着大小不一的“缝隙”。 换句话说,金色剑影的这层金色,并不是均匀的。若是遇上一个更加高明的剑客,以点破面,她这道来势汹汹的剑意,可就是虚有其表而已了。 离音轻轻舒了口气,笑了下。 初时那点被模仿的不乐意这会儿已经完全散了。说不得,此地是她难得的一个机缘,毕竟这一路走来,她遇上的剑客,还是太少了。 离音于是沉下心来,依着对面的攻击节奏,一一检验自己作为剑客的剑招和剑意。那点子因为未尝败绩而生出的自傲和浮躁,在一次次堪破破绽中渐渐消散了。 离音的剑招和剑意,正在以一种可怕的成长速度,臻于成熟。 —— 一身狼狈的薛莹自入定中醒来,猛地咳了口血。 这口淤血咳出来后,她一身失控外溢的灵力终于慢慢平息下去,整个人的气息也顺了。 薛莹擦了擦嘴角的血,一抬起头来,发现潋滟正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若潋滟还是那个一身烈焰般的红袍,美艳逼人的潋滟,这个动作做起来,该是风情万种中又添了两分漫不经心。可如今,潋滟的一身烈焰红袍如被狗啃了一般,这边缺一块,那边缺一角。她的发型也乱了,甚至有几簇是毫无规则地乱飘着的。加上她煞白的脸色,虚浮的气息……这个时候还要强添上那若无其事的模样,妥妥的就有几分“装模作样”了。 薛莹双手往后撑着,抬头看着天空,直接笑出了声。 潋滟皱着眉头看她,“你笑什么?” 薛莹煞有其事,“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能被自己打得那么惨罢了。” 潋滟沉默了一瞬,“我也没想到。” 潋滟和薛莹刚刚先后结束了自己与自己的对战,结果都是险胜。两人带着一身狼狈的状态从高台上下来,直到这时候才算是缓回了一口气。 因为离音还在打,这里又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两人便也不敢放开胆子调息,便只好坐在一旁等着。 等了许久,还不见离音那边有结束的意思,薛莹就开始没话找话。 “说起来,离音打了多久了?” “大概有一天了吧。” “要是能观战就好了。只可惜这个法阵开启后就是隔绝灵识探视的,真是可惜。” “……是啊!” 薛莹换了个姿势坐着,顺便又换了另一个话题。 “确切地说,离音应该是打了一天一夜了吧?她都不累的吗?” 潋滟下意识又想暗地里刺薛莹,忍了忍,终于换了个和平一点的说法,“应该不会吧!累了她自己就会结束了。” 潋滟不刺薛莹,薛莹却又想撩闲了,“我以为你会说类似于,离音那样的修为毕竟跟我不同,我觉得累得要死也许离音正如鱼得水……类似这样的话。” 本来真的想这么说的潋滟心情便有点微妙。 合着你这人还真的挺有自知之明? 潋滟乜着薛莹,虽然没明说,但眼神里的那个意思是传达到了。 薛莹难得不气,反倒悠悠地叹了口气,“不管离小音累不累,咱们暂时都管不上啊!那我就问点别的吧……比如,你跟离音是怎么认识的啊?” 可能是周围实在太安静了,又或者是刚结束一场苦斗太累了,潋滟倒还真有点谈性。 “我啊?运气不太好,被卖入流空界的极乐宗,马上就要成为一个炉鼎;但运气又没有差到家,或者应该说,我运气十分好,遇上离音去极乐宗办事,正好把我救出来了。你呢?你是怎么认识离音的?” “我阿爹是离音三师叔,离音的师父,也就是我大师伯带着离小音来灵溪界我家做客。我们就这样熟起来啦!认识她的时候我才十三四岁的年纪,离音也就是七八岁的模样。不过虽然年岁尚小,离音烤的烤肉已经特别好吃了!那时候我们……” 薛莹大谈特谈离音的烤肉手艺。 潋滟一开始还能维持面上的微笑,后来开始转为面无表情。 她为什么要跟这么一个讨厌鬼聊天?做点其他事不是更好吗? 她是不是在跟我炫耀?离音给你烤肉了不起哦,离音还救了我好多次呢!离音还为了我把南域一个邪修给灭了呢我说什么了?一点烤肉就把你能耐的,不稳重! 说是这么说……嗨呀还是气! 潋滟面上笑得柔柔的,“说起来我遇上离音的时候,她年岁也不大,但已经十分有本事了。初见的时候离音穿的是男装,欸,你看过她男装没有?” 薛莹:……就说刚才的都是错觉吧?跟这种人怎么可能做得了朋友。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各自撇开头,露出个嫌弃又不屑的表情。 就在这时候,中央的那个高台上,忽然传开砰地一声巨响。 薛莹和潋滟下意识站起了身,紧张地看着。 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荡开,震得高台四周的防护法阵都隐隐不稳。防护法阵上闪烁的光越来越亮,亮到极致就成了白。 有一点寒芒点在白色的法阵上。 啪—— 一声脆响,那道防护法阵就如同被敲碎的鸡蛋壳似的,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裂纹,而后砰地一声,化作了灵力碎片。 隔绝法阵散去,露出了它原本遮挡住的人。 离音持着写意剑站立,一身惊人的剑气随着往外扩散的灵力余波飘得到处都是,像是冷风似的,逼得人忍不住抖了抖。 离音的一双眼睛还带灼热的战意,看人的时候自带锐意,给人极大的压力。 她的眼神落在薛莹和潋滟身上,见两人都没事,很是松了一口气。 她说:“等我片刻,我可能……要突破了!” ※※※※※※※※※※※※※※※※※※※※ 早安~~ 强制向学 离音说等她片刻, 便真的只是片刻。 薛莹和潋滟正因为离音的突破而生出一阵紧张感, 这紧张的感觉还未散去, 被灵力光团包裹着的离音就醒来了。 望顶中期, 升了一个小境界。 离音将自己一身外溢的剑气都收了起来, 一回头,发现薛莹和潋滟正脸色复杂地看着她。 “怎么了?” “离小音,你突破……都这么快的吗?”薛莹问道。 “这次不一样, 平常没有那么快的。我与那道影子斗了一天一夜还多吧?这其中有一半时间我都在突破, 如今不过是差临门一脚, 所以才快了些。” 边战斗边突破?这并没有比快速突破来得容易好吗? 你这么凶残让我们压力很大的知不知道? 薛莹和潋滟心里的紧迫感更甚。 三人说几句话的功夫,黄土铺就的广场上,凭空又起了一阵风,吹得扬尘漫天, 一下子就将三个高台的影子掩去了。 待扬尘散去以后,广场上那三道高台也一并不见了。紧接着,有七道流光自高台所在的地面上升起, 分为二三二的阵势,朝着离音三人而来。 那道僵硬又刻板的背景音再次响起。 “月莹族,妄族,上祯族, 通关南望渊楼第二层, 评价:二等, 二等, 三等。” 离音身周又添三道光团。算上第一层攒下来的, 她周围一共就有五团光团了。光团围着她绕着,速度并不快,慢悠悠的,像是围着她上下翻飞的蝴蝶。 “这地方也真是奇怪,寻常时候咱们说的一等,应该代表的是最好的,谁知道这里的一等竟然代表的是最次的。”胖团甩了甩尾巴,悠悠然开口道。 见胖团出来了,离音便问它:“康安怎么样了?” 紫焰焚身的时候,应柳康安的要求,离音没有特地替他挡了紫焰的灼烧,柳康安便真真切切跟着离音历了一次紫焰加身的感觉。 虽然柳康安是魂体,但那种灼烧的痛感并没有放过他,反倒因为直接作用于神魂而来得更加猛烈。柳康安一直苦苦坚持,直到紫焰在赵千默的设计下爆燃时,他终于因为耐受不住那份折磨而陷入了沉睡,一直睡到了现在还未醒来。 离音这话刚问出,胖团还未回答,柳康安自己就接话了。 “姐姐,我没事了。” 声音有点低,听起来犹带着点虚弱。 “康安,你还好吧?” 柳康安有点羞赧,“姐姐,我很好。事实上,我的修为又精进了,那场紫焰灼烧对我是莫大的机缘,只可惜我不争气……” “凡事量力而为就是了。你才多大年纪,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离音安慰柳康安几句后,第二层的传送通道这才姗姗来迟。 这次的传送通道,就开在三座高台消失的地方,传送法阵闪着淡黄色的光,对离音三人发出无声的邀请。 “你们需要休息吗?”离音问另外两人。 薛莹和潋滟同时摇了摇头。 开玩笑,怎么能歇息呢?离音都已经突破了一个小境界了,她们再不努力,难不成以后就真的连她的背影也看不见吗? 想到这里,两人想要变强的心更加迫切了。 流光一闪,离音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通道里。在她们走了之后,黄土铺就的广场凭空起了波澜,硬质的地板渐渐变成了一滩液体,往外荡起了一层层波光。不过片刻,空旷的黄土广场就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汪洋。 水下有一股隐晦的波动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睡饱了,正在缓缓苏醒似的。 —— 出现在离音三人面前的是一扇高大的木质门。看得出来,这门应该有些年头了,虽不至于腐朽了,但那股久经历史的陈旧感还是扑面而来。 送她们来的传送阵正在慢慢消失,身后完全没有了退路,唯一的选择,似乎就是推开眼前的这扇门。 但,能推得开吗? 离音上前一步,试探性地把手放在门上。还未使劲儿,那道木制的门就自己缓缓打开了。 一股子气味自内而外氤氲开来。有点陈腐的味道,夹杂着点墨香和潮气,算不上好闻,但十分特别。 这种味道……有点像是大批量的藏书。 门越开越大,门里的景象终于展露在人前。 如离音猜测一般,这是一间巨大的藏书阁。密密麻麻的书架一眼看不到头,高度几乎顶到了天花板,将整个屋子的光线遮得七零八落的。隔了长长的一段路才有一盏灵力光盏立着,安静无声地晕开一层浅黄的光,姿态格外安然,将古老的藏书阁衬得独具厚重感。 离音三人小心走了进去。 走得近了才发现,这书架几乎有她们两个人那么高,排得整整齐齐又挤挤挨挨的,往四周蔓延而去,一直到看不见的远方。 她们所在的这个位置,是整个藏书阁的入口处,有两排桌子沿着入口的通道排列开来。其中三张桌子上摊着纸张和笔墨,一根根毛笔就搁在一旁的笔架上,笔尖不染墨色,看得出来还未被动用过。砚台里没有墨,但一旁却有一小盆清水放着,只需要一伸手,就能取清出水来研墨。 笔墨纸砚书,一切似乎都准备得十分妥当。 离音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个十分荒谬的猜测。 像是为了证实她所想似的,那道刻板的声音又在整个藏书阁内响起。 “不学无术者,杀!” 离音嘴角抽了抽。 按照这道声音的标准,“没文化”的人还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了不成?妥妥的歧视。 更重要的问题是,这所谓的不学无术,究竟是什么标准?有人读过仨瓜俩枣的书就敢自比学富五车,有人遍览群书却依旧觉得自己学识浅薄……说到底,所谓的不学无术更多时候是个比较级,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摆脱不学无术的评价? 总不能要把这里的书都看完吧?那这玩笑就开大了,她们还寻不寻机缘了? 薛莹拉了拉离音的衣袖,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怎么了?” 薛莹虽然拉着离音,但眼神却落在周围的书架上。她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声音发干,“离小音啊,这个……要怎么通关啊?” 离音一看她这个脸色就想起来了,当年的薛大小姐可是最不喜欢读书的,老学渣一个。如今一下子看见这么多书,怪不得她先腿软了。 “看见那三张桌子没?整排书桌只有那三张桌子有笔墨纸砚,一看就是替咱们准备的。笔墨纸砚书,你以为咱们要干嘛?” 薛莹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离音三人观察了许久,终于在这三张书桌前一一落座。 她们坐下以后,面前的纸张上有白光闪过,原本空白的纸张上瞬间就多了一段话—— 藏书阁劝学律条: 一、坐于劝学席者,需强制向学,一日不可懈怠,直至学有所成为止; 二、向学者白天诵读群书,夜间默写白日所得,凡三日,需可诵背一书,并融会贯通,以期学有所得。 三、览十书而小考,得三次甲等评价,可离劝学席。 四、为安排向学者学业进度,需先进行小考,以便后续安排应读书目。 劝学席,强制学习…… 所以她们屁股底下的这三个座位,其实是改造学渣专用座? 就算是改造学渣,这几条要求……是不是太容易了些? 还是她理解错了呢? 离音一时若有所思。 另一边的薛莹对着这三条劝学律条,露出了个苦瓜脸。 她现在离开这个座位还来得及吗?都是同一片天地下的生灵,何苦相互为难呢? 潋滟见薛莹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 再睁开眼后,她脸上又挂上了友善的表情,“薛莹,读书背书而已,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的。凡人很难过目不忘,可修士因为有灵识的缘故,一向是博闻强识的。你又不是灵识萎缩,那般怕做什么?” 潋滟虽则有笑话薛莹的意思,但她这话却不是信口开河。读书背书对于灵识强大的修士而言真的不算一件难事,尤其潋滟作为妄族,灵识又比之寻常修士更强,在读书背书上可谓得天独厚。便是在还未踏上修真一途之前,作为风月之地的花魁,潋滟也能被称上一声博学多识。 过往的经验给了薛莹很大的底气,她对接下来的挑战十分有信心。 在薛莹垂头丧气,潋滟信心百倍,离音暗自沉思时,三张桌子前同时有一道白光一闪,纸面上多出了密密麻麻的试题。 潋滟气定神闲地凑近前一看,而后脸色就微微一变。 怎么回事?为什么试题用的是荒文?要上天吗这是? 离音看着纸张上熟悉的荒文文字,心里道一声果然如此。 本源天地的语言体系,一共有两种。一种是术语,一种是荒文。术语简单,普及程度十分广,寻常时候用到的都是术语,这是一种易读、易写、易记的语言体系。 只除了一点,术语太过单薄了,它承载不了书写者的意志,而只能作为机械化的记录和交流。而荒文则不同,荒文一字多意,十分复杂,好的荒文篇章能完全传递书写者的意志,并给后来人以启示。 因着荒文的这个特点,几乎所有自矜传承的生灵,都会以荒文记载各自的传承,以期能保留住传承最精髓独到的地方。另一方面,荒文也是一族底蕴的标榜之一。若是一个族群的藏书完全以荒文作记,那这个族群的底蕴将毋庸置疑。 但另一方面,荒文精贵,却也复杂,难懂又难记。修士能在一刻钟内用灵识轻轻松松记下一整本用术语记录的书卷,却未必能在一天之内通读同样用荒文记录的书卷。这两者完全不是同一个难度。 如果说修士比之凡人能过目不忘,这“不忘”的也只能是用术语作记录的部分。在荒文发学习上,修士并没有轻松到哪里去。他们学习荒文,就如同凡人学习术语是一样的,同样需要经历怎么也记不住,记住了又忘了的尴尬局面,除了勤学苦读,没有捷径可走。 如果这劝学劝的都是荒文……那这一关,可就真的有点意思了。 ※※※※※※※※※※※※※※※※※※※※ 早安~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启华君”,灌溉营养液 +10 2019-02-21 11:55:28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13 2019-02-21 10:26:53 江江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21 10:54:22 古族尊卑之论 一炷香在离音三人面前静静地燃烧着, 一点白雾如线, 在空气中安然地缠绕着, 氤氲开一室檀香。 看见这炷香, 离音三人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规则便是如此, 想再多也没用,为今之计,只能是尽力答题, 能答多少算多少了。 薛莹急吼吼地想要开始磨墨, 好不容易将桌上的清水倒入砚台中了, 却无论如何也拿不起边上的那根墨条。 一食指见方的墨条,如有千斤重似的,牢牢贴在砚台边的一角上,任凭薛莹使了吃奶的力气, 这根墨条就是连动也不动。 蛮力不成,薛莹下意识就动用了灵力。一直到用了七成力,这根墨条才终于颤巍巍地动了。 便是动了, 这墨条也完全不受薛莹控制,而是像在跟她拉扯似的,艰难地、一顿一顿地绕着砚台打转。 偶尔力道控制得不好,这根墨条就开始打飘, 一不小心就将砚台里的墨水漾出来, 将满桌子染得一片狼藉。 薛莹一下子发了狠。 奈何不了这荒文试题, 还奈何不了你一根墨条了?反正也不会, 老学渣一个, 不如就先治治你这根墨条! 这般想着,薛莹也不管满桌子狼藉的模样,只把全副心神都放在手中的墨条上。 薛莹磨不了墨,潋滟提不了笔,而离音更惨,她连一开始把清水倒入砚台里准备磨墨都做不到。于是她只好从一开始就动用灵力,用灵力取清水,用灵力控制墨条,用灵力提笔,再用灵力把一直要打滑溜走的纸张牢牢摁住。 好一番折腾。离音满头大汗地开始写第一个字时,那炷燃着的香已经过了半。 第一题:何为古族?从何而来,往何而去? 对曰:人妖魔三族中生来自带血脉天赋、不同于普通修士的族群称为古族。古族从大渊之畔而来,欲往…… 离音皱了下眉,古族欲往何而去?这个问题……是不是太大了些? 她想了想,继续写道—— 欲寻大道,往自在逍遥处而去。 第二题:三十二古族之中,何族最尊,何族最卑? 这算什么题?搞事题吗? 离音下意识想跳过。 她的笔尖刚往下移动,柳康安便弱弱问道:“姐姐,第二题你为什么不写啊?” 离音手中的动作一顿,“这题我没想好怎么写,你有建议吗?” “姐姐是要放弃这一题吗?那这道题……能不能按照我的想法来?” “说说看。” “最尊者,上祯族;最卑者,酬道族!”柳康安的语气有点重。 酬道族…… 离音还没问关于酬道族的事,柳康安自己就说了。 “姐姐你不知道,酬道这一族是真的卑劣!他们这一族无惧因果,所以最喜欢跟因果之道打交道,又因为失了因果的约束,往往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天地间因果交替的产物是红尘业障,酬道一族无惧红尘业障,就总借用红尘业障的力量伤人。红尘业障形成的独特攻击方式,便是诅咒。换句话说,酬道一族是以诅咒伤人的族群!而我们上祯一族,跟酬道完全相反。祯者,祥瑞也。我们一族生来就自带和平喜乐的气息,是赐福的族群,跟酬道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共容的……” 诅咒伤人…… 离音一下子就想起了赵千默。 血海诅咒……也算是诅咒的一种吧? 酬道族,边关城赵十四。姓赵,赵千默…… 离音心里顿了一下。 难不成,赵千默是酬道族人? 离音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柳康安有点迟疑,“其他族群的人如何我未必能知道,但我上祯族和酬道族一向势同水火,若是真有酬道族人出现,我应该第一时间就能感应到才对。事实上早在那个赵千默放出血海诅咒的时候,我就怀疑他是不是酬道族人了。可这个人的气息十分怪异,有点飘忽,似有似无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带了什么隔绝气息的东西,我这一下子倒不好判断了。” 既然不好判断,离音便也不在纠结了。 不管赵千默是不是酬道族,这个人与她是敌非友,再如何警惕也不过分。 至于这道题该如何答…… 离音慎重同柳康安说:“康安,你可想好了!若是真按照你说的写下去,可能是给你上祯族竖成一个靶子了,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因此给你们惹来麻烦……这样,最尊一族咱们就留着,就写最卑一族如何?” 柳康安想了想,点点头,“行,只要把酬道族压下去就可以了,我们上祯族写不写无所谓。” 离音便提笔,写道:最卑一族,酬道族。 最后一笔落成后,离音提笔的动作忽然顿了一顿。 在这瞬间,她隐约感应到了一股玄妙的波动,正从她写出来的这个答案里传出来。似乎冥冥之中又牵绊了什么因果似的。 这种感觉稍纵即逝。 离音皱了下眉,一时间没想到什么问题,便暂时将其放在一旁,继续往下看去。 跳过离音所在的这个空间,将空间的结界往外拉两层,还是同样的这间藏书阁,同样的两排书桌,赵千默一行五人正在另外五张桌子上答题。 同样的问题:三十二古族之中,何族最尊,何族最卑? 对着这个问题,赵千默眯了眯眼。 他眼底有幽幽的情绪冒起,又被他按捺住。 他答道:酬道族最尊,渊南一族…… 还未写完,赵千默笔尖与纸张相触的地方就猛地燃起几道火花,将他写的“渊南一族”四个字消去。 呵!还说不得不成? 赵千默嘴角勾起点讥诮的笑。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答案似的,有一行字在他的答案下出现了—— 渊南一族不在三十二古族之中,请向学者认真答题! 这行字一闪而逝,像是夫子对学生的批注似的。 赵千默提笔的动作便顿了一顿。 哦,倒是忘了,早在十多万年前的那场浩劫之时,渊南一族便从古族之中除名了。 当年用的理由是什么来着?是说渊南一族的这个“古族”的称呼,一开始就是他们自己冠上去的。数百万年这般喊下来,世人就习惯性误以为他们是古族之一,事实上古族这个群体可从来没有正式承认过他们的身份。 哈!从来没正式承认过? 多可笑的借口!说得好像其他古族有得到过正式承认似的。就是为了标榜古族这个群体的确有所谓的“正式承认”的环节,从那以后才有所谓的“三十二古族”之称。上古时期,可从来没有这个说法。 想到这些往事,赵千默嘴角便勾起点笑。 当年渊南一族的先祖为了掩盖族群的特殊之处而自称作古族,并为古族共同的繁荣而呕心沥血的时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在他们的特殊血脉被觊觎之时,最先抛弃他们的,就是那些古族们呢? 这方天地的生灵啊,有一个算一个,生来就这般卑劣,怎能容下这个从品性到天赋都如此“高贵”的族群呢? 话说回来了,一个族群上下的人都这般天真,他们不倒霉谁倒霉? 活该他们遭受灭族之灾! 赵千默无声笑了笑,不过片刻,脸色又转为阴沉。 都已经这样了,他们好好躲在哪个角落里苟延残喘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出来晃荡呢? 他们怎么就记不得疼呢?如丧家之犬一般被痛打,几近灭族,这才过了多少年,这样的仇恨他们就全忘了吗? 怎么又能心平气和地出来行走了? 切肤之痛、灭族之仇他们自己忘了,可有些本来就不相干的人倒还替他们记得牢牢的…… 何其讽刺! 赵千默想起延彧尊者交待他的事,心里的暴戾怎么也压不住。 让他找到渊南后裔,好好照顾? 呵!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务必让他们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 一炷香燃尽,离音三人面前的纸张再次刷新。 这次,三人的案头分别出现了三本厚厚的书。大约有一食指那般厚,从侧面看去,书页已经泛黄,泛着古旧的气息。 在玉简记事传讯十分盛行的修真界,这样古老的书籍可不是随随便便能拿出来的。 离音坐直了身,翻开了自己面前的书。 《本源尊百人物列传》 咦?竟然是这类传记类的书? 胖团出现在离音肩头,跟着她一起看了起来。 目录十分简单,先是这尊百人物的排次,再是其身份,而后是姓名。 第一位,渊南一族第一代君王,渊南鸿。 天衍封印术,渊南鸿。 离音心里微微一动,又往下看去。 第七位,渊南一族第二代君王,渊南长思。 天衍造化阵,渊南长思。 …… 第十七位,渊南一族第三代君王,渊南隐。 离音的眼神微微一凝。 她想起那个以血脉凝笔而推演天衍造化阵,又在法阵被阻之后大笑法则的人,心里的好奇心一时有些压不住。 离音翻开了独属于渊南隐的记载。 渊南隐,字昭,生于本源历一百九十七万年年末,于本源历第两百万年整登基为渊南一族第三代君王,在位一百八十七万年后,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怎么会? 离音微微蹙着眉,又继续往下看去—— 隐少有贤名,天资卓绝,又生性不喜约束,乐天恣意。隐之所学,尤精于奇诡一途,常有巧思妙想,常人难极也…… 本源历三百八十六万五千五百二十七年,继本源九境一分为九后,本源天地又逢巨变…… ※※※※※※※※※※※※※※※※※※※※ 迟到了迟到了…… 我其实一边还在修前文,所以进度就有点慢。 写长文有一个很不好的点,尤其是我这种堆叠穿插着写的,涉及到前事我就总忍不住翻一翻前面都怎么写的,然后就又开始头脑风暴一堆……打字的速度又跟不上脑洞的思路,最后总要删删减减,把一开始脑洞大开的兴致减了大半_(:3ゝ∠)_ 以后有可能的话,写一篇未来科技的文,就设定写小说的情况是【让脑洞飞】好了。 沉思.jpg 啊!什么时候才能完结啊我也好想完结了!馋小树苗馋哭了! 灵魂呐喊_(:3ゝ∠)_ —— 读者“爱吃的猪”,灌溉营养液 +5 2019-02-22 12:48:06 当年秘辛 本源天地又逢巨变? 离音心里一紧, 不由得坐直了些。 书页上的荒文一字一句, 自带沉甸甸的厚重感—— 本源天地之生灵, 历归一期小劫难后, 修为以万年为计。累九则可破虚空, 离本源天地而至新域。为稳,每累十而试之。或为庇护一方,则过十而不试。 初时, 时任青霄界凌峘宗主季通者, 累十六万年修为而不破虚空, 为庇护宗门之故也。后,凌峘诸事已了,季通了无牵挂,试以破虚空, 竟不达。凡数十万年始证,自季通之后,修士再无飞升…… 离音眉心狠狠一跳。 这段话读来拗口, 其实意思并不复杂—— 本源天地所有生灵,在归一期小劫难之后,修为都用万年修为来计算,累计到九万年修为就可以尝试踏破虚空, 离开本源天地而到新的疆域里。为了稳妥起见, 修士大部分都累计到十万年修为才尝试踏破虚空。有些人为了庇护一方, 修为即便到了十万年了也没有尝试离开。 当时凌峘的宗主季通便是这么一个人。他为了庇护凌峘, 修为一度攒到十六万年。后来凌峘的事情都办妥了, 这位季通要踏破虚空了,竟然发现事情不对劲了,好像离不开了!本源天地的修士们花了数十万年时间才确定,自季通开始,修士再无踏碎虚空之日。 离音想起了一些称不上久远的事。 当年她在攀脉期时,景昭曾给她讲过渊南的历史。她母亲渊南沈谈初登基便面临着战火,那时候三族修士格外觊觎渊南一族的血脉,就是因为传闻渊南一族的血脉能让修士顿悟,并且立地飞升。 算算时间,这位名叫渊南隐的君王失踪时,正好就是这位季通发现自己无法踏破虚空的时候。是不是自那以后,修士们再无踏破虚空之日,所以才对渊南一族的血脉更加觊觎,由此才导致了渊南一族的浩劫呢? 可景昭又告诉过她,渊南一族世代守护一样名为“红尘三千镜”的宝物,这样宝物以红尘浊气为食,在渊南一族被大肆屠戮的年代,红尘三千镜觉醒了,故意将修士飞升的通道给堵住了,而后修士才无法自然飞升。 可怎么按照这记载来看,早在红尘三千镜觉醒之前,修士就无法飞升了呢? 这其中是不是有哪个地方出了差错? 离音盯着上面的时间仔细琢磨着。 渊南隐在本源历两百万年整登基,在位一百八十七万年后失踪,那时候是本源历三百八十七万年了。而这位季通无法踏破虚空,是在三百八十六万五千五百二十七年的事,要早于渊南隐失踪的年限。是不是因为那时候出了什么变故,导致季通无法踏破虚空,同时也导致渊南隐的失踪呢? 若是渊南隐没有失踪……她阿娘是不是就不用临危受命,也就不会受伤了?若她阿娘不受伤,她是不是就不至于要被送到漂流界……后来的一切,是不是都能轻松一点了? 这样的联想没有根据,不过是个猜测罢了,但离音很难不往心里去,一时便难以释怀。 渊南隐…… 当年到底出了何变故呢? 离音微微垂下了眼,一时有些出神。 —— 直到手中的这册《本源尊百人物列传》忽然消失以后,离音才惊觉,原来已经入夜了。 藏经阁的规矩是白天诵读群书,夜晚默写白日所得。既然这册书卷消失了,那说明应该就到了默写的时候了。 离音转头看看薛莹和潋滟,潋滟虽然面有菜色,但到底是在认真看书了,薛莹则不然。离音看过去时,她刚从桌上起来,眼神茫然,脸上还有睡痕。 一看就知道刚睡醒。 心也是真的大。 眼前的书桌上白光闪过,纸张上的内容再次更新。 离音一看纸面上的内容,一下子就松了口气。 还好,虽然说是要默写,但并不是要求人一字不落地全篇默写,而更像是填空题,某些关键的点会留白。 胖团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阿音啊,你这是要再次经历语文考试吗?嘎嘎嘎……” 离音淡淡瞥它一眼,“你方才哪里去了?不是说要同我一起看吗?” 胖团顾左右而言他,“哎呀,我就去看一看康安嘛!你知道他刚醒来,也许有什么地方不太舒服也不一定……” “胖团,你没有去看我!”柳康安弱弱拆穿。 胖团脸上的神色一僵,见完全掩饰不过去了,便破罐子破摔道:“我一开始以为你看的那书是什么故事书,这才想着跟你一起看的。谁知道竟然是史料记载那类的,我对那个不感兴趣,就自己忙我自己的了。” “怎么不一样了?你为什么不能把史书当作故事书看?” “那怎么能一样呢?”胖团住了嘴,跟离音传音道:“《三国演义》和《三国志》能一样吗?” 说得格外理直气壮。 离音一噎,瞪了它一眼,“下次再收拾你!” 离音眼神一转,落在薛莹身上。 不需她说,薛莹自己就跳了起来,“我我我知道我太过分了可是我真的好困啊这些书有些字我还不认识真的……饶了我吧……” 离音还没说什么,潋滟就凉凉地来了一句,“传承不想要了?” 薛莹脸色一僵。 传承,月水笙…… 薛莹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整个人一下子就静了下来,“我知道了。” 离音指了指胖团,“你若是有些字不认识,可以问胖团,它大部分是认识的。” 当老师? 胖团的眼神都亮了。它两只手负在身后,微微昂着脑袋看薛莹,看上去十分骄傲。 薛莹点点头,脸色可疑地发红。 连胖团都比她强,她真的不能再懒下去了。 自这次说过以后,薛莹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依然学得很痛苦,但再是如坐针毡,她也没有再打过瞌睡了。 适应了古族遗迹的节奏后,人难免会怠惰,可是如今她心里有另一样更加紧迫的事情提醒着她,再也不敢把那口气放松了。 按照藏书阁的规矩,三日需精通一书,十书一小考,得三个甲等评价,就可以离开这个劝学席了。 按照标准来算,她们至少得在这里待上九十天,除非能把看书的时间缩短了。离音在第五十二天时拿到了三个甲等评价,自那以后便可以在小范围内自由挑选藏书阅览;潋滟稍差一点,在第八十九天通关;而薛莹,即便使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儿,她在第一百二十三天后才勉强通关。 通关以后,薛莹的脸色白得吓人,可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就变得沉稳了。她眉宇间偶尔闪过的几分戾气也因为那点沉稳的气质,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看来她们三人中,收获最大的应当数薛莹了。 离音这个念头刚起,三张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书就如同前两次那般,再次化作流光。这次,薛莹独得三团流光,离音和潋滟都是两团。 那道背景音再次传来—— “妄族、上祯族、月莹族,通关南望渊楼第三层,评价:二等,二等,三等。” 加上前两局所得,离音一共有七团流光,薛莹六团,潋滟五团。 薛莹看着自己比潋滟多出来的光团,脸上这才再次恢复了点外露的得意之色。 传送阵再次出现,就出现在一开始三人入藏书阁的地方。 三人都不需要休息,便先后踏入传送阵。 眼前的景象由虚幻变得真实,离音走在薛莹和潋滟之前,还未来得及看清周围的景象,迎面就对上了一道带着杀意的攻击。 离音心神一凛,这时候也来不及想太多,右手一扬,写意剑叮地一声,正面怼上一柄血红色的镰刀。 元迟的身影在镰刀后显形,他微微眯着眼看了离音一眼,也不废话,猛地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离音冷笑一声,顺着元迟的力道让写意剑往她这个方向压来。她收力收得格外突然,元迟下意识就顺着这力道往离音脖颈处压来。 血红色镰刀越来越近,离音忽然后仰着身,下腰,同时将写意剑往头顶一带。 血红色镰刀追着写意剑而去,平行划过离音的胸口,将将要往她的脖颈处砍来。 元迟似乎能看见镰刀下血液喷涌的画面,眼底的幽光在这瞬间大亮。 他猛地又加大了力道。 镰刀斩向离音之前,一道刚猛的腿法自离音这边发出,先一步踹向元迟的腰腹。这腿法力道格外霸道,找的角度又十分刁钻,一下子就把元迟运转的魔力给打得微微发涩起来。 “你——”元迟惊怒,将镰刀回撤。 离音直起身来,写意剑划过一个大圆,又被她握于手中,蓄势朝着元迟。 一连两道剑影齐发。 元迟眉心一跳。 他虽然不是剑客,但也能明显感觉到,比之在大殿上,离音的实力以及剑法又精进了。 这样的人,这样的血脉资质……必定十分美味! 元迟眼里的灼热与忌惮之色并重。 两道剑影直往元迟而去,元迟却只握着他的血红色镰刀站着,神色一片轻松,全无一点防守的姿势。 离音眉心刚微微一动,这两道攻击就十分直接地、实打实地落到元迟身上。 别说是元迟,就连离音都吃了一惊。 这人脑子忽然坏掉了?怎么都不躲不格挡的? 正面迎着两道剑影,元迟猛地吐了口黑血,额角青筋直跳。 他的眼眶都开始泛红,“鞅珩!你他妈耍我!” 一身红袍妖且艳的鞅珩,闲闲地将视线自离音身上移开,淡淡瞥了元迟一眼,“哦?我何时耍你?” “你!”元迟看着鞅珩的眼神几乎能喷火,“你让我去探探离音的底,现在是什么意思?眼睁睁看我受伤?” 鞅珩挑了下眉,“所以你这意思是,方才那两道剑影,我应该替你拦下来?” 他薄唇微掀,露出个十分妖娆却又刻薄的笑来,“让你去探底,你还需要我给你策应?元迟,你该不会还没断奶吧?”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就差点要打起来了。 胖团摇了摇头,“魔族真的是……上一秒还联手,下一秒就能直接吵吵起来。我感觉他们两个早晚得玩死对方……” 离音没理会这两人,她回头再次看向她们来时的路。 又有人要来了! ※※※※※※※※※※※※※※※※※※※※ 差点忘了设置发表时间。 提前说早安啦~~ 关于还有多少字完结的问题,老实讲我自己也把握不太准,我的大纲告诉我,还有五个大副本要写 _(:3ゝ∠)_ 一个妖族,一个魔族,一个青霄界沉魁,一个渊南境,还有一个大结局 算剧透了吧哈哈哈 以及,短时间内应该做不到加更,我实在太能拖了,待到换个地儿我喊个人监督我,也许能好点吧,那时候如果情况允许,再考虑加更的事。 四五月份估计挺忙,一堆手续要办理,可能还要去学个车。 希望在六月份时我能把这篇文写完吧_(:3ゝ∠)_ 水煮活鱼? 先是赵千默一行人到了, 紧接着是琅青衍和她的同伴, 再是灼脉族的少冲和另一个绿袍掩身的女修。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所有人都到齐了。 离音不动声色地观察其他人身周的光团。 在场之人的光团大多都在五个到七个之间, 鞅珩最多, 有八个。而光团最少的那个人,竟然是赵千默。 离音看着赵千默身侧孤零零三个光团,微微挑了下眉。 三个光团?所以赵千默每一个关卡的评价都只有一等? 按理来说,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实力。 众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离音的眼神自场上的人身上收回, 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 只有方圆一里左右的地方是亮着的,脚下踩着的是黄石铺就的地板,再往外就是一片暗沉沉的虚无。光明与黑暗的交界线并不严格,而是渐变地过度, 一直到更远处的黑暗将人视野里的光线完全吞噬为止。 某一瞬间,有一股十分轻柔的能量波动,自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上往外传开。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 周围的场景一下子就变了。 有低沉的水声传来,低而空,衬得整个空间都分外空旷。 视野所及是一片浩瀚无边的水域,一眼看不到头。水色在天空的倒影下显得暗沉沉的, 颇有几分深不可测之感。 把视线拉回来, 离音这才发现, 他们脚下踩着的并不是黄石铺就的地板, 而是一整块完整的黄石。这块大黄石就飘在这片水域中, 是视野所及里唯一的一个落脚点。 这么一大片水域,是干什么用的呢? “阿音,看水里!” “姐姐,水里有东西!” 胖团和柳康安同时喊道。 几乎是在他们两人话音刚落的瞬间,整块黄石就剧烈地抖了起来,一下子就漂移出去数米。 事发突然,在场修为最弱的薛莹整个人立身都不稳了。她脸色微变,借着离音和潋滟的力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这时候,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几乎破音的尖叫声,好悬没把薛莹吓得再抖一抖。 这个声音……是月娘。 离音看去时,正见到月娘一边尖叫,一边在黄石上踉踉跄跄地打滑,而后终于一脚踩空了。 尖叫声戛然而止。 难不成死人了? 薛莹下意识抬头,待看清是有人将月娘拉住并封口以后,脸色有一瞬间闪过失望,但很快又恢复过来。 没关系,月娘这次不死,以后也是要死的。就当是上天特地留着让她的狗命,让她薛莹亲自来取的! 黄石还在剧烈振颤着。离音透过颤抖着的水面,隐约看见了一道巨大的、黑色的影子。 下一秒,这大黑影就破水而出,朝着离音飞来。 先入离音眼帘的,是数十张挤挤挨挨凑在一起的鱼嘴,同时张开,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这模样……是当初看到的那些多嘴鱼! 它们怎么到了这里了?一会儿在半空飞一会儿在水里游的,难不成这还是两栖的? 这条巨大的多嘴鱼离离音越来越近。 离音脸上闪过嫌恶之色,手中的写意剑一震,几乎要出手,但又在临出手之前收了回来。 差点忘了当时那道被当成弹弹球的剑影了。 硬兵器似乎伤不了他们,那要怎么办? 离音眼神微微一闪。这东西……应该算是水生的吧?火克水,或可一试! 想到这里,离音掌心一道爆裂的火焰猛地燃了起来,化作一团火云,朝着那条越来越近的多嘴鱼席卷而去。 噫呜—— 一道高亢的叫声瞬间传开,直攻人的神魂,逼得人手中的动作都迟缓了一瞬。 刚缓过口气来的月娘一对上这音波攻击,闷哼了一声,七窍都开始微微渗血。 多嘴鱼在烈焰中翻腾着,噫呜噫呜的哀嚎声不绝于耳。很快,像是受不了这烈焰灼烧似的,这条多嘴鱼一个摆尾,就又钻入了水中,激起滔天巨浪。 被多嘴鱼攻击的不止离音一个人,见到离音用火攻逼退了多嘴鱼后,其他人也有样学样。 噫呜噫呜的声音重重叠加,听得人脑袋都开始胀痛起来。 多嘴鱼挤挤挨挨在一处,将众人脚下唯一的这块黄石推得不断晃动,立身不稳,给众人抵御多嘴鱼带来了极大的麻烦。 但再是麻烦,谁也不敢主动离开这黄石块。毕竟这黄石块就这么大,在场的这些人里也各有恩怨,一旦有人敢腾空离开这里,一个不慎,站位被其他人占得,到时候就真的无落脚之地了。 离音一边警惕着水中不时偷袭的多嘴鱼,一边还要分身留意周围人的动向,尤其还要关注一下潋滟和薛莹的情况,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姐姐,水里有东西的!”柳康安再次提醒。 “当然有东西啊!这么大只这么丑的多嘴鱼……等等!”胖团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康安,你说的东西,不是指这丑鱼吗?” “这鱼不是明摆着的吗?我说的不是它们。水下还有别的东西……它上来了!”柳康安的神色有点紧张,又似乎隐含兴奋。 离音紧紧盯着水底的情形。 水底的光线本就不足,大量多嘴鱼的身影还挤挤挨挨在一处,直接将水底挡了个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 离音继续耐心等着。 有两条多嘴鱼一个错身,难得露了点缝隙出来。有一点金色的光自那点缝隙中透露出来,就像是闪着碎金似的。 这是什么东西? 几乎就在离音看见这碎金的光芒的瞬间,在黄石块周围绕着圈的多嘴鱼们忽然暴动起来。 毫无规则地乱窜。 飘在水面上的黄石块几乎被顶飞了。众人这时候也顾不得所谓的站位了,纷纷腾空。 那块黄石块被顶得翻了个面,而后数十道噫呜噫呜的喊声,同时齐发。 轰隆隆的音波攻势,无孔不入,铺天盖地而来。 腾空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在这瞬间整个识海都一片空白,几乎维持不住一身灵力,如下饺子似的,一个个自空中栽了下来。 离音懵然间,看见了一双双发红的眼睛,就藏在数十张张大的嘴后,闪着凶光地看着她。 离音一下子就回神了,意识到自己正在往下坠去后,她微微惊出了一身冷汗。 写意剑朝下,狠狠地扎向其中一双红色的眼睛。 破防了! 有血腥味泛开,原地的多嘴鱼们更加疯狂了。 嗷呜声更响,离音的眼神因为痛苦已经出现血丝,双耳也随之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离音收剑后撤,忍不住踉跄了一下,费力在半空中稳住了身形,而后一个闪身先后出现在薛莹和潋滟身后,把两人揪了回来。 三人的脸色都白得吓人。 “烦死个人,这些丑鱼到底能不能闭嘴啊!我把五感都封闭了还不管用,真是快被它们吵死了!”胖团难受得原地打转。 半空中勉强维持住身形的人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修为最弱的薛莹还在苦苦坚持,修为比之薛莹更强的月娘却早已陷入了昏迷,被赵千默用一根彩带捆着,钓鱼一般将半空中晃啊晃! 没晃过一下,水中的多嘴鱼们就更加疯狂。 薛莹看着这一幕,苍白的脸上神情十分冷冽。 “丢人现眼!”她冷冷道:“就月娘这样的,若真是当了月灵试者,月莹族恐怕真的要败坏在她手里了!” 话刚说完,她自己就猛地吐了口血,整个人的气息一下子就萎靡起来。 “我……日他大爷……的丑,鱼!吵死人……了!”薛莹的眼眶开始泛红。 “实在难受就晕吧,肯定不会让你去喂鱼的!”潋滟顶着一张苍白的脸说道。 离音在挤挤挨挨的多嘴鱼间隙里,试图再次找到那个碎金般的光芒。 这玩意儿难不成能让多嘴鱼发狂?若真是如此,得把它先隔离了才行。不然这些多嘴鱼再嚎下去,他们所有人都得玩完。 离音刚这般想,多嘴鱼铺天盖地的嚎叫声忽然就低了下来。 有碎金的光芒自多嘴鱼的轮廓边缘弥漫开来,像是替他们镶了一道金边似的。 那光…… 离音微微瞪大了眼——那不是光,是火! 水中火吗? 金色的火焰自多嘴鱼之间的缝隙中窜了出来,在水面上露了一个头。 滋啦啦啦,咕噜噜。 火烧水的声音传开,渐渐掩盖了多嘴鱼渐低的嚎叫声。 一只只多嘴鱼仿佛被封住了口似的,在原地剧烈翻腾着。离音甚至能看见火光下,多嘴鱼们蓝色的肌肤被烤得融化,焦黑。有红色的血肉自金光中透出,不过一眨眼又被烤为焦黑。 多嘴鱼黑色的影子、碎金般的火焰、连同晃动的波光一同构成了一副十分奇妙的景象。 胖团看着这景象,眼神有些奇怪,“这是……水煮活鱼吗?” 说着还煞有其事地抽了抽鼻子。 离音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挤挤挨挨的多嘴鱼们终于受不住这水中火,尾巴一甩,快速钻入水中。 多嘴鱼的身影在水面下渐渐消失了,波光停止了晃动。水面下,那金色的火焰安静地燃烧着,几乎弥漫往整个水域,将原本暗沉沉的水底照得亮堂堂的。 大量的雾气被这金色的火焰蒸腾而起。白雾腾空,又在离音众人头顶处凝华。 方圆数百里的水域上空,由雾气凝华而勾勒出一大块固态的景。这透明的材质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琥珀,至于琥珀中封存住的人和景…… 是故人,以及传承! 薛莹手心的一枚令牌在闪闪发光,她看着空中的这块透明如水晶一般的东西,表情怔愣。 她说:“离小音,月明箫前辈……在里面。” ※※※※※※※※※※※※※※※※※※※※ 早安呀各位~~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菀彼青青”,灌溉营养液 +6 2019-02-23 19:38:08 读者“梦完就醒”,灌溉营养液 +8 2019-02-24 22:38:34 爆炸的月娘 月明箫在里面?在半空中的这透明介质里面? 离音愣住了。 水火相消蒸腾的白雾渐渐淡去, 被白雾笼罩的空间随之又清晰起来。 脚下是一望无际的水, 金色的火焰在水中燃烧着, 水与火交融, 却再无白雾蒸腾而起, 各自相安无事。水波连同着火光,将整个空间都染得黄橙橙的,连同头顶上那片透明的、广远的介质也被染上几分暖色。 在这一片绚烂的金黄色背景中, 离音抬起头, 看见了十分纷杂又十分真实的景象—— 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将人冻结起来的凛冬, 又像是一场毫无预兆的抓拍,于是介质中的人就有着完全来不及掩饰的神情、来不及收回来的动作。 透过厚厚的透明介质往上看,有人在生气,有人在狂笑;有人灰头土脸, 有人自鸣得意……所有的表情那样真实,似乎时间只是在他们身上暂停了,只要将这层介质融开, 他们又能回到现实中似的。 这层介质中封存住的人,一共有二十七个。离音的目光一一掠过这些人,最终停在角落里一位身穿月白色衣袍的女子身上。 同款的月莹族衣袖,那应该就是月明箫了。 被定格住的月明箫, 摆着的是一个防守的姿势。她微微弓着腰, 一手捂住自己的腰腹, 一手掐了个诀, 正面对着另一个额间画着花钿的男修, 眼神十分冷厉。 她似乎受了伤,脸色有些苍白,嘴角有一点残余的血迹挂着,与对面男修那副轻松写意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离音的眼神落在月明箫嘴角的那点血迹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感觉这血迹,似乎在流动似的。 还未等离音观察个明白,有一道灵力凝成的攻击就猛地砸在了这透明的介质上。 啪地一声脆响。这道灵力在这透明介质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的敲击痕迹。 在场众人心里一紧,待到确认没有什么变故发生后,又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回头狠狠看向那个轻举妄动的人。 竟然是月娘。她不知何时醒来了,这会儿双手还保持着掐诀的姿势。一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月娘脸色一白,下意识往赵千默身后躲了躲。 薛莹的眉头一下子皱得死紧。 “谁让你动手的!”赵千默的声音像是淬着冰似的,透出点阴寒。 月娘下意识抖了下,一咬牙,大着胆子道:“赵千默,你答应过我要帮我拿到传承的,我付了酬劳的!” 离音和薛莹同时挑了挑眉。 赵千默手中的动作一顿,而后微微侧身,一字一句道:“所以你现在是在跟我要说法?” “我……” 月娘这话没说完,耳尖的离音先听到了轻微的一声咔嚓声。 她心里没来由一凛。 “我没有这个意思……”月娘还想继续说,赵千默就压低了声音喝道:“闭嘴!” 他和离音、鞅珩以及琅青衍四人先后抬头看向头顶的这方透明介质,受四人动作影响,其余人下意识也抬起了头。 有一道细细的、白线模样的东西,自月娘造成的那道敲击痕迹上生长起来,往透明介质的更深处钻去。这白线就像是发育着的树根似的,沿途生长出密密麻麻的枝节,往透明介质封住的所有人而去。 这咔嚓咔嚓的声音,就是这白线破开透明介质的声音。 白色的线自底端开始,越长越快。咔嚓声随之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白线要接近透明介质中的人了,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既期待、又忌惮着即将到来的变故。 离音的眼神顺着白线往上,忽然狠狠一缩。 方才不是她的错觉!月明箫嘴角的血迹,真的在动! 随着白线渐渐接近月明箫,她嘴角的血色痕迹正在渐渐丰盈起来,隐隐有形成液体的趋势。 这不对劲! 离音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她想出手将头顶的这透明介质给摧毁,又怕引起什么了不得的变故。稍作犹豫,便只上前一步,将薛莹和潋滟都拦在身后。 白线终于接触到了人。在这时候,大部分分出的白色枝节都快速往回缩,只通往月明箫的那道白线,越发壮大起来。 月娘隐约感应到了一股十分亲切的召唤。 “来吧……来吧……”声音十分温柔动听。 月娘嘴角露出点放松的笑,下意识往上飘了飘,想往那个透明介质靠近。但才飘了一丈远,离音就拦下了她。 写意剑一横,点在月娘身前。 月娘被迫从那股玄妙的召唤中微微醒过来,待看清离音后,脸色十分阴沉,“让开!” 离音紧紧盯着介质中的月明箫,发现她嘴角的血迹正在微不可察地往回缩,便更加不敢掉以轻心了,“这东西有古怪,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想去送死?” “呵!别说得冠冕堂皇的,你不过是想着替薛莹牟利罢了!给我让开,不要耽误我接受传承!” 离音没再跟她废话,写意剑蓄上金光,想把月娘直接拍回去。 这瞬间,自入了南望渊楼第四层后一直毫无动静的赵千默,忽然再次出了手。 一股令人心惊胆跳的威压,伴随着一道纯粹的灵力匹练,自赵千默身上传来。 离音眉心一跳。 这威压不对劲!远远高过赵千默如今的修为了! 离音来不及多想,手中的剑招一变,往后退了两步,作出格挡。 同时,她招呼薛莹和潋滟,“拦住月娘!” 赵千默的灵力匹练与离音的写意剑对上,不过片刻就消散于无形。 离音一下子就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赵千默的这道攻击,空有威压之形,而完全无相应的力度,更像是虚晃一枪似的。 调虎离山吗?可她已经交待薛莹和潋滟拦住月娘了。 糟了,赵千默可是有同伴的! 离音猛地回头,正看见薛莹和潋滟完全被牵机和百影绊住,而无人管辖的月娘正轻松地绕过缠斗的四人,离那层透明的介质越来越近。 离音下意识想追,赵千默便上前一步,拦在她身前。 离音咬了咬牙,“赵千默,月娘可是你同伴,你到底居心何在?” 赵千默微微扬了下眉,还未开口,他身后的百影便阴测测回道:“居心何在?我们还想问你居心何在呢!月娘明明已经得到了认可,即将去接受传承了,你三番五次地阻扰,意欲何为?莫不是当我们这些人都是死的?” 离音几乎被气乐了,“得到认可?接受传承?你族的传承考验就是敲一下地面就能过了?脑子呢?” “你!” 离音懒得与他说话,到了这时候了,她也不做无用功了,便只回头看了书向丰一眼。后者作为赵千默的同伴,从头到尾都十分冷静,一直作壁上观。 离音意有所指道:“所以说,交友还是谨慎为好。若是两人的脑子不在同一个档次,而对方又恰好是个心狠手黑的人,就很容易出现这种被卖了还自我感觉良好的!” 说完,她不再管这些人,而是微微抬头,紧紧盯住月娘。 月娘终于飘到了这层透明介质之下。她嘴角上挂着点开心的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将自己的掌心贴在了那道由她亲手敲击出来的痕迹上。 一缕白色的灵力自月娘掌心凝出,沿着那条白线向介质中的月明箫而去。 白色的灵力终于抵达月明箫处,月明箫的身影随之发出淡淡的白光,冷厉的眉眼似乎随之柔和了起来,看上去十分圣洁。 紧接着,另一道更加凝实的灵力自月明箫而下,来往月娘处。一上一下两道月影同时升起。看那模样,真有几分进行传承的样子。 百影刚被离音语焉不详的几句话弄得十分火大,这会儿他看着这一幕,对离音露出了个挑衅的笑。 离音面无表情。 传承似乎进行得十分顺利。月娘嘴角边的笑意也越来越平和,坠在她身后的月影也越发凝实了。 她的修为开始节节攀升,过了望顶中期,望顶后期,又顺利攀过望顶期大圆满,水到渠成地入了归一期。 人群里有些不安的动静。别说是书向丰一行人了,连琅青衍、鞅珩甚至包括薛莹都忍不住看向离音。 离音的神色更冷了。 月娘的修为还在往上增加,渐渐来到归一期大圆满。 她头顶上的那层月影几乎如真正的月影一般了。 离音摒住了呼吸,紧紧握住写意剑,剑锋朝前,蓄势待发。 月娘的修为已经到了归一期大圆满,并且有渐渐往上增的趋势。她脸上带着安详的笑意,脸色微微泛红,看起来好极了。 这时候,鞅珩却若有所感地抽了抽鼻子。 下一刻,一脸安详的月娘,忽然毫无预兆地……爆开了。 空气中随之传来低低的、噗的一声响。 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下,月娘爆成了一滩血雾。有一层透明的结界成圈,正牢牢地那些外溢的血雾包裹其中。因着这透明结界的缘故,爆炸的场面虽然惊悚,但并没有出现血花四溅的场景。 这场爆炸来得猝不及防,众人一时回不过神来,只顾得上心惊肉跳。 离音的写意剑一震,一道霸道无匹的剑意,正一往无前地横劈向那团血雾。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 来惹来惹~ 晚安呐各位小可爱~~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菀彼青青”,灌溉营养液 +5 2019-02-25 10:14:24 读者“無”,灌溉营养液 +10 2019-02-26 14:51:02 又见变故 红色的血雾一张一弛, 循环往复, 像是一颗在跳动的大型心脏。每跳动一次, 就有血液沿着那条白色的线往透明介质中而去, 直指月明箫。 像是输液似的。 不过片刻功夫, 那条白色的线就红了一半。 这时候,离音的写意剑意,终于劈在了那层透明的结界上。 滋啦啦啦—— 有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响起。 那层透明的结界震颤起来, 隐隐被披散, 血雾由此外溢, 但不过溢开尺许,又被另一层更厚、更稳的结界给框住了。 “还不动手?”离音厉喝一声,把还在惊愣的众人给叫醒了,而后一振写意剑, 再次攻往那层血雾。 无需离音解释,单看这模样,众人也心知这头顶的东西必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了。他们便难得联合起来, 预备一同阻止这血雾往上蔓延。 一直作壁上观的书向丰解开了腰间挂着的那支缩小的狼毫,握在手中,而后回头,深深看了赵千默一眼。 赵千默平静地回视他, 眼神不闪不躲, 没有解释, 也没有辩解。 书向丰手中的狼毫变大, 笔尖自凝一团光, 在空中游龙走凤,画出一柄刀。这刀由虚到实,携着灵力威势,划向那层血雾。 神笔族,书向丰,加入了这场战斗。 赵千默也随之上前一步,预备出手之际,识海里的道韫犹豫着开口:“少宗主,老朽觉得……您还是不动手为好。” “哦?”赵千默往前的脚步一顿。 见赵千默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道韫的胆子大了一点,“这个……不知少宗主可还记得关于大渊舵手的记载?” 赵千默自然是记得的,没人比他记得更清楚了。 他在自己的传承记忆中知道关于大渊舵手的事,自那以后便开始悉心谋划这个位置,算起来至今已经两千多年了! 传承记忆的年代太过久远,有些事情说得语焉不详。他孤身一人就代表了酬道一族,没有长辈指点,一切都要靠着他自己一点一滴去探索。 就是为了得到更详细的有关大渊舵手的记载,他才费尽千辛万苦,一步步算计着入了凌峘,又成了延彧尊者的弟子。 这一路走来,他付出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大渊舵手!怎能忘?怎敢忘? 赵千默的声音出奇平静,“说下去。” 道韫道:“凌峘藏经阁里关于大渊舵手的记载,是这么说的:衍万物兮造化,滔滔之于红尘。渊来也滚滚,逐浪兮生灵。逐浪兮矣竞争先,显之血脉兮祭哀魂,渊之舵手兮莫能御……” 见道韫还有继续唱下去的意思,赵千默不耐烦地打断了,“说重点!” “……是!是这样,‘显之血脉兮祭哀魂,渊之舵手兮莫能御’这两句,之前少宗主以为是说必须将古族的血脉显现出来才能有一争大渊舵手的资格,但如今看着情形,老朽倒有不同的看法。” “若是只需要古族血脉,为何还有‘祭哀魂’一说呢?祭谁的哀魂?按理来说,血脉力量越强盛的人越可能成为大渊舵手,如此至少也应该是‘显之血脉兮祭英魂’才对。如今这强盛的血脉之力却要来祭‘哀魂’……这说不通的对不对?” “所以不妨换一个角度看看。既然是哀魂,必定是有‘哀’之处的,更可能是心怀不甘的。您看如今头顶上这些死去的先辈,看他们这遭遇突如其来的灾难的模样,必是心有不甘的。想必他们就是那些‘哀魂’了……而如今这哀魂又弄出了这副情形,老朽便以为,这‘显之血脉祭哀魂’,说的不是显出血脉证明身份,而是……生祭!” 道韫的声音高亢了起来,“生祭!以古族之人的鲜血,告慰这些所谓的哀魂,而后获得他们的支持,得到‘莫能御’的力量,成为大渊舵手!” 这样的解释……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赵千默看着以离音为首的众人正在一起攻击那个血雾状的东西,血雾外的防护罩剧烈波动着,似乎随时能破裂开来。 原本染红到一半的白线,又有往下退的趋势。 “少宗主,快决定啊!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反对这所谓的生祭,您若是出手阻止他们,让生祭顺利进行,说不得……您就是唯一的大渊舵手了!” 赵千默沉着眉眼看离音这些人,一时没有动作。 他还在权衡利弊。 道韫又加了把火,“退一步讲,就算老朽猜测都是错的,月莹族的那位名唤月娘的女修都已经死透了,还能如何?便是这血脉真的被送到了上面的那些‘哀魂’里面,由此发生了可怕变故,又能怎么样呢?少宗主,您的修为可不是真的就只有归一期而已!” “即便真的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故,倒霉的人总不会是您吧?在场这些人中,您是唯一一个、也是最有可能自大变故中安然无恙的人。若果真如此,也正符合老朽之前的推演,所谓的‘有惊无险’,望少宗主三思啊!” 赵千默心里一动。 有一点道韫的确说的不错。他可不是真的只有归一期的修为而已,若真的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死的总是弱的那些人。而他赵千默,注定是这些人里面的最强者,谁出事,都不应该是他出事。 最关键的,如果这所谓的“生祭”被阻止了,那算的是离音的功劳,可从头到尾没有他赵千默什么事。 这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忍。 想到这里,赵千默右掌向下一握,一柄法杖再次出现在他手掌心。 凛冽的威压加身,白光乍起,凝出一道灵力匹练,直冲着……血雾的方向。 向着血雾而去?不,是向着血雾之前的离音! 离音一身精气神完全融会贯通,几乎在赵千默动手的一瞬间,她便察觉到了。 便是察觉到了,她劈往那层血雾的剑招并没有变化,而是顶着赵千默灵力匹练的威胁,将体内的灵力运转得更快了。 赵千默看离音完全没有变招,脸色便是一冷。 狂妄自大! 写意剑实打实劈在那层血雾上。 咔嚓一声脆响,血雾外的防护层终于出现了裂纹。 下一刻,赵千默的灵力匹练直接砸向离音,将她砸得直往头顶的透明介质而去。 赵千默特地锁定了离音的气机,便十分确定,这次灵力匹练是真的击中了离音。 他嘴角勾起点笑。 巨大的灵力光团将离音完全包裹住,冲击的余波携着她快速接近那层透明介质,将将要碰上之前,又急刹了下来。 灵力光团散去,露出了离音的身影。 一层透明的防护层牢牢包裹在她身周,闪着特殊的光彩,看那模样……分明是护体的法器。 赵千默的脸色沉了下来。 自进入这南望渊楼以来,他和离音仅有的几次交锋都告诉他,离音是个十分强硬、也十分自信的人。这般先入为主的印象下,他竟然从未想过离音身上还带着护体法器。 还是这般厉害的法器。 一层透明的结界在离音身周明明灭灭地闪现,最终又消失了。 离音站在那层透明的介质下,眉眼一派冷然。 “凌峘赵千默?好气派!你师门教导你在有难之时,将刀锋对准……同僚?” 说完后,她也无需赵千默作回应,眉眼一寸寸冷了下来。 原本就深刻得几近浓墨重彩的五官,越发流光溢彩,冰冷得近乎完美。 极致冷静。 离音的眼神落在赵千默身上。带着力道一般,压得人心里沉沉的。 剑起,风来! 赵千默只觉得眼前似乎有白光一闪,离音的身影还停留在那层透明的介质下,马上,又有另一个离音直飞他的面门。 两个离音? 远处的离音身影正在渐渐淡去,近处的离音,眉眼越发清晰起来。 剑刃的锋锐之感,已经紧迫赵千默的皮肤。 他眼皮跳了下,被离音这高傲的进攻姿态逼得心头火起,下意识就想破开第一层伪装。 “少宗主!”道韫及时喊住他。 赵千默深吸口气,压下体内肆虐的灵力。他平复着轻易就被离音勾起来的心火,冷冷看着离音的剑影前来。 不急,还不到反击的时候。 以归一期的修为,赵千默手中的法杖再次凝起白光。 这白光却没有发出的机会。离音如一颗流星一般,携着写意剑意,直接刺向赵千默。 赵千默的法杖卡住离音的写意剑,一身护体的防护罩牢牢贴于皮肤表面。 他被离音冲击而来的巨大力道带着,两人一同砸向脚下这水火交融的水域。 “千默!”百影一看这样子,直接停止攻击血雾,直追着两人的身影而去。 薛莹和潋滟心里一紧。 “忘了离音交待你们的了?全力攻击这血雾!”一旁的琅青衍提醒他们。 但,来不及了! 血雾中,有两瓶血红色的玉瓶,被这不断震颤的灵力所扰,最终崩裂开来。因为瓶身是血红色的,就完全融化在血雾中,肉眼几乎不可辩。 五瓶血红色玉瓶崩裂的瞬间,外围的薛莹若有所感,猛地抬起头。 她隐隐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脉牵绊。 是她阿娘的味道。 糟了!月娘那个败类!她身上不止有五瓶血脉之力! 这瞬间,原本还是一团雾气的血,忽然无端自凝起来,快速凝成深而沉的血水,直朝着头顶上的透明介质灌注而去。 砰—— 那层如龟壳一般如何也打不破的结界,终于被他们完全打破了。 可结界中的血雾,在这瞬间却快速往上窜去。不过一个眨眼,就完全收归于月明箫的体内,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血雾渐渐淡去,露出月明箫真正的轮廓来。她一改那副防守的姿势,安详地站着,而后,猛地睁开了眼。 众人头皮一麻—— 月明箫,活了! ※※※※※※※※※※※※※※※※※※※※ 晚上有个家族小聚会,喝了点葡萄酒还聊了会天,真是生死时速qaq…… 明天赶飞机,我尽量更新哈。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江江”,灌溉营养液 +10 2019-02-27 22:18:00 圣人离音 活了的月明箫, 又不太像个活人。 她像是提线木偶一般, 一顿一顿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放到眼前, 前前后后看了看。而后她眼神微垂, 向下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众人如临大敌。 月明箫却丝毫不在意地将视线上抬,往自己身周的人看去。 视野的角度所限,众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 只看见她将双手平举。而后, 有一道血红色的线, 自她手心中轻轻晕开,如雾如烟般,往透明介质中的所有人而去。 血红色的线与这些人相触。 像是按下了一个神奇的开关似的。透明介质中封住的所有人,在同一时刻, 轻轻眨了下眼睛。 数道同款的白线,自这些人脚底下生长起来,一直延长, 穿透透明的介质,直往众人眼前来。 有了月娘的前车之鉴,众人哪里敢掉以轻心?纷纷使出了看家的本领,用法器砍, 用灵力魔力烧、冻、爆…… 一时间, 能量的波动自众人头顶上不断荡开。 但奇怪的事发生了。只要众人的灵力魔力跟这些白色的线一接触, 就如同给它们施了肥一般, 这些白线不但没有被摧毁, 反倒生长延长得更快了。 第一根白线,终于缠上了百影。 百影亡魂大冒,惊怒声还未起,那根白线却又自己解开来,轻飘飘地绕过百影,往他身侧的牵机而去。 这根白线刚解开,另一根白线又来。同上一根白线一样,先是缠上他,紧接着又无端自己解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这是……被放过了? 这样的情况分别在周围几个人身上发生。 一直到第七根白线。 在百影几乎以为这根白线也是同先前那般走个过场时,这白线忽然毫无预兆地缩紧,直陷入他的血肉里。 一身灵力的循环一下子被堵住了,筋脉中的灵力完全龟缩在丹田内,分毫也动用不得。 百影一下子就慌了。 “千默!救……” 他的呼救声还没喊完,嘴就被白线封住了。白线缠绕的速度加快,很快就把他整个人包裹得齐齐整整,像个木乃伊似的。 这白色的木乃伊,被那根白线轻飘飘一提,就向着头顶的透明介质中而去。 百影这变故惊呆了所有人。 书向丰头顶的纶巾已经乱了,他眼神紧紧地盯着百影身上的白线,溯着这白线的源头,看见了透明介质中的另一人。 那人身着一身玄衣,微微垂着头,一张脸全部隐在黑暗中。在他身后,还有一道几乎和他等大的黑色影子,这影子向前笼着,几乎把他整个人抱在怀中。 一种阴暗、隐秘又有几分冰冷的感觉。 这样的气质……太熟悉了! 电光石火之间,书向丰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他厉声道:“看看头顶,仔细辨认,哪些是你们一族的先祖!这些白线,在挑人!在挑他们的后人!” 挑他们的后人干什么?如月娘那般吗? 众人头皮发麻。 第二个被白线缠绕住的,是那个最神秘的绿袍女子。 白线自她脚下缠绕而起,很快就到了她的腰部。 她剧烈挣扎起来。因为挣扎,她头顶的兜帽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第一次露出她的一张脸来。 一张极像是毁了容的脸。右半边有不自然的疤痕,坑坑洼洼的呈现深褐色,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看起来十分吓人。 这不是正常的伤痕,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伤了似的,而且是经年累月被反复咬伤的。 那丑陋的疤痕动了动,而后,无端崩裂开来。 血水随之往下淌,却也只淌到她的下颌处,就再也不往下了。 有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子从她这丑陋的疤痕里钻了出来。红的血,黑的虫,密密麻麻地从她脸颊处往下爬,挤挤挨挨地连成了一片,不断啃咬着她身上的白线。 潋滟和薛莹忍不住别开了头。无他,这场面委实有些恶心。 倒是琅青衍和涂樾,两人看着这些虫子,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同时露出了几分嫌弃几分忌惮的神情。 他们如今那副肿胀如猪头的模样,就是拜这女修所赐。 那些黑色的虫子约莫有几分真本事,不过片刻就将那绿袍女修被束缚的双手解放了出来。 这女修脸上刚露出点欣喜的表情,下一刻,那表情又狠狠僵住了。 那根绕着她的白线又卷土重来,比之上一次来得还要快,沿途甚至把那些虫子也一同束缚、绞杀。 黑色虫子的尸体自半空中簌簌而下,绿袍女看着这些,脸上的表情痛苦而狰狞。 硬来不成,她立刻换了个怀柔的策略。 她抬起头,“先祖!我是您的后辈绿染啊!您是我蠡族的楷模,晚辈慕名而来,不为别的,只为了朝圣,为了瞻仰先祖您的荣光,万万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若是晚辈不甚有什么冒犯到的地方,还请先祖不吝指教……请您看在晚辈年轻不知事的份上,饶恕则个!” 白线似乎停顿了下,下一刻,卷得更快了。 空中的木乃伊眨眼间又多出一个。一根白线携着这新成的木乃伊,快速朝着透明介质而去。 众人手忙脚乱。白色的线在他们身周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挡又挡不得,躲又躲不过,谁也不知道下一根白线是不是就是被选定的那根。 书向丰持笔站着,看着头顶上渐渐接近透明介质的百影和绿染,又看看脚下在金色的水海火海中看不见人影的赵千默和离音,一时间心乱如麻。 这时,有一团金色的火焰,忽然自水海火海中蹦出,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头顶上的透明介质而去。 书向丰眼神一凝,下意识瞪大了眼,紧紧盯着那团金色的火焰。 火焰中,隐隐有一角浅色的衣袍透出,被金色的火焰烧灼得肆意翻飞,隐隐映着金黄的光彩。 赵千默的衣裳……是蓝色的。 不是他。 书向丰心里微微一沉,持着笔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离了火海的火焰有渐渐熄灭的趋势,火光淡去,露出离音格外冷冽的脸庞来。 她站在透明介质之下,将手中紧紧包裹住的那团金色的火焰一分为二,分别点在牵着百影和绿染的那两根白线上。 啪—— 白线一下子断了三成,将断未断。 百影和绿染被往上拖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果然有用!但,还不够。 金色的火焰在离音手掌心慢慢熄灭了。 离音沉沉吐了口气,呼出的气都带着点灼热的气息。 她深深看了头顶这透明介质一眼,而后如一团白色的流光,再次坠入了脚下的水海火海里。 空中随之有一道清冽的声音传开:“那白线怕脚下这金火。还能动的人取火救人,不能动的,自己待在火海里!” 砰砰砰—— 所有人立时自半空中坠入水海火海中。 不过片刻,这些人又惊魂不定地逃了出来。 “那些丑鱼还在水底,会咬人!”牵机一摸自己的腰,果然摸到了一滩血迹。 “那些火……会伤人!”涂樾看着自己被灼烧得血肉模糊的胳膊,脸色一片阴沉。 “那些……水,有……毒!”少冲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着黑,说话都大着舌头。 众人面面相觑。 紧接着,又是砰地一声响,离音又出来了。 一团火光笼罩在她身周,烧得格外旺盛,随着她人越往上,这火也越来越小,却到底被她保留了两分,再次点在那两根白线上。 白线断了七成。 离音看也没看众人,又再次扑入水中。 脚下能量的波动隐隐荡开,隔着一层水火,众人的感知力也渐渐低了下来。但都是亲自入过这水海火海的人,谁都知道在那里待上片刻有多难熬,更别提还要取火救人了。 众人有片刻的沉默。 琅青衍、涂樾、薛莹和潋滟几乎同时想往下支援离音。 琅青衍把三人拦了下来,“你们护好自己就行。” 她指指头顶,眼神又往周围溜了一圈,“守望互助,别让离音担心。” 说完,她独身一人跳了下去。 元迟冷漠以对,鞅珩则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这片透明介质,一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书向丰咬咬牙,也想往水底而去。 牵机一下子就抓住了他,“你疯了不成?逞什么英雄?” “百影还在上面!” “那个名叫离音的女修会管到底的。”牵机说得十分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半分勉强。 你们的同伴,竟然指着对手去救,这是什么心态? 周围人都以一种鄙夷的眼神看他。 牵机丝毫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看我干什么?你们该不会以为那个离音是真心想救人吧?别开玩笑了!我们跟她非但不是朋友,还有过节。她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白白救人?不过是不得已罢了。方才那个月娘出事后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若是百影他们又出事了,场面可就控制不住了,到时候谁都得玩完。” 薛莹不可思议道:“所以你就仗着离音不得不救那个百影就不管他了?他是你们的同伴!你们就不怕有个万一?” 牵机嘴角勾起点笑,似是夸赞似是讽刺地说道:“我摄魂一族别的本事没有,看人一向最准。那个名叫离音的女修,可是最爱出风头的人。你看咱们入了这南望渊楼以后,她发现点什么都没有隐瞒,完全坦荡真君子,高风亮节得让人感动。这种人的心态……说好听点是天下为公大公无私,说难听点就是恩怨不分自我牺牲,便是天下人都负她她也要不负天下人。既然她都这么“圣人”了,我给她个表现的机会不好吗?我成全了她想扬名的心情,难不成还有错了?” 牵机毫不客气地与众人对视,却见众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似有所感,一下子转过了头。 离音不知何时又从水底下上来了,她身周的金色火焰正在慢慢熄灭。在火焰最中央,她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正对着牵机,语气幽幽的,似是有几分叹息。 “方才还说我不白白救人,我还真当你有几分觉悟呢!这会儿你又夸我是圣人,该不会是想赖账吧?真是不好意思,今日你便夸我是你祖宗,我也是要收账的,毕竟我从来不白救人,更何况还是有仇怨的人……” 说完,离音扣住了牵机的手腕,一道精纯的灵力猛地灌注而入。 牵机的眼神一下子就涣散了。 有一瓶血红色的玉瓶自他腰间的乾坤袋中自发跑了出来,被胖团当机立断地抱在怀里。 胖团抽抽鼻子,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阿音,是月水笙前辈的!” 离音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灵力灌注加大。 牵机的脸色胀得通红,红到了极致,又一下子转为惨白。 一团猩红色的光团自牵机的手腕处飞出,紧跟着离音离开。 血腥味扑鼻而来。 离音侧了侧头避开,将这团猩红色的光团放入随身的玉瓶里。血红色自玉瓶中透了出来,成了一团凛冽的红。 众人远远看见这新的血红色玉瓶,心神俱是一凛。 那是……血脉之力。 离音看着悠悠转醒的牵机,眼神格外冷冽,语气却云淡风轻,“你们这般喜欢别人的血脉之力,看来这应该是个好东西。” 她晃了晃手中的玉瓶,“今日我应你要求,扮个圣人的扮相。当然了,扮圣人可不是免费的。再加上你与那百影是同伴,同伴嘛,你应该不介意替他付救他的价钱对不对?零零总总加起来,我给个友情折扣,就收你半成血脉之力意思意思。圣人价格,公不公道?” ※※※※※※※※※※※※※※※※※※※※ 晚上好~~~ 来学校了,最近几天更新时间可能不固定。待我事情都安排好了,再定个具体时间……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菀彼青青”,灌溉营养液 +10 2019-02-28 17:14:50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19 2019-03-02 17:00:47 发狂的白线 不说牵机如何急怒, 只说书向丰。一向冷静自持的书向丰见到离音手中的血红色玉瓶, 忍不住变了脸色。 “阁下是否太过了些?不过几句口角, 你便这般取人血脉之力, 此等做派又与魔族何异?” 一旁的元迟噗嗤一声笑开了, “那个书生,你说她便说她,扯上我们魔族做什么?再说这事儿吧, 你还真抬魔族了。她这一手取人血脉的功夫, 还真的比之寻常魔族来得高明。” 说着, 他又看向离音,带着几分恶意,“取人血脉的手法这般娴熟,也不知你私下里练过几回?不如你加入我魔族如何?就凭着这一手, 你如何也饿不着啊!” 离音瞥了元迟一眼,没理他,转头看向书向丰, 手掌心流光一闪,又多了一瓶血红色玉瓶。 “这东西,你可认得?” 书向丰看着那玉瓶,感受到乾坤袋里的些微动静, 眼神微微一动。 很显然, 他认出来了。 “在评判别人之前不妨先审视审视自己, 看自己是不是有那个资格!” 书向丰迟疑道:“这血脉之力……” 离音冷冷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这血脉之力是从月莹族人身上生生取下来的。月莹族出了月娘这么一个败类, 而月娘又得你们庇护……你以为我该如何想你们?” 书向丰闭了闭眼, “可我等此前并不知道……” 他深吸口气,又睁开眼,“好,此事算我们不无辜。这样,月娘一共给了我等四瓶月莹族人的血脉之力。我将这四瓶都还给你,你将牵机的血脉之力还给我。此间恩怨,你我一笔勾销,如何?” 离音还没应答,牵机先吼道:“向丰,你疯了不成?四瓶对一瓶,凭什么?那些血脉之力是月娘给咱们的,咱们接受她的委托,她付了价,仅此而已!” 他看向离音,“至于月娘给的血脉之力从何而来,这不是我们需要关心的事。在此之前你我全无恩怨,凭什么我们要替月娘偿还因果?我告诉你,不可能!” 离音冷着张脸,一振写意剑,“你我之间全无恩怨?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曾经做下的好事?初入古族遗迹时的黑影,再遇灼脉族时的窥伺和暗算……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不说,你便真以为我不知道了不成?” 牵机一顿,眼神微闪。 离音写意剑剑锋直指牵机,“便是没有这些因果,我今日便是硬要找你算账,你又能奈我何?” 牵机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们说几句话的功夫,被裹成木乃伊的百影和绿染离透明介质更近了。 书向丰到底有所顾忌,“就四瓶对一瓶。我们还你四瓶月莹族血脉之力,你还我们牵机的血脉之力,剩下三瓶的差价,算是我们之前冒犯的赔礼。只一点,你要把百影救下来!” 离音冷冷看向书向丰,伸出了手。 书向丰一咬牙,“我身上只有两瓶,另外一瓶你已经拿到了,再有的一瓶是在百影身上,你可以自取。” 离音嘴角一掀,露出个讽刺的笑,“你是不是忘了规矩?我自己凭本事拿到的东西,乃是我的战利品,什么时候成了你们返还给我的了?说在别人乾坤袋里的东西是你们的……脸呢?” 书向丰脸色一红。 眼见得百影和绿染几乎就要与透明介质相触了,书向丰当机立断,一挥手,四瓶血脉之力被送到离音眼前。 “这其中两瓶是月莹族的血脉之力,剩下的两瓶,是我等在古族遗迹中斩获的战利品。这四瓶,换你动手救下百影!” 胖团眨眨眼,两只爪子合十,白光凝起,瞬间就将这近前来的四瓶血脉之力收纳了。 离音这才转头,看着头顶那两团白线裹成的人影,深深吐了一口气。 她食指轻抚剑身,一身灵力静静在指下流淌。 手指抚过的地方有金色的火焰燃起,与脚下的火焰同源同质。 她什么时候藏了这么多金色火焰了? 众人心神微凛。 离音猛提一口气,将写意剑斜举,灵力迸发,自左向右拉开一道金色的剑弧。 山河虚影一闪而逝。 这道金色的剑弧,携着一团燃烧着的金色火焰,如闪电一般,追上了被裹成团的百影和绿染,在两人头顶那两根将断未断的白线上划过后,又朝着透明介质斩去。 乓—— 透明介质中出现了一痕巨大的凹痕。 白线终于断裂。 收速未歇,百影和绿染两人还无知无觉地顺着惯性往上移了数尺,而后猛地朝下坠去。 众人见状,狠狠松了一口气。这口气却只松到半途,又被掐断了。 在众人骇然的视线里,这两根终于断裂的白线缩回了透明介质中。但剩下的白线,就如发了狂似的,一下子迎风暴涨,不过片刻就长成密密麻麻的规模。 原本萦绕在众人身周的白线,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挑选着所谓的后人,离音砍断这两根白线后,所有白线一下子就不挑了,就近卷起一个人就往透明介质中带。 一眨眼的功夫,潋滟、涂樾、牵机、少冲、鞅珩和元迟都中招了,还是同时被好几根白线扯上了。 天地之间,还保持着自由的,只剩下薛莹、离音和书向丰。 书向丰脸色十分难看,主动解释道:“我神笔族的先祖,自二十万年前就不曾来过古族遗迹了。上面这些人中,没有我族先祖,所以我才能暂时平安无事。你恐怕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至于你身边的这位月莹族人……她能安然无恙,恐怕是因为月莹族的先辈已经‘醒’来了,就不需要她了……” 说的是薛莹。 书向丰这般配合,离音也没隐瞒,把自己知道的透露给他,“头顶的这些东西,是下头水火相克而生的白雾凝华所成。逆向推理,下头的水火应当可以毁了这透明的介质。方才我验证过了,的确可以。” 书向丰看着被离音砍出一痕巨大缺口的透明介质,慎重点了点头。 “毁白线,治标不治本,毁头顶的这透明介质,才能一劳永逸。” 他这话刚说完,砰地一声响,原本隐入水海火海中的琅青衍终于冒了头。 她双臂化作了一双巨大的翅膀,有一团金色的火焰被她这双大翅膀包裹其中,正在旺盛地燃烧着。 这团金色的火焰被她引导着,将半空中一根根白线烧了个彻底。 白线将断未断,不过片刻,又卷土重来,将那些人束缚得更紧。 琅青衍皱着眉。 她头顶的发早已经成了一团枯草,脸庞肿胀得几乎看不清五官,一双眼神却烧着倔强的战意。 她对离音说:“你去管这透明介质,白线的事我们几个人先拦住。能做到吗?需要多久?” 离音想起在水下与那金火似有似无的共鸣,咬咬牙道:“能!最多一刻钟,我一定毁了这透明介质。” “我信你!快!”琅青衍喘口气,看了离音一眼,又坠入了水海火海。 离音和薛莹紧跟其后。 书向丰深吸口气,看着周围被束缚住的同伴,一边催促自己,一边又忍不住想——赵千默呢?他在哪里?他又在干嘛? 偌大一个空间里,脚下是一片金黄色的水海火海,头顶是一方无边无际闪着金色余晖的透明介质。有白线自透明介质中封存住的人脚下长出,牵引着一个个被裹成白团的人往透明介质中而去。 这一个个白团每每要接近透明介质时,就会被突如其来的金火烧断。白团随后往下坠去,直至再次被白线包裹,再次往头顶的透明介质中而去。 这个过程周而复始,不知疲倦似的。每一次白线断与续的周期过后,这一个个白团的初始位置就往上移了尺许。可以预料到在不远的将来,这些白团终将会因为位置的上移,而被拖入透明介质中…… —— 离音入了这水海火海后,深吸口气,完全放开了自己体表的防护禁制。 水与火与她的肌肤直接接触,又顺着她的肌理渗入血肉中。 一边是冰冷刺骨、染着戾气的水,另一边是恣意热烈、狂暴不可挡的火。两者将她的身体当成了战场,相互争夺,此消彼长。 水火两重天,逼得离音脸色微微发白。 但她不能停,她比所有人的心情都更为紧迫。 在场这些人中,离音恐怕是唯一一个知道情势危急的人。 方才那个牵机说话固然遭人恨,可有一点他说对了,她的确不得不救这些人,但原因要比之他认为的来得更为深刻。 若只是因为不想发生像月娘那样的惨剧,怕有像月明箫一样的人“苏醒”过来……事实上这样的结果虽然糟糕,但以如今这些人“冤有头债有主”、只寻自己后人麻烦的行事风格来看,她反倒是最安全的那个。毕竟那里面可没有渊南一族的先祖,而自“苏醒”的先辈们手下护住薛莹和潋滟,凭着脚下这水火,离音有七成把握。 既然有七成把握了,为何她还要为其他或者毫无关系,或者还有仇怨的人奔走呢?不过是不得不罢了。 离音通关第三层藏书阁后,藏书阁内的大部分典籍就向她无条件开放了。那时候,她曾在一本游记类的书内看见过一副半成品的图画。这图画并不是那本游记的插图,而是夹在这本书里的,看上去就像是谁不经意放在那里似的。 图中的场面荒诞又血腥,说是画,更像是谁信手涂鸦而成的。风格夸张,有几分像是祭祀类所用的涂彩,扭曲得根本不像现实。 因为看得随意,加上又没看懂,离音便没太往心里去。 直到她与赵千默一同落入这水海火海中,眼见得赵千默如泥鳅一般,不计代价地水底而去,水中光影斑驳,她那点关于这图画的记忆,一下子就与现实重合了…… 画里的场景,也许是真的! ※※※※※※※※※※※※※※※※※※※※ 一更,补昨天的。二更,也就是今天的更新,估计得晚上了。 古族悲歌 那幅图画的场景, 跟他们如今所处的环境有三分相似, 但又远远比之来得血腥。看那样子, 应该是大部分人都被拖入透明介质之后会发生的事。 一条无边无际的大河, 河上有一艘船。说是船, 其实不过是一个甲板加上一个桅杆罢了。 这简易的船在大河上航行,四周的场景格外模糊,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看见脚下似乎有什么金黄色的东西在晃动。而更远的天际, 乌云里似乎有数百张扭曲的脸, 有道道猩红色的血线就从船上的人体内溢出,朝着乌云中的“人”而去。 得了血线的人脸,表情十分奇怪,似是怨恨似是满足;而还未得到鲜血灌注的人, 还保留着黑白画的画质,带着恶意的眼神紧紧盯着河上的大船。 紧接着,船上仅有的几个人死了。死人的皮被剥下, 展开成了帆,高高挂起。有风来,这些死人的皮连着头发,在桅杆枝头迎着风晃啊晃。有血迹顺着桅杆往下落, 滴滴答答落入大河中, 引来河中一团团暗影。 死人的血越积越多, 乌云中的人越来越鲜活。渐渐地, 船上死得只剩下唯一一个掌舵的人。那人脸庞模糊, 只手中握着的那把船舵,在奇诡的画面中闪着圣洁的白光。 那把船舵上,似乎还有字。 是什么字来着? 离音拨开了眼前的那层迷雾,终于看清了在船舵盘上的几个大字。 大……渊……舵……手? 大渊舵手? 不对! 离音心神一凛,整个人的视线也从这越来越深入的场景中拉了回来。 船、乌云、血线、死人、人皮……这些的确是图画中真正画的东西,但……她何时能看得这般清楚了? 这不是一副无厘头的画吗?为何再次回忆的时候,它就有了具体的影像,具体的场景呢? 连同桅杆上飘荡着那几张人皮……也有了具体的模样! 潋滟、薛莹、元迟、鞅珩…… 一张张熟悉的脸,就挂在桅杆上,迎风招展。 她们都死了? 那她呢? 离音的眼神自天空中的乌云往下移,看见了整片天地间唯一剩下的一个人。那人就在船舵前,微微垂着头看着前方,似乎一心掌着舵。 那是谁? 像是为了解答她的疑惑似的,那人终于抬起了头。 格外冷漠无情的眼,镶嵌在麻木的脸上,加上一身染着血的蓝衣,看上去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对上离音的眼时,那人僵硬的眼珠子忽然动了动,而后嘴角往两边咧开,露出个恶意又得意的笑。 赵千默。 那个赵千默嘴角微动,离音读懂了他的唇语。 “我赢了,离音,你死了。” 我,死了吗? 离音收回视线,朝着自己的身上看去。 有一柄血红色的法杖,正牢牢地插在她的心脏处。猩红的血水自她的伤口处不断涌出,一点一滴地往下落,顺着她的脚尖落到大河上。 有密密麻麻的多嘴鱼浮在大河上,正张开着嘴,准备迎接着她的血。 看见了自己的伤口,疼痛感才后知后觉清晰起来,铺天盖地而来,直入四肢百骸。 她真的死了? 怎么就死了呢? 耳边响起哀歌。 衍万物兮造化,滔滔之于红尘。渊来也滚滚,逐浪兮生灵。逐浪兮矣竞争先,显之血脉兮祭哀魂,渊之舵手兮莫能御…… 调子拉得长长的,一次又一次地回响,像是同时有千百张嘴在唱着,空空荡荡的,一直响到人的心里。语调哀婉,凄风苦雨一般,直唱得人潸然泪下。 离音抬起头,摸到了自己脸上的泪水。 为什么哭呢? 她知道这是一首挽歌,也知道这是哀调,可她并不悲伤,她为什么哭? 乌云里,有数人的视线一转,看向她。 “你死了。你也成了哀魂,所以你哭……”声音也是空空荡荡的回响,一层叠着一层,像是自遥远的天边一直传到这里似的。 离音愣了下。 不!不该是这样的。 “为何不该是这样?” “我不悲哀,我不想哭,我也不想流泪。这不是我的情绪,我不属于这里……我为什么会是哀魂?” “因为你死于理想,死得其所而心有不甘,所以你成了哀魂。” “倘若死于理想,死得其所,又为何心有不甘?”离音又问道。 那道重重叠叠的声音似乎愣了下,叹息着道:“道义上你应该死,因为你的死可以救活更多人。你知道自己的死是有价值的,可身为独立的个体,你还是想活。于是你死得其所,而心有不甘。” “你是说……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人?” “对。” 离音沉默了,一时没有说话。 “这是哀魂的宿命,你接受吧!日日夜夜与我等为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有好多好多的故事同你讲。岁月漫长啊……一直讲到哀魂失了神智,故事也就讲完了。多少年的哀啊也淡了。日子不一样过吗?” 乌云中的人扬起笑脸,竟然露出了几分幸福的模样。 离音退了一步,离他们远了点。 “你不愿意加入我们吗?你嫌弃我们吗?”那道声音似乎很受伤,隐隐带着危险之意。 离音摇摇头,“我不嫌弃你们,可我不想加入你们。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你该死了……你死了,所有人都好……” “可所有人的好,不是我的好。” “那你的意思是,看着所有人都去死,而你自己独活吗?”这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像是激动,又像是激愤。 它继续道:“没用的,所有人都死了,接下来……你也要死了。最终都要死的,你不救他们,就是大家一起死,你救他们了,你死,大家还能活。” 离音又问:“所以我不得不当这个‘救世主’?为什么是我呢?” “恰好是你,很快……就是别人了。这一代一代的救世主啊,一代又一代填祭。繁华背后是累累白骨,多少人的心有不甘啊!” “那为什么……不反抗呢!”离音轻声问道。 “反抗?那是你的族亲、血脉、故友!你如何反抗?更何况,你以为我们没有想过办法吗?有得选,谁又想死?” “可你们的反抗,不是我的反抗!”离音眼神重又坚定起来,写意剑被她握在掌心里,正对着天空中的乌云,“曾经努力抗争过的人,不应该心有不甘。只有跟生活相互妥协的人,才会心心念念有另一种结果,于是苟且偷安,耿耿于怀。” “无知小辈!”那声音格外激动,像是被冒犯了似的,那层飘渺的悲哀之意不知不觉就淡了下去,染上了火气。 “我不信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只有一种解决的办法的,也从未听说过牺牲一个人就能救得了所有人的。你们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也把所有人的分量都看得太轻了。救世主?该不会是你们自我安慰吧!” 说完,她手中的写意剑毫无妥协地挥出。 一道金光携着剑影,破开空中的乌云。 一张张带着愁苦的脸被剑影撕碎。 那道重重叠叠的声音还在说着:“你终究,还是要变成我们的……逃不了,逃不了啊……” 声音渐消,像是叹息,又像是谶语。 离音没往心里去。她的写意剑破开了重重乌云,一并将这方奇怪的天地也给破开了。 有金色的光落入她的眼底,刺得她的双眼微微发疼。 她大喘了口气,情不自禁闭上了眼,而后又猛地睁开。 水与火相交的世界,真的有一艘船自水底深处而来,就行走在水火的分界线上。这艘船十分简单,甲板上只一根桅杆立着。有人在那柄船舵前,紧紧把控着方向,将那艘简易的船朝着她这边开来。 掌舵的人……是赵千默。 现实与虚幻似乎重合起来似的。 离音皱起了眉,一扬手,下意识想摧毁这艘船。 手一扬起,漫天金色的火焰随着她的手势,直冲着赵千默而去。 赵千默一惊,手中的动作急转,险险在水中转了个弯,避开了离音的金火攻击。 离音看着自己的手心,那里有一道金色的火焰图腾牢牢贴在她的手心上,跟她心意相通。 她取得这金火的控制权了! 接下来,要干什么来着? 白团,透明介质,琅青衍,一刻钟之约…… 陷入图景前的记忆又重新清晰起来。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 过去多久了?有一刻钟没? 她没再管水底下越来越近前来的赵千默,而是直接朝上,冲出了水面。 半空中,有漫天白团挤挤挨挨地堆叠在一处,几乎把整个透明介质都遮得严严实实。 在离音破水而出的这瞬间,半空中的琅青衍、薛莹和书向丰,同时被几道白线自半空中抽飞,如坠地的陨星,毫无反抗之力地往水面上砸来。 那一道道包裹着人的白团,已经与透明介质相触了。 离音心神一凛。 “胖团!你去接住薛莹他们,我去破开那层透明介质。” “明白!” 离音抬起手,脚下满池的金色火焰受她召唤,自水中集合起来,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她在原地一个踏步,直接消失了。下一秒,她整个人出现在漫天白团之下,玉白色的手掌,轻轻按在其中一个白团上。 轰地一声响。 金火燎原,爆裂燃烧的火焰甚至产生了极大的压强,直欲将离音往脚下的水海拍去。 离音稳住了心神,又一次加大了召唤金火的力度。 有一道如手臂粗的火光,自水海火海中升起,直朝着离音而去,又被她引着烧起这半空中的透明介质来。 白色的光团渐渐被烧毁,露出里面包裹的人影来。 那层透明的介质也有融化的趋势。 就在这时,砰地另一声巨响,乘着船的赵千默终于自水底出现了。 他一出水海,见到漫天燃烧的金色火焰,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生祭如何能被阻止? 赵千默一拍手中的那柄船舵,那艘简易的小船就无端飞了起来,携带着大量河水直飞上天。 他一转手中的船舵,贴着船的河水如有了意识一般,自发飞到透明介质中,将爆燃起来的烈火一一浇灭。 “赵千默,你在干什么?”吼出这话的不是离音,而是终于被胖团接住、并狼狈地停在半空中的书向丰。 赵千默眼神沉了一沉,回头看了书向丰一眼,没回答,又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透明介质上。 水火相克,又有大量白雾蒸腾而起。白雾凝华,几乎把那层透明介质增得更厚。 原本将断未断的那些白线,又顽固地留在了原地。 “赵千默!百影和牵机还在里面。你就算不为了其他人,他们两人的命,你也不顾了吗?”书向丰又喊道。 赵千默咬了咬牙,手中的动作没停。 识海里,道韫怕赵千默顶不住心理压力,便不断地劝着他,“少宗主,将其他古族人的血用作祭品,打开去往大渊行宫的路,这可是大渊舵手的身份明确告诉您的。您可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些许无关紧要之人的命又算什么?” 赵千默额角的青筋蹦了蹦,“你闭嘴!” 离音没有跟赵千默废话,直接加大了灵力的输出量。 “胖团,共灵!” 话音刚落,另一层灵力自离音丹田处迸发。 渐渐地,火势有压过水势的趋势。 透明介质一边生成,一边又被金火烧灭。还固留在原地的白团也有渐渐裂开的趋势。 赵千默见状,看了离音一眼,眼神一厉,也紧跟着加大了灵力的量。 这时候,空中有一团灵力化作的火席卷而来。 赵千默透过这团火光,看见了书向丰。后者持着笔,神色十分冷厉,“赵千默,你停下!” 赵千默一扬手,一柄法杖出现在身侧,自凝起一道光,朝着书向丰而去。 书向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杀机,先是不可思议,而后终于心冷了。 “呵!三百载了!果然我得为自己的自大狂妄付出代价!是我识人不清,我认了!我该信我爷爷的话的,你赵千默就是个冷心冷肺的小人!是我错信了你,三百年友情,今日,我便与你做个一刀两断。” 书向丰全力出手。 离音这边的压力一下子就小了起来。 眼见得火势终于要漫过水势了,离音识海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扶灵树忽然弱弱开口:“吾王!万象森林的灵气浓度……又要达到临界值了。马上,它就要再次对渊南境发起冲击了!” 冲击渊南境?这时候? 离音眉头一下子皱得死紧。 ※※※※※※※※※※※※※※※※※※※※ 二更! 晚上好呀各位小可爱~~ —— 以下是感谢名单~~: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3-04 18:50:56 疯狂计划 漫天火势刚有压过水势的意思, 这个档口, 万象森林竟然要冲击渊南境? 离音头都大了, 只问扶灵树, “还能撑多久?” 扶灵树也着急, “最多半个时辰。若是老朽全力以赴拦住部分灵气,应该能多撑一刻钟。” 也就是说,最多三刻钟, 她必须得把眼前水火相克的僵局打破, 全心应付来自识海里的灵气暴动…… 胖团忍不住叹气, “这怎么灵气多了反倒成了一件麻烦事儿呢!当初累死累活好不容易让万象森林的灵气能自持了,结果它反倒成了个□□,过上一段时间就得排个雷。说起来,万象森林算是本源天地里最会糟践东西的了吧?这么多灵气就白白用来整什么灵气暴动了, 真是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 也……未必吧? 离音忽然想起了一事来。 当年她攀脉期时,因为出了燕长安和叶青萝这两个变故,她被阁灵送到了另一处封印的大殿里进行攀脉。当时灵气不足, 阁灵曾把万象森林刚恢复的灵气全抽调来给她使用了。 如果……如果她现在还需要更多的灵气呢?能不能也抽调万象森林的灵气来使用? 离音眼底有精芒闪过。 她一边维持着灵力的输出,另一边将自己的一缕灵识沉入识海,呼唤起山海无境诀…… 另一边,赵千默看着头顶四六开的水火之势, 微微皱起了眉。 半空中金火灼灼, 将包裹着人的白线毁得七零八落, 渐渐可以看清白线下人影的轮廓来。 这般强度的灵力输出, 对面的离音还精神奕奕, 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 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早晚他要落败的。 想到这里,赵千默当机立断。 “道韫,困住书向丰!” “是!”赵千默识海里,早已经等待多时的道韫面上跃跃欲试。 赵千默似笑非笑,“我叫你困住他,不是叫你伤了他,懂?” 道韫神色一僵,又若无其事道:“少宗主放心,老朽自然是明白的。” 一团灰黑色的气体自赵千默的眉心晕开,如烟如雾,直飞向书向丰。 书向丰一惊,下意识防守。但他手中的狼毫还未收回,这缕灰黑色气体就直接钻入他的眉心。 书向丰神情恍惚了下,整个人的动作都顿了顿。 再抬起头来时,他整个人的神情都变了,带着几分激动,几分孺慕。 “叔父,我终于找到您了……” 他眼神里的焦距完全散了,对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完全陷入了另一场幻境里。 赵千默将视线自书向丰身上收回来,隔着漫天水火,看向了离音。 胖团没来由一凛,“噫!这个人的眼神看起来更变态了,好像在憋着什么大坏招似的……” 胖团话音刚落,赵千默的眼神微垂,视线落到了薛莹身上。 不好! 离音心神一凛,一道灵力光匹瞬间发出,朝着懵然的薛莹。 赵千默的动作却更快,一根金色的长鞭被他顺手一甩,直朝着薛莹。 长鞭将将靠近薛莹时,薛莹也反应过来了。但她方才消耗得太多了,一时间甚至连动弹都做不到。 离音心一提。 乓—— 长鞭被弹了回来。 薛莹身前,突然出现的琅青衍正将她合拢着的大翅膀摊开。 有两根棕色的羽毛被长鞭打落,轻飘飘地落在水面上。 琅青衍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她看着自己缺了一点毛发的翅膀,脸上的表情肉疼得近乎扭曲。 “离音,老娘这下可不是白挨的,你给我揍死那个姓赵的!” 一边吼着,她一边揽住薛莹,嗖地一下飞向了离音这边。 离音狠狠松了口气。 若是薛莹真的落到赵千默手里,那她就太被动了。 离音看向赵千默,后者对着她,微微眯起了眼。 两人隔着滔天水火,遥遥相望。 偌大的一个空间,一下子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火势连绵,火海中有离音,还有伤势不轻的薛莹和琅青衍;另一边水波滚滚,一艘简易的船立在水波之上,船上的赵千默微微眯着眼看离音,一时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水火之势相抗衡,退了外力的干扰,接下来比拼的可就是他们两个人真正的实力了! 离音深吸口气,眼底五道流光浮浮沉沉。 筋脉中的灵力受她召唤,正在被一寸一寸地挤压、清空。像是一场彻底的、关于灵力的扫除,要将她血肉深处残余的所有灵力都扫荡得一干二净似的。 这样不留后路的做法,简直闻所未闻。 修士修习功法以后,灵力会根据功法的特性,在修士体内形成特有的周天循环。又因为修士的血肉经过淬炼,在周天循环的过程中,有一部分灵气可以自由地弥散到血肉中,蕴养修士的体魄。这部分深入血肉的灵气,一般是不对外使用的,而是充作修士肉身的“营养液”,维持修士体表的风貌和状态。 换句话说,修士看上去“仙风道骨”、不染尘俗,乃是因其肉身受灵气滋养之故。除非穷途末路,否则修士是不会动用这部分滋养血肉的灵气的。退一步讲,若不是真有点手段,这部分灵气也不是修士想用就能用得了的。它更像是肉身的“不动产”和底蕴,修士只会费尽心力将这部分灵气的储备量扩大,而从未听说过有人不遗余力地将这部分灵气拿来使用的。 因为从未见过这种不计后果的用灵方式,扶灵树就格外心惊胆战。 “吾王,您是不是再想想?老朽从未听说过有人把滋养血肉的灵气也拿来用了……万一造成什么不可逆的后果,您……请您三思啊!” “那你还有别的法子不成?” “这……若是实在不可为,您只保重您自己!千万不可冒险啊!” “我倒是想保重我自己!”离音喘口气,“可方才那副图你也看到了,若是不阻止,大家都得死。我还是相信……即便有什么不可逆的后果,以后肯定也能有法子补回来,可若是大家都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扶灵树还是忧心忡忡的,“可即便……即便您把筋脉包括血肉里的灵气都清空了,这些容量恐怕也不够啊!那可是万象森林近一成的灵气!没有阁灵调控,届时所有多余的灵气都将同时灌注您的体内……一个不慎,您的肉身会被撑爆了的!” 离音抿了抿唇,“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万象森林一成的灵气到底有多少,咱们也说不清。我只能尽量把所有我能腾的地方都腾出来。到时候胖团和康安都可以帮忙分流一部分灵气,剩下的,就靠你了……” 见离音心意已决,扶灵树只好按捺下心里的担忧。 “既然吾王已经想清楚了,那老朽尽力助吾王一臂之力!老朽将自己的本体扎根在万象森林的出口处,尽量调控灵气的输出量……您一旦觉得筋脉里积攒的灵气过多,可一定要快速炼化这部分灵气,而后将其全部用出去啊!” 离音慎重点头,“你放心!作为中转站的身体是我自己的,我肯定不会拿自己开玩笑。” 头顶的那些白团色彩更淡了,人的轮廓随之更加清晰了。 赵千默立在那艘船上,抬眼静静看着这一切,眼神幽深不见底。 他分明没有任何动作,但离音却觉得,这时候的赵千默,要比之任何时候都来得危险。 离音眉心忍不住微跳,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浓。 她决定相信自己这莫名其妙而来的直觉,当机立断招呼胖团。 “胖团!” “明白!” 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呢吗?怎么就明白了? 扶灵树刚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就看见离音右眉骨上那道红痕有流光闪过,一柄闪着寒光的剑随之出现在她周围。 这柄剑甫一出现就自发缩小,最终定格在十寸见方的长度,被胖团的两只爪子握着。 眼前白光一闪,胖团一下子就消失了。 扶灵树下意识看向离音,又顺着离音的视线,看向了半空中的透明介质。 漫天白团之下,隐约有一道白光闪过。 胖团双爪握着缩小了的写意剑,出现了在其中一个白团身旁。 它举起了手中的写意剑。 扶灵树心里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想。 下一刻,就见到那只小小的白色兽影,双爪握着的小剑干脆利落地向下,朝着白团捅去。 扶灵树一身皮肉一紧,满树的叶子下意识都晃了晃。 白线裹成的白团里,陷入昏睡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感一激,渐渐有转醒的趋势。 一击得手,胖团再不停留,直接换了下一个白团,又继续举起手中的剑…… 离音见扶灵树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便主动解释道:“都已经到了这份上了,我觉得他们应该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脱困,不能就我一个人做苦工对不对?我试过了,喊他们是不行的,他们完全没反应,我现在又没有多余的灵力能用来唤醒他们,就只好用点特殊手段了。所幸写意剑还算锋利……” 所以您就让胖团拿着写意剑去捅人? 虽然好像也行得通吧……但,您问过写意剑的意见吗? 离音这招式虽然流氓了些,但的确有效。 已经渐渐绷断的白团里,终于有人悠悠转醒了。 白团里的人开始挣扎起来。 外有离音的金火灼烧,内有他们自己的反抗,脱困的进程,眼见得又前进了一大步。 赵千默将视线自这些白团上收回,幽幽地叹了口气,“若不是我还有其他手段,说不得此事还真的让你做成了。” 他看着离音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以望顶期的修为能做到这一步,不愧是沉魁君子脉的弟子……你有资格做我赵千默的对手!” 离音难得没有怼回去,而是如临大敌。 赵千默看她那个样子,终于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真是可怕的直觉……” 他微笑着,左手平举,掌心向下一握,将自己的法杖牢牢握在手中。 法杖中心的那颗冰晶正在快速旋转,有一层白光自法杖上晕染开,将赵千默整个人都笼罩其中。 浩瀚的灵力威压如飓风荡开。 离音眉心狂跳。 白光里,赵千默整个人的修为开始不断攀升。 归一期后期,归一期大圆满,小劫难,一万年修为初期…… 一万年修为往上…… 渐渐地,离音的感知如陷入了浩瀚的汪洋似的,再也得不到任何反馈了。 她看不清赵千默的修为了! “卧槽!这个死变态作弊!不是说古族遗迹只有归一期小劫难以下的人能进来吗?这姓赵的是怎么回事?” 胖团有点慌了。 ※※※※※※※※※※※※※※※※※※※※ 晚上好~ 殊死一搏 赵千默的修为还在持续往上增。 灵力卷起的风暴将他一身衣袍都撑得猎猎作响。浩瀚的威压四处逸散, 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吾王,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扶灵树一树的叶子都在簌簌抖着。 顶着赵千默幽深的眼神, 离音深吸口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要慌! 古族遗迹限定归一期小劫难以下才能入, 必定是有其道理的。即便赵千默的修为远不止归一期,但规矩就是规矩,赵千默能钻漏洞, 却不能毫无下限地钻漏洞, 毕竟……法则不会准许的。 离音眼底五道流光沉沉浮浮, 衍生寻脉法被她催动到极致,果然在赵千默身周,看见了隐约崩到临界点的结界。 在离音眼里,赵千默四周的光景已经开始虚幻起来了。很显然, 他若是再不控制自己的修为,就要被古族遗迹的结界给排斥出去了。 离音看见了即将崩毁的结界,身在崩毁的最中心, 赵千默自然也感受到了那股排斥的力量。 他一身往上蔓延的修为终于被迫停了下来。 赵千默皱了下眉,不过片刻,又恢复了从容。 虽然不能恢复全盛时期的实力,但两万年的修为, 对上一个望顶期, 无论如何也绰绰有余了吧? 赵千默抬起头, 对着离音笑了下。 下一刻, 如山崩海裂一般的灵力狂潮自赵千默的手心迸发, 几乎化作漫天的灵力雨,朝着离音席卷而来。 离音神色一变。 筋脉中仅剩的灵力被她尽数抽调起来。 五行遁影法,起! 离音只在原地留了一道残影,整个人快速钻入漫天灵气的缝隙里。 她的速度已经极快了,但赵千默的速度却比她还要快。 灵力的余波无差别地朝着空中席卷、倾斜而来。散漫的灵气被追赶着、挤压着,终于再不留任何缝隙。 离音被迫自灵气的缝隙中显出身形来,她尚来不及变换位置,就被赵千默狂暴的灵力狂潮直接击中了。 一层金色的灵力防护罩险之又险地出现在离音身周。 离音勉力维持着护体防护罩,因为勉强,她的脸色胀得通红。 灵力狂潮还在继续。 不过一息,就有咔嚓一声轻响传开。 这层金色的灵力光罩如风中残烛一般,直接崩毁了。 离音脸色猛地一白。 赵千默嘴角刚勾起点笑,下一刻又僵住了。 那层金色灵力防护罩碎裂之后,又有一连两层白色灵力光罩再次出现在离音身周。 很显然,方才那一层是离音自己的护体光罩,接下来这两层,乃是护体法器所赋予的。 赵千默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个护体法器!” 他手中的法诀一变,灵力冲泄的强度更大了。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扶灵树看着漫天狂暴乱舞的灵力,一身枝叶都在乱抖。 躲在血玉中的柳康安一魂一魄也急得忍不住跳脚。 “胖团,姐姐的护体法器能顶得住吗?” 胖团咬着爪子,心里同样没底,“我不知道啊!阿音身上最早的护体玉佩是君师父给的,好早之前的了,也不知道质量到底怎么样……还有三师叔,三师叔也给了的,每次阿音要外出历练三师叔就给一个护体玉佩。后来……后来我们从浮云界下来的时候,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也给了护体玉佩的……” “这样说起来……我算算啊,阿音身上的护体玉佩怎么说也有七八个吧?一个玉佩能挡住三次攻击,完全撑起来至少得有二十来层防护罩吧?数量是够了,就是不知道这些防护罩的质量都怎么样了……” 离音额头的冷汗簌簌直下,一身灵力已经接近枯萎。 胖团头一次看她这么狼狈,说着说着忍不住也急了,“哎呀不管了,管它几个玉佩呢,我一起都给阿音套上。” 它双爪合十,白光闪过后,手中就多了一连七个叠起来的玉佩。 胖团摩梭着爪子,掌心一点白光凝于指尖,在这些护体玉佩上划过。 嗡地数声轻响。 两层岌岌可危的白色灵力光罩内,一连又多了数十道重重叠叠的防护罩。 防御的力量一加强,离音整个人的压力一下子就小了。 她从滔天灵力海中抬起头来,狠狠盯住赵千默。 她微微昂着下巴,眼神桀骜又张扬,一身傲骨仿佛铁打钢铸似的,如何也不肯稍稍弯下。 赵千默的脸色阴沉得能吃人。 这一眼过后,离音身周的白色防护罩灵力流动起来。白光闪烁着,将离音的眉眼和身影都掩了起来,影影绰绰的,一时看不清明。 但赵千默知道,隔着数层防护罩,离音正在看着他。 他沉声道:“我还是小看了你!不过也没什么,只是让你多安逸片刻罢了。有人说天下术法,唯快不破。我却一向信奉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手段都是不入流的把戏!” 他嘴角勾起一个冷冷的弧度,“我倒要看看,这么多层乌龟壳,到底能护住你几时!” 漫天灵力狂潮,卷成了数十道漩涡,就要朝着离音吞噬而来。 离音深深吐了口气,平复着自己破碎的呼吸。 她的声音响在自己的识海里,格外冷静,也格外疯狂。 她对扶灵树和山海无境诀下了指令:“准备!” 话音刚歇,山海无境诀上就有一层蓝光晕开。 虚幻的书本,在离音识海上空快速翻着页,最终停在一片满是森林的图景前。 有一棵茂盛得近乎遮天蔽日的树,自莽莽丛林深处飞出,越发近前来。盘曲折叠的树根在视野里放大,牢牢攀附在图景最上方。 扶灵树苍老的声音里染上几分紧张,“吾王,老朽准备好了!” 一层纯净的蓝,自山海无境诀上荡开。 满室翠绿的林木世界里,有风乍起,有灵,席卷而来…… 几乎是在山海无境诀变化的一瞬间,赵千默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他并没有在离音身上看见什么了不得的变数,但那一瞬间的心慌气短却如此真实,让他无法掉以轻心。 凭着本能一般的直觉,赵千默将自己一身两万年修为的灵力,全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灵力漫成汪洋。带着赵千默个人的印记,几乎在空中形成一个独特的领域,把离音整个人锁死在内。 灵力的漩涡朝着离音接近,摧枯拉朽地将她身周的护体灵力光罩一一搅碎。 砰砰砰—— 灵力光罩依次碎裂。 一层、两层、三层…… 隐于护体光罩后的离音,整个人的身影又再次清晰起来。 快了,快了! 赵千默的指尖忍不住抖了下,心里的快意如石缝中的地下水,咕咕地往外渗—— 师父,您实不该如此儿女情长。徒儿亲手替您了解了此番因果,所谓故人后裔、陈年旧事,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自此之后,您再无红尘牵绊了…… 离音身周的护体防护光罩完全碎开。 赵千默终于再次看清了离音的脸。 她玉白色的肌肤已经隐隐碎裂开来,有血渍自这些崩裂的伤口上渗出来,成了数道残缺的红线,看上去有几分狰狞。 这些皮肤上的伤口,甚至有越扩越大的趋势。 她要崩毁了! 等等?崩毁? 怎么会是崩毁呢? 应该是由外往内塌缩而死才对,怎么会是由内往外崩毁呢? 赵千默脸色猛地一变。 下一刻,几乎化作了血人的离音,忽然抬起了手。 写意剑被她染着血的手紧握。 极致冷静的灵识,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剑起,风来。 离音在赵千默的灵力浪潮中逆流上前一步,缓缓挥出了一剑。 山河虚影在她身后一一出现,经久不散。 一层金色的灵力自离音身周度开,蔓延到这山河图景上,于是虚幻的景,一下子化作了真实。 山河画卷加身,一剑寒芒朝前,直指赵千默。 金色的剑影越发近前来。 赵千默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应该躲开了。 可他的眼神却牢牢地黏在离音身后的山河画卷上,如何也移不开。 那浩瀚的图景落在他眼里,成了黯然的边关城。有血月当空升起,一人持长。枪。立在血月下,他空荡荡的眼上覆着脏得辨不清颜色的帘巾,正侧首静静地看着他。 父亲。 赵千默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悲哀之情。 酬道百万载,戍边数代人! 一族的辛酸血泪,如画卷一般在他心头掠过,悲哀又悲壮。他一贯不屑、不顾、不肯认同这些被他讥讽为“软弱”的情绪,可这时候,这些情绪却牢牢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躲不得,避不开。 写意剑意,直直劈向呆立的赵千默。 剑意入体,逼人的疼痛感入骨,将赵千默自那种玄奥的意境中拉了回来。 他下意识抬起头。 漫天的火势早已将水势完全淹没,头顶的透明介质也完全融化了。 他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摸到了一手粘腻。 猩红的血。 鲜血之下,他心跳的频率一下又一下的,沉稳有力。 右手心跳,左手大渊舵手,两者在他的识海里,终于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有一道隐晦的灵力波动自大渊舵手内传开,带着久远的呼唤。一声又一声,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赵千默将视线拉远,望向黑沉沉的远方。 许久许久,他忽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显之血脉兮祭哀魂,渊之舵手兮莫能御……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 笑声刚息,他整个人就化作了一团流光,带着他脚下那艘简易的船,自脚下的水面上快速掠过,朝着暗沉沉的远方而去…… ※※※※※※※※※※※※※※※※※※※※ 晚上好~~~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二三”,灌溉营养液 +40 2019-03-06 03:40:42 二三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3-06 03:41:09 神秘的声音 离音的灵识消耗过大, 赵千默的声音远远传入她耳中, 恍恍惚惚的, 带着几分不真实感。 他说什么来着?原来如此?什么原来如此? 离音整个人在原地踉跄了一下, 又险险稳住了。 这么一动, 刚刚凝住的伤口又再次崩裂开,铺天盖地的疼痛感随之卷土重来。 离音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两下,连呼吸都不敢使大劲儿。 她维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 将灵识沉入体内, 看见了一个千疮百孔的身体。 丹田内, 那朵蓝莲蔫蔫的,但还在尽职尽责地运转着。 离音体内体外残余的灵气被这蓝莲一一收集炼化,打上独属于离音的印记后,又被它兢兢业业地送往四肢百骸, 以期修复她的伤势。 但,没有用的。 离音此刻的身体,就如同破了无数个小口子的水池, 任凭汇入的水量如何大,底子破了,就如何也无法蓄住水了。 这些被蓝莲辛辛苦苦炼化的灵气,还到不了离音的伤处, 就不受控制地在半途中逸散了。 离音忍不住想苦笑。 万象森林一成的灵气冲击, 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若不是有胖团、扶灵树和柳康安帮忙, 恐怕这一次, 她的身体真的会被这猛烈的灵气流撑爆。 便是如此, 她身受重伤,胖团、扶灵树和柳康安也同时陷入沉睡……这个后果,也不可谓不惨烈了。 还是托大了些。 难得的,离音觉得有点冷,还有点困。 倦怠的情绪一起,来势汹汹。 她的眼皮子不受控制地下合,每每要闭上之前,她的手就僵硬地随便按在身体的哪一个部位上,疼痛感一激,她就重新又醒过神来。 有液滴滴在离音脸颊上,冰冷冷的,让人无法忽视。 离音却完全没有抬头的意思,她微微垂着头,跟体内近乎本能的困倦作斗争。 见离音久久没有动静,隐在半空中的那些存在终于忍不住了。 那道重重叠叠的声音又响起,“醒醒,醒醒……” 飘忽的声音在广袤的天地里一直回响,听在离音耳里,就仿似催眠似的。 那道声音见她还没有反应,忍不住有点生气,“你不是说你要反抗吗?你不是说你不属于我们吗?那你行动啊!你去,追着那个男修去!” “去干什么?”离音的声音有气无力。 “去获得认可,去获得大渊舵手的资格,而后掌舵古族遗迹,寻得至高无上的力量和地位……” 大渊舵手?赵千默手中那个多船舵,似乎就刻着这几个字。 离音脑子迟钝地转着,语气带着几分不在意:“竞争大渊舵手……做什么用?” “做什么用?!”那道声音被离音毫不在乎的态度给刺激到了,声音都大了起来:“这还用问?修士的本能不就是追求更高更强的力量吗?你去争啊!让我们看看你是如何抗争的,是如何不服输的,又是如何……流芳百世的……” 都能扯上流芳百世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离音懒懒合着眼睑,一句话也不想说。 “小辈,你倒是赶紧去啊!” 离音自困倦中勉强分出一缕心神,问道:“方才那人说,‘原来如此’,什么原来如此?” “好奇吗?好奇你就追上去,把他想要的拿到手里,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哦,那我不好奇了。” “你——” 那声音似乎气得狠了,整个空间因此都冷了三分。 它为什么那么希望她去追赵千默呢? 离音出于一种奇怪的直觉,下意识以退为进起来。 “不是我不想去,而是实在无能无力。我太困了,又一身伤,实在动不了……” “那你疗伤啊!” “我不行。” “你怎么不行?力量就在你手中,你为何不行?”那道声音颇为恨铁不成钢。 力量就在她手中? 离音懵然间,僵硬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一道金黄色的火焰图腾就在她双手的掌心里,静静蛰伏着。 是这个火焰图腾吗? 可这东西不是用来毁坏那层透明介质的吗? 离音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那道声音强硬道:“抬起头来!” 离音一顿一顿地抬起了头。 天空中的那层透明介质早已经被金火烤得完全融化了,只留一地灰蒙蒙的雾气。雾气缭绕间,离音看见了那些原本被封住的古族先人的身影。 他们脱困了? 这还玩个球! 离音一惊,眼睛下意识都瞪大了。 “好好看清楚!”那道重重叠叠的声音强调道。 灰蒙蒙的雾气里偶尔有几缕红光透出,如烟如雾,几乎融化在灰色的背景里。 那几缕红光绕啊绕,一头连着那些古族的先人,而另一头,连着的却是如今的古族之人。 这是怎么回事? 那道声音解释道:“封住这些人的东西,乃是本源天地间罕见的一样至宝,名曰‘回溯流光’。它的本质其实是流光,有质无形,至柔至刚,寻常的灵力魔力根本奈何它不得……它成形的条件也苛刻,必须是……” 说到一半,它又停了下来,似是有几分叹息,“算啦!跟你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反正你以后大概率也遇不上了。若是遇上了……嘎嘎嘎,你个小娃娃且没有那么大的面子呢……” 说到这里,这道声音又自顾自地乐了起来。但这愉悦来得十分短暂,不过片刻便戛然而止。 “回溯流光的特性,便是回溯。”这声音情绪似乎格外多变,这会儿又染上几分沧桑,“从来都是古人的恩泽照拂后人,哪有后人能照拂到古人的呢?因果本就是如此,有因才有果,这原就是无可辩驳的。血脉之力的传递,自来是从古到今,从先人到后人。回溯流光将这种顺序逆转了,所以才会有血脉之力倒吸的现象出现。如今你既然毁了回溯流光,正常的血脉传承便得以进行下去了。” “所以他们如今是在进行传承?” “不错!” 云雾聚了又散。在灰雾与红光的背景中,离音看见了以潋滟、薛莹为首的一批人,她们正盘腿坐在各自的先人身边,脸色十分安详。有一道道红色的血线自那些先人身上飘出,自发连到她们这些后人身上。 这就是传承吗? 将古人的血肉之躯再次压榨,汇到后人身上? 怎么那么像是吃人血馒头呢? 离音垂下了眼,将那点不喜和厌烦的情绪掩藏起来。便是亲近如潋滟和薛莹,都不曾发现她十分反感这类传承。 那道声音继续道:“传承一时半会儿无法结束,有得等了!时间够够的,你且抓紧去寻那个男修,一争大渊舵手!” 离音没答应,而是垂下了头,看向了正站在水面上的书向丰。 在场唯二两个没有进行血脉传承的人,一个是离音,另一个便是书向丰。他们两人都是在此地寻不到其祖的人。 赵千默离开后,书向丰自那幻境中醒过神来,一时有点懵神。 这会儿看离音一身血污十分认真地看着他,书向丰自觉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便举起双手过耳,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 在修真界,这个姿势表示没有攻击性的意思。 他说:“你放心,书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这点品格还是有的,不会乘人之危的。更何况……” 他顿了下,“你很厉害,竟然能打过赵千默。此次我等能平安无事,你应当出了大力了,此前的恩怨也是我等不占理。你与赵千默的恩怨如何我无法置喙,但在我这里,我并不想与你结仇……” 离音不知可否,而是问道:“你在寻人?” 话题转得太快,书向丰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什么?” “方才你被赵千默困于幻境中,说了些语焉不详的话……” 书向丰回忆起刚才的场景以及自己的表现,脸色忍不住微微一红。 实在……太小儿女情态了些。 “抱歉,我并没有故意探听的意思。”离音的声音十分平静,“只是觉得,我们或许能做个交易……” 离音这番平平的态度很大程度驱散了书向丰的赧意,他清了清嗓子,道:“无妨,是我自己定力不足,本就怪不得旁人。我的确在寻人。这事其实不是什么秘密,我神笔一族上一代有一位天资十分出众的族民,名叫书中醉。从血缘上来讲,他是我亲叔父,是我父亲一母同胞的弟弟。当年因为一些事,他离族云游,一去数千载,杳无音讯。此番我外出历练,就是为了寻他的……” 说到这里,他有几分犹豫,“你说我们能做个交易,不知……” “我认识一方势力,名叫‘雁津楼’,专长收集打探消息……” 离音还没说完,书向丰眼神已经亮了,“你身上有雁津楼派发的令牌?” 雁津楼已经这么有名了? 离音心里有几分微妙。她一番关于雁津楼的宣传来不及说出口,只讶异地一扬眉,“你知道雁津楼?” “我在流空界近十年了,大名鼎鼎的雁津楼自然知道的。只可惜如今雁津楼的令牌不好拿到,若是不靠着令牌,以市价寻人,灵石的花费又是个大问题……”书向丰脸红了一下,“书某囊中羞涩……” 有所求就好。 离音松了口气,“我能保证将你寻人的消息传遍雁津楼势力所能到达的所有地方,作为交换,你保我几位朋友的传承顺利进行,如何?” 书向丰看了看头顶的灰色云雾,“可以是可以,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她们传承有风险?这不是好好的吗?” “可若是魔族人先醒来呢?”离音反问道。 况且,来之前太长老说过,古族遗迹中的血脉之力,可是不分族别完全通用的。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剩下的人会不会见“血”眼开,因此对薛莹她们不利呢? 虽然心里有这层隐忧,但离音却没将这些话说出口。万一不小心提醒了本不知道此事的人,那才是真的坏菜了。 书向丰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他脸色一正,“你放心!便是没有你我的交易,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毕竟月莹族之事……此前是我们不对。” 与书向丰定下约定,离音终于暂时放下心神来。 那道重重叠叠的声音又开始催促她,“赶紧疗伤!你再耽误下去,可就真的追不上那个男修了!” 离音深吸口气,在半空中盘腿坐了下来。 她看着手中的火焰图腾,心里有几分犹疑。 那道声音语焉不详的,它说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呢? ※※※※※※※※※※※※※※※※※※※※ 电脑还没整好,拿着舍友的先用了。 现在舍友就在我旁边玩绝地求生,我耳机里的古风歌一首接着一首,勉强压下了诸如……快快快有人,后面,我超这走,上车啊快点有人咱们打不过…… 沧桑点烟.jpg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萝卜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疗伤进行时 离音犹疑片刻, 果断将自己的灵识探入火焰图腾中。 像是解开了某种奇怪的枷锁, 轰地一声响, 一股爆裂的金色火焰从离音手中的图腾内倾泻而出, 一眨眼就将她整个人完全包裹起来。 烧灼的痛感迟了一步, 再次袭来。 烈焰焚身?这个环节之前不是已经有过了吗? 离音心里刚升起点疑惑,马上,另一种异于烧灼的痛感慢慢剧烈起来。又酸又麻又痒,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往她体内钻似的。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 她体外那层金色的火焰就如活了过来一般, 钻入她破碎的肌肤表面, 一直往她体内而去。 五脏六腑内,火焰瞬间成燎原之势,除了丹田和识海之外,到处一片火海。 离音情不自禁闷哼一声, 额间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不论是何种武器,杀伤力最强、破坏力最大的,往往是从内而外开始的。 一股烧焦的气息从她体内氤氲开来。 陷入沉睡的胖团、扶灵树和柳康安同时被这股毁灭般的火焰惊醒了。 离音的意识因为疼痛而格外清醒, 一下子就察觉到它们的气息。 “康安,半空中正在进行传承,我不知道你以魂魄的状态能不能接受传承,但……无论如何你都要去试试。上祯族的先祖, 应该是在其上的。既然古族的传承规则如此, 你也应该一争机缘才是。胖团, 你将康安的血玉送到潋滟身旁……然后给潋滟留个口讯, 让她好好照顾康安……” 柳康安一下子就慌了, “姐姐……姐姐你要走了吗?你要去哪里?为什么是潋滟姐姐照顾我,不能是姐姐吗?” 声音里带上点哭腔。 胖团翻了个白眼,“哭什么啊!男子汉大丈夫也不知道羞羞啊!没看见阿音现在忙着呢吗?方才那个姓赵的走了,阿音一会儿肯定是要去找他的,你先去接受你的传承,等我们把那个姓赵的收拾了就回来找你,记住了吗?” 柳康安眼巴巴地看着离音。 离音的声音因为疼痛都有点变形,“胖团说的没错……我们没想抛弃你。我还要把你带回去的,你哥哥……还等着你的……” 安排好柳康安的事,离音又看向扶灵树。 扶灵树满树的叶子轻轻晃了晃,“吾王自去忙您的事便好,外界的事,老朽先帮您看着。待吾王此间事了,老朽便再次回万象森林了。” 离音想起扶灵树背后的景昭,心里一顿,口中答道:“也好。” 安排完这些事后,离音体内的金色火焰已几近肆虐,她的脸色也因此呈一种滚烫的通红,红到极致,又隐隐透出几分焦黑。 万象森林的灵气冲击将她的身体毁得七零八落,血迹顺着她几近千疮百孔的身体往外渗。这些金色的火焰就暴力地追着这些伤口而去,将所有外渗的血迹包括伤口,都暴力摧毁,烧灼得几近虚无。 这也能叫疗伤?原本七分的伤怕不是得变成十分吧? 疗伤不是一个修修补补的过程吗?它这种是什么风格?因为没救了所以直接毁了? 毁了也得换新的啊,这新的……又从哪里来? 等等! 它该不会是个大骗子吧?烧了就不给换的那种? 离音想到这里,心神就是一凛。 不论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帮忙疗伤……把事情的掌控权交到别人手里,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既然如此,那就争! 离音的丹田内,望顶期的灵力火山湖早已枯竭,灵力火山周围那五道色彩各异的灵力块也因为灵气的冲击而崩裂。整个丹田如漏了的水桶,轻易无法蓄灵。 蓄灵是困难,但并不意味着完全不可行了。如果灵力的注入量远远多于其逸散量,输入大于输出,应该能有剩余的! 离音精神一振,丹田内的蓝莲随之高速运转起来。 一开始新成的灵力远远不够消耗,离音就先将这部分灵力用于蓝莲自身,将它蔫哒哒的状态灌注到最佳。 蓝莲得了灵力的灌溉,蓝得纯净的花瓣一下子舒展开来。 它旋转的速度更快了。 灵力炼化的速度和逸散的速度先是持平,渐渐地超过。 破碎的火山湖终于蓄满了浅浅一层金色的灵液底子。 就在这时,一直只在离音五脏六腑处灼烧的金色火焰,像是终于蓄满了势似的,一下子朝着离音的丹田席卷而来。 离音悚然一惊。 金火触到了离音丹田内的那朵蓝莲,似乎顿了下,而后忽然全无保留地爆发,热烈得近乎不管不顾。 像是要将自己也燃烧起来似的。 这瞬间,离音竟然隐隐约约地感应到它的欢快之意,像是遇见了什么好东西似的,激动得近乎不能自已。 别在我丹田内不能自已好吗? 离音头皮发麻,当机立断地将那层刚蓄满的浅浅灵液洒向周围的金色火焰。 灵液与火相克,大量灵雾蒸腾开来。 火势消了片刻,又卷土重来。 灵液的量,还是太少了!浅水救不了旺火。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体内的那朵蓝莲在漫天金火的包裹下,毫发无损,甚至更加精神了。 这样说来,这金火……应该不是什么邪物吧? 离音咬咬牙,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丹田的蓝莲上。那朵蓝莲被金火包裹着,像是得了什么动力似的,应着离音的要求,旋转得更快了,近乎成了旋风。 蓝色的旋风席卷,离音身周的灵气被扫荡一空,一下子就出现了一层真空层。 胖团见状,双爪合十,将离音存留的灵脉都取了出来。 它的爪子在离音身周划了一个圈,将这些灵脉禁锢其中,而后守在离音身旁,静静等待着。 一旁的书向丰只感觉空气中的灵气似乎鼓荡了一瞬。他侧头,看见一只白色的小兽正守在离音身旁,寸步不离。 这小兽的姿态还算从容,这样看来……离音应该没事吧? 书向丰想起一身血污气息外泄的离音,一时也有点不确定。 有了新灵脉的补充,离音全然无后顾之忧了。 金火浩荡,新成的金色灵液艰难地与金火进行拉锯战。漫天灵雾笼罩在离音丹田之上,在离音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然渗入她破碎的望顶期灵力火山中,将其崩裂之处一一修复起来。 时间久了,离音自然也察觉到了。 破碎的丹田正在慢慢被修复,灵力汇聚的速度因此更快了。 等到丹田内的灵力火山修复完成时,这层金色火焰并没有褪去,而是孜孜不倦地沿着她的丹田继续灼烧着。 灵力与金火相生相克,像是一场即时进行的淬炼。离音凝成的望顶期火山台,被这场相互抗衡的水火暴力锻造着,体积直接缩水了近一半。 新的灵力火山台在原来的基础上再次造起来,比之原来的更加晶莹剔透,气息也更加如山如海,浩瀚不可测。 灵力火山台的密度成几何倍数增长。火山台的中央,那汪还枯萎着的灵力湖更加深邃了。 就像是……二次望顶。 望顶期的灵力火山台二次成型。这一次,破碎的“木桶”终于被完全补全了,不但如此,这“木桶”还被加阔、加深、加固。 由五道灵力块组成的灵力火山,闪着近乎圣洁的光彩。 蓝莲在金色火焰的包裹下旋转着,离音的丹田里,下起了一场金色的灵力雨。 补全了丹田后,金色火焰和灵力的拉锯战,又往离音身体的其他部位蔓延…… —— 体内灵力火焰肆虐,体外,离音整个人几乎成了一团黑炭,再也看不清本来的模样。 一开始她的呼吸还有点破碎,整个人的气息也十分虚浮,随着这层黑炭加厚,她的呼吸慢慢平顺下来,一身气息也渐渐融洽封闭起来。 胖团感应到离音越来越好的情况,喜滋滋地眯起了眼。 两条灵脉被完全消耗,胖团刚取出第三条灵脉,那层黑色的壳层忽然动了动。 胖团手中的动作一顿,一双兽眼微微瞪大。 那层黑炭迸裂开来,一点莹白的光自黑炭中显出。黑与白相衬,越发衬得那人眉眼如画、莹润如玉,甚至染了几分圣洁的光彩。 似乎是个十分精致温婉的美人,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 胖团都愣了下。 我阿音是这个样子的?画风好像有点不对啊! 下一刻,这画风不太对的美人看向胖团,习惯性一挑眉。 美人下巴微抬,右眉骨那道红痕随着她挑眉的动作微微扬起,一股张扬桀骜之气扑面而来。 那张格外精致的脸因此染上了烟火气,流光溢彩的,鲜活的气息几乎能灼伤人的眼。 这才是阿音! 胖团喜滋滋地扑上去。 离音接住了它,揉了揉它脑袋,将它放在肩膀上。 胖团踩了踩离音的肩,发现脚感不对,便咦了一声。 “阿音,你怎么换了一套衣服了?” 那身浅色的竹叶裙被离音换下了,又换成了一身玄衣,绣着金色的暗纹,看起来自带攻击性。 劲劲儿的。 离音手中的动作顿了下。 这是什么神仙重点? 你主子我刚从严重的伤势中恢复过来你竟然只关心我换了衣服? 我总不能告诉你那套浅色竹叶裙都被血迹染红又被黑炭给崩脏了吧? 离音心里不太美妙,于是就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胖团的脑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那道重重叠叠的声音又开始催促了,“赶紧的!追上去啊!那个男修都去了南望渊楼第六层了!你现在才在第四层,还要追很久的。” 离音负手站着,“有一个问题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似乎只跟我说话?别人感受不到你的存在吗?” “你以为吾等是什么人都见的吗?”那声音没好气地道:“若不是看你还有几分悟性,你以为吾等会向你透露那么多信息吗?去争大渊舵手,快!” 顶着这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离音抬起头,看了看漫天灰雾中正在进行传承的人,又低头看了看书向丰,向他点头示意了下,而后一挥袖,直追着赵千默离开的方向去了。 书向丰看着离音离去的方向,还有点愣神。 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他便觉得离音似乎变了呢?变得……好似有几分深不可测起来。 错觉吗? 书向丰晃了晃脑袋,继续关注着头顶的灰色雾气。 ※※※※※※※※※※※※※※※※※※※※ 前舍友忽然自上海来找我【并不。其实她只是来找她对象来了我只是顺带的_(:3ゝ∠)_】,这位小姐姐从计院跨考法律研究生,如今已经正式转行了。 而我,一个正经学物理的,现在正经学起了c++,为了装visual studio,电脑崩盘了,今天终于险险修好。 计院的专成法律,物理的学起编程。 缘,妙不可言。 说起来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安排,我宿舍其中两个床位换了好多次人。学姐学妹,横跨四个院,五个系…… 都是一群很有趣的小姐姐哈哈哈 —— 以上都是吐槽,二更我还在写,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如果来不及应该会过了十二点再更新,不会赖账的_(:3ゝ∠)_ qaq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乀子 20瓶、爱吃的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迷失之地 离音视野所及是一片暗淡的光景, 格外寂静, 也格外空旷。天地间除了浩瀚又低沉的水波声, 只剩下她和胖团的呼吸声。 她记着赵千默离开的方向, 便一直朝着那个方向疾驰。才飞到一半, 那道重重叠叠的声音忽然开口道:“走这里!” 这里是哪里? 离音顿了下。 周围是一片毫无差别的暗沉,这里和那里的区别一眼看不分明,极其相似。离音唯一能记住的, 就是赵千默离开的方向。顺着这方向一直走, 肯定能找到正确的路。 但听这个声音的意思, 似乎是想让她走别的路? 见离音没有动静,那道声音又道:“你的动作太慢了。那男修早已经到了第六层,你必须抄近路才有可能赶上他。听我的,现在往你右手边的方向直行, 三万里之后,你便能看见一个传送口……” 离音挑了下眉,照着它的指示走了。 果然, 飞掠出三万里左右,暗沉沉的视野尽头,有一层紫色的光晕在闪烁,正是一个传送口的模样。 “过了传送口, 便是南望渊楼第五层。” 离音且不急, 问它:“这个南望渊楼有多套出入口?” “小辈, 你这点心机还是不要在吾等面前卖弄了……”那道声音嘎嘎笑, “想套吾等的话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如今这情形……告诉你也无妨。南望渊楼一共有九套出入口,对应的身份走对应的出入口。你们走的那套,乃是考验者应走的,步步是考验,只有过了考验才能寻到出入口。至于我如今让你走的这套出入口,乃是……” 离音和胖团同时提起了耳朵。 那道声音却道:“想知道呀?嘎嘎嘎,就不告诉你!小辈乖乖走就是了,吾等又不至于害你……” 又得意又嚣张。 离音和胖团:…… 害人未必,但私心肯定是有的。 离音一边这样想着,脚下的动作却不慢,直接踏入了紫色的传送阵里。 眼前模糊的光景慢慢清晰,南望渊楼第五层,到了。 这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漠,气温极高,头顶上挂着一轮又大又近的太阳,热气自沙土上蒸腾而起,天地间仿佛蒸炉。 见过了烈焰焚身的场景,又领略过了金火疗伤的滋味,离音表示这样的场景还算能忍。 她能忍,可那道声音却似乎对此格外忌惮。 “怎么到了这样一个地方了?快走,快走!”它催促着,语气里带着几分阴沉。 “这里有什么不对吗?”离音问。 那道声音直接下了指令:“西南方向直飞,四万里后再转右,全速!千万不可回头,若是看见了沙尘暴……不要管,直接穿过去,千万不可绕路,记住了吗?” 这声音刚急急说完,马上,视野尽头就出现了一片灰黑色的沙尘暴,正正好自西南方向而来,挡在离音的必经之路上。 不仅如此,这片沙尘暴正在越扩越大,主动朝着离音这个方向席卷而来。 一边是黄色的沙石,淡蓝的天,淡金色的阳光,另一边是灰黑色的沙尘暴,卷起漫天黄沙,近乎遮天蔽日而来。 浓烈的色彩对比之下,蕴藏着凛凛危机。 那声音的语气高得有些尖锐了,“怎么会?怎么这会儿沙尘暴就来了?你不要停,穿过去!这片沙漠名叫‘迷失之地’,乃是整个南望渊楼最危险的地方之一。你只要一绕路,一躲闪,有九成以上的可能就再也走不出去了!所以眼前就算是刀山火海,你也得给我直闯过去!” 这声音十分严厉,“迷失之地的沙尘暴,除了对血肉之躯的伤害外,还自带湮灭的力量。修士处于其中,一身灵力魔力会快速逸散。灵力魔力耗尽了就逸散人的生命力,生命力也耗尽了……就死了!所以你必须要尽快脱离这沙尘暴的范围,懂了吗?” 离音心神一凛。 她没怀疑这道声音所说的话,毕竟它一直想着让她去争那个大渊舵手,至少目前,它应该没有骗她的必要。 既然如此……这些沙尘暴,要硬闯了! 一层金色的灵力光膜在离音身周晕开,紧紧贴在她身体表面。右眉骨上的红痕流光一闪,写意剑出现在她手中。 离音双脚微微分开,重心下沉,而后猛提一口气,直朝着那片沙尘暴冲了过去。 离音做好了被这场沙尘暴整得狼狈异常的准备,她甚至暗中让胖团把剩下的灵脉取出备用了。她还做了第二手打算,万一实在不可为,冒着绕路迷失的风险也要自这片沙尘暴中脱身…… 她想得极其严重,谁知事情远远不是她想的那么一回事。 离音一头扎入这沙尘暴内部,体验到的却是一片近乎静止平和的气场。四周的风沙的确在肆虐,但她就像是风沙天地里唯一的那个例外似的,漫天风沙到了她身周就自发避开了,完全没有伤她分毫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阿音你厉害啊!你是不是搞到什么特权了?”胖团惊奇道。 离音仔细看着身周与漫天风沙接触的边界。每每这些沙尘暴要卷到她身上,她体表就有一层闪烁的流光一晃,沙尘暴与她的界限便随之模糊起来。 就仿佛在那个瞬间,她成了沙尘暴的一部分似的。 离音顿了下,这层闪烁的流光…… 她抬起了自己的手,上面的金色火焰图腾已经消失了。 她没有感应到任何属于金色火焰的力量。 不是它吗?那会是什么呢? 那道声音见沙尘暴这番作为,也有点傻眼,语气古怪道:“你这小辈该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出身吧?” 离音心里微微一紧。 那道声音又自顾自接了下去:“不对头不对头……这里是古族遗迹,本就是古族们共同设下的试炼场。世间出身最了不得的可不就是古族了?你哪儿来的能耐能让迷失之地网开一面?啊呀想不通……” 它自己嘀嘀咕咕了一会儿,很快又抛开了。 “不管怎么说这总归是好事,既然这沙尘暴不伤你分毫,那你就快速穿过,不要耽误……” 离音辨清了方位,朝着西南方向快速疾驰。 一直飞了近半个时辰,还未脱离这沙尘暴的范围。 离音渐渐感觉到不对劲了。 以她的速度,这半个时辰下来,怎么也得飞出去四五千里了吧?怎么还未脱离这沙尘暴的范围?, 总不能……这沙尘暴是追着她来的吧? “沙尘暴万里相送……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那道声音若有所思。 尽管沙尘暴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但离音还是没敢再耽搁。再一次提速后,她直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四万里已到,那道声音又道:“右直转,向西北,再行三万里。” 离音于是急急转向。 她一转向,这漫天沙尘暴似乎也跟着她转向了,她依然没能离开沙尘暴的范围。 离音抽空问道:“先是西南,再是西北……这传送口一定要这样走才能到吗?正西南四万里,有正右转朝西北三万里……为何不直接西偏南,找准方向,五万里就够了的。” 那道声音奇道:“为何是西偏南五万里?” 因为勾三股四弦五……吧? 离音被自己脑海里忽然出现的这句话搞得一愣,又若无其事道:“距离上来讲,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那声音没察觉到离音忽然有些飘的语气,只道:“不管距离对不对,自来传承下来的就是这么个走法。至于其他的路子行不行得通……你敢试?” 行吧! 离音放过了这个问题,另起一个话题:“说起来,前辈们似乎学识格外渊博。” “你指的是知道很多南望渊楼的事?”一提到相关的事,那道声音就格外精明:“你个小娃娃心思鬼得很,千方百计想打听消息。都能扯上学识渊博了嘎嘎嘎……” 它又叹气,“你若是在这里待上数十万年,也会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的。可惜啊!你应该是没有那个机会了!毕竟你可是看不上吾等的,还说吾等从不知道抗争……”那声音对此耿耿于怀。 离音想起了最早之时,这道声音曾经说过的话。 哀魂……加入他们……该死了……牺牲他们一个,幸福千万人…… 这么说来,这些声音是那群所谓的“救世主”们?或者说,是他们自认为的救世主们。所谓的牺牲了他们一人,就能幸福许多人的人? 数十万年前……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渊南境大变之前…… 离音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这声音搭着话。它可能是寂寞了太久了,即便大多数时候都在嘲讽离音心思精鬼,大多数时候还是接过了话头。 有了陪聊的人,漫长的旅程也显得近了些。 一直到看见了视野尽头的另一道紫色传送口,那道声音才意犹未尽地停住了。 “你先入传送口,过了这传送口就是南望渊楼的第六层了,届时你应该就能看见那个男修了!” 离音点点头,看了身周灰黑色的沙尘暴一眼,微微垂下眼,一脚踏入了传送阵里。 在她的身影消失后,那铺天盖地的灰黑色沙尘暴在原地静静停留了片刻。而后,沙尘暴中心的风涡旋转的速度慢慢停了下来。 漫天黄沙淡去,露出了一团奇怪的火苗来。 说是火苗,是因为它这会儿长得像火苗。下一刻它的形状又变了,变成了一团雾,一团气,甚至变成了让人说不出是什么形状的存在。 它的形状不定,连颜色也是不定的。一会儿是金色,一会儿是红色,再过一会儿又变成了紫色…… 很奇怪的存在。 这奇怪的存在在原地停留了片刻,轻轻晃了晃变幻的躯体,而后上前一步,紧随在离音身后,跨入了那道紫色的传送法阵里…… ※※※※※※※※※※※※※※※※※※※※ 还是迟到了一会会儿…… 晚安啦各位小可爱~~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小花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通天台阶 紫色的传送法阵在离音身后刚消失, 一束束散漫而柔和的白光就迫不及待地钻入她的眼底。 离音抬起头。 天与地之间, 有一长长的台阶, 正发出淡淡的柔光。这台阶格外长, 一级一级的, 有些地方缓得近乎平地,有些地方又抖得近乎垂直。 一眼看过去,天地间只剩下这唯一的风景, 它们盘旋折叠着, 弯弯曲曲、螺旋而上, 一直消失在看不见尽头的天际。 这样的台阶……莫名眼熟。 离音收回了目光,平眺远方。视野的尽头,台阶的起点正自远方的黑暗中消失,重新凝于她的脚尖前, 对她发出无声的邀请。 离音顿了下,心里忍不住升起几分猜疑。 这时候,胖团忽然惊呼一声, “阿音,你抬头看看,半路上那个蓝衣服的,是不是赵千默?”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 果然在半空中一处近乎平地的台阶处, 看见了赵千默的身影。后者似乎若有所感, 回头朝离音看来。 离得有些远, 台阶发出的柔光又将赵千默的表情晃得有几分不真实, 离音一时间便没能看清他的表情。 只一眼,赵千默就收回了目光。 他攀爬的速度更快了。 那道声音又开始催促离音,“快!登上这台阶,一直走到最尽头,便是南望渊楼的第七层了!你一定要赶上那个男修,当上大渊舵手!” “我一直很好奇,”离音看着眼前的台阶,“你们让我去争大渊舵手,说我能因此得到至高无上的力量和地位……即便如此,这些个力量、地位、荣耀……这些东西,都是属于我个人的吧?说到底这事似乎跟你们无关。既然无关……你们又着什么急呢?这大渊舵手为何不能是赵千默,而总得是我呢?” 三番两次被试探,那声音似乎气急了。 “你这小辈真是不讨喜!有事没事就想要探听点什么,心眼为何那么多?难不成吾等还能害你不成?” 离音倒很坦然,“我行走修真界这些年,若是没有这点心眼,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人的好奇心的确不该太多,可若是完全没了好奇心……我怕有朝一日,我连自己是怎么栽的跟头都不知道。那样的历练便是再多次,又有何意义?” 那个声音沉默下来。 赵千默又再上了两级台阶。 离音还站在台阶前,没有任何动身的意思。 一直僵持了小半刻钟,离音还老神在在,那道声音却开始急躁起来。 “行!算你赢了!吾等退一步,你若是能赶在那个男修之前登顶南望渊楼第七层,你想知道的事,吾等便一一告诉你!” 它说得近乎咬牙切齿。 离音微微合了合眼,又睁开,嘴角勾起点笑,“那晚辈在此,先行谢过了!” “哼!大言不惭,等你能追上那男修再跟吾等嚣张不迟!” 离音踩上了第一级台阶,身形就微微顿了顿。 熟悉的压力压在她的脊背上,久远的记忆一下子就被唤醒了。 这样漫长的台阶,她曾走过的。 遥远的当年,她还在葛洲洲主府时,曾跟薛莹一起遇过一次险。洲主府的一位刘司长绑架了她跟薛莹,去往一个神奇的祭坛,想用薛莹的血开启月莹族的传承。 后来刘司长自食其果,把他自己弄死了。他死了之后,出现在离音眼前的就是这么一条长长的台阶。 唯一的区别,当年的台阶是金色的,而这次的台阶是白色的。 金色台阶的尽头,是她从未谋面的父亲,如今这白色台阶的尽头……据说是大渊舵手。 到底什么是大渊舵手呢?就是赵千默手中那个船舵吗? 离音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脚下的动作却不慢,一步一步地,以一个近乎恒定的速度朝前而去。 加诸于身的压力果然渐强。 不知是修为上来了,还是这里的台阶本就是如此,离音总觉得,这里的台阶考验,比之当年她曾经受到的,来得太“水”了一点。 至少对她而言,完全就是毛毛雨。 离音提了一口气,不急不缓地,一直行进了百来级台阶,而后停了下来,闲适地换了口气。 见她终于停下来了,那道声音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嘲讽,“口气那般大,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瞧瞧,这不就走不下去了?憋着一口气也不过就是如此!听好了啊,这诀窍我只说一遍,走通天台阶,最重要的就是心平气和,缓速前进,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离音的表情有些古怪。 那道声音还在絮絮叨叨,离音也没反驳,理了理袖子,继续前进。 她与赵千默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小了近三成。 离音再次停了下来。 她的呼吸稍稍沉了些,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剧烈反应,甚至连汗都没出,清清爽爽,双眼明亮,像是外出游玩似的。 那道声音这下子没话说了。 它犹豫了半晌,别扭着问道:“你以前……走过这般台阶?” “大概吧!”离音的语气有点飘。 它不乐意了,“有便有,没有便没有,什么叫大概?” 胖团火气上来了,“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啊?你们问了问题阿音便答了,还想怎么样啊?真是一点也不讲理……” 离音摸了摸胖团脑袋,阻止了它接下来的话。 她抬起头来,轻声道:“这般台阶……我不知道前辈们指的到底是哪样的台阶,可能前辈们感受到的和我的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更有可能,本源天地内,只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台阶。” 离音顿了下,“若是果真如此,我说我走过岂不是夸大其词?但若说我没走过,连我自己也不能肯定。毕竟这些年来,我的确走过各种各样的台阶,长的短的,新的旧的,虚幻的真实的,不一而足。前辈们此时问我是否走过这般台阶,我只能答大概走过。至于到底走没走过,晚辈学识浅薄,一时间还真参不透个中玄机……” 这话绕来绕去的,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但细细品来,却有几分诡辩的意思。也不知道那道声音从中听明白了什么,反正是消停了许久。 直到离音再次停了下来,那道声音忽然又开口了。 它问道:“来之前,你们可曾去过藏书阁?” 这个问题……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所以这道声音是从第四层水海火海之后才到她身边的? 离音心里的念头一闪,答道:“去过的。” “那你可曾读过关于南望渊楼的历史?” 离音心里一顿,脸色却颇为漫不经心,闲闲道:“前辈是指南望渊楼,北望渊楼……这样的历史?” 实则这段历史,离音并没有在藏书阁看到过。有关南望渊楼的记载,在一本厚厚的古族简史目录里出现过,但真正详细记载的书页却被撕走了。从那撕口的痕迹来看,至少有数千年之久了。 离音所有关于南望渊楼的认知,都来自于柳康安的传承记忆。但这会儿这道声音既然问到了,离音也不介意装上一装。 “看来你是知道了。”那道声音见离音连北望渊楼都知道,便说得深了点。 “南望渊楼是仿渊南一族的望渊楼,也就是北望渊楼建的,这你肯定是知道的。说是仿建,其实差得远了!望渊楼有九层,而南望渊楼,只有七层,你可知为何?” 不需离音回答,它又自顾自接了下去,“因为九乃是极之数,又是望渊之楼,就立在渊水之畔,除了渊南一族……大渊哪肯给他族面子?” 离音心里一跳,“前辈这意思是,南望渊楼只有七层……是因为大渊不让?大渊的力量,有这般厉害吗?” “这吾等就不知道了,反正老祖宗们都是这般说的,谁知道具体的是怎么回事呢?一代代的都是这么传的……”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听说望渊楼第九层内,有一样分外精妙的试炼场,名叫‘红尘三千阶’……” 离音心里颤了下。 红尘三千阶?是她当年走的那个吗? 那道声音接着道:“据说走在红尘三千阶上的渊南族人,能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洗筋伐髓,去污除垢,由此让肉身纯净无暇,更容易容纳灵气……多厉害的宝物啊!你脚下的这通天台阶,乃是古族先辈们仿造红尘三千阶所设,世间独此一处!” 它哼哼两声,“所以你说你曾经走过这般台阶,不可能的!除非你曾经去过渊南境。可渊南境早已经封闭了,你又哪里去寻呢……” “既然前辈们知道得这般清楚,为何还问我是否曾走过呢?很显然不曾啊!”离音幽幽道。 那道声音一噎,恼羞成怒道:“走你的路,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不过是看你这小辈是不是够实诚罢了!” 不是实诚的问题吧?应该是她攀爬的速度太快了,或者是姿态太从容了吧?所以这道声音才因此有所怀疑,甚至忘了最基本的常识了。 那接下来,她需不需要慢下来呢? 谁都不是傻子,若是忽然无故慢了下来,才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所以,即便真的要慢下来,也要慢的有章法,慢得合理自然。 离音眼神微动,脚下的节奏不乱,又继续朝前走去。 离音与赵千默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小了八成,远远地可以看见赵千默的背影了。 她停了下来,平复着低沉的喘息声,一边抬起手来,想揩走鼻尖上的汗渍。 手才抬起到一半,离音的动作就顿了顿,一下子抬起头。 不远的前方,赵千默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他背对着台阶,面朝着离音的方向站着,一双幽深的眼嵌在满是汗珠的脸上,明亮得有几分诡异。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 这姓赵的又在憋着什么坏? ※※※※※※※※※※※※※※※※※※※※ 晚上吼~~ 溃败的离音 赵千默的确没安好心, 但这会儿, 他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为何她能爬得这般快?你不是说我是酬道一族血脉之力集大成者吗?这样的血脉之力……难不成还比不得她?” 他的声音意外平静, 正是因为这份反常的平静, 让道韫的心都提了起来。 “少宗主, 老朽万万不敢欺瞒少宗主……对了!您可还记得老朽当初尊您为主时的场景?” 赵千默微微合了合眼。 自然是记得的。 遇见道韫,纯属偶尔。 最近这五十多年来,本源九界之间的壁垒在越变越薄, 法则之力似乎也在淡化。此事早已引起凌峘上位者的注意。身为延彧尊者唯一的弟子, 赵千默被许多人看作是下一任凌峘掌门。少掌门也是需要积攒履历的, 出了这番变故,宗门很自然地就把他派往下界一探究竟。 往下界历练,于赵千默而言并不是头一回。他取道浮云界,在浮云界的壁垒之处细细查探了许久, 又往流空界而去。 出于一种隐秘的心理,赵千默在流空界南域停留了许久。 三千多年,他就是自南域的边关城出来的。也是离了边关城后, 少年赵千默才知道,原来边关城外的世界,竟然那般大…… 想起往事,赵千默独立于南域之外, 一时出神了许久。 道韫就是这时候找上来的。彼时的道韫刚被离音揭破一番谋算, 又被几番威逼, 形容正是狼狈, 一身残魂的气息也若有似无, 几近消亡。 失了潋滟灵识的庇护,道韫的残魂气息完全暴露在天道之下。天罚的雷电因此紧追着他不放,白日里电闪雷鸣,几乎要把道韫的残魂打得魂飞魄散。 目睹这一切的赵千默却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他有很多次心血来潮,但不包括毫无理由地出手救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赵千默无意救人,但道韫却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毕竟一身灰袍、气息浩瀚不可测的赵千默,看起来就像个强者。 强者,是彼时的道韫最需要的人。 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道韫为了活命,以他保存了近千年的神算门至宝——大荒推衍仪作为交换,换得赵千默出一次手。 也是道韫命不该绝,他取出的大荒推衍仪,第一时间就引起了赵千默的兴趣。如果是别的什么人,便是感兴趣了也只是感兴趣而已,万万不敢在天罚的力量之下保下道韫。 但换作赵千默,事情又不同了。他出身酬道一族,生来无惧因果,天罚的力量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普通的雷电之力,顶多麻烦了一些,却并不会让他心生忌惮。 两相结合,赵千默出了手。而后,他身上的酬道族血脉之力,一下子就和大荒推衍仪共鸣了…… 神算门乃酬道一族的先祖所创,辉煌了数百万年后,它终于又以大荒推衍仪为媒介,寻到了它最完美的继承人。 便是道韫也想不到,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窜的他,有朝一日竟然还可以找到神算门真正的传人。 将大荒推衍仪交出去,他虽然仍有几分不甘,但到底是兴奋居多。 自此之后,道韫便誓死追随赵千默。他称呼赵千默为少宗主,不是凌峘少宗主,而是神算门少宗主。 想起往事,道韫一时间也有几分感慨。 “少宗主,如今神算门凋零,宗内也只有你我二人,可老朽却从不因此沮丧。算起来,老朽流亡数千年了,遇上您之后,心里这才安定了下来……老朽相信,神算门必将在您手中发扬光大!” 道韫眼里闪着令人心惊的灼热光芒,“您不过是靠近大荒推衍仪而已,就能引起它强烈的共鸣,这般强盛的血脉之力,老朽闻所未闻。少宗主,您应该对自己有信心!如今一时被那离音压住了,不过是因为您还未完全掌握我神算门的精髓罢了。待取得大渊舵手的资格以后,您便闭关吧!只需您将大荒推衍仪完全参透,届时……您将获得新生!本源天地内,便是延彧尊者,也……” 道韫声音渐消。 无他,赵千默此时的眼神实在太吓人了!他初时听得还算平静,待道韫提到延彧尊者时,他整个人的眼神和气势一下子就变了,几乎能噬人。 道韫被他眼神和气势所摄,一时间讷讷不敢言。 “道韫,你给我记住了,那是我师父!”赵千默的声音冷得淬了冰似的,“我都要尊奉的人,你又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漫天灵识狂潮兜头灌向道韫,将他十来年来休养生息养起来的那点魂力都毁了个一干二净。 “再有下次……” 冷冷的威胁警告之意消失在未尽之言中。 道韫一身残魂的气息不住外溢,他顾不上肉疼,完全不敢辩驳,“老朽僭越了!” 发过一通火,赵千默心里那股无处消遣的憋闷竟然神奇地消失了。 “她是出身上祯族对吧?怪不得她身上的气息那般令人讨厌。上祯族……若是我所知不错的话,这些年来他们不是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人针对吗?等我处理完手中的事……区区上祯族,呵……” 赵千默冷冷看了身后的离音一眼,回身继续朝前而去。 离音正全神戒备着,但赵千默只是眼神攻击之后,就再无任何动作了。 她一时间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我知道了!姓赵的是在挑衅你!”胖团分析道:“你想想他刚才的眼神,是不是特别居高临下,特别不可一世?” 似乎……是有一点? “他这是给你下战书啊!内容大概就是,后面的辣鸡你赶上我了咱们再决一死战什么的……哎哟我这暴脾气,阿音,上!碾死他!”胖团张牙舞爪。 碾死赵千默?难! 离音沉沉地吐了口气。 赵千默如今的修为,离音私下推测应该在两万年修为上下。两万年修为!比之离音的望顶期,直接高了三个阶层。 修真界里,除非偷袭或者使阴的,越二阶杀人已经很难做到了,越三阶杀人更是难上加难。 可事情再难,离音也得试一试。 若是实在不可为,她便想法子自赵千默手中抢下大渊舵手的资格。 若是实在抢不到,也不能让赵千默抢到就是了。 不论那一条,都是硬茬子。 离音看着前方赵千默的身影,眼神微微眯起。 漫长的通天台阶已经快到尽头,离音和赵千默之间只有十来级左右的差距,这个距离,还是离音有意保持的。 两人维持着彼此距离,几乎同步行进着。 赵千默埋头走着,一级又一级。汗水自他额间滚滚而下,他听着识海里道韫关于离音位置的播报,心内几近古井无波。 忽然,眼前台阶的颜色变了。不再是白色,而是呈现金黄色。金黄色的台阶阶面上,有繁复的灵力线条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图腾。看那样子,分明就是传送法阵的模样。 传送法阵?不是……还未到尽头吗? 赵千默下意识抬头。 在这级金色台阶之后,仍然有看不见的白色台阶在往后蔓延。但仔细看去,这些台阶的模样似乎更加虚幻。就像是……障眼法! 赵千默一下子反应过来,眼底爆发出精光。 他知道离音就在他身后看着他,便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缓缓地抬起左脚,就想踩在这级金色台阶上。 脚刚提起,下一刻,凌厉的剑意自身他后爆开。 躲吗? 怎么可能! 赵千默眼神一厉。 不是只有你才有护体法器!便是再来几道攻击,今日你也阻我不得! 他全然不顾自身后而来的攻击,下脚的动作更快。 近了,更近了! 金色的法阵流光几乎将赵千默的脚面覆盖了,阵法拉扯的力道已经似有似无地传来。 写意剑意在赵千默身后爆开,又被他的护体法器挡住了。 赵千默嘴角随之露出点轻松的笑。 下一刻,他左脚落脚的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在金色流光的背景下,这靴子甚至显得有几分小巧。 等等! 黑色的,靴子? 赵千默猛地抬起头。 玄衣白兽,眉眼凌然的那个人……是离音。 台阶并不窄,容下两人绰绰有余。赵千默和离音此时虽然只隔一级台阶,但这点距离,足够离音施展了。 迎着赵千默有几分莫测的眼神,离音一扬写意剑,向前狠狠一送。 漫天剑影,铺天盖地而来。 阵法拉扯的力道朝着离音席卷而来。挥出这一剑以后,她整个人的影子就开始虚化了。 离音离开得太及时了,也就没有看到,她挥出的写意剑影,到了赵千默身前三寸处,就被一股可怕的黑色力量吞噬了,完全无法伤赵千默分毫。 他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周围的结界便因他而隐隐崩塌,却又在将将崩塌之前,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了回来,险险维持在一个平衡里。 赵千默脸上的汗渍不知何时完全不见了,精气神在这瞬间又达到了巅峰状态。一身气势如山如海,更加让人看不透了。 他停留在原地,还维持着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的姿势,眼神沉沉地看着离音离开的方向,许久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难耐的安静中,道韫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少宗主,您……” “我在想一个问题。”赵千默似是终于回过了神来,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结界崩毁又重构,最终还是险险容纳住了他的一身修为。 “您是指……为何她本来落后您十来级,却能忽然间爆发……这件事?” “不,这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想的是另外一件事……”赵千默微微眯起了眼,“上祯族的那群废物,何时有她这般战斗力了?更加有趣的是,就在方才,她身上那股令我讨厌的味道,消失了……” “您是说……” 赵千默嘴角微勾,“披着上祯皮的人,这可真是……有趣了!” 话音刚落,他右脚在台阶上轻轻一顶,整个人就完全站在金色的台阶上。 传送法阵开始运转。 法阵的流光聚了又散,赵千默还来不及看清这所谓的南望渊楼第七层,瞬间就被接连而来的凌厉攻击锁定了。 这样的攻击强度…… 赵千默挑了下眉,果然在稍暗的地面上看见了阵法的流光。 阵法,剑影…… 果然是剑阵。 所谓剑阵,便是以剑为阵。剑阵的阵眼,自然便是剑修了。 这是离音在小洞天福地闭关的那些年里悟出的大杀招之一,今日终于派上用场了。 她与赵千默的修为相差实在太大,只能攻其不备,否则正面对抗她几乎毫无胜算。毕竟,她如今可没有万象森林多余的一成灵气为辅了。 而万像森林剩下的灵气……先不说她能不能策动山海无境诀取出来,非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动那份几乎可以算作是渊南境根基的灵气。 毕竟,她自认没那个脸面。 既然如此,只能靠自己了! 一条灵脉隐于剑阵中,阵法流光一起,剑阵中的离音一下子分成了三人。 三个离音,携着三把写意剑,同时朝着赵千默而来。 “增幅、复制!不错的剑阵。”赵千默闲闲点评道。 “但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我酬道一族,最精的便是筹算?筹算筹算……筹阵,算道。不巧,我赵某人,专精筹阵一道!” 说着,赵千默伸出手,一柄法杖出现在他手心。 法杖顶端经纬相交的圆内,一颗冰晶快速旋转起来,一眨眼就凝出一道白光。这道白光朝着第三个离音的右肩而去,直冲着……胖团。 是的,离音的剑阵,阵心便是真正的那个胖团。 法阵三要素,能量、阵眼、阵心。能量为基石,阵眼为经线,阵心为纬线,相互交织,便成了一个法阵。 一般而言,能量的构成相对固定,或者是灵气,或者是魔气。阵眼或者阵心的选择便因人而异了。对大多数人而言,阵眼和阵心一静一动,毕竟人很难同时控制两个动的物体。如离音这般,阵眼和阵心都是可变的,已经是十分高明的法阵了。 白光崩落,胖团肃着一张脸,自离音的肩头跳起,险险躲开了赵千默的攻击。 作为阵心的胖团一动,剑阵再变。 又有三个离音和胖团的组合同时出现,三人同时策剑,同时发起三道凌厉无匹的攻击。 这次,赵千默看向了中间的那个离音,微微笑了起来。 他握住法杖,双手张开,一副完全放弃了防御的模样。 三到攻击眨眼间近前来。 三个离音同时皱起了眉。 下一刻,三道剑影同时劈向赵千默。在将将到达他身上之前,他身周忽然涌起了一层破碎的黑光。 那一刻,离音感受到了一股令人心惊的毁灭的力量。 那是什么东西? 三道剑影消散了。 赵千默毫发无损地掸了掸胸前的衣袍,而后抬起头来,露出了森森白牙。 “现在,该到我了!” 两道灵力匹练瞬间成型,一道冲着中央的离音,另一道,朝着离音肩头的胖团而去。 同时攻击阵心和阵眼?这人这般自负? 事实证明,赵千默的确有嚣张的资本。 离音和胖团分开闪避。旧的灵力匹练还未完全散去,新的灵力匹练就再次追着他们而去。 离音咬咬牙,再躲! 第三次灵力匹练,又再次袭来…… 灵力匹练攻击的频率实在太密集,离音和胖团一时间分身乏术,只能在剑阵的天地里上蹿下跳地躲藏着。 一连十来道攻击后,离音被迫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几近七零八落的剑阵,紧紧皱起了眉。 剑阵,要毁了! 这些个灵力匹练,虽然没有落到她和胖团身上,但还是落在了剑阵上。 若是寻常人的攻击……这十来道攻击之后,剑阵会有所损毁,但还不至于岌岌可危。可赵千默懂阵法,还是个中不可多得的高手。那十来道攻击看起来是追着离音和胖团而去的,实际上都不是无的放矢。 他在耍着她们玩呢! 离音转头,紧紧盯住赵千默。 赵千默微微挑了挑眉,“终于反应过来了?” 话音刚落,他的最后一道灵力匹练还是落在了剑阵上,剑阵颤巍巍晃动了下,最终如腐朽的沙屋似的,完全碎裂开来。 “要么说人都是自寻死路呢?你若是不自作聪明动用法阵……恐怕还没败得那么快,如今……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赵千默叹息着说道。 离音脊背崩得死紧。 赵千默扬了扬左手,那柄法阵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慢慢淡化了。 离音更加戒备了。 “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不如你替我解个惑?你到底……是什么古族?” “想知道?”离音输人不输阵,“你猜啊?” 赵千默在原地静静看了离音几秒,忽然自原地消失了。 离音身负无影遁影法,自然知道这等身法的奥妙。她眼神微微凝住,五道流光在眼底浮浮沉沉。 下一刻,她整个人快速后撤,同时写意剑朝前,狠狠一劈。 乓—— 离音的虎口被震得微微发麻。 她眉心狂跳——这个赵千默,绝对不止两万年修为! 赵千默近前来的手被离音的写意剑挡住了。他挑了下眉,还有几分惊讶,不过片刻又收拢起来。 “你不是让我猜吗?我这就将你抽筋放血,好好猜一猜你的来路,如何?” 赵千默的攻势愈来愈疾。 离音每一击都挡上了,可也就是挡上了而已,完全……抵挡不住。 她的修为还是太弱了! 修真界所有的招式,都必须有强大的灵力储备做后盾。离音如今的招式是够精妙了,可后续的灵力输出跟不上,比之赵千默的,看上去就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 这一点,不止离音体会到了,赵千默更是心知肚明。 他的攻势更加凌厉,嘴上也不停。 “太弱了!你是没吃饭吗?力度、力道呢?” “人弱,就该认怂!区区望顶期,也敢在修真界猖狂?早夹紧尾巴做人多好!” “今日赵某就教给你一个道理!人狂可以,但必须有狂的资本!否则就是自寻死路!无名之辈,就该护好自己的乌龟壳,切不可……自视过高,自鸣得意!” 他双手屈起成爪,直朝着离音的脖颈抓来。 写意剑险险挡住。 但,还是那个问题,离音的力道比之赵千默……太弱了! 赵千默的双手压着写意剑的剑刃,朝着离音的脖颈逼来。 写意剑迫身,冰冷的锋锐之感贴于皮肤表面,激得离音的心跳都乱了一拍。 写意剑再入。 离音的识海里,传来写意剑微弱的哀鸣声。 认主之剑,不可噬主。今日,它违背了剑道信条。 它在哀鸣。为自己,也为离音。 离音脖颈处一凉再一痛,一痕红血被写意剑压了出来。 她紧紧皱着眉,玉白的脸上几分透明汗渍,将她鬓角边的发汗湿了。 难得狼狈。 即便是这种时候,离音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脖颈修长,硬生生撑开一种冰冷孤高的倔强来。 只可惜伤口处染着血,再孤高冷傲,也成了一种不堪一击的脆弱! 令人欣赏的脆弱! 赵千默觉得离音这个姿态真是顺眼极了,心里的兴奋感不知为何一时间压不住。 鬼使神差的,他做了一个在他自己看来也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动作。 他凑近了一步,但到底保留了几分冷静,只在写意剑锋前微微一舔。 血,入喉。 舌尖泛起一股腥意,腥味之外,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甘甜,像是苦茶回甘,令人着迷。 赵千默的眼神一时间有些涣散。 尽管没有真正碰到,但赵千默的呼吸还是打在离音的脖颈上。 离音心里泛起了一股粘腻的恶心之感。 渊南一族的鲜血,就是这般遭人觊觎吗? 当年的先辈们,面对着遍地不怀好意的目光……又该是如何艰难? 离音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愤之情。 久违的对自己处境的无能为力、对自己修为的不满足,以及对赵千默凛冽的杀意,一时间一同涌上离音的心头。 渊南人,不可辱! 我一定要杀了他! 这样的念头一起,像是获得了某种神秘的共鸣。 自迷失之地后就暗中跟着离音的那个奇怪的存在,终于慢悠悠地上前,紧紧贴于离音的眉心。 离音的眼眶开始泛红。 染了血的写意剑,也开始发出凛冽的红光。 生而无畏,我赋予你高尚的荣光,无匹的力量。勇士烈魂,我将永远铭记你的英姿,为你……不败的信仰! 红着眼眶的离音,握住了同样被红光包裹的写意剑。 她抬起头来,一双清凌凌的眼,格外冷静,也格外冷漠。 写意剑锋,再指赵千默。 ※※※※※※※※※※※※※※※※※※※※ 二更合一了。 我尽力了,但还是没有写完_(:3ゝ∠)_ 忘记带电脑的充电线了,一管电也马上要用完,正好我也得去填填肚子。 提前说晚安啦~ (づ ̄ 3 ̄)づ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梅白纱白锦缎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写意剑毁 赵千默自那股迷醉的状态中醒过神来, 微微眯起了眼看离音, “你到底出身何族?” 有一丝猩红的血迹还缀在他略显寡淡的唇上,加上他狭长微眯的眼, 俊朗的五官,生生带出几分靡丽之感。 倘若是潋滟在这里,说不得还能好好欣赏一番。 离音却全然无此心情。她的眼神因为愤怒而格外冷冽, 也格外清亮。 有一簇金色的火苗在她眼里跳跃着, 越是跳跃,离音心里那个模糊的念头就越是清晰。 杀了他! 写意剑来。 山河虚影在离音身后一一浮现,写意剑锋携着凛冽的金色灵力, 在空中拖出一道长长的金色弧光, 直朝着赵千默而去。 和往常不同的是, 这次的剑影尾迹里,携了两分危险的金色火光, 将周围的空气都炙烤得微微扭曲起来。 但这点金色火光的颜色又极淡, 完全融化在离音的金色灵力里,悄无声息的, 除了尾迹多出了几分飘忽感,完全与离音之间的剑意无异。 至少赵千默就完全没有发现区别。 写意剑意近前来。 赵千默嘴角勾起冷冷一笑。 紧接着, 那层神秘的、让离音觉得十分危险的破碎黑光,又在他身周聚拢了。 还是……要被挡下来了吗? 写意剑影接触到这层黑光,僵持了数息之后, 剑影尾迹的金色火光微微晃了晃。 赵千默脸色顿变。 在他不可思议的目光下, 那层破碎的黑光, 开始消融了。 第二道、第三道写意剑意紧接着逼上前来。 赵千默指尖法诀一变,围绕在他身后的破碎黑光再次聚拢、增厚,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但,没有用的。 金色火光沿着写意剑影朝前,于是整道剑影都染上了金火。金火跳跃着,那层聚拢的黑光渐渐地就被晃成了虚无。 怎么会? 这层精粹的红尘业障,他蕴养了近千年,乃是他最得意的法宝之一,如今就要这般被毁了? 如何肯甘心! 赵千默看不透这层神秘的金色火焰,但他知道,这火焰现在受离音控制。 既然如此……擒贼擒王,先杀了离音便是了! 法杖再次出现在赵千默手中,一连三道灵力匹练瞬发,直朝着离音而去。 三万年修为发出的杀招,可不是开玩笑的。 可离音却全然不管不顾,任这三道灵力匹练完全落在身上,只狠狠地盯住赵千默,手中的写意剑意一道紧接着一道。 一副搏命的模样。 赵千默微微扬了扬眉。 以望顶期的修为硬抗他三万年修为的攻击,该说她是愚蠢,还是太过自负? 既然她自寻死路,那他不介意成全她! 一层灵力自赵千默手中发出,将整柄法杖都染上白光。经纬相交的圆内,那颗冰晶正在快速旋转着。 一连五道灵力匹练成圆排列,直朝着离音而去。 又击中了! 离音体内气血翻涌,七窍都开始流血,一身气息也在不断往外溢,一看就是受了重伤。 可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她似乎也没有想过要防御闪躲,红底的眼眶,如狼的眼神紧紧咬住赵千默,手中的剑影甚至越发凌厉起来。 金火更加旺盛了。 不对劲! 赵千默紧紧皱起了眉,这个离音,该不会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吧? 他望入离音的眼里,那层可怕的红光背后,是一片冰冷的漠然,除了杀意之外,再无其他。 杀人兵器? 滴答—— 离音七窍流出的血,滴在了写意剑上,不过瞬间就被写意剑完全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写意剑铮鸣声猎猎,不住地颤抖着,似乎想要挣脱离音的掌控。 离音的眼神动了动,下一刻又归于沉寂。 写意剑起。 一连三道剑影袭来。这三道剑影之后,写意剑终于脱离了离音的掌控,自发追随着三道剑影而去。 赵千默眉心一跳。 离音反击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即便赵千默很想以强力杀了离音,但离音这般不管不顾,只为了跟他同归于尽的架势,一时间也让他颇为头疼。 离音想死,他可不想被拉着陪葬。 想到这里,赵千默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一连三道灵力匹练之后,又有另一个白色的阵盘被赵千默抛出,拦在写意剑行进的路上。 写意剑被法阵困住了。 赵千默的神色却并不好看。 寻常时候,他自有其骄傲,一向是不会在一场战斗里使用两种力量的。 如今……赵千默眼神一暗。 阵盘落地就被激活,一方小天地里,滔天雷电如雨水倾泻,道道击在写意剑上。 每一击落下,写意剑铮鸣声就更响。蘸满了离音鲜血的写意剑,在雷电下闪着越发凛冽的红光。 它在受刑,也在哀鸣。 叮铃铃的声音,像是打铁似的,一下又一下,像是要击碎写意剑的灵魂。 离音眉心隐现挣扎之色,她眉头深深锁着,锁到了极致,眉心贴着的那个奇怪的存在又发出金光,一下子就把她挣扎的意识压了下去。 写意剑的铮鸣声一直响了许久,而后由盛转衰,终于弱了下去。 剑身上那层让人心惊胆战的血红色,也随之褪去。 雷电散去,露出了写意剑的全貌来。 它静静立在半空中,一痕红色的剑脊,两侧是银白色的剑刃,十分精致。 但似乎也只剩下精致了。这种精致太过冰冷,也就显得十分僵硬,像是一个精妙的艺术品似的。 它的灵性,被打散了。 这是一把观赏的剑,而不是一把饮血的剑。 剑修的剑,不能饮血,还有何用? 赵千默见状,心情又好了起来,嘴角甚至勾起几分笑。 果然啊,这种即将成灵的法器,最惧怕的就是雷电的力量,世间又有几柄所谓的“神兵利器”,能抗住天雷的攻击? 赵千默远远看向离音。 “你有意识也好,无意识也罢。剑修者,失去了相伴的剑,便是一败涂地。这一场,是我赢了!” 说完,他伸出了右手,一柄船舵出现在他手掌心,“这大渊舵手的资格,合该是我……” 话音未歇,原本呆滞地停在半空的写意剑,忽然如迅疾的闪电一般,直朝着赵千默掠去。 没有任何金光,没有任何金火,写意剑身上干干净净,是它最纯粹的状态。 这样一柄纯净的写意剑,义无反顾地,扎向了赵千默的心脏。 扎中了? 并没有。 千钧一发之刻,赵千默左手一握,那柄法杖被他握在手心,隔挡在前。 咔嚓—— 赵千默脸色猛地一白。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就见到这柄精致得不像话的写意剑,将他的法杖拦腰折断后,去势不减,朝着他心脏处袭来,最终险险停在他的心脏前三寸处。 写意剑未入体,但一道剑意,却猛击向赵千默心脏,将他整个人抽得一个激灵。 这瞬间,赵千默的身体自然而然做出了反应,防御的力量猛地荡开。 他苦苦伪装的修为,被这股防御的力道一激,全无保留地荡开。 七万年修为的威压,实打实地,铺天盖地而来。 同时,最后一声铮鸣声,自写意剑身上传开。 而后是咔嚓一声响,密密麻麻的碎纹,随之遍布写意剑全身。 这一次,写意剑是真的毁了。 写意剑落地,叮铃一声响中,离音血红色的眼眶里,有一颗滚烫的泪随之落下。 修为被尽数激发后,赵千默猛地咳了口血,那股心悸之感还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周围的时空开始崩塌。赵千默以精粹的红尘业障险险维持的那个时空平衡,还是被打破了。 以七万年修为入归一期以下才可入的古族遗迹,赵千默一共做了七层伪装。只可惜,再精妙的伪装,也比不得身体本能的反应。 强烈的时空排斥之力传来,赵千默因此无法动弹了。 时空像是静止了。 这方天地,容不得他了。 赵千默阴测测地抬起头,视线先是扫过眼前的写意剑,又扫向不远处的离音。 离音正双掌合十,有一连五道灰白色的掌印正在她指尖跳跃着,蓄势待发。 想趁这个机会要了他的命? 赵千默冷冷一笑。 他视线一转,又看向自己的右手。那个他自水海之底带回来的船舵,似乎想离他而去。 去往哪里?去往离音那里吗? 赵千默眼底戾气乍起。 数千年谋划成一场空……还得为他人作嫁,凭什么? 既然他得不到,其他人也休想! 赵千默眼底的恶意一起,一层破碎的黑光再次自他身周聚拢。 有了这层黑光的帮助,赵千默总算能动了。 他手掌一番,手心出现三个闪着紫光的小球,被他的灵力灌注满。一个朝着写意剑,一个朝着那个正在飞离他掌心的船舵,另一个……朝着离音。 三个小球被抛出后,时空的挤压之力传来,赵千默猛地又咳了一大口血,整个人的身影开始虚化起来…… 五道离了离音掌心的印,在千钧一发之刻,被离音生生改了向,朝着躺在地上的写意剑而去,将它护得牢牢的。 离音眼底红光未退,又有一层泪光隐现。 她静静看着一颗紫色的小球前来,灵台终于完全清明—— 杀意太重,而致不管不顾。然自不量力,不过是螳臂当车,而致同伴损毁,这样的代价……真的,一次就够了…… 赵千默! 离音抬起头来,看着赵千默消失的方向,眼神格外幽深。 ※※※※※※※※※※※※※※※※※※※※ 一更,晚上八点半有个组会,据说是半个小时左右。开完会我再继续写哈,希望能来得及。要是来不及就明天继续补更,不会耍赖的。 另外,如果有时候我没更新,又没有特别说明是【停更一天】的话,默认就是第二天加更了哈,这一点以后我就不再评论里继续留言了。主要是我作者号没有月石了,说一次就得给自己打个2分,还挺不好意思的哈~ 丧气……来了学校以后,有些事的时间安排真的不太自由,我的更新就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大家多担待 qaq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暗桑 20瓶、要么暴富要么暴美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所谓大渊舵手 紫色小球越发近前来, 离音甚至能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毁灭力量, 带着雷霆般的气息。 她的眼神微微动了动, 下一刻, 她整个人一下子自原地消失, 只留下一道还未散去的残影。 灵气一晃,离音出现在空间的另一处。她静静站着,眼睁睁看着第三颗紫色小球靠近那个木制的船舵, 即将将它销毁。 离音的站位来不及亲手取走写意剑, 但若是肯拼一拼, 其实是保得下这柄船舵的。 “你——”那道重重叠叠的声音见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不阻止吗?” 离音没回答,而是微微侧头,看着写意剑的方向。 三道紫色的雷电光芒在视野里爆开, 紧随而来的,是一连三道爆裂的轰击声,携着毁灭般的气息炸响。 离音的五道叠加起来的湮灭掌印, 拦在写意剑前,直接对上了其中一道雷电之力。 两者相触,离音的脸色猛地一白,整个人都踉跄了下, 很快又稳住了。 身侧那柄船舵终于在雷电的力量下完全碎裂开来, 离音却连头也没回。她站直了身的瞬间, 就直朝着写意剑的方向飞去。 雷电散去, 碎裂的写意剑出现在离音眼前。 轻薄的剑身, 剑脊上一痕红痕暗淡,原本蓝白色的剑刃这会儿成了银白色,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碎纹,色泽暗淡,全无一丝灵性。 剑柄上雕刻的两朵繁复的莲花,也被从中劈裂成两半。 离音只觉得自己的心都颤了下。 她上前一步,蹲下身,将写意剑捧起。 一点泪光在她眼眶里晃啊晃,终于微微晕开。 “对不起……谢谢……” 破碎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轻轻响起,似乎一口气就能吹散。 只可惜这一回,再也没有写意剑的铮鸣声能回应她了。 许久后,离音才收拾好情绪。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修好的。剑道这一途,我只有你……只要你还愿意认我为主……” 离音轻轻摩梭写意剑,而后深吸口气,想把写意剑收起。 她右眉骨上的红痕流光闪过,写意剑却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静。 是了,失了灵性的写意剑,如何能自己回到容身之所呢? 离音愣了下,而后紧紧抿住了唇。 一道金色的灵力覆在写意剑上,剑身被这股灵力染得黄橙橙的,而后终于被动化作一团流光,收纳入离音眉心的红痕里。 做完这一切以后,离音在原地踉跄了下,那些被她强自压抑住的伤势,终于完全爆发开来。 她低低咳了起来,嘴里的血腥味浓烈得让人喘不过气,一身气息也虚浮得不行,一副身受重伤的模样。 以望顶期的修为,正面硬刚了赵千默的数道灵力匹练,离音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她满头大汗,到底没能撑住,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阿音,阿音……”胖团一下子就慌了,“你可别吓我啊……” 离音缓过口气,盘腿坐了起来。她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轻轻揉了揉胖团的脑袋,这才抬头看向一片黑沉沉的天空。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你们都出来吧……” 你们?说的是谁? 过了许久,那道声音才终于迟疑着开口:“你都知道了?” 离音轻轻吸了口气,“怎么,都到了这时候了,还不现身一见吗?” “不……只是怕吓着你们罢了。”重重叠叠的声音又自天际响起。 话音刚落,原本暗沉沉的天空,光线忽然微微明亮了几分。在这般不甚明亮的背景下,有一道道灰色的人影徘徊在空中,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能隐约看清是一个个人的轮廓。 像是一个个灰色的影子。 这些影子排列成密密麻麻的一片,就笼罩在离音头顶的这方天空下。此刻它们的嘴巴同时张开,就发出了一道重重叠叠的声音,像是回声似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离音闷闷咳了两声,“你们……是大渊舵手吧?” 那道声音道:“是,也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胖团眨着眼睛,眼神十分茫然。 离音则笑了下,“大渊舵手,应该有两部分。一部分是那柄被命名为大渊舵手的船舵,另一部分,就是你们了。若是我猜测不错的话,必须同时拥有这两部分,才能完全获得大渊舵手的资格,可对?” “是。” “赵千默拿到了实物的大渊舵手,缺的便是你们的认可。而你们……不愿认赵千默为主。” “是。” “为何?” 为何? 那道声音轻嗤了声,语气里有几分不屑,“道不同。” 道不同?可把你们给能耐的! 胖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我和你们的道就相同了?”离音忍不住问道。 “也不同。” “那你们为何选我?” “这……道虽不同,但勉强可为。毕竟两相比较,还是你更合适。只不过现在……实物的大渊舵手毁了,你这大渊舵手的资格……很可能也没有了。” 很可能没有,而不是一定没有。 这一点小“活扣”,离音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但在胖团听来,这就是想抵赖的意思。 合着阿音这一身伤是白受了?当那个姓赵的七万年修为是假的吗? 胖团这个暴脾气忍不住了,就想叉腰开骂。 离音拦住了胖团,语气颇为漫不经心,“没有就没有了吧。只要赵千默拿不到,那就足够了!” 见离音的确不像肉疼的样子,那道声音又不乐意了,“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你知道大渊舵手代表着什么吗?” “哦?代表着什么?”离音轻轻一挑眉。 这个问题把对面狠狠噎住了。 好半晌,才听得对面近乎咬牙切齿地道:“原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你们族内的长辈都是怎么教的小辈?这么重要的事竟然都没说?” “我且问你,南望渊楼何时建成?” 这个问题…… 离音眨了下眼。 那道声音不可思议道:“这都不知道?你不是说你曾经看过南望渊楼的历史吗?” “看过是看过,但没记住啊!”离音理直气壮。 那道声音轻轻抽了口气,“行!我也不问你具体年限了,我只问你,南望渊楼建成,是在本源大陆一分为九之前,还是之后?” 离音出于一种微妙的直觉,答道:“之前!” “那它建在何处?” 离音不确定道:“大渊之畔?” “哼!总算不是无可救药。南望渊楼建成于本源历四百多万年前,那时候本源大陆还是一块完整的大陆,大渊遍布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后来本源大陆一分为九,完整的大渊也被分割开来了。但再是分割,大渊也只有唯一一个源头,你可知这源头在哪儿?” 无需离音回答,它自己接了下去,“在渊南境。大渊自带其力量和法则,即便一分为九了,原本处在大渊之畔的南望渊楼,仍然获得了它的庇护,并由此获得了寻到大渊的力量……” “所以大渊舵手唯一的作用,导航!如今本源天地内所有活的水域,本质上都是大渊的分流,勉强可以称一句渊水。只要你身在其中,就能凭着大渊舵手的力量,冲浪渊水,寻到大渊的源头,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 离音将这番话消化完,心里微微一凉,“所以……只要获得了大渊舵手,就能找到去往渊南境的路?” 她这时候是真的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虽然这话没错,可怎么听起来怎么别扭呢?完全本末倒置了!是为了寻大渊的源头才去的渊南境,而不是为了去渊南境才寻的大渊的源头,明白了吗?” 离音心里几番琢磨,“大渊的源头……很厉害吗?” 那道声音高深莫测,“大渊是本源大陆的母亲河,据说本源大陆的所有能量体系,包括灵气和魔气,都是自大渊之源逸散出来的,你说大渊之源代表着什么?” 它说得十分高傲,却完全没有震慑住离音。 大渊之源……从前代表了什么她的确不知道,可如今……就说不好了! 如果大渊之源还在渊南境,又是所谓灵气魔气的源头……那渊南境又为何会灵气枯萎呢? 完全就说不通。 但如果……大渊之源不在渊南境了呢?或者说,它坏了呢? 离音心里微微一跳。 沉默了许久,那道声音忽然唱起了歌。 “衍万物兮造化,滔滔之于红尘。渊来也滚滚,逐浪兮生灵。逐浪兮矣竞争先,显之血脉兮祭哀魂,渊之舵手兮莫能御……” “这首歌,熟悉吗?” 自然是熟悉的。南望渊楼第四层时,离音曾亲耳听到过这首歌。 “有关大渊舵手的事,这首歌其实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只是你一直没有好好琢磨罢了。生灵逐浪于大渊,彰显自身的血脉,获得大渊舵手的认可,就能得到莫之能御的力量……彰显血脉的环节,是你与那个男修入了大渊舵手的眼,可惜……那个男修性子太冷,无视生灵之命,冷心冷肺的,完全背负不起大渊舵手应当承担的责任,而你……不提也罢!” 胖团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等等!大渊舵手应当承担的责任……大渊舵手也有责任的?” 那道声音语气十分不可思议,“难不成如今的修真界已经流行白得机缘了吗?我助你成为大渊舵手,让你寻到大渊的源头获得力量,完了你拍拍屁股走人?当我们是什么了?棒槌吗?天下还有此等好事?”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那大渊舵手,都有什么责任啊?”胖团又问道。 那道声音却不肯说了。 离音微微垂了垂眼,天下果然没有白得的午餐。 当年听到这首挽歌时,这道声音可是有一个所谓的救世主论——牺牲他一个,幸福千万人。 所谓不想死却又不得不死的救世主。 于是成了哀魂。 想到这里,离音完全没有兴趣了,她心里那点子后悔也完全收了起来。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但大渊舵手……阁下们另寻高明吧!” 毕竟这大渊舵手,究竟是机缘还是火坑,且还两说呢! 离音完全看穿了这道声音的用意,并拒绝得干脆利落,一下子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你想清楚了?”这道声音沉沉的,如黑云压顶。 离音慎重点头,“我想得很清楚。如果还有疑义……阁下不妨看看身边的人……”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从不想当什么救世主,更不想成为下一个哀魂……” 看到身边的同伴,想起自己的不甘心,这道重重叠叠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声了。 天空中灰色的影子慢慢散去。 “阿音,它们走了吗?” “它们是走了。但有人还没走……”离音深吸口气,“阁下等了许久,是不是该现身一见了?” ※※※※※※※※※※※※※※※※※※※※ 昨天说好半小时的会开了一个半小时还没完,然后又得写计划书什么的,回到宿舍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二更就给耽误了。 今天两更,一更补昨天的。但二更会很晚,很可能会过了晚十二点,大家明天再来哈~~ (づ ̄ 3 ̄)づ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 49瓶、二两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千机炎 胖团毛都快炸开了, 还有人?它怎么不知道? 空间阒然无声, 安静得让人有点心慌。 一直到离音都以为是不是她感知错了的时候, 暗沉沉的空间里, 忽然有一簇金色的小火苗凭空亮了起来, 静静地在原地燃烧着。 一看这金色火苗的姿态,离音就微微扬起了眉,“是你?” 那道火苗在原地轻轻晃了晃, 十分从容的样子。 离音忽然沉默了下来。 原本她还以为这暗地里的存在是敌非友, 可如今……她有几分不确定了。 南望渊楼第四层, 漫天水海火海里,她取得了一道金色的火焰图腾。正是这道图腾,助她破了所谓的“回溯流光”,让古族们的传承得以进行。后来, 也是这道金色火焰,助她疗伤,将她破损的体魄和丹田都修复完全…… 但也是它, 在方才她与赵千默的战斗中,无限放大了她的杀意,让她以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和赵千默拼命,间接导致了写意剑的破损…… 一桩桩一件件, 似乎从南望渊楼第四层以来, 处处都有这金色火焰的影子。 它到底想干嘛呢? 离音还没问出口, 那道金色的火焰自己就在空中变换了形状, 凹成了一个奇怪的造型。 是荒文的字体, 看那模样,是一个“第”字。 第一个荒文出现后,这道火焰又继续变换着形状,一一幻化出特定的荒文字体…… 这奇奇怪怪的存在,在用这种方式跟她沟通。 “第一层,烈焰焚身时,你们接触的全部焰火,都是我……” “第五层,沙尘暴,也是我……” “所有跟火有关的东西,都是我……” 离音的表情有几分微妙,“为什么?” 那奇奇怪怪的存在又在慢吞吞变换着字体。 “你身上……有我同类的气息,我想见见他们。” 它同类?她身上什么时候有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离音犹豫了半晌,“冒昧问一下,你是……” 这奇奇怪怪的存在在半空中晃了几晃,而后,那层金色的火焰慢慢褪了颜色,仍然是火焰的模样,却完全成了透明。若不是它还发着光,肉眼几乎完全看不见它的轮廓。 这应该是它的本体吧? 这道透明的火焰,正在变幻着形状。 “我是千……” 变换才进行到一半,离音忽然感觉自己的眉心微微发凉。 她心里微微跳了下。 果然,下一刻,有一道她十分熟悉的蓝白色光,忽然自她眉心散出,笼罩住她眼前这透明的火焰。 对方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模样十分凶狠,气息也变得十分危险起来。 离音干巴巴地解释,“不是,不是我……我去跟它商量商量,让它不要抓你,不是我想抓你的……” 这道蓝白色的光是直接从山海无境诀中发出,完全不受她控制,她也很冤的好吗? 离音还未同山海无境诀沟通,原本还剧烈挣扎的这团透明的火焰,忽然安静了下来。 它在原地又晃悠了几下,居然自己朝着离音的眉心扑来。 离音下意识后仰,那道透明的火焰却直接贴上她的眉心,又透过这层蓝白色的光,直接入了她的识海,去往山海无境诀。 离音吓了一跳,灵识内视,正见到这透明的火焰直直穿过山海无境诀,去往……万象森林。 什么鬼? 下一刻,整个万象森林像是被加牢了地基似的,十分安稳地抖了抖。 一股模糊的愉悦情绪,透过山海无境诀,传递到离音脑海中。 同时,离音也知道了这透明的火焰未说完的话—— “我是千机炎,我说的同伴,指的是帝王金、涅槃土……现在我找到它们了,借你的地方安个家……” 离音:??? 事情的发展实在有点出乎意料。 一直静坐了许久,离音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胖团啊,你说这世上,有自己送上来的机缘吗?” “有啊!”胖团躺在离音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阿尊从前讲的修仙小说,主角的机缘都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你这是第一次,可能是有点不习惯……多来几次就好了。” 它换了个姿势躺着,“不过话说回来了,阿音啊,它找的不是你吧?是它的同伴们啊!这样说起来,其实人家也不是找的你……只不过你运气好点?” “可能吧……”离音还有点恍惚。 “不对啊!”胖团忽然坐直了身,“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康安这小子不是号称对这些宝物的感应最是敏锐吗?他怎么都没提这千机炎一直跟着咱们啊?” 这事离音倒是隐约猜到了一点。 “你忘了千机炎的特性了?它之所以被称作千机炎,就是因为有千种机变,自然有能力完全将自己的气息掩藏起来。更何况它还成了灵,自然更加懂得保护自己了。换作是你,你能看出来咱们入了南望渊楼以后,遇到的所有火焰……包括那沙尘暴和方才临时的杀意,都有千机炎的影子吗?” 胖团想了想,又安心躺了回去,“这倒也是。所以它跟你整的这堆动静,又像是敌又像友的……都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这话说的。 “一开始它是想确定我没有伤害它的同伴,后来确定了以后,又想帮我。只不过是在以它的方式帮我……我想杀赵千默,它就帮我获得了无限的勇气去杀人。说起来不是它帮错了,是我自己的修为实在太差了,就累得写意剑……” 眼见得离音又要提起伤心事,胖团急忙转移了话题,“说到底还是它灵性不够嘛!帮个人也不知道挑个妥帖的方式。你看它帮你疗伤的时候,不是也把你痛得死去活来的?” 离音点了点它脑袋,“别不识好歹!它这样的宝物要成灵谈何容易?若不是它一直待在古族遗迹里,恐怕也未必能安然成长到如今这个样子。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说了,人家凭什么要无缘无故就帮我?我运气已经十分不错了!” “好嘛好嘛,我不说就是了……” 事情终于完全了结,离音一颗高悬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是时候处理她这一身伤了,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好全。 她苦笑一声,盘腿引灵,不过片刻就进入到深层次的入定中。 —— 南望渊楼第四层,时间在这里似乎流逝得格外慢。 时辰草再次枯萎,一天又过去了。 书向丰拿起手中的笔,摊开书本,在其中一张书页上划下一道痕。 “第三百二十七天。都快十一个月了……”他心里这般想着,又翻开新的一页,提笔练字,重复他新一天的日程。 但今日不知为何,他似乎总也静不下心来,已经一连写毁了三个字了。 书向丰看着墨迹不均匀的字体,微微蹙起了眉。 罢了,心思不定,强写也无意,不如换个章程。 书向丰袖手一挥,将这记录的本子收了起来,手中的狼毫在他控制下由小变大。 一点墨汁在变大的狼毫笔尖悬而未滴,书向丰看向水下的黑影,预备向那些多嘴鱼再次发起挑战。 一柄凛凛长剑在他笔下成型,自看过离音的剑法之后,他对剑的兴趣也一日日增厚。 这柄长剑由虚化实,将将被放出之前,书向丰手中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他猛地抬起头。 天空中仍然氤氲着一层灰色的雾气,将处在其中的身影掩映得影影绰绰的,看得不甚分明。 但比之一开始,那点偶尔透出来的红光,的确淡化了许多。 除此之外,似乎并无不同。 可方才的确有些微不同寻常的动静,难不成……是看错了? 书向丰皱起眉,更加执拗地盯着半空。 灰色的云雾一晃,隐约有一点黑色的光闪过。 黑色? 书向丰心里一凛,凝在笔尖的长剑顺势一抖,直接就划了过去。 吭—— 长剑被拦下了。 灰色云雾淡去了一角,露出鞅珩的影子来。他的眉眼被云雾染了几分水色,大红衣袍相衬,奢靡到极点,就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书向丰心里一紧。 果然被离音料到了,魔族人先醒过来了,看样子……来者不善。 鞅珩指尖夹着一柄长剑,他微微眯起眼,向长剑的来处望去,正看见了如临大敌的书向丰。 他嘴角轻轻一撇,指尖魔气一缠,这柄长剑就被挤成了虚无。 他站起身来,先是看了看身周早已经化作腐朽的一摊骨灰,眼底神色几番翻涌,最终还是微微垂了垂头,做了个行礼的姿势。 待了了这一场传承之缘之后,他抬起头,带着几分凉意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潋滟和薛莹身上。 幺幺的两个朋友。 如果把她们俩宰了,幺幺是不是就得来魔族的领地找他报仇了? 啧!不妥,她那脾气,很容易跟他成不死不休的架势,到时候可就很难善了了。 还是不能宰了。 那要不就绑了?让幺幺亲自来救人? 这个想法似乎不错。 但在绑人之前,不如先进个食?毕竟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鞅珩的眼神凉凉地掠过在场的所有古族之人,终于落在琅青衍身上。 琅青衍的双臂早已经成了巨大的羽翼,双腿也成了巨大的红色爪子,除了头部和脸部还是人族的模样外,一身妖族的特征表露无疑。 空禹妖族的血脉之力…… 鞅珩舌尖轻轻在唇沿划过,将薄唇染了一层润泽的水色,配上他本就精致的五官,无端就生了几分奢靡之感来,看得人脊背微微一紧。 黑雾凝于指尖,鞅珩出了手。 一道如烟如雾的黑线,自他脚下开始蔓延,一直往琅青衍而去,将将要攀上她的腿之前,一只白色的狐狸模样的小动物,忽然自灰雾中跃起,拦在了琅青衍身前。 还十分凶蛮地看着他。 鞅珩微微眯起了眼。 这只小东西,是不是有点眼熟? ※※※※※※※※※※※※※※※※※※※※ 二更…… 今天终于没有迟到了! 希望明天也不迟到_(:3ゝ∠)_ 晚安啦各位小可爱~~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阳 20瓶、爱吃的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落幕古族遗迹 白光一晃, 白色狐狸模样的小动物就化成了一个青年。这青年生得一副好相貌, 脖颈间围了一圈儿白色绒毛, 十足少年气, 加上鬓角边的那簇格外显眼白发, 衬得他唇红齿白,十足精致。 狐雍族涂樾。 鞅珩的眼神更凉了。 原来真的眼熟,但这个眼熟的程度……可比他想象中来得深。 当年在边林城方家时, 方继安可是跟涂樾打过交道的。虽则方继安这个身份已经被鞅珩抛弃了, 但当年涂樾与方继安的断手之仇, 他没怎么费心也一直记到了现在。 鞅珩还记得,但很显然,涂樾是完全忘记了。 作为小白的日子里,他曾经在血月沙口里见过鞅珩, 自认与鞅珩的全部渊源都是自那时候开始的。于是在他看来,鞅珩如今这般明显冲着他来的敌意,就是为了离音。 这个死变态, 果然在觊觎离音,觊觎到连她身边的一只小宠都容不下了。 涂樾微微眯起了眼,指尖白色流光萦绕,向下一划, 将地上如藤曼一般蔓延而来的魔气之绳给拦住了。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彼此,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这个时候, 琅青衍和元迟先后醒了。 琅青衍看见涂樾和鞅珩对峙, 脸色微变, 而另一边的元迟,瞬间就进入了捕猎状态。 “鞅珩,你要那不男不女的女妖,我要这毛都没长齐的小狐狸,如何?” 鞅珩没回答,元迟就当他是默认了。 他在原地散作一团黑雾,这黑雾才稍稍淡去,他的位置却已经变了。 冲着涂樾? 不,是冲着潋滟和薛莹。 开玩笑,相比行动自如的人,自然是困在传承里的人更好对付。身为捕猎好手,元迟一向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元迟在潋滟和薛莹身旁现身,右手屈起成爪,直朝着最近的潋滟脖颈抓去。 将将靠近之时,一层金属的流光忽然在潋滟和薛莹身周同时浮现,险险拦下了元迟的攻击。 同时,另一道破风之声,自身侧攻向元迟。 元迟眉心微动,顺势收手后撤。 隔着远远一段距离,元迟看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那人正斜握着一把巨大狼毫,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元迟微微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这酸书生那伙人不是跟离音不对付吗?怎么这会儿又护着离音的人了? 人修的恩怨比魔修都不讲道理的吗? 元迟还没能整个明白,身侧却有另一股霸道无匹的力量瞬间爆发,直冲着他的腰部砸来。 元迟脸色微变,下意识一扭腰想闪躲。 对方的速度却比他想象中快得多。 砰地一声闷响,元迟在半空中被动横移出去老远,几个翻滚才险险稳住身形。 他站直身,摸了摸腰侧被砸到的地方,微微倒抽口气,眼神阴沉沉地看向来处。 在场醒着的人也下意识看去。 一只黑色的靴子刚被其主人放下,灰色的云雾淡去,露出一身黑色的玄衣来。顺着玄衣上的暗金色的花纹往上看,先是看见了一方窄窄的肩,肩上有一只白毛小兽正眨着眼睛看人。更往上,玉白莹润的下巴,薄唇,挺直的鼻梁,而后才是一双清凌凌的眼,右眉骨上红痕凛凛,带着几分扑面而来的张扬恣意。 是离音! 忽然出现的离音,轻轻活动活动自己的脚,而后抬眸看向元迟。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三番两次总想惹我。既然皮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咱们好好打上一场?” 元迟眼神一厉,狠狠咬了咬牙,到底没有应声。 元迟一向是最识时务的人。 离音如今表面上的修为,是望顶期大圆满,比之初入古族遗迹时的望顶初期,又有了长足进步。 离音有长进了,元迟也不是白混日子的。刚接受了先辈的传承,元迟虽然还未完全将其融会贯通,但自身的修为和血脉之力都已得到极大提升。 凭着这样的实力,他自然是不怕离音的。 但他怕鞅珩。 魔族一向随心所欲。恩怨交情道义……这些个在人修看来关乎其立足之本的东西在魔族人眼里就是个笑话。正因为道德的约束力极低,你就不能指望一个魔族能因为同族之情而友爱另一个魔族。于是对鞅珩,元迟心里总是格外忌惮。 离音这人身法一向诡异,他是不怕她,但若是他不慎在离音手上吃了点亏,这时候鞅珩又趁机出手对付他……那事情就糟了。 事实上,鞅珩完全有理由这么做,毕竟元迟可是刚得了魔族影魅一族的传承,而魔族的传承,数万载难逢。即便傲气如鞅珩,肯定也会心动的。 什么叫传承呢?在修真界里,传承是有着十分清晰的定义的,即传道、继承之意。通俗而言,先辈留给后辈的东西,或者是具体的法宝,或者是修为、感悟等,都可称为传承。 再粗俗一点,死人留给活人的东西才叫传承,如果人都还活着,那就是叫传道了,而不叫传承。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如果不谈传承的质量,传承本身是极为常见的事,毕竟乞丐还有个破碗传给后来人呢……如果有人愿意要的话。 但传承这种事,放在魔族身上,就显得殊为难得了。 对于魔族人而言,一旦成为纯魔,寿数便接近不死不灭。自己都已经是永恒的存在了,又如何还能留下传承?再者,纯魔经历一轮又一轮轮回,自己本身的记忆都依赖于伴生魔子来寻回,又谈何传承? 纯魔无传承,而黑血魔族又是魔族内最为凶狠好斗、随心所欲的存在。魔族的丛林法则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信奉战斗到死,不是正在掠夺别人的血脉,就是正在被别人掠夺的血脉。这样的魔族几乎不关心所谓族群的未来,也不在乎自己那点子修道的感悟是不是能有人继承,信奉的是及时行乐,哪里还管死后一身衣钵有没有人继承。 算来算去,魔族中有可能留下传承的,只有半魔或者杂魔,而且是死前有所牵挂的半魔和杂魔。这样的魔族人血脉里已经含了紫脉,但这些紫脉又远不够他们成为纯魔,加上可能有后代故友……死前难得一点念想作祟,于是天性恣意的魔便有了那么一点留下传承的可能…… 但即便是这样,这种传承也是少之又少,更别提还是魔族古族的传承了。 来古族遗迹之前,元迟从不敢奢望古族遗迹里能有影魅一族先辈留下的传承。如今他气运逆天竟然能将传承拿到手,自然不想冒任何一点风险,更不想给鞅珩一丝机会。 不就是在离音面前再认一次怂吗?认了就是了! 元迟没有再找麻烦,鞅珩又出于一种微妙的直觉,认为离音的心情说不上好,便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她不快,于是难得安分起来。 两个魔族不作妖,气氛尽管说不上好,但到底还算和谐。 一群人静静等着传承结束。 这一等,又是三天。 陷于传承中的人先后醒来,先是潋滟,再是摄魂族的牵机、灼脉族的少冲、蠡族的绿染、幻傀族的百影,而后是柳康安,一直到最后,才是薛莹。 薛莹自灰雾中睁开眼睛后,一直萦绕在半空中的灰色雾气终于慢慢淡去,随之露出被遮挡的纯黑色的天空来,深而远,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众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一连好几道灰色的影子自逸散的灰雾中升起,一直飘往那更深更沉的天空,像是一缕缕随风而逝的烟,转眼即逝。 这瞬间,离音若有所感地抬头,入眼却只见一方全无杂色的黑沉,深邃不可测。 她微微敛了敛眉,收回了视线。 周围的空间结界开始隐隐扭曲起来,这方天地,要闭合了…… 也是时候离开了。 —— 空间拉扯的力道逐渐消失,跳入眼底的光影也随之稳定起来,离音一行人终于出来了。 双脚踏上实地的瞬间,元迟整个人就化作一团黑雾,随风而散了。 风中还传来他肆无忌惮的笑声,“离音,希望下一回见面,你还能有今次的好运气……” 潋滟和薛莹同时皱起了眉,离音却仿似未闻。 胖团叉着腰,直接替离音翻译了,“这狗东西每次都要事后才放狠话,我们都习惯了,放心吧,他成不了气候的!” 胖团这话刚说完,忽然又微微弓起身子,炸着毛看向另一个方向。 鞅珩正站在人群外,嘴角含着两分笑意看着离音,“幺幺,我们会再见面的……后会有期。” 他深深看了离音一眼,整个身影就在原地慢慢淡去,直至消失不见。 又是如赵千默那般探不清深浅的修为…… 离音的脸色淡了下来。 她微微垂了垂眼,再抬起头来,脸上又有了几分笑的模样,“咱们走吧……” 离音刚准备动身,脚下的动作就微微一顿,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一身绿色长袍裹身的绿染正自人群外围一步一步走上前来,靠近离音。 琅青衍和涂樾都下意识上前,这个玩虫子的女人实在太毒了,该不会又想使什么把戏吧? 离音站在原地,静静看她。 绿染停在离音五步之外,开口的声音有几分嘶哑,天然一股阴测测的味道。 “虽然你曾救过我,但我还是不喜欢你。” 十分直接,也十分……莫名其妙。 离音一挑眉,“正好,我也没想让你喜欢。”她想了想,“说实话,我本来也没想救你。” 绿染被这话噎住了,好久才找到自己原本的节奏,“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那是你的事。” “你——”绿染深吸口气,“她说得对,你的确很遭人恨,若不是你还有几分本事……恐怕都不知道死几次了!” 啧,平白救出来个祖宗? 离音脸上的笑浅浅的,“你这说法不成立,我这人一向是有几分本事说几分话,换言之……”她瞥向绿染,“我不太爱说废话,句句肺腑之言。” 胖团都能听到对面的绿染恶狠狠磨牙的声音。 “这是重点吗?你都不问问到底是谁说你遭人恨吗?” “你会告诉我?” “你先问。” “哦,是谁?” “我凭什么告诉你?” 别说是离音和胖团,连剩下的人看绿染的眼神都仿佛看一个神经病。 绿染自认压住了离音的嚣张气焰,心情终于好多了。 她手掌一翻,在琅青衍和涂樾戒备的眼神下蹲下身,在地上放了两样东西。 一颗透明的冰晶,一个上等灵槐树制成的木盒。 “木盒里的东西,是那人托我还给你的。至于另外这样……你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古族遗迹中你救我一命的报酬。从此,咱们两不相欠。” 说完,她也不管离音到底接不接受这份买断的价,再次看了离音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 一更补昨天的,今日还有第二更,老规矩,时间不定哈。因为我今晚八点半还有一个培训课,我尽量在此之前更新,如果八点半前没有更新,那就要比较晚了,有可能得到零点后…… 每周周一晚上都有培训课,一直持续到4.22号。 qaq 我真的要挤时间攒点存稿了……胖友约我清明去武汉玩,蠢蠢欲动_(:3ゝ∠)_ 存稿存稿……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阳 20瓶、3410288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两样宝物 这都什么奇葩的人啊? 胖团嘀嘀咕咕的。 离音一招手, 地上的木盒和透明冰晶同时落入她手中。 一股沁凉的触感自透明冰晶中传来, 同时, 一道信息涌入离音的脑海。 语冰夏虫。 离音眼神微动。 竟然是这样的法宝! 用来换一命之恩, 的确是足够了。 语冰夏虫, 其实是一只色泽透明的虫子,以修士的气息和灵力为食。一旦它被蕴养到成熟期,便能在关键时刻化作和其主一模一样的人, 作为替死傀儡, 替其主拦下一次必死之祸。 因为这个缘故, 语冰夏虫也叫修士的第二条命,乃是能替修士死一次的法宝,十分难得。 关于这法宝的名字,也就是所谓的“语冰夏虫”, 也有一段说法。 夏虫,指的是生活在夏天的虫子。自然规律决定了这样的虫子永远无法领略冬天之冰的风采,于是就有一句俗语, 称夏虫不可语冰。 而语冰夏虫,顾名思义,指的就是可以语冰的夏虫。这样的夏虫,本身就是逆自然规律生长的, 生来就带着掩盖天机、瞒天过海的能力。 这样的能力, 用来做替死傀儡再合适不过了。而身带替死傀儡的人, 将死可以不死, 大难之下尤可得生。 是为第二条命。 离音看着手中的这语冰夏虫, 一时间若有所思。 救命之恩,换来一个替死傀儡,的确是等值了。 看来这个蠡族的绿染,真的是不愿意欠她一分一毫。 是因为她口中的那个人吗?说她离音遭人恨的那个? 离音的目光又看向一旁的木盒。 上等灵槐树所制的木盒……也是奇怪。 还有外人在场,离音一时间也没急着打开这木盒,而是抬起头,看向其他人。 走了魔族的鞅珩和元迟,再加上刚走的绿染,在场除了离音一行人之外,还有妖族琅青衍、涂樾,书向丰三人以及灼脉族的少冲。 被离音这眼神一提醒,在场有些人这才注意到,他们对离音的事似乎关心过头了。 少冲最先反应过来,他抿唇看了离音一眼,郑重抱了抱拳,而后转身离开了。 紧接着是书向丰、牵机和百影三人。 牵机和百影看着离音的眼神带着十分强烈的敌意,完全不管一旁书向丰几番暗示。 百影直接发问:“千默呢?” 离音一眯眼,“这个问题,你确定真的要来问我?” 一旁的牵机想起自己被夺又被返的半成血脉之力,眼神十分怨毒。 “你该不会把千默怎么样了吧?我告诉你,他可是延彧尊者的爱徒,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受欺负的人。若是你今日不给个说法,届时凌峘那里,我倒要看看你该如何解释!” 离音理也没理这两人,而是直接看向书向丰,“我多嘴一句,这样的朋友……你还要?” 书向丰的表情十足尴尬,尴尬之外,还有几分羞恼。 他一揖到底,“这些事……冒犯了!” 说完,他回身问牵机和百影,“我欲独身去历练,你们可要一起?” “向丰,你没问题吧?千默现在出了事,你就是这样的态度?”百影很气恼。 牵机也一脸不赞同。 “我只问你们,去还是不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回答。 “行了,我知道了。”书向丰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那咱们就此别过吧。” 即将离开之前,他又回身看向两位故友,“千默他是个怎样的人,也许你们需要再思量思量……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书向丰离开后,牵机和百影同离音放过几句狠话,也紧跟着离开了。 在场的人里,除了妖族的琅青衍和涂樾之外,就完全是离音自己人了。 琅青衍完全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的自觉。她眼神牢牢盯住离音手中的木盒,鼓动道:“离音,打开看看呗?里头是什么东西?不会是你什么小情人儿给的定情信物吧?” 别说是离音几人,连涂樾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撇开琅青衍不靠谱的猜测,在场之人其实对这木盒里的东西都有几分好奇。 离音也不废话,直接打开了木盒。 木盒底部的凹槽里,嵌了一枚灰色的玉,玉质细腻,但触手十分阴凉,像是要直接冰到人的灵魂里似的。 离音整个人都被冰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放开了手。 灰玉再次落回木盒里,稳稳当当地镶嵌在木盒的正中央。 “难不成这是所谓的定魂玉?”琅青衍摸了摸下巴。 定魂玉?怪不得这木盒是上等灵槐树所制的,原来是为了保证定魂玉的效力不至于逸散了。 但谁会送她定魂玉呢?还是“还”给她的。 她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了? 离音一时间若有所思。 定魂玉又是什么东西? 见薛莹、潋滟和涂樾都有几分摸不着头脑,琅青衍便主动解释道:“定魂玉,简而言之,就是定魂所用的。注意,它定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魂,而不是用来镇定敛神的。它只对魂魄起作用,对一般的活人可没用。” 对一般的活人没用?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不一般的活人吗? “你们也知道,修士是没有轮回的。凡人死后还有魂魄,其魂魄可以历轮回,但修士不行。修士一旦死了,魂魄紧跟着就会消亡。所以修真界里能看见的魂魄,只有两种状态:一种是凡人的死魂,就是凡人死了之后的灵魂;另一种就是修士的生魂,也就是活着的修士的魂魄。除了那些邪修之外,修真界很少有凡人的死魂,所以这里咱们只讲修士的生魂。” “生魂一旦离体过久,也是要死的。定魂玉的作用,就是能使离体的魂魄稳固下来,并得到蕴养。换言之,定魂玉是生魂的救命丹药,定的乃是半生不死的活人的魂魄,也就是所谓的不一般的活人。” 说到这里,琅青衍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道:“但我听说啊,定魂玉其实不止能定生魂,还能定死魂。有些修士福泽深厚,或者说本事大,即便死了,短时间内魂魄也不至于消散,这时候若是能有一枚定魂玉,就能因此存活下来,若是机缘巧合,就可转为鬼修!想想,修道修到了头还能修鬼,是不是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所以这定魂玉是一件十分珍贵的法宝?”潋滟做了总结。 “嗯哼!”琅青衍点点头。 据那个绿染的意思,离音曾经将这样十分珍贵的法宝送给人,现在这人又将这法宝“还”回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人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一同转到离音身上。 离音将记忆翻了个遍也没想起什么相关的人,便暂时放下了这事。 她将定魂玉和语冰夏虫一同放好,无视了几个伙伴打探的眼神,只看向薛莹,问道:“你的传承如何了?” 说到这事,薛莹的表情一时间格外复杂。 “传承我是拿到了!但……我不想给太长老了。” 离音一挑眉,也没问她为何这样想,只问道:“那你想好如何做了吗?” “我想好了!”薛莹长吸口气,“如果我是族内唯一一个会‘上清月明’的人,太长老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的。至于我阿娘……” 薛莹伸出手,一连八瓶血脉之力一字排开,“只要将这些血脉之力取回,凭我的能力也能保我阿娘平安无事。” 薛莹看向离音,“月明箫前辈根本就不是因为所谓的情爱之事才盗走月莹族传承的,太长老骗了咱们!她侮了前辈的名声,一侮就是数十万年……当日我接受传承时就答应过前辈,要洗去她的污名,并将月莹族领上另外一条新路……” 她的声音十分坚定,“腐朽的月莹族,也是时候变一变了!” 离音见她都考虑清楚了,也没多加劝解,道:“那我先送你回月莹族,至少先把你阿娘的事解决了,否则……” “不用。”薛莹语气十分轻松,“你可别忘了,我阿爹还在月莹族内呢!凭他的能力,将我阿娘带走肯定不成问题。短时间内我是不打算回月莹族了,我要回葛洲,等到我有那个实力,到时候,月莹族的未来如何,就是我说了算了!” 薛莹的眼神亮得惊人。 问过薛莹的事,离音又看向潋滟,“你呢,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可能是回宗门继续当我的大师姐吧……顶多闭个关,若是有什么秘境之类的再去闯荡闯荡。你呢?你有什么安排?” “我?”似是没想到潋滟会反问回来,离音愣了下,这才轻声叹气,“我可能要去寻一个高明的锻造师吧。写意剑出了点变故,我需要找专人修复它……” 离音的眉头不自觉蹙起,带了两分愁绪出来。 薛莹和潋滟对视了一眼,脸色都有几分变化。 都需要修复了,看来写意剑的情况不太妙啊。 “离音,我能看看你的写意剑吗?”一旁的琅青衍忽然道。 薛莹和潋滟都有几分惊讶。 通常而言,炼器、炼丹、阵法、符箓这些事,妖族尤其不擅长,一个妖族开口想看一柄损毁的剑,本身就是挺莫名的事。 离音却没多想,她右手在自己右眉骨的红痕上划过,流光微闪,被损毁的写意剑就出现在她手掌心。 琅青衍双手接过写意剑,仔仔细细看了半晌,忽然抬头看离音,眼神有点深,“我若是说……这把剑我能修好,你信不信?” ※※※※※※※※※※※※※※※※※※※※ 只来得及写一更,二更……又得被我一竿子支到明天了。 这周还有编程作业和报告,头秃。 见谅qaq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小花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草莓味的阿浅 20瓶、無 10瓶、迷人又可爱的小妖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你要去妖族 离音静静看着琅青衍, 面无表情, 看上去十分严肃。 一息, 两息, 三息…… 琅青衍忍不住别开了头, 世外高人的模样也撑不住了,表情还有几分悻悻然,“好嘛好嘛, 开个玩笑而已, 不要那么凶嘛……” 见潋滟和薛莹都一副气恼的样子, 一旁的涂樾忍不住替琅青衍解释道:“你们别误会。青衍不是故意的,每一个空禹妖族都自认是十分高明的锻造师,青衍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而已,不是故意耍你们的……” 这话……有点意思啊。 潋滟和薛莹且将信将疑, 身为事主的琅青衍先炸了。 “涂小白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没有自知之明?难道我不是数十万年以来最高明的锻造师?” 涂樾头都大了,“那个……在妖族里,你的锻造水平自然是十分高明的, 但在人修中间……” 涂樾这话没说全,他有意给琅青衍留几分面子,但他眼神一晃,就见几步开外的离音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这样疑似考究的眼神……她是不是在考察他? 涂樾脑子一热, 心里的话一秃噜就全说出来了。 “你要是真的有自信, 怎么后来又反口说你是开玩笑的了?说明你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嘛……” 琅青衍不可思议地看看涂樾, 又看看离音, 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化。 涂樾心里陡然升起几分不祥的预感。 果然, 下一刻,他就听见了琅青衍的话。 “离音,你当年身边是不是有过一只白毛的小狐狸,名字叫小白的?你想不想知道他如今在哪儿?” 琅青衍说着话,眼神却是看向涂樾,很有几分报复的意思。 来啊,互相伤害啊! 涂樾的脸色一下子胀得通红。 “你——你——” 离音看了涂樾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早在当年她就知道小白是涂樾了,这些年涂樾的相貌变化又不大,无需提醒,她也能将两者很自然地联系起来。 但认出来便认出来了,还能如何?难不成还来个认亲现场?她和涂樾本就不是正经的主宠关系,没必要给彼此平添不必要的尴尬。 离音完全没有配合着琅青衍的意思,而是直接问她:“写意剑的事,你还知道什么吗?” 竟是完全转了个话题。 琅青衍愣了下,下意识看了看涂樾。 涂樾脸色一僵,很快又恢复过来,一副没往心里去的模样。 见琅青衍看他,涂樾还下意识笑了笑。 琅青衍愣是从那笑里看出了几分狰狞的意思。 她这下子是真的尴尬了。 本来她还以为能借着这个事儿开一次玩笑,哪知道这玩笑双方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整得场面十分干巴巴的,倒衬得她自己里外不是人了。 琅青衍摸了摸鼻子,果断顺着离音的意思转移了话题,“我说能修好写意剑,其实真有几分把握。写意剑的材质十分特殊,但这样的材质,我是知道的……” 她看向离音,“在我们妖族里,它被称为百焚土。百焚土在你们人族里,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涅槃岩!” —— 一直到临分别前,薛莹和潋滟还十分不放心,两人看着琅青衍的眼神带着几分防备,“离音,你真的要跟她去妖族的领地啊?” 琅青衍嘴角边叼着一根枯草,桃花眼似笑非笑,天生一副风流多情的样子。此刻,她右胳膊正靠在离音的肩膀上,微微歪着脑袋,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加上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挺拔修长的身段,风流不羁的气质……比之一旁的涂樾都更像个男修。 还是个喜好勾三搭四的男修。 潋滟和薛莹的脸色更差了,总觉得她们好像在亲手把离音送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似的。 琅青衍见她们防备的眼神,忍不住笑弯了腰,“不是,你们别这么看着我行不行?我心里真是相当有负罪感。就算不是为了写意剑的事,本来离音也答应去参加我的成妖大典了好吗?不是这次还有下次,不过是时间提前了一点而已,你们这一副看着负心汉的样子看我是怎么回事?天地良心,我琅青衍的桃花运是旺了点,但我从来不招惹女妖的,就凭着离音是女修这一点,我肯定对她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啊!” 离音警告地瞥了琅青衍一眼,对薛莹和潋滟道:“她说的没错,来之前我接了她的邀请,应邀去参加她的成妖大典。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正好写意剑出了事,也能趁机寻一寻解决的法子。你们先回去吧,修炼上的事自己抓紧,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去找雁津楼帮忙,有什么事也记得给我传个讯……” 絮絮叨叨的,交待得十分详尽。 一直到将薛莹和潋滟都送走了,琅青衍才站直了身,微微叹气,“你这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两人还没断奶呢!” 离音一脸黑线。 琅青衍表情认真了点,“说真的,你若是一直对她们这样好,以后她们可要找不到道侣的……找一个就跟你比一比,发现比不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你无形中拔高了人家对道侣的期待,万一她们因此孤独一生,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离音完全不上她的当,“连我也比不过的道侣,要来何用?再说了……”离音瞥她一眼,“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有相好的?” “嗯?”琅青衍的眼神都亮了,“谁?她们两人谁有相好的了?是不是那个薛莹?我看她的性格就是个敢爱敢恨的,找个相好的对她来讲的确不是什么大事。至于那个潋滟,她看上去太乖了,一看就是等着长辈给她介绍的那种……” 离音和胖团的表情同时微妙起来。 “怎么了?” 离音瞥了她一眼,“眼瘸成这样,你这所谓的桃花运很旺……该不会都是嘴上说说的吧?光说不练?嗯?” 琅青衍脸色一僵,“我是不是光说不练,马上你就能见到了!不是我吹,在妖族的地盘里,我琅青衍的名号那可是家喻户晓……”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又是一通瞎聊。这期间,胖团一直蹲在离音的肩膀上,以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沉默不语的涂樾。 这可是它小弟呢!阿音不认,它要不要去认呢? 康安还没见过这个小弟呢! 可是变成人形的小弟,认了好像也怪怪的。 算了算了,还是别给阿音乱添麻烦了。 胖团又转过了头。 琅青衍又跟离音聊起了别的话题。 “其实你要不是很急的话,咱们这一路可以慢慢玩过去。咱们可以先去流空界妖族的领地转一圈,虽然那里没什么妖族在但景色还是不错的。不过涅槃岩只在妖族大陆才有,如今你既然这么着急,咱们就直接去妖族大陆好了!” 这样的安排对离音而言,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她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你不需要处理别的事吗?” “没什么好处理的呀!我空禹妖族的族地本来就在妖族大陆,对外的事务一向不多。他族的事也不是我应该管的,所以我一天到晚其实闲得不行。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千万记得叫上我呀!过了成妖大典以后,我就不用每天都待在族内的领地里了……” “既然要提前去妖族大陆了,有些事我先跟你交待一下。妖族有些人的脾气比较暴躁,惹了他们的忌讳就比较烦。虽然咱们不怕打架,但不必要的冲突还是可以避免的……” 琅青衍一边赶着路,一边以一个妖族的身份,跟离音讲着妖族内的文化常识。 她们一行人从古族遗迹出来以后,落脚地是在一处无主的平原上,按照方位来讲,这平原处在流空界的中部偏北,紧靠近一条长河。 由琅青衍领着道,离音一行人沿着这条长河逆流往上,来到了一座小城。 一座离音并不陌生的小城。 当年离音跟薛无忧、苏白曾经到过这个小城的。这个小城有个风俗,每到入夜时分,小城的城民就会在长河边放祈福的黄灯,一河黄灯晃悠悠的,承载着城民的心愿,一直被送往看不见的远方。 当年有个老婆婆还送了她一盏黄灯。 想到当年的往事,离音紧绷的心神也不由自主放松了下来。 离音一行人到得早了些,天色尚明,远未到祈福的时辰。她们也没打算在此停留,离了这小城以后,取道向南,径直钻入了莽莽原林。 琅青衍还别有兴致地跟离音讲这些原林的划分。 “一般而言,面积越是大、人族的活动越是到达不了的地方,越受妖族的欢迎。不过这样的片区如今你们已经很少见到了。当年人族和妖族达成和解以后,大片的原林其实已经被妖族用阵法圈了起来,自修士的眼中隐去了。除非机缘实在逆天,或者妖族特地开放了权限,再或者就是自身实力高强,对空间阵法感应敏锐,否则人族是无法随随便便到达妖族的领地的。” 这个圈地为阵的事儿,离音还真不知道。 “所以目前能看见的莽莽原林,里面要么没有妖族,要么都是些不入流的妖族?” 琅青衍点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又笑了起来。 “我想起一个话本故事,还是你们雁津楼出产的,跟炼器师还有很大的关系。其实平常我是不看话本故事的,就是因为这个主角跟锻造还有一点点关系,我这才多看了一眼……” 琅青衍几番解释,很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意思。 离音也没拆穿她,配合着问道:“然后呢?” “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名炼器师。说他为了寻求锻造上的突破就外出历练。后来惹了点麻烦,就被迫钻入了莽莽原林。刚好,他运气又很好,竟然由此寻到了妖族的据点,然后得到好大的机缘……哈哈哈,这个故事其实编得很有趣,也蛮真实的。唯一的、也是最大的问题是,在现实里他就算把这些森林钻了个遍,很可能也寻不到任何高等妖族的踪迹,更别提还由此寻到妖族的据点了……” 离音瞥向一旁的胖团,“听到了没有?话本故事都是假的!记住了吗?” 胖团眨着眼看她,“我知道是假的啊,但不耽误我喜欢看啊!” 离音:…… 琅青衍感叹道:“如今你们能看到的这些所谓的原林,对妖族而言更多是个象征意义,只有一小部分高等妖族偶尔会从中出没,另外一些无处可去的低等妖族也会在此生活。在这些地方,人修只要不是太过分,妖族是不会过分追究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前往密林探险的人修就格外多,尤其是在这本炼器师的话本小说火了之后,密林探险就更加流行了……” 琅青衍的声音隔着挤挤挨挨的树叶缝隙传来,带着点失真感。 离音一边追着她而去,一边在脑子里勾勒着地图。按照她们赶路的路线来看……似乎是在一路向南? 密林中穿行了数个时辰之后,琅青衍终于带着离音等人出来了。 “妖族大陆的接入口有好几处,从灵溪界、流空界、浮云界和青霄界都能前往妖族大陆。如今咱们为了赶路,就直接走流空界的通道了。” 离音看着周围熟悉的地形,神色一时间有些微妙。 若是没记错的话,此地再往东数百里,是不是就是无因城了? 离音把这话问出了口。 “咦?你认识此地吗?其实这地方我是第二次来。上次族中的长辈带我走了一次,来的路上我倒是看见了一座建于林中的城池。但长辈们管得严,不许我去游玩,我便没机会凑那个热闹。” 琅青衍跃跃欲试,“听你的意思,你对这无因城很熟啊!那你去不去?带我一个带我一个!我还未去过人修的城池呢!” 若是别的地方,离音还不敢如此托大地带着琅青衍四处游玩,但无因城现在都姓离了,离音自然是没有任何顾虑的。 一行人便取道向东,入了无因城。 这一次薛无忧难得不在无因城,只苏白留了下来。离音简单把事情都跟苏白交代了一遍,而后直接去找柳谦。 离音这一趟月莹族和古族遗迹之行,前前后后大约用了七年的时间。七年时间里,又发生了许多事。有雁津楼作为媒介,许多故人的消息和音讯,便很方便地被柳谦收集起来,一并交给了离音。 “除了你朋友的音讯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关于万踪云和春蕾枝的消息。”柳谦又递给离音另一份玉简,“有消息说万踪云有可能出现在青霄界,也有可能出现在妖族大陆。正好你要去妖族大陆,也能顺路看看。” “还有,燕澜昇父子三人的踪迹已经确定了,他们如今在魔域。那片黑木林有可能有通往魔域的传送阵法,我如今还在召集人手研究,一旦有消息了立刻通知你。” 离音拍了拍柳谦肩膀,“辛苦了。” …… 待处理完雁津楼的相关事宜后,离音终于提起了柳康安的事。 事实上这一趟无因城之行,最大的缘由便是柳康安。他的事,实在不好拖下去了。 这次古族遗迹之行,柳康安的魂体得了莫大的好处,他游离在外的一魂一魄已经十分接近肉身的样子了,是时候进行魂体融合了。 离音拽住脖颈上挂着的血玉,轻轻一扯就扯了下来,递给柳谦。 “三师叔如今人在葛洲,可能要麻烦你跑一趟了。康安的魂体已经做好了准备,完全能够进行融合了。” 柳谦本身也是赞成这件事的,但这枚血玉…… 他推了一下,“康安的一魂一魄我另找个地方放着,这枚血玉是我娘送你的,能带给你福泽。你又一向是走到哪里就能闹到哪里的性子,带着这血玉我们也能放心些。” 柳谦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语气,“我听城主讲,这一趟外出历练,你把身上携带着的所有护体玉佩都用光了?我另外替你准备了两套护体法器,你也带上吧……” 离音以为这是雁津楼的后勤补给的,也没多想,道过谢就接了过来。 但这血玉的事,离音却有点犹豫。 “康安的一魂一魄,你预备用什么东西存放?他的魂魄是生魂,若是一个不好,可是容易出事的。” “你放心,我查过了,能确保无虞。早在师父说康安的魂体不全的时候我就开始做准备了,我预备用一法宝,名叫‘定魂玉’,来存放康安的一魂一魄……” 定魂玉? 怎么又是定魂玉? 离音心里有几分惊疑。 这会儿她很自然地想到那个木盒里的定魂玉。 据说这东西是还给她的,可她很确定,她从来没有借出过定魂玉。 难不成……对方是还错了? 想到这里,离音将那个上等灵槐树制成的木盒取了出来,跟柳谦讲起那个莫名其妙还她定魂玉的人。 “我想着我也不曾借出过定魂玉,会不会这人其实是要还给你的,一不小心还错了?” 柳谦一看这木盒,眉心就是一跳。 木盒的左上角,果然有一处不明显的凹痕。 这是他当年送出那枚定魂玉时用的盒子! 柳谦恨得牙痒痒。 那人在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的情况下,还明晃晃地将定魂玉送还给了离音,此中是何意,他又岂能不明白? 柳谦神情有几分晦涩,他抬头看了看离音,“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没有告诉你,当年我曾背着你送出过一枚定魂玉。送予的那人,叫叶青萝……” 叶青萝? 离音皱起了眉。 —— 离音一行人在无因城待了三天,三天后,无因城前只有柳谦手下的一个得力管事来替他送行,柳谦则完全不见踪影。 那管事还十分诚惶诚恐,“柳堂主说他暂时有事,就让属下来送您了。您看……” 离音表情不辨喜怒,她微微抬起头,果然在城楼的角落里看见了一角衣袍的剪影。 离音心里再大的火气也散了个干净。 “回去告诉你们堂主,今后我若是听见叶青萝在哪里为非作歹……听一次,我杀她一次!所以若真想救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那管事被离音话里冷冰冰的杀意镇得一个激灵,腰弯得更低了,“您放心,属下一定将您的话带到……” 琅青衍见离音这一副像是生气又不像生气的样子,就暗地里跟胖团使了个眼色,“什么情况啊这是?” 无因城三天之行,胖团凭着珍藏的话本故事迅速跟琅青衍成了挚友。这会儿琅青衍问了,胖团便一脸高深莫测地答道:“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你杀了个人,你朋友却背着你救了这个人。这个人还贼坏,换你你生不生气?” “那肯定的。” “但你朋友之所以救人,是因为死了的这个人,其实是他的亲妹妹。他自己其实也非常痛恨自己的亲妹妹,救了人之后还辗转反侧,夜不成眠,甚至一度还十分后悔。现在他救人的事让你知道了,他因此不敢面对你,自己就快羞愧死了……换了你,你该如何面对你这个朋友?” 琅青衍傻了眼,“还有这样的?那说起来,我之前是杀了他的亲妹妹?” “对头。” “行吧……那他救了人之后呢?还管自己的亲妹妹吗?” “当然没管了,他跟他亲妹妹其实也有仇的。他就是那种,亲妹妹死了有点舍不得,亲妹妹活着又恨不能她死了的那种人。事实上,就是他的亲妹妹卖了他,否则阿音也不能知道他的妹妹又活了,还是你好朋友救活的……” “等等,我有点乱。你的意思是,我这个朋友救了他亲妹妹,我本来不知道这件事,是他亲妹妹、那个被我杀了的人通过一些操作告诉我这件事的?” 琅青衍一脸纠结,“他这妹妹……有毒吗?是想坑死他亲哥吗?图什么啊?” 胖团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所以你不是变态,永远不知道变态们都在想什么啊……” “那现在呢?是个什么情况?”琅青衍小心看了眼离音的脸色。 “现在就这样呗!阿音的意思是各算个的,他救他的人,若是他救下来的人该杀,那阿音还是照杀不误。不过不知道这个意思柳谦是不是领会了。无所谓啦!反正以后也遇不上他那个变态妹妹了……” 胖团是真心实意地以为他们再也遇不上叶青萝了,这个时候的离音,也是这么想的。 但世间的事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在不远的将来,在离音最落魄的时候,曾经以为再也遇不上的叶青萝,会以一个小人物的身份,在她的事情中重重掺和上一脚…… ※※※※※※※※※※※※※※※※※※※※ 二更合一! 没有再欠债了! 接下来是妖族副本了。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巷月 59瓶、爱吃的猪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初入妖族大陆 茫茫原林森森, 将阳光遮掩得严严实实的。林中偶尔有风卷起, 簌簌的声响就自遥远的地方传来, 刷拉拉的, 带着点既安静又喧嚣的感觉, 将人心间的杂念荡涤一清。 离音整个人的表情都舒缓下来。 琅青衍的声音在这样的背景声下听来有几分别样的温柔。 “妖族大陆在一界的接入点并不是唯一的,也不是固定的。因为入口总是在变动,大部分情况下, 妖族可以通过专门的接引凭证来召唤妖族大陆的入口, 若是不甚丢了接引凭证, 就只能靠着血脉之力召唤了。但靠着血脉之力吧……高等妖族倒是一个召唤一个准,低等妖族可就未必了……” 琅青衍说完便停了下来。她抬头望望四周,闭上眼轻轻吸了口气,“这里就差不多了。” 她回头对离音笑了下, “你们退后。” 离音和涂樾便后退了几步,站在几步之外静静看着她。 琅青衍抬起双手,修长的指尖自她左右的袖袍下露出。有一痕痕血线分别凝在她的手指中央, 从指尖到掌心,细细的一道道痕,像是纹身似的。 琅青衍拇指下合,将姆指上的血线压在了中指的血线上。两道血线相触, 瞬间就凝出了一团红色的光。 她指尖法诀一变, 将指尖的这团红光碾碎, 化作点点浮尘洒向四周。 红光淡去, 空气中的灵气都随之微微震颤起来。 紧接着, 周围的林木动了。 以琅青衍为中心,十几步开外的几棵树忽然毫无预兆地横移近前,身后低矮的灌木无端拔高,地上攀爬着的藤蔓如被催生一般,不过眨眼就长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片…… 片刻之间,漫天林木就将离音三人所处的这一片空间牢牢围拢起来,成了一个密闭的圆柱。圆柱极高,一眼看不见头,视野的尽头是一方圆圆的天空,紧邻的壁面则是一墙密密麻麻的绿叶,层层叠叠的,堆得十分密实,几乎就成了一睹厚厚的墙。 真正的画地为牢。 处在圆柱最中心的琅青衍抬起了头。离音顺着她的视线向上看去,就见到青天白日下,忽然有一个硕大的绿色图腾由高及低,正朝着她们几人压来。 见到这个图腾的瞬间,琅青衍又抬起手。 有轻微的风压扑来,离音视野出现了一双巨大的棕色翅膀,正在兜头朝着她合来。 “放轻松,是我!” 琅青衍的声音刚传来,下一刻,离音就感觉周围的光线一暗。 有绒绒的嫩毛在离音颊边轻轻蹭了蹭,离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涂樾气急败坏的声音,“琅青衍,你在干什么?” 离音顺着这道声音看去,发现涂樾正眼神灼灼地盯着她——的脸。 她的脸? 离音这时候才隐约察觉到颊边似乎有痒痒的感觉,她眼神微合,看见一根细小的白色绒毛正从拥着她的巨大翅膀边翘起,在她脸颊边轻轻地蹭啊蹭…… 这是几个意思? 她这是被调戏了? 琅青衍的声音隔着一对巨大的翅膀传来,还显得十分正经,“别紧张啊!大家都是姑娘家,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脸摸起来感觉怎么样罢了!就结果来看,果然名副其实,嫩得很呀……” 说完还快活地笑起来。 胖团直接打了个喷嚏,把琅青衍翅膀内那根顽固的绒毛按了回去。 开过玩笑后,琅青衍又提醒道:“注意了!” 话音刚落,有一层轻微流光自她的翅膀上晕开,轻轻将离音和胖团包裹起来。 离音隔着一层流光看向涂樾,他身周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涂樾便解释道:“妖族大陆的管控比较严格,他族要入妖族大陆的话,只能凭着邀请函走特定的传送通道。如今青衍带咱们走的是妖族专用的通道,所以青衍得将你和胖团身上的非妖族气息掩盖过去,否则传送阵法是不给通过的……” 离音点点头,还饶有兴致地问他:“你能独立来往妖族大陆和其他大陆吗?” 她问他话了! 涂樾抿抿唇,压下心里莫名而来的激动感,“我还未成妖,现在还不能独立召唤传送通道。但我们狐雍妖族是高等妖族,是能凭着血脉之力召唤的,等我成妖以后就可以了……” 两人说几句话的功夫,离音隐约听见琅青衍的一声清喝声。 “起!” 熟悉的空间波动随之荡开。 离音感觉到有一股力道猛地将她上提,失重感如潮水涌来,四周的景色随之开始虚化起来…… —— 妖族大陆最南边,接引台处。 所谓接引台,乃是妖族大陆与其他大陆传送通道的连接点。妖族大陆的接引台一共有七处,流空界的接引台就设在妖族大陆的最南边。 妖族大陆是个相对封闭的大陆,对外来修士的管控尤其严格。因着接引台直接关系到修士往来交通的问题,这里的防御便极其严格,往往还有高阶妖族坐镇。在高阶妖族与生俱来的血脉和实力威慑下,往来接引台的妖族便大都小心翼翼,十分老实。于是接引台便成了妖族大陆里出了名的清净地。 今日在南接引台轮值的高阶妖族有两位,一位是空禹妖族的琅莫,另一位是霞鸢妖族的斐纤纤。空禹妖族和霞鸢妖族同属高等妖族之一,两族族地相邻,近五十年来因两族族地交接处的归属问题很是闹了些纠纷,是以这两位虽然坐镇南接引台,但彼此之间毫无交谈,气氛一度十分冷清。 一众从属摄于这两人的威势,比之往常更加老实,偌大的接引台,方圆百里地内连只飞虫振翅的声音都没有,静得落针可闻。 往常还只是寻常清净,如今倒可以称一句清冷了。 在这样清冷的背景下,远方那点子细微的小动静便被数百倍地放大了。 闭目养神的琅莫和梳理着头发的斐纤纤同时抬起头,异口同声地道:“何人在外喧哗?” 声音隐带怒意,又因为跟对方问了同样的话,这话出口后,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紧绷了。 别说是一向胆大的从属们,就连连接引台看门的小妖们都替那些闹事的捏了把汗。 有小妖急急从远方来报,“禀尊者,是琉蔓妖族的人在抓人,说是有人在他们族地内投毒,他们要抓住这个宵小之辈……” 琉蔓妖族? 涉及到这个妖族,琅莫和斐纤纤的眉头同时动了动。 无他,琉蔓妖族的族地位于空禹妖族和霞鸢妖族之间,与两族近五十年来的纷争有莫大的渊源。 妖族有许多分支,按照其本体的进食喜好,又大体可以分为肉食妖族和草食妖族。肉食妖族一般凶猛强悍,多出高等妖族;草食妖族大部分性情温和,高等妖族的比例较少。 一般而言,肉食妖族与肉食妖族彼此之间一山不容二虎,但肉食妖族和草食妖族的关系往往极佳。妖族的生存法则多年演变下来,肉食妖族和草食妖族的族地往往比邻而居,更有甚者,甚至是相互杂居。 空禹妖族和霞鸢妖族同属肉食妖族,地理上惯称两族族地相邻,但其实只是大意义上相邻,事实上两族中间还有一个草食妖族作为分隔,这个草食妖族,便是琉蔓妖族。 琉蔓妖族本体是遮天蔽日的藤蔓,因其藤蔓十分漂亮,晶莹剔透如琉璃,便得名琉蔓妖族。琉蔓妖族性情十分温和,其一生最大的追求就是肥沃自己的领土,净水造林。他们格外爱护花花草草,极富爱心,尤其擅长照顾还未生出灵智的低等草木……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妖族大陆的守护者。 因为琉蔓妖族这种近乎博爱的特性,他们深受肉食妖族的喜爱。作为肉食妖族金字塔尖尖儿的空禹妖族和霞鸢妖族,两族的声誉吸引了最早的琉蔓妖族先祖前往定居。百万年历史发展下来,琉蔓妖族在空禹妖族和霞鸢妖族族地的交界点发展出了自己的领地,三族就这样相安无事和平共处了百万年。 但近五十年来,琉蔓妖族的族地出了大变故!并因此之间影响到了三族之间的关系。 原本琉蔓妖族的领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妖族大陆里生态最美的地方,那里土壤肥沃,水质纯澈,绿野贬低,生灵繁荣……可这些年来,不知出了何变故,生长于琉蔓妖族领地的植被,忽然就渐渐枯萎死去了。随之而来的,那里的水质开始发黑,土壤不再肥沃,甚至隐隐还带着毒性。 五十年时间内,琉蔓妖族的成员大批量退出其族地,原本美丽富饶的琉蔓妖族族地几乎成了一片死域。 空禹妖族和霞鸢妖族倒颇有高等妖族的担当,两族都愿意将这片死域纳入自己辖内治理。但高等肉食妖族自有其傲气,不愿意同他族共享治理权,摆在两族面前的就是这片死域领地的归属权问题,为此很是闹了些纠纷。 虽则领地归属问题没有着落,但两族都对琉蔓妖族的事十分关心。近些时日来隐约听说琉蔓妖族找到族地病变的源头了,莫非……就是这个所谓的投毒论? 琅莫和斐纤纤想到这里,便也坐不住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飞掠出接引台。 接引台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构阵树,此树完全撑开时,面积可以称得上是一座陆地上的小岛。琅莫和斐纤纤分别站在这棵树的枝干上往远方眺望,正看见远方有几个人影快速自远方飞来。 这些人的最前头,的确有一个身着黑衣、神情慌张的人,看这个样子,这应该就是那个投毒的宵小之辈了? 琅莫和斐纤纤同时出了手,几乎不费任何气力就将这奔逃的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琉蔓妖族的人也近前来了。 正是喧闹的时候,接引台上流光一闪,琅青衍携着离音和涂樾,终于到了。 ※※※※※※※※※※※※※※※※※※※※ 其实十一点四十多的时候写好了的,但因为写得不是很满意,就又改了半个多小时。 新副本,有些设定可能需要完善下,就迟了点……见谅哈~ 晚安啦小可爱们~~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日礼 。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好用的沉魁名号 接引台的动静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那个疑似投毒的宵小之辈已被制服, 在场人便静静站在原地, 暂时当起了看客。 眼前破碎的光影重新稳定下来后, 离音一抬眼, 就对上了许多双眼睛,都在认真地看着自己。 这是……怎么了? 离音下意识看向琅青衍,后者正从传送阵法的流光里回过神来, 见到现场那么多人在看着她们, 也愣了一下。 紧接着, 一道灵力波动荡开。 绿色的灵力屏障以接引台的构阵树为中心往两侧延伸,眨眼就成了一道光影浮动的墙,直接将离音三人拦在了接引台外。 隔着一道绿色的灵力墙,离音三人与墙内的许多人遥遥对望。 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就隔离起来了? 涂樾适时解释道:“放宽心, 这是接引台接引往来修士的正常流程,待确定了你们的身份,这道灵力墙自己就会褪去了。” 灵力墙内, 琅莫和斐纤纤对视了一眼,又各自别开了目光。 琅莫上前一步,例行问道:“来者何人?”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琅青衍口中的一声二叔便也没有喊出口。她眼神一转, 看见了琅莫身后的斐纤纤, 瞬间就明白了自家二叔的顾虑。 于是, 琅青衍便也公事公办地回道:“空禹妖族琅青衍, 携狐雍妖族涂樾, 并人族离音,同归妖族大陆,望尊下安排。” 说完后,她和涂樾各自上前一步,两人身上的灵力上下鼓荡起来,一个硕大的鸟影和一个狐狸模样的兽影随之在他们身后现形。这鸟影和狐狸咆哮着、奔腾着,径直冲向了那道绿色的灵力屏障。 灵力屏障轻轻颤了颤,又恢复了原状。 灵力屏障没有发出预警,这就是通过了血脉验证的意思。 琅青衍又拱手道:“吾友离音,出身人族,应吾邀请来参加吾成妖典礼,望尊下放行。” 离音配合着取出当年琅青衍送到雁津楼的邀请函,蓄灵往内一探,这邀请函便随之发出绿光,飞往那层绿色的屏障,轻轻贴了上去。 一息、两息。 那封邀请函又飞回离音手中。而后,绿色的灵力屏障轻轻颤了颤,像是一道自动的推拉门似的,自中央向两边裂开。 成了! 绿色屏障内的众人看离音的眼神也消了点防备。 离音跟在琅青衍和涂樾身后,径直过了接引台,来到人群面前。 琅莫手掌一翻,一枚绿色的树叶模样的牌子出现在他手掌心。他将这枚令牌递给离音,“此乃妖族大陆的通行玉牌,你将灵力探入其中便可激活。在妖族大陆期间,这枚玉牌不能离身,否则会被当成闯入者斩杀,切切记住。” 离音慎重点点头,将将要接过玉牌的瞬间,斐纤纤忽然喝道:“慢着!” 离音手中的动作便顿了顿。 众人的眼神落在斐纤纤身上,她微微昂着下巴,眼神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慢。 “我没记错的话,琅青衍的成妖大典可是在两年后。按照规矩,宾客最多提前三个月入我妖族大陆……” 她看向琅青衍,声音里带着几分审判的意思,“你这位朋友来得太早了些吧?你空禹妖族提前安排宾客入内,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都能阴谋论? 被怀疑的琅青衍也不恼,脸上甚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笑意,“这个三月之期的规矩的确有,但我怎么记得……刚刚结束的斐翩翩的成妖典礼,你们霞鸢妖族的宾客貌似五年之前就来妖族大陆恭贺了吧?当时我们还曾经玩笑说,霞鸢妖族真是了不得,少族长的一个成妖典礼一办就是五年。我琅青衍怎么说也是空禹妖族的少族长,你们霞鸢妖族能有的特权,我空禹妖族就不能有?” 她轻轻嗤了一声,“在要求别人遵守规矩之前,你们是不是应该先看看,自己屁股底下是不是干净的?” 斐纤纤脸色阴沉了几分,“那是事出有因!我族少族长的成妖典礼,来贺的宾客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声誉非比寻常。我敢保证我们的宾客能不伤妖族大陆分毫,你的客人……你能保证吗?” 这话就过分了!就差赤裸裸说她离音是个小喽啰,人格操守可能不过关呗? 离音也没正面跟斐纤纤呛声,而是问琅青衍,“身为小人物的我问一下,这些提前来霞鸢妖族贺礼的所谓大名鼎鼎的人物们,是跟霞鸢妖族的交情非常深吗?就那种几乎可以不分你我,哥俩好不在意虚礼的那种……” 哥俩好?这都是什么见鬼的形容词? 琅青衍虽然不知道离音到底想干什么,但出于对离音行事作风的了解,她自觉接下来应该有热闹可以看,便很配合道:“没有的。霞鸢妖族可是高等妖族呢!派头十足,谁敢跟他们哥俩好啊……” “那就奇怪了。既然不是哥俩好的交情……大家走的应该就是正常的人情往来了。按照我的理解,一场宴会,除非真是关系极好,否则越是自矜身份的人越是晚到场,那些提前许久就准备好贺礼并且提前来恭贺的人……往往都是对主家有所求的吧?这样的人还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离音状似恍然大悟,她看向斐纤纤,“失敬失敬!是我冒犯了,原来大名鼎鼎的人物都上赶着当你们霞鸢妖族的附庸了,想必你们一族应该很厉害,即便没有突然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也应该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依仗才是,否则哪能把大人物的面子这般踩呢……” 一番话,说得又溜又诚恳,听起来像是在夸人,但细细品来却都是锥心之言。 把大人物的面子往脚底下踩,说大人物们对他们一族有所求,上赶着当附庸…… 这样的话但凡传出去一点,他们霞鸢妖族的立场都得尴尬死。 不对啊! 她就是吹了一番大话,抬了下那群阿谀奉承之人的身份而已,怎么就把真正的大人物们的名声拉下水了呢? 斐纤纤无意识顺着离音的思路往下想。 她把那群喽啰算作大人物,无形中就将这些人的身份与真正大大人物并列了,滥竽充数的大人物,这到底是打谁的脸呢? 斐纤纤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妖族虽然不像人族那般擅长口角功夫,但大家都是有脑子的人,一下子想明白了关键。 琅莫看着离音的眼神带了几分打量。 在众人没注意到的地方,被制服了的那个所谓的宵小之辈也抬起头看离音,一双不大的眼睛精芒微闪,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离音没理众人的眼神,她站直了身,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子就变了。 她的语气淡淡的:“您修为在我之上,按照修真界的礼节,我称您一声前辈好了。晚辈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无心之言,前辈很不必往心里去。我初次到访妖族大陆,本着友善的原则,实不知为何一来就被怀疑人品,说我会因此对妖族大陆有威胁……晚辈此前从未被这般质疑过,气愤之下难免口不择言,如果有冒犯的地方,万望前辈海涵。” 竟是自己圆了回来了。 斐纤纤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脸色更加难看了。 琅莫看着离音的眼神便带了几分欣赏。 事实上,离音能把斐纤纤堵回去,这不算什么,但把人堵回去了还知道见好就收,这就难能可贵了。 毕竟这里可是妖族的地盘,族群天然立场不同。便是离音真占了理,若是她因此得理不饶人,妖族也不见得能对她有什么好感。如今她自己先退了一步,是非曲折众人心里自然有数,还能给人留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印象,实在一举多得。 离音又道:“虽然我觉得这没什么必要,但前辈似乎格外看中所谓的声誉,晚辈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师门的名号勉强能安前辈的心了。这样,晚辈自我介绍一下。我名离音,人族,出身沉魁君字脉……” 离音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 二师姐三师兄说沉魁的名号很好用……应该是真的吧? 沉魁君字脉…… 那位被按在地上的宵小之辈眼神猛地一亮。但离音的注意都放在琅莫和斐纤纤身上,一时间倒没有察觉。 沉魁的名号一出,别说是琅莫和斐纤纤,便是琅青衍都有几分惊讶。 “你不是出自雁津楼的吗?” “对啊!但雁津楼之外,我还有师父的。”离音道。 琅莫眼神微动,“沉魁君字脉……君无咎君尊者是你什么人?” “正是我师父。” 琅莫默了下,这才道:“谣传君尊者收了第四徒……一直未见其人,应该就是你了吧?” 离音笑得有几分腼腆,“我修为尚浅,师父说没到归一期就不要出去丢人现眼了。是以晚辈也不敢随意借用师门名号,怕给师门招黑……” 琅莫看了看离音,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复杂,“不到五十之龄而近望顶期大圆满,这样的资质已经十分惊艳了。你师父对你要求也太严格了……不过严师出高徒,莫怪沉魁一门泱泱风采,无人能出其右……” 十分推崇的样子。 一旁的斐纤纤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十分精彩,不过这会儿也没人理会她了。 琅青衍脸色有几分怪异,“你早说你是出身沉魁的,哪还有那么多事啊,直接验明了身份玉牌就能当座上宾了好吗?” 离音还有点好奇,“沉魁的名号在这里很好用吗?” “当然好用啊,最好用的是沉魁君字脉的名号。我听说啊,当年本源九境分裂前夕,人妖魔三族大战时,战事一度十分紧急。妖族的先祖们被逼无奈,安排小辈们先遁走,但这个消息不慎泄露了,这群小崽子们就被魔族截获了。是沉魁君字脉的先祖们拼死相救,把妖族的这批小崽子们救下来了,这群小崽子们后来长大了,如今还活着的大都成了各族的太上长老了……这可是好几族的救命之恩,你说这情分能差了吗?” 那是不能差了!救命之恩呢! 离音心里忍不住冒出点与有荣焉之感。 我大沉魁,牛皮! 琅青衍又凑近了一步,神秘兮兮地道:“据说当年那群小崽子还在沉魁宗门内生活了几年,如今有些族群吧,小崽子们没成年之前还会被丢去沉魁历练几年……我二叔,就你旁边的那个,他还是个小崽子的时候去过沉魁,据说还是如今沉魁君字脉的脉主君无咎亲自养的他……” 所以当年师父养过的大妖……竟然是琅青衍的二叔吗? 离音和胖团都以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向琅莫,后者没看明白这眼神的意思,还冲着她们和善地笑了笑。 离音和胖团收回视线,继续听琅青衍嘀嘀咕咕。 —— 离音的身份再无疑义,众人的注意力便转而落在一旁被抓的这位宵小之辈身上。这是一只低等妖族,看本体应该是某种喷火的小动物。 离音毕竟是个外人,在场的妖族们也没想当着她的面审理这位疑犯,便计划着换个地儿好好处理这事。 这时候,这位一直垂着头的疑犯忽然短暂地挣脱开妖兵的控制,直朝着离音扑来。 离音心里骤然涌起点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就见到这位疑犯抱着她的腿开始嚎:“主人,我终于找到你了啊主人!” 哀哀切切,饱含真情。 离音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嘛玩意儿? 碰瓷儿啊这是? ※※※※※※※※※※※※※※※※※※※※ 今天的更新提前,木有二更哈,晚上有活动。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攒点存稿的qaq。 疑似故人? 主人? 周围的妖族先看看离音, 再看看这小妖, 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化, 最终定格成微妙的怀疑。 离音忍不住啧了声。 这一口大锅背的! 若是寻常时候被碰瓷也就算了, 可如今这个档口…… 没记错的话, 这小妖是个犯人吧?他是只犯了事儿的小妖,那身为这小妖的“主人”,她离音在里面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头疼。 心里再是无语, 离音脸上也没露出半分心虚来, 反倒十分端得住。 她这副理直气壮的表情十分有说服力, 加上又是出身沉魁,一旁的妖族们便暂时没急着下定论,而是冷静地看着。 那只小妖抱着离音的腿,哀哀戚戚的, 一直将阔别重逢的戏码演了个遍。 离音眼见得他鼻涕眼泪都一起下来了,这时候才开口道:“劳驾,鼻涕眼泪什么的就不要抹在我裤腿上了吧?新换的衣裳, 谢谢。” 那只小妖的身影就僵了僵。 “不如你先松开我?” 等了片刻也不见这小妖有任何动作,离音又道:“按理来讲,小宠都十分听主人的话的。我都让你松开手了,你就该松手了。” 那只小妖便一下子松开了手。 甫一松手, 这小妖自己就愣住了。 不对啊!什么叫“按理来讲”?这怎么像是对方现场传授他该如何当一只小宠呢? 他跟主人连这点默契都没有……谁都能看出来他是个假的吧? 这小妖心里就有几分惴惴。 在场的妖族表情也十分微妙。 离音表情淡淡的, “我很肯定自己这些年来身边就只有一只小宠, 就是我肩头上的这只, 它的名字叫胖团。你既然说我是你主人……这样, 你说说吧,作为你主子的我,长什么样子?” 那小妖下意识想抬头看她。 离音便弯腰,一手轻轻按在小妖的肩上,阻了他的视线。 “你都喊我一声主人了,总不能还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吧?” 那小妖瑟缩了下,期期艾艾道:“主人……主人乃仙人之姿,小妖鄙陋,不敢直视主人。” 众妖看看离音,再看看一脸怂样的小妖,虽然觉得他挺丢妖族的脸的,但他说的……好像也不算太离谱? 离音嘴角一抽,“行吧,那你说说咱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这总可以吧?” “小妖……小妖是在外面认识的主人,当时小妖被人追杀……已经,已经要死了……是主人将我救活了……然后小妖……小妖心生感激……” 在外面、受人追杀、救活…… 离音一下子就想到了好几处破绽,便追问道:“你伤在哪里?” “啊?伤在,伤在腰腹。” “是什么东西将你打伤的?术法还是法器?” “是,是术法。” 离音的语速开始加快。 “何种属性的术法?” “火属,还有金属……” 那只小妖的脸色开始微微发白。 “你在何处受的伤?” “在一处秘境里。” 离音的语速更快了。 “是浮云界的秘境吗?” “对!对……” “那你为何受伤?” “就是……与人夺宝……” 离音忽然顿了顿,微微叹了口气。 那小妖心一提,想起自己刚说了什么,他脸色猛地一白,“不,不,我不是与人夺宝,我是受人追杀,对!受人追杀……” “即便你真是受人追杀,我在浮云界也从未入过任何秘境,应该是遇不上你的。”离音淡淡道。 一旁的妖族早反应过来了,脸色一个个都十分难看。 他们妖族的行事风格一向是直来直往,最是看不上这样勾心斗角污蔑他人的做派。 几位看守的妖兵直接上前,将这小妖牢牢按在地上,手法十分粗暴。 琉蔓妖族的几位修士还向离音拱手行礼,“族内之事,冒犯贵客了……” 离音摆了摆手,表示并不放在心上。 她心内其实对这小妖有几分好奇。 这小妖的临场反应还算机敏,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只笨妖,怎么想了这么一出呢? 当面认主人什么的,实在算不上靠谱。假的就是假的,经不起任何推敲,只要妖族人不对她抱着敌意,这小妖的说辞根本就站不住脚。 在明知道她出身沉魁,乃是妖族的座上宾的情况下,这小妖还在不遗余力地抹黑她,图什么呢? 离音微微挑眉看着被牢牢按在地上的小妖。他似乎是认了命了,也没反抗,一张黑红的脸被按在地上,露出的侧脸带着稚气,隐约能看出几分沮丧之色。 是一只年纪不大的小妖。 离音的视线再一转,眼前的余光瞥见了点黑色的影子。 等等! 这小妖脖子上挂着的牌子,是不是有点眼熟? “慢着!”离音开口道。 琉蔓妖族的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是在叫他们,待看见离音的眼神一直落在那小妖身上,他们这才有点紧张起来。 “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真跟他有关联?”为首的琉蔓妖族语气有点冲。 琅青衍误以为离音想算账,便劝道:“离音,你若是气不过,可以上去教训两句,但这小妖身上还牵扯着别的事……” “你们别误会,我并没有想阻扰你们办事的意思。就是……我能问问,这小妖犯了什么事吗?” 琉蔓妖族的人下意识看向琅莫和斐纤纤,见两人都没有阻挠,为首那妖便站了出来,道:“告诉您也无妨,此妖在我们族地投了毒,将方圆百万里的琉蔓妖族族地都毁了!我们失了家园……” 他的眼眶都红了,眼底流露出几分恨意,“我琉蔓妖族绝不肯善罢甘休!” “我没有!”原本还丝毫不反抗的小妖忽然剧烈挣扎了起来,“我没有投毒!我是草食妖族,最是喜爱绿植,怎么会无故损毁琉蔓妖族的族地?” “既然不是投毒,那你为何在我琉蔓妖族的族地鬼鬼祟祟出没?意欲何为?” 那小妖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忽然闭上了眼,不说话了。 这琉蔓妖族的人情绪却有些失控,“你说啊!不是你投毒,那是谁?我们好好的族地为什么会毁了,你倒是说啊!” 话到最后,几近咆哮。 有灵力随着咆哮声一同荡开。 离音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株一人高的藤蔓,绿莹莹如翡翠,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这株藤蔓自侧边长出了枝节,从这小妖的脚下开始缠绕着向上,一圈圈的,像是缠着绷带似的将他卷了起来,倒挂着带到了半空中。 脚上头下倒挂着,这小妖脖颈间的黑色金属牌子便因此全露了出来。 离音看着这黑牌子,心里有几番犹豫。 那琉蔓妖族的人显然完全失控了,半空中只见一株张牙舞爪的藤蔓将人越缠越紧,似乎想将人捏扁了似的。 “你今日若是不能说出个好歹来,我就在这里将你生生绞死!方圆百万里的绿植,你们怎么忍心!你们怎么敢?!” “绿博不可!” “绿博你不要冲动!” “先把那小妖放下来!咱们仔细问个清楚!好不容易抓住人了,可不能功亏一篑了!” 琉蔓妖族的人在一旁劝着。 离音趁机问琅青衍,“这怎么回事啊?” 琅青衍便将琉蔓妖族族地出了变故的事说了个遍。末了道:“说实话,我感觉应该不是这小妖干的。即便真是有人投了毒……能将方圆百万里的土地都污染的毒该有多厉害?远不是这小妖能搞到的吧?” “那既然如此……” 为何没人管一下呢? 离音这话没说完,但琅青衍很轻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笑了笑,“妖族跟你们人族可能不太一样。一族有一族的事务,主要不是闹得太过分,外族是不好多管的。当然了,被邀请参与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这琉蔓妖族的样子看上去吓人,其实只不过是想吓吓那只小妖而已。琉蔓妖族天性温和,手上鲜少沾血。他们如今不过是憋得狠了才会用这种方式发泄一番,不会把那只小妖怎么样的,顶多是让他吃点苦头罢了……” 离音想了想,直接问道:“那如果我想掺和进这件事的话……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琅青衍似是有几分惊讶,她认真看着离音,“你认真的?那只小妖不会真是你不定什么时候收的小宠吧?” 说到这里,她还瞥了涂樾一眼。 离音没注意到琅青衍的小动作,她的眼神落在那只小妖身上,“想什么呢?我都没来过妖族大陆,哪儿多出来的一只小宠?我就是觉得,这只小妖可能跟我有点渊源罢了……” “看见他脖子上那块黑色的金属令牌了吗?我也有一块一样的。” 离音手掌一番,手中多了一块黑色的金属令牌,跟那小妖脖子上挂着的一模一样。 她问琅青衍道:“流空界小困境的事情,你知道吧?” “你是说那个假的流空界?” 离音点点头,“看来你是知道了。我曾经在假的流空界待过一段时间,那里有个假的碧海潮升阁,假的碧海潮升阁里,又有个炼器堂。这个黑色令牌,就是这个炼器堂的弟子凭证。” 离音叹口气,“我跟这个炼器堂有旧,如今这小妖脖子上挂着这么一块明晃晃的令牌……我若是真视而不见,心里难免过意不去。但我又怕我这一插手,反倒让你难做了……” 琅青衍沉吟了片刻,干脆利落道:“管吧!” 离音转头看她。 琅青衍示意离音稍安勿躁,转而看向琅莫,“二叔,族内不是一直想要争取琉蔓妖族族地的管控权吗?说不得这是一个机会……” ※※※※※※※※※※※※※※※※※※※※ 明天晚上有培训加现场报告,而我上周培训布置的编程作业还没有写完…… 真让人头大。 _(:3ゝ∠)_ 明天大概率会很忙,如果没有及时更新的话,周二再加更哈! 晚安啦各位~ 琉蔓妖族之变 机会?什么机会? 见琅莫有几分不解, 琅青衍便将离音和那个小妖有渊源的事说了一遍。 琅莫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妖族奉行的是族内自治的原则, 他族原则上是不好掺和别族的事务的, 除非是想撕破脸挑起战乱。出于这个原则, 空禹妖族不好直接要求接管琉蔓妖族的领地。现在他们空禹妖族因为离音和这个小妖的缘故, 跟琉蔓妖族族地之变有了一点联系,只要离音愿意挑破这点联系,他们空禹妖族就师出有名了! 这的确是一个机会!但有一点, 这个联系可不是什么正面的联系……若是一个处理不好, 空禹妖族家大业大, 随随便便就能脱身,身为人族的离音可能就要惹一身腥了。 琅莫瞬间想明白了所有关键,便看向离音。 离音在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上脑子转得一向快,琅莫能想到的事, 她自然也想到了。 离音甚至想得更深了些。 趟琉蔓妖族这趟浑水,可谓一举多得。一者她能搞清这小妖和炼器堂赤家的渊源;二者,此事若是真跟赤家有关, 说不得这是写意剑的机缘也未可知;三者,她也能借此卖空禹妖族一个面子。若是事情进行得顺利的话,凭着空禹妖族的脸面,万踪云在妖族大陆的消息应该能进一步确定了。 与看得见的好处相比, 那点可能因此惹一身腥的风险便微不足道了。 离音上前一步, 看向被卷到半空中的小妖, 朗声问道:“你脖颈间的这枚黑色令牌, 从何而得?” 说着, 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将自己的黑色令牌光明正大地展示出来。 被离音这么一提醒,众妖这才注意到那小妖脖颈上的黑色令牌。 同款的令牌代表了什么,众妖再是清楚不过了。 琉蔓妖族看着离音的眼神渐渐转为猜疑。 离音也没理,她指尖的灵力微微荡开,将手中的黑色令牌送到小妖眼前。 困住小妖的琉蔓妖族族人头一次这般困人,很有几分把握不准力道,加上这小妖本也不是什么实力高深的大妖,这会儿他早已经头晕眼花,连精神都开始恍惚起来。 眼角余光瞥见了那熟悉的黑色令牌,这小妖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师父回来了,脸上便露出点迷醉的笑,嘀咕道:“师父,您来啦,我可没有偷懒的……” 话刚说完,这小妖就晕了过去。 他的声音虽小,但还是让在场众妖听见了。 一时间,琉蔓妖族族人看着离音的眼神完全变了,带着强烈的敌意。半空中的藤蔓甚至有往离音这边蔓延的趋势。 这一出整的。 离音摸摸鼻子,“我真没有收过徒,但这小妖身上的黑色令牌我的确是认识的。这是一枚炼器师的令牌,跟投毒的关系理应不大。这样,若是各位信得过我,我能否去你们的族地瞧一瞧?” 琉蔓妖族的人看上去更加凶狠了。 离音举起手,“我真没有恶意。事实上,我还会点炼丹之术,对草木有点特别的感应,也许我能查探出草木枯萎的真正原因呢?” 琉蔓妖族的人还在恶狠狠盯着离音,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道声响,“让她去!” 众人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处。 有一粗大的藤蔓自半空中蔓延而来,如风涡一般卷起收束,收拢到了极点之后,这藤蔓的色彩又在瞬间淡去,化成了一个人影。 一个中年人。 身侧的琉蔓妖族族人见到来人,都微微欠了欠身,“三长老。” 琅莫和斐纤纤也朝来人点了点头。 这位琉蔓妖族的三长老朝众人点头示意,而后才看着离音,声音有点冷厉,“沉魁君字脉的小辈?” “是。” “老夫信你师门,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随老夫来!” 他的动作格外干脆利落,刚说完话就在原地化作一株硕大的藤蔓。这藤蔓的枝节快速蔓延,卷起离音,瞬间化作了一团绿色的流光,朝着远方而去。 —— 藤蔓围成密密麻麻的一个牢笼,将离音和胖团完全包裹其中。这处空间并不狭窄,但密闭性很好,连飞驰而过的风都被挡得严严实实的。 离音感觉到自己的位置在快速变动,她虽然自认御空的速度并不慢,完全不会拖后腿,但既然这位琉蔓妖族的三长老强行想捎她一程,她便安安静静地任他带着。 就是有点可惜了,不能顺路看看周围的风景。 离音刚这般想,周围的藤蔓便起了变化。 有白光自藤蔓的枝节中心亮起,那层如翡翠般透明的绿色便被这层白光模糊开来,于是晶莹剔透的绿翡翠就成了完全透明无色的冰晶。 原本绿色的牢笼因此褪了色彩,变成了一层厚厚的、透明的冰晶。妖族大陆的风景透过这层透明的冰晶,迫不及待地钻入离音的眼里。 绿。 视野所及,尽是一片草木青青。 一望无际的绿色,汹涌而来,几乎能将人完全淹没了。 这绿色也是有层次的,远方的绿如黛,在清明的日光下成了一团墨色的影子;稍近些,这绿色又成了浓绿,莽撞而热烈,带着恣意的野性;更近些,这绿色又成了嫩绿,让人想起初春新冒出的绿芽,俏生生的,带着外柔内刚的力道,让人心内忍不住柔软起来。 天高地阔,绿野茫茫,好一派自然风光! 离音强自压抑住到了嘴边的长啸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脚下的土地。 他们御空的高度在降低,于是绿色的背景下,那些黑色的小点也越来越清晰起来—— 那是来来往往的妖族! 人形的,妖体的;植株类的,莽兽类的;带着翅膀的,不带翅膀的……各种形态的生灵在空中来来往往。偶尔能看见点术法的光在空中爆开,有奇形怪状的生灵自灵力余波中现形,正打得难分难解;还有的飞到了一半忽然变换了形态,或者由人形到妖体,或者由妖体到人形;还有的一看就是初学御空的生灵,在空中飞得摇摇晃晃的,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什么路过的生灵,于是滚做了一团…… 另一个族群的生活形态,在离音眼前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离音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如今可是在妖族大陆! 一片完全是妖族的大陆! 这般热闹的生命,看来就让人心生喜悦。即便不是同出一族,但生命的多姿多彩来得这般生动真实,让离音心里骤然涌起一股莫大的柔情。 这样美好的风景……多希望能永恒。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离音自己也愣了下,而后摇头失笑。 怎么忽然就想到了永恒了?说得好像这样的景象是昙花一现似的。 本源天地存世数百万年了,还要继续长长久久地存在下去。天地在,人就在!这样的景象……自然就是永恒的! 是永恒的吧? 离音等人御空的高度再次降低。 森森绿色在他们身后快速隐去,眼前的景象越来越具体。周围的气温渐渐低了下来,刺得离音一个激灵,将她从漫无边际的联想中拉了回来。 脚下仍然是一片绿色,看得人心情格外舒缓。 这时候,胖团忽然惊呼了一声,“阿音,你看前面!” 离音顺着它的指示看去,而后微微蹙起了眉。 妖族大陆的天空格外蓝,蓝得十分纯净,但离音眼前的这一方天空却染了淡淡的灰色,并且有越来越浓的趋势。 这层灰质徘徊在半空中,像是一团巨大的阴影,将脚下的绿植生生遮去了三分颜色,衬得那绿色格外有气无力。 不,不是灰云衬的,是这些绿植的生命力,本来就不够旺盛! 离音心内微微一凛。 御空还在继续。 以这灰色的云雾为分界线,越往里,绿色越淡,灰色越浓,像是渐变色似的。 终于,脚下的绿色完全转为了嫩黄。这嫩黄色越来越重,直至完全褪了嫩色,成了一片干巴巴的枯黄。 天地间,灰色与黄色交杂,成了唯一的主色调。 “啊,草木都枯萎了!”胖团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沮丧。 离音也紧紧抿住了唇。 这位琉蔓妖族的三长老却并没有停住的意思,他带着离音和胖团,继续往黄色更浓处而去。 枯黄色到了尽头,就自然而然成了灰败的棕色。草木的叶子已经落尽,只剩下躯体还牢牢立在大地上,像是一具具尸体似的,看得人心头微微发寒。 更往里,连草木干枯遗留的躯体也寻不到了,只在地面上看得见一层腐朽的枯枝败叶,焦黑成碎片状。不像是草木自然死亡,倒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火似的。 有风轻轻吹来,黑质的碎片状枝叶便随之在空中四处翻飞,像是一场生命的葬礼,无端悲凉。 三长老终于停了下来。他将离音和胖团轻轻放在一旁的一块焦黑的石头上,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又带着几分沧桑,“这里就是了。” 天未晚,天色却完全黑了下来。四野是一片茫茫的灰色,土地完全成了焦黑,生命的迹象在这里消失得无踪无影。偶尔有风来,将地上厚厚的一层灰质卷起,于是天与地浑浊成了一个色彩,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又是地。 想起一路走来的一望无际的绿色,离音和胖团一时沉默无言。 “五十年前,这里是一片莽莽原林,内里一共有四万七千多种灵植,一万三千多种灵兽。一年四季,这里草木青青,欢声笑语不断。不过五十年啊!这究竟是为什么?沉魁的小辈,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 有罪_(:3ゝ∠)_ 二更明天补上哈,今天应该来不及了。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小花 29瓶、爱吃的猪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死灵之地 三长老嘶哑的声音消散在风里, 听得人心头恻然。 离音沉默了许久, 终于轻轻屈膝, 踩在了这方枯萎的土地上。 就像是踩在了新落下的雪里, 质感略带松软。双脚随之轻轻下陷, 周围的朽土向着离音的鞋面涌来,在上面印上点灰色的痕迹。 离音蹲下身,抓起点朽土, 在手中轻轻碾开。 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随之掠过她心间, 有点熟悉, 但一闪而逝,快得她几乎抓不住。 她见过这种力量吗? 是什么呢? 离音凝神想了许久,依然毫无头绪。 她将手贴在地面上,掌心灵力催发, 眼底五道流光随之浮浮沉沉。 衍生寻脉法,起! 五道灵力细丝自离音掌心催发,钻入了脚下的土地里。 过了片刻, 离音忽然皱起了眉。 衍生寻脉法竟然失效了! 衍生寻脉法寻的是灵气之脉,换言之,只有在有灵气的地方,衍生寻脉法才能用。可脚下的这方土地, 浅层地表还是有灵气的, 但越往下, 灵气越稀薄, 以至于衍生寻脉法都无法寻到其脉了。 无脉之地…… 这是一片正在死灵的土地! 所谓死灵, 就是灵气死去的意思。这跟灵气枯萎还不一样,两者的区别,简而言之,灵气枯萎的土地,一旦再次恢复灵气以后,能“死而复生”;而死灵的土地,即便再次供给灵气,也无法恢复生机了。 对依赖灵气生存的生灵而言,死灵的土地,就是一片真正的死地了。 无怪这里的生灵大量死去。 但,为什么呢? 离音咬咬牙,加大了灵力的输送量。五道灵力细丝最前端的灵力被她催发成灵雾,散布到周围的土壤中。 正在死灵的土地,是存不住这些灵雾的。但这片土地还未完全死去,于是这些灵雾必将沿着最快逸散的方向而去。 离音要做的,就是紧追着这些消散的灵雾,去往灵气消散的源头。 这是一场以灵力为饵的寻踪! 离音要借着衍生寻脉法,以自己的灵力为媒介,看看这片土地的灵气,到底都去哪儿了! 这个法子理论上可行,可要做到的话,难! 离音的衍生寻脉法就像是一株以她为起点的藤蔓,沿着地底慢慢地往未知的方向爬。整株藤蔓全靠她的灵力供养,并且还要靠着她的灵力继续往前拓展。 可糟糕的是,这片正在死灵的土地,每时每刻都能通过这株藤蔓吞噬离音的灵力。于是藤蔓越长越大,离音的灵力消耗也越来越大。 越是这样,离音反倒越是发了狠。 她全力放开自己体内的灵力闸门,灵力如潮水般涌向她手心,将周围的空气都震得微微颤了一瞬。 三长老若有所觉,眼神微微一动。 有了大批量灵力的支持,衍生寻脉法生成的藤蔓瞬间如有神助,势如破竹地破开脚下这片土地,往未知的方向而去。 十里,二十里,三十里…… 离音的脸色微微发白,眼神却越来越亮。 近了,更近了…… 衍生寻脉法生成的灵力细丝的最尖端,破开了又一层岩石,终于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里。 这是一团无形无质的黑雾,气息里带着几丝离音熟悉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离音的灵力与这层黑雾相触,嗤啦啦的声音随之响起。 灵力被蚕食了! 离音脸色微变。 灵力与黑雾相触的地方响起低低的爆鸣声,有火光自爆炸的中心窜起,点亮了这处空间。 借着这一闪而逝的光亮,离音隐约看见了一道粗壮的黑色枝条,像是老树的树根似的,盘曲折叠成瘤状。 这瘤状树根的尖端是一片网状的枝杈,正在往离音这个方向探来。 是这个东西灭灵的吗? 它是什么东西呢? 离音还未来得及仔细观察,就察觉到有一团茫茫的雾气自这瘤状树根身后涌开,带着一股苍茫又浩瀚的气息,如山如海般,兜头向她浇来。 那点子带着离音灵识的灵力细丝,像是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刚勉力躲开了黑雾的蚕食,迎面就遇上了一场可怕的海啸,不过是一个照面,就被毁了个彻底。 离音的识海有一瞬间完全空白,瞳孔微微涣散,一身寒毛完全立起,很显然是被迷了心智了。 一旁的三长老当机立断,立时出手,拍在了离音的肩膀上。 离音被外力一震,猛地醒过神来。她后退了几步,待到完全切断了与这部分灵力的联系后,才狠狠大喘了口气。 三长老急急问道:“发生何事了?” 离音的脸色白得吓人,她的视线落在更深更远处的天空,那里是一片更加浓重的黑色,天与地的分界线几乎看不清明。 她问三长老:“那里……是何地?” 三长老看向离音指的方向,皱了下眉,“在族地未发生变故之前,那里是一片雾起之地。这些雾气不曾伤人,但人只要一入其中就会迷失方向,寻不到回来的路。” 离音抿了抿唇,“就像是浮云界外围的雾气一样?” “跟浮云界以前的雾气一样,跟现在的雾气不同。如今浮云界的雾气百年一后退,但我们这里的雾气是不退的,它一直就在那里,与我等相安无事。” “那这片雾气之后呢?又是何地?” 三长老想了想,摇了摇头,“老夫不知。自本源九境一分为九之后,这片雾气就这般存在着了,入了其中的妖族从没回来过,但这雾气也不曾主动招惹过人。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在意了……” 离音的眼神一时间格外幽深。 雾起之地,又是雾起之地! 这些年来离音也走过不少地方了。灵溪界、流空界、浮云界,加上现在的妖族大陆,本源九境她已经历了四境了。这四境要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只能是这雾起之地了。 灵溪界自然湖、流空界南域、浮云界外围,以及眼前的这一片雾起之地…… 这些雾气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呢? 是那个黑色的瘤状树根吗? 琉蔓妖族的族地之变,会不会也发生在其他地方呢? 三长老见离音的脸色有些凝重,心也微微提了起来,“怎么?这雾起之地有何不妥?” 离音认真看向三长老,“这片土地的灵气正在死去,想必本体为植株的你们应该早就感应到了。但最开始死去的灵气……都是去往这片雾起之地的,这一点,你们又知不知道?” 三长老脸色微变,“灵气都去往了这片雾气里了?这不应该啊!” “听您这意思,族地之变有别的定论了?” 三长老没回答,他脸色几番变化,最终转为凝重。 他看向离音,“你可愿同我去见族内的前辈们?若是族地之危得解……我琉蔓妖族必有重谢!” 离音摆摆手,“现在说谢不谢的太早了,只一点,我能不能带上我的朋友?空禹妖族的琅青衍……” —— 琉蔓妖族临时族地的一角,此时的气氛有些凝重。 一株株硕大的藤蔓彼此合抱,在场地中央圈出了一个巨大的、密闭的圆柱。圆柱的墙面由一道道翡翠般晶莹剔透的藤蔓围成,在日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 这是由琉蔓妖族前辈们的本体构建的密闭空间。 离音和琅青衍就站在这个空间内。她们眼前是呈半圆状排开的十来把木制座椅,与之相对的,她们身后还有另外两把同款的木制座椅。 就这个布局而言,很有几分多堂会审的意思。 绿光闪过,离音和琅青衍眼前的座椅上渐次出现了人。 琅青衍凑近一步,跟离音介绍道:“最中央那个长胡子的是琉蔓妖族的现任族长,两侧是琉蔓妖族的十大长老。琉蔓妖族的权力架构比较简单,族长和十大长老,就完事儿了。现在看这样子,他们族内能管事儿的都来了,这场面是不是有点大?你是不是搞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啦?” 琅青衍等人此前并没有入过琉蔓妖族的族地,所以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离音便示意她稍安勿躁。 离音和琅青衍从辈份上讲是小辈,两人也没有托大,一直等到琉蔓妖族族人都入座以后,这才坐了下来。 几乎是刚坐定的瞬间,离音便察觉到好几道带着强烈审视意味的视线,正重重落在她身上。 离音也不慌,她坐直身,抬头挺胸,迎着这些视线看去,眼神不闪不避。 空气中的灵力威压渐起,带着十足的压迫感逼向离音。 气氛无端凝重起来。 离音顶着这样的威压,依然挺直着背,似乎毫不受影响。 又过了片刻,空气中弥漫的灵力威压渐渐散去,离音听见了琉蔓妖族族长的声音。 “族地之变事关所有琉蔓妖族,我们这才甚重了些,此前并不是有意为难小友,若有怠慢的地方,还请小友勿往心里去。” 态度竟然意外温和。 离音只诧异了一瞬就想明白了。 那位三长老想必跟这群人通过气了。在此之前,琉蔓妖族的长辈们对族地之变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所谓的投毒之说究竟能不能站稳跟脚他们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于是离音即便与那小妖有几分关系,也远远算不上琉蔓妖族的敌人,加上她又是出身沉魁,琉蔓妖族对她的态度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他们态度友好,离音便也没有端着。 “此前因那个疑似投毒的小妖可能让前辈们对我有些误会,但此事错不在琉蔓妖族。我相信那小妖即便不是投毒,身上必定也有不妥的地方……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稍后再细谈。不如咱们先说说族地之变的事?” 离音这样知情识趣,琉蔓妖族对她的态度就更好了。 这位族长换了个坐姿,道:“三长老已经将小友的结论告知吾等了。不过小友的结论,跟吾等的认知又有些不同。” 离音挑了下眉,“愿闻其详。” 这位族长沉吟了片刻,“事实上,早在一开始灵气死去的时候,吾等就察觉到了。那时候琉蔓妖族的族地内还有一条长河流经,经吾等查探,那些消失的灵气都是被这河水吸收了。为了阻止灵气死去,族内曾以火属性术法,将整条长河的水都给烧干了……” 讲起这些事,琉蔓妖族族长的神色还算平静,初闻此事的琅青衍却一下子坐直了身。 灵气死去……琉蔓妖族族地之变这么严重吗? 离音认真听着这位族长的话,脸上的神情不露分毫,只眼神微微一动。 火属性术法……怪不得总感觉那些朽土中有烧灼过的痕迹。 离音接着问道:“河水烧干了以后呢?情况可有缓解?” 族长摇摇头,“并无,情况反倒加剧了。河水枯竭以后,灵气便都往地底下逸散了。族内一位修为高深的前辈曾以本体扎根土壤,以根部追溯灵气的去向,入地百里深,灵气仍然往其下消失。所以我们猜测,灵气应该是往地心消失的……但为何会这样,我们至今毫无头绪。” 族长说到这里,又看向离音,“小友说的灵气往雾起之地而去,倒是一个新的方向。就是不知小友这个结论从何而得?” 这位族长直接道:“先不说这个结论是否正确,只小友的修为在望顶期大圆满,我族内十多万年修为的修士都不曾查探到的事,小友又是以何种方式得知的?我并不是看轻小友的意思,只是这事对我族实在重要,所以不得不冒犯了……” 这个问题,离音自然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我此前曾跟三长老说过的,”离音面色沉着,看起来十分有说服力,“我会点炼丹之术,事实上,我的炼丹天赋只是平平,之所以还能勉强算得上药师,靠的是我对药草的亲和力。” 离音看向眼前的一株刚冒出头的小植株,指尖灵力一凝,化作了一根金色的细绳,缠在它的茎秆上。 琉蔓妖族的人若有所感,一时间紧紧盯着她。 离音轻轻捻动这根灵力细绳,凝神细细感悟,而后抬起头来,“比如说这株小草,我并不知道它的名字,但我可以大概看出它的情况。二百三十年生草本,性喜阳光,一年一开花,花期十分短,从开花到花落只有几息的功夫。它的汁液带着点轻微的麻痹毒性……” 琉蔓妖族的人看着离音的表情转为慎重。 他们琉蔓妖族本就擅长打理植株,对离音这番话自有自己的判断。 离音细数了这株小草的习性,又道:“它告诉我,它把自己的根扎在了地表一道暗河上,那里水源充足,灵气的供给也很充分。还有……”离音手中的动作顿了下,“它告诉我,它马上要开花了。” 几乎在离音这话音刚落的瞬间,眼前这株小草就晃了晃枝叶,从茎秆与叶子的交界处,忽然冒出了一个花苞。这花苞瞬间鼓起,膨大,饱满到了极致,咔哒一声就开出了一小朵红色的花。 不过眨眼,这花的颜色越来越艳,越来越深,深到了极致就开始枯萎,成了半残的花瓣,簌簌下落。 不过眨眼,它又成了一株绿植。 花开花败,真的不过几息功夫。 离音收回了手中的灵力细丝,“我对草木有点特殊的感应,由此对灵气的感应也比常人来得敏感一些。三长老带我入琉蔓妖族族地时,越往里草木越枯黄,直至衰败。渐变得太明显了,所以我猜测受灾最重的地方,可能就是生变的根源。事实证明,我猜测的是对的……” 离音看向琉蔓妖族的族长,“并不是我的能力有多高,各位前辈在此道上都比我更精通,只是前辈们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让我显了出来罢了。” 琉蔓妖族的众位长辈有些沉默,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离音想了想,又道:“事实上,前辈们此前的结论也未必是错的。只不过我对这些结论有点不同的解释,在此晚辈斗胆,恳请各位前辈点评一番。” 众位琉蔓妖族的长辈微微坐直了身。 离音道:“族长之前曾说过,说灵气一开始是被河水吸收了,后来前辈们又以本体扎根土壤,入地百里深后,仍然觉得灵气在往地底消失……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导致灵气消失的,从头到尾都是这不知何故发生了变故的水,只不过这水的存在形式后来又发生了变化……” 这又是什么意思? 众位琉蔓妖族的长老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看向离音。 离音解释道:“比如说,一开始是地表上的水吸收了灵气,后来换作是地底下的水吸收灵气。前辈们本体是植株,对地底下的世界应当比我更了解才是。离地百里之下,仍然是有地下水的。若是这些灵气最终都是归于这些地下水,而这地下水又有个源头的话……那所有的结论,是不是就不矛盾了?” “若是这样来看,前辈们可能是查探到了这些水的分支,而我运气比较好,直接查探到了源头罢了。” 这个解释…… 琉蔓妖族的族长眉心微动。“小友说查探到了源头,你怎么知道那是源头呢?” 离音微微垂下了眼,“这只是我的猜测,也不一定是源头,我更愿意称他作‘污染源’。毕竟琉蔓妖族族地的长河存在了那么多年了,从不曾以破坏性的力量吸食土壤的灵气,忽然发生了变故,总归是有根源的。我更愿意相信是水源被污染了,从而导致所有的水质都起了变异。至于这个猜测到底对不对……晚辈不敢妄下断言。” 离音说到这里,又想起了惊鸿一瞥看见的那黑色的瘤状树根,面色一时间有点犹豫。 族长十分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离音有未尽之言,便追问道:“小友还有别的发现吗?但说无妨。” 离音又犹豫了片刻,“雾起之地与琉蔓妖族族地的接壤之处,族长可以让人挖一挖,离地千里,应该能有收获。” 离音没说得太全,“晚辈只隐约感觉到里面有点不甚让人心喜的东西,应该十分危险。究竟是什么东西晚辈也说不好,更不确定这东西挖出来究竟是好是坏……福祸难料,晚辈心里因此有点惴惴,便也不敢隐瞒前辈……其中究竟如何,还要依仗前辈们的裁决……” 竟然有具体的东西出现在地底? 琉蔓妖族的众位前辈彼此对视了一眼,脸色都十分凝重。 场面一时无言。 胖团团在离音肩上,悄悄跟离音秘密交流,“我能感应到那边正在嗡嗡嗡地响,他们肯定在传音呢!只可惜阿音你的灵识不够强,不然就能听到他们说话了。” 胖团说完,发现离音没理它,便蹭了蹭她脖子,“阿音你想什么呢?” 离音微微蹙了下眉,“其实我真没跟这些前辈们开玩笑的,我心里真有点不太好的预感……胖团啊,你说那个黑色瘤状的东西,到底该不该挖呢?” 胖团没怎么往心里去,“当然要挖啦!你要这么想,如果那东西真是导致死灵的罪魁祸首,没准挖出来还能解开困局呢?否则它一直埋在地底下,要是一直吸收灵气成长壮大了怎么办?到时候死灵的可就不只是琉蔓妖族了,隔壁的空禹妖族和霞鸢妖族可能也要因此遭殃……” 胖团说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空禹妖族和琉蔓妖族都这么关心人家的事呢!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不过说起来,阿音啊,你不是要卖空禹妖族一个面子吗?怎么不多喊几个人?就琅青衍一个人够吗?” 离音瞥它一眼,“琅青衍是小辈,身份上又是空禹妖族的少族长。小辈,就不至于显得空禹妖族盛气凌人,以致喧宾夺主;少族长,关键时刻又能代表空禹妖族做决定。这样的身份可进可退,再合适不过了……” “你仔细想想,方才琅青衍二叔是不是走得十分干脆?琉蔓妖族见到琅青衍的时候是不是也没怎么戒备?人家这是早就达成共识了,就你还在迷迷糊糊的……” 胖团瞅瞅一旁若有所思的琅青衍,再看看上首的琉蔓妖族,一时间若有所悟。 上首的众位琉蔓妖族前辈们传音密语了片刻,大约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便停了下来,又一同看向离音。 “小友的发现对我琉蔓一族帮助甚大,不过兹事体大,吾等还要进一步确认一下。小友可愿在我琉蔓妖族停留几日,也让族中的小辈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态度和善到稍显客气。 离音自然是愿意的,但在此之前,那只带着黑色令牌的小妖还要解决一下。 几乎是离音刚提起这小妖的事,三长老就出面解释了。 “所谓投毒之说是族内的小辈们自认的,虽则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致认为凭这小妖的实力远做不到,但族地发生变故,小辈们也担心得很,给他们找点事做,也不至于让他们憋坏了自个儿。实不是故意为难小友的朋友……” 气氛一片和谐。 周围合抱成圆柱的藤蔓慢慢散去,露出周围的莽莽原林来。 三长老带着离音和琅青衍往外走,剩下的众位琉蔓妖族前辈们也预备起身离去。 正在这个时候,有滚滚如雷的声音自琉蔓妖族废弃的族地方向传来。 “绿毛老妖们!你们给老子滚出来!老子的徒弟是你们能抓的吗?赶紧给老子交出来!否则老子放火烧秃噜了你们这片鸟林子……” 声音又响又亮,十分粗犷,在寂静的林子里传出去老远。 几位琉蔓妖族长辈们的脚步一时间都顿了顿。 离音眼皮子忍不住跳了下。 这是哪位不怕死的勇士?有这么粗蛮的吗? 有琉蔓妖族小辈自远方飞掠而来,跪地禀报,声音带着点恨意,“族老作主!您们让好好招待的那只小妖……他的师父打上门来了,在门口大嚷大叫,十足粗鄙!小子受不得这个委屈,恳请族老同意,让小子和他决一死战!” 刚将那小妖讨出来,疑似与这所谓的师徒二人交情莫逆的离音:…… 牙疼! 这是专业坑队友的师徒二人组吗? 还带不带的动了? ※※※※※※※※※※※※※※※※※※※※ 二更合一啦~ 晚安各位小可爱~ 炼器师赤锋 两棵参天古木立起成柱, 晶莹剔透的藤蔓沿着这门柱往上盘绕, 在头顶合抱成了拱门的模样。有不知名的花儿点缀在这道古木和藤蔓共建的大门之上, 绿的藤蔓和古木, 红的粉的蓝的花儿, 构成了一幅色彩缤纷的图景,看上去大气又浪漫。 但这时候的离音,完全顾不得欣赏了。 她快步穿过这道漂亮的大门, 迎头便看见了一个背阳而立的人。这人飘在半空中, 日光从他身后打来, 在地面上印上一道硕大的影子,高大又魁梧,像是铁塔似的。 这铁塔般的汉子裸着上身,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肤来。他脸上的毛发尤其浓密, 将其五官掩得七七八八,只余一双十分精亮的眼睛,离音因此一时间看不清他的模样。 琉蔓妖族的三长老一出拱门, 不等这汉子再开口,直接蹬地升空。他扬起手,人形的手臂瞬间化作一根晶莹剔透的绿色长鞭,去势汹汹地朝着那人甩去。 离音没有再试图缓和两方的关系了。不论她究竟认不认识这人, 只他这般在人家大门口大喊大闹的行为, 说什么琉蔓妖族也不可能轻易罢休的。 她站在一旁看着。 见三长老出了手, 那人也不紧张, 反倒哈哈大笑, 声音十分雄浑,像是沉闷的鼓声似的。 “来得好!” 他喊着,掌心金属火属灵力同时催发,召唤出了一柄锤子。 一柄巨大的铁锤。 这人左脚后退,整个人重心向右,抡起手中的锤子,高举过顶,在三长老翠绿的长鞭近前来的瞬间,猛地向下一砸,又凶又急。 一股刚猛无匹的力量,直直对上了来势汹汹的长鞭。 砰地一声脆响,长鞭被砸了回去,这汉子依然稳稳停在空中,甚至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态度十分张狂。 一击不中,三长老也不恼,而是拉近了距离,长而多的绿色藤蔓如触须似的,在他身后张狂地乱舞着,携着凛凛杀机。 对面那人丝毫不惧,手中的铁锤舞得虎虎生风。 劈里啪啦的碰撞声一时不绝于耳。 一、二、三、四…… 离音细数着那汉子抡锤的节奏,再看着他大开大合的动作,心里一时间若有所悟。 这人的招式若是拆分开来,分明就是在打铁! 他一定是个炼器师。 那么,他的师承是不是小困境里的炼器堂呢? 这人的招式刚猛无匹,气势雄浑,牢牢把三长老的攻势压住了,甚至还有反扑的意思。 这时候,琅青衍忽然凑近了一步问离音,“你说他和三长老谁能赢?” “三长老吧。” 琅青衍挑了下眉,“为何?” 虽是这么问,但琅青衍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诧异之色,很显然也是这么以为的。 “因为此人的气息有点虚浮,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他身上应该有伤,坚持不了多久的。” 这人身上有伤? 哪里看出来的? 琅青衍这次是真的诧异了。 离音看向她,“不然你以为他为何打不过三长老?如今局面上可是他占优。” 琅青衍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但我了解琉蔓妖族。妖族虽然奉行族内自治,但这种原则只有对同等阶级的妖族才维持得下去。毕竟谁管弱族的自尊和反抗呢是不是?” “琉蔓妖族虽然生性温和,但战力并不低。否则他们也不能在毗邻我族和霞鸢妖族的地方划下这么大一片优质的族地。这片区域可是整个妖族大陆最好的风水宝地之一,没有点实力,他们保不全的。” “所以我说三长老能赢,是因为琉蔓妖族之人,比大部分人想象中更加善战!” 像是为了验证琅青衍所说的,她的话音刚落,气势和节奏上一直被压制的三长老手中的法诀忽然一变。 他身后漫天飞舞的藤蔓随之变成了一根根翠绿的长矛,这些长矛同时离体,一同朝着对面那人刺去。 长矛飞至半空,那层绿色瞬间褪去,成了完全透明,悄无声息地隐匿在空气中,连灵识也无法探测。 离音眼神微动。 这样的隐匿手段…… 琅青衍感叹道:“这就是琉蔓妖族的天赋!若是他们愿意的话,他们会是整个妖族内最佳的偷袭者。一旦他们的藤蔓褪成透明,就能完美隐匿在灵气中,除非修为高过他们两个阶层以上的,否则是看不穿的。” 很显然,那汉子的修为并没有高过三长老两个阶层以上。失了这些长矛的信息以后,这人当机立断,抡着铁锤在原地快速转了起来,将自己身周的方寸之地护得牢牢的。 但不过是徒劳罢了。 第一根长矛卡在了这汉子的手腕和铁锤之间,角度十分刁钻,差点没有直接刺穿他的手腕。 随后,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密密麻麻的长矛接踵而来,几乎没把这人刺成了个筛子。 漫天绿色的长矛把这汉子整个人都淹没了,外人一时间辨不清其间的情形。 “我现在想想,事情不太对啊!”琅青衍摸着下巴问离音,“按你说的,这人受了伤了,那他自己应该心里有数啊,为什么还这么嚣张来挑衅琉蔓妖族?他的本意不是救那只小妖吗?我怎么看他这样子,像是要把自己也陷进来似的……” 这个问题,离音也想知道。 三长老并没有伤人性命的意思。那些长矛的位置虽然看起来危险,但其实并没有刺中对方的要害,不过是封住了他的位置和灵力,让他无法轻举妄动罢了。 虽然无意伤人性命,但对方的态度实在猖狂,三长老便想着好好教训教训他。 三长老还未开始动作,长矛阵内就传来一道雄浑的声音,“行了行了,你赢了!我认输了!认输!” 似乎是怕外面的人没听见,这人还特定强调了两遍,一次比一次大声。 离音和琅青衍都愣了下。 这是什么神展开? 以为对方是个硬汉子结果还没怎么着呢对方自己就先怂了? 那不对啊!他如果真这么怂的话,又为什么敢那么嚣张地招惹琉蔓妖族呢? 真是看不懂了。 离音和琅青衍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有几分不解。 她们两人能想到的事,三长老自然也想到了。 情况不明,他一时间便没撤了这长矛阵。 长矛阵内,这人自顾自剖白道:“误会啊兄台!这都是误会!我其实是来跟你们谈交易的!我有一十分重要的消息要卖予各位,是有关琉蔓妖族族地之变的事……” “你们别不相信啊!这事我也是极其偶尔间才发现的,真是十万火急啊各位!” 事关琉蔓妖族之变,即便有可能是假的,三长老也没办法无动于衷。 他接话道:“阁下来谈交易,却在我族地之外大喊大叫,言语粗鄙!阁下便是这样与人谈交易的?” 那人沉默了一瞬,雄浑的声音低了一度,似是自觉理亏了,“嗐!那我不是怕客客气气的说你们不能理我嘛!你想啊,忽然有个素不相识的人跑来跟你说他知道个惊天秘密,那你肯定不能信对不对?搞不好连理都不理,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为了引起你们的重视,我只要出此下策,实不是有意冒犯……” 这都是什么奇葩逻辑? 那人继续道:“再者,修真界不是还有‘不打不相识’一说吗?咱们也打过一场,想必兄台也知道我的实力和性格了!怎么样,是不是正派得很?实力和功法是不会骗人的,兄台感受到小弟的诚意了吗?” “若是兄台还觉得气不过,不如这样,兄台也骂我两句好了。我骂了你们,你们也骂了我,咱们就此扯平了!如何?” 三长老久久无言。 这人似乎是等得着急了,为了增加信服力,他又自曝了个重要消息:“我要说的消息真的很重要啊兄台!我本人是个炼器师,常年混迹在琉蔓妖族族地的西北侧,不是你们琉蔓妖族啊千万别误会!是在琉蔓妖族族地的边境外。我因为占了个好位置,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点关于你们族地的秘密……” 琉蔓妖族族地的西北侧之外?那不就是空禹妖族的族地吗? 三长老眉心一动。 一旁的琅青衍脸色早已经冷下来了,“炼器师?这么说来,空禹妖族东北之境失盗的百焚土,是你干的了?” —— 琉蔓妖族的临时议事厅才刚撤去,短时间内又重构起来。只不过这次参会的人员,除了离音、琅青衍和琉蔓妖族之人之外,又多了炼器师赤锋和他的便宜徒弟。 这位行事风格十分奇葩,并且疑似偷了空禹妖族的百焚土的炼器师,名字叫赤锋。他跟离音的渊源比离音想象中来得深——他是赤安的亲身父亲,那位传说中为了寻找自己的涅槃岩而离开宗门,外出历练的天才炼器师。 赤廉赤锋赤安,赤家三代人,没成想她竟然见全了。 更没想到的是,赤安的爹竟然是这么个性格…… 离音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铁塔般的赤锋和他的徒弟,也就是那只惨兮兮的小妖一同坐在离音不远处。可能是自认理亏,赤锋的眼神四处游离,始终不敢和琅青衍对视,连和琉蔓妖族的交易也不敢提了。 赤锋身旁的那只小妖还以为赤锋是专门来救他的,正感动得泪眼汪汪。 全场一时间只剩下他的抽泣声。 “师父,徒儿太笨了,还要劳累您来救我,对不起……这会儿可完了,咱们师徒二人都让人抓住了……” “师父啊!您该听徒儿的话的……我都说了高等妖族的族地不能随便乱进,即便是废弃的也不行……” 赤锋眉心狂跳,吼道:“你可闭嘴吧!” 琅青衍凉凉地笑了笑,“听这意思,阁下似乎不只入了我空禹妖族的族地,连琉蔓妖族的族地也入了?那我再猜一猜,是不是隔壁霞鸢妖族的族地你也去游历过一番了?也是,反正就在隔壁嘛,随便看看也不会有人发现对不对?” 赤锋神色一僵。 琅青衍又道:“不过我很好奇,三族族地都有法阵隔开,非有令不得入。你又是怎么在三族的族地里来去自如的?” 这个问题,直接问到了点子上,场内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落在赤锋身上。 这么多灼热的视线,把赤锋身旁的小妖吓得狠狠一抖,控制不住打了个哭嗝。 ※※※※※※※※※※※※※※※※※※※※ 在培训课上悄咪咪敲字的作者,今天也是萌萌哒~ 我昨天忘记请假说停更了,因为是自己失误,所以周四的更新我会找个时间补上_(:3ゝ∠)_ 今天只有一更,明天尽量双更~ 爱你萌~ 晚安! 百焚土 如今这个场面, 赤锋反倒不心虚了。 他近乎理直气壮地道:“可不能胡说啊!我可没有千方百计想潜入你们族地的意思, 这事实在是误会。我是人族, 当年因为一些意外误入妖族大陆, 初到的地方就是你们三族的交界地。可不是我自己想来的……” 赤锋这话, 并不完全是抵赖之言。他的确能自由来往三族族地,但这个能力的起源,真的是一场意外。 琉蔓妖族的族地夹在空禹妖族和霞鸢妖族之间, 把两个高等肉食妖族的族地分割开来, 但这分割并不是完全的。在三族族地的最北部, 有一片领土是三族的共有领地。这片领土西接空禹妖族,南临琉蔓妖族,东合霞鸢妖族,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这样的位置, 本来是三族必争之地,但有一点,这块领土的北部, 是妖族大陆鼎鼎有名的雾起之地! 雾起之地,是妖族大陆最普通也是最神秘的地方之一。虽然这些雾气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有害的地方,但三族心里对它都有几分忌惮,谁也不敢把自己的领土范围直接延展到雾起之地边缘。于是很自然的, 这片共同的领土就被三族当成了共同的缓冲地带, 颇有几分三不管的意思。 三族族地的防御法阵, 就设在这个共同领地的边界上。当年赤锋误入妖族大陆, 走的并不是妖族大陆设下的传送法阵, 而是非常规的空间狭缝点,所以他落脚的地方不是在接引台,而是这个三不管地带的边缘,正正好在雾起之地和这个三不管地带的交界处。 严格说起来,是上半身在三不管地带,下半身在雾起之地。 时至今日,赤锋仍然记得自己刚醒来时,整个身体的下半肢传来的那种凉飕飕空荡荡的感觉,带着让人心惊胆颤的气息,似乎是想把他的下半截凭空湮灭似的。 醒来的第一秒,赤锋便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雾起之地,许久也不敢靠近。但往后的这些年里,他身为炼器师固有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于是他一边心有余悸,一边又忍不住想试探这雾起之地的奇妙之处。 他只敢靠近雾起之地,但不敢亲身入其中。这么些年尝试下来,当年那股神秘的湮灭气息再没出现过,但借着这些神秘的雾气,赤锋倒是意外造出了不少能用的法器。 这能随意来往三族族地的能力,便是其中一样法器所带来的效果。 当然,这样的事,赤锋是不会随随便便说出口的,所以目前他的策略就是装无辜。 琅青衍冷笑一声,“行!先不说你通过空间狭缝入我妖族大陆的可能存不存在,就当你真是误入我族族地好了!我且问你,你在我族的地盘上,偷盗我族的百焚土,又是何道理?” 赤锋眼神一飘,完全不敢跟琅青衍对视。 “那怎么能叫偷呢?我又不知道那是你族的宝贝好吗?我走在路上,一错眼瞧见眼前的土质很好,很适合炼器,又见没人阻止,就挖了些来用用。这没毛病吧?也没人告诉我那是有主的啊……” 话到最后,甚至有点委屈。 一铁塔般的壮汉,胡子拉碴的,还露出点可怜兮兮的表情…… 委实辣眼睛! 别说是琅青衍,连离音和胖团都有点没眼看了。 他就是仗着他口中还有所谓的琉蔓妖族族地之变的消息! 琅青衍深吸口气,又看了赤锋半晌,忽然笑了下,“这样啊!那看来在你眼里,百焚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炼器材料了,以至于你以为这是走在路上随随便便就能看见的东西……” 不不不,这可是涅槃岩的前置材料,了不得得很啊! 心里尽管这样想,赤锋一点想法都不敢露,甚至嘴硬地点了点头。 琅青衍的笑容更大了,“我族本来想着,你所谓的琉蔓妖族族地之变的消息若是属实,能因此帮上琉蔓妖族大忙,我空禹妖族愿意不计较你盗百焚土之过,还愿意再送你点百焚土。如今看来……倒是我空禹妖族自作多情了。” 赤锋脸色微微变了变。 送百焚土?真的假的? 这些年来,可能使百焚土失窃太多,空禹妖族加大了巡查力度,赤锋已经许久没有拿到百焚土了。 他听说琉蔓妖族和空禹妖族的关系极好,一开始的计划就是想探清琉蔓妖族族地之变的缘由,然后拿着这消息跟他们换取百焚土的。 可惜后来他的便宜徒弟被抓走了,他换百焚土的心思因此被迫淡了三成,如今又被琅青衍这么一撩拨…… 真的能光明正大地拿到百焚土? 这鸟妖该不会是唬人的吧? 见赤锋脸上出现挣扎之色,琅青衍意味深长地道:“毕竟离音跟你有旧,我跟离音又是朋友……都是熟人,这又不是什么死仇,都能商量的不是?但现在看来,你好像不怎么稀罕呢……” 离音早收到了琅青衍的示意,一时间便也没拆穿她。 一旁的赤锋看看离音和琅青衍靠得极近的座位,对送百焚土这事又信了三成。 就在方才,因炼器堂的黑色牌子之故,赤锋和离音得以顺利相认。就时间上看,赤锋跟离音不过刚相识,本应该没有什么信任基础才对,但他心里其实对离音有着超出寻常的信任。 当然,与其说是信任离音,还不如说是信任他的亲爹。 炼器堂的黑色令牌,虽则看起来一样,实则大有玄机。这一点,身为炼器堂挂靠弟子的离音自然是不知道。 赤锋在炼器一途上的天资得天独厚,一眼就看出离音的令牌是自家亲爹亲自打造的,是独属于炼器堂挂靠弟子的令牌。 最要紧的,上面还留着一丝赤廉的气息! 他亲爹认可了离音! 父子这么多年,赤锋对自己亲爹再是了解不过。他爹的性子,说好听点叫刚正不阿、立身持正,说难听点就是油盐不进、固执己见。他爹这样的人往往十分难搞,但有一点赤锋从不怀疑,那就是他爹看中的人,至少不至于是个伪君子。 当然了,若是赤锋知道燕澜昇的事,就该知道他爹识人的能力其实也不过尔尔。但现如今,他的确认为他爹在识人上很靠谱。 于是,明摆着得到了他爹亲自承认、还亲自派发了挂靠弟子令牌的离音,在这样的环境下,天然就得了赤锋七分信任。 有了离音“作保”,送百焚土的事……是真的吧? 赤锋的神色几番变化,最终转为爽朗大笑,“嗐!都是误会,误会!先前借用了尊族的百焚土,是我不对!我认错!希望尊下看在离音的面子上,不要往心里去……至于这消息的价码,咱们还是可以商量的嘛……” 对修为不如自己的后辈,连尊下都喊出来了…… 这人是不是太能屈能伸了一点? 离音简直哭笑不得。她拍了拍琅青衍的肩,看向赤锋,“赤前辈,您还是老老实实讲吧!琉蔓妖族族地之变一事、无视三族法阵往来一事、百焚土一事……只要不是事情太过分,现在还有得谈。您若是再……这般聪明,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离音意有所指。 赤锋看看离音,看看琅青衍,又看看琉蔓妖族的几位族老,眼神微微闪烁,像是明白了什么。 误入妖族大陆,并在此隐姓埋名、安然无恙地生活了这么多年,赤锋又岂能是易与之辈? 他终于收起了脸上不正经的神色,藏于浓密胡须身后的眼神格外精亮,“我只想确认两点!若是能保证,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直作壁上观的琉蔓妖族的族长这才开口,“请讲。” “首先,我们师徒二人不曾在你们族地投毒,此中有些误会,届时我会讲清楚。你们不能因此对我这笨徒弟不利。” 族长似是没想到赤锋的第一点要求竟然是这个,表情有几分意外。 他看了看地上哭得赖赖唧唧的小妖,对赤锋的观感一下子就好了许多。 “你放心,这一点此前我们与离小友已经说清楚了,你那徒儿如今是自由的。” “第二点,”赤锋犹豫了下,还是理直气壮道:“我要百焚土,许多百焚土!” —— 赤锋带来的关于琉蔓妖族族地之变的消息,跟离音的能相互印证。 他常年混迹在三族族地的交界处,因为是外来户,性格本身就是胆大心细,又因为是天资卓绝的炼器师,对周围材质的变化有独到的感悟,所以琉蔓妖族上下不曾发现的事,他发现了。 据赤锋讲,三族族地的交界处可能有变,这个变故还是由雾起之地一些神秘的力量引起的。至于为何能发现跟雾起之地有联系,这一点赤锋没有详谈。 赤锋的要求之一是百焚土,付出了“许多百焚土”的带价,空禹妖族这回十分光明正大地介入了琉蔓妖族族之变一事。这时候,琅青衍小辈的身份便不太够看了,于是此间之事的负责人便换成了琅青衍的二叔琅莫。 而琅青衍则带着赤锋和离音等人一同返回空禹妖族族内,去兑现赤锋所谓“很多百焚土”的报酬。 琅青衍对赤锋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这一路完全没有耽搁,取近道直奔空禹妖族族地的东北部。 他们一行人到达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夕阳西斜,天边的火烧云烧得如火如荼,金黄的余晖毫无保留地自天际倾泻而下,与地面上金黄色的土质相互映衬。入目尽是金黄,像是要把人的视线都温暖起来似的。 不用琅青衍开口,赤锋就毫不客气地奔向地面上的那一片金黄色的土壤。他蹲了下来,细细察看着,动作小心轻柔,近乎虔诚。 琅青衍见他这慎重的样子,一直憋闷的心情才好受了几分。 “我不是针对你……”琅青衍闷闷道。 “我知道。所以我没说感谢的话,也没急着向你道歉。”离音看着她。 琅青衍想了想,便也笑了起来。 赤锋到底理亏,如今能得这样的局面,很大一部分上的确是看在离音的面子上。事实上空禹妖族便是真的要追究赤锋的责任,离音也无话可说。空禹妖族也许是因为沉魁的面子,也许是因琅青衍和离音的友谊,最终将这事轻轻放下了。 这样的好意,离音心里是有数的,这远不是一句感谢和道歉能抵得了的,所以离音记在了心里。而琅青衍见离音没有和她见外的意思,心里也好受许多。 琅青衍看向眼前金黄色的土壤,忽然问道:“你知道百焚土是怎么来的吗?” “愿闻其详。” 琅青衍娓娓道来。 空禹妖族的本体乃是鸟类,其名空禹,属卵生大妖。正常而言,每一只空禹妖族破壳而出的百日之内,都能第一次化形成人。有了化形能力的空禹妖族,天生便有了追求美的能力。换句话来讲,每一个空禹妖族,或多或少都是颜控。 而颜值的高低,在空禹妖族身上,直接体现在其本体羽毛的多寡上。羽毛浓密的空禹小妖,不论男女,化形后往往长得十分漂亮;而羽毛稀疏的空禹小妖,往往稍显抱歉。 当然了,化形以后,空禹妖族的人形形象其实已经定型了,除非历小次元劫二次化形,否则形象是不会变的。毕竟现实中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会掉毛,就算不是意外,羽毛还会因为生长发育和新陈代谢而自然生长和脱落,总不能多根毛就美一分,掉根毛就丑一分,那空禹妖族之人岂不是天天在换脸? 所以严格来讲,空禹妖族的羽毛多寡真正起作用的,是在两次化形之前。过了这两个阶段,毛多毛少原则上是不太有关系的。 话虽是如此,但人形之外,不还有本体吗?空禹妖族人的眼里,羽毛多而色彩光亮的族人颜值高。每一个空禹妖族都能彼此透过人形看见其本体,于是他们存世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如何打理自己的一身羽毛。 每一个空禹妖族,都对自身的羽毛钟爱无比。人族有句话是打人不打脸,放在空禹妖族,这话应该换成打妖不拔毛。 因为空禹妖族独特的钟爱羽毛的特性,发展出了一系列独特的羽毛文化。而百焚土,就是这羽毛文化的产物之一。 空禹妖族毕竟是活生生的生灵,又不是铁公鸡,他们再爱惜自己的一身羽毛也不可能完全不掉毛。要么是意外,要么是自然生长规律,总之,空禹妖族必然是会掉毛的。 那些掉了的羽毛,又是如何处理的呢?很简单,收集起来,火葬! 空禹妖族同人修一样,会觉醒灵力属性,或者是单一属性,或者是多重属性。但不论灵力属性单一或者多重,每一个空禹妖族身上,都必然带着火属性的灵力,差别是要么是单一火属性,要么是包含火属性在内的多重灵力属性。 因为大家都有,所有火属性很自然就成了空禹妖族的族群灵力属性。当空禹妖族们要惜别自己钟爱的羽毛时,自然便选择用族群所共有的火属灵力,于是由此又很自然地发展出了独特的火葬羽毛的文化。 空禹妖族是个十分讲究的妖族,他们选择火葬羽毛的场地,也不是随随便便定下的。空禹妖族族地的东北部有一条火属性的灵脉掩藏其中,整个东北之地因此成了一处风水宝地,于是空禹妖族便将东北的一小片区域圈作其专属的火葬羽毛的场地,并起名“百焚园”。族人的羽毛脱落之后,会被其主收集起来,特地带到百焚园焚烧。 空禹妖族是妖族最高等的血脉,其羽毛自然也不是普普通通的羽毛,便是用灵火也十分耐烧。燃火的羽毛长年累月在地上灼烧着,可能是与地底的火属性灵脉发生了共鸣,又可能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羽毛与灵力相互灼烧引起了土壤质变……总之,百焚园黑色的土壤,渐渐变成了一片金黄。 空禹妖族将这种金黄色的土壤,起名百焚土,既是呼应百焚园的名字,又是起“百次焚烧始得”之意。 再后来,热衷炼器的空禹妖族发现百焚土是个极好的炼器材料,于是百焚园便更加受空禹妖族重视了…… 事实上,空禹妖族的羽毛文化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其中有一些称得上是族内秘密的部分,琅青衍便只稍稍带过,讲得十分简略。 再是简略,也将离音和胖团一主一宠听得目不转睛。 “我没记错的话,当年风云榜之争的时候,我曾经不小心让你掉了两根毛吧?难怪你当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离音若有所思道。 琅青衍这会儿已经没有那么肉疼了,不过想起这事她还耿耿于怀,“当时我是真的气坏了,还想着肯定要打哭你。不过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她振振有词,“你若是不这么好看,一定是要倒大霉的!” 离音乜她,“那我还真是感谢手下留情了!” 两人就这当年的风云榜之争又多说了几句。 离音看着兴高采烈查探百焚土的赤锋,忽然叹口气:“赤前辈做的事比我想象中还要过分,真是……” 琅青衍没等离音话说完,便以一种略带惊奇的目光看着她,“你竟然能理解?” 离音有点懵,“你不是都说清楚了吗?” “不不不,”琅青衍摇摇头,“其实不同的文化要相互理解真的挺难的。我曾经跟涂小白讲过这事,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 “他说我们空禹妖族矫情!说他们狐雍妖族的打个哆嗦就是漫天毛,要是像我们空禹妖族这样不得完了什么的……” 琅青衍愤愤不平,“那能一样吗?他们那些毛难看得要死有什么好珍惜的!再说了,就不能让妖有个癖好啦!我们空禹妖族控个羽毛怎么啦?他们狐雍妖族还控人呢!身为高等妖族之一还……”跟个没断奶的灵兽似的到处找主人。 琅青衍说到一半,正对上离音略带好奇的清亮目光,脑子立时一清,便急急刹住了嘴。 离音没怎么听清,“狐雍妖族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他们自己也一身毛病还敢说我们!” 这话题转移得十分生硬,所幸离音也就是顺嘴一问,并没有想追问的意思,便这样混了过去。 几句话的功夫,天边的夕阳开始落下,天色也隐隐暗了下来。 这时候,地面上金黄色的土壤,忽然开始发出了淡淡的光芒。有一层细碎的金光自土壤的缝隙中窜了出来,静静在地面上浮动着。 金色的部分颜色愈深,有些部分甚至成了红色。土壤龟裂的地方,有流动的浆渐渐被顶了上来,看上去就像是低配版的岩浆似的,让人疑心地底是不是蕴含着什么可怕的能量。 离音忍不住咦了一声。 琅青衍解释道:“夜晚的百焚园就是这样的。族内的长辈说这是百焚土白天吸收了阳光,夜晚正在消化呢!虽然看上去有点吓人,但其实一点也不烫的,就是有种温温的感觉,像是阳光晒过的土地。” 离音伸出了手,“我能摸一下吗?” “当然可以了。” 离音于是蹲下身来,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这些金色的土壤上。 触手温暖,并不烫人,有点阳光的味道。 离音还未站起身来,远方就有破空声传来。 赤锋回来了。 琅青衍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 赤锋摸了摸鼻子,“入夜了,百焚土如今在蕴养己身,最好不要打扰。咱们先走吧,过几天再来看。” 琅青衍皱起了眉,“你没取百焚土?” “没有成熟的胚子。” 见琅青衍脸色怀疑,赤锋想起便宜徒弟说的传闻,说空禹妖族是一群自认高明实则菜得不行的炼器师,便试探地问道:“莫非你们不知道百焚土有成熟和未成熟一说?” 琅青衍扬着下巴看他,表情更加差了,“少在那里糊弄人!我们自己的百焚土我们能不知道?从未听说过什么成熟不成熟的。” 赤锋也不恼,“行行行,先不说成熟不成熟的问题。你们用过百焚土吧?是不是有些人炼出来的东西好使,有些人炼出来的东西不好使?” 琅青衍微微眯起了眼看他。 赤锋咧嘴一笑,转而看向离音,“来之前你说的,说有事想找我帮忙,是什么事?” ※※※※※※※※※※※※※※※※※※※※ 双更合一,补周四和周六的,至于周日的……再看吧_(:3ゝ∠)_ 晚安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秋小花 40瓶;梦完就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赤家炼魂之法 一盏灵力灯盏静静燃烧着, 耀如明月, 驱散了一室黑暗。这明晃晃的亮光中, 赤锋接过了离音手中的写意剑, 凑近了一步, 在灯下细细打量着。 破碎的剑身上是密密麻麻的碎纹,将灯光映衬得斑驳破碎,看起来有种冷冰冰的、残缺的美感。 离音抿抿唇, 强自将眼神从写意剑身上移开。她紧紧盯住赤锋的表情, 心里十分忐忑。 看了许久, 赤锋的眉头忽然紧紧皱起。 离音的心随之一提。 “都坏成这样了,没什么修头了。”赤锋看向离音,“你这剑,现在最值钱的就是这些材料了, 修的意义不大。我可以替你重新淬炼,造出一柄新剑,如何?” “那新剑……还是原来的剑吗?”离音的喉头发紧。 赤锋诧异地看了离音一眼, 见她一脸凝重,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的表情便带上点不合时宜的兴味,“这么多年了, 你还是头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有点意思!” 他说道:“做个类比。人因为独属于个人的特质而与众不同, 这些特质, 或者是记忆、性格、思考方式……等等。我们姑且称这些特质为灵魂吧!人因其与众不同的灵魂而特殊, 法器自然也是一样的。它们因为独属于自身的灵性而与别的法器区分开来。换句话说, 你这柄剑之所以与世间其他剑不同,是因为独属于它的灵性。” 赤锋抚过手中的写意剑,“但现在,这柄剑的灵性被打散了,就如同一个人的灵魂被打碎了一样。灵魂被打碎了是什么概念,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吧?对法器而言,灵性散,法器亡!所以你这柄剑,已经是一柄死剑了!” 离音脸色微微发白。 “但法器跟人还不太一样。人的肉身跟灵魂是同步产生的,但法器往往不一样,法器的躯壳和灵性通常是先后产生的。一开始法器被人造出来,有了其躯壳,而后,其灵性才依托于这副躯壳生成。通常而言,一副躯壳一旦成灵,就很难二次成灵,或者说是‘成二灵’。但只要把这副躯壳毁去,在原来的基础上锻造出新的躯壳,机缘巧合下同样的材质就能二次成灵。就根本上来讲,这时候法器产生的灵性,与一开始的那个灵性,已经不是同一个了。” “所以锻造而成的新剑,已经不是原来的写意剑了?”离音轻声问道。 赤锋很肯定地摇摇头,“不是。” 离音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赤锋又看了看写意剑,劝道:“不谈这所谓的灵性问题,你这柄剑修复的意义真的不大。这柄剑的锻造工艺只能说是平平,所以它值钱的不是锻造工艺,而是其稀有的材质。当前这个状态下,这柄剑的材质有所损毁,但大部分还是好好的。所以我的建议是重新淬炼。” 他的表情十分认真,“我以一个炼器师的人格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尽力为你打造一柄最适合你的剑。我有七成把握,新剑的品质能超越你的旧剑。这柄剑是叫写意是吗?你若是实在舍不得它,新剑不妨用同样的名字来纪念它。” “事实上,修真界大多数人都是这么干的,这其实也能理解。他们又不是炼器师,究其一生恐怕都未必能理解所谓法器的灵性,只要法器好用,又有谁在乎手中的法器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那个呢?” 赤锋的语气平平,并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身为炼器师,在他手中成型或者再次成型的法器多了去了,这样疑似法器“替身”的事他早就看开了。 他有把握,到了最后,离音还是会答应他的提议的,即便她是一名剑修。 剑修格外爱重他们手中的剑。这样的说法,几乎已经算是修真界的常识了。 事实上,这个说法并没有错。剑修算得上是修真界中与自己的法器最亲密的一个群体了,浮夸一点的剑修,甚至能轻易说出手中的剑是他们的第二条命这样的话。 赤锋相信,在他们说出这些话时,他们是心怀真诚的。身为剑修,他们的确格外爱惜他们手中的剑,也愿意陪伴着手中的剑成灵,一生不离不弃。 但,若是他们手中的剑,不慎毁了呢?并且是不可逆地毁了呢?届时的他们,又将作何选择? 赤锋问离音:“你的决定是什么?” 看着离音陷入了沉思,赤锋无声笑了笑,心内波澜不惊。 人性考验不得。这个道理,赤锋很早以前就明白了。但这世上许多事就是这般戏剧性,往往患难才能见真情。当命运主动要考验人时,谁都躲避不得。 剑修与他们的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与修真界大多数道侣关系其实是有些类似的。 顺风顺水时,谁都能轻易许一个白头到老的约定,若是再坚定一些,彼此也能相守白头偕老。但若是大难临头呢?或者也不是大难临头,而是出了这样那样的意外,带走了相约白头的双方中的一方,这个时候,作为被剩下的那个,又该当如何呢? 很大一种可能,时过境迁,这个被剩下的人,又找到了第三个人,又许了新的白头偕老的约定。 你也许会说这人有负初时的诺言,也许会说这人对感情不够忠贞……可到底,这样的行为,是能理解的。 凡人数十年一晃而过,而修士呢?于有些修士而言,千年万年数十万年也不过尔尔。时间的概念在他们看来其实是模糊的,于是有些“不得已”的背叛,成了可以让人原谅的事。 有没有人能痛失爱侣以后孤独白头?自然是有的!这世上都有人能终其一生孤身一人的人,更别说是那些失去爱侣以后孤身一人的人了。 可这样的人到底是少数,大多数人轻易许白头,也轻易各纷飞,不过是被人道一句凉薄罢了,又有何可指责的?有些事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难做到。漫长的岁月守着一个早已经失效了的誓言过活,像是枷锁,说的容易,要做到就太难了。 所以逆境之时,世人会推崇这种忠贞不渝的品性,却不会因此指责无法从一而终的人。因为修士的“终”,实在太漫长了! 人都如此,更何况是剑修与他们的剑呢? 没有一个剑修不想与自己的剑长久相守,可当意外来临时,如果他们还守着已经毁了的剑而不肯往前看,这不是孤独、凉薄这样道德情感上的问题,而是关乎实力的问题。毕竟没有剑的剑修,又如何可以称得上是剑修呢? 要让一个剑修守着毁了的剑长长久久下去,就如同让一个修士放弃他的前程似的。这太难了,完全就不现实。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赤锋有把握,离音便是再不舍她的剑,最终也会同意他的提议的。 赤锋手中破碎的写意剑,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一团质量奇高的涅槃岩,这会儿他已经开始考虑该如何锻造了…… 这时候,离音终于思考完了。 她抬起头来,神色虽然难掩失望,但眼神还算平静。 “多谢前辈,但,还是算了吧!” “嗯?”赤锋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既然重新锻造后的剑已经不再是写意剑了,那我就不要了……我只要写意剑。既然前辈修不好,那我想想别的办法。”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的锻造水平?”赤锋皱起了眉,“我不敢说是修真界最高明的锻造师,但基本的水平还是有的。修复你这柄剑的可能真的微乎其微,这并不是锻造水平高低能决定的,它毁了你明白吗?再厉害的锻造师也是这个结论!” “我知道,多谢前辈好意,但晚辈还是想试试……”离音坚持道。 “你——随便你!”几番劝说不听,赤锋也火了。他将写意剑往桌上轻轻一放,转身大踏步离去了。 一室冷清。 离音坐在桌旁,灵力灯盏的光从她身侧打来,将她的影子映在了桌上。破碎的写意剑一半落在灯光下,一半被离音的影子笼罩住,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一丝动静。 离音静静看着它,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 灵力灯盏失了后续的灵力加持,渐渐暗淡下来,将离音整个人的影子都淡化开来。 某一时刻,这暗淡的光忽然大亮起来。 离音若有所感地回头,就见到胖团的爪子正从灵力灯盏上收回。见离音看它,胖团一脸无辜,“我就是觉得太暗了,看起来怪不舒服的……” “什么时辰了?”离音问它。 “寅时末了。” 离音愣了下,“都这么晚了。” 她竟然枯坐了四个时辰了。 胖团又爬回离音肩头,小心觑着她的脸色,“阿音啊,你方才干嘛把赤前辈气走啊?” 在胖团看来,像是“既然前辈修不好,那我想想别的办法”这样疑似怀疑对方能力的话,离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她既然这样说了,肯定有她的用意。 离音苦笑了下,“一开始我真没想太多,后来想着,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怎么说?” “写意剑我是不会二次锻造的,一定要想办法将它修好。赤前辈虽然一直建议我重新锻造,但从未说过写意剑再也修不好的话,只是说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便想着,也许他能有什么办法也未可知。” “啊!那你都指望着赤前辈帮你修剑了,为什么还得罪他啊?”胖团更不明白了。 “若是轻易就能修,赤前辈也不会建议我重新锻造了。所以我赌的不是我跟赤前辈的交情,而是赤锋前辈自己的执念。” 离音揉了揉眉心,继续说:“你还记得赤廉前辈,也就是赤锋前辈的父亲初次见到写意剑时失态的样子吗?写意剑是涅槃岩造的,而赤家三代人,对涅槃岩都有着奇怪的执念。方才赤锋前辈即便生气了,对写意剑也是轻拿轻放。当年赤锋前辈就是因为涅槃岩而离家的,我猜测便是到了如今,他依然不能对涅槃岩无动于衷……” “既然是这样,那我只能赌了。赌他对涅槃岩心有执念,不忍心看它蒙尘,也赌赤锋前辈身为炼器师的骄傲。我既然敢怀疑他能力不足,他是不是得拿出点真本事,让我无话可说?” 胖团眨了眨眼,“可若是不行呢?” “不行啊……”离音叹口气,“还有比现在更坏的吗?若是还不行,我就先提升修为,先过了归一期,等妖族大陆一行结束后,就返回沉魁。” 离音抿抿唇,“我相信师父一定会有办法的……” —— 离音以为,赤锋便是真的有办法,短时间之内也不会理会她了,谁知第二天天才蒙蒙亮,离音拉开屋门时,赤锋便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他的头发和胡须上还带着点润泽的水雾,可见是等候多时了。 一看见离音,赤锋本来就不算好的脸色更臭了。他道:“我有一法,也许可以修复你的写意剑,但概率只在一成。并且时间不定,可能十年,可能百年,也可能千年……甚至可能更久,你要不要试试?” 离音恭敬抱拳行礼,“晚辈愿试,多谢前辈!” “先别急!”赤锋依然臭着张脸,“我是有条件的,你先听完再下决定。” “前辈请讲。” “此法靠的是你自己,外人无法帮忙。但这法子,涉及到赤家核心的功法……我想你应当是不愿入赤家门下的?”赤锋看着离音。 离音皱了下眉,“晚辈已经有宗门了。” “别紧张。我可以传你赤家功法,但我要你发誓,我传给你的赤家相关的任何功法,你不能再传第三人。你可能做到?” “能!晚辈以道心发誓,若是赤家的功法自我离音这里传出去一分一毫,叫我修为再无寸进,不得……” “行了行了!”赤锋打断了离音接下来的话,脸色还有几分别扭,“也不是多了不得的功法,差不多得了。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他脸色又恢复了严肃,“除此之外,你要替我做成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件,”赤锋的神色有几分不自然,“此间百焚土之事,多有仰仗你,这第一件事就当你已经完成了……” 见离音有话想说,赤锋直接拦下了,“一码归一码,交情归交情。我还没那么厚脸皮……我直接说第二件事了,你知道百焚土能炼成涅槃岩吧?” 离音神色有点意外,“不是说百焚土就是涅槃岩吗?” 来妖族大陆之前,琅青衍就是这样跟她讲的。 赤锋翻了个白眼,“神个涅槃岩!你以为涅槃岩是烂大街的东西啊一来能来一片的!你自己瞅瞅,你的剑的材质和昨日看到的那些百焚土是一个东西吗?” 他压低了声音,“空禹妖族在炼器上的事,八成都是瞎扯,懂了吗?” 离音面带迟疑,“那晚辈要做的事……” “百焚土要变成涅槃岩,且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这么些年试下来,还从未成功过。所以你要做的,至少得帮我炼成一块涅槃岩!十年为限!若是届时炼不成……当年你在哪里寻到的涅槃岩,就要带我到那个地方再寻上一寻!”赤锋眼神灼灼。 —— 一室灵火熊熊,将离音的眉眼也染上几分烈烈的火光。她盘腿坐在这烈火前,一边低头打量着手中的写意剑,一边回想着赤锋的话。 “修复这等程度损毁的剑,首先要将其躯壳修好,才能谈再次唤醒其灵性之事。所以你目前要做的,就是先将写意剑剑身上破损的地方修好,而这个过程之所以需要你亲自做,是因为你需要在修复的过程中将你的灵识灌入其中,靠着你与写意剑的牵绊关系,寻到那些破碎的灵性碎片,一一修补起来,然后才能尝试唤醒其灵性……” “至于如何修补写意剑,必须从其材质入手。写意剑的材质是涅槃岩,而涅槃岩啊,说来可就话长了……” 涅槃岩,虽称为岩,本质上其实是金属。之所以起名为岩,是因为涅槃岩本身是由土岩千锤百炼得来的。与一般的金属材质不同的是,涅槃岩成型的条件十分苛刻,号称是岩石的涅槃,即必须是在绝佳的地势蕴养数万年,以养岩石之韵,而后又在两种相生相克的能量属性作用下完成蜕变,得成涅槃。 最顶级的涅槃岩,蕴育于灵山秀水的绝佳地势之下,又在灵气与魔气的相互作用下再次蜕变,质地细密繁杂,外刚内柔,号称可纳世间多重能量属性,可削世间一切物质。 本身灵山秀水的地势不至于罕见,但蕴养岩石之韵……这听起来就很玄了。再加上还需要找一个能量属性相生相克的地方……这种地方一般表现出极强的危险性和破坏性,蕴养好了的岩石能不能在此地存活还是个未知数,更别提还因此完成蜕变,得成涅槃了。 至于涅槃岩和百焚土的关系……用赤锋的话来讲,百焚土就是得了岩石之韵的土岩。 空禹妖族是个灵山秀水的宝地,再加上空禹妖族的羽毛多次焚烧形成了独特的势,两相作用,这里的土质就带了几分岩石之韵。只需要将成熟的百焚土置于能量属性相生相克之处锤炼,便有可能得到涅槃岩。 涅槃岩罕见,材质更是出类拔萃。这样顶级的炼器材料一般是不至于损毁的,除非是成灵以后灵性又被生生打散,材质因此从内而外崩毁,否则很难毁去。 很不巧,离音的写意剑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成了灵的写意剑,就好比剑有了“灵魂”,这“灵魂”贴合于写意剑生长,与写意剑相互交融、不分彼此。灵性被打散后,写意剑的“灵魂”就成了碎片散裂开来,于是外表看上去,写意剑剑身上就有密密麻麻的碎纹。 想要修复这些碎纹,要么是暴力将所有灵性的碎片碾碎,将涅槃岩重新合成一个整体,要么是深入涅槃岩内部,将破碎的灵性碎片一一缝补起来。 如何缝补灵性的碎片呢?首先,你得先“看见”这些灵性碎片。而这一点,赤家的炼魂之法就能做到。 要么说人的机遇实在难以预料呢?当年赤廉因不肯教燕澜昇炼魂之法,被燕澜昇关入流放之地,一关就是数十年;后来的离音因不肯背离沉魁一宗,也无缘得学赤家的炼魂之法。 离音一直以为,她与赤家炼魂之法的渊源也就是如此了。谁知道兜兜转转,她竟然还是从赤锋口中学到了。 赤家炼魂之法,乃是炼器一道的至高心法。每一个高明的炼器师,都对其灵识有着强大的控制力,由此才能深入材质内部,梳理其纹脉,提升其品质。赤家的炼魂之法便是其中的翘楚。 所谓炼魂,炼的其实不是魂,而是灵识。 赤家的炼魂之法,是一部刚猛霸道的锻造灵识之法,行为十分凶蛮暴力。但又能在凶蛮暴力之中,维持两分生生不息的修复之力。 离音细细回忆了一遍赤锋交待的要点,指尖掐诀,如水般的灵识自眉心潮涌而出,在她眼前化作了一柄虚幻的铁锤。 当年自然湖一行之后,她的灵识已经可以具象化了,否则炼魂之法的进展要更加困难。 一柄铁锤成型后,离音如水的灵识再次铺展开来,在铁锤之下,成了一道飘忽的块状物,看那形状,有几分像是钢锭。 铁锤有了,钢锭有了,离音紧紧咬住了牙,指尖法诀一变。 虚幻的铁锤如被人握住了似的,高高扬起,猛地砸到了那虚幻的钢锭上。 乓—— 一声脆响,直接炸响在离音的识海深处。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的瞳孔也涣散了。 离音识海里掀起一阵暴风雨。虚幻的铁锤和钢锭在这瞬间也飘忽起来,几乎要消散开来。 这时候,由赤家炼魂之法维持着的修复之力开始发挥作用。它就像一个高明的安定剂似的,牢牢立在离音的识海中,将混乱狂暴的灵识安抚下来。 许久以后,离音才找回了自己的意识,她用手撑住自己的头,额间青筋直跳,不过片刻,便冷汗涔涔。 ※※※※※※※※※※※※※※※※※※※※ 二更合一。一更补周日,周一的补更先欠着qaq 晚安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筠 1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概览族地 难耐的疼痛感中, 离音忽然想起当年看过的一个脑筋急转弯, 问用西瓜和椰子打头哪一个比较疼。她如今正在做的事, 其实跟这个脑筋急转弯有点像。 用她的灵识化作的铁锤, 去敲击用她的灵识化成的钢锭, 双重暴击,疼得她连晕过去都做不到。 待这令人难以忍受的痛疼过去以后,离音抬头看向那柄锤子和钢锭, 果然在两者相触的地方, 看见了一点白色的痕迹。 赤家炼魂之法是为了精炼灵识, 只要把灵识由虚幻炼成全白,便能自由出入材质的内部了。 如今还任重道远。 离音指尖的法诀再一变,那点白色的痕迹便被纳入铁锤和钢锭的内部。 虚幻的灵识之锤再次举起,这回却久久没有落下。 不知其疼痛, 离音还能狠狠心往下敲,可一旦经历过这般疼痛,她心里的勇气不自觉就散了几分。 毕竟这真的近乎自残, 回想起来都让人忍不住发抖。 离音深吸了口气,一低头,看见了破碎的写意剑。 写意剑,写意剑! 离音心里蓦地又涌起了无限的勇气。她咬咬牙闭上了眼, 半空中的铁锤紧接着便狠狠砸了下去…… —— 琅青衍的心情有些烦躁。 最近这半个月来, 她只见了离音三次, 每次对方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彼此说不了两句话她就急着返回炼器室, 似乎片刻也不想耽搁。 琅青衍知道离音急着修复她的剑,若离音只是单纯忙碌起来,她也不至于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可问题是,离音的状态不太对。 有限的三次见面里,离音的脸色一次比一次苍白,精神一次比一次恍惚,整个人恹恹的,很显然是遇上麻烦事儿了。 身为离音的朋友,琅青衍有心帮忙,但无奈离音并不配合。于是琅青衍只好跟离音定了个三日一会面的约定,而如今三日之期又到了!琅青衍在炼器室门外早已等候多时,可离音却丝毫没有动静。 琅青衍对着厚重的石门犹豫了许久——她到底要不要砸门呢? 日头早已过了正午,距离她们两人约定的时间又过了半个时辰了,琅青衍对离音的担心到底占了上风,终于决定强闯。 她的脚才刚提起,轰隆隆的石门就在她眼前打开了。 门后,是离音惨白的一张脸。明亮的光线下,她的皮肤薄得几近透明,有青色的血管静静伏在她苍白的皮肤下。她耷拉着眉眼,神情恹恹,有一种破碎又厌世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显现出来,成了另一种夺人心魄的美。 琅青衍愣了下。 离音看见琅青衍,唇角微弯,短短笑了下,“你来了啊。” 琅青衍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待看清离音的样子,她的眉头一下子皱得死紧,“你这是怎么了?” 离音的反应有点慢,“哦。没事,就是灵识消耗多了点……” “你这还叫多了点?”琅青衍的声音高了起来。她抬起手,掌心掬起一捧灵力,化作了一面镜子,“你看看你自己的脸色,是不是像从坟里爬出来的?” 离音又慢了半拍,“啊……你们妖族也有坟这样的说法吗?” “少给我扯淡,这炼器室是我空禹妖族的地盘,我现在不借用了。你给我好好休息!”说着,她拉住了离音的胳膊,“今天说什么你也不能再回到炼器室里了……” 琅青衍拉着离音走到阳光底下。 温暖的阳光落在离音身上,她感到了久违的温暖,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重又一重的眩晕感,缠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恶心感突如其来,离音闭着眼,抵住额头,不过片刻就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是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离音苦笑了下,“我不回去了。你先放开我,我慢慢走着……” 待离音缓过来了,琅青衍才认真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离音不好再敷衍她,便把写意剑的事说了一遍。 “所以你现在是在锻炼灵识?” 离音点点头。 琅青衍翻了个白眼,“哪有你这样的!锻炼个灵识还能把自己整出毛病了。那个姓赤的炼器师肯定有跟你讲过不能太强逼自己吧?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离音揉揉眉心,“我的剑还毁着,我总想着赶紧让它好起来……” 琅青衍啧了声,“我问你,你是纯剑修吗?” 离音摇摇头。 “那没了写意剑,你是不是就没有战力了?” 自然也不是。在尚未有写意剑之前,其实她走的是道修的路子。后来她想着剑修战力强大,便侧重了剑道。 “既然不是非写意剑不可,你大可以慢慢修写意剑,也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你这么逼着自己做什么?还是说……”琅青衍认真看着离音,“你对自己身为道修的战力不自信?” 离音被这话问得一愣。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她想把写意剑修好,不是为了用它,而是因为这些年写意剑就陪伴在她身旁,是她的好伙伴,她哪能抛弃好伙伴呢? 况且,写意剑是为了救她而毁了的,她心里总过意不去…… 琅青衍却没信离音的解释,她乜着离音,“真是这样?可若是说到伙伴啊,还恩啊这样的事,我不信这些年你没有经过离别,没有欠过别人什么。这些事你都能处理得好好的,为什么到了写意剑身上你就急于求成了呢?” 她凑近了一步,“还是说你就是想用写意剑,却一不小心连你自己也骗了?” 琅青衍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就差指着离音鼻子说她虚伪了。 离音愣住了。 她倒不是被琅青衍的话问住了,事实上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虚伪的人,也不觉得琅青衍这番话是在诚心给她难堪。即便这会儿她脑子里一抽一抽的疼,反应的速度有点慢,她还是能一眼看出琅青衍的用意——她在以她的方式,劝她不要太过着急。 劝人的时候,往往有一种奇怪的现象,一旦对方的思路和目的都被你识破了,这个劝解的效果就会打个折扣。离音如今就是这么个情况,琅青衍的好意离音是感受到了,但她其实并没有往心里去,真正把她点醒的,是琅青衍无意中说的四个字——急于求成。 当年赤安身中化生毒时,离音找到了法子以后,就急着想去救他。那时候三师叔和苏白也让她不要着急,他们说她的心态不适合去极凶之地。这会儿三师叔和苏白都不在她身边,离音便扪心自问,以她如今的心态,即便真的把灵识提升上去了,适合去修复写意剑了吗? 修补写意剑是一个精细活儿,她如今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离音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不知不觉间,离音身上浮躁的情绪慢慢敛了几分。 这点变化,琅青衍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她拍了拍离音的肩膀,“别发呆了,听我的准没错!你来了这么久了,还不曾参观过我空禹妖族的族地呢!走,我带你瞧一瞧……趁今日天气正好。” 空禹妖族的族地,西北高,东南低。地势从高到低,成三级过度。琅青衍带着离音,从空禹妖族族地的东北部,御空一直往西,直往西北而去。 高空俯瞰妖族族地,这样的经历,离音曾经有过一回。但彼时所见的景是一望无际的绿野,这与如今所见的又有不同。 空禹妖族的族地,三分绿野,三分水泽,另外的四分,则是险峻的高山。六分的绿野水泽相间,风景秀雅如画,平易近人,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但这点观之可亲的感受还未形成,迎面就撞见了那四分的巍巍高山。料峭的山势在青山绿水处险峻地屹立着,一眼可见风骨,让人的心都忍不住颤了颤。 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生灵。见了空禹妖族的族地,离音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脾气的族群。 纯粹的绿野里养出来的妖族,应当是像琉蔓妖族那样,生性温和,喜好和平,少了一两分莽撞和热血。而敢以这般险峻的地势作为族地的空禹妖族,骨子里就带着攻击性和傲气,有着征服自然的野心。 换句话说,这是真正的凶妖。 离音忍不住侧头看向琅青衍,后者徜徉在风和阳光下,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神情十分惬意,一身气势风流又霸道,张扬得理直气壮。 很空禹妖族。 离音忍不住笑了下。 “阿音,你看底下,那是什么?”胖团揪了揪离音的头发,示意她朝下看。 离音顺着胖团的指示看去,看见了高高的断崖上,有一个灰色的碗状的东西,正立在断崖之巅。这碗状的东西顶上还盖着一块绿植编成的盖子。整体的形状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像是鸟类的巢穴,还是大号的。 琅青衍很快就验证了离音的猜想。 “那是我们族人自己搭的巢穴,漂亮吧?” 漂亮? 你是认真的? 离音又往后看了眼。灰色的大碗上面盖着绿植编制的盖子,十分简陋,孤零零立在山头,看起来有几分抽象。 若不是她想象力还行,险些认不出来这地方是用来住的。 这造型漂亮?你们开心就好。 离音两人御空的速度并不慢,于是继这个奇怪的巢穴之后,离音视野里,又再次遇见了密密麻麻奇形怪状的团状物,牢牢占据了她的视线,让人眼花缭乱。 ※※※※※※※※※※※※※※※※※※※※ 缺周一一更未补,我再找个时间补上哈,今天是来不及了。 晚安各位~ 突破前夕 古树之巅、高山之顶、峭壁之坡……这些高而风景开阔的地方, 不时地就会出现几处奇形怪状的团状物体。它们牢牢卡在特定的位置上, 光明正大地暴露在阳光雨露下。远远看去, 就像是一副规整的画里忽然出现的小突起似的, 格外引人注目。 离音看向琅青衍, “这些……” 琅青衍笑着点头,“是!这些都是空禹妖族的巢穴……” 离音看着脚下这或圆或方、有些看起来甚至是不规则的巢穴,心里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它们看起来好像都不太一样。” 琅青衍侧头看她, 桃花眼微微眯起, 又骄傲又快活, “那当然了!每一对空禹妖族的结契都是神圣而独特的,每一个空禹妖族也都是在其父母和族人的期盼下诞生的……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宝,自然该有独一无二的巢穴……” 离音从琅青衍的话里,拼凑出了一个更加具体的空禹妖族。 空禹妖族的血脉传承制度保守而古老, 他们的族规跟薛莹一族是一样的,即不对外通婚。但同样的族规,却造成了完全不一样的族群氛围。月莹族僵硬刻板、自命不凡;而空禹妖族却朝气勃勃、日益强大。究其缘由, 并不在族规本身,而在于族人对这条族规的认同感。 换句话说,月莹一族的族规真正起到了强制限定的作用,而空禹妖族的族规, 其实更像是一个象征意义。 说空禹妖族的族规是象征意义, 并不是说空禹妖族之人违背了他们的族规。相反, 他们维护得非常好, 甚至无需族规强制压着, 他们自己就按照族规行事了。可以说,他们潜意识里就对族规高度认同。 就血脉传承而言,自矜血脉的空禹妖族,骨子里就对自己的血脉看得极重。一个正常成妖的空禹妖族,也许风流浪荡,也许厚颜无耻,也许坏事做尽……但不论他们是怎样的人,在涉及血脉传承这件事时,他们只会寻一个同样的空禹妖族血脉结合。 寻同脉结合以孕育后代,几乎是每一个空禹妖族的本能。 琅青衍说到这里,下意识去看离音的脸色,见后者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琅青衍便主动问道:“你是不是想起魔族的那个鞅珩了?” “嗯?”离音有些愣神,待反应过来以后,她的神情就有点诧异,“没有。我在想月莹族的族规,以及当年我师父跟我讲过的空禹妖族的事……不过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想起来了。这事我方便问吗?空禹妖族族人不愿血脉外流,那鞅珩又是怎么回事?” 没记错的话,如今的鞅珩,可是融了当年方继安身上的空禹妖族血脉,是个实实在在的半妖半魔。 他作为方继安时的空禹妖族血脉,又是以何种方式得到的呢? 提起鞅珩,琅青衍的表情就有点愤愤然,“那是我空禹妖族的族人被暗算了!魔族……你可知鞅珩的来历?” 离音有些迟疑,“我了解得不太多。鞅珩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半妖半魔血脉的,一开始他的妖族血脉和魔族血脉是分离的,分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他作为妖族的那部分个体叫方继安,我跟方继安有过短暂的交集。但那点交情早已经耗完了,现在我跟鞅珩还有点恩怨未了……” 一听离音跟鞅珩不对付,琅青衍毫不掩饰脸上高兴的神色,“我就说,那个鞅珩表现得跟你很熟的样子,肯定是在倒贴!就他这样的,你怎么可能看得上!” 琅青衍吐槽完以后,又严肃起来,“虽然我很看不上鞅珩,但鞅珩这个人实在不可小觑,他的底蕴可能比你我想象中都要深厚。鞅珩的生父,当年是魔族七大纯魔之一,号称赦魔。我查了古籍,说赦乃是魔族里的一种古老而强大的魔植,但我十分确信,赦魔并不是由这种魔植化形而成魔的。所以他为何会被称为赦魔,我至今也不太清楚。” “据说赦魔想做的事情,一定会以某种形式达成……当年他突发奇想,想孕育一个结合空禹妖族和魔族的血脉,最终也达成了!” 琅青衍的脸色有些凝重,“魔族奉行实力为尊,亲缘淡薄,所以后辈很少有能靠着先辈的威势作威作福的。但这个定律,在鞅珩身上似乎行不通。我得到的消息称,鞅珩很少在魔族内出手,但普通魔族都对他都十分忌惮。所以我推测,要么是他实力深不可测,要么是赦魔给他留了什么了不得的倚仗,才让他这样有恃无恐……” 离音微微皱起了眉。 琅青衍见离音的表情不太美妙,犹豫了片刻,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不讲他了,越讲越来气。我还是继续跟你说我们空禹妖族吧……” 离音隐约察觉到了琅青衍的用意,便也没反驳,静静听着琅青衍继续往下讲。 空禹妖族奉行族内通婚,同族内并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也没有性别优势倾向。他们的婚配方式自由而浪漫,简单又庄严。 每一个适龄并且有意向寻偶的空禹妖族,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在空禹妖族的族地内搭建一个自己的巢穴。待巢穴建完以后,他们就可以邀请自己的心上人来参观自己的住所。如果心上人同意与他共建爱巢,两人就会共同去面见双方的长辈,而后才报予族老,公示全族以结契约。 结成契约的空禹妖族双方,谁当一家之主、谁占强者地位、孕育的后代跟谁姓……这些个很传统的问题靠的也不是所谓的性别优势,而是靠实力。 更简单地讲,是比谁的巢穴更有征服力! 换句话说,倘若结契的双方其中有一方还没开始造穴,而他却答应了另一个有穴的空禹妖族的追求,那么他就默认退出一家之主的争夺,并自然地在结契中处于被保护者的地位;倘若双方在各自单身期间都建了自己的巢穴,那最终决定住在谁的巢穴里,谁就是一家之主。 胖团生动形象地做了总结,“所以这意思就是谁有房子听谁的?” 琅青衍想了想,“如果硬要这么说,也没错吧……” 难怪一路走来看见这么多奇形怪状的巢穴了。 “那造好房子对你们来说就很重要了。” “那当然了。你知道外人是怎么形容我们的吗?说每一个空禹妖族都是一个高明的炼器师。其实这话是谬赞了,如果不出意外,每一个空禹妖族一生只会炼一次器,那就是造自己的巢穴……” 原来你们炼的器是给自己造巢穴…… 可真是,厉害了! 胖团眨眨眼,悄悄跟离音咬耳朵,“所以如果空禹妖族被怀疑炼器水平的话,是不是就间接等于被怀疑造巢穴的水平,也就是间接被怀疑有没有那个资格求偶?哎哟,四舍五入就等同于被说不行啊……” 离音瞪了它一眼。 琅青衍又侧头看了看离音,“说起来,这些年来百焚土可是最火热的炼器材料之一。若不是族内长老下了令,凭着那个姓赤的行为,早就被打得满地找牙了……” —— 离音和琅青衍到达空禹妖族族地的西北部时,正逢日落。硕大的夕阳挂在天际,红彤彤地往下坠,将远方的云层染得金光闪闪的。 两人站在西北的高山之巅,入眼所及,尽是开阔的无边无际的风景,将人的心也照得亮堂起来。 琅青衍深吸一口气,对着山谷高声长啸。清越的声音在山巅峡谷回响着,久久不散,惊起了一片晚归的鸟儿。 她哈哈大笑起来。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十分疏朗,十分纯粹。 离音脸上忍不住也带上点笑。 等啸声终于散去后,琅青衍回头来看离音,眼神十分灼热,“打不打?不用灵力的那种。” 离音先愣了下,然后一挑眉,“在这里?” “在这里!” 见离音还有点犹豫,琅青衍微微扬了扬下巴,“都说妖族的肉身力量格外强大,你若是不敢,我便让你三招好了。” 即便知道琅青衍只是激将计,离音还是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三招就不必了。打架嘛……来!” 离音把胖团放在一旁,而后低头,认认真真将自己一身过于宽大的袖口束了起来。再抬起眼来,那个神采飞扬风华烈烈的离音,一下子又回来了。 琅青衍心狠狠跳了下。她微提一口气,快速朝着离音攻去…… 拳、掌、腿、肩……无所不用其极。两人的身法由快到慢,攻势由疾到缓,力道也由重到轻。 月升又月落,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这一架才算是打完。 离音和琅青衍相互卡住对方,就着这个姿势,一同倒在了地上。 急促的呼吸声中,琅青衍听见了离音的笑声。 她问道:“怎,怎么了?” “谢谢。”离音的声音轻轻的。 琅青衍眉梢微扬,神情有几分得意,“嘿嘿,是不是感动坏了?看来我就适合走这种暖心路线,简直就是一抓一个准。回头我就去找那个不识货的榆木疙瘩,一定要让他拜倒在我琅青衍的魅力之下!简直岂有此理,修好了巢穴竟然都不邀我,要上天啊这是……” 琅青衍嘀嘀咕咕了许久,一直没等到离音的回应,便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 晨曦的余光打在离音脸上,将她脸上的汗渍慢慢擦去。她闭着眼睛,呼吸渐渐趋于平缓,一身气息却开始飘渺起来。 琅青衍瞪大了眼睛,“这是……” 下一刻,漫天灵气如潮水般朝着离音倒灌而来,在她身周卷成了一个个灵力漩涡。 离音,要突破了! 离老头往事 银河星光, 亘古永恒。一身素衣的景昭静静坐在银河中央, 垂钓的姿态分外安然。但可能是周围实在太静了, 偌大的空间里就星光相伴, 孤零零的, 无端带出了几分冷清。 也是这时候,离音才恍然发觉,景昭身上实在没有什么活人气息。漫天星光点缀在他的眉眼间, 成了冷色调的背景, 反倒衬得他整个人冷冰冰的, 有种寂寥又老旧的感觉。 离音被自己的联想愣了下。 这时候,景昭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看见离音,他似乎有点惊讶,眉梢因此微抬, 两分笑意就自眼底漫开,温润柔软。这喜悦的情绪稍显浅淡,但十足真诚。 可真的真诚吗? 他不是应该早就知道她会来了吗? 离音微微垂下眼, 踏上了银河中央的那方小舟。 两杯清茶上盘,茶香袅袅,氤氲开来。离音看着眼前的清茶,思绪一下子有些发飘。 她骤然发现, 除了景昭这个人之外, 她似乎还忽略了许多事。比如, 她是以什么形式来的这里?是灵识?还是……灵魂? 又比如, 她是如何来这里的? 还有眼前的这清茶。它们真的是茶吗?这般真实的茶香……以她如今的存在形式, 又为何能闻得到呢? 许多疑问一股脑涌上离音心头,她一下子反倒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她沉默着,景昭似乎也不着急。他静静坐在原地,隔着一方茶盘看着她,眼神有点深,但离音丝毫没发现。 又过了片刻,离音终于动了。 她伸出手,将眼前的清茶举起,端到眼前。 景昭眉梢一挑。 离音浅浅抿了口茶。 茶汤入口,一股沁凉的感觉直冲上离音的灵台,镇得她整个人都轻轻倒抽口气。待这股沁凉的感觉过后,又有另一股暖洋洋的热流自她四肢百骸涌出,沿着一身筋脉缓缓淌着,最终汇于她丹田中心的蓝莲上。 蓝莲轻轻舒展着花瓣,蓝得更纯粹了。 离音轻轻吸口气。 从前她只是狼吞虎咽,从来不曾细细品过,便也从未发现这清茶的不同来。 这才是一口,而杯中至少还有半杯! 不用景昭说,离音也知道,这必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而这样的好东西,她每次突破之后,景昭至少都让她喝了一杯。 人不能太过不识好歹。 离音放下了茶杯,抬眼看景昭,直接问道:“我的一切际遇里,你到底在其中扮演了生命角色?” 她不想关注那些细枝末节了,只想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何他要通过扶灵树遥控她的决定;为何他似乎对她的事了如指掌;又为何……他的每一个举动,似乎都跟她未来的际遇隐隐相关…… 他到底是什么人? 景昭看着离音认真的眼神,知道这次若是回答不好,以后可能就再也无法获得离音的信任了。 他想了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能解你的疑问。但问题是,所有的这些事,你可以自己察觉,我却不能主动说起。” 离音皱起了眉头。 景昭看着她,“此中的道理……这样吧!以你阿尊来说好了。虽然你现在还没找到你阿尊,但你不妨猜一猜,你阿尊在修真界的地位,究竟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还是个举足轻重的人?” 离音眼睫轻合。 其实关于离老头的事,她早有猜测。 景昭此前跟她提起过,说她阿尊过得很好。以雁津楼如今的规模,再加上她师门的力量,数十年还找不到一个大活人,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消息都寻不到……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 既然如此,只可能是阿尊自己躲起来了。 离音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修真小白了。随着她修为渐高,对道法的感悟渐深,有些事即便没有人同她讲过,她自己也就明白了。 阿尊应该是本源天地生人。他由本源天地去往漂流界,又自漂流界平安返回。在两个时间密度相异、法则规则不同的世界里来回穿梭,至今还能平安无事……这样的本事,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这样的人,又岂能是无名之辈? 景昭肯定了离音的推测。 “不错,你阿尊在本源天地里十分有名。至于他到底是谁,这却不是我能告诉你的。你在漂流界的生活究竟如何我并不知道,但其实我能猜测到几分。” 他看着离音,“你阿尊是不是游离在俗世之外?说得具体一点,他是不是活得十分‘独’?没有父母亲长、没有子孙后辈……甚至于没有过去,似乎也没有未来?” 离音眼睫轻颤。 景昭猜对了。 当年小区里,离老头爷孙俩是出了名的可怜人。老的老,小的小,两人相依为命。逢年过节,除了拜访邻居之外,他们便再也无处可去了。 事实上,离老头连拜访邻居都不太乐意去。 世上的确有些人生来孤苦,但连清明都无纸钱可烧的家庭,实在不太常见。 小时候的离音曾经疑惑过这个问题,后来年岁渐长,知道这些事于一个老人而言也许算不得什么好回忆,她便也不再问了。 不过这个问题,后来的离音已经想明白了。 如果阿尊是本源天地生人,那他在漂流界怎可么能有亲属呢? 景昭一下子就看穿了离音的想法,他提醒道:“不要说什么‘他不是漂流界之人,自然没有亲属’这样的话。以你阿尊的本事,他可以轻轻松松地融入到一个大家庭中,并且找不到任何破绽……” 离音的眉头拢了下。 如果阿尊有机会维持家人亲属关系的话?他为什么不要呢? 以修士的角度考虑,不要这些亲缘上的羁绊……又能是什么原因呢?无外乎因果二字。担了一个特定的身份,就该承担起这个身份应尽的义务。 离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阿尊是因为不想要这些亲缘羁绊吗?” 景昭看了离音半晌,叹了口气,“算了,我还是不卖关子了。涉及到你阿尊,你考虑事情就变得不那么敏锐了。因果羁绊的前提是……”他指了指头顶,做了个口型,又道:“你阿尊不是漂流界生人,漂流界的……是不会理会他的因果的。所以你阿尊忌惮的不是因果,而是……本身。” 景昭这话说得有些深,离音一时间没能明白。 景昭继续道:“除了游离世俗之外,你阿尊的性子是不是还比较冷漠?活得格外封闭?具体一点讲,你阿尊是不是不太管你的事?比如说,你要是跟谁起了纷争,你阿尊再是生气,是不是也没有为你出头?他能做的事是不是就是教你本事,让你自己去解决?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我知道为什么!”离音认真道:“阿尊是想让我学会自立。” 离音对这个“自立论”深信不疑。但少年时的离音,为了践行这个所谓的“自立”,曾经活得格外艰难。 小时候的离音,是真真切切被委屈了的。无父无母的孩子本来就容易受人欺负,再加上唯一的长辈从不为她出头,小个子的离音便成了最好的出气筒,因此很是过了一段苦日子。 她如今这般凶悍的行事风格,其实也跟她的成长境遇有关。阿尊对她完全是放养,若是不自立的话,她要活得格外艰难。 可即便是如此,离音也从来不曾怨过离老头。离老头对她是真正上了心的。每次只要她的情绪一不对劲,离老头马上就能察觉;只要她身上带着伤回来,便是再小心,离老头也能发现。 他的确从不曾为她出头,可她的一身本事,每次受伤时的药,古文的基础,行事做人的道理,遇事时的应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阿尊手把手教她的。 漂流界的那十八年,离音受过许多委屈,但也因此得了许多荣耀。换个角度讲,她的生活因为那些不平顺,反倒格外多姿多彩了。 事实上,撑过了一开始那些跌跌撞撞的日子,学会自立自保以后,离音已经很少觉得委屈了。 一直都是她让别人委屈。 便是一开始那些跌跌撞撞格外委屈的日子里,阿尊虽然从不曾为她出头,可却背着她在无数个夜里枯坐了一夜又一夜。 他以为她不知道,可其实她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加敏锐。 行动上她没有得到的疼惜,心理上已经都被补全了,这已经足够了!所以她从来不怨恨,只感恩。 既然阿尊因为某些原因无法为她出头,那她自己给自己撑腰就是了。 这么些年来,若不是有人一再提起,她甚至已经忘了当年还有过一段苦难的日子了。 离音十分坦然地看着景昭。 景昭对着离音格外清凌凌的眼,一时间默了下。 “他是这样说的?” “不,阿尊没有这样说过,但我就是知道,他就是这样想的。” 景昭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再评论什么,只道:“事实上,你阿尊不是不想替你出头,是他不能。若是他替你出头了,不仅是他,连你也会惹来大祸。” 离音眼神微动。 “你与他对漂流界而言,都是偷渡者,但你要比他来得更加有底气一点,因为你还小,生命体征十分弱,漂流界的……对你的监管就不那么厉害,所以一定程度上,你的行动比较自由。可你阿尊不同,他是个修为有成的修士,带着本源天地的标记入了漂流界。这种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夹紧尾巴做人。” “要如何做到这一点呢?最要紧的,要将他与漂流界的联系降到最低。事实上,最好的法子是,你阿尊带着你,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孤独地生活,一直到时机合适再返回本源天地。这样是最稳妥的。可你阿尊出于某些考虑,选择了到市井中生活。这样一来,他就必须注意很多问题。比如说,不要太显露人前,不要过多地与人有牵扯,不要被太多人注意到……否则,一旦被漂流界的……注意到,你们就要大祸临头了……” 所以,阿尊其实是为了她,这么些年来才过得凄清又寂寞的吗? 离音微微合了合眼,长长的睫毛微垂,看上去有几分落寞。 景昭在心里啧了声,深觉自己举了个不好的例子,便迅速将话题拉上正轨,“我说这么多,其实主要不是想说你阿尊,而是做个类比。方才这些事,你阿尊是不是从来不曾对你说过?一者是你还太小了,他不想你过早地承担太多压力;二者,有些事他实在也不能说。” “他当时的情况,与我如今的情况类似。虽然具体的原因不同,但在有些事上,我们都只能保持缄默。” 离音回过神来。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景昭,“以我阿尊作比……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此界中人? “嘘——”景昭抬了抬食指,“有些事意会就好。我的情况跟你阿尊不太一样,但说到底,如今的我与当年的他一样,都是不能在日光下生活的人……” 这个解释,离音接受了。 她继续问道:“那你为何要帮我呢?” 不论是这数次的清茶、数次的解惑、解伴生魔子图腾的事、还有指挥扶灵树的事……景昭确实帮了她良多。可为什么呢? 难不成真的如胖团所说的,景昭好为人师? ※※※※※※※※※※※※※※※※※※※※ 这一更8号凌晨发,算是8号的更新。 我今晚上刷夜了,主要8号晚上要交第二次编程作业、报告以及现场做个ppt演讲什么的,所以8号晚上的更新我就在凌晨发了。 周一一更、567号的三更,所以一共欠了4更,我再慢慢还吧。 过了22号的培训,就没有那么多事了qaq。 晚安啦各位小可爱~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深巷月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归一初成 这个问题一出, 景昭久久无言。 他端坐在小舟的另一头, 隔着一方茶盘看着离音。那眼神有些深, 有些沉, 像是对着黑沉沉空无一物的深渊似的, 又寂寥又冷清。 离音顶着这样的目光,渐渐有些不安起来。 过了片刻,景昭收回了目光。 他没有回答离音的问题, 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你可知道, 渊南一族里, 有些人的名字是生来就注定好的?” 嗯?这话是什么意思? 离音不解地看着景昭。 景昭看离音这样子,忽然摇头失笑,语气里有些意兴阑珊的意思。 “算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你马上就到归一期了, 归一期往上,还有一个小劫难,这不是那么容易过的。至于我为何会帮你……若是到那时你还不明白, 我自然会告诉你。” 离音还想再追问什么,景昭抬抬手,制止了她的话,“今次就到这里吧!” 他轻轻挥了挥袖, 离音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自高空往下落。 漫天星光如潮水般, 再次朝景昭涌来。他抬眼看着那些簇拥着他的星光, 神情格外冷漠, 隐带几分讥诮, 完全失了那点温润柔和的质感,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离音见状,愣了下,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她还想细看,但眼前的星光、银河、以及银河中的景昭……所有的景渐渐模糊来开,化成了一团白光。 白光亮到极致,兜头朝着离音砸来,一下子就把她砸醒过来。 丹田里,暴涨的灵气正在蓝莲上空盘旋着,等待着离音的调度。她来不及想别的,立刻抱守心神,全力冲击归一境。 离音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模糊的念头,这是突破的契机带给她的感悟。 何谓归一? 归一,归一,将灵力蜕变,并归灵力为一。 离音望顶期的丹田,是由五行灵力属性组成的火山台。她的灵力就聚在火山台中央的火山湖里,隔着巨大的火山口,眺望着丹田上空的那片天空。 而归一期,就是要让灵力跨过这方火山口,如鲤鱼跃龙门一样,挣脱开这方火山台的束缚,到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里。这也是为了将来的万年期修为做准备。 那么,灵力要如何越“龙门”呢? 常言道,水满则溢。只要离音的灵力存储量大于火山湖的容量,灵力自然而然就能离开火山台,实现“跃龙门”了。 离音望顶期大圆满的灵力储备,早已经无限接近火山台的顶部。只要她愿意,将那些积塞在她筋脉中的灵气化为灵力,并稍加引导,瞬间就能让自己的灵力满溢。 可这样的方式,不够完美。 灵力越过火山台,才算是完成了蜕变。倘若是灵力自然满溢,那留在火山台里的灵力,岂不是就没有蜕变的机会了? 她望顶期辛辛苦苦攒下的灵力,可不是只为了替归一期搭梯子的! 归一期,应该有另一种方式。 所谓灵力“跃龙门”,可以灵力就“龙门”,自然也可以“龙门”就灵力。既然灵力必须越过火山口,那么……把火山口平了,这些灵力是不是自动算作是越过了火山口了? 甚至于,这些本就是灵力所化成的火山,也可以再次转换成灵力。 离音心念一动,丹田内的蓝莲便随之高速旋转起来。 火山湖内的灵力受离音的牵引,开始爆沸。五行混杂的灵力,在这瞬间表现出了极强的破坏性,将承载着它们的火山台壁面一一融化开来。 火山台自上而下开始融化,火山湖内的灵力便自然沿着火山台的壁面往下淌。这些灵力到了半壁,又自然化作灵雾,成了飘渺的云。 灵云越聚越多,最终在离音的丹田上空撑起了一方新的天空。天空成型的瞬间,蓝莲的花瓣随之舒展开来。有一层金光以蓝莲为中心往外扩展,像是一层金色的结界似的,牢牢框在了天空之下。 金色结界成疆域,灵云成天空,共同构成了一方新的天地。新天地里,蓝莲是唯一的主角。 灵力块构成的火山台完全融化了,所有的灵力都化作了灵云,点缀着新成的天空。筋脉中暴涨积塞的灵气也一下子有了出口,自然地融入到灵云之中。 灵云的颜色随之加深,显出了金色。金色浓到了极致,灵云便再次液化。 新天地里,下起了一场金色的灵力雨。簌簌的雨点落在蓝莲上,蓝莲外……不过片刻,整片天地都成了一片金色的灵力汪洋。 灵力汪洋中,一朵蓝莲正自由自在地舒展着花瓣,姿态十分安然。 又过了许久,灵力雨终于停歇。整朵蓝莲在这瞬间轻轻震了一震,一股归一期的威压便自然地荡开。 归灵力为一。 归一初成! —— 迎着东升的旭日,离音睁开了眼睛。 琅青衍若有所感地回头,一对上离音的眼睛,她长舒了口气,“你可终于醒了!” 离音眨了下眼,“怎么了吗?” 琅青衍幽幽道:“你这一突破就是近三个月,还是在这么个露天的地方,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啊!没滋没味在这里枯坐三个月,再好的景我都快看吐了!最关键的是……”她的语气酸溜溜的,“我还在望顶期,你竟然就归一期了。当年风云榜之争的时候,咱们的修为可是一样的……” 离音先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一听琅青衍酸溜溜的语气,又忍不住想发笑。 “你也在望顶期大圆满了,离归一期也不过一步之遥。本就是前后脚的事,别在这里酸了……” “那不行,我琅青衍还从来没有输过人!” 离音一挑眉。 琅青衍表情讪讪,“输你的那次除外。” 离音知道琅青衍也不是真的需要安慰,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搭着话。 这时候,白光一闪,胖团出来了。 它甫一出现,就反常地没有腻着离音,而是自己蹲在地上,以屁股对着两人,看起来泱泱的。 琅青衍诧异地看看它,又看看离音,“怎么了?” 离音心里有点猜测,便示意琅青衍稍安勿躁。 她凑近了两步,将胖团捧了起来,揉了揉它头顶上的毛发,什么也没说。 胖团闷闷不乐道:“又没有。” 离音知道胖团指的是什么。 一开始离音每突破一次,胖团就能获得一样能力。可后来这样的好处后来就没有了,自境明期以后,每次离音突破,胖团并没能获得新能力,而只是在原能力的基础上进行强化。 离音便问它,“这次还是能力强化?强化了什么了?” “破封能力!以后我撕开法阵的能力就能加强了。可我还是想要新的能力,为什么没有新的能力嘛……”胖团还是恹恹的。 “你要这么想,”离音揉着它的下巴,“能有强化已经很好了。你目前有的,洞察、共灵、雾化、拟态、破封,一共五个了。可防可受还可辅攻,这已经很厉害了!再说了,每次我突破,你的能力也随之得到了,这样一来咱们还是很搭呀!换作玩游戏来讲的话,相当于你的技能更加高级了。你是愿意要新的、伤害力低的技能,还是愿意要老的、攻击力高的技能?” 胖团想了想,“那还是老技能吧……” “就是嘛!好啦,不要气了……”离音把胖团抱了起来,眼对眼地看着它,“胖团已经够好了……” 声调十分温柔。 胖团看着离音这样哄它,早已经开心成了一个傻胖团。它两只耳朵忍不住前前后后地折着,想笑又强忍着,一双兽眼滴溜溜水汪汪地看人,直把人的心都要看化了…… 一主一宠之前的气氛十分和谐,旁若无人。 琅青衍看着离音揉了胖团几下、看了胖团几眼后,胖团就又恢复了神采,便知道胖团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既然不是什么要紧事,琅青衍便打断了一主一宠之间的互动,“离音,有事了!” 离音抱着胖团,一主一宠同时回头看她。 琅青衍晃了晃手中的传音符,“我爹找我,也找你……” —— “我爹找我我能理解,可他找你干嘛呢?难不成他想关心关心我朋友?可我爹一向不是这种人啊,涂小白都来了好几次了也没见我爹找他呀……” 去往空禹妖族议事厅的这一路上,琅青衍再一次重复道。 她对空禹妖族族长琅苍,也就是她亲爹要找离音的动机耿耿于怀。 琅青衍都不知道的事,离音就更不知道了。不过她与空禹妖族是友非敌,也无利益纠纷,自然也不怕走上这么一趟。 离音自觉安全,琅青衍却开始替她担心起来。 “你说,我爹该不会是想把你抓起来吧?”琅青衍脑洞大开,“就那种温言好语地利用我把你骗回去,然后忽然就对你不利什么的……我的天哪,我亲爹难不成是想坑我?” 离音都无语了,“有你这么想亲爹的吗?” “不是,我亲爹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日常十分严肃。我真的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见你啊……” “既然想不出,那咱们去见见就是了。我又没干什么坏事,你爹抓我干什么?” “那万一他有什么奇奇怪怪不可见人的目的呢?比如说抓住你威胁沉魁什么的……” “……你肯定是你爹亲女儿,继女没敢这么跳的!”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全力赶路。 议事厅在空禹妖族族地的西北部偏中,离离音两人所在的位置并不算远。两人路上没有耽搁,不过半个时辰便顺利落了地。 空禹妖族的议事厅凿在一方巨大的石壁内部,此刻议事厅的大门紧闭,琅青衍上前一步,将右手按在石门上,一阵红光闪过,石门便轰隆隆地往两边退去。 一身白色衣袍的人,负手站在原地,静静看来。 离音一下子就愣住了。 仍然是那副温润君子的气质,眉眼间好似融了清风朗月般,永远坦荡从容。他嘴角噙着两分笑意,这两分笑意在看到离音后,又不自禁地加深,于是那两分笑意便到了他眼底,晃悠悠的闪着光,让人忍不住由此想起春天的暖风,暖得人心神恍惚。 ——是君无咎。 ※※※※※※※※※※※※※※※※※※※※ 晚安各位小可爱~~ 目前为止,缺更/补更==0/4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苏西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沈谈往事 曾以为还很遥远的人, 忽然一下子就站到了面前。 离音愣了许久, 才失声道:“师父……” 君无咎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是我。” 他看了看离音, 叹息一声, 似是遗憾又似是欣慰,“一别近五十年,阿音都长这么高了……” 一旁的琅青衍看看离音, 又看看君无咎, 很有眼力劲儿地离开了。 离音眼巴巴地看着君无咎, 眼里的孺慕之情毫不作假。 她问道:“师父,您怎么来了啊……” “近些时日为师手头上的事忙完了,本就是要来找你的。后来听闻妖族大陆出了事,就是琉蔓妖族族地之变的事。兹事体大, 空禹妖族和琉蔓妖族一同报到了宗门那里。为师刚巧听说你也在这里,便无论如何也要走上这么一趟了。” 他伸出手,如当年那般摸了摸离音的脑袋, “为师一走就是四十多年,对你近乎不管不问的,本就觍为人师。若是再不来接你,又于心何安……” 声音十分温柔。 离音便忍不住傻兮兮笑了起来。 这时候, 胖团忽然自离音脖子后露出了个脑袋, 悄咪咪看了君无咎一眼。 君无咎便也笑着看它, “胖团, 这么多年了, 你的个子怎么一点也没长啊……” 胖团光明正大站了出来,傲娇地哼了一声。 两人坐了下来。 “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走到哪儿都能闯出点动静。这些年我时常能自你三师叔那里收到点关于你的讯息,但你三师叔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他对着你三婶母的时候才不是个木头人,寻常时候两个字恨不能说成一个字,总是寥寥几笔就带过了。无非说你挺好的,但‘挺好的’是怎么个好法?总不如我亲眼见来得安心。” 君无咎说到这里,又认真看着离音,“前些年倒还好,近些年我曾有一次心悸之感。阿音,你是不是曾遇上什么为难事了?” 为难事? 离音眼睫微垂,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碎裂的写意剑。 若要说这些年来最大的挫折,应该就是赵千默了。 君无咎见离音没回答,以为是她这些年遇上的为难事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心头便有些发沉。 “妖族大陆的事反正不急,若不然你将这些年来你历过的事一一同为师讲一遍。若是哪里受了委屈,为师总是要替你要一个说法的……” 离音一抬头,看见君无咎微沉的脸色,一下子就明白他误会了。 “没有的师父,如三师叔所说,这些年我真的过得挺好的。”她脸上带着点调皮的神色,“当年我都能因为叶家的冒犯而去盗了他们的宝库,我这样的性子,您还何须担心我会委屈自己?” 君无咎却不肯打消这个心思。 “既然你不曾受委屈,那就更该同为师讲讲这些年你的经历了。难不成你是嫌弃师父年纪大了不能理解你们年轻人,便不愿意同为师讲的么?” 语气幽幽的。 离音头皮发麻,“不是的师父,我是觉得这些事说来有些话长……” “没事,正好咱们师徒许久不曾聚过,秉烛长谈如何?” 君无咎说着,轻轻挥了挥袖,石桌上一方茶盘雅致,两杯清茶滚烫,摆在离音眼前。 离音看着架势一下子就明白了,君无咎这是铁了心要知道她这些年的过往了。 好歹是一片拳拳爱徒之心,离音便也没拒绝。她微微放松坐姿,“行吧,既然师父想听,那我就讲一讲好了。就从师父离开葛洲大陆说起吧……” 这一说,就说了许久。 石门外的天暗了又明,茶盘里的清茶换了一盏又一盏。一室清浅的灵力光盏中,是离音清亮的声音。其间偶尔会夹杂着君无咎的问话,每每都问得格外深入,十分关注细节,几乎让离音完完全全将过往的经历整理了一遍。 新换的清茶再次上盘,离音终于讲到了古族遗迹的事,终于讲起了赵千默,也讲起了写意剑碎之事。 便是时隔多日,离音想起来,心情依然沉痛。 君无咎的声音十分沉,“凌峘赵千默……延彧尊者座下的那位?” “听说是。” “那便难怪了。”君无咎脸色十分不好看,“延彧尊者只有一位徒弟,他的修为不是你以为的两万年,而是七万年!以你当时望顶期的修为,只牺牲了一柄写意剑而能全身而退,已经是幸事了……” 望顶期对上七万年修为? 离音都忍不住替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延彧尊者……”君无咎凝眉沉思了片刻,问离音:“这个姓赵的对你的敌意是不是来得十分莫名其妙?” 都称人家是姓赵的了……看来师父对赵千默是真的不待见。 离音心里有些囧然,回道:“我后来仔细分析过,若只是因为月盈族那个月娘,赵千默对我的敌意是有些大了,几乎是恨不能置我于死地,尽管那时候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威胁性。” “若他是怕别人跟他竞争所谓的大渊舵手的话,那彼时有竞争力的人远远不止我一个,还有空禹妖族的琅青衍以及魔族的那两人。按理来讲,我并没有什么太过特殊的地方……” “那便是了!姓赵的小子与你无冤无仇,更大的可能就是受延彧所指使了!呵!我说他怎么听说了渊南的传闻还能这么坐得住,原来是人家早有安排!对外还表现得如此一往情深,不明所以的人只怕真的会被他骗过去!哎呀,我怎么就这么气呢!” 见离音有些不解,君无咎深吸口气,强自按捺住心内的怒火,道:“原本妄议尊长的事我是不太愿意的,但既然他们师徒二人这样不要脸,那为师也不必替他们留面子了。” “你有所不知,延彧他是有前科的!这些年总有人说当年之事他也许是个受害者,但如今看来,他只怕未必不知情……” 当年之事?前科? 这有从何说起? 君无咎看向离音,“此事跟你母亲有关。” 离音一下子坐直了身。 讲起与沈谈有关的往事,就不得不先讲讲渊南一族培养王裔的传统。 每一个渊南人生来都自带伴生灵植,这伴生灵植就像是新生儿的第二重胎盘一样,将其包裹其中。这幼生版本的伴生灵植会一直在母体内的伴生灵植内发育至成熟,而后便携着新生儿离开母体,以灵植的形式扎根万象森林。一直到新生儿将这伴生灵植完全纳入体内,新生儿才算是迎来了降生。 九成以上的渊南人都是这样降生的,但王裔又与大多数人不同。 渊南一族的王裔生来注定,在离音以前,王裔都是天生地养的。换句话说,除了离音之外,历来的渊南王裔都是无父无母的。 渊南族民的伴生灵植扎根之地,乃是在万象森林最中心的地带。这些灵植在扎根万象森林之前,其实是自母体内的伴生灵植里成型的。而王裔则不同,他们无需经过母体孕育,乃是天然在万象森林的中心地带生长起来的。他们生来自带伴生道兽,也自带霞光,一出现,整个渊南一族便会迎来祥瑞的异象。于是所有渊南族民便因此知道,他们新一任的王者,出现了。 王裔的孕育周期格外漫长。并且这个过程中他们格外脆弱,需要渊南全体臣民精心照顾才能平安长大。从另一个意义上讲,王裔天生地养,但几乎每一个渊南臣民,都是他们的亲人。 生来就被投注了大量的爱与期待,渊南的每一任王者与臣民的牵绊都格外深。他们大都勤政爱民,并且深受臣民爱戴。 但当好一个王者,并不是爱与期待就足够的,王者之道本身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除了自身的实力外,还必须兼具广博的学识和深邃的洞察力。所以渊南一族有一个规矩,王裔修为有成之后,需隐姓埋名,在修真界历练行走一番,直到学有所成,才能重返家园。 只有具备了君临一方的资格,他们才能自现任的渊南君王手中接过权杖,当一个合格的继任者。 历任王裔都是如此,沈谈自然也不例外。 她长到一定的年龄,在渊南臣民的送别下离开了渊南境,往本源八境历练。离渊南境最近的便是青霄界,于是沈谈历练的第一站,便是青霄界。 也是时势使然,沈谈成长的年代,算得上是本源天地内人才井喷的一代。当时沉魁、凌峘和洗剑宗尽管名声在外,但还远远称不上是青霄界的三大宗。虽然三宗的名气差了点,但宗内年轻一代的领头人都十分优秀。彼时沉魁的黎尧,凌峘的延彧,洗剑宗的方不语,并称青霄界三大绝世天骄。 很少有人知道,方不语还有个同胞妹妹,名叫方不言。沈谈因为方不言结识了方不语,又因为方不语,结识了黎尧和延彧。 少年意气风发,同样热血天骄,他们很自然就成了好朋友。 至此,青霄界内的三大绝世天骄,成了一个五人的团体。沈谈、黎尧、延彧,方不语兄妹。他们五人一起闯荡修真界,在本源天地里来去自如,刀山火海闯得,龙潭虎穴摸得,几乎每到一处,便留下一段佳话。 便是后来他们历练结束了,各自回归了自己该处的位置,他们的关系也一样亲密。沈谈是新一任的渊南王者,黎尧、延彧和方不语又各自成了下一任的掌门人。因为他们五人的关系,曾经有一段时间,渊南、沉魁、凌峘和洗剑宗,四方势力几乎快成了一家之地。 关系最浓之时,沈谈曾以渊南一族的纹络力量,为三宗构建了精妙的护宗法阵……这四方势力守望互助,都迎来了高速发展期。独立一界的渊南一族倒没有太大变化,但另外三宗在短短千年内急剧扩张,名号越来越响,终于被世人冠上青霄界三大宗的名号。 几乎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也都以为,他们的友情能够长长久久。哪知道世间的事,最不能轻言长久。谁也不曾想到,后来会是那样一个惨烈的结局。 君无咎的声音里带着点怅然,“其实祸患是早就埋下了的。当时已经很少听到有人突破飞升的消息了,这其实是一件要命的大事。但当时修真界正处在如火如荼的发展期,称一句日新月异也不为过,大多数人都被这花团锦簇的繁华迷花了眼,谁也不曾真正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哪能想到后来这事爆发起来,能这般疯狂……” 离音神色微微绷紧。 沈谈这些人,毕竟是年轻一辈,在他们上头且有更老的一辈。修真界的规矩便是如此,老一辈把担子交给年轻一辈后,就该专心闭关修炼,尝试突破飞升了。 凌峘曾经的掌门,也就是延彧的师父季通,就是这么一个交托了担子的“老一辈”。 修士修为累积到九万年之后,便能尝试踏破虚空了,有些人为了求稳,会等到十万年修为时才开始尝试。当时的季通修为已经累积到十六万年了,踏破虚空于他而言应该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才对。哪知道他无论如何尝试,也无法离开这方窄窄的本源天地。 一年两年如此,他还等得了,可一百年两百年如此,飞升的执念入了心、刻了骨,渐渐就成了化不开的执念。于是执念一起,心魔顿生。 早在许久之前,神算门的人曾经预言过,说修士踏破虚空飞升新域的契机,将出现在渊南沈谈身上。心思清明时,季通未必会对这个预言有任何想法。但一旦心思左了,他很自然地就将渊南一族当作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当时谁也不曾想到,后来的季通会成为那样疯狂的一个人。 季通花了数千年布局,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唤醒了所有人心中贪婪的恶魔。短短十数年间,许多人开始对渊南一族的血脉能顿悟飞升的事深信不疑。便是到了现在,仍有许多人还未从这样不劳而获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对沈谈尊者,或者是渊南一族而言,昔日和蔼的长辈成了刽子手,这的确令人十分难以接受。但涉及到族群生存,拿起武器死战到底就是了。可最让人没想到的是,本是沈谈尊者至交好友的延彧,竟然在这时候以友情为借口,将沈谈尊者骗离了渊南境……” 离音的心猛地颤了下。 君无咎眼神沉痛,“内里的隐情和细节到底如何,外人其实并不清楚。但就真实的历史结果来看,沈谈一离开渊南境,季通率领的三族修士便直接对渊南境发起了进攻。若不是沈谈早有准备,只这一次突袭,渊南一族就能族灭……” 但即便早有准备,渊南一族也损失惨重。沈谈后来匆匆赶回,见到一片狼烟的渊南境,当时直接就失控了。 一个渊南王者的失控,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沈谈凝聚起渊南所有族民的愿力,战力直接以几何倍数暴涨。一战,三族的高阶修士几乎被她屠戮殆尽。 战火蔓延数百年,这场罪孽,终于以渊南境封闭作为落幕。事情了了之后,渊南一族成了本源天地内的禁忌,明面上谁也不敢谈,但谁是谁非,众人心中自有一杆标尺。 当年关系那般好的五人团,密不可分的四方势力,细细想来不过是一场笑话——战起时,以延彧为首的凌峘站在了灭渊南的第一线,以方不语为首的洗剑宗作壁上观,只有以黎尧为首的沉魁,跟渊南境同进同退。 便是如此,当年渊南境封闭之后,还有人嘲笑说沉魁上赶着向渊南一族卖好,结果什么也没得到呢! 何其可笑! 人心啊,到底是乱了。 离音紧紧抿住了唇。 君无咎表情里带了点厌恶,“我曾听我师父,也就是你师公谈起,说当年沈谈尊者那五人中,延彧曾明确表示心仪沈谈尊者。在他将沈谈尊者骗出来之时,他仍在一心一意地追求沈谈尊者。呵!喜欢一个人便要灭她一族?延彧这脑子怕不是有问题吧?” “这还不是最恶心的,最恶心的是接下来的事!渊南境封闭以后,三族高阶修士死的死、伤的伤,于是延彧、黎尧尊者和方不语尊者都成了一方势力的掌舵人了。这会儿延彧又因为这场浩劫开始心碎了!据说数十万年来他想尽了千百种办法想要入渊南境,想去跟沈谈尊者说清楚……一番‘痴心’,很是感动了些不明所以的人。有些人就开始替他说话,说当年有误会,他并不是有意要伤害意中人什么的……我可去你的吧!虚伪至极!” 君无咎看向离音,“那个姓赵的小子之所以敢这般伤害你,肯定是得了延彧的指示。怪不得师父总说延彧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可不是可怕吗?实力高强的伪君子吧这是!不行,我得跟你师公讲一声,让他们多注意注意凌峘那些败类,咱们沉魁这样正直的门派可不能在这种小人手里吃了亏……” 君无咎本不是这样跳脱的人,但历史太过沉重,为了活跃气氛,他便作出一副被气得跳脚的样子。 离音很想配合他,但嘴角勉力牵起数次,到底笑不出来。 君无咎叹口气,拍了拍离音的肩,“不想笑就别笑了,在为师面前,无需勉强自己。” 一直过了许久后,君无咎才劝道:“这些事你早晚会知道的,我跟你这些,是让你心里有个数,对凌峘这个宗门尤其是延彧有个防备之心。你跟凌峘是不可能善了了,但也无需太过心慌,还有为师呢。便是为师实力不够,还有你师公,君字脉……再往上还有沉魁一门。我们都站在你身后呢!” 离音沉默不语。 君无咎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细细追究起来,几乎全世界都曾经是你们一族的敌人,这的确让人沮丧。世间的生灵有其固有的劣根性,可能会因为一时的魔怔而犯下大错。这是他们的罪孽,不是你们的错。” “为师相信天道恢恢,因果相循,做了坏事的人终将会有报应的。我也知道你心里难受,这是人之常情,但千万不可因此耽于怨憎之中,左了心性。这些事你记在心底,他日修为有成,亲自打上凌峘,并跟三族算总账就是了。但无论如何,这些事情不应该成为你的弱点,不能一听到渊南往事你就方寸大乱是不是?你应该学会战胜它,而不应该被这种负面的情绪左右了行为……为师相信阿音能做到的,对不对?” 前面的说得还十分有道理,但最后这句是怎么个意思? 师父还把她当成小孩子哄吗? 离音难得有些脸红。 “师父,我都多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五十来岁,能有多大?换在你们一族里还是个幼崽呢!好啦好啦,师父不说了就是了……” 君无咎见离音缓了过来,便换了另一个话题,“你的写意剑可带在身上?给为师看看。” 布满碎纹的写意剑被君无咎拿在手中,在灯下细细打量。 离音待君无咎观察完了,才将赤锋的事讲了一遍,并说了赤家炼魂之法的事。 君无咎微微沉吟,“你既然答应了赤锋,便不好将赤家炼魂之法宣之于口了。这样,你运转这个心法试试,让为师瞧瞧。” 运转一个心法,是不在泄露心法之列的,离音便没什么负担地炼了一次魂。 君无咎看完后,来了点兴致,“我怎么瞧着你这炼魂之法有点熟悉呢,说不得这赤家跟我沉魁有些渊源也未可知。” 见离音面露惊奇,君无咎便解释道:“我沉魁七脉中,有一脉是‘锋’字脉,走的就是如这般刚猛霸道的炼魂路子。若是有空,我倒要同这位赤锋好好聊一聊。” “至于写意剑……你若是喜欢它,好好修补就是了,咱们又不是修不起……”君无咎完全就是个宠自家崽的师父,“有一点赤锋说的不错,想要唤醒灵性,的确是要法器之主亲自进行才行。若不是如此,为师都想代劳了。” 他安慰离音,“法器毁了灵性又再次被唤醒的例子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的。咱们沉魁锋字脉就有两位长辈曾经都做到过。待你修补得差不多以后,为师再替你从师公那里讨点好处,咱们带着写意剑去洗剑宗的天池洗练一次,这唤醒灵性的概率一下子就高了四成……” 君无咎这话说得十分轻巧,以至于离音以为去洗剑宗的天池洗剑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后来还因此闹了一场误会。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听得君无咎说写意剑能修好,离音很是松了一大口气。 这时候,君无咎挂在腰间的传音符忽然亮了亮。他也没将传音符摘下来,而是微微侧耳倾听。 待传音符的亮光再次暗了下去后,君无咎站起身,“调查琉蔓妖族族地之变的事据说你还出了一分力了?为师此行的目的之一便是这件事。走吧,你同为师去瞧瞧,路上也跟为师好好讲讲……” 离音有点惊喜,“咦,我还可以去看看吗?空禹妖族和琉蔓妖族都对外封锁消息了,连青衍也打听不到的。” 君无咎闻言,眉梢微微一挑,“你是我君无咎的徒弟,怎么能一样?走,师父带你去!” ※※※※※※※※※※※※※※※※※※※※ 二更合一! 看黑洞照片发布耽误了点时间,好在还来得及。 欢迎新来的小可爱们~~ 晚安啦~~ 补更/缺更==1/4。 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_(:3ゝ∠)_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小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夜朝歌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魔气乍现 妖族大陆雾起之地以南, 空禹、霞鸢、琉蔓三族族地的交汇处, 此时正有两人御空而来。 雾起之地的浓雾四散氤氲, 将周围的景掩映得一派模糊。离音跟在君无咎身后, 自高空往下前方看去, 隐约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大坑。想来是霞鸢妖族和空禹妖族真的把三族族地的交汇处掘开了。 但为什么空气中的气息有些不对劲呢? 离音和胖团不约而同地抽了抽鼻子,一主一宠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见了几分惊疑。 这味道……怎么那么像是魔气呢? 怪不得当时隐隐有熟悉之感。 可这里是以灵气为能量基础的妖族大陆, 又怎么会有魔气出现呢? 离音带着一肚子疑问, 跟在君无咎身后落了地。 来迎他们师徒二人的, 是空禹妖族的琅莫。他先是看见了离音,一时间还有点诧异,但这点情绪很快又收了起来。 对上君无咎时,琅莫似乎有几分不自在, “无咎尊者,我带您去看看挖出来的情况……” 当年不是还称他无咎哥吗?这怎么又成无咎尊者了? 君无咎挑了下眉,顾及离音在旁, 便没开琅莫的玩笑,只道:“有劳。” 三人又往前疾走了十来里地,而后,一个一眼几乎望不到头的深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尽头。这深坑状似倒扣的圆锥, 坑壁的土质由灰到黑, 渐变一样过度着, 越往里黑度越浓, 到了最后甚至成了空荡荡的黑, 一眼看不见尽头。 有一缕缕魔气从坑底往外冒出,这些魔气沿途又被稀薄的灵气消耗着,火花因此不时炸起,伴随着滋啦啦的响声。 空气中的魔气气息更浓了。 妖族大陆的地盘上出现了魔气,并由此污染了琉蔓妖族的族地……这个消息实在出人意料,也牵扯甚广。 到了这种时候,瞒着隔壁的霞鸢妖族显然也不现实,所以三族的人都到场了。此刻众人围在深坑旁,俱是沉着一张脸,气氛十分凝重。 君无咎的到来或多或少打破了这种沉闷的气氛。他问道:“底下是什么情况?全挖出来了吗?” 琅莫回他:“还没有,遇到点麻烦了。一是土层的灵气太少,不好动用灵力了,挖掘的速度便慢了下来;二是越往下魔气越浓,您也知道,魔气对我等以灵气为基的生灵有害,我们心内有顾虑,怕一旦全挖开了,魔气会因此逸散得更快……” 君无咎沉思了片刻,“不挖出来也好,我下去探探情况。阿音,你也同我一起下去。” 离音点点头,一身灵力提起。 “慢着!”有人及时阻止了君无咎师徒。 众人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是霞鸢妖族的那位斐纤纤。 见众人都看她,斐纤纤反倒更挺直了脖子,看上去又娇又傲。 她道:“君尊者不妨稍安勿躁,兹事体大,我霞鸢妖族也上报了凌峘和洗剑宗,您不妨等二宗的使者都到了,再一同下去探探情况,如何?” 这话的意思可就有些微妙了。 斐纤纤这让君无咎等人的说法,往小了说是驳君无咎的面子,往大了说,反倒有站位的意思。 常言道,人以群分。大多数修真势力也是以层次论交情的。能跟高等妖族谈交情的人修势力,本身也应该是顶级势力。从这个角度上来讲,青霄界三大宗和妖族大陆的关系便十分密切。 妖族大陆出了事,兹事体大,妖族便邀请人修顶级势力参与进来,这本来也是应有之义。妖族一口气邀请三个顶级宗门,是为了表示一种态度。说明妖族并没有厚此薄彼,没有抬高一个宗门而贬低另一个宗门的意思,在大面上,三个顶级人修势力在妖族这里的地位是一样的。 但再是一样,这三个宗门也是独立的势力,并不是就得同进同退了。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宴会,必须得等人齐了才能开席。这深坑就在这里,等后续的人来了自己再去查探就是了。便是君无咎这一趟真的有所得,消息也是三族共享的,又不至于瞒着剩下的两个宗门,又何必等人齐了再去查探呢? 话说回来了,若是这三个宗门的关系要好,等人齐了再一起行动也不是大事。可坏就坏在这里——沉魁和凌峘的关系十分微妙,虽然两宗没有明面上撕破脸,但两宗不睦,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以往有任何盛事,主办方只要不是想惹事,都会把沉魁和凌峘的人隔开。即便真的隔不开,两个宗门的人中间也要以洗剑宗的人错开,避免他们正面接触。 这么些年了,敢开口让沉魁的人等凌峘的人,这斐纤纤还真是头一个。她明知道沉魁和凌峘关系微妙,还硬要让君无咎等凌峘的使者……这就是踩沉魁而捧凌峘了。 这不是站位又是什么? 想明白这一点,在场众人心思各异。 好些人看着霞鸢妖族的眼神已经隐隐带上深意了。 君无咎没理斐纤纤,而是微微抬头,眼神直视斐纤纤身后,像是在看着什么人,“这是你们霞鸢妖族的意思?” “尊者误会了,我霞鸢一族万没有插手人族内部事务的意思!”有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这声音先至,又过了许久,才有一身着彩衣的人影从远方快速掠来。 到了深坑旁,这人按住了愤愤不平的斐纤纤,强迫着她垂下头,而后才深吸口气,放平了急喘的呼吸:“这小辈不懂事,些许意气之争不知轻重,惹了笑话了。还望君尊者不要误会。” 君无咎看着他的脸,若有所思道:“你是斐萧萧的什么人?” “正是家父。晚辈斐飘飘,现任霞鸢妖族族长斐渺渺是我长兄。家父一直念着君尊者,还交待晚辈一定要邀您往霞鸢族地一聚。” 君无咎笑了下,“小聚一事好说,先不着急。现在看来,我应当是能下去了?” 斐飘飘摸了摸额上不存在的冷汗,“自然可以,尊者请。” 君无咎往前走了一步,忽然顿了下,“有件事我差点忘了,之前我急着来见我徒儿,路上走的有点急,一不留神似乎是撞到了个什么人。没记错的话,那人隐约是穿了一身长空烈阳袍……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还能不能按时到达妖族大陆,这你们可能得确认一下。” 说完,他带着离音,轻飘飘地往前一晃,便入了深坑底部。 留在原地的众人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发紧。 长空烈阳袍……那可是凌峘的宗门服饰。 君无咎这话的意思,他把凌峘的使者给打残了? 这不是胡来吗? —— 身周的魔气浓度越来越大,君无咎回头看了看离音,“如何?可还撑得住?” “师父放心!” 回这话时,离音眼神明亮,神色稳当,身周的护体灵力光膜看上去也饱满剔透,可见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 君无咎见状,稍稍放下心来。他想了想,提议道:“你走前面,为师在身后替你看着。” 离音眼神微动,脸上的笑随之加深,渐渐有几分神采飞扬之感。 “师父是要考校我吗?” “看你这样子,似乎还很挺迫不及待啊!” 离音没回答,而是猛提了一口气,瞬间化作了一团流光,直接越过了君无咎,一直往下方砸去。 这般干脆利落就加速反超,看起来虎得很,把君无咎都吓了一跳。 他急忙追着离音而去。 离音眼底五道流光浮浮沉沉,眼前这方充斥着魔气的空间,在她眼里有了不同的模样。 魔气越浓的地方,灵气越淡,而这样的地方,正是离音要避开的。 身后有君无咎在,离音全无后顾之忧,她一身灵力微微荡开,往前氤氲开数里。衍生寻脉法就沿着这数里的灵雾成长蔓延,将周围的魔气分布情况反馈到离音脑海里。 离音的身影时而左,时而右;时而缓,时而疾;时而螺旋前进,时而直线横冲…… 跟在她身后的君无咎心里越来越惊讶。修为到了他这个层次,便无需忌惮周围的这些魔气了,所以他这一路来,选择的是用暴力碾压的方式,即用灵力将周围的魔气销蚀掉。 他以为离音也会这样做,但没想到,她用的法子要比之更加巧妙——她选择了魔气最少的那条路。 若只是一次两次,君无咎还会以为这是巧合,但次次如此,只可能是离音真的找得到魔气含量最低的路线了。 能感应得到魔气的多寡,从另一个意义上而言,离音对灵气的控制即便不是登峰造极,想来也不差了! 看来这些年里,离音的成长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君无咎眼中异彩连连。 魔气的浓度再一次加大,这回,几乎所有的路子都被魔气堵住了。 离音索性停了衍生寻脉法,将一身灵力完全用在护体灵力灵力光膜上。薄薄的一层光晕沿着她身体表面覆开后,离音去势不减,又一头扎进了更浓的魔气中。 滋啦啦啦—— 灵力与魔气相消相融,火花沿着离音身体表面炸响。这亮光还未消去,离音整个人又往前前进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体内灵力的消耗量,实则要比离音想象中来得少。 离音心头若有所悟。 既然灵力与魔气此消彼长,如果她的速度更快的话,魔气的消耗是不是能更少? 离音的速度更快了。 五行遁影法几乎被她催动到了极致。黑沉沉的空间中,能看见先后有两颗火球自上而下快速飞掠而过,将沿途的黑暗都撕裂开来。 有两道长长的火光缀在这两颗火球身后,在空中短暂地停留住。就像是流星似的,绚烂到极致。 离音体内的灵力消耗刚过七成,有一道白光便自身后向她追来,不由分说地把她框了进去。 “差不多到这里就行了。再往下的魔气浓度就太大了,没必要了。”君无咎解释道。 离音也没坚持。她平复着稍微有些乱的呼吸,看着君无咎跟个没事人一样轻松写意,她便有些羡慕,“我什么时候才能到师父这个水平啊……” 君无咎闻言,微微挑了下眉,“年纪不大,野心倒是不小。” 离音便嘿嘿笑。 君无咎提醒道:“走了。” 话音刚落,离音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眩晕感还未来得及向她笼罩来,便有一层绚烂的白光在她眼前炸开,热烈得如火如荼,几乎刺激得人失了明。 灵力与魔气剧烈反应的爆鸣声似远似近地传来。这时,离音清晰地听见了君无咎的声音,“到了。” 这就到了? 怎么感觉像是坐了传送阵似的? 还是疾速版本的。 不行,有点想吐。 离音恍惚间还没回过神,忽然听到君无咎厉声喝道:“谁?” ※※※※※※※※※※※※※※※※※※※※ 补更/缺更==1/5。 qaq 我其实挺想有一段时间能缓缓的,但最近真的有点忙。本来还想立个日更的flag的,现在看来还是不要自打脸了。 晚安各位小宝贝~~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启华君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所谓落星大典 君无咎指尖凝了一团白光, 还未落下, 便有一道声音急急应道:“别别别!好汉别打人啊, 都是误会, 误会……” 一团暗淡的灵力光盏映照下, 赤锋带着浓密胡须的脸映入眼帘。 君无咎指尖的白光并未撤去,“你是何人?” 赤锋都急了,“离音, 你倒是说句话啊!” 离音轻轻晃了晃脑袋, 终于自疾速带来的眩晕感中回过神, “赤锋前辈,您怎么会在这里?” 君无咎眉梢微微一挑,“你就是那个赤锋啊……” 赤锋愣了下,点点头。 君无咎见他那一身明显是用来潜入的装备, 表情变得淡淡的,“你知不知道,妖族三族是封锁了此地的?” 赤锋神色僵了一僵, “……知道。” “既知道,为何还这么做?”君无咎的声音严厉起来,“明知道妖族对此地看得极重,你还敢以身犯险!若你是独身一人便也罢了, 可我徒儿刚同你相认, 谁都知道你同她关系不浅。倘若你的潜入计划失败了, 你要让妖族三族如何想阿音?” 赤锋紧紧抿住了唇, “我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哦?不会被发现?”君无咎脸上带了点讥讽, “恐怕未必吧?” 至少他君无咎是发现了。 赤锋脸色胀得通红,“不一样的,您的实力比他们强……” 赤锋的确有这个自信,倘若今日入这深坑底部的人不是君无咎,而是随便什么妖族大陆的人,他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更何况…… “我并没有想做什么,只是想借用此地的环境罢了……即便是被抓住了,离音身在空禹妖族,不会被我拖累的……” 赤锋又辩解了几句,一抬头看见君无咎的脸色,到底也自觉理亏了,“……抱歉,是我行事莽撞了。” 君无咎没回答。他伸出手,一团白光围拢成球,将赤锋整个人牢牢圈在里头,既是保护,也是限制。 赤锋见离音身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白球,便也没怎么反抗。 做完了这些之后,君无咎收起手,对离音道:“你且同他在此地等为师,为师入内探一探究竟,很快就出来。” 离音乖乖点了点头。 白光轻轻闪烁,君无咎整个人便自原地不见了。 离音将眼神从君无咎消失的地方收回,看向一旁的赤锋,无奈叹息道:“赤前辈,您为什么非得来这里呢?” 赤锋神色有些不自在,但君无咎没在眼前,他好歹还能强撑住一张脸皮。 “我先前同你讲过了,我要炼涅槃岩。这半个多月以来,我终于寻到了一捧合适的百焚土,它已得了岩石之韵。刚好,最近这里又出现了魔气,灵力我有了,魔气这里也有了,这可不是绝佳的炼化涅槃岩之地吗?那我能错过吗?” 说到这里,赤锋又嘀嘀咕咕道:“我跟妖族人讲我想来这里看看,他们不愿意啊!我想着我也不是要干什么坏事,就是借这里的地势用了用罢了。哪知道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离音一时也有些无言。 她相信,赤锋的确没有想害她的意思。但若说赤锋完全没想到这事的后果,离音也是不信的。 实际上,利害关系,赤锋心里应该自有一杆称才是。万一事情不慎败露,离音的确会因此受到影响,但影响有限。 于是赤锋很容易就说服他自己了。 比起可能给离音带来的有限的影响,眼前可能成型的涅槃岩对赤锋的诱惑更大,值得他铤而走险。 毕竟那可是涅槃岩!是他这么多年来的执念,他没办法无动于衷。 知道涅槃岩对赤家之人的意义,离音心里一边能理解赤锋的行为,一边又不太舒服。这种不舒服,倒不是因为她自己被牵扯其中了,而是因为赤锋这个人,未免也太过无所顾忌了。 当日离音与赤锋相认时,曾将小困境里赤家相关的所有事,包括燕澜昇困住赤廉数十年,炼器堂败落以及小困境被破等等一系列事都跟他讲了一遍,谁知赤锋听完只是沉默了半晌,道一声知道了,便再无其他反应了。 那是他的至亲亲人,他都能这般放得下,于她一个刚认识的、有几分渊源的人,又哪能顾及那般多呢? 说到底,是他这个人本就是这样的人。 离音相信,倘若在这里的人是赤安或者是赤廉,事情又会是另一个样子。这爷孙俩都是赤诚正派的人,行事十分光明磊落。不像赤锋,他身上或多或少带了几分油滑气儿,很明显是个底线比较低的人。 从他能拿着琉蔓妖族族地之变的事换百焚土就知道了。涉及到涅槃岩,这人十分狠得下心。 可涅槃岩真的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他都不想管他还飘零在外的父亲和儿子了? 再次想到赤廉和赤安,赤锋如今这般一切为了涅槃岩的态度,让离音很有些意难平。 她忍不住道:“赤前辈可听过一句话?叫‘君子使物,不为物使’。” 赤锋不动声色,“没听过。怎么了?” “这话的意思是,人应该恰当地使用外物,而不应该被外物所左右。在这里,晚辈斗胆猜一猜涅槃岩对于赤家的意义,若是说错了,也请晚辈勿怪。” 离音组织了一下语言,“一开始,赤家的先祖们对涅槃岩的追求,应该是为了用涅槃岩来锻造真正的神兵利器吧?这就是‘君子使物’了。赤家是锻造师家族,他们的真正追求,应该是更高明的锻造工艺吧?因为涅槃岩能将他们的锻造水平发挥到极致,于是涅槃岩才成了他们的追求……” 离音这样说,是有她自己的依据的。 当年赤家爷孙俩见到她的写意剑时,只是惊叹爱惜,却并没有任何据为己有的心思。并不是那时候离音有多么强大,以至于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是他们一直有自己的操守和追求。 有操守,便不会想着去夺已经有主的涅槃岩;有追求,是因为其时写意剑已经成型,锻造工艺已经固定,而得一已经成型的涅槃岩,对赤家爷孙俩来说,意义已经不大了。 他们分得清主次,不是为了得涅槃岩而得涅槃岩,而是为了寻求锻造工艺上的突破,才渴望得到涅槃岩。 换句稍显冷漠的话,涅槃岩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工具,是他们而实现自我价值的一种手段。在涅槃岩外,他们是独立的个体,堂堂正正的人。 但显然,对于赤锋而言,涅槃岩不是工具,它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他的命了。 离音叹息一声,继续道:“这是‘君子使物’。而如果有一天,涅槃岩的存在价值,超过了它本身作为炼器材料应有的价值,成了人的执念,甚至于是心魔,轻易就改变了一个人,让人可以放弃原则,抛弃责任……您说那时候,到底是‘君子使物’,还是‘物使君子’呢?” 赤锋沉默了半晌,忽然咧嘴笑了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感谢好意,但你我的道不同,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有些事,咱们恐怕没法说到一处去。” 他看着离音,眼神有些深,“让我猜猜,你的师门,不是正统的剑修师门吧?” 离音脸上不动声色,“何以见得?” 赤锋一屁股坐了下来,“剑修这个群体,一样剑,可伴千百种人。我先前同你说过的,那些剑毁了就去找下一柄剑的人,的确是大多数。我甚至敢说,九成九的剑修都是这样的人。但剩下那不到一成的、与之截然相反的人,才跟我是一路人。很显然,你不是那九成九,你也不是我认为的那不到一成的人……” “来妖族大陆之前,我曾经认识过一个剑修,那是个十分高明的剑修。你可知剑道一途,有一个境界是所谓的‘人剑合一’?” 见离音点头,赤锋便继续道:“我这位朋友,就是个能做到人剑合一的人。人剑合一,人是剑,剑是人。这样的人,剑就是他的命。为了养他的剑,再是危险的秘境他也敢闯,再是大逆不道的事他也敢做……这样的人,是不是就是你所谓的‘物使君子’了?” 离音想反驳,但一时间却找不出话来。 赤锋哈哈笑了起来,“你肯定看不上他这样的人,可老实说,他也看不上你们这样的人。他有他的剑就够了!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不疯魔不成活。有人的一生格外长,有人的一生格外短;有人出身高贵锦衣玉食,有人如路边野草无人过问……哪样不是人生?既然人生本就有多种选择,何以我们就不能为了钟爱的东西而抛弃其他,追求最极致最纯粹的活法了?” “你劝我不要被涅槃岩左右了心性,我还道你对剑道一途不够赤诚痴狂。究竟谁是谁非,我没想着说服你,你也不要想着说服我了。” 赤锋的脸色有一瞬间格外淡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我儿满十岁时,我离开小困境,这一走就是许多年。后来即便听你说小困境出了变故,我宗门覆灭,我父我儿飘零在外,无家可归……便是这些,我都不曾有过动摇。而如今,你同我讲所谓的‘君子使物,不为物使’?” 离音沉默下来。 这时,赤锋发现,君无咎放在他身上的白光忽然就消失了。 他愣了下,见离音身上的白光仍然还在,一下子就明白了君无咎的意思。 他站起身来,“我就先走了,你师徒二人若是带上我,便不好同妖族大陆的人交待了。就当你从未见过我好了。” 说着,他将自己的一身黑色装备穿好,一身灵力一起,整个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赤锋前脚刚走,后脚君无咎就回来了。 离音和赤锋方才的话,实则君无咎都听到了,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见离音愣愣的样子,君无咎便问她:“怎么了?” “师父,我有点困惑……” 离音将赤锋的观点和自己的观点都说了一遍。 “我仍然觉得修士应当做到‘君子使物,不为物使’,但我也觉得,他说的似乎也有道理。对一样事痴狂,本身是不是也没错?从这个角度上讲,我对剑道的体会,是不是还是太浅了?” 君无咎笑了起来,“当年我困惑这个问题时,已经是小劫难之后的事了,你比为师强点。”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并不是固定的,需要你以后再慢慢体会。最关键是问你自己,你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不可否认的一点,世上任何一件事,只要付出了,一定能得到什么。只不过这得到的东西,可能跟预期的不完全一样罢了。有人一入了一个行当,便被其吸引,并甘心为此奉献终生,至死不渝。这种人外人看来要叹一句痴人,说他们为此疯狂,甚至于因此六亲不认,迷失了自我……你看来不值,但这些人必定也从中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并不比那些‘清醒’的人差了什么,不过是追求不同罢了……” “但也不能说,那些痴人就完全是对的。事实上,痴迷某种事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本性,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沉迷于特定一途的人,若是再有点天赋,只要不是运势太差,往往能在这一途上有所建树。而在一个领域内登顶的人,往往会对另外一些领域,甚至于是整个天下大势都产生影响。这样的人若是失去了原则,往往会为祸一方……” 君无咎看向离音,“最典型的例子便是当年的神算门。推演天机,知晓未来……多可怕的能力!这个宗门能发扬光大,靠的是许多对命理一途十分感兴趣的门人。这些门人未必想过要泄露天机,不过是真的喜爱这一途罢了。可造成的后果……不提也罢!” 离音若有所思,“所以最关键的是在痴迷中保持清醒,在清醒中又保持有‘痴迷’的能力?师父是在说……程度的问题吗?” 君无咎颔首,“不错。你认识的这个赤锋实际上算不得坏人,不过是他有他自己的坚持和想法,而这些坚持和想法又与你的不甚相同罢了。无需因此介怀,若是真合不来,适当疏远了也就是了。世上的修士这么多,你难不成还怕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当朋友?” 离音摇摇头,“那倒不是。也不是赤锋的事。事实上我跟赤安是朋友,赤锋是赤安他爹,我们已经差了一辈了,当不当得成朋友无所谓的。” 离音有些迟疑,“我还在纠结‘君子使物’和‘物使君子’的事,总感觉自己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是很明白。也许以后会明白吧……” 君无咎便笑了起来。他摸摸离音脑袋,“待妖族大陆事了,你同为师回宗门吧。宗门每月讲学你都去听上一听,里面什么都有。也是你这一路走得太快了,有些事便没能停下来细细思考。不要紧,咱们慢慢来就是了……” 后面的一串话离音都没怎么往心里去,她只听到了最开始的那句话。 她的眼神都亮了起来,“师父,我真能跟您一起回去啊?就回沉魁……” 君无咎奇了,“回你自己的宗门,为什么不能?难不成你还当师父收你做徒弟是偷着收的?” “那倒没有。主要是三师叔当年说要等落星大典时才带我回去的,还让我要把修为提升到归一期……”离音看了君无咎一眼,“三师叔说是师父这样说的。” 君无咎立马义正言辞地否认,“……别瞎说啊,为师可没有说过这种话,是你三师叔自作主张说的,他肯定是为了激励你,就当是他作为长辈的一番苦心吧!” 离音怀疑地看着他。 君无咎咳了一声,“不过你三师叔这话也不算无的放矢。彼时青霄界的准入修为就是归一期,不过如今已经不是了。而落星大典啊……这次的落星大典,按照宗门预测,说不得还会提前。” 离音眨眨眼,“师父,落星大典到底是什么呀?” “这个可就有点说法了,咱们边走边讲吧。” 君无咎挥了挥手,一团白光在黑暗的深坑底部亮了起来,裹着师徒二人徐徐往上升。 君无咎的声音十分舒缓,“说到这落星大典,就不得不说说咱们宗门的名字了。沉魁沉魁,可不就是落星的意思吗?这落星的传统,由来可就久了……” 本源九境未分裂之前,整个本源大陆还是一块完整的大陆。彼时,青霄界的领土毗邻渊南境,两地俱在大渊的源头之地。渊南境是渊南一族之地,非请勿入。而彼时的青霄界,却还是无主的。 这是一片真正的洞天福地。四时风景、雄奇地势,加上充沛的灵气,自然构成了一幅幅世所罕见的奇观。那时候,沿着大渊流域往上走,只要入了青霄界的地盘,处处都可成景。有人甚至因此在此地逗留数万年,就为了能走遍青霄界的每一个角落,看遍此地所能见到的自然奇观。 后来本源大陆一分为九,青霄界独特的风貌因此被生生破坏了大半,只有一小部分被保留了下来。沉魁的落星大典,便是其中之一。 青霄界中部偏西之地,是鼎鼎有名的星坠山系。青霄界三大宗门之一的沉魁便立宗于此。 星坠山系整体偏高,地势落差极大。最高处常年白雪覆盖,最低处又能自然形成一处一望无际的内陆湖。这里的地势从最高到最低,并不是严格按高度递减的,中间出了一个陡降的缺口,这个缺口的名字,就叫落星处。 落星处就地形来讲,有点像是一小型的盆地。这盆地所圈住的是一整片完整的地下森林。其中的林木极高、极茂。因着这些林木的存在,这里的常年水汽弥漫,缥缈缈的,有如仙境。 而在这些林木之下,是一连七条共生的高等灵脉。这七条高等灵脉的一头牢牢结合在一起,另一头则四散开来,分别指向七座不同的高峰。于是沉魁因此衍生出了七脉,君字脉就是七脉之一。 事实上,落星处能一连诞生七条高等灵脉,是不太合常理的事。 灵脉的诞生地难以预料,但通常都要求地势不能封闭。诞生的灵脉若是上了品级,如高等灵脉,便自带强烈的领地性。通常而言,一地若是出现了一条高等灵脉,那方圆十万里内,便很难能寻到第二条高等灵脉了。 所以,地势封闭的落星处的这七条高等灵脉,并不是自然成型的,它靠的是另一种力量,也就是星坠的力量。 沉魁之所以起名沉魁,星坠山系之所以叫星坠山系,落星处之所以叫落星处……都基于同一个原因——自本源大陆一分为九后,每千年周期,沉魁会迎来一次规模巨大的落星盛潮。漫天流星自青霄界天际划过,最终落在沉魁的落星处。 此千年一次的盛事,被称为落星大典。 星落带来了海量的灵气,这些灵气又因为落星处独特的盆地地势和古老的地下森林而被存留了下来,一日日地生长下来,便成了七条高等灵脉。 每一次星落,就是对沉魁七条高等灵脉的一次绝佳的补充,而灵脉乃是宗门立宗最大的依仗之一。于是很自然的,落星大典被当作是沉魁的一大盛事,千年一次,场面空前盛大。 “落星大典出现的周期实在太巧妙了,所以它不仅仅是落星而已,在落星之外,还有更加重要的意义。” 君无咎看向离音,“一千年,刚好是修真界对所谓的‘小辈’的定义。宗门培养弟子,也是一茬一茬的,那么究竟多久算一‘茬’呢?小宗门可能十年二十年就是一茬弟子了,但咱们这样的顶级宗门不同,咱们一千年算一茬。你知道这个概念的意义吧?” 离音点点头。 就如同上学时有“同窗”这个概念一样,修真界也有所谓的“同辈”。这里的同辈,指的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辈分大小的问题,而是指修士踏入修真这一途以来,成长起来的年月是否相近。 如果以沉魁的划分标准来看的话,千年算一个“辈”,那跟离音年岁差异在千年以内的,都能算是同辈。 强调同辈这个概念有什么意义呢?很简单,就如同上学时有一个年级第一一样,同辈内,也得有甚至只能有一个第一名。这个第一名如果放在宗门内,就叫宗门首座。 首座这个概念,一般也只在入门千年以内的弟子中才有争夺的意义。一旦过了千年,新人默认成老人了,即便还有默认的同辈第一人的说法,也不再专门称呼首座了。 宗门首座对外代表的是一宗的脸面,是不能轻易输的,所以不是谁都有资格当一宗首座的。 君无咎专门说起同辈的定义,难不成…… 离音眼神微动。 “落星大典,也是沉魁千年一次选拔宗门首座的大典。而刚好,你就在这新的一千年里。”君无咎看着离音,眼神有些绵长,“阿音,这个首座,你要不要争一争?” ※※※※※※※※※※※※※※※※※※※※ 二更合一。 补更/缺更==2/5. 晚安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瓜 40瓶;新桐初引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乍现魔脉 新千年的沉魁首座, 你要不要争一争? 这个问题一入耳, 离音的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 尽管十分意动, 但沉魁这个名号, 在离音心目中有着十分独特的地位, 连带着出身沉魁的修士在她眼里都自带光环,个顶个厉害,于是这会儿她难得有点谨慎。 她舔舔唇, 问君无咎:“我可以吗?” 这个问题…… 难不成阿音不自信了? 君无咎微微挑了挑眉, 看向离音。 白色的灵力光球发出明亮的光, 柔和而强劲地破开周围的黑色魔气。光线从白球的壁面朝四周散开,有一部分就落入离音的眼里,衬得她那双眼睛像是镶了碎钻一般,亮得能灼伤人的眼睛。 君无咎从这双眼睛里, 看见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战意。 这哪是不自信?给她一个圈出一块场地,她怕不是就能提着剑跟人比上个三天三夜吧! 还装得这么乖的样子…… 君无咎心里失笑,脸上却不露分毫, 反倒又云淡风轻地替离音加了一把火,“你可不可以为师暂且不知道,但你的师兄和师姐,当年可都是可以的……” 离音闻言, 脸色不由得敛了几分, 看上去有点严肃。 君无咎继续道:“为师收徒的年限拉得长了些。你大师兄和二师姐的年岁差了一千多年, 你三师兄与前头两个差得更大了, 有两三千岁。至于你, 你的年纪可就更小了,比你三师兄又小了六千多岁……这些年龄差刚好错得很开,都在你们各自的千年周期内。所以侥幸得很,君字脉单单为师名下,就曾经出过三个沉魁首座。至于能不能有第四个……” 他看向离音。 那必须得有啊! 前头师兄师姐都拿了沉魁首座了,到了她这里就断了这种优良传统,说出去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所以当务之急……如何才能拿到这沉魁首座? 离音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就琢磨开了。 首先必须得尽快把写意剑修好,然后再闭一次关,好好整理整理修炼心得,争取把自己的所有本事都融会贯通……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 “师父,此次的落星大典是在什么时候来着?” “按照时间来算的话,约莫是在八年之后吧?” 离音实实在在吃了一惊,“这么早?当年三师叔跟我讲的时候,可是说还有百年之久呢!按照时间来算,怎么着也应该是八.九十年后才对……这一下子提前这么多的吗?” 君无咎想到这里,眉梢也微微拢了拢,但这情绪不过刚露出分毫,又被他妥善收了起来。 他玩笑着对离音道:“所以啊,原本千年一次的落星大典竟然提前了,这说不定是什么讯号,预示着修真界即将要出现什么大事了。想要在大事中掺和上一脚,阿音啊,你这个修为可是远远不够的……” 离音也没着急,“师父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按照这个道理来讲,天塌下来了肯定还有高个子顶着,我这样的说不得还能看个热闹……” 话虽如此,但离音到底不是心安理得当混子的人,反而还很有忧患意识。她问君无咎:“师父,这落星大典为何会提前了啊?” “这可就说不好了。便是宗门内部,如今也只是各有猜测,至今没个定论。不过落星大典提前这事,虽然出人意料,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些年一改传统的事可真是太多了……” 君无咎细数了这些年来修真界各地里出现的反常事。 最开始是修真界各个界别之间的壁垒变薄了。本来低界面的修士要达到特定修为以后才能到达高界面,而近些年来,由于壁垒变薄,修为能以更低的修为前往高界面了。于是修真界的修士往来因此更加频繁起来。 界面壁垒变薄,还带来一个附加的影响——修为不达标而强行往高界面的修士,也很少出现灵力倒灌的现象了。至少当年离音以境明期的修为入浮云界时,就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此外,修真界各处长久保持安静状态的秘境,这些年有井喷出现的趋势。其中作为代表的,便是古族先祖联合开辟的古族遗迹,这个遗迹其实已经消失了十多万年了,但这些年竟然又出现了。 除了秘境之外,听说本源各界的雾起之地也有着不同寻常的动静。这些雾起之地在各界有着不同的名字,但不论是什么名字,大部分是不太为人关注的。因此其中发生的变故,有些侥幸被人注意到了,有些根本就无人察觉。 但不可否认的是,一向在修真界与修士井水不犯河水的雾起之地,这回终于不再被人忽略了。 当然最最关键且致命的一点,还是当年沉魁发现的法则隐隐崩坏的事。涉及此方世界存亡的问题,人妖魔三族的恩怨反倒成了小事。于是,在普通修士甚至还未察觉的时候,以沉魁、凌峘、洗剑宗为首的人修顶级势力、加上魔族六大纯魔以及妖族数个高等部族,这些本源天地修为最强的一批修士早已经联合起来,暗地里寻求此事的解决之道了。 不过最后这一点,君无咎此时并没有同离音讲起。 便是修真界各处暗中发生的那些变化,君无咎也只是选择性地对离音提一提,并没有详细同她讲全。 在君无咎看来,这些个东西于如今的离音而言,完全就是修真界的特殊风物,听听就罢了。他讲来也只是为了给离音增长阅历的,并不是要让她在其中扮演什么了不得的角色。 事实上,此时的君无咎也从不认为这些事能跟离音扯上任何关系。 身为本源天地里都排得上名号的强者,君无咎自有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倘若有朝一日,本源天地真的发生了巨变,而这样的巨变甚至需要靠着离音这样一个年岁不过百的小辈才能平安度过去……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真到了那个程度,他们这些徒长数万年数十万年岁数的长辈,还真不如拿豆腐一头碰死自己了事。 出于这个认知,对这些本源天地里的变故,君无咎只是随意地讲起,离音受他轻松闲适态度的影响,便也只是随意地听听。 师徒二人一人讲,一人听。刚讲到了琉蔓妖族族地变化之事,包裹着他们的灵力光球便嗖地一下,将他们送出了这个深坑。 深坑的外围,妖族三族的众人,以及洗剑宗的修士,包括被动姗姗来迟的凌峘修士,早已经围在一处,恭候这师徒二人多时了。 这会儿见人终于出来了,所有人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盯住了人,不自觉中带了几分迫切。 初次被这么多大佬的眼神同时盯住,离音还真有几分不自在。但一想到自家师父就在身前,她又稳稳端住了。 君无咎带着离音,直接落到了琅莫身旁,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在场的众人都震住了—— “下方乃是一条魔脉,高等魔脉。” 这个消息,初初听来,简直荒谬至极。 所谓的魔脉,同灵脉相对应,乃是魔气到了一定浓度以后,自然成长而成脉的。与灵脉成型条件类似,魔脉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生成的。它诞生的位置无法预测,但最基本的一点,魔脉是成形于魔域的。 这甚至是不用说的废话——魔气和灵气不可共容,这是修真界最基本的常识。 而如今,君无咎竟然说,脚下这深坑埋着的是一条魔脉! 他在开玩笑吗?这里是妖族大陆!世代以灵气为根基的妖族大陆!在这样的地盘上,长出了一条魔脉?还是一条高等魔脉? 能靠点谱吗? 即便君无咎出身沉魁,实力高强,这会儿妖族三族人看他的眼神都有点不好了。 说脚下有一条魔脉……这就好比说妖族的妻子给她妖族的丈夫戴了绿帽子,还一气儿生出了个魔族来一样。 这不是瞎扯吗? 这个比喻虽然不甚妥当……但意思是一样的! 怎么能凭空怀疑妖族大陆这片土地的清白? 君无咎知道这个结果让人很难接受,本来他还想解释一番,但新来的凌峘修士先他一步开口了。 “君脉主这话未免太过荒谬了吧?妖族大陆可是以灵气为道的,何来魔脉一说?” 君无咎一看见那一身长空烈阳袍,便微微扬了扬眉。他没急着解释,反倒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脸色僵了一瞬,硬邦邦道:“某是凌峘第四峰长老,姓方,名……” 一听是第四峰,君无咎的神色瞬间淡了下来。 他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这位方长老,来之前张昊山知不知道,这一趟是我君无咎来了?” 在场众人一听张昊山这个名字,头皮都忍不住微微发麻。 这次是要摊上事儿了! 这所谓的张昊山,乃是凌峘第四峰的峰主,此人与君无咎还有一场恩怨未了。但这事说起来,其实是张昊山理亏。 一千年前沉魁落星大典之后,新上任的沉魁首座率领沉魁弟子接受修真界一众同辈修士挑战。凌峘第四峰峰主张昊山曾经使了阴险手段,助其弟子,也是他的独子,将新上任的沉魁首座打伤,以致其根基大毁,至今未能好全。 但这位沉魁首座也是有脾气的人,这位凌峘弟子使阴险手段打伤了他,最后一招时,他直接将对方一身筋脉连同丹田都废了,让对方伤得更狠,更加难好全。 张昊山见爱子惨状,当时就发狂了。 他出了手,想取这位沉魁首座的命。 ※※※※※※※※※※※※※※※※※※※※ 二更没写完…… 加上昨天缺更的,补更/缺更==2/6。。。以后还是从0/4算起好了,留点面子。 过了22号就好了,我还有最后一个编程大作业qaq。 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发文一周年呢…… 感谢一年来相伴的各位小可爱,挨个抱抱~~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小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魔脉的猜测 众目睽睽之下, 凌峘一峰峰主不顾身份, 悍然出手, 要取沉魁一小辈的性命……先不说这行为本身多掉份, 他当沉魁的修士都是死的不成? 很有活人气儿的君无咎忍不了, 当场就站了出来。他把这位受了伤的沉魁首座护了下来,并把张昊山父子的阴险手段当场挑破,还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时, 将张昊山打得只剩下一口气。 若不是凌峘高层及时出手相护, 凌峘第四峰的峰主说不得就要当场换人了。 吃了这般大亏, 张昊山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他曾经放下话来,说凌峘第四峰的全体修士,与君字脉上下不共戴天,并指使门下弟子, 若是看见君字脉的修士便打,打死不论。 这话后来当然被凌峘高层辟谣了,但了解张昊山为人的人都知道, 这话只怕是真的。 至少君字脉上下,都把这话当了真了。 他们也真的跟凌峘第四峰不共戴天了,双方只要出现在彼此视野里,必定又是一场纷争。这些年你打我我打你, 早已经不能善了了。 如今君无咎来了妖族大陆, 而凌峘竟然派出了第四峰的长老来。在彼此都对当年的恩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 这位方长老的来意, 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是他君无咎这些年来修身养性, 让人以为他提不动刀了,还是他张昊山又开始飘了? 就在妖族众人以为这次事情又要坏了的时候,被挑起了火气的君无咎,却很意外地按捺住了脾气。 他看向妖族三族之人,直接道:“脚下埋的的确就是高等魔脉,各位若是不信,可再去查探一番。至于为何是魔脉,甚至是高等魔脉……各位不妨去查查古籍,翻翻史料,看看这片雾起之地往外曾经是何地。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最开始妖族大陆还未自本源大陆分离出来时,是不是就与第一魔域接壤?” 听到这里,众人都惊了一下。 在场众人中,虽然少有人知道本源大陆未分裂之前的样子,但君无咎一向不是信口开河的人,他既然提到妖族大陆曾经跟第一魔域接壤,想必就是了。 但这也不对啊!本源大陆不是早就一分为九了吗?便是妖族大陆曾经跟第一魔域接壤又如何,都数百万年的光阴了,难不成两者还能扯上关系? 众人下意识看向君无咎。 君无咎既然说到了这里,便不会再藏私了。 “这条魔脉还在发展壮大,但它的根在哪儿,这可就不好说了。合理推测,应该有两种可能。一是历史遗留问题。本源大陆分裂之前,妖族大陆和第一魔域接壤,当时这条魔脉可能就存在了。这些年来它应该是陷入了沉睡,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又活跃起来了。针对这一点,要紧的是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它又活跃起来,看看是否有可能再次抑制它的活动;” 众人信服地点点头。 “第二点可能,妖族大陆和第一魔域接壤时,是没有这条魔脉的。也就是说,这条魔脉是这些年来,不知何种原因自然生长起来的。” 倘若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明妖族大陆真的能长出魔脉? 众人心一提,下意识都竖起了耳朵。 “我查过了,这条魔脉的走向是南北向。魔脉的南边界,也就是咱们如今能看到的地方,还在发展壮大,有更往南的趋势;北边则一直延伸到了雾起之地内部。倘若想查明这条魔脉的根到底在哪里,就要顺着魔脉的走向,去看看这雾起之地内,到底有什么东西了!” 众人不约而同蹙起了眉,心里各有忧虑。 怎么把雾起之地给忘了呢!妖族大陆是不太可能长出魔脉,可谁能保证雾起之地也不能呢?那是一片从来不为人知的领土,谁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呢? 更进一步地,既然雾起之地内能有魔脉长出,那是不是说明,雾气笼罩的那片土地,是不适合妖族生存的? 雾起之地这么大,这魔脉的事究竟是个例,还是普遍现象? 这会不会是魔族的阴谋? 再有,脚下这已经长起来的这条高等魔脉又要怎么办?它还在往南生长,倘若不加抑制的话,南面大片健康的妖族领土就要遭殃了。 可即便有心抑制魔脉,又要如何抑制? 一个又一个问题接连出现在妖族三族人心中,众人的表情不由得更凝重了几分。 “万分感谢君尊者和两位尊者出手相助,此中之事牵扯得比我等想象中更广,我三族且需要点时间共同商议,还且请三位在我等族地内稍歇……” 琅莫代表三族站了出来,刚说了两句客套话,君无咎摆摆手就制止了。 “你们自去忙你们的事,正好君某有些许小事要了……”他话刚说完,整个人在原地一闪便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凌峘的那位方长老。 琅莫愣了下,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管这件事。 一旁那位从头到尾存在感都十分低的洗剑宗修士便笑了下,“无需担心,小事情罢了,你们自去忙你们的。” 这位洗剑宗修士三两句话便打发了妖族三族之人,而后他眼神一转,落在了离音身上。 这时候离音才发现,眼前这人的气息十分奇怪。似有似无,似高似低,让人完全看不清深浅。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人即便代表着洗剑宗,在一众修士之中的存在感也十分低。这并不是因为他实力不行,而是他主动让人注意不到他。 这样的特性,离音还从未见过,一时间便看得有些深了。 那人也不催,一直到离音回过神来,他才笑着问道:“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离音有些尴尬。她这样的行为,其实是有几分失礼的。 “晚辈冒犯了……” “哈哈!小姑娘还挺不怕生。”那人像是寻常长辈般玩笑了一句,然后道:“我姓康,你是叫离音对吧?” 离音有些惊讶,“晚辈离音。康前辈是有什么事吗?不妨直言。” “别紧张别紧张,就是闲聊罢了。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名叫林雍的小子?剑修,高高瘦瘦的,成日里冷着张脸……” 这样的形容…… 离音眼神一亮。 世间也许有很多个叫林雍的人,但剑修林雍,还是冷着这张脸的……那很可能是她的故友。 当年在葛洲碧水山时,林雍的剑道曾经狠狠惊艳了离音,这些年仍念念不忘。 因为不知道故友的消息到底是好是坏,离音的声音既带了点期待,又带了点紧张,“我认识他!前辈见过林雍吗?他在哪儿?如今可好?” 这位康前辈便笑,“且安心,他好得很。他如今在我门下,是我的第三徒。” 也就是说,林雍拜入了洗剑宗。 这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离音大松口气,笑得眉眼弯弯。 这位康前辈清了清嗓子,眼神里带了点热切,“你与林雍是故友对吧?那你看他这个人……怎么样?” 离音隐隐觉得这个问题自一个师父口中问出来有点奇怪,但她也没多想,诚恳答道:“自然是极好的。身为朋友,他可靠、可信任,而且在剑道修行上颇为不俗。虽然他话不多,但却不是那种木讷的人……” 离音本来还想继续夸,但见这位康前辈笑容过分灿烂,灿烂得有些诡异了,便渐渐消了声。 “康前辈,不知您……”到底有什么事啊? “啊!是这样的。你也觉得我这位新徒弟人很不错对不对?”这位康前辈笑得更和善了,“那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君无咎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离音一眼就瞧见了这位康前辈眼底来不及收起的遗憾之色。 他对离音笑了笑,没再说话,而是回过头,迎着君无咎走了两步,“无咎啊,许久不见,动作还是这般利落啊!” 君无咎理了理袖子,不咸不淡地看着他,“原本是没这么快的,但我这不是想着,洗剑宗鼎鼎有名的鸳鸯剑主还在呢!君某总不好撇下我徒儿太久是不是?虽然她年岁还小,但万一真有人为老不尊,想乱点鸳鸯谱呢?” 这人便讪讪笑了下,“那哪能啊!咱们是什么交情!我是那种人吗?都是误会,误会!啊许久没来妖族大陆了,你们师徒二人自便,康某随处走走,随处走走……” 说着,他一个闪身便跑了。 这一出来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也莫名其妙。 离音看向君无咎,表情还有些茫然。 君无咎则皱着眉,神情有些郁郁。 他一向知道自家小徒弟的容色长得十分好,资质也十分不俗。很容易就能料想到,将来她的追求者肯定不会少到哪里去。 但那是将来!这会儿她才多大年纪,竟然就有人敢为老不尊,要给她介绍对象了! 还几乎就是当着他的面! 过分了! 离音见君无咎脸色不太对,也没敢隐瞒,将这位莫名其妙的康前辈的话都说了一遍。末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师父,这个康前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君无咎义正言辞地道:“你别看那人看上去和蔼可亲,其实内里最是花花肠子。这是看你长得好看,就想往你身边凑呢!这种人下回你见到了直接躲了就是了!” 离音怀疑地看着君无咎。 这怎么让她师父一说,这人成了流氓呢?可若真是流氓,他师父还能放他离开? 君无咎清了清嗓子,“别理那人的事了,完全不重要。为师刚才自凌峘那个不中用的四长老那里得了一个挺有趣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 挤牙膏的一章,一写写大半个下午加晚上…… t_t 补更/缺更==0/4。 晚安啦各位~~ 修补写意剑 咦?原来凌峘那个方长老还真的有什么说法不成? 看君无咎这样子, 似乎对此也不是一无所知的样子, 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故事? 离音看向君无咎。 君无咎解释道:“咱们君字脉与凌峘第四峰的恩怨, 是对方先挑起来的。近些年来, 他们虽然从未主动认过输, 但在行动上却常常主动避开咱们君字脉。这事在修真界并不算什么秘密。有些势力在办什么大事时,会主动将咱们的讯息透露给凌峘,让他们有个二次选择权。” “像是这次的事, 妖族既然知道沉魁是我出面了, 那向凌峘发出邀请时, 一定会指明这个情况。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凌峘第四峰的人还是会主动避让的。但来之前,我遇见了一个老熟人,这人就是出身凌峘第四峰!” “我当时没怎么多想, 以为是张昊山又开始认不清自己了,就把这人打回去了。但没想到,凌峘新派来的人来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而且竟然还是出身第四峰……” 两次都是第四峰的修士,君无咎理所当然地以为,张昊山这是又想跟君字脉一较高下了。 身为脉主,君无咎自然不可能对此事轻轻放过。但他们此时是在妖族大陆, 而且他此行是受邀来查探琉蔓妖族族地之变之事的, 君无咎对主次关系分得很清, 便暂且将方长老之事放下, 想先将魔脉之事交待清楚。 没想到就耽搁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这位方长老忽然就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 这人当堂质问君无咎的勇气全没了,并且阴谋论地以为,君无咎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杀了他。这么一脑补,他自己把自己吓得不清。一到没人的地方,君无咎还没怎么着呢,他自己就先一骨碌交待了—— 方长老的确是出身凌峘第四峰,但凌峘在派他来之前,并不知道此次妖族大陆之行君无咎也来了。并不是妖族大陆之人有意隐瞒,而是在他们说清楚这个消息、甚至是发出邀请之前,凌峘的人已经在来往妖族大陆的路上了。 其中的关键是,即便妖族大陆之人没开口邀请,凌峘也会主动派人来妖族大陆。而他们来妖族大陆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所谓的族地之变,而是为了寻一样东西。 离音这会儿是真有点好奇了,“寻什么东西?” “祭坛或者是案几之类的东西。”君无咎顿了下,“据这位方长老说,他接到的任务,只是说要寻这种像是祭坛又像是案几之类的东西,但这东西具体在哪里却并没有说清楚,只给了个很确定又很笼统的方位,说是在妖族大陆……” 离音微微皱了皱眉,“这个祭坛或者是案几之类的东西,很要紧吗?” 君无咎语气有些沉,“能出动一峰长老,并且一动还是好几个……这样的任务本身就不是什么小事了。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凌峘寻这个所谓的祭坛或者案几的事,并不是头一次了……” 君无咎看向离音,“有些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浮云界四国中的上阳国和党清国,最近这些时日以来冲突频繁,这些冲突背后都有凌峘的影子在。据你二师姐和三师兄传信所言,这冲突来得莫名其妙,更像是为了掩盖背后的行为——浮云界外围的雾起之地这些年总在往四周退,据说凌峘暗中派出了大量人马,要在这些雾气退去的地方,寻这所谓的像是祭坛又像是案几之类的东西……” 离音眉心微动,“这两个地方要寻的这个祭坛还是案几什么的,是同一个东西,还是同一种东西?我的意思是,他们是要在浮云界和妖族大陆寻同一个东西,还是笃定这两个地方会有同一类东西出现?” 离音这个问题,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君无咎脸上不自觉就带上点满意的神色,“是同一类东西。凌峘不知何故,很确定在这些地方会有所谓的祭坛或者是案几一类的东西出现。他们避开众人耳目想寻这些东西,约莫是知道了什么咱们还不知道的事。此事……不可不防啊!” 不论这祭坛或者是案几之类的东西背后代表的究竟是机缘还是危机,凌峘这般遮遮掩掩的态度,实在让人很难不多想。 君无咎将这些事一一跟离音讲过以后,又对她道:“妖族大陆的这个魔脉不太好处理,再加上出了凌峘这么个事,还有空禹妖族那个小辈的成妖典礼的事……短时间内,咱们应该是不会离开妖族大陆了。这些事为师会暗中关注的,你且去修你的写意剑罢。若是有什么进展,为师不会瞒你的……” —— 自那日同君无咎交谈过后,离音便再次回到了空禹妖族的炼器室里。此时她的心态已经放得格外平稳,这样的心态似乎格外适合赤家炼魂之法,离音的进境便格外快。 日子一日日平稳划过。随着离音的灵识渐渐变成全白,妖族大陆关于那条魔脉的处理方式也出来了,并经由君无咎传到了离音耳中。 魔脉以北,妖族三族和青霄界三大宗联合起来,共同派遣出修士,沿着魔脉的走向向北查探,计划会深入到雾起之地内,务必求一个明白; 魔脉以南,在青霄三大宗和妖族三族的修士共同努力之下,终于得了一个法子,能暂时压抑魔脉往南生长的趋势。 这个方法,其实很简单粗暴。 灵气和魔气不共容,这几乎是修真界一个普遍的常识了。琉蔓妖族族地之所以会死灵,是因为其灵气的含量比之高等魔脉远远不足,于是东方压倒了西风,由此才导致琉蔓妖族族地之变和魔脉进一步往南生长。 由此,既然灵气的量不够,那加大灵气的量就是了!妖族三族借助青霄界三大宗的帮助,在三族的交汇处构建了一个高等聚灵法阵,将四周的灵气都往内汇聚起来,一同抑制魔脉生长。 这个方法,短时间内可行,但毕竟不是长久之道。妖族和人族高层这些时日正在探讨,要不要就这个高等魔脉的事,跟魔族高层做一次交易。毕竟高等魔脉对人族和妖族是个祸害,对魔族可就是一场机缘了。 这个想法并不是异想天开,反倒有着一定的合理性,并且远远称不上是与虎谋皮。 妖族人族和魔族的矛盾仍然在,但因为当初发现的这方世界法则隐隐崩毁的事,三族的高层其实早已经联合起来,至今仍在一处秘密的空间内彼此协作着。 如果三族的修士有心观察的话,他们会不难发现,最近这十数年来,人妖魔三族最高层几乎都不怎么见人影了,反倒是稍显年轻的一辈频繁在大事上露面。 就近来讲便有一例。妖族大陆出了一条高等魔脉,这么大的事,原本应该出场的各族高层都缺席了,整件事因此交到了诸如琅莫这样的年轻一辈手中。否则按照常理来讲,各族族长怎么着也要现身的,不过是如今都脱不开身罢了。 某种程度上讲,法则疑似崩毁的事,间接拉近了三族的关系。不管双方有多少恩怨、看彼此有多不顺眼,在涉及存亡之事上,的确不能拒绝来自另一方的帮助。 有了这么一次合作的前提,第二次交易,的确不是不能做的。 但法则疑似崩毁各族又暗中合作的事,君无咎并没有同离音讲起过。在缺了这么一个大前提的情况下,君无咎仍然问离音:人族妖族和魔族的这场交易,依你看来,究竟能不能做? 他并没有急着要一个答案,只留了这么一个问题后便暂时离开了。 这些时日以来,离音便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彼此恩怨长达数百万年的族群,究竟有没有交易的可能性呢? 自然是有的。有句话说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话即便放在修真界,大多数时候也都是成立的。 人族妖族是有和魔族谈交易的需求的。据离音所知,魔族的地盘上就有许多人修和妖修都无法拒绝的宝物。这其中最久负盛名的一样,便是所谓的定魂玉了。这其实是一样魔族特产。 再则,魔域也有药草和天材地宝。人修中某些特殊功用的丹药所需要的药草、某些特定作用的炼器材料,还真只有在魔域才能寻得到。 因为魔域的“特产”难得,人族和妖族的势力范围内,只要涉及到这类东西,总能被炒成天价。不需去求证就能猜到,人族和妖族势力里,一定有人是专门干那种类似“走私”的行当的。 有利益链在,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就这条高等魔脉而言,人族妖族和魔族的交易,最终肯定能达成。能成为阻碍的,无非就是一方想漫天要价,另一方想就地还钱罢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离音的心情竟然神奇的很平静。就是这样很自然的平静,反倒让她的心情不太平静起来。 按照她过去那种非黑即白的性子,这世上所有事,只要涉及到了人命,涉及到了世仇,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善了的。 遥远的当年,她因为抗日战争的缘故,想起日本人便恨得牙痒痒,从不能释怀。 可如今,身为渊南的一份子,这些年她东拼西凑终于拼完了这个族群沉甸甸的历史——满目疮痍,似乎满世界都是她的仇人。 可想起这些仇人……离音一时间竟然有点茫然了。 她当然是恨着这些人的。可倘若要她拿起屠刀,把这所有有负渊南的人都杀个干干净净,她又有点犹豫了。 离音甚至不想考虑自己为何会犹豫。 她忍不住问自己,你变了吗? 当年一听到这种利益之下无敌友的论点,她肯定是要反驳的。而如今,她竟然能自然地得出相同的结论,并且丝毫不感愤怒,反倒接受得格外平静了。 她似乎真的变了。 这是成熟吗?还是她终于也被这样的价值观同化了,变得物质,变得……不纯粹了? 离音抿抿唇,不由得想得更远了些。 帝王金、春蕾枝、万踪云、千机炎、涅槃土,这五样东西,她如今已经集齐了三样,只差春蕾枝和万踪云了。 离音有信心,她一定能集齐这五样法宝的。以这五样法宝为基,构建天衍造化阵,重塑渊南境的疆域,到时候她便能将万象森林送归渊南境,让她的故土重返生机了。 那以后呢?那以后她又该如何呢? 肯定是要回渊南境的,那是她的故土,无论如何也要回去看看。 再则,当年的恩怨,总该有了结的一天。在大战中殒命的渊南臣民,以及这十多万年渊南族民受的封闭之苦,还有她与父母至亲一家子骨肉分离的苦……这一桩桩一件件,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当作无事发生。 可她的仇敌,是本源天地的绝大多数人!当时除了沉魁一门相助,洗剑宗作壁上观外,人妖魔三族有太多人参与进来了!这么多人,她难不成能一一杀个干净不成? 可若是不杀,渊南一族受的不平,又该由谁来买单? 就此原谅……她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杀,还是不杀? 两个念头在离音脑海里来来回回地转着,逼着她的脑袋都嗡嗡地响。 烦躁憋闷的心情一起,离音控制着的赤家炼魂法便不小心失了分寸—— 硕大得近乎全白的锤子,狠狠地砸在了其下几乎全白的钢锭上,发出了乒的一声闷响。 余音不绝。 这个力道,远远超出了离音一开始的预计。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额间的冷汗也迅速冒了出来。 全白的锤子和钢锭在离音视野里化作了齑粉,又在原地卷成一股白色的旋风,朝着她的眉心倒灌而来。 离音识海内,一汪虚幻的海早已经成了白莹莹的一片,像是反射了日光似的。白莹莹的海面上,有重重叠叠的蓝莲正舒展着枝叶。蓝莲上空,则是一本虚幻的山海无境诀。 整片识海安宁、祥和。 某一时刻,这安宁祥和的识海内,忽然刮来了一股白色的旋风。这风入了识海的范围内,便自己安静了下来,悬浮成一个个白色的小颗粒,而后纷纷扬扬地洒向识海的海面。 白莹莹的海,在这瞬间成了纯粹的白,还咕咕地冒着泡,像是沸腾了一般。 这沸腾的识海滚滚而起,连带着将那层白色也翻动起来。 某一时刻,这沸腾停止了。这一池的纯白又开始急剧压缩,压缩到了极致,一下子又由白转换为透明。 识海的颜色变了,质地也变了,变得格外粘稠,也因此更加安静了。便是只对着它静静看着,都有察觉到一种不动声色的深沉感。 就像是这识海一下子有了质感,有了厚重感一样,轻易无法被撼动了。 这透明而粘稠的识海生成的一瞬间,离音整个人忍不住都抖了下,灵台由此大明。 她深深地吸气,待到那股像是薄荷一般冲上脑海的清凉感散去后,才试探性地将灵识外放。 一缕透明的云烟自识海内升起,出了识海,便成了一团白色的絮。这白絮摸上去无形无质,但在离音的灵识看来,它又是真是存在的。 白色的灵识…… 赤家炼魂之法,她终于大成了! 离音抿抿唇,压下自己心内的喜悦。她指尖在右眉骨上的红痕轻轻划过,破碎的写意剑便出现在她手心。 她闭上了眼,白色的灵识如潮水般涌出,直接将整柄写意剑都围拢起来。 一开始,离音的灵识能感受的不过是一片虚无。随着灵识输出的量加大,她的视野里便渐渐出现了一个小而模糊的灰色影子。 这影子实在太小太模糊了!就像是强烈的日光下,一缕还未来得及散去的薄雾似的。若不是有离音的白色灵识作为投影,恐怕都照不出这般模糊的影子。 有了第一个影子,接下来渐渐地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这次第出现的模糊的影子,在离音的视野里,最终拼成了一柄剑的模样。 剑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碎纹。模糊而破碎,像是一口气就能吹散了似的。 这便是写意剑的剑灵了吧? 离音紧紧抿住了唇。 离音的灵识就像是一台精妙的显微镜,显出的是写意剑内部的世界。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在灵识这台显微镜的帮助下,将这些破碎的剑灵碎片,一一缝合起来。 离音仍然闭着眼,指尖却窜起了一簇灵力。这灵力在她的灵识关注下,又慢慢地一分为五种属性,而后轻轻地、缓缓地靠近其中一块碎裂的剑灵碎片。 那碎片颤了颤,色彩又淡了一分。 离音手中的动作一顿,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她如今就像是一个毫无经验的医生,一上来就要在显微镜下做高明的缝合实验,将脆弱而细小的血管完全接通一样。 心慌。 离音索性不试了。既然她毫无经验,那不如就先做实验攒攒经验好了。 她又仔细看了看写意剑,以自己的灵识模拟出了一模一样的破碎剑灵,而后深吸口气,摒住了呼吸。 指尖的五行灵力被离音控制着,往灵识模拟出来的破碎剑灵上探。以金火属性灵力为针,以木水属性灵力为线,又以土属性灵力作防,尝试性地将两块破碎的灵识碎片缝了起来。 离音的灵识强度自然比之剑灵碎片要强得多,即便是如此,这样精细的活儿难度也不低。 待两块破碎的灵识碎片终于完全缝合起来后,离音的后背已经冷汗涔涔,脑子也一抽一抽地疼。 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还只是她自己的灵识,若是真用写意剑脆弱的剑灵碎片作标本,只怕操作起来要更难。 但好在路子对了! 离音深吸口气,完全将这部分灵识撤去,而后放空脑袋,什么也不想。 等到灵识再次恢复的时候,她又再次开始实验…… 这么一实验,就一直实验了一年半。 等到离音结束实验,终于要开始尝试修补写意剑时,妖族的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 这一年半的时间内,妖族就这条高等魔脉,果然和魔族达成了交易。三族交汇处因此开辟出了一个临时的魔族妖族传送点,那里便被列入了绝对的禁地,除了特定的人之外,完全不能通行。 离音得了消息后,早早托了君无咎拿到了好几块高等魔石,并将之送给了一直蠢蠢欲动的赤锋。有了魔石作为魔气来源,赤锋便老老实实住在了炼器室,等着他的涅槃岩长成。 魔脉以北,被派出往雾起之地的修士至今杳无音讯。魔脉以南,大型的聚灵法阵的确很好地抑制住了魔脉往南的趋势。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离音出来晃了一圈以后,跟君无咎和琅青衍打过招呼,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闭关。 她要开始修补写意剑了。 写意剑碎的不仅是剑身,还有其中的剑灵。按照赤锋的建议,离音决定剑身和剑灵同时修补。 炼器室内,离音看向胖团,“胖团,准备好了吗?” 胖团点了点头,“你放心!” 一株时辰草被胖团取了出来,在空中轻轻舒展着枝叶,以作计时之用。 胖团看了看离音,而后两只爪子合在一起,轻轻擦了擦。 一团白光落在地上,随之有爆裂的灵火燃起。 胖团身上的灵力跟离音同出一脉,共享一源,自然也能受离音控制。离音便索性让胖团帮忙控制外围的火,自己一心一意修补剑灵,确保万无一失。 待火光渐稳后,离音将破碎的写意剑送了进去。 她抿了抿唇,闭上了眼。 灵识铺展开来,顺利融入了胖团的灵火中,不过片刻,便入到了写意剑的内部。 一年半的时间,离音在自己的灵识上试验过千百次,早就对写意剑内部碎裂的情况了如指掌了。 她指尖的法诀一变,一簇灵火便随之活了过来,穿过了重重的涅槃岩,到了破碎的剑灵身边。 灵火受离音牵引,开始一分为五。 细细的五根灵力细丝被离音牵引着,终于再次搭上了破碎的写意剑剑灵。这一次,离音的动作格外稳,破碎的剑灵只轻轻晃了下,便再次稳住了。 灵力细丝开始动了起来。 离音额头上渐渐地有细微的汗珠冒出。每隔一段时间,胖团便拿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擦她的脸,再往地上的灵火里添点灵石助燃。 火光映着离音和胖团的脸,一主一宠的表情都格外严肃,也格外认真…… ※※※※※※※※※※※※※※※※※※※※ 我现在好喜欢“多年以后”,又简单又利落,中间全靠脑补。 gt;_lt; 今天双更合一,因为昨天又没有更,所以……补更/缺更==1/5==0/4. 啊0/4好多天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启华君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沉魁奇谈(一) 写意剑剑身上的最后一丝裂缝慢慢淡去, 离音随之睁开了眼。 胖团紧张地看着她, “怎么样?” 写意剑怎么样了?是不是“醒来”了? 离音看着眼前这柄银白色的剑, 轻轻摇了下头。 胖团难掩失望之色。 离音脸色倒还算平静。是她亲手将碎裂的写意剑一点一滴修补起来的, 无人能比她更清楚写意剑的情况。整个修补过程中, 她没有感受到来自写意剑一丝一毫的反馈,那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如今无非是坏消息被证实了而已。 离音摸了摸胖团的脑袋,“虽然它现在还没醒来, 但整柄写意剑已经完整了, 剑灵也已经修补完全了……就当它是陷入了沉睡吧。师父不是说可以去洗剑宗的天池洗剑吗?到时候就好了。” 胖团也知道这事不能强求, 沮丧了一会儿便恢复了精神。 离音问它,“什么时日了?” 胖团看了看一旁的时辰草,“一百七十六天,过去半年了。” “半年啊……时间过得真快!”离音感叹了下, “咱们走吧!” 轰隆隆的石门在离音眼前打开,和煦的光争先恐后闯入她的眼帘。 又是一个艳阳天。 离音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有风自远方吹来,携着妖族大陆特有的草木清香, 闻来沁人心脾。 离音和胖团忍不住同时吸了口气。 一主一宠正陶醉在难得的美景中。忽然,有一声巨响自他们身侧不远处传来,像是惊雷一般,直把人炸得一跳。 什么情况? 离音忍不住回头, 看向一株沿着石门蔓延的藤曼。 有风吹过, 藤曼重重叠叠的叶子便随之抖了抖, 绿光微微闪烁间, 化成了一脸由藤蔓叶搭成的五官。 这便是妖族大陆随处可见的守门灵植了。 一般这样的守门灵植是不会主动现身的, 这会儿见离音一副有事相询的模样,他们这才化出了五官。 “尊客午安。” “你好。”离音打过招呼,而后问道:“这个声响……没事吗?” “尊客无需担心。这是有人在学习炼器,这些时日来常有这般动静,属于正常情况。” 离音听完,脸上的神色就有些微妙了。 这不对吧? 学习炼器能学出这么大动静? 炼器室可是有着专门的隔绝法阵的,这声响都能穿过隔绝法阵到了她这里……已经不算什么小事了吧? 再说了,既然这动静不是头一次,还能穿透炼器室的隔绝法阵……那为何她当初在炼器室内却没听到呢? “他们开始学习炼器之前,君尊者便给您的炼器室加过另一层防护法阵了,所以您才没听见动静。至于为何学炼器能学出那么大动静……” 这守门灵植绿叶组成的脸上露出点犹豫的神色。 这时候,离音身侧不远处的石门传来轰隆隆的声音,显然是里头的人要出来了。 守门灵植脸上露出几分轻松之色,“他们出来了,小妖这就告退了!” 石门还未完全打开,有一道粗犷的声音先一步传开。 “我的老天!你饶了我吧!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妖!这是第几次爆炸了你自己数数?你为什么就不能把灵火的温度控制得低一点!你是要炼器,不是要上天!” “明明是你教的有问题!我以前都是这样炼器的,怎么从来没炸过?” “可悄声吧你!以前那也叫炼器?别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离音咦了一声。 这两个声音……不是琅青衍和赤锋吗? 所以所谓的学炼器……是这两个人? 不能吧? 石门终于完全打开,白光一闪,琅青衍率先出了门,迎面就看见了离音有几分微妙的眼神。 她问道:“青衍,你现在在跟赤前辈……学炼器?” 这个问题,还真把琅青衍给问住了。她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赤锋与空禹妖族的恩怨,其实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琉蔓妖族族地生变之前,赤锋就曾几次三番偷盗空禹妖族的百焚土;琉蔓妖族族地生变之后,赤锋又以他手中关于族地生变的秘密作为交换,光明正大获取了空禹妖族的百焚土…… 两番百焚土下来,离音很清楚,琅青衍对赤锋是一万个看不上眼的。这怎么她闭一个关的功夫,琅青衍竟然跟赤锋学起了炼器了? 这发展实在出人意料。 赤锋跟在琅青衍身后,将离音问的问题听了个全。 他咧了咧嘴,浓密的胡须中露出了一口白牙,“她的确不想跟我学炼器,毕竟她可自以为炼器水平空前绝后,无奈她族中长辈识货呀!” 琅青衍的眉头一下子皱得死紧,“什么叫我自以为的?我的炼器水平本来就很高的好吗?” 所以,是空禹妖族的长辈让琅青衍跟着赤锋学炼器的? 离音一下子就想到空禹妖族那个以巢穴论家主地位的传统。倘若琅青衍准备要造巢穴了,跟赤锋学炼器……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但看这个样子,琅青衍和赤锋相处得似乎不是很不愉快? 至少是互怼模式吧? 这就不是她能掺和进去的了。 离音摸了摸鼻子,果断转移了话题,问赤锋:“赤前辈,您的涅槃岩如何了?” 说到这个,赤锋的神色也有几分郁郁。 他摆了摆手,“别提了!我试了两年,还是毫无头绪。不过不要紧,此前数百上千年我都等得,如今自然也等得!” 离音也不试图劝解他了,“那等到青衍的成妖大典结束后,我便同您一起炼涅槃岩……” 她没忘了当日答应赤锋的事:她自赤锋手里学到了赤家炼魂之法,作为交换,她要替赤锋炼成一块涅槃岩。 这是当时就说好的事。谁知这次提起来,赤锋却摆了摆手,“不用你了不用你了,你答应我的事已经做到了。” 见离音面露不解,赤锋便笑了起来,“你师父给了我一块涅槃岩,按照约定,你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 师父已经给了? 离音微微瞪大了眼。 当初跟君无咎讲起赤锋和赤家炼魂之法时,因为君无咎问得详细,离音自然是把自己跟赤锋的约定也讲了的。当时君无咎什么也没说,谁知一转身,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他就把她欠下的东西都给还上了。 以赤锋对涅槃岩的执着来看,涅槃岩只怕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拿到的东西。所以师父当时才什么也没说吧? 离音心里涌起密密麻麻的感动。 她这会儿想到了君无咎,正好,君无咎这会儿也想到了她——她腰间的传音符快速闪了起来。 离音将灵识探入其内,侧耳细听,而后抬起头来,问琅青衍:“你们族内的‘海阔殿’,在哪儿来着?” —— 空禹妖族海阔殿,此时正聚满了人。 空禹妖族少族长的成妖典礼近在眼前,空禹妖族广邀宾客,借此机会正式对外宣告,空禹妖族的少族长已经成妖,可以独当一面了。 近十日以来,陆续有人族妖族的修士通过特定的传送通道来到妖族大陆。来自各个界别各个势力的人族妖族共同聚在一起,十分热闹。 人一多,自然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事。 往常还有妖族在旁,人族内部便一片和谐。而今日海阔殿内举办的乃是人族自己的聚会。在场的众人讲过了陈年往事,也讲过了修炼心得,有意无意的,就讲到了自家后辈。 说到自家后辈这个话题,许多人下意识坐直了身,视线若有若无地扫向坐于上首靠右的君无咎。 近几年来,有一则关于沉魁君字脉的传闻在修真界内广为流传——据说君无咎收到了第四徒,那人出身灵溪界,天资十分不凡。 这个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按理来说,不过是一宗门弟子罢了,是不至于让各方势力如此记挂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宗门每年新收的弟子不知何几,其中号称天资出众的大有人在,最终能不能长成还是未知数。一个宗门里的一脉新收了一个弟子,这样的事不过是寻常,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但假如在这个宗门前冠上沉魁,又在沉魁后加上君字脉,那这个消息,就有几分说法了。 同样是青霄三大宗,沉魁、凌峘和洗剑宗却各有各的特色。若要以一个字来概括的话,洗剑宗彪,凌峘傲,而沉魁,奇。 何解? 所谓“洗剑宗彪”,是说洗剑宗都是剑修,是一群格外崇尚武力的修士,战力强,且好战,于是说他们彪。这个彪,乃是彪悍的意思。 而“凌峘傲”,这是指凌峘的修士给人的印象。凌峘有一部分修士出身的家族十分有底蕴,因此底气十足,言行举止中便带了几分傲气,寻常修士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于是说凌峘傲。 至于“沉魁奇”,也是指沉魁给人的印象。这个宗门不管是修士还是规矩,都十分奇葩。但到底如何奇葩,这就不是三两句能说得清的了。 以收弟子来讲吧! 修真界的宗门每隔一段时间便要开山门收新弟子,为宗门补充后继力量。青霄界的三大宗自然也不例外。 但青霄界与其他界别的宗门而言,还有个不同的地方。 本源九境中,人修生存的势力有四境:灵溪界、流空界、浮云界、青霄界。这四界存在着壁垒,就灵气浓度而言,又以青霄界为最贵,灵溪界为最次。 一个出身灵溪界的修士,若是修行顺利的话,在飞升至新域之前,还会有另外三次飞升经历:一次从灵溪界到流空界,二次从流空界到浮云界,三次从浮云界到青霄界。 修士可以飞升,但宗门势力是不行的。所以修真界有一个心照不宣的规矩,修士一旦飞升了,便默认他们跟原本界别的宗门势力脱离了关系。到了新界别之后,他们自动成为自由人,可以自由加入到新界别的新宗门里。 青霄界是人修修真界里的最高级别界面,青霄界的三大宗便因此在全体人修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几乎是人修修士心中的圣地。 而另一方面,从低界面飞升而来的修士,能在灵气浓度较低的界面有所建树,比之同阶级的修士,其能力、资质和韧性要来得更强。这部分修士本身也格外受大宗门喜爱。换句话说,一般的大宗门是不会拒绝这部分自低界面飞升的修士的。 但这个大宗门,不包括沉魁。 沉魁一门,有一个举世闻名的规矩,被戏称为“收徒看脸”。 ※※※※※※※※※※※※※※※※※※※※ 我终于!结束培训了。 虽然我导师要回国了,但问题应该不大。 又缺更了3天,算起来补更/缺更==0/7了! 我尽量补更,如果四月份补不完的话,五一就不出去浪了,正好五月初有个日万活动,虽然把我本来就要补更的量算在日万活动里有点凑表脸,但……让我取个巧哈_(:3ゝ∠)_ 如果四月份能够完成补更的话,五月初就照常哈!我尽量攒点更新。 八月份我就要正式开学了,到一个全新的环境里。所以,最迟在七月末八月初我应该会把这本更完的。 然后如果没有意外,我六月份中旬开始就会休假(希望不要有意外,拒绝!),所以到时候应该能有时间多写点。 非常抱歉一直断更,感谢小可爱们一路支持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启华君 10瓶;cherry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沉魁奇谈(二) 这所谓的“收徒看脸”, 并不是以貌取人的意思, 而是指眼缘。 大多数宗门收徒只看新弟子本身的资质、悟性和心性等, 而沉魁在这些之外, 还加了一个独特的缘分论。 但缘分这一说, 本身又是最飘渺不过的,实在无处可寻规律。于是纵览沉魁数百万年的历史,便能看见这么一个现象:任你实力再强, 若是不合他们眼缘, 照样被拒之门外;任你再是平凡不过, 若是一心向道而合了他们眼缘,便能破格被纳入门下。 可不是像赌运气一般吗? 许多有心气儿又被所谓的缘分论拒之门外的修士,对这个规矩十分愤恨,甚至一度认为沉魁在耍人玩。 然而沉魁对此, 却有自己的说法。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大多数宗门的构成机制——内门和外门。这是两个完全不同层次的宗门弟子划分标准,彼此之间有着严格的界定, 甚至还有专门的身份令牌。 那内门和外门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呢? 从宗门的角度来讲,外门是基础,内门则是一宗的核心。 从培养弟子的角度上来讲,内门弟子有专门的师父指导, 而外门弟子是没有的。外门说起来更像是一个内门的预备班, 此中的修士没有特定的师父, 只有每隔一段时间的授课。 倘若以现代的教育体系来比喻, 外门就如同大学时期的公选课, 授课老师甚至从头到尾都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个学生,讲完课就完事儿,听不听随意;而内门弟子更像是研究生甚至是博士生,已经有了特定的导师,能得到一对一的专门指导。 一般而言,新入门的弟子,除非是有背景或者资质实在出众,否则都得待在外门,经过一段时间的选拔和观察以后,才能被选入内门。有些宗门甚至要求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都必须在外门统一待上一段时间才能准入内门。 对大多数宗门弟子而言,入外门易,入内门难。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曾摸到过内门的边边,只能老死外门。一宗修士的身份对这些人而言更像是一个虚名,外人看来风光无限,内里如何,只能自己品味。 即便如此,绝大多数人也对大宗门趋之若鹜。毕竟比之散修,大宗门的外门弟子已经好过太多了。 大宗门也不会拒绝这些一心向道并且有几分资质的人。事实上,外门的存在对宗门和其弟子而言,是一件双赢的事。 对宗门弟子而言,宗门除了给予他们庇护之外,本身还意味着更多的机会。只要自己足够优秀,总不至于被埋没了。只是修士本身的综合资质就是呈金字塔排列的,能得到资源的人总是少部分,大多数人都是金字塔塔底的那一部分。这是自然规律,谁都无法避免。 对宗门而言,外门弟子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不论是作为战时的人员储备还是作平时的人才选拔,外门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内外门的机制也能更进一步地刺激弟子之间的竞争,保持他们的活力…… 内外门划分的优势显而易见,修真界九成以上的宗门便都是这般做的。但沉魁不在这九成以上的宗内之列。 沉魁是没有内外门这个说法的。每一个入了沉魁的修士,都是先被自家师父看中了才能选入沉魁,也就是说,修士只要入了沉魁,便有了自己的师父。 倘若硬要以内外门这个说法来划分的话,那就是修士一入沉魁,便直接入了内门。 沉魁所谓的眼缘论,便体现在这里。 师父收徒弟可不比宗门收弟子,毕竟事关本门传承,还是一对一悉心教导,自然是要慎重的。事实上,每一个修士挑选自己的徒弟时,或多或少都有眼缘在里头。只不过沉魁把这个部分加重了,并且直接放在了入门的考验里,“看脸收徒”的名号才因此传了出去。 对沉魁人而言,不合眼缘的人,便是资质再好,实力再强,背景再深,也是不收的。毕竟这可是师徒关系,一旦确立下来,都在彼此的人生里打上了烙印。除非主动终结或者一方陨落,否则这个关系都是存在的。 既然要长长久久相处下去,可不是要寻彼此都看得顺眼的人当师徒吗?否则漫长的年月成了折磨,又何必呢? 沉魁的这个“眼缘论”,说来其实是为师徒双方负责。但大多数人根本不关心其出发点到底是什么,他们只看得见的是实实在在的好处——一旦入了沉魁,便是内门弟子。 这如何不让人心动呢? 谁都希望能得到器重。倘若不是想拜入特定之人座下,能直接拥有师父的话,谁还愿意挤在外门苦苦求一个机会呢? 因此,每年求入沉魁的人数不胜数。 但沉魁也不是来者不拒的。事实上,沉魁的选拔标准一向严苛,甚至比之大多数宗门对内门弟子的选拔还要严格。 更别说在选拔标准之外,还有所谓的眼缘论了。 严格的标准,神奇的眼缘论,却意外神话了沉魁的地位。外人看来只觉得沉魁是个十分难进的宗门,非绝世天骄不收,便因此更加趋之若鹜了。 每年有意入沉魁的人,过了综合测试以后,会被聚在一起,让七脉中有意收徒的人一一挑选。若是被挑上了,便能入沉魁;若是遍历七脉都没能被挑上,便只能遗憾告别。 沉魁七脉有着不同的收徒标准,各人脾性不同,有着不同的收徒喜好。于是才有实力高强而不一定入沉魁,实力平平而得跃龙门的说法。 这般神奇的沉魁,在修士心中有着十分独特的地位。而在沉魁内,七脉之一的君字脉又格外不同。 有句话说,泱泱沉魁,君字脉独得其三分气魄。这话虽有点捧了,但并不是空穴来风。 不提君字脉这一脉的行事风格,从收徒和传承上来讲,这一脉的人格外少,各个是精英,并且格外热衷于从小培养弟子。 君字脉如今的脉主君无咎,就是稚子之龄入的君字脉。他的师父是上一任君字脉的脉主,这一脉也被叫作君字脉嫡脉。这位前脉主还有一位师弟,这师弟一脉又被称作君字脉辅脉。君字脉的嫡脉与辅脉,乃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这前任嫡脉辅脉的师兄弟二人,在数十万年间一共只收了五个徒弟,君无咎这支师兄弟一共三人,辅脉的那支只有师兄弟两人。 一脉传承只得五人,这在其他宗门看来,简直不可思议,甚至于是胡闹。 修真界其实也讲究“多子多孙”,一门弟子如果多而成材,便能形成威慑。若不是实在抽不出空,一般而言,做师父的是不介意于多收几个徒弟的。 但修真界的时间跨度实在太大了,倘若不是遭遇不幸,修士其实能活得很久。于是便出现这么一种情况:徒弟都收徒孙了,这位徒弟的师父的师父仍然健在。因此修真界的师徒关系图谱一拉出来就是一串儿,看得人脑袋疼。 新入门的弟子,遇到的第一个挑战往往就在记师门图谱上,师叔师侄师祖师公一堆记也记不住,分也分不清。 但君字脉就没有这些烦恼了。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了,并且个顶个喜好神隐。一旦君字脉的前后脉主产生交替,辅脉这个名号便随之自动继承到脉主的同门师兄弟身上。这时候,前任嫡脉辅脉的各位长辈便默认自己已经卸下了担子了,寻常时候是不太管事的。 君字脉人数少,每一个弟子便是整脉的心头宝。这一脉往往出现数千年乃至数万年间整个君字脉就一个宝贝疙瘩的情况。并且按照以往的规律来看,君字脉的这个宝贝疙瘩,在其成长的年岁里,往往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这个规律,从君无咎的师父那一辈开始流传下来,没有一次出过差错。 也是因为这样,沉魁君字脉要么不收徒,一旦收徒,就会传出各种各样的消息,十分引人注目。 早在很久以前,君无咎就说过他这一生只会收四个弟子。前三个弟子他收得相对低调且顺利,但这剩下的第四弟子,却多有波折。 无他,有太多人盯着了! 纵览君无咎的前三位徒弟。大徒弟君归鹤出身青霄界的一修真豪门;二徒弟澹台扶曦乃是浮云界启然国的大殿下;三徒弟佰牧青的父母乃是两位赫赫有名的尊者……这三人的出身非富即贵,本身又个顶个出色,便是放在整个修真界,都小有名气。 便是不冲着君无咎的名号,只冲着这三位同门师兄姐的身份,他这第四徒的人选也低调不到哪儿去。 有这三位师兄姐珠玉在前,无形中拔高了众人对君无咎第四徒的期许和要求。大多数自恃资质的人甚至不敢前去毛遂自荐,只暗含期许等着被君无咎选上。 也不乏有人以势相请,希望君无咎能收下自家的小辈。 事实上,这样的人还不少。 青霄界这般大,除了青霄三大宗之外,还有许多个稍次一等的宗门,宗门之外,还有修真家族……这些势力之中,曾有许多高层带着诚意,请求君无咎收下自家后辈。 这些人敢上来求一个脸面,自然是有底气的。一是自家的势力不差,二是自家的小辈拿得出手。 但即便如此,君无咎还是一个也没看上。 都是要面子的人,这些人当然心里不太舒服了。但君无咎这些年来撅了太多人的面子了,彼此之间还有个平衡,便也没谁说什么酸话了。 大多数人甚至觉得,君无咎搞不好是在等着谁家的小辈出生呢!毕竟君字脉一向喜好从小培养弟子,君无咎不收徒,没准是时机未到。 这样想着,众人心里还有着点盼头。 谁知道不声不响间,君无咎的第四徒竟然定下来了!还是个出身低界面的小辈……弃他们家资质顶尖出身非凡的小辈而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酸,这不是把他们这些人的面子往地上踩吗? 眼缘一说也就唬唬外人罢了,君无咎再是厉害,难不成还真敢用这个借口搪塞他们这些人不成? 还是说他那个便宜弟子真的很出色? 倒是要好好瞧瞧了! ※※※※※※※※※※※※※※※※※※※※ 缺7更,目前存稿情况堪忧。 不如就直接等到五一其间日万吧?_(:3ゝ∠)_ 明天看看挣不挣扎得动。 晚安啦~ 温酒以炫技 今日空禹妖族的海阔殿上, 在座的有六成以上的人, 就是带着这般微妙的心思来的。 这会儿见聚会的话题终于从陈年往事、修炼心得等等边角料过度到自家后辈上了, 众人纷纷提起了精神—— 来了, 来了!终于要提到君无咎的这个第四徒了! 君无咎早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心思, 依然坐得很稳,眉头甚至都没抬一下。 此次代表沉魁来出席琅青衍的成妖典礼的,除了君字脉脉主君无咎之外, 还有锋字脉脉主锋少强。锋少强刚亲眼见着君无咎召唤了自家徒儿, 便坏笑着凑近了些许, 光明正大地跟他说起了悄悄话。 “无咎,这群人都指着看好戏呢!你有没有让你那小徒儿好好准备?” “准备什么?” “至少把法器擦得亮一些,把衣裳换一身,另外有空的话, 沐浴更衣,把头发束得齐整些什么的……” 锋少强参照起自己座下的弟子,提的建议都十分有针对性。但一想到君字脉的那一身气度, 他又瘪了瘪嘴,“那小子在你身边时日不算长,把你们君字脉那派头学足了没? 那小子? 君无咎面色有几分古怪,“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那徒儿, 乃是个姑娘家。” “啥!女娃子!”锋少强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分, 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似惊似喜。 好半晌, 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 凑得离君无咎又近了几分,神色近乎谄媚,“那个啥,无咎啊……咱哥俩这些年处得不错吧?” 君无咎知道锋少强是个什么心思,也不挑破,只懒懒挑了下眉,“还行吧。” “那这个……”锋少强嘿嘿笑了下,“让我那好师侄儿多多来我们锋字脉走走啊!君字脉锋字脉什么关系你说是不是?你的徒儿就是我锋少强的徒儿!咱们别见外,别见外!” 君无咎拉长了调子,“这个啊……我徒儿的主意大得很,这我可安排不了。” “不用不用,不用安排!你可别暗示什么就行了。”锋少强强调道:“若是有空的话,跟咱们幺儿强调下,说我们锋字脉的都是真正纯爷们儿,不是一堆整日里臭汗淋漓还不知道个人形象的糙汉子……” 两人在上面轻声说着话,也没避着人传音,众人便下意识竖起了耳朵,想着能不能听到点什么。 但君无咎和锋少强不想让人听到的话,众人又岂是轻易能听到的?他们的灵识不过入了两人周围三尺远,便像是入了深渊一般,再也寻不着了。 听不到话,但看着锋少强脸色那般变化的样子,众人心里实在是痒痒。 到底是不是说到那个徒弟了?什么来头啊?咋样的?倒是说出来听听啊! 在座的都是要脸的人,摄于君无咎的威名,便是对他这第四徒再有非议,再是好奇,还真不敢直接问他。只以眼神若有似无地扫向凌峘、洗剑宗以及青霄界声名在外的几位修士。 他们不敢说,这些人可以啊! 最终还是凌峘第二峰的峰主率先打开了僵局。 这位第二锋的峰主乃是修真界出了名的交游广阔,幸运的是,他跟沉魁的关系还真不差。 他是个聪明人,态度也端得很正,像是闲聊般提了起来。 “听闻君脉主收到了第四徒?高足现今可在妖族大陆做客呀?” 君无咎微微扬了扬眉,也没故意卖关子,“不错。她小孩子家家的,最近闭了次关,还不知道她的这些长辈们都来了。今日赶巧她出关了,我才跟她提起了诸位。这会儿她正在来的路上。” 这般一说,把离音没来主动拜见长辈的事揽了过去。 实则以君无咎第四徒的身份,离音便是真不来见这些人,也无人敢说什么。君无咎的话更多的是外交辞令罢了,这一点众人心里也明白。 明白归明白,这种话听起来还是让人舒坦。 众人脸上无意识间便带了点笑。他们微微放松了背,跟君无咎有一句没一句地客套起来。这个说君脉主谦逊了,高足必定年少有为;那个说当不得长辈,高足勤于修炼,君脉主教导有方…… 众人相互吹着彩虹屁的时候,离音来了。 海阔殿是空禹妖族专门用来接待重要宾客的场所,离音向琅青衍问起时,琅青衍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因为琅青衍特地说明了,来之前,离音就做好了见人的准备。 她没刻意压低自己的脚步声,海阔殿内的众人便也都察觉到有人来了,殿内的说话声便随之停了下来。 海阔殿的正门被敲了两声,而后自发从外向里打开。 透过大开的门,离音看见了一溜儿两排椅子,上面挤挤挨挨坐满了人。门开的一瞬间,这两排椅子上的人似心有灵犀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离音。 离音愣了下。她还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 右边那排椅子的尽头,坐着的正是君无咎。离音一看见他,整个人的神色就放软了几分。 她很自然地朝在场众人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往前两步入了殿门,而后依着当年澹台扶曦教给她的修真界礼节,拱手行礼。 “沉魁君字脉离音,见过各位长辈。” 被离音这脆生生的声音一提醒,在场众人才收回了过分直接的目光,面色犹有几分复杂。 这就是君无咎的第四徒?可真是……无话可说。 众人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往离音身上绕。 离音的一身气质,其实十分具有迷惑性,总让人摸不清她的深浅。 一旦她放飞自我,眉眼间就是抑制不住的神采飞扬之色,恣意又热烈,一看就是出身富贵的骄骄少年,还是聪敏又善机变的那一款,最能得长辈喜欢。 倘若她想端起来,只需将神色收敛三分,一身飞扬的神采便随之蛰伏起来,藏于聪敏之下的那一身贵气和稳重,又自然显露出来。 尤其是,她实在太理直气壮了,完全不露怯。 她的礼仪其实并没有那么完美,但一举一动间从不迟疑,十分自信,似乎她所作所为才是标准一样。 又骄傲又尊贵。 这样的气质被当年的澹台扶曦亲自雕琢过,更加独具风仪。也让在场人精一样的大多数人,一时间有些迷惑了。 这真的是灵溪界那种小地方能养出来的人?该不会是什么隐世大能的后代吧? 离音可不管众人怎么想。行完礼后,无需众人应答,她又站直了身,一步一步地,十分从容地穿过两排坐着的人,站到了君无咎身旁。 她笑了起来,神采奕奕的。 “师父。” 君无咎看着众人端凝的面色,再看看一旁锋少强满面红光的样子,心里满意得直冒泡,但面色倒还很稳得住,“来了啊。为师同你介绍介绍这些人,你以后也是要常往来的。” “这一位,也是咱们沉魁的人。锋字脉脉主,你要唤一声大锋师叔的。” 大锋师叔?这个称呼有点怪。 离音心里嘀咕着,还是老老实实喊了人,“大锋师叔。” 锋少强兴奋得眼神发光,“嗳!嗳!我是你大锋师叔,你叫离音是吧?真是个好孩子……” 他上上下下摸了摸自个儿,在离音奇怪的眼神中露出一副尴尬的神色,“那个……大锋师叔出来得急,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待你回了沉魁,你随师叔去锋字脉挑啊,喜欢啥就选啥,别跟师叔客气……” 君无咎笑而不语。 “这一位,是凌峘第二峰峰主,姓张。你唤一声张峰主就是了……” “这一位,是洗剑宗三掌事,姓许。他与你之前见到的那位‘康前辈’是一脉的师兄弟……你不是有个朋友拜在洗剑宗了吗?就是拜入了他们这一脉。” 待君无咎将在场之人都介绍了个遍后,众人初见惊艳的心情也散得差不多了。 这会儿,他们更能客观地评估离音了。 归一期?也不过如此嘛!自家后辈也不是没有这个修为的,有些比较优秀的,如今已经迈入万年修为的层次了。 骨龄……嗯?竟然不到五十?这个……这个不重要。在小劫难一坎上耽误个成百上千年的也不是没有。倘若把这个时间算在内,她跟自家的后辈也不差什么了。 长相和气度……这个也不重要。又不是选美是不是? 看她这一身装束,应该是道修了。一身气息倒是十分凝实,可见根基还是扎实的,就是不知道战力怎么样了…… 众人暗地里评估着离音的实力。 大多数自恃身份的长辈是不至于如何的,但这些人中有许多人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们的弟子和后辈都在身后站着呢! 长辈不好出面的事,这些小辈可就没有那个顾虑了。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颇有些蠢蠢欲动。 离音只一溜眼儿,就看懂了这些人的神色。 这样的眼神实在熟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体质,当年上学的时候,就总有人想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挑衅她。怎么如今到了修真界,这个特质还是没变呢? 离音觉得有点烦。 辛辛苦苦修了两年的写意剑还没好起来,虽然她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了,但到底还是失望的。 这会儿正暴躁呢,还得应付一群看上去就事事儿的修士不成? 他们又不是没断奶! 离音心里虽烦,脸上倒没露出来。 她注意到了众人座旁斟满的酒盏,便微微垂了垂眼,道:“初次见到各位长辈,不胜荣幸。晚辈是小辈,竟然还来迟了,实在不该。为表歉意,便温酒向各位长辈赔个礼吧!” 离音说着,手掌漫不经心地一翻,掌心便凝了一捧灵力。 众人不由得更精神了些。 离音轻轻晃了晃手,掌心合起又张开,那捧灵力便自发飞到了空中,一分为十数团。 这十数团灵力,噗地一声,同时化作暴烈的火焰。火光熊熊,霸道又凶猛。 离音看也没看这十几团火焰,只抬起了手,以指节轻轻敲了敲眼前的桌面。 “叩、叩。” 两声轻响刚落,在座之人桌上的十数盏酒盏,忽然同时飞离了桌面,在离桌面三尺的地方,滴溜溜地旋转起来。 紧接着,十数团暴烈的火焰便动了起来,兜头就将这些酒盏吞没了。 ※※※※※※※※※※※※※※※※※※※※ 缺7更…… 正在存稿,五一日万。 晚安啦各位~~ 琅青衍成妖 在场之人下意识关注起身旁的烈焰来, 毕竟实在离得太近了。 火焰熊熊, 嚣张又霸道, 但烈焰的温度却似乎被其主拘了起来似的, 便是离得这般近, 众人也丝毫没有感觉到灵火的温度。 这般掌控灵力的手段…… 长辈还能不动声色,其身后的小辈,面色却不由得都摆正了。 有些人下意识放开了五感, 期待着能从空气中品出一两分氤氲的酒香来。 温酒嘛!说白了就是使酒醇化, 而酒气又是最容易挥发不过的了, 离音能控制着烈焰温度不外溢,总不能这酒气也能被她控制住吧? 事实证明,离音还真的可以。 空禹妖族提供的酒自然是好酒,这些酒盏在被烈焰包裹之前, 空气中的酒香其实是很醇厚的。可这会儿,这酒香却消失得一干二净,便是他们将五感放得再大, 也无法察觉到分毫酒香了。 真有这般厉害? 这些人还待再次查证,身周暴烈的火焰便已经有退去的意思。 什么意思?这就温好了? 这才多久功夫?有没有十息? 在众位小辈端凝的脸色中,暴烈的火焰慢慢平息了下来,渐渐露出其中酒盏的模样来。 酒盏停止旋转, 哒地一声, 落到了桌面上。 众人赶紧看去。 酒盏杯口没有热气蒸腾, 酒盏外壁的颜色甚至变都没变, 还是那种冷色调。 所以, 灵火刚撤,温酒的热气这就散去了? 怎么可能! 有小辈站不住了,下意识上前一步,将手搭在酒盏外延,想探探温度。 触手一片冰凉,那点冷意沿着指尖晕开,像是要直钻入到人的心里似的。 再上前走一步,杯中景映入眼帘。 空禹妖族的酒乃是灵植酿成的,自带碧澄澄的色彩。这会儿杯中的酒液直接减了三成,那碧澄澄的色彩却因此更浓了,成了一团碧玉色的琥珀,看上去十分好看。 品相是好看得很,但问题是……酒香呢? 这些人刚这般想,便听得离音笑着说了声:“请。” 话音刚落,酒盏上方的空气随之飘忽了一瞬。就是这一瞬的变化,叫许多长辈心里都忍不住咦了一声。 而后,浓烈的酒香铺天盖地而来,勾魂夺魄。 有些不好杯中物的小辈,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 离音明明什么也没说,可实际上什么都说了。 有这样一手温酒的本事,她对灵力的控制能力已经到了不容小觑的地步了。而控灵能力又和战力息息相关…… 扪心自问,他们自家的小辈,别说是同等修为的了,便是修为比她深得多的人,都不一定能做到这个程度。 技不如人,还是别自找没脸了! 锋少强才不管现场有几分凝重的场面,他举起自己桌上的酒盏,轻轻嗅了口,不由得赞道:“好酒!” 酒液入喉,锋少强的脸稍稍红了两分,一双眼睛更是亮得吓人。 “无咎,咱们换个徒儿吧!我座下的那群小子你看得上谁都尽管挑,都挑走了也成,你把小离音让给我吧!” 君无咎还没说什么,离音便一本正经道:“大锋师叔,我不换师父的。还有,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君无咎噗嗤一下,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他没管众人是什么脸色,直接站起了身,又招呼离音:“走吧!刚出关,放松放松,陪为师出去走走……” —— 自温酒一事过后,离音在空禹妖族的日子便难得清静起来。 她跟许多同辈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还真就是面子交情。他们对她的态度也很是奇怪。有好几次,离音都能感觉到对面那些人想真刀真枪地跟她比上一场了,她甚至都做好准备了,可这些人不知为何又都忍住了。 他们装老实,离音也乐得清静。 空禹妖族的成妖典礼乃是为琅青衍举办的,她是最大的主角,这段时日便忙得分身乏术。但再是忙,她也没忘了离音这个好友,特地交待了她的几个好朋友来陪离音。 琅青衍本就是好玩乐的妖,人以群分,她的朋友,自然也是此中高手。 于是整个妖族大陆都成了巨大的游乐园。 修真讲究劳逸结合,离音这会儿也不急着修炼了。在君无咎的纵容下,她带着胖团,跟着空禹妖族的几个同辈满妖族大陆乱窜,颇有几分乐不思蜀的意思。 一直到琅青衍的成妖大典前两天,离音才跟着新交的朋友回到了空禹妖族的族地。也是这时候,她才注意到,雁津楼作为一方势力,也收到了空禹妖族的邀请。 离音是受琅青衍个人的邀请来的妖族大陆,她本身并没有代表雁津楼。此次代表雁津楼来赴邀的,一共有三人。三人俱是雁津小队招收的修士,修为都不低,跟离音也不算陌生。 这三人给离音带来了两个消息。 其一,书向丰要寻的那个名叫书中醉的人,已经寻到了。 离音在古族遗迹时,曾以一枚雁津楼令牌作为酬劳,让书向丰保她朋友平安。后来书向丰用这枚令牌向雁津楼发布了委托,想要寻一个名叫书中醉的人。 两年多过去了,书中醉是寻到了,但这个书中醉本人,却大大出乎人的意料。 这人竟然就是酒疯子! 酒疯子酒疯子,其实不过是一个外号罢了。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其实是叫书中醉,乃是神笔族现任族长的胞弟。 事实上,酒疯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来历。按照药星子药辰子师兄弟两人的论断,酒疯子自己封印了自己的记忆,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还是个未知数。 如今,酒疯子已经随着书向丰返回神笔族了,雁津楼自会继续关注他的事。柳谦托这三名使者跟她讲这件事,一是为了让她对酒疯子的事有个数,二也是想知会她,她与书向丰的交易到此就算了结了,让她放下心。 至于第二个消息,是一个好消息,还是关于雁津楼本身的。 雁津楼开到浮云界了!因为有离音的面子在,澹台扶曦对雁津楼多有优待,有了她的支持,雁津楼在浮云界的发展可谓如火如荼。尤其是话本故事,十分盛行,销量惊人。 说到话本故事,离音又想起另一件事。 琅青衍是很喜欢看话本故事的。当年离音入妖族大陆之前,琅青衍曾跟她讲过一个以炼器师为主角的话本故事,来说明妖族大陆的隐蔽性。 当时琅青衍对这个故事的真实性存疑,谁知后来证实了,这个故事竟然有七成以上是真的。 写这个故事的人离音还认识,是赤锋那个便宜徒弟,也就是当年在接引台处被琉蔓妖族怀疑投毒的那名小妖。 而故事的主角,竟然就是赤锋本人。 听闻这件事时,琅青衍整个人都不好了。但经此一事,她对跟赤锋学炼器一事倒没有那么抵触了。 胖团知道后,一副自己的爱好首次被肯定了的样子,开心得不行,时不时地就得提一下。 离音也不由得感叹。世间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缘分二字,有时候冥冥中真是自有定数。 处理杂事时时间总是过得十分快。一转眼,琅青衍的成妖典礼便到了。 空禹妖族成妖时,还需要进行一次族内的灌顶礼,这部分是不对外开放的。早在半月之前,琅青衍就已经在族人的陪同下,进入空禹妖族的密地了。 而今日,正是琅青衍出关的日子。 空禹妖族的大广场上,此时高朋满座。离音的位置就在君无咎和锋少强中央,以小辈的身份列席。 坐在离音这个位置上,正好能看见尽头处的一方高台,上面有一座木雕的空禹妖族本体塑像。木雕的整体轮廓完备,但细节并不具体,只能隐约看出是一只十分神气的鸟儿,正在阳光下昂首展翅。 离音看这木雕的时间有点久了,君无咎便出声提醒道:“别盯得太久。” “嗯?”离音回了神,“不能看的吗?” “那倒没有。那是空禹妖族的族标,是一样至宝,自有灵性,也自带凶蛮的气息。你修为还不够深,若是看得久了,容易被伤了神。毕竟它勉强算是活物,既是活物,就有脾气……” 似乎是为了验证君无咎这话似的。他的话音刚落,这木雕便有了动静。 一抹红光在这木雕上一闪而逝。离音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映着这红光,有一声清越的鸟鸣声自天际远远传来。 这声音的音色极佳,昆山碎玉般,在空禹妖族族地上空回响着,一重又一重,又骄傲又昂扬。 宴席上的杂音不约而同消了下去。 紧接着,第二声鸟鸣起。比之第一声来得更为高昂,更为悦耳,也更为霸道。 鸟鸣声中,离音体内的灵力有微微鼓荡起来的趋势。 这是……被挑衅了? 离音微讶地扬起眉,一抬眼,才发现周围满座的宾客中,有些人族的小辈脸色正微微胀红。而在妖族片区,有些小辈干脆就化出了原型。于是他们那边的座椅上忽然就多出了飞禽走兽,远远看去,五花八门的,让人疑心是不是走进了什么动物园。 胖团都有点目瞪口呆,“所以说,妖族的宴席座位要摆得格外开,根本就不是因为妖族脾气暴躁容易打架,而是为了让他们化出的本体有足够的容纳空间吗?” 离音仔细一看,还真是如此。 紧接着,第三声鸟鸣声起。 这一回,场上化出原型的妖族就更多了,脸色胀红的人族也更多了。 第四声、第五声鸟鸣声紧随其后…… 一声声鸟鸣,不知疲倦般地响起,气势越来越足。 在离音都忍不住皱眉,强自压抑自己的应激反应时,高台上,木雕的红光忽然大亮起来。 这瞬间,离音的一身灵力几乎忍不住外冲,身周的护体光膜随之若隐若现,但不过一息,又被她压了回去。 场上,几乎九成以上的妖族小辈都化出了本体,人族小辈则一身护体光膜闪烁着,显而易见是被动进入了防守状态。 而空禹妖族族人,有一个算一个,不论是化出了本体的,还是维持人形的,俱都站起了身,一同抬头望向天空。 ※※※※※※※※※※※※※※※※※※※※ 郑重说明下,文中的【温酒】,都是作者一本正经瞎编的!瞎编的内容前文有写到一点(详见第94章),这次的概念是继承前文了,所以没前后语境,怕误导人就说明一下。 温酒是温热酒液的意思,是有典故的,经典之一就是关羽温酒斩华雄。 我瞎编的温酒,具体含义大概是蒸馏提纯这一类的操作。 所以我为什么不起个别的名字?比如纯酒啊精纯啊这类的……我也不知道=_=,真忘了自己当初咋想的了。可能【温酒】比较好听? _(:3ゝ∠)_ 见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吃唇膏的小女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涂樾的告别 众人随之看去。 有一神气又漂亮的鸟儿, 正自天际飞来。她身姿舒展, 棕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排列着, 将阳光折射成淡淡的七彩色, 流光溢彩, 看上去又优雅又绚丽。 一眨眼,这鸟儿近前来。 木雕发出的红光像是一盏追光灯似的,落在了这鸟儿的身上。红光中, 这只漂亮的鸟儿开始蜕变。 属于妖类的特征慢慢淡去, 化成了模糊的一团。这团模糊的光影, 自天空缓缓往下降,落到了地面,就成了一个身着棕色衣袍的少女。 很英气的少女。比之在场八成以上的男修都更为英俊。倘若不是她脸部的线条稍微柔美了些,恐怕还真会被误认为是男子。 她的气质也更偏向于男修, 看上去近乎雌雄莫辨。 还是离音熟悉的那个琅青衍。 琅青衍闭着眼,木雕的红光镶嵌在她身周,又慢慢被她敛入体内, 最终只在她的眉心处留了一昂扬展翅的飞鸟烙印。 大红色的飞鸟烙印,身姿舒展,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朵绚丽的花儿似的, 带了几分柔媚感, 将琅青衍过于俊朗的五官柔化了三分。 她睁开了眼。 空禹妖族的全体族员, 在这瞬间微微屈身, “天佑空禹!参贺少族长, 芳年成妖!” 雄浑的声浪滚开,在广场的上空久久回荡着。 在座的宾客也随之站起了身,朝着上首的琅青衍拱了拱手,以示祝贺。 这时候,琅青衍代表的是空禹妖族,而不是一个小辈,自然是当得起这份祝贺的。 但身为一族少族长,在这样的场合,礼节更不该出错了。 她站直了身,在高台上微微躬身还礼。 一来一回后,礼乐奏响,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烈起来。 胖团看完了全程,还有几分失望,“这就完事儿啦?” 离音奇了,“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还应该有什么长辈祝福啊,同辈钦佩啊这种环节。尤其得加个什么授予少族长之位的仪式……这个场面不够大啊!” “这是少族长的成妖典礼!重点是成妖!怎么让你说成了族长授任仪式了?再说了,人家也是有授予少族长环节的。看见青衍额头上那个飞鸟图腾吗?那就是空禹妖族少族长的标志。” 胖团愣了下,“这个少族长……给得这么干脆的吗?都没从长辈手里接过来然后煽情一波表示她会为族人抛头颅洒热血什么的吗?果然妖族就是直来直往,不搞那些虚的,我欣赏!不过欣赏归欣赏,观赏性是差了点……” “你可悄悄吧!” 一主一宠在一旁嘀嘀咕咕。 君无咎看了琅青衍的成妖典礼,想起自家离音,心内正有几分不平静。一转眼,他看见离音和胖团的眼神都落在琅青衍身上,便以为她小孩子心气儿,也想要这般风光。 君无咎觉得这个想法完全没毛病,他甚至觉得自家徒弟就该活得这样鲜亮。 他的声色都放柔了几分,“无需羡慕,你也有这样的典礼的。你初回宗门,按照规矩,落星大典上,你是要去籍树上系玉牌的。届时的场面,会比今日更风光。” 离音一脸茫然。 无需羡慕?她羡慕什么了? 师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去籍树系玉牌……这又从何说起? —— 成妖典礼后,空禹妖族大宴宾客,一连持续了三日。三日后,便有人陆陆续续离开妖族大陆。 离音耐不住琅青衍一再相留,又在空禹妖族多停了三日。 等到宾客都完全散去了,琅青衍也抽开了身,便亲自去送别离音一行人。 日头正好。君无咎和锋少强远远走在前头,让离音和琅青衍两人单独说着话。 “你现在跟赤前辈学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琅青衍有几分心不在焉。 离音以为琅青衍是想出去玩,便安慰她:“你既已经成妖,便能自由外出了,不必急在一时。我回了沉魁以后,你可以来找我玩呀!若是你们族内长辈不放人,我出面邀请的话能不能管用?” 这话琅青衍倒真是听进去了。 “当然有用了!我也是昨日才知道,族内那群长老驴我!他们说我是少族长,要开始学着治理一族事宜,学成之前不能到处乱跑!简直了!我要是实在忍不住想出去溜达了就给你带个信,你记得配合我啊!” 离音便笑起来,“没问题!” “不过你们沉魁的落星大典是不是也快了?我听长老们说好像提前了是不是?到时候我肯定是要去的。咱们很快就能见面啦!” “好,那我就在沉魁等你。到时候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离音说着,便携着胖团跟琅青衍挥了挥手,显而易见是要告别的意思。 琅青衍一下子就急了,她眼神往周围的灌木丛里溜了一圈,没察觉到任何动静。 这个涂小白,不是说要跟离音告别的吗?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来! 琅青衍不由分说地拉住了离音的手,见离音有几分惊讶,她狠狠心,忽然自曝:“离小音,我打算开始筑巢了。” 嗯?筑巢? 离音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你要找伴儿啦?” 真说出口了,琅青衍也没害羞,直接放飞自我了。 “哎呀,是看上了一个假正经,还没把到手呢……” 一副流连花丛见惯了场面的模样。 离音都被她这副花花公子的模样震住了,还想细问,琅青衍却忽然回过了头,吼道:“涂小白你可终于死来了!” 涂小白?涂樾? 离音顿了下,顺着琅青衍的视线看去。 日光下,一团纯白色的大团子正从远方快速掠来,像是一团云似的。近到眼前后,这白团子微微发着光,一眨眼便化作了涂樾的模样。 涂樾似乎是来得太急了,站在离音眼前时还在轻喘着,“我……我来,送……送你……” 眼神润润的,看起来还挺乖。 离音看看涂樾,又看看一旁的琅青衍,一下子就明白了。 就说临别的话题怎么忽然就转到情感频道了,原来是为了拖延时间啊! 何须如此呢!直说不就好了吗?她又不会拒绝多一个人为她送行。 琅青衍嘿嘿笑了下,“那个,你们聊,你们聊……” 离音虽然没看懂这两人的操作,但涂樾好意来送行,她也没把他的面子撅回去。 她刚想进入友好话别阶段,一抬眼正对上涂樾的眼神。 噫!似乎有哪里不对。 她怎么从这润泽的眼睛里看出了点渴望和……孺慕? 就像是等待被投喂和顺毛的小动物似的。 停!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联想! 离音打了个寒颤,不由分说地把这些奇怪的联想赶出脑海。 带了十二分正经,她再抬眼看涂樾。 这次确定了!真不是她多心,涂樾是真有点不对劲。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离音心里这般想,便也不客气地这般问了。 这就注意到了? 涂樾心跳得有点快,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离音很肯定地摇头,“当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可没这么……额,良家?” 虽然这个形容词选得一塌糊涂,但形容得还真有几分贴切。 涂樾在离音心里,就是个不良的中二少年,谁也不服的那种。 边林方家初见时,无冤无仇的他就拳打方继安;再见时,她误入他们部族的别院,又跟他莫名其貌打了一架……然后盗完叶家宝库后,她还曾被涂樾拉入一个奇怪的幻境中,答应帮他往界河里扔一块幻星岩…… 再之后就是他作为小白的日子了。 这么看来,变成小白之前,涂樾是日天日地的不良少年,变成小白之后,他的性格就……软了? 离音回忆了一圈,迟疑地看着涂樾,“你当年受的伤……怎么样了?” 应该是没好全吧?这后遗症都让他性情大变了,可见是了不得。 涂樾并不知道离音是怎么想的,但离音提起的“当年”,正好也是他想说的。 “我的伤早就好了……”他揉了揉脸,看起来更乖了,“当年的事,我欠你一个解释。” 涂樾第一次正面承认自己就是当年的小白了。 他说道:“我的事……还是从早一点讲起吧!在灵溪界的时候,你不是问过我,为何我的修为在倒退吗?” 离音脸上不由得露出点茫然之色。 她的记忆力倒没有那么差,只不过有些事没怎么放在心上,想起来的时候就需要回忆一下。 涂樾见状,脸色微微僵了一下,“你真的问过我,还问过我是不是被囚禁起来了,不得自由什么的……” 见离音还是茫然,涂樾有点着急了,“那当年的那个幻境,你总还记得吧?” 这个离音还真的记得。 滔天血海,像是熔炉一般的幻境。就是在那里,涂樾拜托她在界河祭的时候往界河扔一枚幻星岩。 涂樾松了口气,“我身上当时有两部分血脉,一部分是狐雍妖族,一部分是青藤妖族。但这两族却是天敌的关系……狐雍能以青藤为食,青藤也能捕猎狐雍。” 离音皱起了眉。 怎么又是这样的组合?鞅珩是半妖半魔,涂樾就是天敌血脉的后代……他们俩的爹妈怎么这么标新立异呢? “因为是天敌结合的后代,我就两边都没能讨着好。狐雍妖族还好,只是不待见我罢了,但青藤部族的人却想把我卖了,用作利益交换……我实在恶心他们,连自己身上流着他们的血脉都觉得恶心。所以暗中用了秘法,想慢慢剔除自己的青藤血脉……也是因为血脉流失,你见我一次,我的实力就倒退一次。” “至于当年的幻星岩……那是青藤一族最喜欢的材质,青藤的幼苗在幻星岩上能快速生长。我的实力不够,若想要完全剔除身上的青藤血脉,就需要有幻星岩作引。我当时想着离开灵溪界,所以才请你将幻星岩扔入界河里。我的这些计划,成功是成功了,但没想到引起的动静有点大,把你也连累了。” 涂樾抿了抿唇,“到了小困境之后,我另一半的血脉之力完全缺失,所以化作了狐雍妖族的本体,灵性上有点缺失了,就一直懵懵懂懂的。那段时日,非常感谢你的照顾……” ※※※※※※※※※※※※※※※※※※※※ 晚安~~ 狐雍和狐媚 离音静静听完, 自觉没什么想问的, 但见涂樾一直看着她, 便关心了两句:“当日你在灵溪界时, 狐雍妖族不待见你, 如今呢?你在狐雍妖族过得如何?” 涂樾忍了又忍,嘴角还是没忍住翘起,“当年的事都过去了, 我的过往他们也都知道, 没事了。我在狐雍妖族过得很好, 事实上,我现在正在参加狐雍妖族少族长的选拔。若是过了的话,我就是狐雍妖族的少族长了,到时候我也会有成妖典礼, 也请你来参加……” 他眼巴巴地看着离音,就像他还是当年那只小白似的。 离音心里那种怪怪的感觉又回来,如果硬要形容, 大概就是……看见一个大老爷们儿强行抛媚眼? 这就又提醒她涂樾性情大变的事了。 离音怕戳人伤疤,只小心问道:“当年的事我是差不多知道了。但就是……你这性情,应该不是什么后遗症吧?就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我不是说你现在不好的意思啊你千万别误会,就是性情差别有点大我才问问的, 你千万别多心……” 涂樾本来没怀疑的, 但离音这么一强调, 他又有点将信将疑起来。 琅青衍说离音喜欢性格绵软的小宠, 该不能是骗他的吧? 虽然心有怀疑, 但涂樾还是按照早就想好的解释说了。 “我身上空了的那一半血脉,这些年慢慢补回来了,成了完整的狐雍妖族。狐雍妖族性格本身比较纯良,就比较乖软……我受血脉的影响,脾气就变好了。当年也是因为血脉相冲,我才会那么暴躁的……” 这个解释,行吧! 离音自觉履行完了一个不太熟的故交应尽的义务,便想走人了。 “谢谢你来为我送行,多加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等等!”涂樾及时叫住了想离开的离音。 他润润的眼静静看着她,似乎有千言万语。 又是那种眼巴巴的神情…… 离音是真的觉得有点招架不住了,脸色便有些僵。 “我这次来,一是想感谢你之前的照顾。还有就是告诉你一声,当年的幻星岩之恩,还有后来的看顾之恩,我都没有忘。我会好好努力争取到狐雍妖族少族长之位的,到时候……到时候你若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我不会拒绝你的!” 他说得郑重其事,离音却没怎么往心里去,只顺着他的话道:“好的,你加油,我记住了。那……我能走了吧?” 离音又等了片刻,见涂樾没什么想说的了,便一把抱过胖团,一闪身溜走了。 背影看来,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 涂樾紧紧皱起了眉。 琅青衍在他身后探头探脑,“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用?” 涂樾冷着张脸,眼角微微上提,活脱脱又是一个不良少年的模样。 “你跟我说她喜欢软一点的小宠?该不是蒙我的吧?我怎么觉得效果不太对?” 琅青衍振振有词,“胖团就是软乎乎的,你看离音对它好不好?” 涂樾一下子不说话了,眉头皱得死紧。 “不是,涂小白,你真的决定了?就想离音当你主人啊?不是说你们狐雍妖族虽然喜欢找主人,但还是能克制这种本能的吗?” 涂樾僵着脸强调,“不能克制!” 所以不是他放任自流,而是血脉的锅! 一定是这样! —— 涂樾这一系列崩人设的操作,没能吸引离音的注意,反倒引来了胖团的怀疑。 出于一种隐秘的直觉,胖团觉得这只人形小白是想搞事了。 狗东西!它老大还在这里呢! 胖团趴在离音肩头,颇有心计地问道:“阿音,你觉得涂樾的性格是真的变了吗?” 这话问得有几分微妙。 离音停了下来,“你有什么猜测?” “你还记得咱们当年在血月沙口遇见的那些狐雍妖族吧?那里其实是魔族的狩猎场,狐雍妖族竟然也可以进去,我就觉得这个族群可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咱们在妖族大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说过狐雍妖族与魔族有什么联系。是大家都被隐瞒了吗?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胖团这么一说,离音也想起来了。 她一拍脑袋,“险些把这事忘了!” 小困境之后还发生了许多事,小白一直跟在离音身边,离音下意识就把它跟狐雍妖族分割开来,竟然就忘了还曾有过这么一件大事。 离音的脸色沉重起来。 胖团说到这里,也是真的觉得狐雍妖族有点问题了。 “另外,这个族群的血脉天赋也有点说法。涂樾跟你共享的那个幻境也好,血月沙口里那些构梦的环节也罢,都是通过构梦、同景这样的形式来实现的。当年在血月沙口里,那只叫纯霜的小白狐跟我说,它们能通过构梦蚕食梦中人的生机……这听起来就不太正派吧?而且啊,蚕食人生机的妖族竟然吃青藤?这个……是不是不太搭?” 离音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这事儿要慎重。涂樾跟琅青衍走得挺近的,我不太放心。更重要的是,如果狐雍妖族真的背地里跟魔族有往来……不行,得找师父去!” 一主一宠紧追着君无咎和锋少强而去。 锋少强早就先离开了,远方只君无咎一个人。 君无咎并没有离离音多远,以他的修为,自然知道涂樾来找离音了,但他并没有刻意探听,只在远处静静等着。 这会儿见离音匆匆从远处跑来,君无咎还有些惊讶,“怎么了?” 离音站定,急急问道:“师父,您知道狐雍妖族吗?” 君无咎微微扬眉。 离音把当年血月沙口中遇见狐雍妖族的事讲了一遍,末了眼神灼灼地盯住君无咎。 君无咎眉梢微微拢了拢,但很快又松开了。 狐雍妖族和魔族。这个消息,倘若早上个一二十年发现,说不得还有点了不得的说法,可在法则隐隐崩毁的大前提下,人妖魔三族不得不维持着脆弱的合作关系。在这种时候,即便发现这狐雍妖族与魔族有什么联系,恐怕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更何况,狐雍妖族…… 离音一看君无咎这个神色变化,心里就有点猜测了。 “师父,您知道点什么的,对不对?” 涂樾出身狐雍妖族,离音又与涂樾有故,君无咎出于对离音个人安全的考虑,也没想瞒着她。 “我看过点关于狐雍妖族的秘闻,先前一直以为当不得真,如今看来,恐怕是有点说法的……” 狐雍妖族的血脉天赋跟幻境有关,托梦、同景、构梦……任何能形成幻境的手段,狐雍妖族都能无师自通。 这是一种十分可怕的天赋。 修士最常遇见的幻境,乃是针对自身心魔,或者说是自身弱点设计的。这种幻境危险系数高,杀伤力大。但有个好处是,这类幻境只要破了一次,就能攒下经验,颇有一劳永逸的效果。也就是说,往后若是再遇见相似的幻境,也不容易受到困扰了。 针对这一点,有点底蕴的势力都会特地为自家的弟子和后辈备下这类幻境,用以训练。所以这类幻境虽然厉害,但往往起不到应有的杀伤力。 狐雍妖族的幻境则不局限于此。他们的幻境最厉害的一点,是其动态性。 高明的空禹妖族设下的幻境能随他们的心意而变,完全不限于所谓的心魔。只要施法者的想象力足够丰富,细节足够完整,完全能以假乱真。 他们甚至能构建多重幻境,一重套着一重。局中人即便能破得了第一重第二重幻境,往往也在第三重时开始怀疑自己,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最终完全疯魔。 这样的致幻能力其实格外惹人忌惮,狐雍妖族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是不会肆意动用这种能力的。 他们有所保留,而另一个与他们的能力相似的族群,可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君无咎看着离音,“魔族内,有一部族也是以幻境见长的,这个部族叫狐媚魔族。狐媚魔族的能力跟狐雍妖族的十分相像。应该说他们不仅是能力像,这两个族群连个体的模样长得也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类狐狸的本体……” “我当年对这两族的关联十分好奇,就多番寻找答案。这一查,就查到了两个传闻。一者说最最开始,狐雍和狐媚乃是天生地养的一对双胞胎,一者是妖族,一者是魔族。后来数百万年繁衍下来,就成了狐雍妖族和狐媚魔族……” 胖团听到这里,忍不住悄悄问离音:“一开始不是只有一个狐雍一个狐媚吗?怎么就能成族了?自体繁衍?” 离音叹口气,“你若是纠结这一点,那一开始天生地养的这一对双胞胎又是怎么说的?还是魔族和妖族的双胞胎,这也是……真能生。” 胖团于是露出了一副苦瓜脸。 君无咎接着说:“第二个传闻,是说狐媚魔族的一位先祖,曾经化作过狐雍妖族的模样,学了狐雍妖族的本事和传承,而后才回到魔域自立其族。一代代发展下来,才有了后来的狐媚魔族……” 所以说,狐雍和狐媚,要么是血缘上同出一脉,要么是传承上同出一脉? “这两个传闻,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是猜测。我一开始也就是看看罢了。如今看来,便是传闻不可尽信,只怕也不是空穴来风,狐雍妖族跟狐媚魔族说不得还真有什么关系。” 离音想了想,“这事属于秘辛吧?妖族大陆的人是不是都被瞒住了?还有,青衍和涂樾的关系好像很不错,会不会……” 君无咎见离音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要相信高等妖族的实力。狐雍妖族若是真的跟魔族有联系,这联系的时间必定也不长,并且至今没出什么大的纰漏。否则你以为如空禹和霞鸢那样的妖族是能轻易被糊弄的?” “你这一趟妖族大陆之行,见到的不过是妖族的冰山一角,顶多只窥见了其三分真貌。如今的妖族大陆有点像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所以,别太过低估妖族了,他们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狐雍妖族是不可能在这么多高等妖族眼皮子底下搞大事的……” 这话离音倒是听进去了,妖族若真是就她看到的那样,也不至于能跟人族分庭抗礼了。 君无咎拍了拍离音的肩,“无需担心,你说的这事,为师会跟妖族的高层通个气的。至于你的那个狐雍妖族的朋友,你若还愿意同他往来,便无需顾忌。修行一途,是该有对危险的警惕心,但也不能因噎废食是不是?阿音,你要有相信别人的勇气!当然,前提是他值得相信。” 离音信服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那咱们走吧!先去洗剑宗。”君无咎笑得有几分深,“正巧如今是洗剑宗天池开放的时日。你的写意剑不是还沉睡着吗?唤醒它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 晚安~~ 论偏听偏信 去往洗剑宗的这一路上, 君无咎大致跟离音讲了讲洗剑宗的情况。 洗剑宗以剑道闻名于世, 他们与沉魁、凌峘这样的宗门还不同。毕竟专长于剑道, 有点追求的道修往往不愿意入他们门下, 他们也看不上就是了。于是从低界面飞升而来的修士, 只有其中很小一部分能入洗剑宗。 但这部分剑修实在太少了。 剑修是修真界比较特殊的一个群体。剑道的入门门槛极低,但若想要在剑道一途上有所建树,却是极难的一件事。 剑道一途, 悟性、心性缺一不可。尤其还需要有大量的修真资源倾斜, 大多数修士即便能满足资质条件, 往往也倒在资源上。 有鉴于此,洗剑宗想出了一个对策,一个与沉魁这种“看脸收徒”、“眼缘论”完全不同的对策——他们人为增加了修士与剑道的“缘分”。 如何增加缘分呢?最简单的一点,从修士年岁尚幼时开始刷存在感。 剑道不是很难吗?剑修不是很少吗?那他们自己培养就是了!如果修士在他们还懵懂的年纪里入了剑道, 并体会到了剑修的强大战力……他们还愿意转修道系吗? 出于这种“教育要从娃娃抓起”的立宗理念,洗剑宗在低界面是立分宗的。除开以国划分势力的浮云界外,灵溪界、流空界都有洗剑宗, 并且其宗门实力都不差。这些洗剑宗的弟子一旦飞升,就能到更高界面的洗剑宗去。 洗剑宗通过这种方式,实现了剑修一条龙的培养方案。 离音听到这里,恍然大悟。 当年流空界三宗四阁之一就有一个名叫洗剑宗的, 她以为只是巧合,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说法。 不过这样一来…… “师父, 修真界的剑修难不成是垄断的?就是剑修都入了洗剑宗门下?” “那可未必。远的不说, 只说近的。你不就是沉魁门下的?”君无咎笑了笑, “修真界大概有七成的剑修归于洗剑宗,剩下的那三成,要么有性格,要么有实力,要么有机缘……此中还有个人喜好问题,不能一概论之。再说了,便是洗剑宗内,也是有道修的,只不过人数比较少罢了。” 离音又问:“师父,洗剑宗这个宗门,到底怎么样?” 离音还是想知道,当年渊南遭难的时候,作为她阿娘挚友之一的方不语尊者,为何率领整个洗剑宗作壁上观?她倒没有怨恨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其中究竟有何隐情。 君无咎也知道离音的言外之意,但他却不打算直接回答离音。 他看着离音,神情显出几分郑重来,“阿音,从一个人的评价里去看另外一个人或一件事,本身就是很危险的。” 这个回答实在出乎离音意料。应该说,她没想到君无咎会就这个问题跟她讲起道理。 离音张了张嘴,“可你是我师父……”所以你说的话,我才相信。若是别人,我是问都不会问的。 离音觉得有点委屈。 君无咎便笑了起来,“你相信为师的为人,为师很高兴。但便是至亲,也是独立的个体。生而为人,自有其喜好,在待人处事以及评价一件事时,不由自主会带上自己的主观判断。所以他人的评判之言你只能听听,却不能尽信。” 君无咎说完后,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离音的回答。 他有点诧异,“阿音?” 离音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他,表情难得有几分不服气,“师父,我不明白。若是连至亲之人都不能尽信,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的表情有点茫然,“我相信至亲之人不会害我。基于这个前提,便是他们对我有所隐瞒,我也能理解。我知道人不能偏听偏信,可究竟到哪个程度才算不是偏听偏信呢?从正反两方面吗?可如果我的立场本来就是站在反面的,那我听了正面人的说法,又有什么意义呢?” 离音的声音低了下来,“很多事就是加了主观情感才成了恩怨,外人因为缺了几分感同身受,所以在他们看来,这些恩怨不过是听过就算的故事罢了。就比如……就比如渊南曾经的历史。我知道那是血淋淋的历史,可利益不相关的众人,又有谁在乎呢?” 她看着君无咎,神情慢慢冷了下来,声音却轻颤着,有种强撑的脆弱感。 “若是恩怨本身就是主观的……为何我不能继承至亲之人主观的评价?说到底,也只有他们才在乎我的心情。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能只在乎他们呢?我为什么要以客观的态度看待不在意我的人?凭什么呢?他们配吗?” 君无咎看着这样的离音,心神大震又大恸。 他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从离音口中听到这般悲观的言论。尤其是,她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否定了自己。 她在很清醒地任自己糊涂下去…… 世间最霸道的行事法则,就是我和我所喜爱的人都是对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离音如今说出的这番话,就有几分这个意思在里头。说得极端一点,倘若她真是一方帝王,实力高强,还真的有可能“冲冠一怒为至亲”。 可倘若离音真是这样的人,真的以一己喜好而断人生死……她也不至于在知道涂樾有可能跟魔族有关时这般紧张了,毕竟她对魔族的观感可谓极差。 她其实是一个很克己冷静的人。当年君无咎初次在边林方家见到她时,方家族灭,她第一反应不是囚禁她的人终于死光了,而是关心其灭族的根源…… 明明对方家不喜,却也能心存善意。从那时候开始,君无咎就决定要收她入门下了。 这些年来她的经历君无咎都了然于心。她一个克己冷静的人,如今却说着不克己不冷静的话……能为了什么呢?无非就是不甘心罢了! 说到底,渊南的历史,对她的打击还是太大了。她难得迷茫了……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该拿那些仇人怎么办了,于是揪着一个点放纵自己的情绪,色厉内荏。 君无咎心里有百般劝慰的话,可话到了嘴边,却只是一声叹息。 离音忍不住提起了心,倔强地看着他。 君无咎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离音的肩,许久以后才道:“阿音,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言行不能从心。为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自本心的。若是果真如此,便是有朝一日,为师从哪里听闻你灭人一族了,为祸一方了,为师也愿意信你是在践行心中的道……真到了那时,凭他人如何诋毁,为师也认你这个徒弟……” 离音眼神微动,心里那股冲天戾气不知为何就慢慢消了下去。 她沉默了许久,到底没能忍住,“师父,这样不好吧?我都灭人一族为祸一方了……过分了。” 君无咎十分认真,“倘若你真是出自本心,那为师也能信你是在行侠仗义。” 离音愣住了。 她见君无咎果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心里一边酸胀胀的,一边又忍不住吐槽:“这样看来,师父您才是最偏听偏信的那个人!您只信自己人,没有以身作则……” 那是因为师父可以偏听偏信,你却不行。师父不需要主宰一族,你却是要接过渊南的担子的。而渊南的担子……不好接啊! 罢了,还小呢!不急。 君无咎心里叹口气,面上却分毫不显。 他理直气壮地回道:“我在教你的时候自然要说不能偏听偏信了。但说是这么说,该怎么做便是另一回事了。倘若人人都按照公认的行事守则去做事,世间哪还有这形形色色不同的人?” 别说是胖团,便是离音都目瞪口呆,“师父,您……您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哪样?”君无咎眨了眨眼,还有点俏皮。 离音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露出了笑。 她整个人的心神都放松下来,便煞有其事地板起脸,“我可算是明白君字脉的精髓了,可不就是……正人君子嘛!” 师徒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忍不住都笑起来。 笑过以后,背过了身,两人又各有思量。 一人自觉深受信任,更不该堕了君字脉名号,要好好做人;一人深感徒儿担子太重,已经对徒儿的后续培养方案进行横刀阔斧大改动,还难得想要努力提升修为,务必要让徒儿喜乐无忧地成长…… 我不忍心你失望,你不忍心我受伤。我们都愿意为了这份善意,变成更好的自己。 世间最恰到好处的师徒缘分,莫过于此。 —— 从空禹妖族族地取道向西,经由妖族大陆西边的接引台,离音第一次到了青霄界。 浓郁的灵气兜头朝着她扑了过来,被她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的山海无境诀炼化,最终成了她归一期灵力的一部分。 空气中的灵气有了去处,便源源不断朝着离音涌来。灵气因此流动起来,成了灵风,吹得离音的衣袖轻轻飘起。 不过片刻功夫,这灵风就停了。 很显然,离音是适应了青霄界的灵气浓度了。 以离音如今的修为,进入青霄界是不会引起灵气倒灌现象的。但从妖族大陆到青霄界,环境变了,她体内的功法需要对外界的灵气浓度有个适应过程,于是才有这短暂的炼化灵气的过程。 待离音休整完成,师徒二人也没耽搁,再次取道向北,朝着洗剑宗而去。 青霄三大宗,沉魁位于中部偏西的星坠山系,凌峘占据南边的水湖丘陵地带,洗剑宗则位于北面的险峻群山里。 师徒二人取高处御空,云层在他们脚下快速往后退去。透过云层,能看见地势渐渐由平原转向高低起伏的山区。 一直到看见天与地相接处的一片白雪皑皑的群山,君无咎停了下来。 “这里便是洗剑宗的地界了。” 离音看着眼前料峭瘦削、几近秃顶的山脉,又感受着空气中稀薄的灵气,第一次露出了怀疑的眼神。 这是什么穷酸地?从物产到灵气,无不表明一个事实——他们很穷。 堂堂青霄三大宗之一的洗剑宗,竟然在这种地方? ※※※※※※※※※※※※※※※※※※※※ 晚安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时时慢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洗剑宗的下马威 君无咎看懂了离音的眼神, 便解释道:“从这里开始, 的确就算是洗剑宗的地界了, 但其山门还在更高更远的地方。每一个前往洗剑宗求学的修士, 都需要自己一步一步地沿着洗剑宗的山门往上爬, 做好成为一个剑客的准备。” 离音若有所思,“所以这一段路,其实是洗剑宗设下的问心路?” “问心路?这个说法有点意思。”君无咎微妙地笑了下, “但洗剑宗的这条通往山门的路, 却不是问心所用的。更贴切地来讲, 应该是给修士下马威用的。” “下马威?” “不错。剑道至苦,想入这一途,不吃苦是学不成的。‘吃苦’二字,未体会到时, 有点心气儿的修士都敢夸口说自己能吃苦。但到底何为吃苦呢?没有经历过的人,甚至连想象都是贫瘠的。所以洗剑宗给准入剑道的修士一个机会,让他们好好体会一番, 究竟何为吃苦。” 何为吃苦? 挨得过逆境,就是能吃苦吧? 离音想了想,抬起头来,对君无咎道:“师父, 我想试一试。” 君无咎丝毫不感意外, 更因此笑了起来, “那为师在洗剑宗山门口等你。” 他拍了拍离音的肩膀。 一阵风过, 离音下意识眨了下眼。再睁眼时, 她肩膀上被轻拍的感觉还在,原地却已经没有君无咎的身影了。 离音这才转过头来,看向眼前高而连绵的料峭山峰。 修真界的山,雄奇险峻者有,秀丽婉约者也有。不论是何种模样的山,因着有灵气环绕的缘故,看起来就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灵动感。倘若在这样的山上来一次机缘巧合的偶遇,即在山的拐角处遇见一个身着素衣的、仙气儿飘飘的老者,那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但适合偶遇的山,绝对不包括眼前这一山系。无他,他们看上去实在太穷了! 说他们穷,并不是说这山系太过于料峭瘦削。事实上,料峭瘦削也能独成险峻的风格,修真界里有许多冷硬派的修士就喜欢居住在这样的山系里。 这里的山系“穷”的原因,是灵气太过稀薄了。 一眼望去,草木稀稀落落的,看上去不甚精神,只剩下光秃秃的山石直挺挺地闯入眼帘里。便是这些随处可见的山石,也是一副饱经风吹雨打的样子,难成奇石之风骨。 有些山石甚至是开裂的,碎屑的粉末就落在裂口边缘,连破败的姿势都格外理直气壮。 说起来,倘若要形容这里给人留下的稍好的印象,也就只剩下“破败”这么一个还算有点历史感的形容词了。 离音垂下了眼,不再观察周围的环境,而是抬起了脚,避开眼前这些无精打采的山石,开始爬起了山。 胖团站在离音的肩头,前后左右眺望着,然后咦了一声。 “阿音,不是说这里是给剑客下马威的场所吗?按理来说走过这条路的人应该不少,便是踩也该踩出一条路了。怎么这会儿看来,竟然没有路呢?” 离音开起了玩笑,“可能是剑修的路子彼此不同,大家都自有傲气,甚至于不屑跟别人走同一条山路?” 胖团想了想,“有可能。行吧,没有路就没有路,好歹还算有点新意了。” “新意?”离音挑了下眉,“这又是什么说法?” “爬山嘛!能有多大创意是不是?不提我看过的话本故事里的场景,只咱们自己就有过类似的经验的。阿音你想想,这些山若是沿路铺上了石阶,是不是就是咱们熟悉的场景了?当年的红尘三千阶,后来在南望渊楼第六层的仿版红尘三千阶,本质不都是爬山吗?” 胖团叉着腰站着,“这样说来,我还真不知道这里要怎么给咱们下马威,毕竟咱们经验足得很!当初爬台阶的时候是压力慢慢增大是不是?这里难不成也是这样?还是说,中途会有个幻境什么的,用来叩问叩问你的本心?不过这样一来就是问心路了,君师父说过不是这一套了。” “那……难不成会限制灵力?噫!限制灵力是有点狠……” 胖团嘀嘀咕咕的,还没说完,便发觉离音停了下来。 它愣了下,心里陡然升起点不祥的预感,“阿音?出啥事了?不能是灵力真的被限制了吧?” 离音没转头,回道:“不是,灵力还好好的。就是……你看那里。” 胖团顺着离音的指示看去。 在大量被风吹日晒、腐朽开裂的山石堆里,出现了一块格外与众不同的山石。这块山石有着椭圆的表面,上面却有着一痕深深的划痕,看那样子,分明是用利器劈砍留下的。 更靠近了看,这划痕其实不是一道,而是数十道叠加在一起。从冲击的痕迹来看,力道只怕不小,可就是这样的力道,竟然还是没能劈开这看上去有些腐朽的山石。 离音靠近了几步,伸出了手。 她的指尖刚搭上这划痕,一点刺痛感就快速沿着她的指尖传了开来,像是静电反应似的。 离音缩回了手,脸色凝重起来,“这里面,有这划痕之主留下的剑意。” 这划痕的历史应该不短了,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这残留的剑意仍然没消失……若不是这山石的材质特殊,只怕是此人的剑意颇有独到之处。 离音起了一较之意。 她手掌一翻,手中就多了一柄剑。 写意剑还在修复期,离音自然是舍不得用它的。她的储物空间里还有另一批半成品剑,是她离开妖族大陆之前琅青衍给她的。这批剑是琅青衍学习炼器的产物,品质参差不齐,这会儿正好拿来练手。 离音持着这剑,丝毫不感心疼,体内灵力微荡,三成力下,剑锋自下而上,划过这椭圆的山石。 灵力灌注于剑身时稍显滞涩,跟使用写意剑的手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离音眼神一暗。 紧接着,乓一声脆响。 离音抬起头,椭圆的山石上,原先那道剑痕之外,又多出了另一道剑痕。 新剑痕的痕迹来得更浅,也更为暗淡。 离音又看向剑身,上面同样有一个小小的凹痕。很显然在这次的碰撞中,她手里的这柄剑也受伤不轻。 便是琅青衍的炼器水平再差,这柄剑的质地总该好过这椭圆的山石吧?如今山石和残剑竟然两败俱伤,可见这椭圆的山石应该是有点门道的。 离音想了想,又提了一口气,这次,考虑了第一次使用这柄剑时的手感反馈,她控灵更加细腻了。 八成力。 一剑起,山河虚影斑驳地在离音身后显现。携着山河威势,离音手中的剑,义无反顾地劈在了椭圆的山石上。 嘭—— 残剑从剑身开始,寸寸碎裂开来。 椭圆的山石被离音巨大的力道劈裂开来,各自飞向两边。 在离音惊愕的目光中,这碎裂成两半的石块又突然在半空中化为齑粉,像是一场雪似的,纷纷扬扬洒向四方。 离音来时走的路,原本还留了点痕迹。这些痕迹被这漫天飞舞的粉末一掩盖,转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粉末还未完全沉淀下来,这山路已再次成为杳无人烟的荒山。 原来这里的人迹,是这样被掩盖起来的。 离音皱起了眉,“胖团,你小心点,这里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力道不对。我的力道我清楚,它只够将这山石分为两半,却不够将其完全化成齑粉。而且,这齑粉的数量和飘荡的方向,都不对劲。我怀疑有第三方力量在干预。” 胖团想了想,“会是幻境吗?” 离音仔细感受了下,“应该不是。此中的细节和力道都太真实了。其实一开始还是好好的,就是这山石化成两块之后,就有点不对劲了。” 离音抬起头来,看着还未完全沉淀下来的山石粉末,低头沉思起来。 离音还不知道,她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被一张显影屏给记录下来了。而在显影屏前观影的众人中,其中之一就有君无咎。 这会儿君无咎正把玩着手中的一柄折扇,笑着看显影屏中的离音,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 观影的众人都微微眯起了眼。 离音和胖团交流时,一贯是不开口说话的。但她望着这漫天齑粉的表情实在凝重,这声势浩大的场景因她而起,她却丝毫不见喜色。 相比大部分显影屏里,那些自得其乐、自认剑道修为十分高深的修士,离音的表现的确颇为亮眼。 尤其她还这般好颜色。 这样的表现,不需君无咎第四徒的名头,自然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但这还远远不够。毕竟是洗剑宗,最看重的自然是剑道上的悟性和心性。离音这番表现,顶多说明她是个善于发现、善于思考的人,但于剑道上,她的表现还不足以服众。 因为那颗椭圆的山石爆炸成齑粉了。按照洗剑宗的评判标准看来,这恰恰就落入了第二等。 通往洗剑宗山门的这一路上,会有各种各样的山石,里面包含了对剑客各种各样的考验。离音如今面对的便是一种,即考察剑客对自己的剑的掌控性。 最高明的剑客,并不是能将所有的山石都劈开,事实上只要蛮力足够,这并不是一件不能完成的事。更难的是,如何将山石保持在将裂未裂的微妙临界点。 离音剑下的山石之所以在裂开后还会自动碎裂成齑粉,就是因为她的力道还是太大了,将山石裂开后还有余。洗剑宗的阵法放大了这余量的力道,于是分开成两半的山石直接就碎成了齑粉。 倘若她对剑道的掌控真的那般恰到好处的话,那椭圆的石头就不会自爆成齑粉了。说到底,还是差了一点。 况且,那一剑后,她手中的剑还断了。 剑断,于剑修而言,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 就是不知道她后来要怎么处理了。 此时显影屏外的众人,压根就没想过,君无咎根本没有跟离音说过考察评判这些问题,而只跟她讲了所谓的下马威。离音现在之所以会动手,也不过是看了他人的剑痕技痒,也想试试罢了。 这会儿漫天齑粉背后的古怪之处,大大吸引了离音的注意。她心里有点想法,如今急需证上一证。 ※※※※※※※※※※※※※※※※※※※※ 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flick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剑修控力 显影屏前的众人很快发现, 离音并不一味往高处爬了, 而是在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时而往上, 时而又往下, 偶尔还会在同一个高度上左右徘徊。 她在干什么? 很快, 众人就知道了。 离音找到了一颗还未被劈砍开的山石。 难不成她是觉得第一次尝试不尽如人意,还想试第二次?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问题是,她登顶的时间不就要延长了吗? 速度和质量, 是洗剑宗本次考察的重中之重。她如今这个样子, 难不成是放弃了速度这一项? 这可是顾此失彼啊! 离音可不管那些人怎么想。她先是感受了一番这石头的内部构造, 而后微微笑了起来。 手中的这颗山石,外表看起来没什么玄机,但其实内里的材质是分层的。浅层十分坚硬,入了里, 反倒慢慢酥松起来。 这要是没有经特殊手段处理过,她是不信的。 离音观察了片刻后,又取出了一柄剑。 这次, 她慢慢劈了起来。 二成力,入石三分。 四成力,剑尖处传来的质感开始变了——很显然,这颗石头最坚硬的地方已经被破开了。 离音收了力, 这一次只用了一成。 还剩大半的石头就在这一成力内, 完美被切成了两半。 这一回, 她手中的剑完好无损。化成两半的石块, 也没有再次自爆成齑粉。 石块为什么不自爆了? 离音凝神一想, 很快就想明白了。 也是,倘若所有山石被切成两半之后都会碎成齑粉,那这一路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开裂的碎石块呢? 所以,是力道的问题? 离音在原地沉吟了片刻,又继续搜寻起下一枚山石来。 待离音离开后,显影屏的画面还定格在被离音劈开的石头上。切面十分平整,完全不见杂乱之处。倘若不是亲眼看见她的动作,很难让人相信,她一共出手了三次。 尤其是,第三次的力道还收得那么突然。 她是发现了这石头的与众不同之处吗?还是她靠着剑身反馈给她的信息进行了力道的调整? 众人不由得来了点精神。 他们刚想验证离音是否明白了掌控力道的精髓,一转眼,离音又似乎亲自否定了他们对她的高看——她剑下的第三枚石头,还是炸开了。 看好离音的人里,有好些人微微敛起了眉。而显影屏里,背着人的地方,离音轻轻笑了下。 她完全明白了!是掌控力道!而力道这一点,她以前还真从未在意过。 也是,道修有控灵,剑修也应该有控力才对。 不过……剑修的控力,又该怎样实现呢? 离音眼神微闪。 接下来,显影屏前的众人,如同在观看一场闹剧。 影屏里长得十分好看的女修,每见到一块还算完整的山石就提起剑上冲,紧接着,就有漫天的齑粉兜头将她笼罩起来。 这边沸沸扬扬的山石齑粉还未完全散去,很快,她就又兴冲冲自齑粉内冲了出来,又在另一边引爆了另一场山石齑粉。 满屏白色粉末,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尽管这点齑粉对在场之人根本造不成任何视觉障碍,众人还是觉得辣眼睛。 这简直是胡闹! 好些人已经别开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但还有人在看着离音。 这些看着她的人里,其中一个就是离音当初遇见的那个奇奇怪怪的“康前辈”,也就是林雍如今的师父。 这人看着胡闹一般的离音,眼神里异彩连连。 他人只看到离音像是在玩闹,但他这个亲自参与设计这一环节的人,却看得更加明白——这小姑娘分明是在试!试自己的力道。 她从前应该从未意识到力道这个问题,对自己的力道便不加掌控,于是一开始山石碎裂的齑粉成了漫天扬尘,几乎遮天蔽日。 但紧接着,她似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领会了精髓。每一次山石炸开,齑粉的面积都在减小。这说明,她肯定是摸到门路了。 这才多久? 这样的天赋……他都想跟君无咎抢这个徒弟了! 不过以君无咎的脾气,应该是抢不成。 看来还是得背着君无咎跟小姑娘好好说道说道。这样的好苗子,就该跟自家那冷面徒弟凑成一对,否则若是被其他歪瓜裂枣哄走了,岂不可惜? 这位康前辈又暗地里琢磨开来。 山道上,又一块山石在离音眼前炸开成齑粉。 这瞬间,她隐隐若有所悟。 对于道修而言,灵力就是他们的武器。道修控灵,靠的是他们对自己灵力的了解,换句话说,是靠着他们对自己武器的了解。 类比而言,剑修应该如何控力呢?他们能倚仗的,应该也是他们手中的剑。 灵力能给予道修丰富的信息,那么,剑能像灵力一样,反馈给剑修类似的信息吗? 自然是能的,只要这柄剑有灵。 离音顿了下。 难怪这些半成品的剑和她的写意剑手感差别这么大。写意剑剑灵的作用,就是能帮她调整这些细节吧? 剑意也好,力道也罢。有了写意剑剑灵,她的剑道一途才能走得如此顺风顺水。于是她从未想过力道需要掌控,灵力需要□□,剑意需要续航…… 说起来,她是被写意剑惯坏了的剑修,有点……何不食肉糜了。 而如今,写意剑剑灵陷入沉睡了。 她该何去何从?难不成就无法掌控好力道了? 不是的! 修真界的剑客里,能养出剑灵的本就是少数,但能掌控好力道的剑修却是数不胜数。这说明,力道本身就应该是剑修的必修课。 她曾经得了写意剑很大的帮助。这是写意剑的善意,她却不能因此成为剑道上的阿斗,扶也扶不起来。 是时候自立了! 倘若缺了一柄有灵的剑,她便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实力,那她还算哪门子剑客? 那么,问题又绕到了上一个话题。 在没有剑灵的情况下,该如何通过剑掌控力道? 就比如眼前的这枚山石,不用灵力加以试探,她该如何知道,她需要用几成力道才能刚刚好劈开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呢? 还是需要提前知道它内里的情况。 等等,她为什么不能提前知道呢?她可以的!她有灵识! 灵识寓于剑意里,却能先剑意一步,在前方探路。 毕竟灵识就是修士的第三只眼,不是吗? 离音恍然大悟! 再次寻到一枚圆圆的山石后,离音凝神静气了许久,才提起了剑。 剑起,一成力,剑锋朝下,自左下而右上,斜拉开,上劈。 山河虚影在离音身后慢慢展开,她手中的动作也是慢慢往上,不急不徐。 剑锋触到这枚山石的瞬间,离音的灵识开始毫无保留地往山石内部蔓延。 两年多赤家炼魂之法的经历,外加修补写意剑的经历,离音如今对自己的灵识简直如臂使指。 灵识随着离音手中的剑刚触到这山石,不到弹指时间,整枚山石的情况瞬间就反馈到离音的识海里。 石心最中央质地酥松,往外部分都十分坚硬。倘若不经过整枚山石的中轴线,那么整块枚石都将格外坚硬。 离音手中的剑正好劈在中轴线上。于是,她拇指下压,初始的一成力顷刻转为四成力,半息后,再转成一成力,再半息,又转成四成力。 初次尝试转力,离音的动作还稍显滞涩。 几乎不可辨清的一停一顿之间,剑锋穿透了整块山石。 山石裂成了两半,阒然无声。 很快,圆滚滚的两半山石,像是骤然被分开的两个半圆,依着惯性,在土道上嚓哒嚓哒地慢慢摆动着。这摆动的惯性又被过往的风一止,很快息了下来。 两个半圆的山石的切面由此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半圆的中心有一点稍深的黄色结构,气孔状疏松,清晰可辨。远远看去,像是鸡蛋的蛋黄似的。 显影屏外,众人一边惊喜,一边又忍不住提起了心。 一息、两息、三息……两半半圆山石好好的,丝毫没有自爆的意思。 这是,学会了? 她怎么就学会了呢?刚才不是还在劈着山石玩儿吗? 这次不算啊!做不得数,得再来一次! 原本把视线移开的众人又忍不住再转了回来。 可离音却暂时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了。 她闭上了眼,静静站在原地。 一直到她身后被她折腾起来的漫天齑粉完全安静下来,整个空间又恢复了澄清时,离音才从短暂的入定中醒过神来。 她转过身,面向着来时的路。 腐朽而破败的山石杂乱无章地摆在山道上,一眼看去,仍然是那片让人不忍心多看一眼的穷酸山系。可这会儿,离音却隐约从中窥见了一两分洗剑宗的孤傲清高来—— 我们洗剑宗就是这样儿的,爱来不来,爱学不学。 剑客的脾气。 离音轻笑出声。 她伸出手,揉了揉胖团的脑袋,而后就着这个姿势抬起眼来,直直看向某一处。 视角原因,离音那双清凌凌的眼,便正面映在了显影屏前。那眼神有些深,似乎她在隔空看着显影屏外的众人似的。 众人都不由得被惊了一下——他们这是被发现了? 不等他们想个明白,显影屏中的离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很自然地看向头顶的山路。 她似乎漫不经心地笑了下。紧接着,她身周的空气隐隐波动了一瞬。 众人下意识坐直了身,紧紧盯着面带微笑的离音。 风起。画面中的离音忽然就成了一个虚幻的残影,随风而逝,风过无痕。 ※※※※※※※※※※※※※※※※※※※※ 五一快乐~~ 五一加班码字。好怕自己吹的牛皮不能实现,我要老实一点,低调一点。 晚安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秋小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参悟山势 显影屏的追踪视角很快又锁定了离音的身影。 她的五行遁影法虽然精妙无比, 但她归一期的修为还是太低了, 根本无所遁形。 离音也没想遁形。 她其实并没有御空, 而是紧贴着山道走, 只不过这一次, 她取的是通往山顶的直道。 五行遁影法一起,离音整个人就晃成了一道道残影。这些残影连在一起,在山道上拉开了一条长长的尾迹。从显影屏外看去, 还真有几分炫酷。 但在座的都是见过场面的人, 还不至于为这点子速度和身法侧目。他们真正在意的, 是另外一件事。 疾速登山的离音,手中还持着一柄剑。而这柄剑,并不是一个摆设。 显影屏的视角大部分时候都落在离音身上,这是它事先被设定好的。只除了一种情况——视角的主角用了剑。这时候, 显影屏关注的重点,就从人变成了剑。 洗剑宗的阵法设得高明,于是显影屏切换视角的动作便极快。在离音动手之前, 视角便从她的剑滑向她剑锋所指的山石。 一道银光乍起,原本还好好的山石,忽然被分成了两部分。 仍然是那般光滑平整的切口,很有离音的风格。 一剑落, 离音毫不留恋。显影屏的视角在短暂的停留后, 只能紧跟着离音而去。 于是离音的那个显影屏里, 便出现了一个很神奇的画面。 一道拉长的残影里, 忽然出现了石块碎裂成两半的画面;碎裂的石块后, 又紧跟着是拉长的残影……倘若连起来看,就像是这条拉长的残影里,忽然莫名其妙出现了几个石块被分割的场景似的。 这时候,场外的观众心里又各有思量。 完整切割山石,这并不算难,个别准入洗剑宗的弟子、或者是部分入门不久的新弟子都能做到这一点;要在高速行进的过程中还完整切割山石,这也并非不能完成。事实上,宗门内几个使快剑的人,都能轻易做到这一点。 可离音的情况又格外不同。倘若她不是故意为之的话,那么,她就是在短短不到半日的功夫内、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领悟了控力的精髓。 领悟了也就算了,她似乎还融会贯通了。从她后来出剑后完全不回头的行为来看,她对自己的剑法十分自信。 这样狂傲的小辈……可真是对了洗剑宗的脾气。 可让人肉疼的是,她不是来洗剑宗求学的弟子,她是君无咎的徒弟。 君无咎的徒弟! 谁敢抢? 众人忍不住牙酸起来。 显影屏中,离音终于登顶了第一座山峰。站在第一座山峰的峰顶,出现在她脚下的,是另外一条羊肠小道。 这条小道弯弯曲曲的,沿着第二座山峰蜿蜒盘旋,很快就消失在乱石掩映的半山腰处。 除去高度外,第一峰和第二峰有着相似的景。倘若忽略第二峰的这条羊肠小道的话,两座山峰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说来,这条小道就是这第二峰的特色? 既是特色,必是要体验体验的。 离音站在原处,仔细观察着这条小道。 小道窄,但极深。小道两壁的石墙格外高,倘若能在小道尽头窥见一缕天色的话,这条小道就是标准的“一线天”了。 离音已经可以想到,倘若站在小道里,小道两侧的石壁势必会携着山势兜头向人压来。从感官上来讲,就像是要把人镇压在小道底部似的。 没有点胆量的修士,还真未必敢入内。 所以,这第二峰是用来吓唬胆小的人的? 她的胆子,应该还够用吧? 离音玩味地笑了下,一抬脚,直接入了小道内。 可能是视角差异,人入了小道以后,更觉自己之渺小。 离音抬起头,幽深的小道有着高高的石壁,出入口又被弯曲的壁面遮掩起来。于是一眼看去,天地之间一派寂静空荡,只剩下她独自一人,被困于一个所有人都注意不到的角落里。 寂寥之感顿生。 离音的神情严肃起来。她静静看着这石壁片刻,而后忽然盘腿坐了下来。 写意山水。她从来都是以外人的眼光看山看水,却从不曾想过,她可以入到山水内,感受他们的威势,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她从来只是走马观花,远远看着“庐山”,不曾身在此山中,又如何能完全了解他呢? 这是她的剑意里所欠缺的东西。 离音这一坐,可实在出乎众人的意料。 看她那一副明显是要参悟修炼的模样,众人都有些怀疑起来了——他们一开始设下这一关卡的目的……是什么来着? 众人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康启为。 康启为笑着瞥了他们一眼,“这一关是想让那些小辈心怀对造化的敬畏。等立住了他们的心神后,才到感悟剑意的环节。” 所谓“立住他们的心神”,说得难听一点,就是要“吓”住那些小辈。 可这离音是怎么回事?不仅没有被吓到,还要跟山势正面刚吗? 现在的年轻人…… 康启为也对离音的行为有几分好奇,正巧他眼角余光注意到了君无咎微妙的眼神,便毫不见外地问道:“无咎,你这徒儿是在干什么呢?” “应该是在感悟剑意吧。” 在山势下感悟剑意?这不能吧? 康启为说要立住小辈们的心神,其实并不是恶趣味大发存心要吓人的意思,而是有着深刻的用意的。 剑修的战力强大,一旦失控,危害便格外大。有鉴于此,洗剑宗在一开始,就给门下的弟子种下了敬畏的种子。 剑修的敬畏,或者是敬畏造化,或者是敬畏生命。而后者比之前者要更难一些,毕竟剑修修行这一路,大多伴随着杀戮。敬畏生命一说,除了他们自我体会、自我约束之外,外人是不能强行干涉的。 于是便只剩下了敬畏造化。知造化之大,而心存敬畏。如此,战力强大的剑修们,才不至于成为没有约束、无法无天的人。 这其实是剑修的必经之路。而如今君无咎竟然说,他的徒儿在这样用来让人敬畏的山势面前,要感悟起剑意? 这不是开玩笑的吧? 众人心里刚这样想,就见到显影屏里,离音身后开始有山河的虚影显现出来。恍恍惚惚,似有似无。 这的确是剑意,但……她似乎坚持得格外艰难。 毕竟是这样浩浩巍巍的山势,自然是有着自己的骄傲的,哪能轻易让她参悟成呢? 离音的额头已经见汗,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平静。 渐渐地,她身后如波光一样晃动的山河虚影,终于稳住了。虚幻的场景不断变化,过了许久,终于成了一幅与她所处的环境一模一样的场景。 画中画,景中景。 众人亲眼所见,不由得坐直了身。 离音自己就在显影屏里。而显影屏里的离音,身后还有一副虚幻的山河虚景。虚景里有着另一座山峰,另一条小道。虚景里的那个离音,同样盘腿坐在那条小道里。小道窄而深,山势通过高高的石壁,自两侧向虚景中的离音压来。 镜头上拉。日光自天空向下撒落,自远看第二峰,整条小道成了一痕弯弯曲曲的线,就像是山的伤痕似的。 由此,不见此山的浩浩威势,反倒多了几分雄伟壮观。 陡峭险峻的第二峰,就这样成了她虚景中的一景。 显影屏前的大厅里,气氛有一瞬间凝住了。 康启为看着显影屏中的离音,眼神亮得能灼伤人,“无咎,你这徒儿入了剑道,多少年?” 君无咎还真仔细数了数,“她如今也就半百年纪。我收她入门下的时候,她不过是总角之龄。这样算起来,约莫是四十年。” 四十年!对一个剑客来讲,这个年限连入门都嫌太早了。 而离音已经凝练出了自己的剑意了…… 康启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颤了下,“那她这剑意……又有何说法?” 君无咎笑了起来,“当年她得了一柄好剑,其名写意。于是,她的剑意,便是写意山水。” 山水!大而言之,便是造化的一两分缩影了! 以山水为剑意,便是堂堂洗剑宗内,也少有人敢这么傲慢。 难怪她敢正面刚山势!这山势跟她简直同宗同源啊! 哎哟,这么好的苗子,怎么就入了沉魁呢? 显影屏外,洗剑宗的众人正挠心挠肺大叹可惜,显影屏内,离音慢慢睁开了眼。 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反倒微微皱起了眉。 写意山水……离音从前一直以为,山水应该是一体的。而事实上,这是独立的、并行的两个层次。 山意得到了补充,反倒显得她的水意不够深刻了。 既然是写意山水,缺了一道口,便显得不完美了。 离音很快又想通了。 不完美,便有了努力的方向。况且,她已经得了莫大的好处了,若是还不知足,就是不惜福了。 她笑了下,站起了身。 离音抱着胖团,如寻常游山玩水一般,悠悠然地走进了小道深处。 ※※※※※※※※※※※※※※※※※※※※ 万更第一更。 五一快乐~~ 硬刚剑路 羊肠小道的尽头, 一缕天色自狭缝里钻了进来, 映得整条窄道格外明亮。 离音挑了下眉。 还真是一线天。 她抱着胖团, 不紧不慢地穿过这一线天的出口。天光大亮的同时, 另一条羊肠小道出现在她眼前。 离音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这小道的场景怎么那么熟悉?难不成……她是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地方了? 这难道是个循环口? 离音下意识又往前走了一步, 身上的寒毛忽然微微立起。 她眼神一凝,表情有一瞬间格外凌厉。 不对!这不是第二峰的入口,这是新的入口! 她抬起头来, 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仍然是乱石遍布的山, 仍然是那条窄而高的小道, 一切似乎并无不同。 连刚才那一瞬间的危机感都像是她的幻觉似的。 离音的表情凝重起来。 显影屏前,众人下意识面带微笑。 让你个小娃娃那么狂哦!这不被搞懵了吗? 还有人坏心眼地笑问:“本次这入山道是谁设计的来着?有点意思。” 康启为便笑着摆摆手,自谦道:“咱们这入山道开了这么多年了,都已经设计出花儿来了。我这不寻思着尽量别跟从前的重复嘛!前两关倒还好, 老康我绞尽脑汁可终于整出来了。这第三关就不行了,死活寻不到切入口。我一拍脑袋,欸!不如就拿第二关的顶上好了。现在看来, 约莫是有点奇效的。” 事实上,这么多显影屏中,也不是只离音一个人到了第三关门口了。哪一个修士到第三关门前至少都得懵上片刻,尤其是那些在第二关被山势威慑到了的修士。这些人心神不守之下又自认为再次回到了原点, 立马就是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相比他们, 离音已经够镇定了。这不是她一直表现得太过高调, 这才让在座的几个前辈格外在意嘛! 君无咎脸上挂着点微妙的笑意, 似乎对此毫不担心。 想看阿音的笑话, 还为时过早了点。 康启为注意到君无咎的脸色,心情就有点微妙了。 这可是一模一样的场景,难不成离音这么快就能分辨清楚? 康启为刚想开口问,显影屏里,离音就开始动了起来。 她又取出了一柄剑,而后微微垂眼,一脚踏进了新的羊肠小道里。 凛凛杀机起,自身后而来,连绵成片。 离音眼神微动,上身后仰,临倒地时,剑尖在地面上一点,整个人随之弹起,又顺势翻过身来,面朝着杀机来临的方向。 她瞥见了密密麻麻的剑光,来势汹汹,速度极快。 离音来不及多想,剑锋一转,朝前。 剑招第一式,风起长河。 山河虚影在离音身后明明灭灭,应着她一次快过一次的剑,最终成了疾风骤雨般的连绵剑影,被她轻轻一点,超前飞掠而去。 两种剑光相碰,有冰寒之气扑面朝离音罩来。让人感觉像是一下子置身于凛冬的街,夹杂着细碎雪花的冷风穿堂而过,吹得人面皮微微刺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密密麻麻的剑光,被离音的剑影砍得七零八落,最终完全消失。 离音又侧身静静等待了片刻,见果然没有新的剑式偷袭,便回身,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次,剑招从身侧来临,直指离音心口,速度极快。 离音眉梢一扬,手中的剑一横,薄薄的剑身便挡在了那点寒芒之前。 寒芒将她往后逼退了一步。离音眼神一厉,手腕一转,手中的剑便随之转了起来。 剑招第二式,百步惊涛。 山河虚影携着另一点剑芒,怼上了自她身侧而来的剑。 又向前一步,剑招自离音上空而来。 离音提起剑,迎头赶上…… 显影屏外,一直到离音手中的剑经受不住多番灵力灌注,完全碎裂时,才有人似大梦初醒,不确定地问道:“这条剑路,是给新入门的弟子开的吧?” 怎么离音玩出了入门多年的弟子才能玩的难度? 被这声音一提醒,康启为拍了下脑袋,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 他侧身,问君无咎:“无咎啊,你不曾跟你这徒儿讲考核的事?” 一步一打?没有她这样搞的! 第三峰的这条剑路,其实是洗剑宗的一项日常试炼。同样的剑路,针对不同的弟子,还有不同的玩法。 从易到难,剑路大抵可以分成两个层次,即新入门弟子考核以及老弟子闯关冲排名。 这其中的差别是很大的。 所谓剑路,取步步有剑之意。在第三峰这条羊肠小道上,走一步,便是一道考验。这考验或者是一式剑式,或者是一种剑意,又或者是一招剑招。 一步一考验。而这羊肠小道有多长?数千近万步!倘若要求新入门的弟子就这样一步步硬打上来……便是彪悍如洗剑宗都不敢这么狠的。 针对新入门的弟子,这剑路是有通关技巧的——只要修士的速度足够快,在剑招追上他们之前,他们人已经移到了下一步,那么,上一步预存的考验就会自发缩回去。 换句话说,落后才要挨打。要是他们够快,让这些剑招摸不到他们,原则上是可以无伤通关剑路的。 无伤,考察的其实是闪避能力。 当然了,这很难!难到洗剑宗立宗数百万年,新入门的弟子之中,从未有人能无伤通过这条剑路。而洗剑宗的这“新入门弟子”的定义,还不是指初入门的弟子,而是以五十年为分界线。 换句话说,只要修士入洗剑宗还未超过五十年,就能被称为是“新入门的弟子”。 入门五十年,洗剑宗的弟子尚且不能无伤通过剑路。 剑路的厉害性,可见一斑。 但这条剑路,倘若只有“闪避”这么一个玩法,也就白白浪费了这么多被封存起来的剑招、剑式和剑意了。 于是,针对洗剑宗的老弟子,这条剑路除了“无伤过关”这种玩法外,还有另一个玩法。就像是离音这样,一步步打上去,正面硬刚。 这两种玩法,又对应两种排名,默认入门五十年以上的弟子才能参加。排名比的是通关时的年纪、总共的闯关次数。 谁能以更小的年龄、更少的闯关次数无伤通关剑路,或者正面硬刚完这条剑路,谁就能获得更高的名次。 这个榜单虽然是年轻一辈才玩儿的,但很能评价一个剑修的综合战力和成长潜力,便因此一代代流传了下来。 说回离音这里。她混在一群新入门的洗剑宗弟子中,走的应该也是新弟子才适用的规则才是。 也就是闪避法过剑路。 所以,她怎么就不闪避呢?放着第一关时那么精妙的身法不用,还一步一停顿,等着石壁出招……她怎么这么能呢? 看着她一步一步硬打上来……有那么一瞬间,在座的众人也都有点恍惚了,以为他们看的是老弟子闯关的场景。 再一看她旁边的那些显影屏。一个个新弟子都在花式逃窜,总让人疑心他们身后是不是有恶犬在追着他们…… 这时候众人才醒过神来。不是这批新弟子太辣眼睛,而是这姑娘不对。 她走错片场了! 这么干脆就跟剑路怼起来了?她第一关时不还很善于观察、善于思考吗? 她不像是这样莽的人啊?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她完全不知道这个闪避的规矩了。 而这样的消息都不知道……那只能是君无咎的锅了。 康启为那话一问出口,众人都看向君无咎。 顶着众人的眼神,君无咎很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她又不是洗剑宗弟子,就是来体验体验的。重在参与,重在参与……” 对啊!她不是洗剑宗弟子! 众人心猛地一沉,表情紧接着就有几分意兴阑珊起来。 说起来……新弟子就敢硬刚剑路。狂是狂了点,莽是莽了点……但够脾气啊! 洗剑宗就喜欢这样有性格的弟子! 她怎么就不是洗剑宗的弟子呢? 众人深表遗憾时,康启为觉得自己愁得头发都要掉了。 “那个……无咎啊,这个剑阵的考验,一开始的确是一招一招来的,但是后来……后来就是组合剑技了。这个,你那徒儿是不是有点危险?” 君无咎尚且没说什么,其余众人闻言,都对康启为怒目而视。 “老康你皮厚了!这是新入门的弟子,你就敢上组合剑技?有你这么搞的吗?” 开玩笑,如今困在剑路里的,可是他们脉下新收的弟子!自家弟子当然自家心疼,有康启为这样不靠谱的长辈吗? 果然,姓康的这一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当初还夸康启为设计得颇有几分独到之处的人,这会儿脸皮都绷紧了。 修真界险恶,果然还是识人不清啊! 康启为这会儿心里也苦。 他当初设计剑路时,心血来潮强行提高了难度,本来还自觉美滋滋的。这会儿大庭广众之下自曝其短,他的厚脸皮难得有几分撑不住了。 他强行提高了难度,对洗剑宗弟子其实是无碍的。他们有洗剑宗玉牌在身,玉牌自能庇护他们,剑路也认他们。所以难度提高后,顶多是让他们狼狈了一点,却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否则在座的这群人还能只是口头骂他两句?早开始真刀真枪干上了。 洗剑宗弟子是没事,可要命的是……离音不是洗剑宗弟子啊!她身上可没有洗剑宗玉牌,剑路也不认她。万一一个不好出了什么事,君无咎到时候不得把洗剑宗拆了? 想明白这一点,众人也有点坐立难安起来。 君无咎则轻轻松摆了摆手,“放心,我这徒儿一向喜欢惹点大动静,总让人不太放心。做人长辈的,难免要多挂心。所以,我在她身上放了我君字脉的‘护城引’,出不了事的。” 众人闻言,脸都绿了。 听听!总喜欢惹点大动静! 这到底是苦恼呢还是秀呢? 不过……护城引? 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护城引吗? 君字脉护城引,乃是整个青霄界甚至是修真界都鼎鼎有名的防护法器。 修真界的防护法器都能抵挡一定的伤害,但其实都有弊端。这些弊端其中在一个点上,也就是对伤害的判断上。 一般防护法器,都是伤害超过了一定的量才会触发。但问题是,有些情况下,便是伤害不过量,也是能死人的。 就比如,多次不过量的伤害。这些伤害量不足以激发防护法器,但一次次不过量的伤害积累下来,也能让人垂死重伤。 就像是隔着一个乌龟壳打乌龟,乌龟壳没碎,乌龟却死了。 而君字脉的护城引,要比大多数防护法器高明得多。因为它的评判标准,不是伤害量,而是修士的生机余量,即剩余的生机值。 生机本身是就个很笼统的概念,并不是可以量化的。我们顶多能形容一个人生机很旺盛,或者一个人生机很缺乏,但却很难具体形容有多旺盛,又有多缺乏。 于是以生机余量作为激发标准的护城引,便成了个很难被攻破的防护法器。直到今日,尚且无外人知道沉魁君字脉的人到底是如何搞出护城引的。 但的确有人亲自验证过了,护城引是真的好用。 所谓护城引,其实是比照“护城河”而命名的,从这名字就可以看出其护主的野心。 护城引之所以缀名为“引”,是因为它能一物双用。一头连着护城引的施法者,另一头则连着护城引的受法者。 倘若护城引的受法者生机被判定为不足,护城引会自然激发,通知护城引的施法者,并强行将受法者受到的伤害转移到施法者身上。 换句话说,倘若离音要凉了,而有人还要接着打她,那君无咎不仅会知道,还可以通过护城引替离音抗伤。 这谁还能打的动? 莫说是一条不过万步的剑路,再来个十条八条,看能不能破得了君无咎的防? 这师徒二人……惹不起惹不起! ※※※※※※※※※※※※※※※※※※※※ 万字第二更。 四月份还缺了7更的。补更/缺更==1/7==0/6. 虽然记这个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我还是记一下提醒自己……尽量不要断更了gt;_lt; 最近我舍友总戏称我是哈批,我可能有点受了影响,真觉得自己有点哈批了…… 我要去跟舍友吵架! _(:3ゝ∠)_ 霸剑峰林雍 惹不起的离音, 如今正在剑路上艰难地挣扎着。 行出近五百步远后, 离音以剑支身, 微微弯下了腰, 剧烈地喘着气。 她一停下, 身周因她快速动作而起的气流便停了下来。热量盘绕在她体内,紧接着,大量汗渍开始自她额间滋生。 不过片刻, 她额间的细汗便聚起成缕。这些汗珠沿着她的脸往下滑, 汇聚在她的下巴处, 又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离音漫不经心地擦了擦下巴,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山道,一双清凌凌的眼藏了一两分凶性, 又劲又烈。 四百九十七步,这个成绩,比她想象中来得差一些。 剑路上的攻击厉害吗?自然是厉害的, 但又没有那么厉害。 倘若这四百九十七次的攻击都来自同一个人,离音有信心,自己能在百招之内把那人逼退。 可这毕竟不是来自于同一个人的攻击。 剑路上的攻击,最难缠的一点, 是它毫无规律可言。天上地下, 两侧前后, 哪里都可能是下一个招式的出发点。 攻击的形式也让人应接不暇。剑影或者成片而来, 或者成点破开;力道或者以柔克刚, 或者以刚克柔,更有甚者,还能刚柔并济…… 剑意更是完全让人预知不到。前一个还是猎猎寒冬,后一个又是耀耀烈夏…… 近五百步走来,离音不仅是身累,更是心累。 要在短短的时间内拆解这些攻击并反击回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这样的强度的对斗……酣畅淋漓! 离音仰起头,慢慢笑了起来。 她长长吐了口气,而后就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 四百九十七步,离音对这条剑路的规律已经摸得很清楚了。这条路上,每一步的攻击只会发出一场,一旦将其击退以后,这场攻击是不会再返场的。 事实上,有些攻击在离音看来,还是不够快,甚至是被有意识地放慢了。 离音由此猜测到,也许这条剑路还有另一种通关方式,也就是“躲”着过关。 这个想法,胖团也帮她验证过了。 倘若以离音的五行遁影法,其实是可以一举避开这些攻击的。 但离音自己不愿。 她的剑道修为,还是太过浅薄了。失了写意剑,就如同断了她一臂似的。 离音不想再回归那样尴尬的境地了。 即便同赤锋有过一场辩论,离音自己还是信奉“君子使物,不为物使”。她喜欢写意剑,但写意剑不应该因此成为对她的制约。 她是写意剑的主人,倘若没有了驾驭写意剑的能力,有朝一日有人看上了她的写意剑,她又该怎么护得住它呢? 身为写意剑的主人,她应该有自己的尊严!而这个尊严,就从这条山道开始! 离音深吸口气,平缓了自己的呼吸,而后抱守心神,直接陷入了入定里。 胖团就护在她身侧,一双兽眼瞪得圆溜溜的,警惕地看着四周。 显影屏外,看见离音盘腿开始打坐,众人心里对她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胖团方才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往前去了。随着它的动作,前方剑影开始凌乱起来。在漫天飞舞的剑影中,它还能好好回来…… 以离音的敏锐,她必定是知道眼前这剑路可以闪避过关了。 可她还是选择硬刚过去。 倘若离音的修为不足以匹配她的野心,那众人说不得还会认为她是在装模作样、好无谓的强。 可她能一口气在剑路上打上近五百步! 这样的实力,已经得了众人的认可了。 她的确是有着硬刚的实力的。她也的确是出于想挑战自己的心思,才选择硬刚这条剑路的。 善于发现、善于思考、有悟性、有韧性、还勤学苦练…… 这样的好苗子,怎么就不入洗剑宗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撇开离音这人的个人素质不谈。为什么他们门下的弟子,没能做到像她这样? 康启为新收的那个徒弟,叫林雍的那个。半路入的洗剑宗,据说也比大部分洗剑宗弟子多了几分韧性。 这样说来,难不成是他们洗剑宗的教育方式出了什么问题? 众人一时间纷纷陷入了沉思。 一室寂静中,天色开始暗了下来。 第一盏灵力光盏啪地一下爆燃起来,众人才如大梦初醒。 康启为清了清嗓子,“那个……入夜了,各位需不需要歇上一歇?按照往年的惯例,明日辰时,也就是太阳初升之时,就应该陆续有弟子到达山门口了。” 若是在平时,这些人说不得真就去歇着了。可大家本质上都是有追求的人,这会儿又刚受了刺激,正觉是反省自己的好时候,哪会轻易歇下? 更何况,他们还真的想知道,离音究竟能不能硬刚过这剑路。 君无咎来之前曾说过,他是带着离音来用洗剑宗的天池的。出于利益交换的原则,洗剑宗自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但作为剑客宗门,倘若换出去的这个洗剑名额,本身发挥了绝佳的作用,那将是他们很乐意看到的一件事。 每年洗剑宗派给弟子的洗剑名额也就二十个,这说明洗剑名额本身就不是一个泛滥的资源,还是很受洗剑宗珍惜的。 说得再小气一点,每年限定洗剑的人数其实是对天池的一种保护。每多一个人,天池洗剑的资源就被分薄了一分。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也是在分走各家弟子的资源。 若是这样说,那就是利益相关的事了。虽然他们不至于因此闹得难看,但这资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众人还是肉疼的。 倘若离音真有这个本事硬刚过剑路,那洗剑的资源,他们自然能给得心服口服,甚至还乐意至极。 洗剑宗上下,这点子心性还是有的。 出于这样的综合考量,在座的竟然无一人起身,只微微闭目,各自敛起了心神。 月上中天,离音睁开了眼。 她直接跳了起来,活动活动脖子,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往前推……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纱探入室内时,大厅内的众人就听见了一道沉沉的脚步声。 哒、哒、哒…… 众人下意识坐直了身。 啧!夜里只顾着关注离音的进展了,对今年的新弟子倒少了几分关注。也不知道这一次最先登顶的弟子,是在座哪一人座下的? 几个有新弟子参加本次入山道试炼的人,都下意识伸长了脖子,眼神灼灼地盯着大门。 沉沉的脚步声近前来。迎着熹微的阳光,有一道拉长了的影子映在门上。 “叩叩——” 两声敲门声。 众人按兵不动。 康启为看着众人那一副明明很着急却还强自淡定的模样,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清了清嗓子,“进。” 门从外向里推开,一身黑色长袍的青年背负一柄长剑,微微垂着眼,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看清来人,君无咎微微挑起了眉,康启为脸上的神色都忍不住飞扬起来。 在一片静默之中,那黑衣青年取下背上的长剑,抱剑拱手,行了一礼。 他开口的声音带着点沙哑,“霸剑峰林雍,见过各位长辈。” 霸剑峰林雍? 这不就是姓康的新收的那个徒弟吗? 所以他们这些人,先是被当师父的康启为摆了一道,紧接着,他们的徒弟又要被康启为的弟子压一头? 怎么就那么不甘心呢? 心里虽然恨不得把康启为得意洋洋的脸打肿,但面对林雍时,大家又笑得十分得体,一个个都是慈眉善目的长辈。 “不错不错,年少有为!” “无须多礼,需多加勤勉!” …… 康启为又清了清嗓子,“阿雍啊,过来!” 林雍顿了下,又向众人抱剑行礼,而后才越过众人,一步步地,走向居于大厅右侧的康启为。 君无咎的位置,就在康启为左侧。林雍若想去往康启为身后,便需得经过君无咎身前。 林雍原本就是个沉稳到稍显沉闷的人,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场合里随意乱看。但这回,将将经过君无咎时,他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君无咎微讶地挑了下眉,而后很自然地朝着他点了下头。 林雍却直接停住了。 他看着君无咎,眉梢微微扬起,原本稍显僵硬的五官微微扩开,竟然露出了短暂的笑。 这笑都把一旁的康启为给惊住了——自家的冷面徒弟竟然还会笑? 林雍的声音因为惊喜都亮了几分,“林雍见过君尊者。” 君无咎便笑,“客气了。一别多年,你倒没怎么变。” 所以这个意思是……君无咎认识康启为的这个弟子?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林雍抿着唇,不好意思地敛了敛笑。再抬起头来,他眼神专注地看着君无咎,“君尊者,不知离音……” 君无咎手中的折扇微微晃荡着,笑道:“就知道你要问这个。阿音同我来了,她在那里……” 君无咎手中的折扇一指其中一道显影屏。 林雍随之看去。 显影屏中,离音刚再次破开又一次剑路的攻击。她手中的剑也到了强弩之末,在她手中化为碎片。 林雍的心下意识一紧。 康启为在他身后幽幽道:“别紧张,她有一批这种剑。倒是你,阿雍啊!为师就在你身后呢!你这一来不问为师可否安好,先跟别人家的师父说话也就算了,这会儿你还挡在为师面前,是何道理啊?” 林雍神色微僵,“对不起,师父。” 他老实站到了康启为身后,静静看着显影屏中的离音,模样十分认真。 至于别的话,他一概不应。 毕竟是师徒,林雍早就了解了康启为的为人。这是个你只要一搭理他他就能十分兴奋继而满嘴胡咧咧的人。 对这种人,沉默就好了。 康启为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林雍开口说话,便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 “阿雍啊,你就没有什么要对为师说的吗?就比如,你是如何认识的人家姑娘?又是如何挂念人家的呀?” 意有所指。 林雍虽然沉默寡言,但其实很敏锐。再出于对自家师父的了解,他一下子就知道康启为的意思了。 林雍简直啼笑皆非。 他装作一副愣愣的样子,“我是挺挂念离音的。当年我们初识时,曾经约过要一起比剑。这些年我一直对此念念不忘,如今可终于等到机会了。”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话,却差点把康启为噎死。 什么意思?合着你这么挂念人家是为了跟人家比剑? 活该你跟你的剑过一辈子哦! 康启为还想再念叨几句,门外又有声音再次传来—— 又有人来了。 ※※※※※※※※※※※※※※※※※※※※ 万字第三更。 日万第一天,get! 补更/缺更==1/6==0/5。 晚安啦各位,希望我明天还能顺利~ 锐剑峰边尧 未见其人, 仍然是先闻其脚步声。 比之林雍的, 此人的脚步声稍显活泼, 啪嗒啪嗒的, 似乎还有点急促。 那人推开了门。 看见众人, 他微微愣了下,而后抱剑行礼,“锐剑峰边尧, 见过各位长辈。” 待起身后, 边尧眼神忍不住在场巡了一圈, 看见康启为身后的林雍,他眼神微凝,紧接着便面露苦笑。 林雍冲他点了点头。 当年流空界风云榜之争时,林雍和边尧是见过面的。只不过两人彼时的修为和名望并不对等。当时边尧是流空界洗剑宗年轻一辈的第一人, 只有离音堪堪能胜他半招。 而如今,先边尧一步登顶的人,变成了林雍。 剑道一途, 不进则退。 边尧只失态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并不是输不起的人。当年以流空界洗剑宗第一人的名号输给离音时,他就已经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更何况……他还未必输。 边尧对自己的剑道修为很有信心,他虽然后林雍一步登顶, 但自认单打独斗时, 未必会输给林雍。 于是, 他站直身, 右手斜握手中的剑, 剑锋朝下,左手则摊开,掌心朝上,掌背紧贴在右手上,左手指尖则正对着林雍。 在洗剑宗,这个手势就是发出挑战的意思。 林雍挑了下眉,依着洗剑宗的礼节,同样右手斜握剑,剑锋朝下。不过与边尧不同,他的左手是握紧成拳,紧贴着右手的。 这就是应战的意思。 两个小辈虽然没说话,但动作也没有刻意避开众人,在座的人自然都是知道了的。 但他们并没有干涉的意思,反倒微笑地看着。 弟子之间的比斗,倘若不是出了事,长辈是不会横加干涉的。否则事态一旦扩大,不仅是弟子,连长辈都未必能下得来台。 也是因为这个不过分干涉的原则,洗剑宗各峰之间的关系都很融洽。 比斗便是比斗,输了就是技不如人。倘若因此怀恨在心,那也不配为洗剑宗弟子了。 约过比斗的事后,边尧便安静站在自家师父身后,随着众人一起看向显影屏。 显影屏中,一身玄衣的离音正背靠在剑路的石壁上,剧烈地喘着气。 她脸上全是汗,头发也有些乱了,袖袍口被剑划得七零八落的,颇有几分狼狈的意思。 即便是这样狼狈,但她倚着石壁,却在笑着,笑得十分灿烂。 又狼狈又笑……烟火气十足。 边尧在看清离音的脸时,微微瞪大了眼。 当年流空界风云榜之争后,离音明明拿了境明期的第一名,却很快神隐起来。边尧一直惦记着要跟离音再约一次比剑,但苦于一直见不到她本人,只好把约战的帖子送到了雁津楼。 雁津楼倒是替离音接下了帖子,可她本人却总也见不着。于是比剑一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没成想,在流空界一直见不到的人,竟然在青霄界洗剑宗内见到了! 重逢的激动渐渐敛去,边尧看清离音如今的境况,心里忍不住一提。 她这分明是一身灵力都用尽了的模样。 是出什么事了吗? 边尧忍不住动了下脚尖。 早在边尧情绪起伏时,他的师父就感受到了。 这会儿见显影屏里离音并没有新动作,他便替边尧介绍道:“这是沉魁君字脉君无咎脉主新收的第四徒,其名离音。她如今还在剑路上,与你们闪避而上的法子不同,她选择硬打上来,而今已经行了两千两百步了……” 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着,乃是长辈指点晚辈的口吻,“她的剑道颇为不俗,你们该好好看看的……” 边尧凝了凝神,沉声道:“师父,离音我是认识的。” “哦?” 这话不仅是在场的其他人意外,连边尧的师父也颇为意外。 以离音这些年闯出的动静,她原本是不太可能籍籍无名的。毕竟大宗门对有潜力的后辈其实是挺关注的。便是她自己不刻意显名,大宗门也会主动收集这些信息。 但一来离音总在最关键的时刻神隐了,二来是薛无忧刻意替她隐瞒了。是以这么些年了,尽管离音一直很能惹事,但她的名字还真没有传开太广。 至少浮云界和青霄界的人都是没怎么听说过她的。 边尧也没卖关子,“当年流空界风云榜之争时,我曾与离音有过一战。” “如何?” 边尧挠了挠后脑勺,脸色有些红,“没打过,差了半招。她是那一届的境明期榜首。” 提到这个,众人隐约有点印象了。 流空界风云榜之争,即便是低界面的活动,他们也稍有关注。毕竟流空界还有一个洗剑宗在,信息沟通上并不麻烦。 考虑离音这一路的表现,众人对她这个榜首的身份,虽有些惊讶,但也接受良好。 离音的事说到底不是洗剑宗内部的事,众人听过了也就算了。摆在他们眼前的,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本次率先登顶的洗剑宗弟子,林雍和边尧,竟然都不是青霄界洗剑宗土生土长起来的。 这个事实,引起了众人的警觉。 更年长一些的长辈,则看得更明白些。 并不是洗剑宗亲自培养的弟子的质量下滑了,而是这短短的四五十年里,修真界迎来了一批超常优秀的修士。 从修真界的历史发展来看,在一些特定的历史时期,的确会涌现大批量的修真奇才。或者,也可以称呼他们为时代的弄潮儿。 老话说,时势造英雄。这说明,这样天资绝佳的修士们,其实是应运而生的。 林雍也好,边尧也罢,还包括离音,他们应该都在“应运而生”之列。 那么,人已经出现了,他们又要应着怎样的“运”呢? 修真界又会因此发生怎样的变故? 想到这里,有些人的心里已经再添隐忧。 —— 自边尧之后,又过了半刻钟,才有修士陆陆续续登顶。 有些人甚至是一路狂奔上来的。 每一个登顶的修士,会亲自推开大厅前的那扇门。推门的瞬间,他们的名字便会自然出现在显影屏最左侧的一个排行榜上,以此排出名次。 日近午时,最后一个洗剑宗弟子也成功推开了门。 至此,本次洗剑宗所有参加入山道试炼的人,已经全部回返了。 但众位长辈却没有宣布试炼结束的意思。所有人,包括新来的弟子,都聚在显影屏前,看着还在硬刚剑路的离音。 离音已经走出近三千五百步,现下正准备歇第四次。 第一次,她走出近五百步;第二次,近七百步;第三次,近一千步;第四次,一千三百步…… 每一次,她都有长足的进步。 离音喜欢这种能看见自己一步步变强的感觉。 她再次盘腿坐在地上,看着手中已经碎裂的剑,心里有一个念头又忍不住浮了起来。 她想用写意剑。 离音抿了抿唇,手指抚过右眉骨上的红痕,一点红光闪过,写意剑便出现在她面前。 一缕红痕镶嵌在薄薄的银刃中央,红银相称,整柄剑精致得不似凡物。 剑身在日光下泛着凛凛寒光。这道寒光就躺在离音手心里,安静无声。 写意剑出,显影屏外的众人都忍不住微微坐直了身。 都是剑客,只从一柄剑的外观,他们就能隐约窥见其一两分神韵。 离音手中的剑,必定不是凡品。 显影屏内,离音垂眸看着手中的写意剑,表情有几分茫然。 原本她以为,对一个剑修而言,决定他们战力的,应该不是他们手中的剑,而应该是他们本人。 但写意剑毁掉的这些时日来,她的这个想法,已经越来越立不住脚了。 从剑路上一步步走上来,每当离音手中残次品的剑被对面的剑压着打,为此她不得不付出更多灵力和灵识时,她总忍不住想起写意剑。 倘若写意剑在,她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所以……剑对于剑修的战力,真的没有影响吗? 剑修剑修,也许可以理解为……剑,以及修士。 倘若剑真的跟剑修的战力没有太大关系的话,缘何每一个剑修都想找到最匹配他们的那柄剑呢? 所谓宝剑赠英雄……是不是说明,宝剑只有在英雄身上,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价值? 所以剑的作用,是给剑修锦上添花吧?它们与剑修,应该是相互成就的关系,而不应该仅仅是一个工具。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赤锋前辈才对她所谓“君子使物,不为物使”的论调嗤之以鼻? 说到底,倘若把同伴当成一个工具……这样的论调,的确是太凉薄了些。 可她虽然说着把写意剑当成工具……心里是不曾这样想过它的。 就比如现在,她十分思念着写意剑,也想用写意剑,可她……舍不得。 写意剑受伤了,它伤势还未好全,便是再想,她也不会让它受二次伤害的。 离音的手慢慢在剑身上抚过,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指尖染了一点流光,就想把写意剑收起来。 就这瞬间,她隐约感觉自己的灵识似乎被触碰了一下,很轻,传达着一点想要战斗的欲望。 离音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呆呆立在原地,好半晌,才压着嗓子问道:“写意,是你吗?” 声音轻轻的,怕一不小心,就把它惊散了。 天地一派阒然,没有任何动静。 胖团担忧地看着离音,“阿音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神神叨叨的……可别是变态了吧?别吓我啊!” 离音抹了把脸,看向胖团,求证道:“你刚才感受到了吗?写意剑。” 胖团眨着眼睛,有些迟疑,“你是说刚才那个?” 说着,它模仿了一下。 离音感觉自己的灵识又被触动了一下,力道与刚才的那次相近,不过感觉又完全不同。 她神色惊喜,“你也感觉到了是不是?” 胖团有点愣,“不是吧?那真是写意剑?跟个小羽毛挠似的……别是感觉错了吧?” “错不了!它跟我说它想战斗了!” 离音感觉自己疲累的四肢百骸一下子又充满了力量。 看离音这元气满满的样子,胖团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事实上,胖团的确感觉方才写意剑有些动静了。只不过它到底不是写意剑的直接联系人,怕自己感觉错了,又让离音失望一次,便只把事情往糟了说。 这会儿见离音这般高兴,它也没继续否定了。 离音持着写意剑,站起了身。 这会儿,她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她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满满的战意几乎能溢出眼眶,看得人忍不住心生胆怯。 她又冲了上去。 ※※※※※※※※※※※※※※※※※※※※ 第一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逸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离音的机缘 显影屏外, 看着离音战意昂扬的样子, 边尧有种梦回风云榜战场的错觉。 他忍不住苦笑出声:“当年她就是以这样的眼神, 胜了我半招。” 这话一出, 众位长辈没什么反应, 年轻一辈却都忍不住有些骚动了。 他们这批弟子入洗剑宗的时间都差不多,彼此自然是相互了解的。边尧的实力在他们之中已经算是数一数二了,如果他这样的, 还输给了离音…… 那离音的实力, 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 这些人更加不错眼地看着离音了。 一众聚精会神的小辈中,有一人又格外不同。 这是个穿着打扮都十分讲究的青年。他的个子不算高,面庞白净,因此看起来就有些稚嫩, 混在一众糙老爷们儿风格的洗剑宗弟子中,就显出了几分别样的精贵来。 当然,这点精贵并不是他与众不同的原因。他之所以格外不同, 是因为他的神态。 在众人全神贯注看着显影屏的时候,他的视线总忍不住往最左边那道显示排名的显影屏上移。倘若他光明正大地看,那也不至于如此引人注目。就是因为他一边想看,一边又想掩饰自己想看的心思, 眼神几番游移, 看起来就有几分鬼鬼祟祟的。 似乎也是觉得自己这番作态太难看了, 他深吸口气, 干脆转过脸, 光明正大地看起了排名。 第一名,霸剑峰林雍。 第二名,锐剑峰边尧。 第三名、第四名…… 他看得有点紧张,嘴角便忍不住微微动了起来。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这动作看起来就是念念有词。 第七名、第八名…… 第十名,疾剑峰白少聪。 看到这里,他忍不住紧紧捏住了自己的手,露出点如释重负的笑来。 第十名!他进前十了!这一次天池洗剑,必定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他的神态以及动作其实还算克制,但在一众狂热得只盯着一个方向的小辈群中,他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 “少聪,你在干什么?”有一位洗剑宗长辈直接问出了口。 开口的这人,正是疾剑峰如今的峰主,姓林。 众人下意识往白少聪这个方向看去。 骤然被点名,骤然被围观,白少聪被吓了好大一跳,便磕磕绊绊回道:“禀峰主,弟子,弟子在看排名……” 林峰主皱起了眉,刚想训话,转念一想这小弟子是初次经历这样的试炼,心性不定些也情有可原,便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既看过了,便该专心参看剑道才是。” 白少聪脸色泛红,躬身行礼,“弟子谨记峰主教诲。”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众人的视线便都落在了离音身上。 显影屏内,得了写意剑相助的离音,简直如虎添翼。 一开始,洗剑宗的长辈见离音手中的剑一次次断裂,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其实是有些看法的。但后来注意到离音的剑招剑式剑意,似乎都使得不太流畅,便猜测到她用的可能不是自己的剑。 他们有过猜测,认为离音如果拿到了自己的剑,个人的战力应该会再强上几分。 但没想到,竟然能强上这么多! 显影屏内,玄衣女子持着一柄格外漂亮的剑,眉眼冷然。 剑路上的攻击还未至,她似乎已经知道了它要往哪个方向来,直接微微沉下重心,做好了准备。 一点寒芒破开空气,如流光一般,朝着离音笔直刺来。 离音眼神微沉,右脚往后撤了一步,手中的三尺银刃轻轻一振。 金色的流光自她的手掌心开始往剑身上蔓延,不过片刻,便将整柄写意剑完全包裹。 离音看着寒芒来临的方向,提剑,举重若轻地往前一刺。 金色的光在空气中划开了一痕短暂的光影,离音身后,山河虚影像是画卷一般,一一铺展开来。 嚓哒一声响,迎面而来的寒芒,碎了。 显影屏里,离音收回手,左脚向前,又迈出了新的一步。 显影屏外,几位洗剑宗的长辈都轻轻挑了下眉。 三息!只用了三息! 这直接刷新了离音单次破关的时间记录。 她的剑使得太流畅了,似乎就着这个动作做上了无数次似的。那柄剑到了她手里,就如同她缺失的一部分终于回来了,于是她整个人的攻击性都开始强了起来。 倘若要以一个词来形容她的动作,那就是……行云流水。 比之她一开始的招式,如今的真是赏心悦目,看得人格外舒坦。 就结果来看,离音与她的剑,契合程度应该不低了吧? 众人这样猜着。 这些长辈还能闲闲地点评,小辈之中如林雍和边尧,已经面色凝重了。 不提剑道的修为,只提与剑的契合程度。在这一点上,他们是没有办法与离音相较的。 剑修与他们的剑,其实是需要一定时间来培养默契的。只有当剑与人心意相通,剑招剑式甚至是剑意才能完美地被剑客施展出来。 完美契合的剑修招式,不提其战力如何,只观赏性本身就很好。 但剑修要与其剑完全契合,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未成灵的剑本身是个死物,要提“契合”二字本就难上加难;而成了灵的剑,不说其十分难得,即便真拥有了一柄,也未必能彼此对了脾气。 所以剑修与剑的契合程度,是靠着时间积累起来的。他们需得一日日熬,起卧作息完全与剑为伴,直到彼此气息相互交融,这才能培养出完全契合的剑。 剑修爱剑,一方面固然是对剑道的执着;另一方面,也是日日夜夜彼此相伴,倾注了太多心血之故。 一般而言,剑修与他们的剑完全契合所需要的时间是因人因剑而异的。但再是有差别,这个时间一般也得以百年以上论计。 剑修的群体内流传一句话——非百年无以成名剑。意思就是说,没有百年以上的时间,这柄剑的好处是看不出来的。 而如今……看着离音这个样子,她的剑即便没有与她完全契合,是不是也不远了? 显影屏内的众人如何想离音暂且不知道,一连又冲上五百步后,她心里陡然生出了一股莫名其妙的憋闷感。 就像是走在炎炎夏日将将要下雨的午后,又像是处在暗沉沉让人昏昏欲睡的阴天里……总让人忍不住想干点什么,来打破这牢笼一样闷沉沉的空气。 太闷了,闷得她都有点喘不过气了。 离音眉头一皱,手中的剑因此更快了。 受她动作牵引,她体内的灵力开始全无保留地燃烧沸腾起来。 有了大量灵力作为后盾,剑招便因此更加狂野,也更加强劲了。 叮、叮、叮…… 离音直接在剑道上正常行走起来。 灵力如流水,一道道自离音的丹田内流淌而出。离音第一次全然不吝啬自己的灵力储量,只想持着写意剑,战到最后。 灵力输出量是够了,但离音天性里对灵力的掌控力又忍不住发挥了作用。 于是,剑修控力和道修控灵,终于合二为一。 作为道修,我给你海量的灵力支撑,但这些灵力的分布,需要由我来掌控。 作为剑修,我可以让出灵力的分配权,承接由你掌控的灵力,但这灵力的作用方式乃至力道,需要由我来掌控。 那么,合作! 剑力与灵力,剑修与道修。 倘若这世间真的有任何敢阻你我之物,砍了便是了! 离音心里升起这般模模糊糊的念头,紧接着,一层透明的壳层,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慢慢凝聚在她身周。 这壳层成型的一瞬间,便是洗剑宗的长辈们也忍不住瞪大了眼,心神微震。 “剑域!她竟然进入剑域里了!” 猛地惊诧过后,考虑到离音的年纪和剑道修为,众人一面觉得震撼,一面又觉理所当然。 所谓剑域,是独属于剑修的机缘,被剑修们戏称为“半次顿悟”。 顿悟很好理解,之所以加上“半次”,是因为剑域本质上同顿悟不同,它只偏向于年轻的剑客。 但这并不是说,年轻的剑客就一定能等来剑域了。年老的剑客一定等不来剑域,而年轻的剑客,只有极其出色且有运道的那一部分,才能获得剑域的青睐。 就比如离音。 说起来,剑域这样的机缘,颇有点难以两全其美的意思。 剑域偏爱年轻的剑客。这样的剑客,剑道修为尚浅,这就意味着他们对剑道的感悟还不够深。以这样的剑道修为,便是入了剑域,能得到的好处也有限。 所以众人一面替离音高兴,一面又替离音可惜。 她若是年纪再大上一点就好了,就能将这份机缘最大化了。 可惜了! 处在剑域里的离音,的确懵懵懂懂的。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一场难得的机缘,她只知道持着她的写意剑,将拦在自己眼前的所有东西都摧毁。 剑路上的离音,走路的速度开始快了起来。快到了一定程度,就成了疾走,又渐渐由疾走过度到小跑。 正常而言,以她这个速度,是来不及应付剑路发出的攻击的。可她如今在剑域里,一切攻击在她看来,自带致命点。她只需要持着写意剑,专攻这些致命点,眼前的困局便迎刃而解。 一次又一次攻破剑意,在离音尚且没发觉之前,某一刻,自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忽然停住了。 离音持着写意剑,茫然四顾。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干什么? 恍恍惚惚中,有人喊她,“阿音!” 四面不真实的场景被这声音一击,陡然碎裂了。 离音抬起头来,迎着将落未落的夕阳,她看见了一群人,他们隔着远远的距离在看她。 人群最中央,是她熟悉的君无咎。 哦,是师父! 离音下意识笑了起来,“师父!” 刚喊完,她眼前猛地一黑。 耳边听得君无咎轻声叹气,离音心神一松,直接放心睡了过去。 ※※※※※※※※※※※※※※※※※※※※ 第二更。 缺更/补更==1/5==0/4. 啊要枯了qaq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flick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被污蔑的离音 离音这一睡, 睡得颇久。 她醒来时, 正好是一日的黄昏。夕阳的余晖格外耀眼, 从窗沿漫了进来, 洒在她眼前的地面上, 带着恰到好处的亮光和温度。 离音一时几乎分辨不清此时究竟是清晨还是黄昏。 她还在愣神,门被重重拍了一下,胖团一溜烟儿钻了进来。 “阿音你可终于醒了!”它扑进离音怀里。 离音在它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草药香, 不需它说, 离音就知道胖团肯定被喂得很好。 可别给喂得太好了…… 离音刚想说它两句, 门又被敲了两下,君无咎的声音传来,“阿音,醒了吗?” 离音立马回过神, “醒了醒了……” 小半刻钟后,离音拉开了房门。 君无咎正站在她门前不远处,他身后还跟着边尧和林雍。 离音见到两人, 一时间还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想明白了。 洗剑宗边尧,以及后来入洗剑宗的林雍。 她笑着招呼他们,“你们两人成了同门啦?真是有缘。” 边尧和林雍看着离音的眼神却有些复杂。 离音很快注意到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 “怎么了?” 君无咎轻声叹气, “所以你肯定不知道, 你在睡梦中突破到归一中期了?” 离音神情一愣, 体内的灵力下意识微微运转了一下。 咦?真的是归一中期。 离音表情又惊又喜。 不是离音装模做样,而是她睡得实在有点久了,都给自己睡懵了。醒来以后又没有第一时间去感知灵力,还真不知道自己的修为提升了。 尤其她还是在梦中提升的,对此就更没有多少印象了。 君无咎一看她这个表情就知道了,“那你肯定也不知道,你在剑路上曾经进入过‘剑域’了?” 离音回想了下,表情就有点尴尬,“那种体验就是剑域吗?其实我有点懵,就像是……一连听了好多个时辰的讲道,紧接着还现场考了一次试,就脑子都用光了以后懵懵的那种感觉。梦游一样,没怎么反应过来……” 林雍和边尧都快没脾气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林雍先开口道:“天池就快开启了,你若是今日还不醒来,说不得我们就不等你了。就在明日辰时,你可记住了。” 离音点点头。 “还有一事,”林雍看着离音,“你曾经答应我和边尧,说要与我们比剑。我们想过了,如今只怕比不过你。听君尊者讲你的剑还在修复期……所以我们一致决定,要在沉魁落星大典时找你挑战。到时候……” 林雍看向离音,眼神里有战意升起。 离音挑了下眉,看看林雍,又看看边尧,笑道:“尽管来!” “另外……”林雍又清了清嗓子,“若涟也在青霄界。她们破妄阁在青霄界也立了宗门。因为招收的弟子比较小众,人就少,声势也不如青霄三大宗。若涟如今闭了死关,待她出关以后,咱们一同去找她?” 离音早看出林雍和徐若涟约莫是看对眼儿了,这会儿听林雍旁敲侧击地试探,她也不揭穿,只笑眯眯地点头,“好!” 这两人来了一趟,跟离音说了会儿话,就又打算走了。 走之前,边尧犹豫了半晌,还是回头,跟离音说道:“虽然我觉得此事不一定发生,但还是先跟你通个气儿。” “洗剑宗每一次天池洗剑,放给弟子的一般都是二十个名额。以前这二十个名额,是新弟子里挑十个,老弟子里挑十个。不过这次,不知何故,新弟子里只挑了九个人。这本来没什么,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一般都是这个没入选的弟子犯了什么事儿了,大家对此也都有共识了。” “但在传出你也会参加天池洗剑以后,整个风向就有点不对味儿了。有些人强行认为这第十名新弟子之所以不入选,是为了给你让出名额……” 边尧看着离音,“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离音若有所思。 这是说她的资格,其实是挤了旁人的名额得来的? 对于这一点,离音还真有点不相信。她相信自家师父的为人,此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于是她便朝边尧点了点头,“你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 待这两人走后,离音拿这事问君无咎。 君无咎听完后,只扬了扬眉,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这事跟你没关系,洗剑宗这是拿你当试剑石呢!” 见离音面露不解,君无咎解释道:“总说洗剑宗天池洗剑有二十个名额……其实这二十个名额,是试炼优胜的专用名额。也就是特地拿来奖给那些在试炼中取得了好成绩的弟子的。” “这是天池洗剑名额的功用之一。除此之外,洗剑的名额还可以拿来设成奖励。奖励宗门的管事、立了功的宗门弟子等等……这部分人的洗剑名额是预留出来的,是不算在那二十个名额之内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离音立马反应过来,“也就是说,洗剑宗是不需要让出这二十个名额的。我可以占用……比如洗剑宗预留出来的那些用来作奖赏的名额?” 君无咎点头,“不错!你走的是宗门资源交换的路子,是不跟这试炼奖励的二十个名额相冲的。对于大宗门而言,资源交换乃是尝事,为此有些宗门还会设下专门的备用资源,就等着旁人开口,好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他看向离音,“说白了,你的这个名额,是为师花钱买的!咱们正经付钱了的,那个新弟子的事,怪谁都怪不到你身上。” 离音听到这里,又有点好奇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是明白了。但这次天池洗剑,洗剑宗为什么只选了九个弟子呢?在我还跟这批新弟子一起闯入山道的时候忽然这样搞,的确让人怀疑有内幕……” 君无咎微微沉吟,“这事是巧合了点,后续我会关注的。不过按照目前我得到的消息,似乎是那第十名的弟子有什么不妥,具体如何还在调查中。洗剑宗也要脸面,这种事为师若是问,他们自然不会隐瞒。但好歹在人家这里作客,我也就没问到底。” “既然是那弟子本身有问题,”离音皱起了眉,“那洗剑宗为什么不澄清呢?还放任事态发展,这不是污蔑人吗?” 君无咎凉凉笑了下,“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一开始这事会牵扯到你身上,应该是有人别有用心了。但都到这个程度了,洗剑宗还放任自流,肯定就是有他们自己的用意了。至于这个用意……便是他们不说,为师也能猜到几分。” “剑客嘛!大都讲义气。这群热血剑客要是听说因为你的缘故,导致自己宗门的师弟没能拿到名额……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打我?”离音不确定道。 君无咎被离音这么直白的风格给噎了下,很快又定了定神,“是。他们有可能会向你发起挑战。洗剑宗那几位理事的人,这是看你的剑道修为还可以,有心想让你当一回洗剑宗弟子的试剑石了。” 君无咎的笑有点深,“也真是胆子大!都忘了我君无咎是什么脾气了!姓君的试剑石,是那么容易用上的?” 他拍了拍离音的肩,“明日里该如何你还是如何。这个公道,你等着为师替你讨回来!咱们君字脉都是要面子的人,受不得这样的大委屈……” —— 洗剑宗私底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暂且不为人知,但明面上,他们的确没有把离音跟那群试炼得胜的弟子放在一起。 离音是和洗剑宗受奖赏之人一起入的天池。这也符合她与君无咎之前的分析。 但尽管如此,离音的名字被唱响的那一瞬间,她还是听见了自那群弟子中传来的低低哗然声。 还是年轻,喜怒都不知道稍加掩饰。她身前身后的这群人就知道不露声色。 离音还煞有闲心地想着。 没等到这群弟子跟离音发出挑战,洗剑宗天池的大门就开放了。 一众弟子也没空管离音了,排着队入内。 洗剑宗的天池,从外观上来讲,不像是洗剑的,倒像是洗人的。 按照胖团的话来形容,“就是梯田状的温泉池子,只不过没有冒着热气儿罢了。” 天池并不是单独的一个池子,而是一片池子的综合体。池子稍浅,水清,池岸的形状并不规则。地势也是高低错落的,只高低起伏得并不大,乍一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梯田的样子。 离音入了天池的范围内,也不管身后众人是怎么看她的,直接沿着池沿走了起来。 天池洗剑的诀窍,就是没有诀窍。看见了哪个池子喜欢,就可以把自己的剑放进去。说到底,这些池子彼此是相互连通的,池水并不存在什么差别。 事实上,离音对天池水还真有几分好奇。 天池洗剑,是对剑的另一种淬炼,一定程度上是能唤醒剑的灵性的。从这个角度来讲,天池的功用不可谓不神奇。 但从外观上来看,天池水不过就是寻常的清水罢了,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离音走出去了老远,一直到身后没有那么多人盯着了,她才微微蹲下身,试探着把手放进池子里。 入手微温,似乎和寻常温水并无不同。 离音犹豫了下,换了个地方,继续试探着摸了摸池水。 还是同第一次那般的触感,几乎辨不出差异来。 离音有点犹豫了。这样让人看不清深浅的池水…… 她要怎么替写意剑选到最好的洗剑水呢? 离音正在犹豫的档口,有一道含笑的声音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需要帮忙吗?” 离音回过头,看清来人后,微微挑起了眉,“康前辈,您怎么在这里?”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康启为。 奇了怪了,他是林雍的师父,入了天池里不去找林雍,来找她干什么? ※※※※※※※※※※※※※※※※※※※※ 第三更。 缺更/补更==1/4==0/3。 晚安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小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飘飘艾蒿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阴谋论? 康启为摸了摸鼻子, 也没隐瞒, “洗剑名额前前后后的这些事, 是我们洗剑宗行事有欠考虑。所以……我是代替我那几个拉不下脸来的老伙计来跟你道个歉的。” 离音静静看着他。 康启为叹口气, “都到了这个程度了, 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宗新弟子中的第十名,名唤白少聪的,在通关入山道时用了点不光彩的手段。这种事在洗剑宗内从未发生过, 据白少聪师父所言, 这弟子也不像是这种弄虚作假的人……” “洗剑宗倾向于相信白少聪, 想查一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查,才发现事情可能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康启为看向离音,“在我们这些老家伙没注意到的地方,宗门弟子中有部分人以各种巧合跟一方势力接触过, 或多或少得了他们的‘指点’或者‘资助’。这部分弟子都有一个共性,同白少聪一样,他们都急于证明自己……” 宗门内有一股不明势力, 弟子中不止一人,而是一部分人受了其影响……这事就有点严重了。 洗剑宗很有理由相信,这有可能是针对他们的一个阴谋。 洗剑宗想揪出这藏在背后使坏的人,又怕打草惊蛇, 调查便进行得比较隐秘。他们没有对明面上的事态发展多加干涉, 而是装作毫不知情, 让一切事务如常进行。 直到后来, 这把火, 烧到了离音身上…… 康启为露出个牙疼的表情,“这事儿就更麻烦了……” 全青霄界几乎都知道君无咎收了个极喜爱的弟子,而君无咎护短的名声在整个青霄界又是出了名的。要是在这种档口,传出洗剑宗给君无咎的爱徒泼了脏水的事……那君无咎能答应吗? 但即便洗剑宗出于公正,以雷霆手段制止了流言,这事还是平息不下去。有心人还能因此说洗剑宗是碍于情面这才给出了的解释。这样一来,不仅对澄清事实毫无帮助,反倒有可能给君无咎师徒再扣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 这事,其实有点难处理。一个不好,是会影响沉魁和洗剑宗的交情的。 康启为叹气,“所以我们才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沉魁和洗剑宗的交情为重嘛!我们便想着私底下跟你师徒二人通个气儿,请你们配合一下,暂时委屈你们一会儿,找到了幕后推手就好了……” “哪知道,派出去跟你们通气儿的那位老家伙,半途又被另一件突发之事绊住了脚。他为了保险起见,还传音让另外两人帮忙传讯给你们师徒。可就是这么巧,这两人竟然都没收到这个消息……倘若我不是对这老家伙有了解的话,说不得还以为他是故意坑自己人了……” 康启为摸了把脸,“事情就是这样。我们真没想污蔑你的意思,可事态发展到如今,真是有嘴都说不清。方才我们和无咎商议过了,倘若不想惊动背后搞鬼的那个势力而把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只能把这件事定性为对宗门弟子的试炼了。也就是说,这事是洗剑宗自己有意为之的,目的是为了让弟子们知道明辨是非……当然,也能顺便跟你比比剑。” 离音却没被康启为的一通分析给说服,反倒怀疑道:“这不对吧?您说这事不太好处理我是信的。毕竟涉及到宗门弟子,大家又都年轻气盛,即便事实摆在眼前都不一定能服气,有可能会出点波折。这一点我信,但要说这事会影响沉魁和洗剑宗的交情……您是不是把事情夸大了?” 离音看着康启为,想从他脸上看出几分端倪来,“我师父虽然护短,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尤其大局观很重。正常而言,你们只要把说事情清楚了,他是不至于对洗剑宗有什么大意见的。他都没意见,沉魁就更不会被牵着鼻子走了。” “所以这事针对的不是两宗情谊,更像是针对我才对!但为什么呢?就为了污蔑我的名声就搞出这么大动静?我有那么大脸面吗?” 康启为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无咎是不至于被人利用,但……如果事态到了十分严重的程度呢?就比如比剑的时候,你或者洗剑宗的弟子忽然失控,失手杀了人……届时,便是沉魁和洗剑宗的关系再好,这事是不是也难了?” 离音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微微惊了下。 康启为继续道:“所以,我这一次特地来天池,一是为了就此事跟你道歉。二也是……万一事情有什么变故,我好歹能阻上一阻……” 还有一点康启为没说,其实离音判断这事针对她而来,是很有道理的。这件事从头到尾,不论是事态会进一步扩大,还是此事就发展到这里,对离音的恶意都是最大的。 事实上,不止是离音,君无咎也认为,这事就是冲着离音来的。 离音垂眸,静静想了片刻。 她虽然觉得这事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但既然长辈们有了应对之道,她便也没多说什么了。 只不过她心里还是觉得奇怪——到底是谁会想着绕这么大弯子来搞这么一件事呢? 康启为是亲眼见证离音遭受了无妄之灾的,这会儿便忍不住想安慰她,“这些事儿吧,虽然听起来严重,但其实都是我们几个老家伙没事自己猜测的。你也别太担心,该干嘛就干嘛。放宽心,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思虑过重……” 离音等了又等,见康启为有滔滔不绝的趋势,忍不住打断道:“所以前辈您说的话还算数吗?” “嗯?什么话?”康启为没反应过来。 离音提醒道:“您一开始问我‘需要帮忙吗’。” 离音双手交负腹前,看着康启为,诚恳道:“谢谢前辈,洗剑一事,我很需要帮忙。” 康启为愣住了。 所以他以为这是个小姑娘骤然被恶意针对需要来自长辈的关怀什么的……果然都是他自以为的。 人小姑娘自己适应良好,甚至还知道要抓紧时间天池洗剑呢! 不愧是君无咎的徒弟!师徒两人真是一模一样心大又心黑!老的那个趁机狮子大开口要补偿,小的那个顺口就捞了个免费指导…… 君字脉真是做得一手好生意! 康启为心里这样吐槽着,面上却忍不住露了点笑,乐得很真实,“不是我跟你吹,我曾经掌管天池近三百年。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你找我帮忙,那真是找对了人了!” —— 天池的源头在洗剑宗的最高峰处,那里常年白雪覆盖。这雪峰的最顶端是一露天的火山湖,说是火山湖,其实是剑湖,或者也可以称之为,剑冢。 数以千百万计的剑,好的坏的,全的残的,名贵的无名的……剑冢里都能找得到。 每一个洗剑宗弟子,便是身死在外,洗剑宗都会特地派出弟子,将他们的剑追回来。 倘若这失了主的剑,没有寻到下一任主人,就会被暂时存放到剑湖里。而剑湖里的剑,有些能寻到下一任主人,有些就这样深埋剑湖底,再也没出来过。 数百万年的地势、剑势和洗剑宗的人势相结合,自然发生了某种变化。自某一日开始,天池洗剑便不再是洗剑宗的一个礼节性的活动,而是真正有了它独特的作用。 事实上,直到今日,便是洗剑宗自己也搞不明白天池为何能洗剑。毕竟单独分开来看,天池水似乎也就是寻常清水,天池的地势顶多奇异了些,但也不至于就空前绝后了。 想不明白,洗剑宗也没有强行要解惑。既然这是天池赠与他们的机缘,那他们且珍惜就是了。 天池畔,离音一边想着康启为的指导,一边取出了自己的写意剑,轻轻地将它放入天池里。 银白的剑身上镶嵌着一缕红痕,就这样静静躺在天池底部。天光透过清澈的天池水落在剑身上,在它身上漾开了波光,看上去漂亮极了。 离音有些不确定,“这样就可以了?” 康启为坐在天池岸边的一颗石头上,对着离音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另一块,示意她过来坐。 “没错,这样就可以了。” 康启为选的那个位置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写意剑,离音便也没拒绝。 她坐了下来,眼神还落在写意剑上,颇有几分忧心忡忡。 康启为又忍不住想宽慰她,“放宽心,这么多年我且没见过在天池出事的剑。而且,这会儿还早着呢!大约半个时辰以后,你的剑才会被天池唤醒,而后才会开始洗剑。” 离音点了点头,抱着胖团静静坐着,沉默不语。 康启为看不得她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便凑近了几分,问她:“欸,问你个事儿,你的剑意……就你怎么想着要凝炼山河剑意的?” 离音表情有几分莫名,“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康启为噎了下。考虑到离音算不得科班剑修,他便详细跟她讲起了剑修的敬畏,剑修的剑意分类。 末了他说道:“倒不是说山河剑意不好,事实上这是很高明的剑意。就是因为太高明了,就很难领悟。而且,一般剑修对山河是心存敬畏的,而不是想着征服、参悟,你懂我的意思吧?” 离音想了想,摇头,“不太懂。我也敬畏山河,但敬畏并不耽误参悟并凝炼山河剑意,这是两回事。至于您说的征服……我从未想过征服山河。我是欣赏,而不是征服。” 离音的眼神落在写意剑上,语调有些悠长,“我初入道时,我师父曾跟我讲过,说修士修真,心里存的不应该只有名利,而应该有一个更广阔的大天地。我觉得这很对,我也想要遍历修真界的大好河山。正好那时候遇上了写意剑……写意剑写意剑,写意山水。于是很自然的,就是山水剑意了。” 康启为愣了下,而后摇头失笑,“亏得我们自恃以剑立宗,倒没有你来得天性自然。” 这么感叹一句,他就没说话了。 在离音以为话题就此终结的时候,康启为又神神秘秘问她,“欸,小离音,你大概杀过多少人?” 这个问题…… 离音抿住了唇,“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是杀了太多人所以不记得,还是……不屑于去记了? 康启为心里刚有点隐忧,就听得离音说道:“我没有刻意去计算这个人数,但约莫,已经快满五十人了吧……” 快满五十人? 康启为面色古怪。 这个人数,比他想象中要少得许多。有些洗剑宗初入门的弟子中都不止杀过这么些人。 离音也知道,入道四十多年、修为至归一期的人竟然杀不满五十人……这个数,实在有点不太真实。 这会儿看康启为的表情古怪,离音便多解释了一句,“我始终认为,修士不该犯太多杀业。修为越高,行事越该慎重。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此前此后……却又可能影响到许多人的人生。” 离音抿了抿唇,“可能是我比较信因果吧。我总觉得,今日我能不问缘由轻易取他人性命,他日,说不得这样的厄运也会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杀.人,要慎重。” 她笑了下,觉得康启为也许不能相信,便不再多说了。 康启为沉默片刻,忽然拍了拍她的肩,“你的话,我是信的。” “嗯?”离音真有些惊讶了,“前辈信我?” “应该说不是信你,而是信你手中的剑。” 康启为朝着离音挤了挤眼睛,神情显得过分活泼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剑如其人?” ※※※※※※※※※※※※※※※※※※※※ emmm,其实我一开始以为,离音只杀过叶青萝一个,然后叶青萝还没死成。 后来又翻了翻前文,离音替潋滟杀了蛮多路人甲的,我竟然给忘了t_t 不过就算加上这些路人甲,肯定也不超过五十人! 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作者。 写意剑归 剑如其人? 离音听完, 不过一笑置之。 君无咎曾教导她, 说至亲之人的评判之语不可全盘信之。倘若至亲尚嫌不客观, 那以剑去看人, 岂不是更片面了? 康启为见她不信, 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什么一个人有可能行为虚伪,有可能言行虚伪,甚至连相貌都有可能是虚伪的, 但他的剑是不会替他隐藏的…… 离音静静听他说完, 才玩笑地问道:“既然前辈认为剑如其人, 那前辈不妨说说,我是个怎样的人?” 康启为摸了摸下巴,看了看离音,又看了看离音的剑, 状似深沉道:“你的剑告诉我,你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这是个什么意思? 离音微讶。 康启为笑了下,“年轻嘛!少年英才, 活得热烈又正直,像是一柄干干净净的、未经开锋的宝剑,太阳底下坦荡得不见一丝阴霾……” “这样的活法,自然是好的。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康启为看向离音, “一柄太过干净的宝剑, 是一个符号, 一个象征, 而不是一把修真者能用得上的剑。因为它未经开封, 未被检验。谁也不知道,它未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是成为一把绝世名剑?还是因为经受不住修真这一路的磕磕绊绊,在某一时刻断裂了,从此成了一段令人可惜的历史故事……” “所以,不知起落,不能沉淀。你如今处在‘起’的状态,而修真还有另外一种状态,即‘落’。这种状态要更为厚重深沉。起落遍历后,倘若你还是如今的你,届时才能谈人生……” 一番话,别有深意。 离音都听愣了。 这样的话,委实不像是康启为这样话痨嘻哈的人能说出来的,离音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待她细想,被她放在天池里的写意剑,忽然有了动静。 离音一下子站起了身。这会儿,她来不及想康启为的话是不是有什么玄机了,只道一声失礼,就急急忙忙奔着写意剑去了。 康启为看着离音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有一瞬间颇为沧桑。 他摇头失笑,喃喃道:“天意,都是天意,起起落落,果然丝毫左右不得。” 这么叹过一声后,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将那副沧桑的模样收了回去。 这会儿他又成了那个嘻嘻哈哈、带着几分不正经的康启为。 康启为后离音一步,也站起了身,懒懒散散道:“你的剑有反应啦?” 在离音看来,何止是有反应,简直是有大动静好吗? 洗剑宗的天池,一直是十分安静的。水面平静,水底也平静。如果不看池岸走动的人,整个天池近乎一副静态的景,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可如今,泡着写意剑的那个天池,正在滚滚爆沸。 写意剑躺在池底,有细小的气泡从它身下的池底冒出来,密密麻麻的。这些小气泡就托在写意剑身周,似乎是要把它撑起来似的。 别说是离音,便是康启为见状,也吓了一跳。 承托着写意剑的气泡破裂了又生长,生长了又破裂。写意剑便随着气泡的破裂和生长,在靠近池底的这个高度浮浮沉沉。 像是在挣扎似的。 离音实在看不下去了,便盘腿坐了下来,抱守心神,灵识随之毫无保留地向外倾泻,去往水中的写意剑。 康启为刚想伸手阻止,胖团就从离音肩头跳了下来,站在地上,一身寒毛立起,凶狠地看着他。 它仍然是那副萌哒哒的模样,但一身气息已经初具兽类的凶蛮。猛地这么一显出来,把康有为都惊得心跳漏了一拍。 康启为看着戒备的胖团,摇头失笑,“算了,我不插手你主人的事,你别紧张。我在一旁看着就好。” 为了表示无害,他还退了几步,离离音稍远了些。 胖团刚才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待把康启为逼退了几步,它也不再盯着他了,而是转身看向天池处,一双兽眼一眨一眨的。 离音的灵识很容易就透过水面,入到了写意剑内部。 但也只是入了内部而已。 她接触不到写意剑的剑灵了! 离音惊了一瞬。 待后续的灵识跟上以后,离音才发现,写意剑的剑灵不是消失了,而是被包裹在一层不透明的介质内。 离音的灵识并不会被这层介质拒之门外。但她的灵识只要一入其中,就会完全失去了联系。 这是什么东西?是天池给的吗? 离音暂时没感受到这层介质有什么恶意,但到底不放心。于是她将自己的灵识停在了这层介质之外,静静看着。 这层不透明的介质,就像是一个蛋壳似的,将写意剑的剑灵牢牢包裹在其中。 某一时刻,这蛋壳开始长大。 原本写意剑的内部是十分空旷的,除了剑灵的容身之处外,尚有大片银白的空间。这会儿蛋壳慢慢长大,就渐渐占据了这部分空旷的空间。 离音虽没太看懂,但隐约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于是蛋壳每扩一步,她的灵识就往外退一步。两者此消彼长,相安无事。 离音的灵识一直处在写意剑的内部,也就错过了写意剑外部的变化。 原本澄澈透明的天池池水,在靠近写意剑的地方,忽然被折射成了七彩。这七彩的光动了起来,彼此合抱,在写意剑四周生成了一层七彩的薄膜,又将写意剑完全包裹起来。 从上往下看去,就像是水中多了一个七彩的甬似的。 看见这个七彩的甬,康启为稍稍放下了一颗高高提起的心。 可算是看明白了,这是宝剑成灵的前兆。 宝剑成灵本身并不算一件小事,但放在写意剑身上,康启为倒不怎么意外了。 此前康启为曾听过关于写意剑的传闻。 据说这柄剑原本就有灵性,后来出了意外受了点损伤,于是离音便带它来洗剑宗天池疗伤。 剑灵疗伤,成七彩的甬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康启为并不知道,写意剑的剑灵并不是受了小伤,而是被完全打散了。 被打散剑灵的剑要重新唤起灵性,可比宝剑自然蕴养出灵性要难得多。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天池一开始的变化才不同寻常。 但这会儿,康启为并不知情。他还因为看懂了写意剑发生的变化,而稍稍替离音放下了一颗心。 但显然,他的心放得太早了。 七彩的甬成形之后,一开始是没有太大的变化,但紧接着,天池的水位开始下降了。 康启为还疑心自己看错了,等到确认水位是真的在下降后,他的脸色都变了。 这是什么回事? 洗个剑而已,能把天池水都洗干了? 他站在天池畔,神色犹豫不定。 写意剑内部,那层不透明的介质渐渐往外长,将将占据写意剑内部的所有空间。 即便灵识无法穿透这层介质,离音也能感觉到,写意剑的灵性越来越强了。 那么,写意剑是不是快醒来了? 离音怀着满心激动,将自己的灵识撤了出来。 天池畔,离音睁开了眼,正看见康启为一脸天塌了的表情。 离音以为出了什么事,被惊了一下,“康前辈,您怎么了?” 康启为觉得自己的头发是真要愁掉了,“你看看你的天池,再看看旁边的池子。什么差别?” 离音迟疑地转头。 只一眼,她就发现了水位的差别。 写意剑所处的天池,如今只剩下一层浅浅的池水了。并且,这池水的水位似乎还有进一步降低的趋势。 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离音惴惴地回头,跟康启为四目相对。 康启为面无表情,离音则抿了下唇,开始……掏起了乾坤袋。 康启为看着离音一边掏乾坤袋,一边看着他的样子,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几乎给气乐了,“你这是想贿赂我?” 离音有点尴尬,“那个,如果您没有看得上的,我到时候再去从我师父手里拿……” 康启为抓了一把头发,“你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乱七八糟的?哎哟气得我……” 他深深吸了口气,端正了坐姿,“我问你,你这把剑,到底什么来头?” 离音小心看着康启为的脸色,“我是在一个秘境中得的写意剑,它的材质是涅槃岩。” 康启为眼神微微一动,但脸色还是板着的,“就算是涅槃岩,也不至于造成这样的局面。老夫守卫天池近三百年,除了所谓的起死回生,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下,“等等,这该不会就是所谓的起死回生吧?” 离音竟然很轻易理解了这个词。她沉默了片刻,“如果前辈指的是剑灵被打碎又试图重新唤醒……没错。写意剑的剑灵是被打散过……” 康启为呆愣了片刻,才一拍脑袋,“哎呦,我滴个老天爷!真是起死回生?不行,这事儿我得赶紧通知其他人才行。” 他说着,急吼吼取出了传讯符。 离音看着康启为脸色凝重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忐忑。 她没有出手阻止康启为通知人。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倘若天池真因为她的缘故而出了什么变故……那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可很明显,写意剑这会儿正出于关键时期。 离音也顾不得会打扰写意剑修复了。她分出了自己的一缕灵识,快速入了天池水,钻入了写意剑的内部。 但这会儿,那层不透明的介质很显然完全掌控了写意剑内部的所有空间了,离音的灵识一入里,就直接被切断了联系。 离音咬咬牙,将自己的灵识幻化成针状的模样,狠狠往写意剑内部扎去。 但没扎到头。 离音灵识幻化成的针,刚靠近那层不透明的介质,还未发力,这层介质就咔擦一下,慢慢碎裂了。 “蛋壳”破碎后,随之而涌入离音识海的,是一股让她既熟悉又久违的情绪。轻轻的,乖乖的,还带着点小小的试探。 离音眼睫轻轻颤了下。 是她的写意剑!它回来了! ※※※※※※※※※※※※※※※※※※※※ 二更。 三更应该会很晚了。 缺更/补更==1/3==0/2. 都是演员 写意剑醒来的一瞬间, 还在急吼吼传讯的康启为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写意剑所在的天池里, 那层七彩的甬无声溶解开来。一柄银白中镶嵌着一抹红痕的剑自甬中出现, 在浅浅的水滩里划开一道银光。 只是一个眨眼, 这柄剑就出现在离音的手心里。剑身轻声铮鸣着, 声音十分清越。便是康启为一个局外人都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愉悦的情绪。 离音心里高兴得很,但顾及康启为的情绪,便没太表露出来。 只开心有时候是藏不住的。离音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 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的, 那股鲜活的精气神儿跟写意剑如出一辙, 彼此相衬得恰到好处。 康启为原本还想着吓吓她,这会儿倒是有点不忍心了。 他清了清嗓子,刚想说话,受他召唤而来的几位洗剑宗长辈就先后到位了。 “老康, 你说有剑起死回生的场景,哪儿呢?” “就是,老康你可不地道, 这种大事儿怎么都不知道早点说?” “说话啊!哪儿呢?别是蒙我们的吧?我跟你说我可是特地撇下了一堆事儿急急赶来的,你要是敢驴我,我就……” 一连好几个人同时开口,声音先后连成了一片, 叽叽喳喳的。 康启为看了看离音手中的写意剑, 干笑了一声,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 但那个场景……已经结束了。不过你们可以看看造成的效果……” 说着, 他指了指那个几乎快见底的天池。 洗剑宗天池之间彼此是相连的,但这个相连,是地底水道的相连,所以水量相互补充的速度并没有那么快。这会儿离音洗剑用的天池仍然是一副几乎干涸的样子。 新来的众人看看离音手中的剑,再看看几乎干涸的天池水,面色慢慢都凝重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君无咎来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群洗剑宗弟子,林雍和边尧都在其中。 两人这会儿还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几位长辈神色凝重,还以为是离音这里有什么事,便也都紧绷了心神。 包括康启为在内的几位洗剑宗长辈都看向君无咎。 按照他们之前商议好的,君无咎此时应该不在天池内才对。这会儿竟然出现了……难不成流言的事有解决的办法了? 君无咎背着众人,朝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紧接着,君无咎身后的众位洗剑宗弟子中,有一人越众而出。 “见过各位长辈,弟子灵剑峰白少敏,乃是白少聪的胞兄。此番冒昧开口,乃是想替家弟白少聪,向离音道友要个说法……” 一听事关白少聪,君无咎身后的洗剑宗弟子都精神了。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白少敏是来向离音问罪的。 离音扬了扬眉,十分坦然地看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 在洗剑宗几位长辈微微挂起的心下,白少敏道:“家弟白少聪,平日里是个很安分守己的人,性格偏于腼腆。原本以他的剑道修为,在新弟子的入山道试炼中,是排不上前十的……” 这话的走向跟众人以为的不太一样,众位弟子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新弟子之中,有人则眼神微动。很显然,他们对白少聪的实力是有着一定的评估的。 白少敏深吸口气,“但他说,有人给了他一瓶丹药,让他的剑道修为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提升,并由此闯入了前十。但是,这丹药却有着严重的后遗症,现在他整个人近乎半废……倘若养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 离音刚皱起眉,便听得白少敏厉声喝问她:“按照少聪的说法,给他丹药的这个人是你。我且问你,究竟是不是你?” 丹药后遗症总不能是假的,所以众人这会儿都没怀疑白少敏的话,只看向离音。 离音脸色不变,“对你弟弟的事,我很遗憾。但我此前并没有见过他,与他非亲非故,实在没有必要给他什么丹药。既然你弟弟硬说是我给的,那我倒要问问,他为何确定是我给的?我又是在何时何地给的他这个丹药?” 白少敏仍然端着张脸,“大约十日前午后,在宗门山脚下,最右边的那条小道,行五百步左右,有一棵矮树……” 离音这会儿真有点莫名了。 白少敏说得再具体,乍一听很像那么回事,其实太容易被拆穿了。 离音有点不理解他这般指正的意义,简直像是故意给她当托儿,让她辩解似的。 难不成真是个托儿? 离音心里保留了一分,面上却很严肃,“倘若真的确有其事,与你弟弟丹药的那个人,肯定不是我。事实上,这是我第一次到青霄界。我同我师父是直接从妖族大陆来的洗剑宗。一来就进了洗剑宗的入山道试炼。试炼一共用了4天,而后我睡了五天,算起来今天刚好是第十天。十天之前,我还在来往青霄界的路上。具体如何,你一查便知。” “可我弟弟无差别地描述出了你的样貌,还有你的剑。总不能有人用着同你一样的剑吧?” 离音这会儿是真的确定,这位白少敏的确是个托儿了。 有人配合,离音便把这场戏往下唱。 “不好意思,我手中的这柄剑,是刚刚才修复好的。此前它坏损了,我一直没有用它,一直到入山道的剑路上才把它放了出来。再则……” 离音右眉骨上的红痕闪过一道流光。紧接着,写意剑便嗖地一下,飞回了这红痕里。 离音看向白少敏,“我虽然使剑,但除非战斗,否则从不把剑拿在身边。你弟弟又是从哪里看见我拿的剑?” 有好些弟子已经反应过来事情有点不对了。 离音似乎是被冤枉的? “剑这事,我可以作证。”林雍开口道:“我是第一个登顶的人,亲眼看离音在剑路上取出的剑。在此之前,她用的的确是另外一种剑。” “我也可以作证。” “我也看到了……” 白少敏就表现得有点犹豫,似乎有些被说服的样子。 离音这会儿也有些犹豫,接下来的戏,要怎么唱? 照离音看来,洗剑宗的弟子会被这流言蛊惑,本身就是一件挺不可思议的事。 大宗门的弟子都这么单纯的吗?倘若果真如此,是不是说明洗剑宗内,已经太平了许多年了? 这就是把弟子关在宗门教养的坏处了。倘若把他们放出去满修真界溜溜,一二十年后,大家都是人精一个,哪还会被这点子把戏蒙蔽? 不过洗剑宗专门派了个托儿来配合她演戏,这托儿的身份还刚好是那倒霉的白少聪的哥哥……这么有说服力的身份,总不至于就是用来给她洗清嫌疑吧? 那也太奢侈了点。 倘若是为了教育宗门弟子呢? 离音恍然大悟。 是了!先前康启为提过,说洗剑宗想把这事定性是宗门对弟子心性的一种试炼。 还未外出历练的弟子,心性单纯了些,有必要给他们上个生动形象的一课。 所以,接下来就是她要扮演坏人的时候了? 刚用了人家近一池子的洗剑水,离音这会儿格外好说话。 不就是教育教育单纯的新弟子嘛?她老江湖了,对此十分在行! 想到这里,离音便上前一步,开始了她的表演。 “再说一遍,我从未给过白少聪什么乱七八糟的丹药。我的确会炼药,但没有系统学过,只是个半吊子丹师。所以我一般只炼药液,不会费心成丹。倘若白少聪拿到的是成品的丹药,那一定不是出自我手。” “况且,”离音笑了下,“我给白少聪丹药干嘛?我总得有个目的吧?按照动机论证,我这一趟来洗剑宗最大的目的就是天池洗剑。我得先拿到这个名额。倘若按照各位所认为的,白少聪的那个名额真是我抢来的……那我为什么要针对他一个人抢?谁是第十名我抢谁的不就好了吗?何必多此一举?” 众位新弟子这么一想,好像还真的是? 离音右眉骨红痕微微闪动,写意剑再次出现在她手心。 她一扬眉,乜着众人,表情开始嚣张起来,“各位,动动脑子!这样的流言肯定是别有用心的人传出来的,你们都被利用了还上赶着摇旗呐喊……真是天真单纯又可爱!这样的手段,我过了十五岁就不会再被坑了,你们如今都多大了?难不成真是宗门庇护你们太久了,连脑子都不习惯用了?” 离音这话一出,众人便是自觉有些考虑欠妥,这会儿也忍不住对她怒目而视。 过分了吧? 都是青霄三大宗之一,名门子弟,谁还能不要点面子? 离音的神情却更嚣张了,“告诉各位,我离音的洗剑名额,是光明正大拿来的!便是要抢,我一般也只抢最厉害的人的名额,那才符合我的行事风格。” 她看向很不服气的众人,“不信?来打过一场就是了!你们不是一直想着我抢了你们师兄弟的名额,很想给我个教训吗?事实上,我也想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之前莫名其妙被误会抢人名额,现在又被误会给人乱七八糟的丹药……当我不要面子的吗?” 离音一横写意剑,看向其中一个脸色胀得通红、明显是被气坏了的修士,“来!” ※※※※※※※※※※※※※※※※※※※※ 状态下滑得有点厉害,这会儿脑子直懵。不知道有没有逻辑硬伤,大家先凑合着看,待完结了我会修一遍文的。 明天开始离小音就回沉魁啦~~ 各位晚安。 顺便,缺更/补更==1/2==0/1。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余悸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沉魁八大街 黄昏时分, 本次天池洗剑的小辈们都从天池的山道上走了下来。 静默的队伍里, 满是一张张或者垂头丧气, 或者神情恍惚的面庞。 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走到一半, 这群人最前方的林雍和边尧忽然若有所感, 先后停下了脚步。 他们一停,跟在他们身后的洗剑宗新弟子也停了下来。众人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这两人,神情有些懵然, 一副状况之外的样子。 林雍和边尧转过身, 抬起了头。 这群弟子后知后觉, 也跟着他们回了头。 他们如今走的是一条下山的山道。队伍的最前方已经走出了一段不短的距离,而在队伍的最末端,离音和君无咎刚跟着洗剑宗的几位长辈踏出了天池的大门。 天池的大门在山道的尽头,地势最高。夕阳的余晖沿着山道往上移, 这会儿正好停在天池山门的门框上。 金色的余晖,将牌匾上的“天池”二字映得熠熠生辉。 牌匾下,离音的身影就落在夕阳光里。余晖在她身周镶了一道金边, 将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化起来。远远看去,像是在发着光。 但离音本人似乎对这温柔的夕阳光毫无眷恋。她半侧过了身,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半边脸藏入阴影里。光与影相衬,她还露在夕阳光下的那半张脸, 隐约就带上了几分神秘感。 不知是说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话题, 离音的眉梢忽然微微扬起, 唇角上扬, 笑得又热烈又张扬。 她似乎总是这样坦荡从容, 丝毫不加掩饰。 队伍的前方,刚吃了败仗的洗剑宗弟子们看见这个画面,不由得眼神微暗。 林雍和边尧有意观察,自然注意到了这些人的情绪。 这样不行,比个剑而已,不能把士气都给比散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由林雍起头,喊道:“离音!” 天池山门下,离音听得有人喊她,应声回过了头。待看清来人,她微微扬了扬眉,似乎有些惊讶。 林雍肃着一张脸,“此次比剑,是你略胜一筹。但剑道一途,我洗剑宗不惧任何人。八年后沉魁落星大典,你可敢与我一战?” 边尧也上前一步,站在林雍身旁,“还有我。” 洗剑宗的新弟子们看看离音,又看看林雍和边尧,眼神微微亮了一下。 对啊!他们还有最厉害的两个人未出手呢! 离音这一次比剑,目的性太强,便只挑了洗剑宗的部分新弟子,林雍和边尧刚好不在其列。 他们两人也是新弟子之一,离音原本是不好如此明显区别对待的。但她打到一半后,还未开口相邀,洗剑宗的长辈就出面叫了停。 毕竟洗剑宗的新弟子输得太难看了!要是再比下去,对这群新弟子而言,可就不是心性上的历练,而是一次重大的打击了。 也是因为长辈们叫停叫得及时,到底替洗剑宗新弟子们保了一两分颜面。这会儿林雍和边尧站出来后,备受打击的新弟子们便备受鼓舞。 实则林雍和边尧早就私底下跟离音约过战了,不过这一点,这些弟子们就不需要知道了。 离音一眼就看穿了两人的用意,便很配合地一笑,“落星大典,奉陪到底!” 林雍和边尧便也笑,“那么,后会有期!” 离音站在天池的山门口,静静目送他们一行人远去。 一直到这些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君无咎才拍了拍她的肩,“阿音,咱们该回去了。” 回去? 是她以为的那个回去吗? 离音和胖团一同转头,眼神亮闪闪地看着君无咎。 君无咎压下到了嘴边的笑,肯定道:“咱们回沉魁。” —— 同为青霄三大宗,从洗剑宗去往沉魁,其实是很方便的。两宗之间有专门的传送阵,只要持了相应的信物,就能自由往来。 离音跟在君无咎身后,一脚踏入了传送阵里。 眼前光影晃开,流光闪烁着,眩晕感随之如潮水般向离音涌来,直欲把她吞没。 在离音忍不住想闭眼时,这晃动的光影又慢慢稳定下来。 这是到了吗? 传送阵的阵法光晕在他们身周淡去。离音先是听见了一片嘈杂的声响,嗡嗡的,夹杂着人声和车马声。 紧接着,是几道齐齐整整的问好声—— “弟子见过大君师叔祖!” 离音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看见了一片火红的衣袍。不是大红色,而是红色与金色之间的过渡色,就像是晚霞最浓时分夕阳的色彩,十分暖人眼。 咦?这是沉魁的弟子服饰吗? 离音看着他们时,他们也在看着离音,彼此的眼神里都有几分好奇。 对视了好半晌,对面终于有一人似恍然大悟,“您,您是不是,离音小师姑?” 这话一出,对面那群弟子先是愣了下,而后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离音则有点懵。 小师姑? 她都是师姑级别的人了? 君无咎以手握拳,掩了掩唇边的笑,“阿音,这是锋字脉下的弟子。按照辈分来讲,他们都是你的后辈。” 后辈? 离音的脸色有点纠结。 锋字脉的弟子则很上道,纷纷行礼,“弟子见过小师姑。” “你们好。” 离音这么回着,下意识想端出个慈爱一点的笑。只她自己的心性还是个少年人,也没什么做人长辈的经验,表情看上去就有点不伦不类。 君无咎见离音似乎有些不适应,便笑着招呼她,“走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不急在一时。” 一直到跟着君无咎走出屋门老远,离音还能听见自背后传来的小声议论声—— “原来小师姑长这样,好好看啊!” “就是年纪有点小哦,看上去都没我大。” “年纪再小也是咱小师姑啊……” “真没想到是咱们先见到的小师姑,回去有得吹了,嘿嘿嘿……” “你们注意小师姑肩上的那只小兽没有?那是不是猫啊?长得好可爱!” 离音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很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溜得快。 走出了这处屋门,原本环绕在离音耳边的那些嘈杂声一下子具体清晰起来。 离音这时候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个闹市。 见离音有些惊讶,君无咎便解释道:“这是沉魁山脚下的街市。方才咱们落脚的地方,是沉魁的固定中转站之一,所以会有沉魁弟子在那里执勤。” “宗门之间相互交通的传送阵,一般是不直接开在宗门内部的。毕竟自家的后院总不能让人随随便便进来,对不对?” 离音点点头。 君无咎一边走着,一遍替离音介绍着。 “沉魁附近一共有八大街市,这里就是其中的一条。这条街全长约百里,是八街中最大的一条街。它的名字也很直接,就叫‘百里街’。” “有了街市,自然就有了人流。这里人流有五成是外来的,来淘换物资或者做买卖,另外的五成则是沉魁山脚下的居民。” 离音这回是真的惊讶了,“沉魁山脚下还有居民?” 君无咎笑着点头,“有的,而且人数还不少。至于这类居民聚集地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只能说是无心插柳了。一开始,沉魁是没想到后来会发展成这样热闹的场面的。其中的具体缘由,说来可就话长了……” 修真本质上是一件很残酷的事。芸芸众生之中,只有与道法有共鸣的人才有可能入修真一途。而入了道,只是迈出了修真的第一步,往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坎儿。哪一道坎儿过不去,可能就是身死道消。 修真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以修士的寿命为时间轴。而在这个过程中,除了死人之外,又会出现许许多多的变数。 君无咎叹了一声,“人都是会变的,便是一开始再坚定的人,日后见惯了生死,也有可能心生厌倦。或者也不是见惯了生死,只是受了重大打击,难以承受之下,道心尽毁。还有可能是苦等不到突破,寿命即将走到了尽头,回天乏力……”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修真这一途,有些人觉得自己走不下去了。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此乃人之常情,并没有什么可谴责的。”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沉魁弟子都觉得修真是一件好事。沉魁既然给了这些人进山门的机会,自然也能给他们放弃修真的机会。” 君无咎看向离音,“所以,沉魁山脚下的这片聚集地,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些人而设的。倘若有朝一日,沉魁的弟子不愿意在修真这一途上继续走下去了,那他们也可以选择‘返璞归真’。只要他们愿意,摘去了沉魁的服饰,还了沉魁的令牌后,他们可以选择在沉魁的山脚下开辟一块新地,过他们自己想要的生活……” “听起来挺像这些人的流放之地的是不是?似乎还蛮沉重的?一开始我了解到这个历史的时候,也觉得有些沉重。但事情的发展有时候就是这样出人意料……” “返璞归真”的这群人,有些成亲生子;有些把自己当成了隐士,过得十分平静;还有些人干脆当起了农民、商人…… 各种各样的身份,只要他们愿意,只要他们不妨碍别人,大可以随心所欲。 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下来。这些人大多还活得好好的,修为甚至比之一开始还更高深了,心态似乎也更好了…… 更关键的是,他们大多数有了自己的后代。 人一多,自然就能吸引到外人前来。所以渐渐的,沉魁山脚下的这片聚集地,居民的成分就开始复杂起来。 有隐退的沉魁弟子,有外来定居的散修,有沉魁弟子的后代,甚至于还有沉魁弟子的家人…… 以沉魁山门为界,山门里是修真的世界;山门外,则更像是红尘俗世。两边各自热闹,各自安好。 君无咎说起这些事时,脸上是带着笑的,很显然对此是持支持态度的。 但离音有些不确定——沉魁山门里和山门外,两边真的能各自安好吗? 她问君无咎:“师父,我不太明白。修真不是要求心态清净吗?如果山门外就是红尘俗世,另一种生活就在眼前……那修士,不会被移了性情吗?”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九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九黎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初到沉魁 君无咎听完离音的问题, 轻声笑了下, “你这个问题, 是很多人包括很多修真势力都想知道的。” 他一边带着离音穿过来往的人群, 一边解释道:“倘若只从流派上来讲, 这就涉及到修士修真到底是要出世,还是要入世这样的说法了。想法自然是因人而异的,修真界如今大多数宗门, 给弟子提供的都是出世的环境。等到弟子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以后, 再让他们入世历练。综合来看, 总体上还是出世的时候多,入世的时候少。似乎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但我曾研究过史料,发现最开始的宗门势力之所以选择出世,并不是因为他们认为弟子需要与世隔绝, 而是因为宗门立宗对地势有特定的要求。换句话说,宗门要建在灵气比较充足的地方,而这样的地方往往人迹罕至……这也能理解对不对?倘若灵气不加维护的话, 人越多,灵气就消耗得越快。” “闹市的灵气浓度不适合立宗,宗门才因此建在常人寻不到的地方,由此被动形成了出世的环境。也就是说, 宗门并不是为了出世而出世, 而是为了选择更好的地势而出世的。但后来的人们大多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僵硬地继承了所谓的传统, 以至于将最开始的初衷都忘了。有些宗门立宗, 首先考虑的,竟然是要选一个出世的环境,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因素……” 所以,如果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出世入世孰优孰劣,是没有一个定论的。如今之所以会形成出世多余入世的局面,不过是所谓传统的一个误用罢了。而如今,人的多寡已经不至于影响一地的灵气浓度了,所以入世从根本上来讲,是有可能的。 但沉魁这种半入世的局面,其实并不是故意为之的,乃是巧合居多。 事实上,沉魁一开始也是出世的环境。因为落星山系的地势太过险峻,早在有人定居之前就被沉魁划成宗门的领地了。就这样发展了许久,直到后来一个偶然的契机,沉魁山门下才慢慢开始有了人烟。 沉魁的半入世局面虽然是个巧合,但在整个居民聚集地形成的过程中,他们都没有横加干涉,这也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他们的倾向性。 自从沉魁山脚下的居民聚集地形成规模后,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想问,宗门大环境究竟是要入世还是出世? 其中的一个关键问题,就如离音所问的,修士到底会不会因为外界的红尘俗世而被移了性情? 君无咎道:“外物的确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人的性情。但我一向认为,这样的影响其实是有限的。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样的影响甚至是有必要的。经得起诱惑才能更加明辨自己的内心。倘若沉魁的弟子被山门下的热闹吸引了,从而想放弃修真……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讲,我以为这其实算不得坏事。宗门可以因此不需要在这部分人身上花费太多的资源。而对于修士个人,他们也能尽早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两相得益,是不是?” 君无咎看着离音,“修真说到底是个人的事,而个人是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的。而选择的关键在于,你是把自己分在哪一类?人以群分,倘若你认为自己是个修士,那你就该有一个修士的样子,将重心放在求道上;倘若你认为自己是红尘恋客,那你尽管下山,去融入到你喜欢的红尘生活中去。” “一个沉魁山门,隔开的其实是两种自我认知,除此之外,并无区别。毕竟……在哪里不能修真呢?” 离音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如果有人……既想要修真,又贪恋红尘热闹呢?既占了宗门的资源,心性上却又不够坚定,于是两处都不痛快,以至于两相耽误?” 君无咎便笑了,“你也说了这是两相耽误了。修真和红尘热闹,的确只能选一个。而心性上游移不定,想一出是一出的人……阿音,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入选沉魁的。” 这是说,这样心志不坚的人,一开始就不会有入沉魁的机会吗? 可人性这样复杂,又该如何知道他们一开始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倘若他们一开始是好的,后来却又变了呢? 似乎是知道了离音的想法,君无咎解释道:“人性的确很难预料,这便涉及到信任的问题了。两方都在相互适应,必得有一方先付出点什么。而刚好,沉魁就有这样的勇气。” “沉魁入门格外讲究‘缘分’二字。除了是对师徒关系的慎重外,还有一点,沉魁的行事规则,一向是‘问心无愧’、‘我不负人’。从一开始沉魁能允许培养多年的弟子离开山门而去山脚下生活,就能知道其态度了。” “倘若沉魁确定愿意接纳你,便从根子上相信你是个与他们志同道合的人,相信你愿意在修真一途上跟他们成为同伴。后来如果因为这样那样的事,你掉队了,不愿意继续走下去了,他们也能从容放手。至于这些年给出去的资源……同门一场,倘若还计较这些,岂不太难看了?” “沉魁只要敢纳人,就敢给资源和信任。一给出去,就不怕被辜负!” 离音心神微震。敢给而不怕被辜负……这样的魄力,真不是每个宗门都有的。 她一边动容,一边又忍不住心生忧虑。 “可这样,不是有点……冤大头吗?万一养出了白眼狼怎么办?” 君无咎便笑了,“你要相信,世间虽然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平事,但修真秩序总体还是正常而有序的。一个正常而有序的世界里,总是有底线的人更多。便是有人一开始走偏了,入了沉魁,难不成师门不会教他吗?沉魁的弟子,不管他们承认或者不承认,他们或多或少都被沉魁影响到了。倘若一个人曾经在沉魁待上了许多年,还不能成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那沉魁又有何脸面敢在修真界立宗?” 离音一时讷讷不能言。 君无咎叹了口气,“这世上五成以上的叛宗之人,一开始都是因为得了不公正的待遇,以至于后来心性越来越左。而宗门弟子为何会被不公正对待?无非就是存在感太低,让人注意不到,由此可以肆意欺凌罢了。而在沉魁,每一个弟子都是自家师父精心选出来的,都备受期待和呵护。我实在想不出,这样的弟子有何叛宗的理由?” “不过若是因为发生意外,或者自己不想坚持不下去了而选择退出修真一道,这又是另外一件事,与叛宗还是有区别的。” 君无咎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阿音,你看那边。” 离音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顺着君无咎的指示看去。 街边的一角,有一个明显是盲了的小男孩在摆着摊。他的摊子铺得有点大,人却太瘦小了,就坐在边上的一个小墩墩上。倘若不是他手腕上绑了一条象征着摊主的彩带,几乎没人会以为这就是摊主。 这会儿,他的摊位前围着好几个人,都在就着他的东西挑挑拣拣,很显然是有购买的意向。 离音忍不住提起了心。 这么小的孩子,又是这样的境况,该不会被欺负吧? 似乎是为了验证离音的想法,逛摊位的这些人中,真有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人,在看过了商品以后,若无其事地将东西往自己的袖口揣。 这人的修为应该不低,或者是专门修了手上的功夫,动作便快而隐秘。倘若不是离音眼神利,还真的险些被骗过去。 她都差点没看出来,那小男孩岂不是更不知道了? 离音一皱眉,下意识想出手。 但有人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出手的人离音刚才还看到过。这人就靠在路边晒着太阳,头戴着一顶斗笠,身穿短褂,一副刚从地里上来的农家汉的形象。 就是这样的人,出手如电,直接把那个小偷的肩膀都扭断了。 离音定睛一瞧,这农家汉的修为她竟然看不透? 君无咎见事情有人管了,也没多耽误,带着离音继续往前,一边走还一边问她,“这一条长街上这么多商户,你可看见有沉魁的弟子在执勤?” 君无咎倘若不提,离音还真的没注意。 她仔细回想了下,神色有些惊疑,“好像没有。” 一宗所属的势力范围,竟然没有一宗的弟子在维持秩序,这其实是有些不合常理的。 怎么回事儿? 君无咎便道:“整条街唯一有沉魁弟子执勤的地方,就是方才咱们来的那个中转站。这么大一条街,完全不需要沉魁管理就能运转得很好,并且沉魁还得了其中的利益。阿音,你以为靠的是什么?” “像刚才那个戴斗笠那样的人?”离音有些不确定。 “没错,就是他们!这样的人,就是住在沉魁山脚下聚集地的普通人。事实上,沉魁山门下的八条街,完全是他们自己建立、自己管理的,至今没有出过什么大纰漏。每一年这八街还会定期修缮维护……此中所有的事务,包括日常运行管理的规则,都是比照着沉魁的相关规则定下的。连他们的聚集地的部分形成于文的规则,也是沉魁相关规定的延伸。” “但这此中的一切,沉魁从未插过手,也从未对其暗示引导过。换句话说,这一片地是完全独立的,却独立成了沉魁的附庸。这是他们对自己的定位。” 君无咎笑了下,“所以,这些人即便脱离了沉魁,他们心里还是把自己当成了沉魁人。会自我约束,也会自我要求。甚至于,他们还在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回报宗门……” “每年都有许多看似细小实则牵涉甚大的消息从八街传上来。在沉魁自己都没要求的情况下,八街渐渐成了沉魁的耳朵。每年暗地里替沉魁解决了不少危机……” 君无咎拍了拍离音的肩,“所以从结果上来看,沉魁的教育应该还是很成功的。至少截至目前为止,我们的付出从未被辜负过……” 师徒二人又走出去了老远。 这时候,一直安安静静不说话的胖团,忽然开口道:“君师父,沉魁财大气粗,对弟子负责,弟子即便脱离了宗门以后依然想着宗门的好……这些我是都听明白了。但不是我杠啊,这样先付出的法子会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啊?比如说专门培养了奸细,就为了偷盗沉魁的秘宝什么的……” 君无咎眉梢微抬,“你这个担忧也不无道理。但先不说沉魁会不会把这样的人放进来,咱们就当这样的事真的有可能发生好了。难不成这些别有用心的奸细,真的就能得逞了?当沉魁这么多人都是摆设的不成?我们讲道理,不怕被辜负,愿意先付出,可我们这一身本事也不是白白拿来奉献的。好聚好散不成,哪怕天涯海角,这样的人,沉魁也一定会亲自要个说法……” 云淡风轻的话里,似乎隐隐带了几分血腥味。 胖团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我觉得就该这样。我对尔等客气,是我自己有那个肚量和信心,我自己乐意,但尔等不能因此把我当成冤大头。要不然能死尔等!” “话说回来了……”胖团小心看着君无咎的脸色,“沉魁的脾性似乎比我想象中要软一点点,就只有一点点点……” 它比了个小爪子尖尖出来。 君无咎乜着胖团,“沉魁软脾气?胖团,你真是这样以为的?那看来,有必要带你去体会体会……” 君无咎这话还未说完,他挂在腰间的传讯符就快速闪了起来。 他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耳细听,小片刻后,轻笑一声,“才刚说到这里呢,就有人催了……” 见离音面露好奇,君无咎便解释道:“原本是想着带你走上沉魁,顺便也逛一逛这附近的风物的。但看来,有人是等不及了。既然如此,咱们也耽误时间了……” 君无咎说着,手掌一抬,搭在了离音肩上。 “走!” 离音只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周围的环境就大变样了。 原本的嘈杂声消失了,身侧的街景也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高高的山壁,上面布满了一簇簇毛茸茸的青苔。 山壁下,是一条倚着山而成的栈道。说是栈道,其实是一棵巨大无比的老树的枝干,不知怎的就弯成了栈道的模样。 栈道的外围,这棵老树的枝叶团团缠绕着,自然围成了密密麻麻的围栏。围栏外,则是一片翻滚着的云海,云雾缭绕的,可见这里的地势应该不低。 离音隐约听见了瀑布的声音,但似乎隔得有些远,声音便有些失真。 忽然有一阵风来。风中夹杂着一道清润的男声,“你们师父那个人,最是讲派头,动作就慢腾腾的。这都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赶着点。若是这一壶清茶到了时辰了,他还没带着我小师侄儿来,到时我可是不应的……” 离音隐约觉得,这人说到的那个人应该是君无咎。 她抬起头看来君无咎,果然发现他的嘴角边挂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朝离音指了指前路,而后先离音一步,沿着栈道往前走。 离音紧跟着君无咎身后,转过了这条栈道的拐弯处。 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瀑布挂在石壁上。从离音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瀑布的侧面,于是飞流而下的水在她看来,便是失了河床的水流,有如腾空似的自由往下飞奔。 日光从瀑布的正面往下悠悠地铺展,水汽弥漫,瀑布的上空便有一道彩虹久久不散。 瀑布之侧,山势在这里弯成了一个山坳。有一颗巨石就顶在这个山坳口,成了一个小型的广场。 巨石广场上只一棵孤零零的老树,树下有一张石桌,上面相对坐着一男一女两人。还有一人离这两人稍远些,正面向着瀑布的方向坐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离音和君无咎出现在栈道拐弯处的一瞬间,坐在石桌上的那两人忽然若有所感,侧头看来。 是澹台扶曦和佰牧青。 见到熟人,离音这会儿才有点真实的感觉——这里真是沉魁。 她脸上无意识就带了点笑出来。 君无咎脚步没停,一边闲闲走着,一边道:“大老远的听见有人在念叨我,说我总是慢腾腾的。先不说他是不是胡言乱语吧,就收弟子的步子来看,我可比他好得多得多了。毕竟我门下四徒已经全了,而某人可连一个弟子都没有……” 面向着瀑布的那人听见君无咎的话,终于转过了身。 看见了来人,他也没起身,反倒闲闲地怼了回来,“哟,这慢腾腾的老年人这会儿终于赶上热茶啦?” 几句话的功夫,君无咎跟离音先后来到了众人面前。 澹台扶曦和佰牧青早已起身,两人对着君无咎拱了拱手,而后眼神先后落在离音身上。 离音笑得格外灿烂,“二师姐,三师兄。” 佰牧青还好点,只克制着点了点头。澹台扶曦直接上了手,习惯性地摸了摸离音的脑袋,叹了一声,“阿音都已经归一期啦!” 语气似乎还有些遗憾。 这时候,一股浓郁的茶香开始氤氲开来。 瀑布旁的那人动作极快,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近前来。 离音这时候才看清他的脸。 十分俊秀的脸,眉眼间少年气十足,但气质上却像是一个狂生,有几分压不住的锐利感。 像是一个少年成名的才子,还是出身富贵以至于有几分骄矜的那种。 离音看着澹台扶曦和佰牧青隐隐恭敬的态度,对这人的身份一时有些猜不透。 他是谁呢? 这人动作十分熟练地沏了五盏茶,而后放下茶壶,一双格外清亮的眼看向离音。 他清了清嗓子,“你是离音?” “是,不知您……” 他面上带了点矜持的笑,一张格外俊秀的便因此有几分飞扬之感,满满少年气。 他说:“我是你二师叔,段无恙。” 只听这个名字,他肯定跟君无咎是同辈中人。 离音老老实实叫了人。 段无恙笑了下,眼神微微闪动,像是能直看透人心似的,“你似乎有点惊讶,为什么?” 离音没料到他这么敏锐,便有点不好意思道:“就是觉得您太年轻了,以为您是哪个师兄,没想到竟然是师叔。” 说着,她又顿了下,像是才反应过来,“是哦,我都能被叫师姑了,您是师叔也很正常。” 段无恙乐得哈哈大笑,笑完以后又对君无咎道:“老大,我小师侄儿夸我年轻呢!有眼光!我喜欢!” 君无咎早入了座,拿了杯清茶正慢慢品着。这会儿闻言,他眉头都没动一下,“上一次凌峘有个小辈也夸你年轻,你是不是追着人家的师父说教了三天三夜?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说人家小辈浮夸,不太懂礼数。” 他悠悠叹气,“可见你夸阿音的话也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罢了,听起来就不诚恳。” 这也行?是不是有点杠了? 离音有点懵,下意识看看澹台扶曦,再看看佰牧青。 两人都对她眨了眨眼。 离音心头若有所悟,便也眼观鼻鼻观心,作壁上观。 另一边,段无恙听了君无咎的话,只眉梢轻扬,“这有什么矛盾吗?我之前说教凌峘那个小辈时也说教得很诚恳,这会儿我夸我小师侄儿也夸得很诚恳。只不过两者诚恳的内容不一样罢了。你不能就因为这个而找我的茬吧?身为脉主更该行事公允,怎么能强行给我冠上个‘不诚恳’的帽子呢?我小师侄儿还在面前呢?我不要面子的吗?” 君无咎看也没看段无恙,“哦?我以势压人了?倘若果真如此,你以为你如今还能这么自由自在,无事一身轻?” 君无咎放下了茶杯,“我且问你,你的师侄儿我都替你寻了四个了。我的师侄儿呢?什么时候才能看见?” 见话题终于又绕回了收徒,澹台扶曦和佰牧青心里同时道一声:果然如此。 这是君无咎段无恙这对师兄弟的常态。一段时间不见面后,倘若彼此见了面,话题无论怎么绕,一定会绕到收徒上。 澹台扶曦和佰牧青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离音这会儿还稍感惊奇。 收徒的话头一起,段无恙就觉得头疼。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段无恙撑住了额头,“你自己也说收徒是讲缘分的,这不是缘分未到吗?随随便便收个徒,万一堕了咱们君子脉的名头怎么办?” “你这样的,师父当年都没觉得能堕了君子脉的名头,你又怕什么?” “老大你这就过分了,什么叫我这样的?你不能因为我不收徒就指桑骂槐迁怒于我。这是不对的,咱们的心态要平和……” 师兄弟两人就着收徒展开了如火如荼的辩论。 早在这两人绕到收徒这一话题时,澹台扶曦就知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完。一盏清茶下肚,她便从乾坤袋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小点心,一边投喂离音,一边投喂胖团。 “这都是纯草本制成的点心,放心吃。这次只带了几样而已,以后还有更多的样式和口味……”澹台扶曦声音十分温柔。 离音和胖团一开始还有些矜持,但一主一宠哪里见过君无咎跟人这般你来我往争辩的模样,早就看得目不转睛了。澹台扶曦只一伸手,他们便乖乖地张开了嘴,十分配合。 澹台扶曦投喂得十分愉快,离音和胖团就着茶水吃点心,也看得津津有味。 某一时刻,对面越说欲速越快的师兄弟两人忽然齐齐断了声,视线一转,同时落在离音身上。 离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便下意识瞪了瞪眼睛,含糊道:“怎、怎么了?” 君无咎道:“阿音,你师祖要见你。” 段无恙紧接着道:“他老人家已经来了。” 离音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白光一闪,眨眼间就多了一个人。 ※※※※※※※※※※※※※※※※※※※※ 二更合一啦,写得我头晕脑胀的_(:3ゝ∠)_ 补更/缺更==2/1==0. 终于完成四月份欠的债了,叹气。 晚安啦各位~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herry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赠以万踪云 那人背对着众人站着。 离音先是看见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袍, 衣角处有暗金色的纹饰映着流光。更往上, 是一头半白中夹杂着黑的长发。发尾披散着, 发顶冠着一顶似弁非弁的帽子。背影看上去, 十足儒雅。 他转过身来。 众人下意识想起身。 他轻轻抬了抬手, 制止了众人的动作,“别起身了,都坐着吧。” 音调不疾不徐, 透着种别样的温文儒雅。 离音看清来人的模样后, 微微瞪大了眼。 倘若只从容貌气度上而言, 这位师叔祖其实是离音见过的,最像是仙人的人。 他虽然有着半白的头发,实则面容并不显老,甚至看不见一丝皱纹。他看上去也并不严肃, 甚至十分儒雅。但可能是他的气度太过沉静了,无形中就带出了几分距离感。给人的感觉就是温和而疏离,似仙人一般, 让人心生敬慕而不敢放肆。 初见,君瑜之这身气度微微镇住了的离音。 他坐了下来。 段无恙笑着问他:“师父,看您这身打扮……您这是要出门?” 君瑜之便应了声,“嗯。” 他眼神微抬, 越过众人, 静静落在离音身上。 离音下意识坐直了身, 有些微微的紧张感。 这可是神仙师祖! 君瑜之看着离音微微绷紧的脸庞,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缓缓笑了下。 这一笑,他整个人便似谪仙下凡,气质慢慢柔和起来。 这下子就很平易近人了。 他道:“你就是离音吧?” 声音十分和蔼。 离音站起身,恭敬地弯腰行了礼,“弟子离音,见过师祖。” 礼到半,离音感觉有一股温和的力道撑住了她的后背,让她情不自禁地直起了身。 待离音完全起身站定后,君瑜之才笑了起来,“这就够了,好孩子。”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了手。 有白色的流光微微闪过,眨眼间,君瑜之的手心里就多出了一个淡蓝色的盒子。 这盒子甫一出现在空气中,就散发出一股冰寒的气息。又霸道又刚猛,瞬间就将石桌上的清茶都冻成了冰块。 君瑜之将这淡蓝色的盒子往离音面前一送,“这是师祖给你的见面礼。” 离音有些惊讶,“给我的?” 她伸手接了过来。 这盒子在触到离音的手之前,表面上隐约有一层浮动的白色流光闪过。紧接着,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寒气息一下子就断了档。 离音的手终于触到了这淡蓝色的盒子。入手的触觉果然只是微微沁凉,丝毫不伤她半分。 她方才看得分明,那白色的流光分明就是师祖特地施下的。 应该是怕冻伤了她的手吧? 离音抿了抿唇,忍不住露出点笑,“谢谢师祖。” 她忽然觉得这个师祖其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君瑜之浅笑着提醒她,“打开看看,小心点,有点冻人。” 离音一手托着盒底,一手打开了盒盖。 寒气扑面而来,将人的呼吸都冻结了片刻。随之而来的,是大量由水汽凝结而成的白雾,团团聚在一起,将人的视线都拦了起来。 不过片刻,这氤氲的水汽又慢慢散去。 离音在盒子的最中心,看见了一团深蓝色的团子。小小的,胖乎乎的一团,在原地轻轻起伏着,一张一合,像是在呼吸似的。 这是什么东西? 离音心里刚升起点疑惑,她的识海里,山海无境诀陡然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动静。连同一向安静不已的万象森林都隐隐震动不已。 它们为什么这么激动? 电光火石之间,离音心里忽然闪过一种近乎有些贪心的猜测。 她又仔细看了看这小团子,越看越觉得它长得像一小团被冻住了的云。 那么,这会不会是……会不会是万踪云? 这个念头一起,离音的心忍不住怦怦跳了起来。 她下意识抬起头来,看向君瑜之。 离音肯定不知道,她的眼神这瞬间有多明亮。那点子渴望中又带着点不敢置信以至于小心翼翼的心思实在太过好懂,一下子就逗笑了在座的几位长辈。 君瑜之忍不住以握拳,掩住到了嘴边的笑,肯定道:“这是万踪云。先时听闻扶曦和牧青说你在寻天地五行至宝,我刚好机缘巧合下碰见了,就替你捉了回来。不过这东西有点不太老实,我只好把它冻住了……” 君瑜之说得云淡风轻,离音却不会真的以为这是机缘巧合的事。 帝王金、春蕾枝、万踪云、千机炎和涅槃土……这样的天地五行至宝,本就是修士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按照澹台扶曦和佰牧青曾经的说法,这几乎是传说中的宝物了。 这样的东西,又岂是轻易能寻到的? 离音是实在运气好,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侥幸收齐了其中三种。但这并不意味,她的运气能好到让她轻松寻得剩下的两件至宝。 事实上,她已经暗地里花了许多功夫了。 妖族大陆之行,离音从未忘过要打听万踪云的消息。为此她费了许多心力,闲暇时就同空禹妖族的小辈们满妖族大陆乱窜,就是为了寻哪怕是一点有关于万踪云的传说。 可多番努力,还是一无所获。 而如今,她的师祖竟然在初见面就给她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其中的付出,便是他不说,离音自己也是有数的。 她有心想说谢谢,又觉得一句谢谢太过浅薄了,一时间竟然有些词穷。 在座的都是善于洞察人心之辈,轻易就察觉到了离音的心情。 自己的心意能被领了自然是令人愉悦的。但若是对方太过看重这些以至于送出的好意成了对方沉甸甸的负担,那又跟他们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君瑜之便道:“这些都是师门应该做的事。你师父收你入了君字脉,可他自己却拍拍手就走了。一别四十多年,你入道最关键的、打基础的那几年他都不在。为人师,这是十分失职的。我是你师父的师父,他这样的也算是我没教好。你就当我是替你师父赔礼了。” 君无咎摸了摸鼻子,表情有几分讪讪然。 离音愣了下,急急否认:“没有的,当初是我自己不跟师父回来的,不怪师父。而且,师父对我很好的。他交代三师叔了,三师叔一直很照顾我。我过得很好的……” 段无恙幽幽叹了口气,“你别替你师父撑面子了。倘若你真过得好,也就不至于为了一个万踪云就感动得这般了。说到底,还是没有感受过太多善意,以至于就这般惶恐了。此事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老大真是造孽……” “这事,无咎你是有欠考虑了。”君瑜之看向君无咎,“当初师门召唤你的事为师是知道的。为师还以为你会先将离音送回宗门,哪想到你竟然不管不顾的,留她一个人就自己走了。便是当年,为师都没有这么狠心待你们……” “所以说!师父,我看老大就是皮痒了。我看他就是缺少师门的再教育,您看看怎么样处理才合适?” 一旁的离音有点懵。 她没怎么明白,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场面就变成了对君无咎的批斗大会了? 她眨着眼,表情有几分茫然。 还是澹台扶曦看不下去了,“师祖,二师叔,你们就别欺负离音了,她真快当真了……” 见离音果然有几分惶惑的样子,君瑜之和段无恙顿了下,先后住了嘴。 咳,一时忘形了。 对着离音,君瑜之又放柔了声音,“总之,长辈给你的东西,你安心收下就是了。还缺‘春蕾枝’是不是?不要着急,师门已经在替你寻找的,总能找到的。” 他顿了顿,又道:“这段时日,你就安心待在宗门就好,不用自己到处去闯荡了。以你的年纪看来,你的历练经历已经足够了。贪多则嚼不烂,很是不必如此……” 君瑜之这番话一出,众人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 几人对视了一眼,面色都微微凝重起来。 离音倒是完全没听出来。她现在是看出来了,自家师祖不过是看起来高冷,其实是个很温和、很好相处的人。 离音这会儿听着这些叫她不用出去的话,还以为自家师祖就像是寻常长辈心疼后辈一样,总不愿意后辈去冒险。 本着这样的认知,君瑜之的这些话她便只是听着,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这时候,澹台扶曦拍了拍离音的肩,语带担忧,“阿音,在这种事上,师祖从不开玩笑。” 嗯?这种事是什么事? 离音反应了片刻,而后微微瞪大了眼,看向君瑜之。 见君瑜之果然没反驳,离音慢慢皱起了眉。 沉默了片刻,离音才道:“师祖,弟子能问下原因吗?” 君瑜之沉吟着,“现在还不太好说。我叫你暂时不要外出,更多是为了以防万一,并不是已经有什么大变故发生了。这种限令也不止是针对你,还针对其他实力尚且不够独当一面的弟子。事实上,近些时日,宗门有意借落星大典之事,将在外的弟子统一传召回来。” 一听不是专门针对她,离音下意识松了口气。 君瑜之说到这里,又看向君无咎,“说起来,归鹤还未回来?” 这是问起离音的大师兄君归鹤了。 君无咎便回道:“还未。前些时日他与我联系过,说想去魔域找找线索,让我给拦下来了。” “嗯,魔域就不必去了。魔气弥漫之地,对咱们而言就是穷山恶水,没必要的。这样,倘若黎尧尊者还是没有什么消息,就让归鹤回来吧。一来落星大典也要到了,他能回来帮帮忙;二来,我也马上要走了,君字脉对外的事宜你们师兄弟负责,对内的事宜,就交给他们几个小辈练练手吧。” 君无咎眼神微动,试探着问:“师父,您这一趟是去……” 是不是要代表沉魁,去驻扎在法则崩毁之地? 君瑜之一眼就看穿了君无咎的心思,倒也没隐瞒,“我去接你三师叔的班,让他歇上一歇。” 那就是了。 君无咎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君瑜之看向君无咎和段无恙,交待道:“多的我也不说了,还是同以前一样,你们自做自己的事。倘若有什么万分棘手的事,记得跟为师传讯。我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就会回来了。” 段无恙一听这个时间点便笑:“师父这是赶着离音的落星大典回来吧?也是,咱们君字脉都安静多少年了,可算能热闹一点了。若是错过了可就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了……” 君无咎便怼他,“如果你收徒的事能抓点紧,次次落星大典咱们君字脉都能赶得上热闹了……” 两人又开始绕到了收徒这个话题。 君瑜之拿了杯清茶慢慢喝着,也不管这师兄弟两人的争辩。 待一杯清茶下肚,师兄弟两人的争辩又告一段落。 彼此的时间都控制得刚刚好,可见是十分有经验了。 君瑜之放下茶杯,又道:“走之前,有几件事我要交代你们一下。我不在的这段时日,这些事需要你们重点关注关注……” “首先的一点,消失了近十万年的神算门,最近又开始活动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吃的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大荒推衍仪 听到“神算门”这三个字, 众人都愣了下, 下意识看向离音。 时至今日, 离音的来历在君字脉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众人虽然明面上从未对她说起过, 但私底下都十分关注与渊南一族有关的事。 这些关注点, 自然也包括了渊南的历史。所以他们都对渊南与神算门的恩怨十分清楚。 十多万年前那一场大战,直接的导火索就是神算门的一个预言。 彼时本源天地已经久无修士飞升,所有生灵似乎都处在如困兽一般的天地里。有些人已经认了命, 觉得终其一生就在本源天地内也未尝不可, 而有些人却不肯甘心。 不肯甘心的这些人里, 又有人用尽了各种手段。好的坏的,合理的,匪夷所思的……只要是有可能有用的法子,他们都不介意去试一试。 许多人为此跌破了的底线, 修真界的秩序也因此有变得混乱起来。 就在这样微妙的关口,神算门放出了预言,说改变这一局面的契机, 就落在渊南沈谈身上。 时间过去已久,如今的众人已经无法知道,当年的神算门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说出的这个预言。也许在他们看来,他们仅仅是动用了自己推演天机的能力而已, 并无任何害人之心…… 但无论如何, “我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我而死”。渊南当年的惨痛经历, 神算门难辞其咎。 就是因为知道这些往事, 众人才下意识紧张起来,以为神算门又是冲着离音而来的。 离音垂着眼,想了片刻,再抬起头来,认真看着君瑜之,等着他的说法。 她的神色意外平静,既不惶然,也不愤慨。 君瑜之眼底就露出点满意的神色。 他喜欢离音这样的心态。 他看着离音,“无需太过担心。这个乍然出现的神算门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且还是个未知数。即便是真的,他们要恢复到当年的荣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修真界有太多的修士曾因为神算门而家破人亡。这些人后来聚集起来,建成了一方新的宗门势力。这方势力你应该也不陌生,就是如今的破妄阁。” “破妄阁的声势不算小,他们跟神算门有着难以化解的恩怨,因此无时无刻不在盯着神算门。事实上,神算门卷土重来的消息,还是破妄阁的高层传给我的。他们比咱们更警惕,神算门要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发展起来,我以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君瑜之顿了下,又道:“我担心的其实不是神算门本身,而是另外一件事。纵观历史,有神算门活动的年代,几乎都不会太平静。原本这样类似预言的‘规律’我是不太相信的,但我自己的确有些微妙的感应,觉得可能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凝重了。 君瑜之的修为已经是沉魁最顶尖的那批人之一了。修为到了他这个层次,有些预感就可能是天道的示警,而不仅仅是无来由的心血来潮了。 君瑜之又道:“事实上,这场大变,应该已经正在酝酿了。只从修真界这些年来发生的一些事就可见一斑……” —— 沉魁君字脉说到神算门时,遥远的南方,凌峘宗门领地内,赵千默刚看完了针对离音的密报。 他放下手中的玉简,站起身来,望着前方,一时沉默不语。 凌峘立宗于青霄界之南。此地多水湖丘陵,建筑里便含了许多楼层结构。赵千默如今就站在一座竹楼搭成的高台上。 与这竹楼一水相隔的,是一座在南方的地界里有些偏高的山。高山之巅,就是延彧和赵千默日常居住的殿室。 事实上,不仅是这座山,连同这一片竹楼、这一汪水湖……这一整个区域,都是独属于延彧师徒二人的领地。如今延彧不在宗内,偌大的天地里,便只有赵千默一个人。 其时刚下过一场小雨,山间便有薄雾笼罩着,将赵千默眼前的高山掩映得恍恍惚惚的,也顺道将山巅的那一簇宫殿群完全遮挡起来。 但赵千默的目光还是下意识落在那个方向上。 少有人知道,赵千默其实是不喜欢待在山中的。只要延彧不在,他甚至不会踏足那里。 当然,对外他会有一个完美的解释。事实上,也不需要他解释,外人就会替他想出许多完美的理由。 比如,他赵千默是个爱戴师父的好徒弟。师父不在,他不敢独居其殿,便在山脚下的竹楼落脚…… 这样的解释得到了许多所谓的“知情人”的论证。不止有一位弟子站了出来,说他们曾因某某事入了延彧尊者的领地,远远看见赵千默师兄独自一人站在高楼上,望着高山之巅的方向,神情十分孺慕。 倘若他不是在思念延彧尊者,又能是在干什么呢? 赵千默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而住在赵千默识海里的道韫,则对此嗤之以鼻,甚至连一个语气词都不信。 赵千默在想念延彧?可别瞎扯了!他像是这种腻腻歪歪的人吗? 但倘若要让道韫说出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来,比如赵千默为什么总是望着山巅出神…… 这个问题,道韫又答不出来了。 他甚至不太敢深想。 陪伴在赵千默身旁也有一二十年的光景了,便是道韫这样自认老江湖的人,也不敢保证自己能窥探清赵千默内心的想法。 哪怕只是一小部分。 赵千默尤其难懂的便是这个时候。每当他望着山巅静静出神时,他的眼神便格外幽深、格外吓人。他的识海也因此像是夜空下深沉沉的大海,尽管寂静,但蕴含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力量。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出声打扰他,不要尝试揣测他。否则万一惹来了他的忌讳,便是自寻苦头。 有了经验的道韫这会儿恨不能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可有些时候,并不是他不够安静,不够识时务,而是赵千默自己不饶人。 就比如这次。 赵千默静静望着山巅出神,天地阒然无声的时候,他忽然问了句,“你说,沉魁的那些人,知道这件事了吗?” 道韫心里道一声倒霉,脑子却不由自主快速转了起来。 这件事?是哪件事? 应该是方才玉简上记录的那件事吧? 洗剑宗洗剑名额上的一场小纷争,原本是能如预期般给离音拨上一身脏水的。但因为君无咎发现得早,洗剑宗的人也够配合,局面便被完美地化解了。 不仅给离音的脏水没泼成,甚至于,洗剑宗的那群蠢弟子们还因此提高了警惕…… 道韫快速回忆一遍,大叹一声晦气。 这件事可算不得好事。 要怎么说呢? 倘若只顾着拍马屁而瞎扯……赵千默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但倘若把事情往糟糕了说,一不小心惹了这煞神,吃亏的还是自个儿…… 道韫想得头都大了,便犹犹豫豫地道:“咱们的人手转了几路,也及时断尾了,他们即便是有所察觉,应当也是查不到咱们头上。毕竟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按属下的判断,沉魁应当是不会想到咱们的……” 道韫说完后,颇有些提心吊胆。 心惊胆战间,他听得赵千默轻笑了一声。 他似乎心情颇好,“道韫,这么些年了,咱们还是没有什么默契啊!我说的可不是洗剑宗那点子事,那不过是我闲极无聊的一场游戏罢了,你看把他们都紧张的。本来就是个不成熟的试验之作,他们这样如临大敌,倒显得我不够认真了……” 他闲闲地坐了下来,“算了,不说这事了。我指的是另一件事,道韫,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他说得很笃定。 道韫眼神一转。 另一件事……那就只能是神算门的事了。 想到这事,道韫再是滑头,也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他的语气有些犹豫,“神算门的事……少宗主,属下不明白。您为何要这么早把神算门的消息放出去呢?这不是惹人忌讳吗?” 道韫再是鼓吹神算门推演天机的能力空前绝后,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如今的神算门,在修真界大多数所谓“正派人”的眼里,是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存在。 而这一点,赵千默也是心中有数的。 道韫不明白的是,赵千默作为神算门的实际掌权人,在知道神算门备受打压的情况下,他不上赶着把神算门隐藏起来背地里猥琐发育也就算了,竟然还自己把神算门的消息给放了出去…… 这不是自己拆台、自取灭亡吗? 赵千默这会儿心情还算不错,便愿意跟道韫多解释两句。 “你只看到了一时,而没有看到更长远的事。当下,咱们暗中找‘界引’的事,已经引起了多方势力的关注了。据我所知,沉魁君字脉那个澹台扶曦,就启然国的那个二殿下,她手中应该已经控制了一座界引了。我的局没布置完,在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界引一事上时,我需要点其他事来吸引众人的注意……” “那,那君无咎第四徒……这事儿还不够吗?” 赵千默嗤笑一声,“君无咎第四徒?外人吹吹,你还真以为这事有多了不得不成?不过是一宗内的一脉收了个新徒弟罢了,多大点事儿!就他们骨头轻,无风都能蹦起三丈高。” 可当年这件事,也是您先放出去的。而后君字脉才不得不高调宣扬,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啊! 人家君字脉原本的打算是等到沉魁落星大典时,再隆重向世人介绍他们的新弟子的……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这番话,即便是再给道韫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口。 这会儿他只能觍着脸,顺着赵千默的话往下说:“您说得也是,属下也觉得他们太过高调了……” 道韫刚顺着赵千默的话说完,赵千默自己又变了,“话又说回来了,君字脉第四徒虽然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但世人大多愚昧从众,一个两个关注了这事,大家也就都跟着关注了。从人性看热闹的角度来讲,这事本身的确能够吸引一定的注意力,对分散众人过多的好奇心也起了一定的作用……至少那段时间咱们做事是轻松多了。” “那……”那您为何还把神算门的消息放出去呢? 赵千默似乎知道了道韫的未尽之言,又道:“这又涉及到另外一种人性了。看热闹嘛!倘若这热闹是别人家的热闹,那看过听过也就算了,一段时间以后也就自然平息了;但倘若这热闹不仅是别人家,还有可能是自家的,那这热闹才能唱得久啊……” 他叹口气,“如今的神算门,那些所谓的名门正道自然是不齿的,便是齿了也得暗地里来是不是?人都是自私的,我还真不信修真界的所有人都能对自己的前程命运毫不关注的……不过是大家都要脸面,都虚伪。在主流思想是打倒神算门的时候不敢站出来说话罢了。” 他脸上露出点讽刺的笑,“他们要脸,是因为他们穿了鞋子。那些本来就光脚的人可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人性多贪欲,神算门这样能堪破天机的宗门,有多少人忌讳,就有多少暗中垂涎,想借此求一个机缘……” “所以,如今把风声放出去,不是把神算门的苗苗给掐断,而是替它暗中积蓄力量。毕竟,又有谁能想到,神算门的少宗主,竟然是堂堂凌峘延彧尊者的高徒呢?” 说到这里,赵千默一边面露讽刺,一边自己又忍不住乐了起来,很有几分神经质。 道韫不得不承认赵千默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此中还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少宗主,不知您……”他小心试探着,“那个,大荒推衍仪……” 赵千默脸上的笑凉了几分,“想问我大荒推衍仪融合得怎么样了?道韫,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道韫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赵千默的识海兜头浇个遍时,他听到了赵千默淡淡的声音,“我敢把神算门的消息放出去,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大荒推衍仪,我如今已经完全融合了……” 声音里带着点淡淡的自得。 什么?大荒推衍仪……赵千默融合了? 乍然听得这个令人惊喜的消息,道韫只觉得自己整个残魂都有些轻微的眩晕感。 当残魂当得久了,道韫早已经失去了一切知觉。但这会儿,他竟然有种自己死而复生的错觉。甚至觉得自己的胸腔下,有一颗心在怦怦怦地跳着…… 处在一种飘飘然状态中的道韫,还没来得及完全飘起来,便听见了赵千默的声音,“你、是、想、死、吗?” 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像是淬了冰似的。 道韫被这样冰冷的声音一激,忍不住抖了下,一下子就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回过神。 待看清自己的情况后,道韫自己都忍不住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他的魂体四周又开始飘忽不定起来。很显然,方才只差一点点,他可能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好险好险。 赵千默的声音十分严厉,“看看你的样子!不过是融合了大荒推衍仪而已,你竟然激动到神魂隐隐不稳……道韫,你说你曾经是神算门首座,该不会是蒙我的吧?” “不不不,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少宗主有所不知,大荒推衍仪,已经荒废了好几代了……就是因为它用不了了,咱们神算门才一步步没落了。如今您既然重启了大荒推衍仪,属下相信,重振神算门,指日可待!” 真心实意吹了一波彩虹屁,道韫又期期艾艾地提了个要求。 “少宗主,不知……不知属下……能否有幸一观、那个……一观大荒推衍仪的完整态?若得见,道韫死而无憾矣!” 赵千默沉吟了片刻,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演示完后,我且有问题要问问我们曾经的神算门首座了……” —— 净室内,道韫飘在一块年份久远的灵槐木上,眼神灼灼地盯住赵千默。 赵千默盘腿坐着,指尖掐了个奇怪的诀。有一串荒文快速自他嘴边滑过,带着特殊的韵律美。 某一瞬间,道韫感觉到,周围的灵气似乎隐隐动了动。 他已经是一个死了多年的残魂了,感知能力其实早已经不够敏锐了。连他都能感觉到的动静,约莫就不小了。 果然,被赵千默布在身周的一连近百枚极品灵石,瞬间被抽吸一空。 赵千默的脸色开始胀红,红到极致,有一滴血忽然自他的额尖凝出。这滴血慢慢地、慢慢地往下坠,在赵千默的额头上自上而下拉开一道长长的血线。 这血线越来越长,几乎要凝坠到他眉心之前,开始动了起来。 血线在尾端一分为二,一部分往左,一部分往右,对称着往上爬,在赵千默的额间慢慢勾画着。 像是有人拿着一根血笔,在慢腾腾地描画着似的。 道韫眼睁睁看着赵千默额间的血色纹络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鲜艳,最终终于凝成了一个圆形的图腾。 道韫甚至不敢直视这个图腾,因为只远远瞥上一眼,他就隐隐觉得自己的残魂又要开始逸散。于是只一眼,他便急急收回了目光。 不敢看这个图腾,道韫便紧紧盯住赵千默的脸色。 图腾形成后不久,某一瞬间,赵千默的脸色忽然刷地一下,白了下去。 这时候,他手中的法诀再一变。 他额间的那个图腾,应着他的手势,从他的额间飞了起来,落在他眼前的空地上。 虚幻的、大红的图腾,一落地,就成百倍放大,发出冲天的红光。 红光转了起来,整个净室由此都是一片红色的光影。 道韫知道,这应该是图腾在演变。他对这个过程十分好奇,但无奈自己是个残魂,看不得这个场面,便只能一边挠心挠肺,一边再次盯住赵千默的脸色。 赵千默的脸色越来越白。 在道韫都忍不住替他捏了把汗的时候。净室内的漫天红光,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是……成功了? 道韫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将自己的视线移了过去。 他看见了一方以血线构成的小天地,四四方方的,飘在半空中。小天地的底部,是一方血红色的棋盘,血线在上面相交成经纬,密密麻麻的,无端充斥着肃杀的气息。 棋盘上摆着的不是棋子,而是一根根高低错落的血线。这些血线就横亘在棋盘上,像是乐器的弦一样。 整方天地的最上方,是倒挂着旋转的血色漩涡,其中心处是一个黑色的涡心。深不可测,若是看得久了,人的心神甚至会被完全吞噬其中。 “下盘中弦上血湖……没错,就是如此,就是如此!”道韫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早已经醒来的赵千默看着他这个神色,微微放下了一颗提起的心。 不能怪赵千默有点隐忧,他此前从未见过大荒推衍仪完整运行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再加上这方成型的小天地,与大荒推衍仪的本来样貌差得太多了,赵千默还真的有几分不自信。 当年道韫给的大荒推衍仪,其实就是个镂空的圆球,圆球两端有杆,中间夹着一颗冰晶。这副样子看起来其实跟他的法杖差不多。只不过他法杖更大些,圆球在顶部;而大荒推衍仪要小一些,圆球正好位于中部罢了。 正是因为演化出来的东西与一开始相去甚远,赵千默难得需要点外人佐证,这才会答应在道韫面前演示一番。 当然,他还有另一个目的。 这会儿见自己的推衍果然没错,赵千默便状似玩笑道:“这大荒推衍仪,真正运转起来,和它的本貌似乎差别甚远啊……” “不不不,不远……”道韫这会儿的心神都落在运转的大荒推衍仪上,完全没意识到赵千默的小心机,只道:“大荒推衍仪真正起作用的,乃是圆球中的那颗冰晶。如今的场景就是冰晶内封印的东西……我曾听闻大荒推衍仪运转起来,是‘下盘、中弦、上血湖’的模样。” “少宗主你看,下方这四四方方的棋盘,是不是就对应了‘下盘’?中间这些线,是不是就是‘中弦’了?至于上方正在旋转的这个血色漩涡……这是不是‘上血湖’?属下敢肯定,这就是大荒推衍仪的全貌!天不亡我神算门!我神算门即将迎来中兴之兆了!” 说到最后,隐隐带了几分癫狂。 赵千默是很不能理解这种为了宗门疯狂的情感的。但倘若道韫不是这样的人,也就不至于让他赵千默知道这许多往事了。 他半是讽刺半是感叹地笑了下。而后抬了抬手,打断了道韫的癫狂之言。 “醒醒吧,离神算门中兴还早着呢!” 赵千默负手站着,苍白的脸色下有几分掩不住的漠然,“这所谓的大荒推衍仪,启动了是启动了,但问题是……本少宗主,不会用!” 他看着道韫,逼近了一步,“而曾经的神算门首座道韫师兄,一定是会用的。对不对?” 话到最后,隐隐带了几分威胁。 ※※※※※※※※※※※※※※※※※※※※ 日万终于结束了! 感天动地!要枯萎了! 我明天要出一趟远门办事儿,6号走,9号回。总体还不算太忙,但就是怕行程匆匆来不及更新,所以先打个预防针。 会尽量更新的,但大家别等哈~~ 云海飞流 道韫一对上赵千默冷冷的眼神, 发热的脑子如同被泼了冰水, 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他后知后觉领会了赵千默的意思——赵千默在问他要大荒推衍仪的使用方法。 可问题是……赵千默身为大荒推衍仪之主都不知道的事, 他道韫又如何知道? 道韫的确曾是神算门的首座, 也的确天资过人, 可在他成长的那个年代里,大荒推衍仪早就已经成了一段历史了。他再是厉害,再是机关算尽, 再是日日参悟, 到底也没能奈这样的至宝何。 他甚至都没能启动大荒推衍仪, 更遑论知道它的使用方法了。 赵千默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道韫心里掠过各种各样委婉拒绝的话,甚至对此想出了各种理由……可在对上赵千默的眼神后,他尝试着张了好几次嘴,一句“不会用”到底也没敢说出口。 他的理由再正当又有何用?这根本就不是赵千默想听的。 不论赵千默有怎样的缺点, 道韫都不得不承认一点,在洞察人心上,尤其是人心的阴暗面上, 赵千默有着近乎妖孽一般的天赋。 他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事会令道韫为难了,可他还是这样问了,甚至还隐带威胁……能为了什么?不就是他等不及了,想强求一个答案吗? 而如果这个答案, 他强求不到…… 道韫想到这里, 忽然打了个冷战。 残魂打冷战, 就是整个魂团都在飘忽颤抖, 是非常明显的。 赵千默便似笑非笑地觑着他, “这是怎么了?” 语调幽幽的,意味深长。 道韫狠狠吐了口气,“少宗主,属下不敢欺瞒您,大荒推衍仪的使用方法,属下真的不知……” 在赵千默眼神微微眯起,整个人的气势越来越危险时,道韫又急急接上,“但属下知道一个秘闻,或许能对您有点启发……” 赵千默眯起眼看了道韫半晌。 在道韫几乎撑不住一副冷静面孔时,他终于挑唇笑了下,“说来听听。” 道韫暗中松了一大口气。 他道:“属下的师父曾经是神算门的最后一任掌门,这一点少宗主您也是知道的……” “知道是知道,但是道韫,我这会儿的耐性其实不太好,你知道我的意思吧?”赵千默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这是让道韫不要说太多没用的废话。 道韫表情微变,语速加快,直奔主题,“我师父一生曾给许多人卜算过,但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最后一次的卜算经历。那一次,他靠着对方的一滴血而窥见了大天机,一举奠定了我神算门的威名……” 道韫说到这里,语速又慢了下来,眼里有一点幽光在闪啊闪,很是隐秘。 他凑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而被我师父卜算的那个人,就是当年渊南的王君,渊南沈谈……” 赵千默瞳孔倏然一缩,紧接着,他脸上缓缓露出了个笑来。 他看着道韫,“这个我倒是有点兴趣了,你慢慢说。将你知道的,一字不漏地,跟我好好讲一遍……” —— 日落时分,天边的晚霞泛金之时,离音一行人在君字脉主峰的巨石小广场上,送别了君瑜之。 等到君瑜之的气息完全消失以后,众人暂且将一腔思虑收起,含笑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离音身上。 离音的反应则慢了一拍。她还沉浸在君瑜之方才讲的修真界之变中,这会儿正忧心忡忡,凝眉苦思。 还是胖团先发现了不对劲,在识海里小小声叫她,“阿音,阿音,抬头!” 离音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抬头,发现大家都在看她,她还有些懵,“怎么了?” 澹台扶曦轻声笑了下。她上前一步,揉了揉离音的脑袋,“阿音,日落了。” 日落了,所以呢? “该回屋了啊……” 回屋就回屋啊,这个事有什么好讲的? 离音的表情懵得十分理直气壮。 澹台扶曦几乎忍不住想叹气了。 阿音怎么就没期待一下她的新住处呢?她的新屋子,新装饰,新弟子衣袍……这些她甚至都没想过吗? 这才多久没见着,阿音怎么又把自己活得这么糙了? 澹台扶曦没再同离音多解释,而是直接牵起了她的手,朝着对面的君无咎三人点了下头。 “师父,二师叔,三师弟,阿音我就带走了。” 即便是牵着离音,澹台扶曦一举一动仍然完美,仪态美得无可挑剔,看得离音忍不住微微侧目。 离音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并不明显,但那亮晶晶的眼神却直接把她出卖了…… 一副又崇拜又欣赏,却还费心掩饰的样子…… 对面的三人面上什么都没说,心里都忍不住想笑。 这会儿他们也发现了,离音精明的时候是真的精明,可迷糊起来,也是真的迷糊。 迷迷糊糊的离音就这样被澹台扶曦牵着,告别了另外三人,走向了巨石广场之侧的那条瀑布。 走得近了,离音才发现,这瀑布比她想象中来得大,来得凶猛。 一道水帘当空侧挂,浓郁的水汽扑面而来。水流冲击的力道极猛,在半空中弯成了一道斜斜的弧度。出水口的水速又各自不同,有些水喷溅得高些,有些水喷溅得低些,高低的水混杂成一团。于是抬头看去,整条瀑布就像是一簇绽放后下落的烟花,极致绚烂,也极致凶猛。 离音静静看了许久,听得澹台扶曦笑问她:“好看吧?” 离音老实点头,“它有名字吗?叫什么?” “自然是有的。它叫冲云,冲云瀑布。” “冲云?”离音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有点特别。” 澹台扶曦对着离音眨了眨眼,笑得有些神秘,“想知道它为什么叫冲云吗?” 她说着,忽然轻轻起跃,衣角在半空荡开一抹飘逸的弧度。 眨眼间,澹台扶曦整个人就立在瀑布之顶,就在水流形成的抛物线的最高点。 她的姿态格外轻盈,如履平地。 离音隐约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没等她想个分明,澹台扶曦便招呼她,“阿音,来!” 离音体内的灵力一提,学着澹台扶曦的样子,高高跃起,也落在瀑布的水面上。 脚下的瀑布水速比离音想象中还要快,她初立其上,还被水流的余势带得往前了半寸,不过很快就又稳住了。 离音站稳后,抬起了头。 站在瀑布之上,视野格外开阔。离音一眼就看见了脚下的漫天云海。云海翻涌着,团聚着,将山下的所有景物都遮掩得严严实实的。一眼看去,只能见一片纯白的云。 像是把整座山、整条瀑布都挂在了云层之上似的。 云海浩渺而深邃,便是灵识都无法完全穿透。瀑布的水往下奔涌,去势汹汹地砸入云海中,却连其半分波澜都无法惊起。 瀑布愈强,反衬得这云海愈神秘、愈强大。 离音的心神被这云海所摄,一时间甚至忘了呼吸。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 她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看向了她们来时的路。 巨石广场处在山坳里,在离音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广场的一角,落入她眼帘的,是她和君无咎来时曾走过的那条栈道。 待看清栈道的具体模样后,离音轻轻倒抽口凉气。 她以为的木制栈道,其实是一棵自云海中长起的参天老树。老树格外高,格外大,枝干似乎也格外“软”——它的枝干围着山腰箍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其中一圈,便是了离音来时走的那条栈道。 栈道的围栏,也是老树的枝叶围成的,其枝杈就长在形成栈道的枝干上,彼此连成一体,密不可分。 倘若要形容起来,这棵老树,就像是一只把自己凹成千奇百怪的形状的“爬山虎”,牢牢贴附山壁生长。它的枝干于山势崔嵬而凌空处,别出心裁地开辟出了一条条栈道,于是整座山中的自然美景,便因此轻松可达。 自然与生灵之间相互交融,看得人叹为观止。 离音忍不住问道:“这树……是自己长成这样的吗?” 澹台扶曦笑着点头,“它一开始并不是长在这里的,是师祖将它从外面带回来的。那时候它还是一棵垂危的小树苗。可能是沉魁的风水太好了,它不仅活了过来,而且一日日地长大了,还隐约有了自己的树灵……师祖说它懵懵懂懂地把自己当成了沉魁的一分子,就把自己凹成了山路……” 澹台扶曦说完,又笑了起来,“这些事,以后我会慢慢跟你讲的。这会儿正是好时候,咱们且别忙着欣赏美景了,先做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 离音看向澹台扶曦,后者又对她神秘地笑了下。 紧接着,离音感觉自己身侧似乎起了一阵清风,澹台扶曦整个人就顺着这缕清风,跟着瀑布一起,直直飞入了脚下翻涌的云海里。 就像是蹦极似的。 明知道澹台扶曦不至于有危险,离音还是差点叫出声。 下面可是云海!看不清深浅的云海! 就这样跳了吗? 离音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有些紧张,还有些兴奋。 澹台扶曦的声音远远传上来,“阿音,来找我!” 水势在离音脚下奔涌,电光火石之间,离音忽然想起来了—— 就说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当年葛洲碧水山时,曾经的“百舸竞争流”,不就是如今这个场景吗? 难不成当年三师叔就是借鉴了君字脉常使的玩法儿? 离音还在漫无边际地想着,胖团早就兴奋得跃跃欲试,便一直催她:“阿音,冲啊!冲啊!” 胖团可不是一只恐高的道兽,相反,它的胆子一向能大上天! 离音也让这种“玩个大的”的情绪感染了,心跳得越来越快。 她抿了抿唇,眼神一凝,一下子放开了对灵力的控制。 汹涌的水势滚滚如惊雷,离音就像是其中的一叶扁舟一样,被这水势推着走着,一下子就砸入了云海深处…… ※※※※※※※※※※※※※※※※※※※※ 来了一座东北城市,现在脸上干得疯狂爆皮…… 叹气。 晚安啦各位~ 晴雨云海 离音耳边的水泻声越来越响。 凉丝丝的空气迎面朝她扑来, 云团的影子映入她的眼底, 越来越大, 越来越清晰。 离音的心跳随之变缓, 情绪也越来越冷静。 她一头扎入了云海中。 近了, 更近了……就快到底了。 离音心里开始数着数,体内的灵力也隐隐蓄势待发。 但没等离音动用灵力,她脚下疾奔的瀑布水忽然无端骤停。 水停, 连带着离音也停了下来。 从飞奔而下到原地急刹, 不过眨眼的时间。 超重的感觉来得那般真实, 离音还有些懵——她还没开始发力呢,怎么瀑布自己就停了呢? 离音抬头四顾,忽然发现,她似乎进入到了一个奇怪的领域里。 奔泻而下的瀑布水就在她脚下, 但与她的脚底并不接触,而是彼此隔开了一小段微妙的距离。脚下这瀑布水也丝毫不显狂暴,而是安静地团成一团, 静静待在原地。 就像是一只来势汹汹的狮子,不知为何忽然间就收敛起了它的暴脾气,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似的。 瀑布水往上,离音身周, 有着一滴滴团成圆球的水珠。它们就像是一颗颗透明的玻璃球似的, 安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安静的不止是这些水, 也不止是离音自己, 还包括她身周的那些云团……整片天地中的所有人和物似乎都是静止的。 就仿佛时间被禁锢起来了似的。 这样的景象…… 离音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微妙的猜想。 怎么感觉……这里似乎是比较极端的失力领域? 所谓失力, 便是失去作用力的意思。 所有进入失力领域的人和物,先是在第一时间内被停了速,而后又被撤去了力的影响。于是此中的所有人和物,在无受力也无初速的状态下,便表现出了一种静止且内敛的状态。 以离音所处的这个场景作例。 没有了重力,四散开的瀑布水团成了一团,安静停在原地;喷溅至半空的水花缩拢成了圆,像是一颗颗玻璃球;而离音自己,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也只能安安静静停在原地。 包括四周的云团,也是圆溜溜的,内敛且静止。 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 离音眼带惊奇。 这时候,澹台扶曦忽然从其中一朵云团后显出了身影。 见离音一副被勾起了兴致的样子,她便笑着道:“这里是一个‘静’的领域。不论是人和物,只要一入了其中,都会被动安静下来,静静待在原地……” 澹台扶曦看向四周的云,“这里是君字脉的一景,名曰‘晴雨云海’。云海很好理解,就是咱们方才在冲云瀑布之上看见的那片云。至于为何叫晴雨云海……晴时,云海内的领域是静的,而雨时,云海内的领域又是动的。晴雨相异,动静有别。是为晴雨云海……” 离音听完后,轻轻眨了下眼。 领域是动的?这是什么意思? 动与静相反,那么,作用力消失对应的便是作用力加倍了吧? 而作用力加倍…… 离音问道:“师姐的意思是说,云海内的领域会随着天气而变化?晴天时云海是如今这个模样,而如果下雨了,此中的所有人和物,都会受到更大的作用力……或者说,原有的速度会更快?” 澹台扶曦点点头,又进一步解释道:“晴雨云海,或者说动静领域,对修炼可有着莫大的好处。这样,你认真听……听见了什么动静没有?” 离音凝神细听。 自云海下方,隐约传来了一阵阵嘈杂的声音。有人在交谈,有人在高声谈笑,似乎还有人在比斗? 这又是怎么回事? 离音看向澹台扶曦。 澹台扶曦解释道:“听见了吧?这是在晴雨云海中修炼的沉魁弟子们。晴雨云海垂直高达数万里,是君字脉的一个试炼场。晴天时这个试炼场是静的领域。静的领域里,修士的所有动作都会随之慢下来。慢动作有时候便意味着招式破了,或者是招式的致命点显露出来了……于是修士可以在静的领域里,寻自己的缺点。” 可寻己身缺点的领域? 离音脸色微微凝重起来。 “而动的领域又与静的领域不同。修士处于动领域中,所有速度都会加快。但速度加快,有时候并不意味着就是一件好事。对于修士的招式而言,倘若只有动作快而灵力跟不上,招式便徒有其形而无其力,难以达到特有的杀伤力;对于修士的身法而言,他们的速度是快起来了,但需要有相应的适应力和反应力支撑他们及时变速,否则他们便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另则,还有些修士适应不了高速,会有晕速的现象出现……” 离音静静听完,又沉思了片刻,而后总结道:“所以,修士可以在静的领域里寻自己的破绽,在动的领域里提升速度,提高反应力。并且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还能进一步体悟高速的世界,对己身身法的修炼起着积极的导向和推动作用……” 这样说来,晴雨云海简直是锻炼修士的一大利器! 破绽、反应速度、出招速度、身法闪避……这些其实都是决定修士战力的关键要素。换句话说,这一动一静,本质上涉及的,乃是修士的战力问题。 由此可以看出,君字脉造出晴雨云海,所图甚大! 修士长期处在晴雨云海中,无形中就能培养出敏锐的对战经验。从此中出来的人,就个人素质上而言,会远远将同期修士甩在身后…… 莫怪沉魁敢看脸收徒,甚至敢拒绝所谓天资出众的低界面的修士……他们自己就有着独特的培养弟子方案。倘若教得好了,门下的弟子各个能以一当十,又何需苦堆人数? 离音想明白后,忍不住赞一声,“好厉害的晴雨云海!” 澹台扶曦早知道离音聪慧异常,这会儿见她三言两语就道破了关键,也并不觉得意外。 她说道:“往后你也是要去晴雨云海的。其他脉的弟子还需要比照着时间才能入晴雨云海,你和他们不同,晴雨云海就是咱们君字脉的,你想来多久就来多久……” 说得离音果真有几分跃跃欲试。 澹台扶曦按住了蠢蠢欲动的离音,“先别急,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时间不早了,咱们先看看你的屋子去?” 离音想了想,乖乖点头。 无需澹台扶曦招呼,离音动作一变,下意识想燃烧体内的灵力,强行挣脱开这“静”的领域。 澹台扶曦又按住了她,笑道:“阿音你先别急着硬来呀,这晴雨云海厉害着呢!倘若照你这么用灵力的话,一管归一期修为的灵力,全用完了也不一定能出了这云海的。” 她看着离音,“往后你可以试着去感受一下,不过今日咱们赶时间,就先不试了。我就先教你一个取巧的法子。看见这周围的云团了吗?这是晴雨云海的阵石。你用灵力拉住其中的一块云团,将它拉到你脚下,单脚踩实了,再用灵力拉住下一块,放到另一脚下……这样就能一步步走出来了……” 澹台扶曦说到这里,笑意更深,“我们管这个叫‘搭云梯’。晴雨云海中,除非你完全通关了,否则想快速出去的话,必须依靠这种法子。这个法子可不是人人都知道的哦……” 她说着,轻轻眨了下眼,难得俏皮。 离音便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澹台扶曦早就通关了晴雨云海,以她的修为,自然是不受这静之领域的影响的。而离音搭云梯的速度又很快,于是夕阳还未下山,她们便一步步地离开了云海的范围内。 云海的出口处是另一条通往君字脉主峰的路,这也是君字脉众人最常走的一条路。 君字脉主峰是一座极高的山。山的向阳面,半山腰往下,就是离音方才走过的那些点。有巨石广场、巨树栈道、冲云瀑布以及晴雨云海…… 但这也不过就是向阳面的一角罢了。 事实上,君字脉的主峰格外大,山势格外雄奇。单单凹进成山坳和凸起成山脊之处便有好几处,于是整座峰便格外立体,也格外深邃。人走在其中,每每在不经意之处就能偶遇别样的美景。 正是因为美景太多了,倘若走常规的路线,便是一天都不一定能走全君字脉主峰。所以澹台扶曦直接取近道而行,带离音走了最近的一条。 君字脉主峰背阴面和向阳面的交界处,乃是一条难得笔直的山脊。澹台扶曦和离音如今走的,就是这么一条路。 从云海出来,沿着山脊这条路再往上疾驰半刻钟,周围恣意生长着的草木便慢慢规整起来。 离音隐约感觉到了什么,眼神微微动了下。 脚下的地势渐渐平坦起来。 先是有一阵风来,带来了一阵飘逸得似有似无的花香。紧接着,视野尽头就有成片成片的花海出现,五颜六色的花,莽撞而又热烈地闯入人的视野里,像是要将人的视觉都燃烧起来似的。 离音在花香中闻到了一股特殊的草木清香。 很显然,这花海中肯定有不少珍稀的药草。 看见花海的瞬间,胖团嗷呜一声,直接从离音肩头蹦下,一眨眼就跳进了花丛中。 胖团倒没有祸害花丛的意思。跳跃的瞬间,它就用了灵力将自己的重量减到最低,只剩下轻飘飘的一团白影,肆无忌惮地在漫天花海中滚来滚去。 不过片刻,它就沾了一身红的绿的蓝的紫的花粉。 胖团抖抖毛发,在漫天花海中回头看离音,笑得眼神锃亮,“阿音,我喜欢这里……” 离音也没管兴奋得不着北的胖团,跟着澹台扶曦穿过了花海,穿过了一湾秀美的池塘,越过了堆叠而起的山石,灌木丛,最终在一片苍劲挺拔的竹林深处,看见一座嵌于竹林深处的木宅。 漂亮的、古老的、欣欣向荣的、翠绿得充满生命力的木宅。 在离音惊喜的眼神中,澹台扶曦笑得心满意足,“阿音,这是你的屋子。” ※※※※※※※※※※※※※※※※※※※※ 晚安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24022115”,灌溉营养液 +1 2019-05-08 17:22:04 谢谢可爱的小天使~~ 沉魁日常(一) 木宅是双层的结构, 上下两楼都格外宽敞。一楼除了门窗外, 空间都封闭起来。二楼则有一半是镂空的阳台, 阳台上堆满了花花草草, 远远看去, 就像是整层楼都陷于草木深处似的。 从竹林中入木宅,要走过一条长长的木制走廊。走廊上搭着木架子,上面爬满了藤曼。藤曼上有一簇簇紫色的花儿垂挂下来, 将整条木制走廊装点得如同垂花拱门似的。 这藤曼并不浓密, 在缝隙处偶尔可见棕色的木架子。透过藤曼的缝隙, 可以看见两侧一丛丛身姿舒展的竹林。偶尔风来,除了竹林的簌簌声外,还有一阵隐约的乐声,轻轻的, 柔柔的,十分动听。 离音侧耳细听了许久,愉悦得整个人的眉眼都舒展开。 她问澹台扶曦:“师姐, 这乐声是哪儿来的?” 澹台扶曦也不意外离音会问。她伸手指了指二楼,“看见二楼的那些花花草草了吗?那里面移栽了一部分‘乐草’。” “乐草?”离音眼神微动。 乐草是一种灵植,它的特性就是当起风时,它能重复出它曾听过的乐声。除了这个特性外, 乐草并不算特别珍贵的药用灵植。 不仅如此, 乐草还养得格外娇贵。它们能重复出乐声, 却也以乐声为食。倘若一段时间内不能听见新乐曲, 乐草是要枯萎的。 功用上不太实用, 习性上又太难养,于是乐草便十分难以普及,也不太容易寻得。离音的木宅竟然能有一片乐草,可见澹台扶曦花了多大功夫。 离音面色动容。 澹台扶曦便笑,“乐草对他人而言难得,对咱们君字脉却不是如此。当年你初入门的时候,师父是不是曾经让你挑过一样‘雅趣’?我们当年也是选了的。于乐理这一途,大师兄选了琴,我选了瑟,三师弟选了笙……有了你的箫,往后琴瑟笙箫,咱们君字脉就齐全了。待大师兄回来以后,咱们可以试着合奏呀……” 离音便忍不住也露出点期待之色。 师姐妹两人走过木制长廊,入了木宅。待参观过一楼后,澹台扶曦又带着离音,经由木梯上了二楼。 推开二楼背面的窗,离音看见了来时曾看过的那湾池塘。池塘再往外,再过两重灌木丛和山石,君字脉辅峰的莽莽林木便尽收眼底。 正面是竹林花草,北面是池塘山景,中间还有乐声相伴……离音对这木屋简直不能更满意了。 这时候,澹台扶曦又关上了窗门。 她回头对离音笑道:“阿音,咱们走吧,去下一处。” 下一处?下一处屋子吗? 离音脸上的诧异之色实在太过明显,澹台扶曦便又笑,“这木宅是给你平日里无事来住上三两天的。哪能算是主屋呢?咱们君子脉主峰这么广,人这么少,有的是屋子。” 她说到这里,又顿了下,“以后你若是在哪里看见了一处景色不错的地方,有心想在那里落个脚,新修个屋子,也是可以的。事实上,咱们君字脉的大多数屋子都是这样发展起来的……” 离音的心情便有些微妙。 若是这般论起来,君字脉各个人是不是房产都特别多? 离音跟着澹台扶曦一起,出了这竹林,又往山上走去。 没过多久,师姐妹两人又停了下来。 很显然,新一处的屋子,到了! —— 这一路走走停停,离音在竹林深处拥有一件木宅,在冲云瀑布的上游有了一间竹屋,在花海之中得了一座小楼,又在云雾飘渺的断崖之畔盖戳了一栋石屋…… 而君字脉的主峰,似乎还有很长一段路还未走完。 离音眼神已经有些发直了。 新屋子一间又一间,一座又一座。风格各自独立,风景相互不同。无一例外,它们都十分漂亮。 但它们实在太多了…… 离音的心情从一开始的惊喜,到后来的惊讶,再到后来的微妙,以至于如今竟然还有几分复杂。 说句欠打的话,这么多屋子……住不过来吧? 离音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联想,似乎自己是个古代的渣渣帝王,在日暮时分开始沿着行宫巡游,想着自己要临幸何处。 只不过帝王临幸的是妃子,而她临幸的是屋子? 这都是什么鬼联想! 在澹台扶曦兴致冲冲想带着离音去往下一处新屋时,离音终于硬着头皮打断了她,“那个……师姐,这就够了吧……” 澹台扶曦还有些惊讶,“怎么就够了呢?这才七处呢!” “七处已经够多了,就算一间屋子住一天,都得是七天了……”离音摸了摸鼻子,“再说了,咱们偶尔还闭个关什么的……” 实在是住不下了。 澹台扶曦见离音的面色不似作伪,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那行吧。其实还有三处闲宅我还没告诉你,不过不急在一时,日后再说吧!咱们先去你的主屋,正好试试你的新弟子服饰。” 澹台扶曦又跃跃欲试。 离音的脸色则有些僵。 还有主屋?那刚才的那些都是个啥? 似是明白了离音的所想,澹台扶曦便认真解释道:“那些都是临时的落脚点,当作闲宅用的。哪一天你忽然想体验一下瀑布飞泻的感觉了,就可以去冲云瀑布上游的那一间竹屋;哪一天你想感受一下风吹竹林的潇潇声,就可以去竹林中的木宅……总之,两不耽误的。” “那主屋又是什么?” “主屋就是你正经的屋子。倘如有人要找你的话,自然是要往主屋找你的。君字脉主峰主殿,一共七七四十九间大殿,其中就有师祖、二师叔、师父,以及咱们师兄姐弟四人的主屋。咱们都在一处的……” 都在一处? 离音的眼神微亮。 这一回,没有多加耽搁,澹台扶曦带着离音,直奔君字脉主殿。 君字脉主殿坐落于主峰之巅下。远远望去,一片红色的殿宇就像是镶嵌在主峰的半壁里似的。主峰之巅有皑皑白雪覆盖,白雪以下,是一片片红色的琉璃瓦,拉开成磅礴的气势。 三大长阶彼此交联,从君字脉主殿外的广场上往下铺展,陡峭地延伸到平地处。 从低处往上看去,高高的殿宇独成厚重的气势,崔嵬地向下压来,给人一种端庄肃穆之感。 似是朝圣。 离音深吸了口气。 她有点理解为何这才是主屋了。方才的那些闲宅,说到底的确就是闲宅。秀丽婉约也好,萧瑟挺拔也罢,说到底还是缺了几分气势,衬不出君字脉的风骨。 而风骨这种东西,又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明白的。但至少,敢以这样的主殿示人的君字脉,肯定不可小觑。 澹台扶曦带着离音,沿着中央的那条长阶往上走。师姐妹两人入了大殿门,一直走过了三进的大殿落,才在一处稍显秀雅的殿宇门外停了下来。 离音抬头看去,殿宇的上方,一方牌匾已经挂起,上面以荒文书着“第四殿离殿”几个大字。大开的荒文气势磅礴,游龙走凤一般,看得久了,让人有种心慌气短之感。 澹台扶曦拍了拍离音的肩,笑着提醒她,“这是师祖给你题的字,你如今修为还不够,不要看得太久。” 这回澹台扶曦没有带着离音在殿内游览,而是直接入了正屋。 屋内的灵力光盏已经燃了起来,离音很轻易就能看见桌上几套叠了起来的服饰。入眼是深蓝的底色,灯光下隐约有白色的光点在闪,像是夜晚的星空,看上去美不胜收。 澹台扶曦道:“这是咱们沉魁的弟子服饰,名唤‘长河碎星’。一共有四套,一套是劲装,一套是常服,一套是华服,还有一套是自由风格的,随你喜欢,随你搭配。” 离音面色有些诧异,“弟子服饰都是蓝白的底色吗?可我记得一开始和师父到八大街的中转处时,那些执勤的弟子穿的好像是红金底色的衣袍?” 澹台扶曦便笑,“那你看见的应该是锋字脉的弟子了。沉魁七脉,不同脉别的弟子服饰底色是不一样的。咱们君字脉是蓝白底色,锋字脉是红金底色,霄字脉是白蓝底色……” “不论是何种底色,沉魁弟子服饰的款式都是一样的。上半部分是长河的纹饰,下半部分则是碎星的纹样,两者渐变过度,相互映衬,于是名曰‘长河碎星’。” “除了底色不同外,沉魁七脉所用的纹饰也是不一样的。不同脉别的弟子服饰,衣角和腰带上的纹饰是不一样的。而纹饰的多寡、腰带的扣系方式等又昭显着辈分……年长而辈高的长辈,即便你不认识他们,也应该能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上看出他们的身份来……” 离音听得目瞪口呆。 还有这么多种说法? 澹台扶曦笑得十分温婉,“这些事我以后会慢慢跟你讲的,且不着急。你先去试试你的衣裳。这是我比照你当年的个子稍放大了些尺寸定制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身。你先去试试,倘若没问题的话,你的弟子服饰可就要镂刻上防护阵法了……” 离音云里雾里地被澹台扶曦推进了更衣室。 她手里还捧着君字脉的弟子服饰,触手的感觉温软沁凉,可见材质是很好的。 离音抿了抿唇,展开了这些衣袍,仔细研究起来。 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澹台扶曦隐约听见更衣室的门被打开了。 她第一时间转过了身。 更衣室门外,离音正挺直了背立在那里。这会儿她正垂着脸,漫不经心地拉了拉她的裙角,大幅的长河碎星裙裙摆被她的动作拉得一漾,在灯光下晕开了一道深深浅浅的流光。 像是星河闪烁。 离音就在这晃动的星河中抬起头,对着澹台扶曦一笑。 ※※※※※※※※※※※※※※※※※※※※ 晚安~ 沉魁日常(二) 星光与人影相衬, 碎星熠熠处, 风采灼灼人。 再加上那样毫无保留、神采飞扬的笑…… 几能动摇人的心神。 澹台扶曦几乎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过了好久才轻轻叹了口气。 她似是感叹, 又似是怅然, “阿音,你以后不要这么对别人笑了。” “嗯?”离音有点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她轻轻眨了下眼,按照自己的理解, 问澹台扶曦:“师姐是说这一身不好看吗?” 问这话的时候, 离音的神色里没有半分忐忑或者是窘迫的意思, 只带了几分浅浅的好奇。 似乎是在询问一个与她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但这衣袍明明是穿在她身上的啊,怎么会不相关呢? 澹台扶曦心里一顿。 阿音明明很喜欢这新衣裳,可为何情绪上却又这般置身事外呢?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澹台扶曦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像离音这个年纪时, 是格外喜好华服美裳的。或者也不是喜好华服美裳,而是喜欢穿着华服美裳的自己。于是每每得了新衣,她便迫不及待地换上, 招摇外出。 那时候她年纪还轻,心性浮躁,总是喜欢显摆,爱慕虚荣。新衣上身后, 她即便面上再是无所谓, 心里也会因为别人的一句夸赞而暗自高兴, 因为别人不曾夸赞而耿耿于怀…… 过了那个虚荣的年纪, 澹台扶曦再回头看, 便很能理解当初的自己。毕竟,谁的少年时不是这般过来的呢? 年轻定力浅,总需要来自于别人的肯定而自我满足。这是成长的必然过程,本就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可问题是,离音怎么全然不是这样的?她都不在乎外人对她穿的新衣如何评价的吗?别人说一句不好看,她难道不会往心里去吗? 倘若君字脉的弟子服饰她不喜欢也就算了,可澹台扶曦看得分明,离音明明是很喜欢新衣服的。 一边喜欢,一边却又不在乎新衣服上身是不是好看…… 澹台扶曦是真的有点迷惑了。 难不成……离音已经过了那个爱慕虚荣的年纪了? 可过了那个年纪的人,气质上该偏于沉稳,甚至有时候是稍显沉闷的。可离音的心性还是满满的少年气,一笑起来就神采飞扬,掩不住的独属于少年的风流意气。 像少年人,又不像少年人……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性子呢? 澹台扶曦一时间想得有些深了。 “师姐?师姐?” 离音叫了好几声,澹台扶曦才醒过神来,“嗯?哦,我想事情想得有点走神了。” “师姐是累了吗?要不然今天先休息?” 离音看着澹台扶曦,眼里的关心浅浅的,但十分真挚。 灯光下,她的眉眼全然舒展开,如琉璃般流光溢彩,好看极了。便是澹台扶曦这种见惯了世面的,每每不经意看去,都有种顿足再赏之意。 可离音似乎对此毫无所知。她甚至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面容掩于灯光的阴影处,还顺手抓乱了自己垂散的头发,活得又糙又直接,近乎理直气壮。 澹台扶曦看着这样的离音,心里忽然若有所悟。 离音她,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识到美丑这个问题? 所谓虚荣、爱美、好仪态……这些在离音看来,是不是都离她很遥远? 想到这里,澹台扶曦的心情就有些微妙了。 这可不一定是一件好事,说不得是一个□□! 澹台扶曦慎重地坐直了身,“阿音,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离音下意识也坐直了身,端着一张脸,十分认真,“师姐你问。” 然后,离音就听见了澹台扶曦的声音:“阿音,你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 离音露出一副懵了的表情。 她懵懵地眨眨眼,看向澹台扶曦,语气有些犹豫,“师姐,您刚才问我什么?” 她怕自己听错了,甚至用上了敬词。 澹台扶曦看离音这个反应,心里的微妙感越来越浓。 这肯定是不太对吧? 正常人在听到这种问题的时候,怎么会是离音这个反应呢? 要么高兴要么害羞要么谦虚……哪样都有可能,但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是不是有些超纲了? 她是不是就缺了这么一根筋啊? 澹台扶曦的面色凝重起来。 离音若是对美丑这方面心里有数却不关注,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可若是她从头到尾就是缺了这一窍……那事情可就有点危险了。 听说修真界有些只顾着堆修为而对情爱一事不曾了解的小辈,一旦动了□□,便几乎是耽于情爱、道心尽毁…… 阿音该不会就是这一款吧?懵懵懂懂攒了一身修为,纯粹而不谙世事,一朝动了尘心便坠入□□之中,成了个恋爱脑? 这该不能就是离音的小劫难吧? 澹台扶曦深吸口气,决定好好摸摸离音的底。 她道:“你没听错,我问的是,你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 离音的目光便有些游离。 好半晌,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知道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离音隐约感觉能感觉到澹台扶曦似乎有些着急,虽不明所以,但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心里的别扭感,正经回答了澹台扶曦的问题。 “师姐,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联想的,但您是不是担心我审美异常?事实上我觉得我的品味还行。就比如我知道师姐长得很漂亮,我自己长得也还可以……” “那……那你这些年,有没有觉得哪个男修特别好看的?” “男修特别好看?”离音这会儿隐隐觉得问题有些不对劲了。 “就是……就是有没有觉得哪个男修是个好男儿,有担当有实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什么的……”澹台扶曦旁敲侧击。 离音轻轻垂下了眼,眼睫轻轻煽动。再抬眼时,她一双清凌凌的眼神里就透出点了然,“师姐是想问我,我是否曾心悦过哪一男修?” “额……”澹台扶曦顿了下,肯定道:“是!” 离音由此想得更远了些。 情爱一事,说得小了些,不过是个人的八卦私事。但澹台扶曦一向不是个爱八卦别人的人,这会儿竟然当面问起了她的私事…… 应当是有用意的。 至于这个用意…… 离音看向澹台扶曦,“师姐,你是在担心我的小劫难会是情劫?” 虽是疑问,但离音说得很肯定。 归一期往后,过了小劫难,修士的修为便是以万年为计数了。但九成以上到了归一期的修士,往往都死在小劫难里。 小劫难的难度由此可见一斑。 小劫难还有另一个名,叫天才修士的“下马”坎儿。换句话说,小劫难对天赋越强的修士杀伤力越大。成功过了小劫难,所谓的天才修士才能真正被称作“天骄。” 有鉴于此,修真界有“过劫难而称天骄”的说法。 离音当年刚突破归一期时,景昭就曾警告过她,说她的小劫难不是那么容易过的。离音对此早有准备,早在突破归一期后,她就开始查探起典型的小劫难应劫方式…… 在众多不同的劫难中,情劫往往是杀伤力最强的。离音至今未经情爱,对此自然是看重的。 澹台扶曦会这么关系她是否有心悦的男修,肯定也是为了她的小劫难考虑吧? 离音想到这里,看向澹台扶曦的眼神就带了点柔柔的暖意。 澹台扶曦再是想不到离音会这般敏锐,一下子愣住了。 离音自己知道情劫这个说法,对人心的洞察也这般敏锐,这说明她应该是做好了准备了吧? 可就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提到情劫,离音也没瞒着澹台扶曦,“我的确不曾经历过情爱,也不知道情劫到底如何。师父曾说过,说人不能太过自作聪明。我现在还未经历的事,也不好妄下判断说我以后肯定不会经历,不会被困住……但至少目前,我是不怕的。” 她看着澹台扶曦,眼神十分明亮,冷静又自持。 这样坦然的态度,给了澹台扶曦极大的信心。 倘若离音这样的都过不了情劫,那世间过了情劫的这些人,恐怕都是断情绝爱而过的吧? 澹台扶曦的笑容里便带了两分轻松。 她轻轻整了整离音的头发,“是师姐着相了,小劫难一事,越怕什么就越容易来什么,而且会来得猝不及防。你如今对情劫有这样从容的心态,我就放心多了……” 她拍拍离音的肩,笑了起来,“去试试剩下的三套衣服吧。君字脉的弟子服饰很适合你,你穿着很好看……” —— 窗外鸟鸣声渐响时,离音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慢慢睁开了眼。 修士夜间并不是非睡不可,大多数人都是一夜打坐过来的,但也有人会选择照常入眠。这两者究竟谁好谁次,在修真界至今都没有个定论。 离音有时候会选择打坐度夜,有时候会选择正常入眠。这两个选择往往是兴致所至随心而动,并没有固定下来。昨日是离音到沉魁的第一日,她便选了正常入眠。 可能是回到了让她觉得倍感安全的地方,离音这一夜睡得格外酣甜。这会儿醒来了,她还在床上蹭了好半天才起身。 洗漱,穿衣,束发。离音选了长河碎星的劲装服饰,待穿戴整齐后,她捞过日常睡懒觉的胖团,走出了屋门。 一抹阳光斜斜穿过高高的殿墙上,爬到了离音的院子里。离音穿过庭院走廊,来到了离殿的大门前。 一抹灵力在她指尖轻轻跳跃着,被她轻轻在空气中一划。 离殿的大门应声而开。 透过微开的门缝,离音隐约看见了一整片红金底色的长河碎星袍。 锋字脉的弟子?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离音看见了锋字脉的弟子们,锋字脉的弟子们自然也看见了她。 众人异口同声行礼,“弟子见过离音小师姑……” 一双双过分热情的眼睛,隔着一扇离殿的大门,落在离音身上。 离音有些懵。 大清早的,什么情况? 沉魁还流行早起请安的? ※※※※※※※※※※※※※※※※※※※※ 感觉自己这一章写得有点梦游……=_= 晚安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硬妹”,灌溉营养液 +50 2019-05-10 03:12:30 读者“天谴派来的小白眼”,灌溉营养液 +20 2019-05-10 16:20:35 感谢小可爱们的资瓷~么么哒~~ 沉魁日常(三) 沉魁并没有“早起请安”这样的规矩。锋字脉弟子们这个时候来找离音, 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名锋字脉弟子越众而出。 离音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人是当日在八大街中转站时, 第一个叫她“小师姑”的那人。 这人脸上带着热情得过分灿烂的笑, “小师姑好, 弟子名唤钱炎,是锋字脉脉主锋少强尊者座下第三徒的徒弟。我在师兄弟中行六……您叫我钱小六就行。” 大锋师叔的徒弟的徒弟……所以这个钱小六是大锋师叔的徒孙? 离音理明白了此中的关系,又见这些人都一副很友善的样子, 脸上便露了笑。 “你好, 你们好。这么早的, 你们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钱小六挠了挠头,又看了看周围的师兄弟们一眼,鼓足了勇气,“是有点小事……就是……您愿意跟我们一同去做早课吗?” 做早课? 离音微微扬了下眉, 没掩饰自己的诧异。 做早课还需要相邀的吗? 沉魁的弟子有早课,这事离音是知道的。沉魁七脉对早课的要求不一样,但大体上都是先武后文, 先动后静。即先以武力的方式活动开身体,再进行相对安静的文书类练习。整个过程持续时间有长有短,大体是在一个时辰左右。 通常而言,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沉魁弟子是不强制要求参加早课的, 于是偌大的君字脉, 如今还需做早课的, 只有离音一个人。 离音倒没有自己一个人做早课太过孤单的想法, 事实上, 这些年来,但凡不是实在抽不开身,每日的早课离音都尽量不落下。这么多时日的早课她都是自己单独完成的,早已经习惯了。 昨夜入睡前,离音很有经验地规划好了第二日早课的内容。今日起这么早,也是为了赶着晨光实践自己的既定计划。 锋字脉的弟子们这时候忽然邀请她一起做早课,这的确有点出乎离音的意料。 倘若只是在一处做个早课,这对离音而言自然并无不可。倘若早课的内容也需要一致,这就有点麻烦了。 离音并不想打乱自己的计划。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这邀请做早课,到底是个什么形式?锋字脉弟子们的早课内容是怎么样的? 离音想到这里,便问他们:“你们的早课内容是什么?如果咱们的内容不一致的话,会不会不太方便?” 这话的活口就很大了。 众位弟子一看有戏,霎时间就激动了。 “没有内容,我们锋字脉的早课都是随便着来的……” “练剑练刀练鞭……哪样都行。若是实在没得选,拳脚功夫过过手也可以的……” “看您啊小师姑,我师父说跟着您一起就行了……您愿意干啥就干啥……” 众人七嘴八舌,声音混在在一起,显得有些嘈杂。 离音的灵识能轻轻松松辨出这些人的话,但她不确定这些话的可信度如何,便下意识看向了钱炎。 钱炎站直了身,脸上的笑格外热情,“小师姑您放心,我们来这里师父都是知道的。他们让我们跟您一起做早课,内容随您定。” 跟着她? 离音一时间感受到了点压力。 她自己一个人自然是怎样都行的,可带着这一群小辈…… 一个搞不好,她会不会误人子弟? 离音这会儿难得有些犹豫了。 去还是不去? 需不需要把早课的内容换一个? 可要换的话,又要换什么呢? 离音正在犹豫的档口,有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阿音,去吧!” 伴着声音,澹台扶曦的身影一下子就出现在众人视野的尽头。 不过一眨眼,她就近前来。 彼此之间问过好,澹台扶曦拍了拍离音的肩,“就是一起做个早课而已。你平时怎么做的,如今还怎么做就是了,无需有负担。宗门内时常如此的,七脉之间的弟子彼此在一处做早课,是常有的事……” 澹台扶曦这样说,离音就放下了心来。 倘若不是要她带人做早课,那换个地点自然是无所谓的。 离音便看向钱炎,“那咱们就一起吧。你们做早课的地点是在哪儿来着?” —— 离音要同锋字脉的弟子们一同做早课了! 这个消息,在离音还未到达锋字脉的演武大广场时,就传遍了沉魁其他五脉。 沉魁七脉,即凌、霄、郁、破、锋、流、君。这个排序,并不是以实力为排次,而是以如今沉魁七位长老的座次为序。君字脉的君瑜之年岁最小,居于末座。于是便有了这个顺序。 七脉彼此的名字,对应于“此道凌霄!锋我利器,破彼邪妄。郁郁君子,流芳其德。”中的七个字。这话说的乃是沉魁人的追求——这样的道至高无上啊!锋利我手中的武器,破开一切邪妄。品德如兰草般芬芳的君子啊,你们的品行将万古流芳! 沉魁七脉有着同样的文化和追求,彼此之间的关系十分融洽。但这个“融洽”的含义,要比寻常定义来得更为深刻些。 对外,沉魁七脉自然是相亲相爱的同宗同门,对内,沉魁七脉发扬的是“相爱相杀”、“关系越好越要打”这样的作风。 换句话说,七脉之间,大事小事上,是特别喜欢争个你高我低的。有时候这样的争抢甚至没有任何意义,但七脉弟子们每每能借此搞出一波大热闹。这几乎已经成了沉魁的一种宗门文化了。 弟子之间越是争抢,感情越好。一辈一辈的沉魁人就是这样过来的。 君字脉已经很久不参与小辈之间的“意气之争”了。一是因为君字脉的弟子人数实在太少,找也找不出几个;二是已有的弟子年岁已经渐长,性格渐渐稳重起来,跟小辈们玩不到一起去。 但这回不一样了,这回君字脉有小辈弟子了,就是离音本人。 从师门关系来论,离音的辈分其实算不得小辈。她的年岁虽然小,但比如今大部分沉魁小辈要长上一辈。在其他宗门内,离音这样的辈分是会给人距离感的,毕竟谁也不愿意天天对着长自己一辈的同龄人是不是? 但在沉魁内,事情则不然。 沉魁千年一次的落星大典模糊了这种师门辈分带来的距离感,于是小辈们即便知道离音身份上属长辈,心里还是把她当成了同辈中人。 在沉魁的弟子心中,离音是一个出身君字脉的同辈中人,是个女修,还特别好看! 同辈,女修,好看! 这三个元素加在一起,吸引力是巨大的。在离音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成了沉魁其他六脉弟子的重点关注对象。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离音如今在沉魁内的定位,就好比是学期过半后忽然转学过来的转校生,还是传闻已久、看上去条件特别好的那种。 怎么能让人不好奇? 六脉中,不乏有弟子暗中想着该如何找离音搭讪,想着借此跟她熟悉起来,以后还能一同出任务…… 就结果来看,这些人的动作,显然都没有锋字脉的弟子们来得快。 听到离音要跟锋字脉的弟子们一起做早课时,其余五脉的弟子都不淡定了。 说好的靠着本事吸引转学生的注意,你们怎么能出这样的招式呢? 过分了! 于是听闻这个消息的人,闻风而动,纷纷赶往锋字脉的演武大广场,美其名曰,做早课。 而此时的离音,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 去往锋字脉演武大广场的这一路,离音隐约感觉路上遇到的沉魁弟子似乎有些多了。但她一想这时候是做早课的时辰,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锋字脉的众多弟子们早就从周围来来往往的他脉弟子中窥见了三分真相,这会儿更是团团围绕在离音周围,像是担心离音会被抢走了一样。 钱炎尤其有心机,他凑得离离音近了些,跟离音搭起了话。 “小师姑,您以前早课都是做什么的呀?” “不太固定。一般都是练练拳,练练剑,然后写两篇大字,如果时间还有剩的话,再读点书……” 离音既然用到了写和读这样的字眼,那涉及到的必定是荒文了。 锋字脉的弟子们闻言,脸色就有些僵。 众所周知,锋字脉的弟子们是整个沉魁出了名的糙,最是好武厌文。平日的早课他们有九成以上的时间是在喊打喊杀,剩下的那一成时间是随意糊弄过去的。 可今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了。 有一点离音并不知道,锋字脉的小辈们今日的早课,的确要比照着她的来,这并不是客气话,而是他们的师门就是这么要求的。 这是这些弟子们能取得自家师父的同意,在大清早往君字脉主峰主殿邀请离音做早课的前提。 原本锋字脉的弟子们还不知道自家师父今日为何格外好说话,这会儿终于知道了。 他们肯定早就知道,离音的早课内容是标准的文武结合了…… 难怪要求他们跟着离音做早课,这不是坑自家徒弟吗? 离音还不知道身边人的复杂心情,这会儿见周围的人有渐渐多起来的趋势,她还饶有兴致地跟钱炎打听大家的早课内容…… 钱炎尽管心情复杂,面上却还掩饰得很好,跟离音讲得头头是道。 众人都是修炼有成的弟子,脚程自然不慢。离音离开君字脉主峰时太阳刚升起,到达锋字脉的演武大广场时,阳光已经铺满了整个大广场。 此地地势开阔,的确是个做早课的好地方! ※※※※※※※※※※※※※※※※※※※※ 有点晚了。 晚安~ 离音的早课 锋字脉的弟子人数众多, 演武大广场便造得格外大。整座大广场是一座巨大的高原, 独占锋字脉一辅锋, 视野极其开阔。人站在这大广场上, 除了远方视野尽头的连绵群山外, 就只剩下头顶这片苍茫而广阔的天空。 十分辽远,十分浩瀚。 离音感受着阳光落在身上的温度,知道时间不算早了, 便不想再耽误了。 她跟身后的众位锋字脉弟子们打了个招呼, 径直走向了演武大广场的边缘。 走上这大广场时离音就观察过了, 演武大广场的四面都是高而陡的断崖,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围栏。 这其实是有点说法的。 这里的地势高达数千米,修士处在广场边缘, 即便掉下去摔不死,但到底难看。于是处在边缘时,人心里很难不记挂着会掉下去的事。一挂心, 动作上就会有束手束脚之感,早课的效果很容易因此大打折扣。 有鉴于此,处在广场边缘的弟子人并不多。 离音一向是不喜欢跟人挤的,广场边缘人少, 她便自己主动选了一处这样的角落。 锋字脉的弟子们先是听离音要读书写字, 这会儿又眼看着她选了这么一处靠近边缘悬崖的地方, 心里就有些慌。 “咱们还跟不跟小师姑啊?在演武大广场的边缘……我还真的没试过, 总怕动作幅度太大的话, 一不小心会踩空了……” “靠她近一点吧?小师姑都敢在边缘地带了,咱们怎么能不敢呢?咱们可都是比小师姑大好几十岁的人了!上!” “这可是你说的啊,别到时候胆气不足,招式变了形,一不小心被师父看见,他可是要罚人的……” “罚便罚,认了!” 演武大广场边缘一角,离音面向着阳光,闭上了眼。 她在调整自己的呼吸和心神。 离音的早课,一向是以一套拳法开始的。 这套拳法是离老头教给她的,走的是实打实的伤人路子。离音入了道后,这套拳法便被弃用了。后来极偶然的一次机会,她发现这拳法还能配合着体内的灵力使用,自那以后,这拳法又被她捡了起来。 一晃已经许多年了。 整套拳法的动作并不复杂,但相互牵引起来格外精妙。若是动作标准,一套动作下来,能从头到脚,将人的一身肌理都梳理运动一遍。 完整的拳法需就着一套动作重复九次。九次中,力道和节奏需一次比一次快,到了最后,若是能达到肉体、灵识和灵力三者完美合一的状态,便能激发一次小范围的灵气倒灌。 离音练这套拳法多年,早就对所有的动作了然于心。这会儿她闭上了眼,将全副心神都沉浸到自己的身体内。 调匀呼吸后,就着这初升的太阳,离音开始动了起来。 离音身后,打算跟着她一起做早课的锋字脉弟子们,看她的动作看得格外认真。 两三个动作下来,这些弟子们的面色就有些奇怪起来。 不只是锋字脉的弟子们,广场上被离音吸引而来的沉魁弟子们,大多数人都古怪,其中尤以凌字脉的弟子们为最。 一直到离音的一套动作打完,打算重复第二轮动作了,才有人忍不住出声道:“我应该没看错吧?这不是凌字脉的‘问己拳法’吗?小师姑她怎么会?她不是刚回宗吗?” 沉魁七脉,凌、霄、郁、破、锋、流、君,各有各的传承。七脉虽然不至于有门别之见,但既立了七脉,就自有其规矩,不能随随便便就着传承互通有无。 但到底是同出一宗,彼此之间的传承防备也没有那么严格。他脉的弟子们若想学本脉的看家本领,一定的条件下是可为的。 这问己拳法,是凌字脉的看家本领之一。在场所有凌字脉的弟子们对这套拳法都格外熟悉。自离音的第一个动作开始,他们就知道,离音的拳法跟自己的同宗同源。 甚至于,她似乎做得比他们还好。 可问题是,出身君字脉、并且刚回宗的离音,是在什么时候学会的这套拳法?看她这熟练度,学成的时间应该不短了。 难不成她与凌字脉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渊源不成?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日光下,离音的动作越来越快,节奏越来越疾,渐渐地,她的行动间甚至带出了一道道残影。 离得近的锋字脉弟子们,先是隐约听见了一道道轻轻的爆鸣声,紧接着,周围的灵气开始动了起来。 大量白雾自离音身周蒸腾而起,围绕在她身边,成了飘渺而虚幻的云雾,像是给她笼了一层轻纱似的。 离音长身立在这云雾中,背影挺拔,清瘦又劲傲。偶尔行动之间她会转身侧脸,那张格外好看的脸便自云雾透出,又被这云雾半遮半掩起来,神秘得恰到好处。 一袭长河碎星裙随着离音的动作,在云雾中漾起一道道飘扬的弧度。日光穿过云雾,映在裙面上,上面的碎星便随之发出金光,衬得大开的裙摆像是闪着碎金的波澜,好看极了。 不止是他脉的弟子,连凌字脉的弟子们见状,都微微愣住了。 这是问己拳法吧?这怎么感觉同样的一套拳法,在离音手里就打出了不同的效果呢? 有人轻轻感叹,“我一向知道咱们的弟子服饰很好看,好看得十分仙气飘飘。所以需得静态才能完全显出它的好处来。可原来还是我见识得太少了……长河碎星服,便是动起来也能仙气飘飘的。不过我入宗这么多年了,能将长河碎星服的劲装穿出这般飘渺妙曼之感的,小师姑是头一个。” “不止如此!我还一向以为,凌字脉的问己拳法是一套杀人拳法,走的是刚猛路线。今日始知,杀人也可以如舞蹈。真是……妙极了!” 第九次拳法。 最后一拳打出,离音维持着一个姿势,轻轻吸了口气。 空气中的灵气像是陡然间沸腾了起来似的,朝着离音涌了过来,在她身周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风涡。 凌字脉的弟子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一套问己拳法打下来能引出灵气倒灌,这样的程度,便是在凌字脉内,也是天资不凡之辈。 凌字脉的弟子们仍然不知道离音的问己拳法从何学会,但这会儿,他们心里都不由得升起点紧张感来。 总感觉……师门要是知道了这事,他们要遭殃了! 灵气倒灌一直持续了盏茶功夫才停了下来。 离音脸上因剧烈运动而升起的那抹薄红,也在这盏茶功夫的休息中缓了下来。 她睁开眼,感受着完全舒展开的筋骨,畅快地笑了下。 迎着阳光,离音伸出了手。 她右眉骨上的那抹红痕随之闪过红光,紧接着,天地间有一声轻轻的剑鸣声响起,写意剑锵地一声,飞入了离音的手心里。 离音握住了写意剑,又动了起来。 写意剑重归后,这是离音初次带着它做早课。没有了亟待战胜的对手,剑与人彼此的心态都十分放松。 写意剑的剑意由此少了一两分凌厉,多了几分温存。 剑招第一式到第九式,离音随心所欲地使了个遍。山河虚影湛湛,围绕在离音身周,像是一副素雅的水墨画。 但离音到底是剑客,她的剑意再是素雅,剑招再是飘渺,围观的人还是能轻易从中感受到凛冽的杀机。 以法器辅修的破字脉和锋字脉的弟子们,瞬时间都绷紧了皮。有些人手中的法器甚至微微颤动起来,很有几分想要一教高下的意思。 很显然,他们从中感受到了战意和挑衅! 锋字脉的弟子们虽然不由自主地戒备起来,但他们想挑战离音的心情并不浓烈。相反,这会儿他们的心情都有些微妙。 师父还让他们跟着小师姑一起做早课……这做个锤子早课啊!小师姑这样的节奏,谁跟得上啊? 写意剑招第一式到第九式连成了一体,最后一剑,离音蹬地起跃,在半空中拉开写意剑,横劈而出。 伴随着清越的剑鸣声,长长的剑影成一道弧光,在演武大广场的悬崖上空拉出去好远。 断崖空谷,回荡着写意剑的剑鸣声,格外高亢,格外昂扬。 演武大广场上,众位弟子下意识握住了手中的法器,阻止了它们的震颤趋势。 剑修的剑被带着共鸣也就罢了,他们又不是使剑的,凑什么热闹呢? 便是真的想要挑战小师姑,也该等她的早课结束了才是。 打断别人的早课,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众位弟子这般一想,握住自己法器的手就更用力了。 另一边,结束了一场拳法和剑法的离音,只觉得格外酣畅淋漓。 演武大广场,可真是个好地方! 离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收回了写意剑。她上前两步,面对着空荡荡的群山空谷,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待到体内鼓荡的灵力完全平静下来了,离音摊手在空气中划过。 随着她的动作,一道木制的长板出现在她面前。紧接着,她头顶有着另一道薄薄的光膜延伸开来,将下透的阳光完全挡住了。 围观的众位弟子还有些一头雾水:离音这是要干什么? 锋字脉的弟子们面面相觑间,心里都升起几分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随着离音再次动作,木制的长板上次第出现了笔墨纸砚,一一排列其上。 嗯?笔墨纸砚? 所以,那简陋的木板,是拿来做桌面的?连桌腿都没有,直接以灵力做支撑…… 这么别出心裁的吗? 这会儿众人是真的看不透离音的路子了。 打打杀杀这样糙的事,由她做起来,优雅得像个小仙女;可在真正该优雅的读书习字环节,她竟然糙得这般理直气壮。 他们这些人并不知道,离音是在一日日野外历练中,习惯了这样简陋的“书房”。 四十多年修真经历,离音有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是在外历练的。那时候哪有那般安逸的书房能供她使用呢? 而习字这种事,三天不练手生,一日不可懈怠。离音最是知道坚持的重要性,加之她觉得习字过程格外适合调整心情,自己也格外喜欢,便从不肯轻易懈怠。 既然是日日都要练的,那客观环境就只能委屈着来了。一日日这般下来,离音竟然也习惯了。 就着这简陋的“书房”,离音提笔,蘸墨,开始写起了字。 读书习字不比练拳练剑,有时候是快不得的。所以离音整个人的节奏都缓了下来,完全摒弃了对外界的关注,一心一意注意着笔下的字。 在外人看来,这就有几分岿然不动的意思了。 暗中观察了许久的凌字脉脉主凌一诺、锋字脉脉主锋少强,这会儿不由得都看向了一旁的君无咎。 为什么这等天资妖孽、表现得十分不俗的弟子,一个两个的,都是君字脉座下? 一向最讲究以武服人的两脉脉主,这会儿忍不住都有些怀疑了—— 难不成君字脉的风水真的有什么说法不成? ※※※※※※※※※※※※※※※※※※※※ 改了下错字,所以时间才超了…… 晚安啦~ 拳法的由来 君字脉的风水如何暂且没有定论, 但君无咎这会儿的心情却委实算不上好。 他看着认真写字的离音, 眼神有些深沉, 心里甚至还有些挫败感。 凌一诺和锋少强看着完全没了笑脸的君无咎, 心情不由得都有几分微妙。 过分了吧?你徒弟表现得这么好, 结果你这个师父竟然还不满意?这是变相打他们两人的脸吗? 凌一诺为人正派些,便是心里再不自在也没有说什么,锋少强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直接翻了个白眼。 “我说无咎, 你够了啊!这么优秀的弟子, 你这会儿还板着张脸的,考虑我跟老凌的心情没?” 君无咎沉默许久,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对阿音不满意, 而是……你们都只关注其表,没有注意到内中的问题。” 他看向锋少强,“都说锋字脉的弟子活得糙, 可哪个活得糙的锋字脉弟子,能随便搭个木板作书桌就写字的?看阿音这样子,这么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外过的是什么日子,由此可见一斑……” 凌一诺和锋少强闻言, 都愣了一愣。 君无咎苦笑一声,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只想着她资质好, 若是过早回了宗门, 只怕被咱们这群长辈宠坏了, 由此浪费了她的天资。当年我要走的时候,她不同我走,我狠狠心也就把她放下了,想着多些历练于她也不是坏事。可真看见她学着独立起来了,又觉她受了大委屈……” 说到这个,凌一诺和锋少强也都沉默了。 细细品味一番离音的这个早课,两人也不禁有几分唏嘘之感。 都是为人师长的,倘如自己座下的弟子真的如离音这般优秀懂事,自豪是肯定的,可心里也难免心疼。 凌一诺拍了拍君无咎的肩,“天降大任,必磨其心志。你也是为了她好……” 三人隐在暗处,又静静看了许久。 好半晌,锋少强忽然咦了一声,“我发现了个问题!” 君无咎和凌一诺便都看了过来。 锋少强指了指演武大广场上的众人,道:“从头到尾,这群小崽子们都在围观离音。虽然没人上去打断她,但大家都这么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离音竟然完全没受影响吗?” 这个君无咎倒是知道的。 “她是全情投入,屏蔽了外界的动静了。” 锋少强面上就露出了几分担忧之色,“在宗门内她这样自然是可以的,可在外的话,这岂不是太托大了?万一有什么动静怎么办?事急从权……要是条件实在不允许,不练字读书也是可以的嘛!” 凌一诺一下子就明白了锋少强的意思,便乜着他,“所以你自个儿就是这样好武厌文的做派,还成天怪你座下的弟子不读书写字……这分明就是你没带好头!” 锋少强一脸严肃正经,“我可不是借口啊,我说正经的。无咎,离音这样不太行啊!” 这话君无咎就不爱听了。 对自家徒弟,君无咎是怎么维护都不为过的。他这个做师父的都舍不得说离音一句不是,锋少强一个他脉的长辈,竟然都敢当着他的面编排起离音来了? 君无咎便是知道锋少强是无事找话题,这会儿也觉得有些不痛快了。 锋少强不想看读书写字的场景,这可以。但他就不能起个别的话题吗?说离音不太行……问过他这个做师父的意见没? 君无咎轻轻哼了声,“少强,这话你可得好好想想再说。阿音都自己在外多少年了,难不成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她敢屏蔽外界动静,自然是有依仗的。” 君无咎伸手指向胖团,对两人道:“看见那只睡觉的小兽没?那是阿音的伴生灵兽。你可别小看它。它这会儿像是在睡觉的样子,你要是敢靠近离音身周,又被认定了对离音有威胁……不需离音打断早课,它就能马上扑上去咬你你信不信?” 锋少强丝毫没觉得自己惹了君无咎不痛快,还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哎,我就说她怎么到哪儿都带着这只猫儿呢,合着它还有这种大作用!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 这话君无咎倒是听得顺耳。 这个话题到了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眼见得君无咎和凌一诺又认真看离音写字去了,锋少强脚下如长草了似的,无论如何也待不住。 他是真的怕了这种舞文弄墨的场面了,这会儿便绞尽脑汁寻找新话题。 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很正经的。 锋少强清了清嗓子,“咳,那个……无咎啊,老凌啊,离音的问己拳法,你们是个什么看法啊?” 这个问题,倒真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凌一诺看向君无咎。 君无咎的神色也有些微妙,“我在阿音身边的那些年,从未看见她打过这套拳法。后来我曾细细问过她这些年的经历,她也没说到任何经历跟这件事相关的。所以说起来,我还真不清楚……一诺,你是怎么看的?” 凌一诺刚想说什么,动作忽然顿了顿。 片刻过后,他的面色有几分古怪起来,“我接到了我师父的传音。问己拳法这事,不止咱们想知道,可能我师父他们也想知道。或者说,可能他们已经有所猜测了……” —— 离音刚结束了早课,就被忽然现身的君无咎几人带走了。 演武大广场上,众人对与离音相关的一系列事都十分好奇,便团团围住了锋字脉的众人,要求来个现场分享。 一旁的凌字脉弟子们则有些忧虑。 离音应该不会就问己拳法的事受到什么处罚吧?虽然他们对自己技不如人这事有些不自在,可私心里并不希望离音倒霉…… 这会儿他们对离音也好奇得很,下意识也团聚在锋字脉弟子们周围,想听点有用的消息。 偌大的演武大广场上,一时间到处是离音的传闻。 另一边,离音跟着君无咎三人,来到了沉魁的一座极高极高的山峰上。 四人站在这山中的一个洞口外围。 离音脚下的积雪极深,便是君无咎几人事先以灵风刮蚀过了,剩下的积雪依然能没上人的膝盖。四周的气温极低,人的呼吸之间带出了一团团浓浓的白雾。 站在离音这个角度向下看去,视野里除了缭绕的云雾外,只剩下一片白茫茫落着积雪的山头。偶尔间有风声在人耳边呼啸而过,空空荡荡的,拉出长长的余音,衬得天地间一派寂静苍茫。 高峰,雪,冷风。 这是个让离音完全陌生的地方。 离音这会儿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便下意识看向君无咎。 君无咎对着她笑了下,“没什么大事,就是带你来见见你的师叔祖们,也就是你师祖的师兄们。” 师祖的师兄?这应该离她很远了吧? 拜见长辈实属常事,但事情总得有个由头和时机吧?这会儿无缘无故忽然就来见长辈,又从何说起? 离音看着君无咎,轻轻眨了下眼,显见是没有被说服的意思。 君无咎顿了下,又多说了几句:“可能还需要问你一点事。就比如,你的这套拳法是从何处学来的?” 拳法? 是指阿尊教给她的那套拳法吗? 难不成这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离音下意识想追问,但耳边有轰隆隆的响声传来—— 洞门开了。 自洞门内传出一道平和的声音,“都进来吧。” 凌一诺打前,锋少强居中,君无咎与离音紧跟其后,四人一同进了洞门。 洞内的视野格外开阔,但气温并没有比洞外好多少。正中的洞顶是打通的,天光自顶部漏进来,照得一室明亮。 有一石桌就摆在这大亮的天光下,石桌旁坐着四个人。这四人听见了动静,同时抬头看来。 他们的视线越过众人,先后落在了离音身上。 离音站得稳稳的,在众人的视线下微微躬身行礼,“弟子离音,见过各位师叔祖。” 未等礼行全,离音便感觉有一股力道稳稳托住了她,让她不由得站直了身。 居中的那人最先开口,声音十分慈和,“无须多礼,你便是离音吧?” 离音抬起了头,看见了一慈眉善目的老者。 她也不觉害怕,很从容地点了点头,“是,弟子离音。” “好孩子。”那人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我与你师祖是同辈人,虽与他不是同脉,但他也叫我一声大师兄。所以按理来讲,你要叫我一声大师叔祖的。” 离音便老老实实叫了人。 这位大师叔祖又问她:“你可会下棋?” 下棋? 离音有点诧异。 不是要问拳法的事吗?这下棋又是什么走向? 离音转头看了君无咎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我会一点。” 石桌旁一点微光闪过,很快就出现了一副棋盘。 是一副残局,看起来刚下不久。 离音坐在了这位大师叔祖对面,摸了手边的黑子,紧接着落了子。 一室寂静,只余偶尔落子的咔哒声。 棋局过半,正是杀得胶着时,这位大师叔祖忽然又开了口,“老朽与你讲个故事如何?” 离音心道一声:来了! 她也不感惊讶,恭敬地拱了拱手,“晚辈洗耳恭听。” 这位大师叔祖脸上的笑便更深了,“是一个很老的故事了。故事大约发生在十多万年……” 十多万年前,那场大战落幕后,渊南境封闭,人妖魔三族中卷入这场战事的高阶修士被渊南沈谈屠戮殆尽。 不提这些人该不该杀,只从结果来看,许多宗门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宗门的砥柱,正是惶惶然不可终日的时候。 战事刚歇,修真界的秩序一片混乱,正是需要□□的时候。 沉魁在这一场大战里,站在了渊南这一方,本身也损失惨重,但他们的高阶战力并无遗失。于是渊南境封闭后,沉魁便站了出来,做主牵头,对修真界内的秩序进行□□。 有了沉魁的震慑,失去了高阶战力的宗门因此得以保存下来。 修真界进入了缓慢的恢复期。正在这个时候,沉魁战力的第一人,与渊南沈谈同时代的人黎尧,召集当时沉魁七脉的脉主,宣布了一个消息—— 他要离开宗门,进行跨时空旅行,归期不定。 ※※※※※※※※※※※※※※※※※※※※ 晚安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九黎”,灌溉营养液 +27 2019-05-13 22:33:49 读者“flicka”,灌溉营养液 +20 2019-05-13 21:52:07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 ̄*)) 离老头的真身 这位大师叔祖看向离音, 眼神有些深, “跨时空旅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离音轻轻垂下了眼。 她自然是知道的。 跨时空旅行, 本质上而言, 是跨时间密度以及跨空间法则的旅行。这样的操作说起来简单, 但一个不好,是会出大事的! 甚至于,这是一个被无数修士视作慢性自杀的过程。 凡人大多有乡土情结, 所谓乡土难弃, 乡音难忘。这样的“落叶归根”论, 其实不过是一种情感诉求。说得难听点,凡人难忘故乡,可倘若外力强迫他们归不得故乡,这些人会心内郁结, 但短时间内,是不至于因此死人的。 可修士的乡土情结,不是稍显“矫情”的情感诉求, 而是时间和法则对修士的一种强制限定。换句话说,跨时空旅行而长时间回不了“故乡”的修士,是会死的。 此中涉及到的两个关键因素,一是时间密度, 二是空间法则。 时间密度, 简而言之, 可以形容成时间流逝的速度。时间密度大的天地里, 时间“稠密”, 时间流逝得慢,人也就因此老得慢;时间密度小的天地里则刚好相反,时间“稀疏”,人老得快。 不同天地的时间密度不一样,但对于个体生灵而言,寿数却是一个定量。于是同一个生灵,在不同的世界里,衰老的速度就因此有了差别。 跨时空的旅客,倘若从时间密度小的天地到了时间密度大的天地,就会被动面临格外血腥的改造过程:时间密度会对他们过去那些年过度逸散的生命力作出补偿,于是他们“过度发育”的血肉之躯会被外力重新压缩改造,或者返老,或者还童…… 当年初到本源天地的离音,就是这么一个“还童”的例子。 返老还童,一定意义上而言,算不得是一件坏事。只要能挨得过血肉之躯重造的痛苦,说不得还能多活上许久。 但问题是,并不是所有跨时空旅行,都是从时间密度小到时间密度大。也有可能是从时间密度大到时间密度小;或者是从时间密度小,到时间密度更小…… 在落地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的是什么命运。究竟是返老还童,还是加速衰老? 不论是返老还童还是加速衰老,就时间密度而言,跨时空旅行似乎并不算可怕。毕竟有五成的概率能返老还童,运气好拼一把,说不得就赚到了呢? 倘若跨时空旅行只是跨时间密度,这个想法的确并无不可。可问题是,跨时空旅行除了要面对时间密度的问题外,还需要面临一层更重要的因果,即跨空间法则。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换到修真界,就是一方天地的法则庇护了一方天地的生灵。生灵处于特定的时空下,受了这方天地时空法则的庇护,便也因此打上了独属于这方天地法则的烙印。 修士跨时空进入到另一个天地里,就是带着旧的法则烙印到新法则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对法则的挑衅! 倘若这些跨时空旅者足够谨小慎微,能因此不被新天地的法则发现,那他们就能暂时平安无事。一旦他们被发现了,新天地的法则会在第一时间内对他们发动绞杀。 而从古至今,能从一方天地的法则绞杀里活下来的人,几乎没有。 只一个时间密度和空间法则就如此难缠,更别提此中还有诸如时空乱流、空间崩塌这样的时空灾难了。 整个跨时空旅行的过程中,只要有一点没有处理好,旅客恐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便是一切都顺利,运气也很好,跨时空旅者侥幸抽到了一个时间密度大的天地……他们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在一方不属于自己的天地里苟延残喘地活着,躲避着随处都在的法则,守着漫长的寿数孤独终老。 这样的跨时空旅行,又有什么意思呢? 退一步来讲,倘若跨时空旅行真的没有任何限制的话,那也就与飞升无异了。倘若如此,那些久求飞升而不得的修士,也不至于因此走上歧途了。 飞升说到底,就是一种光明正大、合理合法的“跨时空旅行”。修士通过飞升,可以摆脱本源天地的法则烙印。于是当他们离开本源天地后,便是入了新天地内,也不至于因身上旧的法则烙印而引来新天地法则的忌惮。 十多万年前,为了摆脱这个法则烙印,人妖魔三族修士都快要疯魔了。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都不愿意选择跨时空旅行…… 只从这里就能看出,跨时空旅行是一件多么让人忌惮的事。 而这样令人色变的事,黎尧竟然还主动选了…… 当时沉魁七脉的脉主,也就是离音如今的师祖、师叔祖这一辈的人,一听这个消息,脸色都变了。 可他们再是劝阻,也没能阻止黎尧出走。 这位大师叔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十多万年了,老朽一直无法理解黎尧尊者的选择……可如今,把事情从头到尾串联起来,老朽自认,应该是窥见了此中的三分因果了……” 他的眼神落在离音身上,沉沉的。 离音的心下意识一颤。 他道:“黎尧尊者……他是为了你而去的。” 他继续往下讲。 故事格外复杂,似乎也格外简单。 十多万年前的那场大战,就结果来看,延彧背叛了与渊南沈谈的友情;方不语作壁上观,不知是何态度;而黎尧,从头到尾都站在了渊南沈谈这边。 此战的结果,两败俱伤。人妖魔三族的高阶修士都死了,渊南一族也损失惨重。 大师叔祖看向离音,“战争结束后,渊南境封闭之前,黎尧尊者曾经外出过一段不短的时间。回来以后,他便心事重重。当时我以为他是为了渊南和人妖魔三族的矛盾而忧心,后来再细细回想,他应该是趁机去了一趟渊南境,并知道了你的事……” 她的事?她的什么事? 离音抬头,眼神紧紧盯住大师叔祖。 他接着道:“你当时应该已经在孕育中了。沈谈尊者因战事受了重伤,恐怕也因此伤及了你。当年你应该是被送往了别的天地内蕴养,黎尧尊者不放心,便选择跨时空旅行,追你而去,伴你成长了……” 离音脑子里嗡地一声响。 所以,黎尧尊者……是阿尊? 有那么一瞬间,离音的表情完全空白。 像是有人拿着一柄大锤在她脑子里砸了一下似的,将她的脑子完全砸成了一锅糨糊。 离音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明明事实就在眼前,她却一点也不敢去证实,甚至于连想都不敢想。 君无咎担忧极了,越过众人,将手轻轻搭在离音的肩膀上,“阿音,阿音?” 离音转头,看向君无咎,表情格外茫然。 许久后,她的眼神才重新聚焦起来。 对着君无咎担忧的神色,她勉强笑了下,“师父,我没事。” 她抿抿唇,又回过头,再次看向这位大师叔祖,神情格外认真,“大师叔祖,黎尧尊者的事,您能一一都告诉我吗?我想听。” —— 月上中天。 离音躺在离殿的屋檐上,静静看着天空中一轮硕大的明月,许久后,长长叹了口气。 胖团凑近了两步,躺在离音身边,声音闷闷的,“阿音,我想阿尊了……” 离音揉了揉胖团的脑袋,声音有些沉,“我也有点想他了。” 胖团翻了个身,“真的,当初君师父说要去找黎尧尊者的时候,咱们怎么没想到那是阿尊呢?时间那么巧合的对不对?咱们尾随着阿尊来本源天地不久,君师父就接到要找人的消息了……一前一后这么巧,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离音叹口气,“想到也没用啊。这么多年了,别说是雁津楼了,便是沉魁这样的,花了多少人力物力了,还是没能找到人……” 说到这里,离音顿了下,神情有几分犹豫,“胖团,你说……会不会是阿尊不想见咱们?” “不会的!”胖团声音大了几分,“你去上学的时候阿尊就天天抱着我讲故事。他怎么可能不想见我!再说了,那个白胡子师叔祖也说了,阿尊回归本源天地以后,记忆出现了混乱,不太记得往事了。他肯定是把咱们都忘了……” 胖团格外沮丧,“他怎么能把咱们都忘了呢……” 离音一下一下地揉着胖团的脑袋,过了许久,才轻声道:“忘了……也未必是坏事吧。” 胖团猛地抬起头,不可思议道:“阿音!你怎么能这样!” 离音苦笑,“不是我忘恩负义,而是……我只要想到,当年我上学的那些日子里,阿尊为了躲避空间法则,只能一个人待在家里,不敢跟人多说一句话,不敢多做一件事。十八年了,他就守着咱俩,一日日回忆着他自己的过往和见闻……甚至于,咱们都以为他只是在讲无根无据的修仙故事,从来不肯当一回事……” 离音闭了闭眼,“我只要想到这些,就替阿尊格外不值。这样被辜负的记忆……该记得的是咱们,他忘了,真没什么不好的。” 胖团怏怏地垂下了脑袋。 离音叹口气,“也是咱们为人后辈的太过粗心了。整个小区的人都叫阿尊‘离老头’,我从未想过,他们叫的也许不是‘离老头’,而是‘黎老头’……” 胖团嘴硬道:“那,那也不能怪咱们啊!每次要家长签名,阿尊从来不肯写自己的名字的……都是让写隔壁王奶奶家的。你当年不是还总埋怨,说王奶奶姓王,你又不姓王的嘛……” 说到这个,离音忽然愣住了。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声音都有些抖,“你说,阿尊总让我签王奶奶的名,是不是……是不是他已经跟王奶奶说好了?倘若十八岁之后,我没有去找他,没有回本源天地,那以后,王奶奶家是不是就是咱们的家了?” 胖团也愣住了。 想起这些年他们跟王奶奶的亲密关系,以及要离开时王奶奶百般劝阻的话……一主一宠心里都堵得慌。 又沉默了好半晌,离音忽然仰起头,对着明月,道:“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当年阿尊为什么要去找我呢?如果只是为了他与我阿娘的友情……大战时他已经站在阿娘那边了,朋友做到这里,也算够了。他不欠阿娘什么,为何还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找我呢?” 她蓦地笑了下,语气有点飘忽,“你说,阿尊会不会是想借着我的平安,来挽回人妖魔三族和渊南之间的关系?据大师叔祖所说,阿尊的确是这样一心为公的人。” “所以,从头到尾,我会不会只是一个符号而已?这些年我所感受到的那些善意,会不会只是对着我这个身份,而不是针对我这个人?” 离音轻轻叹口气,“虽然这说起来似乎没有差别,可……我总怕事情到了最后,桩桩件件与我有关,可桩桩件件,我又都是局外人……” ※※※※※※※※※※※※※※※※※※※※ 去验光了,散了个瞳,回来看什么东西都是迷迷瞪瞪的。 晚安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柯旯”,灌溉营养液 +1 2019-05-14 21:18:47 感谢小伙伴们的支持~~~么么哒~ 一个提议 “那以你如今所感受到的, 你觉得自己是局外人吗?”有一道声音自离音和胖团身后响起。 是君无咎来了。 离音下意识坐直了身, 想站起来, “师父, 您怎么来了?” 君无咎按住了离音起身的动作, 也跟着坐了下来,笑道:“我若是不来,你岂不是还要继续胡思乱想?” 离音便看着他, “师父觉得我是胡思乱想吗?” “自然是胡思乱想了。”君无咎煞有其事地道:“倘若黎尧尊者知道自己的一番善意竟然被你以为是别有目的, 只怕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离音愣了下, 神色有些无措起来,“不是……我没有怀疑阿尊的用心。我很感激的,真的!我只是……只是觉得……” 她一时竟然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君无咎一叹,“你只是觉得, 事情最开始的理由,并不是因为你。觉得跨时空旅行这个选择太过沉重了,而自己似乎没有任何值得的地方。换句话说, 你觉得自己……配不上?又因为自觉配不上,就忍不住想怀疑……” 离音沉默了下来。 是的。 如果她单单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人,不是所谓的渊南王裔,不是渊南沈谈的孩子;如果她没有因为那场大战而受了伤……那么, 阿尊还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吗? 只怕并不会。 所以, 阿尊的出发点, 为的是渊南沈谈的孩子, 为的是渊南和人妖魔三族的恩怨结点……而不是为了她离音这个人。 也是, 当时她都还只是个胎儿,与阿尊素昧平生,要求他无缘由就为她付出,本就是十分强人所难的事。 可人性就是如此,即便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还是忍不住想求一个关于偏爱的答案。就好比富甲天下的人总是怀疑别人对他们的好是因为他们的财富;坐拥王位的人总疑心别人的善意是因为他们的权势一样。 她与这些人又有些不同,她更贪心。即便一无所有,仍然要求一份毫无保留的纯粹感情。而感情本身,是比之物质上的财富和权势,更加苛刻和难求的东西。 离音想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自嘲起来,“说来其实挺没道理的。我生来就伴随着特定的身份,这些身份本就是我的一部分。要剥开它们谈感情的纯粹性……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了。”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真忍不住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无病呻吟了。 这样的她……师父该怎么看? 离音忽然有些惶恐起来。 她急匆匆看向君无咎,害怕自己多少会在君无咎眼底看见类似于失望和谴责的情绪。可出乎意料,君无咎看着她的眼神,竟然格外温柔,格外包容。 离音被这样的眼神烫了下,心里那些莫名而起的不甘和猜疑,竟然就这样慢慢淡了下去。 她垂下了头,一时间讷讷无言。 君无咎看着离音的眼神十分温柔,“你说的这些,为师都明白。事实上,数十万年前,为师还是个小弟子的时候,曾遭遇过一些不太好的事。当时的我,面对你师祖给出的善意,与你是同一种心情。” 离音一下子抬起了头,看向君无咎。 君无咎却没有多说什么,只笑了下,“无需自觉卑鄙。我们的姿态不够好看,只不过是因为我们曾经得到的东西太少了。这些年里,但凡你身边不止是黎尧尊者一个人,你都不至于如此。倘若你是在一个亲缘深厚的人家长大,你如今不会这样强求一个答案。只有感情上被亏欠了的人,才会因此想要强求一份纯粹的感情……毕竟我们曾拿到手里的东西,太少了。” 离音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事,鼻尖不由得有些发酸。 有人说,幼时的记忆能影响人的一生。在离音最懵懂的年纪里,身边只有一个离老头。他给了她关于家人的全部想象。 倘若有一天,他存在的理由不是为了她…… 那离音从头到尾,可就什么都不剩了。 君无咎叹口气,“所以我才说,你会想求一个答案,这是正常的。但阿音,有些时候,答案本身并不是外人给的,而是你给你自己的。” 她给她自己的? 这是什么意思。 离音看向君无咎。 君无咎道:“如你之前所说,世间之事,就是因为多了个人的情感才成了因果。所以同样的事,对有些人而言不过就是听过就算的故事,对另一些人而言就是多少年都难以释怀的往事。当立场不同的时候,看问题的角度就完全不同了……” 所以呢? 这跟阿尊的事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你与黎尧尊者之间的事到底如何,说到底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他人是没资格说什么的。有人说黎尧尊者是为了替渊南和人妖魔三族的恩怨留个可解的余地,于是费尽心力伴你成长;有人说黎尧尊者是为了他与沈谈尊者的友情而出面护你周全……但这样说的人,哪一个都不能代表你。” 君无咎的手搁在离音肩膀上,带了点力道,“你与黎尧尊者的事,于这些人而言,不过是一个旁人的故事。事不关己,他们自然可以肆意评判,并自认清醒。但这样的‘清醒’才是最大的不清醒。你们的事情到底如何,只有你们才能知道。” 君无咎认真看着离音,“所以,阿音,黎尧尊者对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不是外人能告诉你的。你应该问你自己。十八年相伴,黎尧尊者究竟是把你当成了一个符号,还是真的把你当成了疼爱的后辈……这份感情背后藏了几分的真心,身为当事人之一,你应该有自己的答案!” 离音愣了许久。 道理她自然是明白的,她也知道阿尊对她很好……可站在她如今这个角度看去,她有时候总忍不住怀疑,她认识的那个阿尊,到底是不是他真正的模样? 胖团从离音身旁探出个脑袋,看向君无咎,“阿尊对我们自然是好的。这一点我们从不曾怀疑过。只是……只是阿尊对我们好,也可以不是因为我们啊!” 它叹口气,“我和阿音认识的阿尊,和那个白胡子师叔祖口中的黎尧尊者完全不一样。我们,我们就觉得……也许,也许我们从未真正了解过阿尊……” 君无咎顿了下,“所以,就是因为这多余的信息,阿音你……不自信了?” 离音微微垂下了眼。 君无咎犹豫了片刻,“有一件事你并不知道。黎尧尊者,是你大师叔祖之前的那一任凌字脉脉主。新旧脉主交替之前,按例会有一段老脉主带新脉主的时间。你大师叔祖就曾在黎尧尊者身畔长达数十年,两人虽没有师徒之名,但在你大师叔祖的眼里,黎尧尊者是亦父亦师的存在,极受他爱重。” “所以你大师叔祖口中说出来的关于黎尧尊者的话,乃是一个亲近之人的话,稍显片面。倘若剥开这份情感的美化,黎尧尊者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且不好说……” 他看向离音,“你大师叔祖觉得黎尧尊者大公无私、一心为公……你也可以认为黎尧尊者是个完全不一样的人,是不是?如果你无法把黎尧尊者和你阿尊两个人联系起来,那你就当你阿尊是你阿尊,黎尧尊者是黎尧尊者好了……” “不,他们是同一个人。”离音忽然出声道。 这话说得突然,君无咎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离音的眼神亮得有些灼人,“阿尊在大师叔祖眼里,就是个圣人。可在我眼里,阿尊不是这样的,他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甚至于有时候还稍显赖皮……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阿尊在大师叔祖面前,端的是长辈的架子。” “外人面前才端架子,亲疏远近,是我赢了!”离音忽然斩钉截铁地宣布。 嗯?因为黎尧尊者在你面前没有掩饰,所以你自认你们彼此是真诚的? 这个角度……行吧! 君无咎想明白了离音的脑回路,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还是个孩子心性呢! “对内,他是我阿尊,那个养大我的离老头;对外,他就是如大师叔祖所说的,那个一心为公的大圣人。离老头是他,黎尧尊者也是他!大师叔祖的话没错,是我自己想岔了。” 君无咎看着离音。 离音的眼神又慢慢恢复了神采,“师父,我是真的想明白了。是我自己太过狭隘了,有些事强求一个答案,其实就没有意思了。因果因果,不论阿尊去找我是什么‘因’,至少作为‘果’来看,阿尊的确待我和胖团很好,这就够了……” 君无咎便笑了起来。 离音顿了顿,又道:“阿尊的因果,在他那里已经了结了。可我从阿尊那里接来的,是属于我的、新的因果。我既然受了阿尊曾给我的善意,就应该有我自己的反馈……” 离音意有所指。 君无咎眼神微动,下意识坐直了身,“阿音,你的意思是……你大师叔祖的那番提议,你同意了?” 沉魁的大长老,也就是离音的大师叔祖,曾有过一个提议:他希望离音能带着凌字脉的弟子们一同学习问己拳法。 事情由问己拳法起,牵扯到黎尧,最终又回归到了问己拳法。 但这件事本身,远不止是教问己拳法而已,此中还有更重要的象征意义。 问己拳法,凌字脉的师门自然也能教。在这样的前提下,大长老仍然提议让离音来教,是为了立她的地位。 则既是一种信任,也是把离音放在架子上烤了。 凌字脉以座次上来讲,乃是沉魁七脉之首。离音敢率领七脉之首的弟子们修行,从象征意义上来讲,就是她自愿接过了这一辈首座的身份。 倘若七年之后的落星大典,离音没能夺得首座的位置……届时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这一点,离音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当时并没有立刻答应这个提议。倒不是怕坐不稳首座的位置,而是她觉得以自己的修为,可能并没有这个授课的资格,怕自己会误人子弟。 而如今,她想去试一试。 君无咎提醒她,“阿音,你想替黎尧尊者的凌字脉做点什么,这一点为师并不反对。但教凌字脉弟子问己拳法……你是知道此中的象征意义的。为师且问你,七年之后的落星大典,沉魁首座的位置,你可有把握?” ※※※※※※※※※※※※※※※※※※※※ 我似乎总因为想要衔接得自然一点而花费大篇幅在心里转变上? 好像……是不是……有点拖沓了? 日常怀疑自我…… qaq 最后,晚安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硬妹”,灌溉营养液 +20 2019-05-15 01:29:42 读者“娅莉丝特”,灌溉营养液 +160 2019-05-15 12:26:37 —— 硬妹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5-15 01:28:58 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支持~~~ 服不服 沉魁首座, 你有把握吗? 离音沉默片刻, 摇了摇头, 坦然道:“我不知道。” 君无咎微怔。 这个回答, 可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了。 离音抿了下唇, “师父,倘若七年后的落星大典上,我错失了沉魁首座的位置, 您……您可会觉得失望?君字脉会因我而蒙羞吗?” 君无咎愣了下, 摇头失笑, “你怎么会这么想?君字脉的名号和脸面,靠的可不仅仅是一个首座的位子而已。你若是下一任首座,那于君字脉自然是锦上添花;若是不是,顶多是让人遗憾了些, 并不至于就给君字脉蒙羞了……” 话到这里,君无咎语气一转,神色又变得郑重起来, “可阿音,这首座于君字脉无碍,于你却是至关重要的。这不单单是面子问题你明白吗?在高处未能立稳而跌落神坛,这姿势, 可比向着高处冲锋难看太多了……便是别人不会说闲话, 重大打击之下, 你心里可能也过不了自己那关。此中的后果, 阿音, 你都想清楚了吗?” 离音轻轻垂下了眼。 摔断腿这样的事,她的确没有什么经验。她一向是个能做到十分才敢吹出九分的人。在没有摸清沉魁弟子的实力之前就自认首座……这的确不太符合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可世上的事,如果桩桩件件,都要完全考虑好了才去做…… 离音抬头看向君无咎,“如果因果利弊都考虑了个遍,那我想,当年的阿尊,恐怕也不会去跨时空旅行了。” 君无咎闻言,微微皱了下眉。 他是不太同意这样的类比的。 黎尧尊者和离音的情况不太相同,他是个修为有成的人,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能负担得起突如其来的意外。 而以离音的修为和年纪,她能负担得起吗? 她真的想清楚了吗? 君无咎还想再劝,就听得离音有些迟疑地问他:“不过……师父,依你看,我的实力,能不能够得上沉魁首座啊?” 沉魁弟子们的实力到底如何,离音真的不太有底,神色便难得有几分忐忑,“既然我提前撑起了首座的架子了,总不能最后真当不上首座吧?那也太让人难为情了……” 君无咎看着这样的离音,好半晌,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知道刺探“敌情”,看来她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认真想了的。 知道离音带了脑子了,君无咎便没那么担心了。 最后即便她真当不上这首座,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君无咎的语气轻松起来,“沉魁弟子们的实力……这为师可说不好。咱们君字脉已经许久没有新弟子了,他们的实力究竟如何,我还真没怎么关注,要靠你自己去试探了。不过有一点,为师倒可以跟你透个底。” 君无咎道:“大长老之所以一定要把你推到人前来,一来是的确看好你;二来,沉魁七脉的弟子中,缺少一个绝对的领头人。并不是说七脉的弟子不够强,事实上,我听说此辈七脉的弟子比前一辈的要好很多。可这个好,好在整体,而不是好在个人。于是弟子之间彼此咬得太紧,没能把谁单独衬出来……” 君无咎看向离音,“七脉的弟子们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点。而你一旦入了局,就是打破了这个平衡。届时,你首先要面对的,就是那群实力不分伯仲、谁也不服谁的七脉弟子们。在教他们问己拳法之前,你要先让他们认可你的资格。而这一点,恐怕并不容易……” 离音很快就切身验证了君无咎所说的话。 第二日早课,凌字脉的演武大广场上,时任凌字脉脉主的凌一诺对着众位凌字脉弟子宣布,自即日起,将由离音来教授他们问己拳法。 凌一诺的话音刚落,偌大的演武大广场上,先是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哗然声顿起。 离音的灵识完全放开。她没有从这一片哗然声中捕捉到什么公然质疑她的言论,而是听见了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叹声。 所有人都觉得此事难以置信。 凌一诺板着张脸,站在众位弟子面前,声调平平地问道:“何人不服?” 沉魁七脉中,凌字脉、破字脉和锋字脉的弟子们最喜好打架。三脉的弟子不论修为如何,大抵都有一个共性——能动手的,绝不多说话。 也是因为这样的作风,凌字脉的弟子们遇见不平事,第一时间不是想辩论,而是想着亮出自己的武器,来求得一个公平。 凌一诺的话几乎是刚出口,凌字脉的好些弟子看着离音的眼神就变了。 哗然声慢慢低了下去,还未完全消去,就有一人上前来。 来人是个男修,很年轻,脸庞上长了一圈青色的胡茬子,看上去有几分不修边幅。 这人上前一步,对着凌一诺行了个礼,而后看向离音。 他的眼神还算克制,并不太嚣张,但一股子因自信而稍显傲气的气息藏也藏不住。 他咧嘴一笑,对离音抱了抱拳,客气道:“请指教!” 离音眼神微动。 她的站姿变了下,还未来得及应下,凌一诺就先她一步开了口。 他看向那位凌字脉弟子,眼神淡淡的,“同门之间相互切磋的礼仪都忘了?不知道要自报家门吗?离音还是你的长辈,不知道应该先问好的?” 这话一出,离音亲眼看见,那人的眼皮子狠狠抽了下。 别说是他,便是离音都觉得有些无语了。 能不能不要时时提醒她为人长辈的身份? 不止是他们尴尬,她也尴尬啊! 人家叫她一声小师姑,到时候拳头到了人家脸上了,她还打不打? 这不是影响她发挥嘛! 更进一步地,万一她这长辈的身份立得太稳,以后她便是当上了首座,这队伍还怎么带? 当人老大的人,可以被小弟们崇拜尊敬,却不能被小弟们当成是个要供着的人,不然可就不好玩了。 当老大经验十分丰富的离音,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 可不能让凌一诺瞎搞! 所以,如今摆在离音眼前的,是要模糊彼此辈分上的差距,减少她与这些弟子们之间的距离感。 要怎么做呢?很简单!以高辈就低辈的话,只需把自己变得和他们一样就是了。 离音于是微微抬起了下巴,眉梢微抬,桀骜的表情与这凌字脉的弟子如出一辙。 “多谢大凌师叔细心,不过我不在意这个。对面的大兄弟,先打得过我再自报家门吧,我从来不屑于记手下败将的名字!” 听听,多嚣张,多遭人恨。 几乎是离音话刚落的瞬间,对面那人的眼神就变了。 谁还不是师门的宝贝疙瘩怎么的?便是离音真是长辈,他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打她! 一道拳迎着离音的脸疾速而来。 旁边观战的凌一诺见状,眉梢不由得一挑。 打人不打脸。对不太熟悉的人而言,这是基本的礼节;可对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凌字脉弟子们而言,他们表示亲近的方式,就是每招每式,都是要往对方脸上招呼。 生怕不能把对方打成大猪头。 如今凌字脉的弟子一上来就打离音的脸……先不说能不能打到她吧,只这个拳法的去向就让人觉得有些微妙。 究竟是离音实在太招人恨以至于凌字脉的这位弟子都忍不住打她脸了,还是这位凌字脉的弟子,这会儿下意识把离音当成是同辈中人了?还是比较亲近的。 如果是前者,那凌字脉的弟子们就得好好教教了,这么容易就被人挑动了情绪可不是一件好事。而如果是后者…… 这么短时间内,离音就能拉近彼此的距离…… 难不成真如大长老所言,离音身上真有所谓的领袖气质? 凌一诺微微眯起了眼,看向离音。 离音可不知道凌一诺短短时间就想了这么多,她这会儿什么也没想,只在原地站定,紧紧盯着越来越近前的那道拳影。 拳未至,被拳挟裹着的流风,先轻轻飘到了离音的脸上。 离音开始动了。 她稍稍向左侧了侧头,偏开了三寸,右手抬起成拳,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点,侧举格挡。 嘭—— 一声闷闷的脆响,凌字脉这位弟子的拳,被离音硬生生改了方向。 他也不慌,重心一变,偏了方向的拳被他收了回来。同时,他另一手再次成拳,直攻离音微侧的脑袋。 他的攻击点选得十分巧妙。离音为了躲避他一开始的那拳,头是朝着左侧微偏的,倘若他正面攻向离音微侧的脑袋,离音只需再将脑袋侧回来就是了。 所以他选的落拳点,不是离音的正脸,而是她的右半边脸。离音若是不躲,这拳就落在她的右脸上了;若是她躲了,这拳就会因为她的躲闪而落在她的左脸上。 离音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很刁钻的落拳点。 不过打人打脸,还是一打两次……过分了吧? 离音微微扬了下眉,左手仍然没动,而是瞬间将刚侧举的右手收了回来,横向出拳。 一拳自离音身前滑过,另一拳直朝着她的右脸而来。刚刚好,两拳在离音眼前三寸处相遇,成直角。 嘭—— 又一声闷响,这一次,那位凌字脉的弟子脸色微变。 离音的拳力道并不重,甚至于还有几分轻飘飘的,可真接触上了才知道有多可怕。她的拳法似乎自带四两拨千斤的能力,瞬间就将他的拳带离了原来的方向。 一次还能说是巧合,两次都是如此……可见在拳法的造诣上,离音的确独到之处。 拳法也有多个流派,最常见的就是走刚猛路线。离音这样的,莫非是走灵巧路线的? 倘若真是如此,那这一次,他赢定了! 很多时候,出的拳能被牵引,是力道和速度都不够快,于是才会轻易就被带偏了。倘若力道够大,速度够快,二者相辅相成,独成其势,离音是躲不得的! 这凌字脉的弟子这样想着,稍稍离离音远了几步,再次出拳,速度加快,力道加猛。 他这样的做法,其实并没有错。 只可惜,离音走的,并不是灵巧路线。 这人的拳法一变动,离音就察觉到了。 他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一方面是成全了他,另一方面,也成全了离音。 仍然是右手。 离音右手屈起后拉,掌心成拳,蓄势至满,猛地向前冲。 两拳正面相碰。 嘭地一声响,比之前两次,这一次的来得更为沉闷,也更为响。 一股刚猛霸道的力道,沿着离音的手臂,朝着凌字脉的这位弟子涌去。 力道未至,这人后背的寒毛就微微立起。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要遭,这种力道,该不能断手了吧? 这样想着,他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被激了出来,在他的胳膊上形成了一层薄薄的灵力光膜。 光膜形成的瞬间,离音的拳开始往后撤。 两人比的是问己拳法,原则上是不能动用灵力的。对方先用了灵力,按照规矩来讲,他已经输了。 这位凌字脉的弟子看着自己胳膊上的灵力光膜,又感受着手臂上完全无痛感的筋骨,一时间还有些愣神。 不对啊!怎么能没受伤呢? 离音的力道不是大得能断人手吗?怎么……怎么是虚晃一招呢? 拳法还能来虚的吗? 他下意识看向离音。 离音站直了身,对着他笑了下,“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 晚安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eve-fay-离”,灌溉营养液 +1 2019-05-16 06:45:34 读者“硬妹”,灌溉营养液 +50 2019-05-16 02:41:04 读者“cherry”,灌溉营养液 +20 2019-05-16 14:28:43 —— 硬妹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5-16 02:41:04 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支持~~~(づ ̄ 3 ̄)づ 伪·首座·离音 名字? 这位凌字脉的弟子愣了下。 等等!不是说手下败将的名字, 小师姑不屑于记住吗?怎么这会儿她又问了呢? 难不成……是想要他继续努力争取下次表现得更好? 这就是来自于长辈的鼓励吗? 想到“长辈”这个词, 这人面色又开始纠结起来。 对哦!小师姑可是长辈啊! 他怎么就跟长辈打起来了? 离音可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见他有些愣神, 还以为是年轻人脸皮子薄, 输了不好意思。于是她多解释了一句:“我之前说手下败将不记名字什么的,其实是开玩笑的……” 她摸了摸鼻子,似乎有点尴尬, “我们在外历练的人都习惯输人不输阵。你一上来就一副要我好看的样子, 我不管打不打得过你, 怎么着也得先把你气焰压下去是不是?” 倘若离音没打赢,这所谓的“输人不输阵”也不过就是逞强而已。但这会儿她打赢了,又说了这么一番话,就是很给人面子了。 这位凌字脉的弟子并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尤其离音这“输人不输阵”的想法, 一定程度上对了他的脾气。 他对离音的印象便格外好起来。 这会儿再回想起自己方才的表现,他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弟子是凌字脉刘四方, 乃脉主第五徒座下的第五弟子……他们也叫我刘五五。小师姑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这样叫我。” 锋字脉的钱小六,凌字脉的刘五五…… 不是,大家都习惯用排次起外号的吗? 离音心里吐槽了一番, 面上则一副十分和善的模样, “凌字脉刘四方, 你好……” 打过招呼, 离音眼神一转, 很显然是想找下一个对手了。 “等等,”刘四方叫住了离音。 他面上有些犹豫,“小师姑,您之前的拳法,为何能虚晃一招呢?拳法还能来虚的吗?” 这个问题,问得挺有水准。 问己拳法走的是刚猛路线,一招一式都需灌满力道和速度。一般而言,灌满了力道和速度的拳法,除非是其主的控制力十分强,否则一拳出去了,是很难轻松收回来的。 但离音的问己拳法又有所不同。 在学会对力道和速度收放自如之前,离音无师自通先学会了如何“狐假虎威”。即以三成的力道和速度,作出十成的攻击态势。 离音之所以会用这种“欺诈”手法,其实是有点不得已而为之了。她开始练拳时,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小孩子能有多大力气?可倘若她不能很轻松地制服比她还要厉害的人,又如何确立当老大的威信? 所以一开始,离音的问己拳法走的是灵巧心机的路子。后来到了修真界以后,她的力量和速度跟上了,拳法才偏向于真正该有的凶猛。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种欺诈型的拳法,是离音自己琢磨出来的,勉强可以算得上是独门招式。 虽是独门法子,离音也没有想藏私的意思。听得刘四方问了,她下意识便答。 “别的拳法我不知道,但问己拳法的确可以走虚的路子。不过想要虚得起来,最关键的一点是……” “慢着!”离音刚说到一半,凌一诺就打断了她,“你先别急。” 他看向刘四方,“一码归一码,同门情谊归同门情谊,离音并没有义务替你解惑。你既问出了这个问题,那么,于问己拳法上,你是认为离音能教得了你了?” 刘四方一愣。 如果凌一诺不说,他还真没意识到此中有什么问题,只是下意识这么一问。这会儿让凌一诺一提醒,他也反应过来了。 他既然问了离音有关拳法的问题,那么,他是不是认可她的授课资格? 如果他觉得离音教不了问己拳法,而如今他又问了离音这样的问题……这不是摆明了要占离音便宜吗? 做人可不能这么不要脸。 刘四方回想了一番方才的比斗过程,面上的表情微微敛起,整个人都严肃起来。 “弟子不能替其他同门做决定,所以弟子谨代表自己——小师姑足够教弟子问己拳法,弟子心服口服。” 他这样坦荡地认了,凌一诺面上虽没说什么,心里也是满意的。 他看向刘四方,“既如此,你且到一边看着吧。你的问题,稍后再讲。” 离音便对他笑了下,“咱们一会儿再说。” 事实上,方才刘四方一开口,离音就想到了此中的三分微妙之处。只他们彼此是同门,而且凌字脉的前前任脉主还是离老头,离音还真的不太介意被占这样的便宜。 但既然凌一诺挑破了这个问题,离音也没有继续强行解惑的意思。这种立权威的时候,确认一下身份上的界限,其实也并无不可。 想到这里,离音又看向周围的凌字脉弟子,道:“何人还想来试上一试?” 很快,又有人上前来。 —— 这一问己拳法的较量,从日出一直持续到了日落。 黄昏的余光染黄了整个凌字脉的演武大广场,战败的凌字脉弟子们聚在一起,人人脸上都是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离音站在凌一诺身旁,负手站着,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实则她负在身后的双手都在忍不住抖着。 离音其实已经脱力了。从日出打到日落,凌字脉的弟子们也不是什么草包,自然有些拳法格外厉害的人。这横扫凌字脉的战绩,她维持得并不容易。 但当人老大的人,不管真实的情况如何,至少面上肯定是要维持住风度的。 离音就立得很稳。夕阳光下,她的面容溶在金色的余晖里,神采奕奕的,有着令人侧目的自信。 似乎她无法被打败似的。 终于,在凌一诺再次宣布离音会教凌字脉弟子问己拳法时,所有凌字脉的弟子们沉默片刻,先后鼓起了掌。 实力是做不得假的,在问己拳法这一道上,离音足够当他们的导师了。 至于在其他方面,究竟如何,且还两说…… 正在鼓掌的这些弟子们不会想到,离音这个授课的身份,一挂上,就没有摘下来的一天。并且,她教授的范围,逐渐从问己拳法转到了实战经验,又从实战经验,再转到了剑法…… 再后来,离音已经不单单给凌字脉的弟子们授课了。 她以单纯的武力碾压,成了凌字脉、锋字脉和破字脉三脉弟子们实战上的辅导师,又以一手控灵和萃取的本事成为爱好炼丹的郁字脉弟子们的座上宾;再以一种在外人看来简直是强词夺理的嘴炮能力广受霄字脉弟子们欢迎…… 后来,离音从君字脉专为雅趣而设的传承洞府里闭关归来后,又以一首自创的名为“风萧萧”的箫曲,得了以乐理为好的流字脉弟子们的尊崇…… 至此,在众位同辈弟子们,甚至是离音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沉魁七脉,就这样被离音打通关了。 而做到所有这一切,不过花了离音六年光景。 六年的时间,沉魁其余六脉弟子们对离音的态度,从好奇,到赞叹,到敬佩,再到心悦诚服,以至于真心拥戴…… 这一系列的情感变化,在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自然完成了。 离音在沉魁这一辈弟子心中,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她如今距离首座的位子,只不过缺了一场正式的认证而已。 澹台扶曦曾戏言,便是再往前数上个十万年,沉魁七脉弟子们的关系,还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紧密过。 而这其中的关键,还在离音身上。 离音真是到哪一脉都能吃得开。君字脉就不必说了,其他六脉里,离音也能混得很开。她能跟凌字脉、锋字脉和破字脉这些打架狂人谈武力;能跟爱好炼丹的郁字脉谈丹药;能跟喜好嘴炮的霄字脉谈辩论;又能跟喜好乐理的流字脉谈新曲…… 只要她愿意,随便上哪一脉,都能轻易打发一天的时间。 就是因为有离音的存在,沉魁七脉的关系,前所未有亲密。这几年里,沉魁七脉的领地里,到处可以看见他脉的弟子出没。 这在往常其实是不太常见的。七脉的关系虽然好,但彼此还是存在着一定的距离。 至少在从前,从来不会有凌字脉、锋字脉和破字脉的弟子能跟郁字脉、霄字脉和流字脉的弟子勾肩搭背的情况。毕竟这六脉中,其中三脉爱好打架,另外三脉不爱动手。从喜好上来说,他们就很难说到一起去。 但离音的存在,直接打破了这个模式。沉魁的弟子们渐渐发现,事情似乎还能有另一种处理方式。 与人有了纷争?可以先找霄字脉的朋友跟对方吵架,吵完了再找凌字脉、锋字脉和破字脉的弟子们助威。至于郁字脉和流字脉……如果愿意,流字脉的弟子可以在他们跟人吵架、打架时替他们伴奏,郁字脉可以负责提供后续的疗伤啊! 一套服务,多到位! 至此,沉魁七脉弟子之间的隔阂完全被打破了。往常都需要等到弟子们年岁渐长,懂事了以后,彼此才能说到一处去的情况,至此也不复存在了。 沉魁的长辈对此乐见其成。 嬉戏、玩闹、打架、修行,再加数几好友相伴…… 闯祸、惩罚、责任、以及未来的梦想…… 青春年少。 所有年轻人应享受的事,所有年轻时可以放纵的情感,沉魁的弟子们,在这短短的几年里几乎都体验了遍。并且,他们还将继续体验下去。 便是离音自己,在这六年中,也过得十分快活。对外的事,君无咎不曾瞒着她,但又都能解决好,完全不需她操心;对内的事,离音的三位师兄姐一向又宠着她,等闲不愿意累着她…… 宗门内,同辈尊敬爱戴她;长辈们看她如同看待自家后辈似的,只有关爱,从不曾打压过。 鲜衣怒马,顺风顺水的六年,眨眼而逝。 —— 六年后,又一个清晨。 离音昨夜歇在竹林深处的木宅里,今日起了个大早,做完早课后,她还煞有闲心地陪着胖团看了个日出。 这几年她修行的节奏缓了下来,但修为却没有因此停滞不前,甚至于她的修为还自然而然地突破到了归一末期,离归一大圆满不过一步之遥。 不过所谓的小劫难,依然没有造访离音的意思。 归一期与万年修为之间有一个小劫难,这小劫难来的时间因人而异,并不是说一定需要修为到了归一期大圆满以后才能历劫。有些人一入了归一期紧接着便是小劫难,有些人在归一期大圆满上待了数百年还未迎来小劫难的考验…… 总体而言,小劫难的到来时间是个预测不得的事。有些身在小劫难中的人,甚至于不知道他们就在小劫难中。等到自己的修为莫名其妙从归一期突破到了一万年修为以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开始后怕。 但便是后怕,这些人也是极其幸运的那一部分人。很大一部分人连后怕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小劫难带走了…… 作为即将历小劫难的人,离音这几年偶尔会想想小劫难的事,但大多数时候,她对小劫难的态度还是很平和的。 沉魁在外的弟子,这些年也已经陆陆续续回到了宗门内。沉魁对弟子的政策依然是外松内紧。但因为有离音开了个好头,七脉的弟子们关系十分融洽,日日都有新花样可玩,还真的少有弟子察觉到宗门特地留下他们了。 便是离音自己,也险些忘了君瑜之曾经交代她不要外出的事。所有那些需要费心力的事,诸如修真界这些年发生的大事、在外的君瑜之、不知在何方的阿尊、五行至宝中最后一个春蕾枝…… 所有的这些事,都被她暂时放在了一旁。 在落星大典的前提下,离音坦然地放松着自己的精神。她知道,一旦落星大典过后,沉魁的弟子们还可以放松,她是不行的。 届时,她应该会离开宗门,去做她该做的事。 但在落星大典还未到来前,离音总体的生活节奏是很缓慢的。就比如今日,不需胖团撒娇,离音就主动抱着它,坐在竹林前的花海处,耗费了大半个时辰看日出。 不过也就这半个时辰了,今日离音是注定不能得闲的。 日出刚过半,正是绚烂好看之时,有人沿着君字脉主脉的山脊小路,也就是当年澹台扶曦带着离音看“房产”的那条小路而上,找到了离音。 来人一共两人。一个是当年最先叫离音小师姑的锋字脉钱小六,另一个是后来跟离音比问己拳法的凌字脉刘五五。 两人从山道上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一见到离音,眼神都亮了。 “小师姑,小师姑……”两人的气都没喘匀。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他们上山的这一路没有用灵力,单纯靠自己跑上来了。 约莫是以这个方式做早课了。 离音在这里看见他们,还有些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一口气还没喘完,很快,在他们身后,又有许多七脉的弟子们跑了上来。 离音都有些奇了,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不成?怎么忽然有这么多人来找她了? 还是钱小六最先喘匀气,他赶在众人前急急开口:“小师姑,咱们的‘凌霄玉露’是不是能开封啦?” 刘五五紧接其后,“还有‘百花丛荔’和‘一醉幻蝶’,是不是也快成熟啦?” 两人一说完,剩下的弟子们紧跟着眼巴巴看着离音。 离音的动作就顿了一顿。 还真到了这个时候了。 钱小六和刘五五说的这“凌霄玉露”、“百花丛荔”和“一醉幻蝶”,都是君字脉的特产。整个沉魁,君字脉人是出了名的少,但特产是出了名的多。所有特产中,又以这三种最为有名。 凌霄玉露乃是一种酒,百花丛荔是灵果,而一醉幻蝶则是花蜜。这些特产每年成品量都有限,但再是有限,供给沉魁七脉的弟子们尝个鲜还是够的。 不过一次哪里能过瘾是不是?尤其这几年为了准备即将到来的落星大典,君字脉的这三种特产都被大量截留了下来,对外流出的量就更少了。 但离音不一样啊!身为君字脉的宝贝疙瘩,离音能在君字脉横着走。每年君字脉的特产,除了截留下来的,供给长辈的,以及一小部分用来送礼的,只有离音这边会存留最多了。 想解馋的话,当然得找离音了!不过每年来找离音的人那么多,僧多肉少的情况下,也无怪于钱小六和刘五五这些人今年这么赶早了。 凌霄玉露是灵酒,还是封存年份极长的烈酒。沉魁的弟子们修为尚浅,经不起这个劲儿,一般而言是喝不得的。 但这个年纪的修士们,即便知道喝不得,私心里肯定是很想尝一尝这个味道的。 而正好,离音就有那么一坛子“年轻”的、半成品的凌霄玉露。 六年前,离音教授凌字脉弟子们问己拳法时,为了激励他们,曾经与凌字脉的弟子们一起酿了一坛凌霄玉露。以沉魁大部分弟子的修为来看,六年的凌霄玉露已经足够酒劲儿了。近些时日正是到了开封的时候。 至于百花丛荔和一醉幻蝶……这两者每年一成熟。澹台扶曦每年都会替离音留下一小片领地等着她自己去采摘,这群弟子们是盯上了这小片物产了。 合着都记着呢! 离音很清楚这些弟子们的性子。虽然一个个看上去跟饿了大半年似的,但其实都是很有分寸的人。于是她也没拦着,跟着起了身。 “先去摘百花丛荔和一醉幻蝶,然后再去启封咱们的那坛子凌霄玉露,可以吧?” “可以可以!”一群人异口同声。 “不过咱们是不是要把凌字脉的弟子们都聚齐了再说?当年可是大家一起酿的酒。可惜材料就够酿一坛了,不然咱们还能多喝两杯。” 听说离音还要叫人,别说是非凌字脉的弟子们了,便是凌字脉的刘五五都紧跟着摇头,“不用不用,不用叫他们……咱们给他们留个底儿就够了。” 离音是知道凌霄玉露的酒劲儿的,当年她喝了一杯三年份酒就整整睡了一天。以这群人的实力,能消耗掉一半就不错了。 离音也没多说什么。带着这群人到了君字脉辅脉之一的种植园里,澹台扶曦今年留给她的那一小片百花丛荔和一醉幻蝶就在那里。 开了种植园的门禁,一整片百花丛荔和一醉幻蝶就映入眼帘。 离音清晰地听见自身后传来的抽气声,此起彼伏。 别说是他们了,便是见了许多次的离音,看见了百花丛荔和一醉幻蝶,也总是忍不住想一看再看。 君字脉的东西大多雅致,君字脉的人的风格也偏向于含蓄典雅。一般而言,是不至于起类似于“凌霄玉露”、“百花丛荔”、“一醉幻蝶”这样有几分浮夸的名字的。可看见这些东西的瞬间,众人很轻易就能理解,为何它们会有这样的名字了。 百花丛荔的模样,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大片樱花海。只不过一株樱花的颜色都比较单一,只在白和粉之间过度,极偶尔还会有绿色的。 但百花丛荔不一样。一株百花丛荔可以有多种颜色。尤其它的植株还偏矮,呈灌木状蔓延开来。于是远远看去,单单一株百花丛荔,就能营造出缤纷花海的感觉。 便是这些花海,也只是陪衬品罢了。百花丛荔乃是灵果,从其名字就可以看出,这灵果长得其实有点像荔枝,被戏称为百花丛中的荔枝。 花海团团簇簇中,会有蓝紫色带刺皮的果子,看上去像是荔枝,但个头稍小,表皮不甚光滑。 这就是百花丛荔了。 而所谓的一醉幻蝶,要比百花丛荔还要好看。一醉幻蝶之所以有“醉”字,是因为它需要用灵酒浇灌才能盛开。 一醉幻蝶花开时极艳,待到它即将成熟的时节,其花托会膨胀起来,呈酒盏模样。这时候再用品质高一等的灵酒浇灌,它就会快速进入蜕变期。 一醉幻蝶的蜕变期极其短暂,说是昙花一现都不为过。蜕变着的一醉幻蝶,在极短的时间内,其花瓣会自发凹成一个蝴蝶的模样。在花完全枯萎的瞬间,花瓣会化作一只只翩跹的蝴蝶残影,自花丛中飞出。 留在原地的,便是一盏盏盛满了花蜜的花托。 离音他们到的时候,一醉幻蝶正好进入蜕变期。远远看去,视野里一片翩跹飞舞的蝴蝶,如梦似幻,像是轻烟一样,在空气中拉开了一道道艳丽的尾迹。 像是生命在热烈燃烧似的。 很多时候,离音觉得一醉幻蝶之所以能这般令人向往,有七成应该归功于这个幻蝶的瞬间。 一直等到一醉幻蝶的花完全枯萎后,离音才轻轻舒了口气。 她对身后的众位弟子道:“去吧。” 一群人便敛起心神,小心地入了花丛中。 这片小种植园是澹台扶曦特地给离音留下来体验体验收获感的,面积并不大。一群人一齐动手,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都将其采摘完了。 离音看着眼巴巴盯着她的弟子们,忍不住有点想笑。 她刚想开口叫他们分了了事了,从种植园门口就急匆匆进来个人。 是种植园的一位轮值弟子。 他在离音面前站定,拱了拱手,笑道:“小师姑,大君师叔祖让我来找您。说是您的故人来访……” 离音有些惊讶。 故人来访? 哪个故人这么会挑时候?她灵酒刚要开封,灵果和花蜜刚备好,就迎来了故人? ※※※※※※※※※※※※※※※※※※※※ 二更合一,昨天太晚出去吃饭就没来得及写_(:3ゝ∠)_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eve-fay-离”,灌溉营养液 +1 2019-05-18 23:15:19 感谢各位小可爱支持~~~晚安啦~~~ 神算门承若 这位故人, 有点出乎离音的意料。 竟然是承若。 离音与承若的缘分, 说来可就话长了。 当年徐若涟初到流空界时, 不慎被奇珍阁的人以秘法控制住了。若想要解开这种控制, 需要以极乐宗的特产“美人泪”作引。为此, 离音专门去了一趟极乐宗,因缘巧合之下,她扮成了极乐宗弟子花子优的模样。 承若和潋滟, 就是当时离音以花子优的身份挑出来的两个炉鼎。离音离开极乐宗时, 也一并把这两人带了出来。 潋滟的际遇自不必提, 承诺后来被薛无忧的好友,一位名唤易人筹的前辈收入了门下。 这位易人筹,乃是一个阵法高手。他的阵法质量有目共睹。不提当年葛洲碧水山的隔绝阵法,只当年无因城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阵法, 就全是易人筹牵头设下的。 这么多年了,从不曾听说过这些阵法出了什么差错。无因城甚至因为强大的防护体系,更加繁华起来。 这样一个阵法大师开口想收承若做弟子, 对他而言,是一种难得的机缘。 承若也成功抓住了这份机缘。拜师之后,他很快就随着易人筹离开了无因城。 一晃,已经二十多年了。 承若如今的修为, 已经是望顶期了。离音当年把他从极乐宗带出来时, 他尚未入道。不过二十多年的时间, 他就能攒下一身望顶期的修为…… 从修炼速度来讲, 他几近逆天了。 离音自己就是个修行极快的人, 对承诺的这一身修为并不感意外,面上尽是故人重逢的喜悦,“好久不见了!” 承若便抿着嘴笑,“是啊,都二十多年了。” 他微微垂着眼,有几分腼腆的样子。 这一低头垂眉,衬得他整个人的气质又纯善又干净。 承若和当年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当年他刚自风月场所中脱身,以炉鼎的身份出现在离音眼前时,言行举止间是有几分风尘气的。 而如今,这一身温和纯善、正派端庄的模样,哪还有当年的影子?谁又能猜得出,这是一个自风月场所里长起来的人呢? 他与过去割裂得太过明显,很显然是完全没有受了过去的影响。离音看在眼里,只觉得更开心了。 “坐坐坐,你来得实在是巧。”离音招呼承若坐了下来,一翻手,取出了一壶酒壶、一壶花蜜还有一盘灵果。 她笑着介绍道:“六年份凌霄玉露,一年生一醉幻蝶和百花丛荔。都是正新鲜的,你若是再晚来片刻,恐怕就让那些小崽子们都分完了……” 承若自然也听过沉魁君字脉的特产,这会儿见到了,也觉新奇,“可见来早不如来得巧的,今日合该是我有口福。” 两人坐定,饮过花蜜,吃过灵果,在离音招呼承若喝酒之前,他先按住了酒盏。 “君字脉的凌霄玉露后劲大我是知道的,我怕自己修为不足,让酒劲给醉倒了,反倒误了事了。” 他看向离音,声调缓缓的,“今日我其实是特地来找你的,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承若跟离音讲起了他这些年的经历。 承若离开无因城后,跟着易人筹在外行走。大约在外游历了七个年头后,易人筹就带着承若定居了。 定居的地方,就是承若这一门的师门驻地。 也是那时候承若才发现,原来他是有正经师门的,看上去来头还不小。但师门到底叫什么名字,易人筹从来不肯跟他说。 承若是个体贴的人,易人筹不说,他便也不问。 承若在布阵一道上的天赋,堪称举世无双,甚至比易人筹当年还要强出许多。他自己也醉心阵法,肯钻研,肯吃苦。不到十年的时间,他就能轻易布下易人筹当年钻研了数百年才吃透的阵法。 便是到了这种时候,承若还是不曾问起师门的传承。他天赋奇佳,心性上却十分纯澈,每日里只做好一个弟子该做的事,勤学好问,尊敬师长。至于让人为难的话题,他便是心里真想知道,也不会问出口。 数十年风月场所的历练,承若早就练出了一副通透的心肠。这七窍心在他这里,又成了恰到好处的体贴。 这样一个好弟子,成功打动了易人筹的心。十数年朝夕相处,足够易人筹了解承若这个人。他将承若视作师门的传承人,便终于将师门的来历和盘托出。 承若看向离音,“这就是我今日造访沉魁的理由之一。离落星大典其实还有一段时间,我之所以来得这么早,是有几件事想跟你说。故人相见是一,我这师门来历,是二。” 他语气有些凝重,“我的师门传承,是神算门。” 离音愣住了。 神算门?是她知道的那个神算门吗? 她抬眼看承若,眼神有些深。 承若一叹,“是,就是修真界声名狼藉的神算门。但我们的神算门,跟大多数人理解的神算门,又有所不同。” 离音眉心微动。 她想到了当年景昭跟她介绍神算门时说的话,说神算门其实分为两部,难不成…… 承若接下来的话,验证了离音的猜想。 神算门最开始是酬道族的先祖立下来的。酬道这一族,本质是筹道,即筹算天道之意。 最早的神算门分为两部分,一者是筹部,一者是道部。筹部主阵法,道部主推演天机。 两部弟子的命名规则又有所不同。修为有成的道部弟子,以道字冠姓,就比如道韫;而修为有成的筹部弟子,又以筹字冠名,这筹字还通常出现在最末尾,就比如易人筹。 神算门的筹部和道部,其实是不太对付的,只从这命名之道,或多或少就能窥见三分玄机了。 同样并行的两部,一部以部名冠姓,一部却只以部名冠名。由此,两部对传承的重视力度就有了差别。 姓乃是一家之延续,取一脉相承之意,而名却是独属于个人的。道部以道冠姓,即传承凌驾于个人,人需为道部传承而死;而筹部则不然。筹部人在先,传承在后,人重于传承。 换句话说,道部弟子为道部传承而生,而筹部传承则为筹部弟子而生。传承与人孰轻孰重?两部的答案截然不同。 这种类似于“文字游戏”的命名规则,并不是筹部和道部最主要的分歧。最主要的,两部的立宗理念不同。 承若看向离音,“阵法也好,推衍天机也罢,都需要筹算,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筹部和道部的弟子,修的是同一家传承,只不过侧重点不同。筹部弟子以筹算能力来布阵,即成阵法;而道部弟子以筹算能力来窥见天机,即为所谓的预言……”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承若其实也是能预言的,但他从未这样做过。因为筹部弟子入门的第一条戒律就是:对道,当慎重! 每一个筹部弟子,对自己的筹算能力都心存敬畏。有些筹部弟子终其一生,都未必会筹算天道。易人筹就是这样的人。 凡人有句话说命越算越薄,对于筹部弟子而言,他们信奉的是:越是预言,越是推衍天机,福泽越薄。 这样的话并没有绝对的依据,但从道部的历史发展来看,这条戒律的确是被一次又一次地验证了的。由道部不慎重的预言引来的祸事,最终又报应到了神算门身上。因果相循,以至于到如今,神算门几乎人人喊打。 严格意义上来讲,如今的神算门,其实跟筹部是不相干的。两部理念不合,所以早在很多年前,筹部已经宣布脱离了神算门。 但对于筹部弟子而言,脱离神算门,只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他们仍然自认师承来自于神算门。所以离了神算门后,筹部弟子反倒再不称师承了。于是一代代下来,筹部弟子就成了个底蕴深厚却籍籍无名的势力,连开宗收徒都做不得,一日日走向没落。 发展到如今,筹部也就只剩下易人筹和承若两人。便是承若,也是易人筹自己亲自去发掘来的。似乎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承若也需要走上这么一条自己发掘弟子的老路。 离音静静听完,心里有一个疑问止不住冒了出来。 神算门两部的恩怨是非,其实她已经在景昭处听了一次了。不论筹部和道部如何,说到底也只有神算门自己和与神算门有仇之人才会关心。 那么,承若为何独独与她讲起了神算门呢?她的确与神算门有怨,以渊南离音的身份。 所以,承若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了? 离音想到这里,眉心就是一跳。 她不曾跟承若说过这个事,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离音稳了稳心神,看向承若,“你的师承我是听明白了,但……你说你为了你的师承来找我?为什么?” 承若抿了抿唇,“我来找你,是我师父授意的。” 离音的心忍不住高高提起。 她听得承若继续说道:“有件事你不知道,我师父与薛无忧薛尊者是好朋友,但两人的友情,其实是在薛尊者离了沉魁之后才发展起来的。倘若薛尊者还是沉魁人,我师父是不太可能与薛尊者走得近的。” 离音隐约间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承若又道:“神算门与渊南一族有宿仇,而沉魁又与渊南关系十分紧密。我师父对渊南当年的遭遇十分遗憾,一直对道部的做法深感痛心,但私心里……他自认自己也是神算门人,所以,从来不敢面对渊南人,也就不敢入沉魁……” 所以,这位易人筹前辈,一面厌恶着神算门,一面又割舍不下对神算门的感情,因此总忍不住将道部的罪孽往自己身上揽? 道部从来不曾羞愧的事,反倒是筹部这与之无关的易人筹师徒羞愧起来了。 世事与人心,真是……比不得。 不过易人筹既然不敢入沉魁,却又派了承若来,恐怕不仅仅是跟她讲个古而已吧?以他这个羞于见沉魁人的作风,也不像是派个弟子来替筹部洗白的。 所以,他这一串讲古背后,有什么目的呢? 离音又看向承若。 承若道:“我师父虽然不曾说,但我知道,他私心里是想替道部的罪孽做点力所能及的补偿的。只不过,如今渊南已经不在修真界活动了,他找不到人,只能派我出来,想经由我与你的关系来通知渊南和沉魁一些事情。毕竟,沉魁算是与渊南联系最为紧密的了……” 他犹豫了片刻,“我不知道沉魁如今还能不能联系到渊南,身为筹部弟子,我也没那个脸问。但这件事,我们师徒二人都希望沉魁或者渊南能有所防备……” 承若看向离音,说起了这一大段铺垫之后的重点:“神算门有一样至宝,名唤大荒推衍仪。这样至宝,倘若能完整动用起来,号称可以推衍天机,堪破天地死生之局。” 他顿了下,“当年本源大陆一分为九之前,靠着大荒推衍仪的帮助,神算门成功预言了本源九境的格局,分毫不差。” 离音惊了下。 所以这个大荒推衍仪,是真的有本事的? “但这样至宝,已经荒废了许多年。神算门没落以后,这样至宝也随着最后的道部弟子消失了。我师父作为筹部的弟子,没有能力动用大荒推衍仪,但对它有着微妙的感应。近些时日,他感应到……大荒推衍仪,又重新出现了!而且这次,它似乎被启动起来了……” 承若看向离音,“我和我师父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也怕这又是一场针对渊南的危机……所以,这件事,我们师徒二人,希望借着你的口,传给真正需要这个消息的人。” “至于这大荒推衍仪相关的消息……”承若有点犹豫,“这部分是我最近看古籍自己悟出来的,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你们且做个参考。大荒推衍仪的使用方式,重在血脉……” 承若将他所学所悟的关于大荒推衍仪的所有东西,都跟离音和盘托出。 离音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又来了,那种感觉被什么东西挟裹着的感觉又来了。似乎冥冥中有一张大网,即将要把她整个人都网罗其中似的。 她倒不觉得自己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脸面,她是怕这又是一个针对渊南的灾难。 会是针对渊南的吗? 离音一时间也有些迷茫了。 “恩人?恩人?离音,离音?”承若叫了几声。 离音回过神来,见承若正关切地看着她。 她深吐口气,强自按下自己纷杂的心思,笑着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恩人了,我听了总没反应过来。” 承若便又抿着嘴笑,“恩人就是恩人,这不是一个称呼能改变得了的。当年若不是你……” 见他又有重提旧事的意思,离音及时打断了,“好了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你说的这个大荒推衍仪的事我知道了,我会跟我师父他们说的。” 她顿了下,轻声但郑重道:“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 承若虽然觉得这谢话有些莫名,但想着离音也许是站在沉魁的立场说的,便也没怎么在意,“我们师徒二人也只能做这么点事了……” 谈完了这个话题,离音又道:“你方才说你有几件事要说,这才是第二件,其他的事呢?是什么事?” 说到这个,承若就抿了抿唇。 “这件事,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想着你是不是也能替我拿个主意。” 他看向离音,“就在不久之前,流空界碧海潮升阁阁主兰庆芳找到了我,说我是他的儿子。他说……他说我不叫承若,而是若承,兰若承。” 离音微微瞪大了眼。 兰庆芳她是见过的,但承若和兰庆芳? 等等! 离音想起了一桩旧事。 当年离音带着潋滟和承若离开极乐宗时,曾遇到了极乐宗黑白两位长老追杀。她让潋滟和承若两人先走,后来她打发了黑白长老后,回来找他们两人时,的确有几个碧海潮升阁的弟子拦住了他们。 当时碧海潮升阁那些人给的理由是什么来着,是不是说承若长得像他们的长辈? 难不成…… 离音看向承若,承若显然也想到了这桩旧事。 与己相关的旧事,他记得格外清楚,“那群碧海潮升阁的弟子中有一人,名叫邱楚风。他介绍说他自己是碧海潮升阁弟子们的大师兄,拜入阁主门下。他说我长得像他的长辈,但具体是哪位长辈,他也没说……” 承若笑了下,“我姑且认为他说的就是兰庆芳好了。很奇怪,他怎么会觉得我长得像兰庆芳?你也是见过兰庆芳的,我们长得像吗?” 离音仔细看了看承若的脸。 承若生得格外好,唇红齿白,自带艳色。当年他能在烟花之地一待十数年而毫发无损,也是因为养着他的那批人觉得他这张脸奇货可居,想卖个高价。 当年初见时,他的气质还带着点烟花之地独有的风尘感。身段气质虽格外清透,但带着几分自怜,娇弱得格外惹人怜惜。 但如今他的气质已经变了。仍然是唇红齿白、眉眼艳艳的人,但因为多了自信和风骨,就有点艳而不俗起来。 也是这点子不媚俗的感觉,让离音忘了一件对承若而言可能很重要的事。 这会儿观察承若观察得久了,将他那身气度抛开,只论五官,离音又想起了那件事了。 “你的确不太像兰庆芳,但像另外一个人。兰庆芳有一子,其名兰若晟。你不像兰庆芳,但像兰若晟。” 离音纠结了一下,“准确地说,是像扑了粉的兰若晟。兰若晟到底长什么样子我还真不太清楚,但是他扑了粉之后,跟你是有点像……不过这事,我一直以为是个巧合……” 离音拍了下脑袋,有些懊恼,“承若,若承,兰若承,兰若晟……我该早点想到的。” 承若倒是笑起来,“早知道也没有什么用的。当年我那个身份,若是真知道了,说不得是一桩祸事。我一个当炉鼎的,竟然跟堂堂碧海潮升阁阁主之子长得像……只怕许多人容不下我。” 承若看向离音,“至于我跟这兰若晟或者兰庆芳到底像不像,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了。事实上,我已经能确定了,兰庆芳确实是我生父。” 离音默了下。 她都替承若感到委屈。 堂堂碧海潮升阁阁主之子,竟然沦落到凡人界,成为一个烟花之地的头牌,又被高价卖到极乐宗成了炉鼎? 这此中的恩怨是非,想想就让人替承若不值。 承若看明白了离音的眼神,很无所谓地笑了下,“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困惑的是另一件事。我究竟要不要应兰庆芳的邀请,回碧海潮升阁?” 回碧海潮升阁? 没记错的话,碧海潮升阁的阁主之位,可是传承制的。兰庆芳的儿子,可是有资格做下一任阁主的。 兰庆芳这是想干什么? 而承若自己呢?他又想干什么? 离音想了片刻,“假如回,你可有想过,回了碧海潮升阁之后,会面临怎么样的情况吗?或者说,你是要以什么身份回的碧海潮升阁?” 这可是有很大区别的。 假如承若无名无姓地回了碧海潮升阁,便是他和兰庆芳、兰若晟长得再像,他也不过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届时的处境到底如何可不太好说。 倘若兰庆芳光明正大地对外承认了承若的身份,以承若的境况来看,他和兰若晟可是同父异母。届时谁才是下一任少阁主,又是另一桩事非。 离音看向承若。 承若便点点头,“此中的后果我都考虑到了。我会以兰庆芳失散多年的儿子回碧海潮升阁。所以我方才才会问你,我和兰庆芳长得像不像。” 离音立刻就明白了承若的意思。 长相的相似度,有时候可以是一种武器。承若只要站在那里,不需他多说,该明白的人自然就明白了。 再加上他又不是一个草包,至少比之当年离音见到的兰若晟,他可优秀太多了。到时候碧海潮升阁选下一任阁主,可就真要掂量掂量了。 这样说来,承若是看中了碧海潮升阁的势力了? 离音直接问出了口。 承若轻轻吐了口气,“这也是我在犹豫的地方。我其实有点没想好,究竟是要争上一争,还是就这样算了。” 他看向离音,“权力是一件有点可怕的东西。在踏入这个漩涡之前,我没有办法保证,未来的自己还能如今日这般平和。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我能不能争?该不该争?” ※※※※※※※※※※※※※※※※※※※※ 二更合一啦~ 今天被未来导师打了一针鸡血,很想劈里啪啦日更两万加速完结然后专心搬砖。 然后劈里啪啦双更完……惹不起惹不起,还是只能苟住 _(:3ゝ∠)_ 哎。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又双叒叕”,灌溉营养液 +30 2019-05-20 00:00:52 读者“逸寒”,灌溉营养液 +3 2019-05-20 19:49:32 感谢各位可爱的小伙伴们的支持~~抱抱~~~~ 天衍造化阵的契机 承若会问出这个问题, 至少说明, 他自己是有一定的倾向性的, 如今只不过是有点犹豫罢了。 但这种事, 除了他本人外, 谁又能替他做决定呢? 离音看着他,“所以你去碧海潮升阁,就是冲着这少阁主之位去的?” 在离音面前, 承若十分坦然地承认了。 “自然是为了权势, 否则又能是为了什么呢?我与兰庆芳之间,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虽然他表现出一副慈父的心肠,可我是在那种地方长大的,对亲缘一事早就看淡了。” 既然是为了权势,离音便问他:“那你喜欢权势吗?是出于对权势的喜爱才去的碧海潮升阁?” 承若沉默片刻, 笑了下,“这个问题,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喜欢权势?也许吧!” “倘若按照人以群分的标准来看, 我身边有限的几个好友,似乎都身在权势里。” 他看向离音,道:“潋滟有极乐宗,你有雁津楼还有沉魁……只我一个, 什么也没有。便是我以后真的想为你们做点什么, 我该怎么介绍我自己呢?神算门筹部弟子承若?这个还真不如不说。” 但朋友之间, 并不是一定要有权势才可以称友的。相识于微末的感情, 怎能以权势相论? 离音刚想这样说, 承若便摆摆手,制止了她的话。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相信,当年即便潋滟不说,你离开极乐宗的时候也会一并将我带走的。一开始你就没想着我以后能回报这份恩情,你也不是看着权势交友的人,这些我都知道。” 承若笑了下,笑容有些淡,“不是你们的问题,而是我自己的问题。当年的际遇,我可能还是心有不甘,难以释怀……于是总想抓住点什么。” “我曾经尝试过无能为力的滋味,实在不想以后发生点什么事,我都只能再一次在一旁看着,什么也做不到……所以权势于我,并不只是为了友情,也是为了神算门筹部,更是为了我自己……” 他顿了下,强调道:“事实上,就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要成为一个重要的人,不为人轻贱,不为人践踏。” 一字一句,十分慎重。 离音想起他的身世,一时也无言。 承若抿了下唇,又看向离音,“唯一的问题是,我如今不能确定,浸染了权势以后,我还能是如今的我。所以,恩人,倘若我以后变了,你能不能在适当的时候,不论以什么方式,点醒我?” 他如今还未手握权势,就对权势心怀敬畏。这样的人,又岂会轻易被权势腐蚀呢? 离音轻叹一声,“你放心吧。你想做的事,尽管去做。若是有我能帮上的地方,尽管开口。你也说了,我们是朋友。” 承若便笑了起来。 正事已了,两人就着一壶六年分的凌霄玉露,终于叙起了契阔。 承若讲起了他这些年的见闻与感悟,离音也简短提了自己的经历。尤其讲起了潋滟,讲她的极乐宗,她的风流往事…… 一壶灵酒下肚,往事悠悠,日头正长…… —— 沉魁千年一次的落星大典就在眼前,承若提前来了,便暂时就在沉魁住下了。 表面看去,承若就是个温柔到几乎没脾气的人。于是沉魁的弟子们见了他,便也轻声细语,似乎是怕唐突了人。 就是这样一个“温顺”的人,竟然跟离音的二师叔段无恙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了忘年交。 离音知道这事时,还有些惊讶。 段无恙此人,按照君无咎的评价,就是一个光长年纪不长性子的人,偶尔熊起来,十分离经叛道。 君无咎这个评价是有些严苛了,但不能否认的一点是,段无恙行事的确比较随心所欲,极偶尔还能称得上是无法无天。 有时候不明所以的人看来,还会以为他才是君字脉的那个小辈。 这样一个不怎么按照规矩来的人,竟然会跟承若这样看上去十分温柔体贴的人成了至交,这的确有点出人意料。 但若是细论起来,此事其实十分合理。因为段无恙和承若两人,乃是以阵法论交的。 段无恙是君字脉上下,甚至于沉魁最厉害的布阵高手之一,而承若师承神算门筹部,又是以阵法起的家。两人都是难得一见的布阵高手。段无恙胜在心思巧妙,承若长于根基扎实,两人相互补充,自然一见如故。 而他们一见如故的契机,还与离音有关。 在沉魁的这些年,离音的生活节奏虽然放得很缓,但该做的准备她一样没少做。五行至宝她如今已经取得了四样,只差春蕾枝了。 待五行至宝齐备以后,离音便能开始布天衍造化阵了。此阵是离音自渊南前人的修炼心得上感悟到的,这些年她一直在参悟,对整个天衍造化阵都有了详细的了解。 但这样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天衍造化阵是能重塑法则、重塑疆域的大型法阵。以离音这种从未接触过法阵的经验来讲,一上来就要求她布下这样的法阵,其实是十分强人所难的。 但若是她就此开始学起法阵,不说时间的问题,只精力就不是如今的离音能耗费得起的。 离音于是只能尽量摸透这么一个法阵。而天衍造化阵又实在精妙,离音总感觉自己有纸上谈兵之嫌,闲暇时便总忍不住想在脑海里模拟一番。 但每次到了关键的节点,她又总忍不住想起那位渊南隐。 当年渊南隐以血笔化阵,在山海无境诀上布下了天衍造化阵。法阵明明是成功了,却又在最后一刻,被天罚的力量毁了…… 每次想到这里,离音整个人的心神就安定不下来。 她控制不住地想,万一她掌控不了整个阵法,或者她即便掌控了阵法,阵法又被天罚的力量毁了…… 届时,她要怎么办? 阵法一事,离音的经验还是太少了。于是很自然地,离音就向十分擅长阵法的段无恙求助了。 天衍造化阵一事,乃是渊南一族的机密之一。离音便是有心想向段无恙解释清楚,到了具体的事上,她又被下了高阶的噤声禁制,连开口也做不到,更遑论写下来了。 这是血脉自带的禁制,离音自己也无法控制。 段无恙虽然心性上比较恣意妄为,但其实阅历颇丰。一见离音无法言语了,就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九成的可能,此事事关渊南一族。 段无恙于是更感兴趣了。 在段无恙的多番试探配合下,离音终于磕磕绊绊地,擦着噤声禁制的边,说出了一套天衍造化阵的不完全版本。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残篇天衍造化阵。 就是这残篇的阵法,让段无恙钻研得入了神。 段无恙与承若的相交契机,就在这残篇天衍造化阵上。 两人在阵法一道的悟性都绝佳,配合着两人的思路,残篇天衍造化阵,渐渐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离音知道两人交好时,这两人已经很愉快地闭关去了。临闭关之前,他们还记得跟离音打了个招呼,只说让她等他们的好消息。 离音再是没想到,承若的到来竟然能替天衍造化阵带来这样的契机。她心里一面期待着,一面又忍不住有点忐忑。 应该能一切顺利吧? 就在这一日日的等待中,落星大典迫近了。 沉魁本千年的落星大典,就定在今年的九月初六日。沉魁对外的邀请函,早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已经经由专门的团队派发出去了。 入了八月,便有许多势力陆陆续续派人来送贺礼。八月半刚过,动身最早的那批人已经抵达了沉魁。 八月二十五,离音迎来了她的第一批客人。 严格意义上说,这还是独属于她的客人——萧谦、刘彦、赤安和张之寒。 张之寒自是不用提,当年他是和离音一同到的小困境。 至于剩下三人,萧谦、刘彦和赤安,他们是离音在流空界的小困境里认识的人。当年这三人,加上严济良和离音,五人一起组队去的血月沙口。 后来血月沙口事了,小困境被破后,张之寒与萧谦这几人混到了一处。离音因为想解赤安的化生毒,就跟着药星子先离开了。 再见面便是风云榜之争时,这几人全部加入了雁津楼的雁津小队。自此后,离音与他们各自在外历练,除了经由雁津楼彼此互报平安之外,还真是没见过了。 这一晃,多少年了! 再次再次见到故人,离音十分高兴,尤其是为赤安高兴。他的修为增长得极快,已经逼近归一期了。这个修为,仅排在几人中修为最高的萧谦之后。 可见十年的化生毒之危,在他这里已经过去了。 离音见状,很是松了一口气。 当年赤安是为了替她挡那一匕才中的化生毒。若不是有严济良的冰魂玉在,只怕赤安就危险了。 说到严济良,离音这会儿便忍不住问起了他的近况。 “柳谦告诉我说你们一直都是在一块的,你们的邀请函我便一并送了出去。怎么这次,严济良竟然没来的?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吗?” 这话一出口,原本十分融洽的氛围就直接被冻结了。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离音看四人的表情勉强,心里就咯噔一下。 难不成严济良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了? 不该啊!严济良可是这几人中最面善心黑的人,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哪有别人算计他的?这样的人合该祸害遗千年才是,怎么会出问题呢? 离音看向四人为首的萧谦。 萧谦脸色有些复杂,不像是悲伤,反倒有点像是愤怒。 “别提他了。人家如今是堂堂一国皇储,不屑于跟咱们为伍了!” 离音愣了下。 一国皇储? 这又从何说起? ※※※※※※※※※※※※※※※※※※※※ 晚安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启华君”,灌溉营养液 +5 2019-05-22 16:28:29 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支持~~~么么哒~ 严济良往事 萧谦明显是在气头上, 离音也不勉强他, 只看向剩下三人, 想寻一个说法。 三人对视了一眼, 还是刘彦先开了口, “这事,其实有点蹊跷。” 自小困境被破以后,萧谦、刘彦、严济良和张之寒便在一处历练。后来赤安平安归来, 四人的小队就成了五人。二三十年了, 这五人都在一处历练, 对外也以五人小队的形式闯出了些名声。 五人在小队中的定位并不严格,但总体而言,严济良充当小队的军师。 对此,离音也不感意外。 在小困境的碧海潮升阁里, 严济良和燕长安是众位弟子心中的“宗门双毒”。燕长安的毒乃是其身体状况,而严济良的毒,可是他自己搞出来的标签。 这是个面善心狠的人。面上笑嘻嘻的, 实则心机颇深,思虑颇远。说他是五人小队的军师,离音是信的。 刘彦继续道:“济良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虽然总是笑嘻嘻的很好相处的模样,但其实轻易是不肯吃亏的。他这样的性子, 若是为敌, 自然是麻烦得很, 但若是为友, 又很让人安心。二三十年了, 他无事就爱捉弄我们几人,有时总把我们气得跳脚,还爱挤兑人……” 刘彦细数了一堆严济良“过分”的言行,在离音几乎以为这是对严济良的□□大会时,他又话音一转,道:“但他从来只许他自己捉弄我们,若是我们被外人欺负了,那他必定是不依的。很多次了,我们遇上了麻烦,武力不敌人家,不得已只能认了怂。我们都认了,济良表面上没说什么,背地里总会想别的办法替我们出气……” 赤安也接过了话头,“我平时一直嫌弃他手段太过激进,有时失了磊落。但不论如何,他对我们真是没话说。他是真的把我们当成了好兄弟……” 萧谦紧紧皱着眉,打断了赤安的话,“你们现在还替他说话?他之前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你们都忘了吗?好兄弟是他那样的吗?好兄弟能眼睁睁看着咱们被人追杀?说咱们这些年都在拖他后腿?” 张之寒声音高了几分,“可萧哥,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咱们还不清楚吗?别说这些话、这些事过分了,严哥也不是没有更过分的时候,只不过都不是对着咱们罢了。他若是真的想不认咱们了……凭他的本事,咱们还能安然无恙地离开?” 他的眼眶都有些红。 萧谦看张之寒那个样子,啧了一声,到底没再反驳。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你们说,他姓严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吧?” 这话一出口,几人又都不说话了,面上的表情都有些愁闷。 离音敲了敲桌子,“我说,你们先别急着吵啊!能不能先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严济良怎么了?你们这又说他背叛了兄弟情谊,又说他是一国皇储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彦接过了话:“这事很简单。济良的名字……济良只是他的字,他的本名叫修善。严修善,字济良……” 离音刚觉得“严修善”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便听得刘彦继续道:“而严修善,正是浮云界党清国失踪已久的前任太子……” 离音恍然大悟。 一说起这个,所有的事,离音都能自己串起来了。 当年在边关城时,离音曾经遇见过误入边关城的上阳国三殿下尚清迟。后来因为燕澜昇夫妻捣鬼,离音没能按计划返回流空界,而是紧跟着这位尚清迟的脚步,一起到了浮云界。 倘若严济良的身份为真,那么,严济良与这位尚清迟,乃是如假包换的表亲关系。严济良的亲生母亲和尚清迟的父亲,乃是同胞的姐弟。 这其中牵扯到一段陈年往事。 浮云有四国,启然、上阳、党清以及昭明。四国呈田字型分布,上阳国与党清国同居浮云界的西面。党清居于西北,上阳居于西南。 从地理上看,党清的南面领土和上阳的北面领土完全接壤。这与启然和昭明的情况完全不一样,这两国的领土是被一湾大湖给隔开的。 浮云四国中,居于东面的两个大国,也就是启然和昭明,两国势大;而居于西面的两国稍稍落后了一步。为了谋求发展,也是为了给这毗连的领土做个妥当的安排,上阳和党清两国便缔结了姻亲关系。 而履行姻亲关系的这两人,一人是上阳国长公主尚平康,另一人是党清国太子严千辉。 两人有一子,便是这严修善。 从身份上来讲,严修善是上阳和党清两国友好关系的象征。只要他自己不作大死,他便是铁杆的下一任党清国王君。 如果没有后来的意外的话。 离音向萧谦几人讲起了党清国著名的“百年清洗”。 尚平康和严千辉缔结道侣后,两国的关系一度十分融洽。又数千年,党清国新老君王交替,严千辉成了新任党清国君王。 他上位的第一个百年,发动了几件针对上阳国的大事,号称为百年清洗。 百年清洗,清洗的就是党清国内的上阳国势力。 先是君后尚平康无故病逝,紧接着是皇储严修善莫名失踪……再然后,尚平康的君后之位、严修善的皇储之位先后易主…… 不到十天的功夫内,党清国内亲近上阳国的全部高阶修士,一个不剩,全被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处死…… 这此后的数百年,任何跟上阳国有关的东西,在党清国内就是禁忌,连提都不能提。严千辉将上阳国的痕迹自党清国内彻底清除,自上而下,一共花了百年。 上阳国在百年清洗中,因为疏于防备,损失惨重。尤其是尚平康和严修善之事,成了上阳国王室心中解不开的结。至此,上阳和党清交恶,冲突不断。 几人听完这一段往事,都有些怔愣。 原来严济良真是党清国的皇储? 怪不得总觉得他知道的东西格外多。许多在流空界根本见不到的东西,他竟然也知之甚祥。说到底,还是底蕴不一样吧? 好半晌,萧谦又问:“这样大的事,我是说那什么百年清洗,按理说这种事应该瞒不住才是,为什么我们都没有听说过呢?” 离音叹口气,“我如今讲的这些,也不过是明面上能打听得到的事,具体到底是何原委,知道的人恐怕不多了。这些事没有广为流传,很大原因是当事人有意回避了。党清国也好,上阳国也罢,两国死磕归死磕,明面上却鲜少说起这件事了。” 萧谦皱着眉,“那双面人自己为什么不说?这么多年了,这些烂事儿他就一直憋在心里?他都不会把自己给闷疯吗?他为什么不说呢?” 这话无意中戳中了离音的隐秘心事。 她也有未能说出口的秘密。 离音于是沉默了片刻,表情变得有些幽深,道:“他便是提了,世人中,除了关心他的人之外,又有谁能替他记得这些陈年往事呢?既然注定只有至交会替他伤心,他又何必要平添伤心?” 意有所指。 四人中,赤安若有所感地抬起头,认真看着离音,眼神担忧又克制。 离音没注意到赤安的眼神。她说完这话后,又自觉这话有些太过剖析自我了,便就着严济良的事多解释了两句。 她道:“上阳和党清的对立,百年清洗的确是源起。可后来两国在对立中又折进去了太多人,又发生了太多事,恩恩怨怨相互纠缠,反倒把一开始的源起给淡忘了。除了上阳国的王室和与此直接相关的人之外,严修善这一脉的人到底如何,大多数人早已经不关心了。” 说到底,严修善是党清国的前任皇储,是上阳国王室的外甥,而不是天下人的外甥。除了情感或者利益相关的人,或者是想听故事的人,谁又会在乎呢? 离音看向这四人,道:“便是你们,路上随便听人讲起一个倒霉皇储的辛酸往事,难不成还能记住点什么吗?恐怕也就是听过就算了。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指责的。既然人性如此,又何必要多嘴提起呢?让大家各自安生不好吗?” “这怎么能叫多嘴呢?”萧谦站起身,一脸气愤地看着离音,“大哥你往日是个讲情义的人,这怎么越是修真就越是冷漠了呢?合着你还觉得姓严的憋着不说是为我们着想?可拉倒吧!他把咱们这些好朋友当成什么了?” 他瞪着一双眼,“如果有一天,我知道我的朋友曾经经受了大难,而他因为不想连累我而连说都不曾说出口。我不会觉得自己被照顾了,而只会觉得,我萧谦这辈子白活了……生而为人,不能得好友信任……” 他凑得离离音近了一步,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脸,“丢人啊!” 离音愣了下。 她实在没想到,萧谦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又看了看剩下的三人,发现这三人也正以一副不赞同的表情看着她。 难不成,她一直以为的“为他们好就要隐下一些事”,是想错了吗? 萧谦负着手,在原地绕着圈,像是愁坏了似的,“不行,虽然你还是大哥,我打不过你,不过我还是得说,大哥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等等!”萧谦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停住了。 他凑得离离音更近了,语带怀疑,“你该不会也想着跟双面人一样吧?以后但凡遇到点什么事,都憋着不说吧?” ※※※※※※※※※※※※※※※※※※※※ 天天想着挖前文的伏笔,一把洛阳铲下去……emmmm 各位晚安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eve-fay-离”,灌溉营养液 +1 2019-05-23 07:48:33 读者“二两”,灌溉营养液 +5 2019-05-22 23:31:46 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支持~~保住~~ 战火将起 离音默了下, 一时没回答。 “不是, 你还真这么想啊?”萧谦叫了起来。 别说是萧谦, 便是刘彦、赤安和张之寒都看了过来。 “大哥, 你这可就让人寒心了啊!”萧谦胡子拉碴的脸上满是凝重, “就算咱们兄弟几个修为不高,但好歹还能给你壮壮人气吧?你若是遇上点什么事一句话也不跟兄弟们说……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 离音对着四双灼灼的眼,一时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萧谦看她一直不说话, 又把脸往前凑了一步, 几乎是要瞪着她了。 他并没有开玩笑, 而是真的想从离音这里要一个保证。 离音心里有些动容,面上却很是嫌弃用手推开萧谦的脸。 “你们这副模样,好似我真的大难临头了还瞒着你们似的。萧谦你可别在这里危言耸听啊,别搞得人心惶惶的。” 萧谦刚被严济良耍了一次, 这回可没那么顺利让离音蒙混过关了。 他仍虎着张脸,“你今天可别给我打马虎眼。你必须亲口保证,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 肯定不能瞒着兄弟们。你保证!” “行行行,我保证!以后我要是倒了大霉,肯定第一时间把所有人都通知一遍,让你们替我跑断腿, 这样行了吧!” 萧谦肃着张脸直起身, “这还差不多!你和双面人就是费劲。一个两个的, 都让人操心得不行。你们俩啊, 都是平日里看起来精明得很的人, 心眼儿都跟蚂蚁洞的,好像谁也聪明不过你们似的。” “你们要是真聪明也行啊!只可惜不是啊!这聪明劲儿也就是唬唬外人罢了,在自己的事儿上就完全抓瞎。说到底还是年纪小,遇上了点大事就毛毛躁躁的……” 萧谦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离音听得有些怀疑人生。 毛毛躁躁?假聪明?这是在说她? 她和萧谦到底谁更毛躁,他心里都没有点数的吗? 离音有心想反驳几句,一对上萧谦有些担忧的眼神,一下子又泄了气。 算了算了,萧谦一向是个情绪一起来就容易话痨的性子,让他念叨完就是了。 离音都做好了萧谦会滔滔不绝说上大半刻钟的准备了,谁知萧谦忽然就沉默下来了。 别说是离音,就是刘彦几人也有些不习惯,忙问道:“怎么了?” 萧谦忽然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找双面人,他可能有麻烦了。” 他看向离音,“按照你们这种凡事都憋在心里的人的想法,你说,如果你忽然很冷淡地对我们,又是说伤人的话,又是放人来追杀我们……是不是说明,你自己可能有麻烦了,然后想着不连累我们,所以特地把我们赶走了?” 萧谦想到这里,就有些坐不住了,“不行,咱们得快点去找双面人。” “你先等等。”离音喊住了他,“这事没这么简单,倘若这一切真是严济良有意为之,你如今急匆匆就去了,一个搞不好,会把他的安排都打乱了的。” 萧谦定住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彦几人也看向离音。 离音沉吟了片刻,“我问你们,严济良让上阳国的人接走之前,是什么表现?我的意思是,他是主动暴露的身份,还是被动暴露的?” 萧谦几人回忆起当初的场景,神色都有些凝滞了。 离音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严济良只怕是主动现身的。 这样一来,离音反倒安心了。 “既然他是主动暴露人前,想必对以后的事,他有他自己的安排。你们担心他是出于兄弟情谊,这我理解。但倘若你们就这样急匆匆地掺和进他的事里,也许会帮倒忙也说不定。那可能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离音斟酌片刻,提议道:“这样,你们暂时先在沉魁住下。严济良跟上阳国的尚清迟是表亲,我与尚清迟有点交情,这一次她会应邀来参加落星大典。到时候我去问问情况……你们先不要着急。” —— 离音想去找尚清迟,而另一边,尚清迟显然也想找她。 她的动作甚至比离音快了一步——安顿好萧谦一行人,离音得了澹台扶曦的传讯,说是尚清迟想见她。 离音有感,尚清迟的来意恐怕跟严济良有关,便也没耽误,直接去了澹台扶曦的待客处。 这一次,尚清迟没有穿着一身盔甲,而是着了一身十分好看的华服。但这一身华服却没有柔化她的气质,她眉眼间的冰冷之色依然不减当年。 似乎她就是这样一副冷冰冰的性子。 但离音是见过另一个模样的尚清迟的。当年离音初到浮云界时遇见的那个尚清迟,不仅爱笑爱闹,甚至还十分喜欢开玩笑。 这样的尚清迟,与边关城时冷冰冰的她判若两人,也与如今的她截然不同。 不过这样的事,很显然不是离音如今该打听的。她没有多嘴,只很自然地跟尚清迟打了个招呼。 彼此见过礼后,尚清迟也不耽误,取出了一封信递给离音,“修善给你的。” 修善?说的是严济良吧。 离音接过信,一看题头,眉心就微微拢了下。 这封信,竟然是用荒文写就的。 修真界的通讯方式有很多种,最常用的是以传音符通讯。好友之间,如果不方便传音讯的话,一般会用术语书信交流,寻常是不太动用荒文的。 以荒文写信,表达的是慎重、正式之意。这说明,信中的内容,至关重要。 离音往下看去。 越看,她的表情就越严肃。 严修善给的信中,除了交待离音看好萧谦几人,让他们不要回返浮云界外,还说起了另一件事。 离音看向尚清迟,再次确认道:“上阳国要跟党清国开战了?以严济……严修善的名义?” 尚清迟点了下头,“沉魁落星大典以后,上阳会正式对党清宣战。至于修善,你们放心,他是上阳王室的亲人,会平安无事的。” 她这么说完后,又看向澹台扶曦,“以我如今得到的消息,党清国背后,有凌峘的影子。” 凌峘? 离音和澹台扶曦对视了一眼。 他们怎么也扯到里头了。 澹台扶曦想得更深了些。她想到了凌峘这些年大肆寻找的那些案几或者祭台之类的东西…… 是不是这事有了进一步发展了? 她看向尚清迟,“你需要见我们宗内的长辈吗?” 这是一句潜台词。倘若尚清迟还需要见沉魁的长辈,这就说明,上阳国是有寻求沉魁帮助的意思的。 上阳国的确有这个需求。以上阳国一国的实力,对上党清国自然不虚。可若是党清背后还有一个凌峘,这就不好说了。 沉魁和凌峘不对付,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若此事只是上阳和党清的恩怨,沉魁还不至于有什么动作,但涉及了凌峘,这就说不准了。 尚清迟也不客气,“我正有此意,想请扶曦姐姐代为通传。” 澹台扶曦很快就带着尚清迟离开了。待把尚清迟领到了地方后,澹台扶曦也没有多待,自己一个人先回来了。 再踏入待客处,澹台扶曦看见离音倚着桌子坐着,微微皱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很少见离音这个样子,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离音看向澹台扶曦,面上有些犹疑,“师姐,上阳国和党清国,真会打起来吗?” 澹台扶曦沉吟了下,“目前而言,还说不好。” 她看向离音,“我还未问你呢,那位严修善,你认识吗?” “认识的,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叫严济良……” 离音简短地说了说严济良的事,末了问澹台扶曦:“这一场战事,就是以严修善的名号发动的。但是……师姐你说,这场战事,真的是为了他吗?” “一半一半吧,只能说各取所得。但对于上阳国王室而言,这一场战事,恐怕还真是情感因素居多。” 澹台扶曦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尚清迟有个双胞胎姐姐,名叫尚清缓。党清国的君后尚平康格外喜欢这一对姐妹花,经常会接她们过去小住。严千辉登基大典之后,以尚平康的名义,这一对姐妹花被多留了一段时间。紧接着,便是百年清洗了……” 这个意思是…… 离音心里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澹台扶曦叹气,“没错,百年清洗时,尚清迟姐妹就在党清国王宫内。尚清缓在百年清洗中身亡了,便是尚清迟自己,也险些没能自党清国中走出来。所以在百年清洗过程中,上阳国王室损失的不仅仅是长公主尚平康,带着尚家血脉的严修善,还有二殿下尚清缓。” 澹台扶曦压低了声音,“便是侥幸活下来的尚清迟,也受了大伤。她自党清国归来以后,休养了近百年才完全缓过来。那以后,她的性子就比较偏了。寻常时候就是冷冰冰的,偶尔又会表现得十分像她的姐姐尚清缓。” “对此,外人众说纷纭。有人说因为双胞胎十分亲近的缘故,死去的尚清缓的魂魄附身在尚清迟身上,说尚清迟如今一体双魂;还有人说尚清迟太过思念亡姐,总把自己幻想成她姐姐的样子,久而久之,性子就有点分裂了……” 所以,她当年觉得边关城的尚清迟和到了浮云界的尚清迟不像是一个人,原来并不是错觉? 澹台扶曦又道:“尚清迟的性子对她的修为并没有什么妨碍。修养好了以后,她的实力增长得极快,很快就被任命为上阳国下一任的王位继承人。便是没有严修善的事,只以尚清迟的性子,上阳国和党清国也迟早会有一战。如今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离音想了想,又问:“那咱们会加入战局吗?” 这个问题,澹台扶曦暂时没回答。 她拍了拍离音的肩膀,“此事你就不需要担心了。宗门便是作出了什么决定,也自有其道理。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全心准备即将到来的落星大典。不论上阳和党清究竟开不开战,不都得等到落星大典之后?” 她笑了起来,“这可是你的大事。届时你的朋友们可都在的。你总不会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大脸吧?” 离音可没那么容易被糊弄,她看着澹台扶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师姐,我总感觉,你们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好多次了。” 澹台扶曦让她这样子逗笑了,倒也没敷衍她,“我们的确有些事没跟你讲,但并不是有意瞒你的。这样,如果这一次你顺利拿到了首座的位子,我就将所有这些事都告诉你,如何?” 离音眼神微亮,“一言为定!” 师姐妹两人就此定下了约定。 又过了十天,落星大典到了。 ※※※※※※※※※※※※※※※※※※※※ 晚安啦~~ 籍树有灵 九月初六日, 落星大典第一天。 天空还一片黑沉沉之时, 整个沉魁就开始热闹起来。 今日对离音而言, 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澹台扶曦实在不放心离音偶尔糙起来的审美, 早在几日前就跟离音约好了, 说今日要来替她挑选服饰和配饰。 离音对此也无异议。 但她实在没想到,澹台扶曦能来得那么早。 离音打开屋门时,天色还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很显然离天亮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 灵力光盏下, 她看着穿戴一新的澹台扶曦, 一时间还有些懵,“师姐?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澹台扶曦强忍着才没有叹气,“这还早吗?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该亮了,整个沉魁现在都已经动起来了, 恐怕也只有你能睡得着了……” “可……是还早啊!”离音弱弱地反驳,“再说了,也不是我一个的, 胖团也还在睡啊!” 澹台扶曦默了下,“算了,我不跟你说这个。衣裳服饰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离音将澹台扶曦让了进来,“就是长河碎星裙嘛, 我还特地准备了一套新的。” “配饰呢?” “还要配饰?”离音有些惊讶。 见澹台扶曦黑了脸, 她犹豫了下, 小心提议道:“不然, 写意剑和师父送的那短箫如何?” 澹台扶曦终于是叹气了, “算了算了,我早料到这个样子了,不指着你了,幸好我都带了。” 澹台扶曦将离音按在椅子上,一拂袖,桌上就多了满满一桌子首饰,在灯光下闪着亮晶晶的光,看上去好看极了。 这样好看的东西,离音自然也是喜欢的。 只不过…… “师姐,这些都要往我头上身上戴吗?那一会儿我跟人打架的时候怎么办?很不方便的。” 澹台扶曦忍了又忍,“师姐我也是跟人打过架的好吗?怎么可能会让这些东西影响你发挥。再说了……” 她语重心长道:“阿音啊,这次落星大典你可是主角,你就上点心好吗?” 说着,她下意识看了看离音的脸。 灵力光盏在离音的脸上染上了点淡淡的光晕,她就在灯下静静坐着,微微抬起脸看人。 这一眼看来,眉是眉,眼是眼,五官分明,自成风骨。 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澹台扶曦的声音就弱了一分,“你不能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活得糙啊!这是不对的。” 离音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任澹台扶曦鼓捣了。 在澹台扶曦的指点下,离音挽好了发,又换上了新的长河碎星裙。在澹台扶曦一再要求下,离音又在长河碎星裙外,套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纱。 待最终束好腰带后,离音抬头看澹台扶曦。 澹台扶曦端着张脸,似乎有点严肃。 她认认真真检查一遍,又想了许久,而后干巴巴问离音:“落星大典的流程你都知道了吧?” 离音自然是知道的,事实上,单单澹台扶曦就她说过三次了。 她张口想回答,澹台扶曦先她一步,自己就往下说了:“算了,我还是再跟你讲一遍吧。” 离音默了下。 她能感觉到,澹台扶曦似乎有些紧张。 是为她紧张吗? 好歹是当师姐的一番心意,离音也没不耐烦,静静坐在桌上,听澹台扶曦再次讲起落星大典的流程。 本千年的落星时分在今年九月初七日子时三刻,沉魁的落星大典便自九月初六日开始。整个大典一共将持续五天,后三天是宴客环节,只有前两天,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落星”大典。 整个落星大典的流程并不复杂,都围绕着沉魁新千年的首座进行。一共有四个环节,包括选首座、任首座、祭籍树、接落星。 选首座,即在沉魁新一批的弟子中选出本千年的沉魁首座。 待首座选定后,新首座需要代表沉魁,接受来自其他势力的同辈弟子的挑战。若是新首座接住了挑战,其首座的身份自此便得到了沉魁内外的承认。沉魁的长辈会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亲自为新首座举行授任仪式。 这便是“任首座”了。 接下来的“祭籍树”,乃是新首座上任的第一个大型祭祀仪式。沉魁祭天祭地祭先祖,也祭籍树。 而这籍树的来历,说来又是一段长长的历史了。 沉魁七脉各有主峰,七座主峰呈半包围结构,面朝西北,拱卫着整片星坠山系的最高峰,最高峰也因此被称作沉魁主峰。 离音是到过沉魁主峰的。七年前,她在早课上使出问己拳法后,曾随着凌一诺、锋少强和君无咎去见沉魁的大长老,也就是离音的那位大师叔祖。 当时他们去的那个常年覆盖着白雪的山洞,就在沉魁主峰上。 这白雪皑皑的山洞,尚不是沉魁主峰的最高处。沿着这山洞再往上,在沉魁主峰之顶,还有一片大型宫殿群,这就是沉魁的总殿了。 沉魁总殿常年风雪弥漫,气温极低。但在总殿的后山,沉魁的藏经阁之畔,却有一处隔绝了风雪、四季如春的所在。 这里有一汪蓝澄澄的池水,池水的最中央,是一颗大而茂盛、苍老而矍铄的古木。古木占地面积极大,远远看去,就像是池水中的一座小岛似的。 这棵古木就是沉魁的守护神树,被沉魁人称为“籍树”。 籍树已经很老很老了,老到即便是最早的沉魁人,都说不清它的具体年龄。自沉魁立宗开始,它就存在于此,至少有数百万年的历史了。 籍树的树根极长。在世人看不见的地底,它的树根一直延伸到了落星处七条高等灵脉的交汇处。换句话说,它几乎就是长在灵脉上了。 有一说法,说籍树其实是灵脉成灵后具象化的产物。这个说法究竟是真是假,世人尚且无法验证,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籍树确实是有灵的。 籍树是沉魁的守护神树。沉魁最大的一个护宗法阵,其阵法的核心就在它身上。沉魁立宗数百万年,在成为青霄三大宗之前,也曾遭受过好几次几乎灭宗的大灾难。但无论灾厄本身如何,只要籍树不倒,沉魁就不亡。 除此之外,籍树还是沉魁藏经阁的直接管理人。 整座藏经阁就是以籍树脱落下来的枝干造就的,水火不侵。藏经阁内保存着沉魁立宗以来的各类典籍,其中也包括沉魁所有弟子的花名册。 籍树之所以被称作籍树,道理就在其中。“籍”字本身,指代书籍、书册,还有籍贯、记载之意,与藏经阁相互补充。 新一任首座需要祭籍树,是因为新首座需要代表着新一批弟子,将象征着弟子身份的令牌系在籍树上。这一个环节,除了是对籍树表示尊敬之外,更多地是向籍树请求“登记造册”、“裁录新弟子信息”之意。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籍树又被沉魁人尊称为“宗籍尊者”。 沉魁人若是在外收徒,并且自认短时间无法回归宗门,就需要以秘法报知籍树,让籍树代为裁录新弟子的信息。 当年离音拜入君无咎座下时,就是先报知籍树后,籍树给离音派发的身份玉牌。 因为籍树在沉魁内地位特殊,每一任新上任的沉魁首座,都需要祭籍树。倘若将首座比作一国皇储,首座祭籍树的行为,就好比皇储的登基大典,是十分庄重严肃的事。 大多数时候,祭籍树的场景都比较平和。极偶尔的情况下,籍树会表现出不一般的反应。沉魁历史上,新任首座祭籍树时,就曾出现过霞光万丈、遍地繁花等等象征着祥瑞的景象。 这是籍树给新任首座特有的欢迎仪式。说明新任首座极得籍树爱重,而得了籍树爱重的弟子,未来必定成就不俗。 如今沉魁的长辈们,对离音是不是能成为下一任沉魁首座已经毫不怀疑了,他们期待着的,乃是祭籍树时籍树的反应。 只不过这件事,还没有人同离音讲起过。 祭完籍树,就到了“接落星”的环节了。 如果说“祭籍树”是沉魁新上任首座的重头戏,那么,“接落星”就是沉魁所有人,包括所有应邀宾客的共同盛事。 这也是落星大典的根本核心。 对沉魁而言,新千年的落星,乃是对落星处七条高等灵脉灵气的又一次补充,是沉魁蓬勃发展的根本动力之一;而对应邀的宾客而言,除了看一场落星的热闹,并由此评估沉魁的实力外,落星本身也是一场难得的机缘。 而且是针对高阶修士的机缘。 千年一次的落星,蕴含着难得的星辰之力。据传,里面也蕴含了一丝法则之力。悟性足够、福泽深厚的人,能从中窥见一丝本源天地的真我,得一场难得的造化。 接落星时,新任首座需要做的事,就是在落星来临之前,跟着沉魁的长辈以及前任的沉魁首座们,一起坐在落星处的边缘,等待着落星的降临。 是为“接落星”。 澹台扶曦讲到这里,又看向离音,“都记住了吗?” 离音点头,“我都记住了,师姐你放心吧。” 她对澹台扶曦笑了下,“师姐你别紧张呀,我肯定没问题的,放宽心。” 澹台扶曦愣了下,失笑道:“紧张……有这么明显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年我自己参加落星大典的时候,明明什么感觉也没有。到了你这里,就莫名其妙,心情有几分奇怪。” 离音拍拍澹台扶曦胳膊,刚想再宽慰她几句,君归鹤含笑的声音忽然自门外响起。 他道:“小扶曦这回可终于理解做师兄的心情了。我当年送你去参加落星大典的时候,可不就紧张得很嘛!就像是亲手把自己养大的娃儿推向众人面前似的,真是又担心又舍不得……” 早在君归鹤出声时,澹台扶曦的脸色就开始变化,像是恼怒又像是气愤,最终又归于冷淡。 离音在一旁看得分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些年她也看明白了,大师兄二师姐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但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大师兄似乎格外喜欢逗二师姐,二师姐每次一看见大师兄,再大的笑脸也会一秒变冷脸。 两人的关系……不可说不可说。 门外的君归鹤又道:“我能进来吗?” 离音看了澹台扶曦一眼,赶紧应道:“师兄你进来吧,我们都收拾好了。” 君归鹤自门外走了进来,先看澹台扶曦,不出意外,又看见了一张冷脸。 他摸了摸鼻子,又看向离音,笑着点了点头,“不错,整个沉魁最漂亮的两个小姑娘都在咱们君字脉了。” 君字脉一共就澹台扶曦和离音两个姑娘家,君归鹤说的漂亮姑娘一个是离音,另一个自然就是澹台扶曦了。 澹台扶曦就皱起了眉。 赶在她要发作之前,君归鹤又清了清嗓子,道:“咱们走吧,师祖和师父都在大殿内等着了,咱们一起去。” ※※※※※※※※※※※※※※※※※※※※ 晚安啦~~ 壮大的雁津楼 沉魁落星处, 此时已经聚满了人。 真正的落星处乃是一个内凹的盆地, 大多数情况下, 这盆地的顶部会被一个阵法封起来。于是整个落星处看起来就成了一块平地。 但和真正的平地还是有差别的。 因为有阵法的存在, 落星处原本应该凹陷下去的地方, 有云雾袅袅蒸腾而起。人处于其中,就像是居于云层之上似的。 这袅袅云雾的中央,是一座微微凸起的高台。高台的西北面正对着沉魁的主峰, 与沉魁主峰遥遥相对的, 则是分立的七脉主峰。 从高处看去, 整个落星处就像是被七脉主峰和沉魁主峰包围了起来似的。但因为七脉主峰和沉魁主峰分隔开很远,于是地势在人的眼里又开阔起来,并不显得逼仄,反倒有种别样的灵动感。 站在落星处往四方眺望, 视野的尽头是一座座被云雾遮掩起来的高山,飘渺而灵性,自带仙气。像是一副高明的水墨画, 意态风流。 这样的美景,是如何也看不够的。 应邀而来的宾客中,有一人便悠悠一叹,“便是再看多少遍, 沉魁的景, 也堪称是修真界一绝!” 出声感叹的这人名叫书中游, 乃是如今神笔族的族长。 说起来, 这位书中游还跟离音有一丝一缕的关系。昔日离音在古族遗迹里认识的那位书向丰, 正是这位书中游的独子。 换句话说,此人是书中醉,也就是酒疯子的同胞兄长。 神笔族以笔为武器,大多数人都书画双绝。书中游的这一叹,乃是从一位书画家的观点来看的。 坐在书中游旁边的是一位长得格外壮硕的中年人,此人姓少,单名炎,乃是灼脉族现任族长的胞弟。当年离音在古族遗迹遇见的灼脉族少冲,要叫此人一声叔父。 这位少炎听了书中游的话,嗤笑出声,“老书啊,你眼里就看得到沉魁的美景而已?你们神笔族若果真就这么点警惕心,也无怪如今式微了。” 这人这话说得颇不客气,但书中游并没有因此动怒,他甚至没往心里去,反倒还挺感兴趣地问:“难不成少弟看见了点特别的?” 书中游既然这样问了,少炎便也不客气,答道:“那是自然。” 他指点书中游,道:“风景有什么好看的,要紧的是人。沉魁本次宾客的排坐,可是有大讲究的。你看没看出来?” 书中游是个真书生,心性纯粹,还真没怎么注意到排坐的问题。这会儿听少炎提起,他便虚心求问:“愿闻其详。” 少炎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咱们这一片区你应该发现了吧?都是古族出身。所以你一坐进来,便感觉到处都是熟人。” 书中游抬头四处张望,见身边果然尽是熟悉的人。便是不怎么熟悉的,彼此也都知道对方是谁,出身哪一族,族内都是什么情况。 真如少炎所说,这一片区都是古族人。 少炎又道:“你再看看咱们右边的片区,洗剑宗和凌峘的人是不是都在那里?那个片区是有头有脸的宗门和修真大族的所在位置,有些人咱们甚至见都没见过。但以沉魁的精明,是不可能在认人排次这样的事上出差错的。所以,这一片区的人肯定都是大有来头的,最好不要惹。” 书中游信服地点点头,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面色有几分犹豫起来。 “这个……有件事困扰我多年,今日我觍着脸居个长,想请少弟替我解个惑。” 少炎便挑着眉看他,“讲。” 书中游问道:“不是传闻沉魁和凌峘不和吗?这怎么沉魁的落星大典,次次都邀请了凌峘,并且凌峘次次不落,都有人来?” 少炎就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书中游,“这种问题竟然自你一个族长口中问出……” 他都被逗笑了,“你们神笔族如今还能在古族里挂上名,可真不容易。” 书中游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还是不见生气的样子,“这个……我对此道是不太擅长。” 他这样好脾气,少炎自觉也不能太过分,只啧了一声,指点道:“你知道一方势力立足于修真界,除了实力之外,最重要的点是什么吗?” 不需书中游回答,少炎自己接道:“是粉饰太平的能力!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便是全修真界都知道他们不和,面上该尽到的礼节还是要尽到的。更何况,‘沉魁跟凌峘不和’这个说法其实有些笼统了,应该是沉魁中的部分人跟凌峘中的部分人不和。刨去这部分人,两宗内大部分人之间还是无冤无仇的。” “除开这些私人恩怨,落星大典还有更重要的意义。有时候有些人会借着落星大典这个众人都在的契机,宣布并探讨一些重要的事。这样一来,落星大典可就不单单是沉魁一宗的事了。在这个前提下,倘若沉魁没有邀请凌峘,或者是凌峘故意不出席……哪方先小气了,哪方就落了下风了。懂了吗?” 书中游半懂半不懂地点了点头。 少炎又道:“行了,咱们接着往下讲。这个宗门片区之侧,就是妖族的专区了。看见没,打头的是空禹妖族,紧接着是霞鸢妖族、狐雍妖族……” “妖族旁边,就是整个本源天地内排得上号的与商盟有关的片区了。先是苏家商盟,再是孙家商盟,哦!还有雁津楼……” 书中游听到这里,咦了一声,打断了少炎的话。 他道:“少弟稍待。雁津楼归属于商盟片区……这不对吧?雁津楼我是知道的,这是一个专门出话本、打探消息的机构,更像是一方修真势力,怎么归类在商盟里面了?”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少炎怪笑了下。 便是设下了禁制,他还是下意识凑得离书中游近了些,并把声音再次压低,道:“这个雁津楼背后的人,乃是沉魁君字脉新收的弟子离音!这是人家经营起来的势力!” 少炎语带赞叹,“人小小年纪,已经开了一家跨域灵溪界、流空界、浮云界、青霄界,并且声名赫赫的雁津楼了!咱们在她那个年纪都在干什么来着?是不是还在族内跟同龄人一起招猫逗狗呢?人比人……比不得,比不得啊!” 少炎十分感叹,书中游却没想那么多,只追问道:“可这跟商盟又有什么关系?你没讲到点上啊!” “别急啊,我这不是没说完呢吗?”少炎紧接着道:“君字脉这一辈的第三个徒弟,名叫佰牧青的那位,你还记得吧?这可是整个青霄界有名的点金手,你别告诉我你竟然不知道他啊,那我可就不跟你讲了。” 佰牧青此人,书中游自然是知道的。君无咎的第三徒嘛,谁能不知? 但书中游最开始知道佰牧青,却不是因为君无咎,而是因为另一件事。也是因为这件事,佰牧青才有了“点金手”的外号。 数百年前,青霄界曾有过一个乍听起来令人觉得很不可置信的消息——青霄界各大地区,有一个算一个,有六成以上的铺面,是挂在佰牧青的名下的,并且最红火的那几个店铺,还是佰牧青自己开的。 这个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 以一人之力而掌控青霄界一半以上的生意,这是多大的本事!若只以个人身价论,只怕满青霄界上下,除了那些上了年纪、底蕴十分深厚的老前辈,恐怕还没有人能跟佰牧青相比。 这不是点金手又是什么? 此事被证实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青霄界街头巷尾都是佰牧青的传闻。众人除了探讨他的成名路、深扒他的发家史,并对他的财富表示酸溜溜之外,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多稀罕!以君子品性、不沾凡俗著称的君字脉,竟然出了个喜好敛财的佰牧青…… 沉魁上下知道他这么能耐吗? 外人对此议论纷纷,但说到底,那也不关外人的事。沉魁上下,包括君字脉自己,除了打趣几句,对此都接受良好。 但佰牧青自己有了顾虑。他喜好敛财,也喜欢做生意,但这不过是一个爱好,并不是不得不为之的事业。自他的事被曝光之后,他的动作便收敛了许多,便是时机成熟,他也没再将自己的生意扩大一步。 “但后来不是有了离音的雁津楼吗?佰牧青这不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了吗?同门同脉的师兄妹,你专司贩卖商品,我专司贩卖消息。这不正好结合起来吗?两人一拍即合。至此,雁津楼不止有了打探消息、贩卖话本的功能,还真的做起寻常的生意了。而做生意的这部分,便由佰牧青专门负责。” 书中游听完,还有些诧异,“这事我还真没听说,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也就是四五年前吧。不过人家如今已经完成了融合了。如今在雁津楼内,不止能买到消息、话本,还能买到丹药、符箓、法器……修真界该有的东西,只要你想要,雁津楼内都有。” “甚至于,他们还出了个‘货比三家’的栏目。只要你肯多付点钱,就能看到同等商品在大大小小各个商盟内的价格、品质、出处……都不需要你自己费脚程去找,只要在雁津楼内多付点钱,你就能轻松选定最物美价廉的东西。” 说到这里,少炎的表情又有几分微妙起来,“通常而言,这物美价廉的东西,往往就在雁津楼内。多花了钱却找了个灯下黑,你就说气不气人?” ※※※※※※※※※※※※※※※※※※※※ 晚安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侠月”,灌溉营养液 +5 2019-05-26 00:29:54 感谢各位小可爱支持~~ 吓人的关系网 佰牧青加上离音, 发展壮大中的雁津楼…… 便是不食人间烟火如书中游, 也知道此举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要沉魁有意扶持, 再加上君字脉的这两位当事人争气, 沉魁便是真被断了这千年一次的落星, 宗门内的弟子只怕短时间内也不会缺了灵气来源。 毕竟雁津楼挣下的,可是海量的灵石。 怎么生意到了人家手里就这么好做呢? 书中游便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少炎一脸高深莫测, “这还不是这位离音最厉害的地方, 她更厉害的地方, 在那里……” 他伸手一指。 书中游顺着少炎的指示看去,看见了一整片正襟危坐的小辈修士。 他还有些不明所以,“这怎么了?” 少炎叹道:“本次落星大典,最有意思的排次就在这里了。往常, 各个势力的小辈们基本都是跟在长辈们身边的,但这次不一样。这一次,长辈们跟小辈们的坐席是分开的。长辈归长辈, 小辈归小辈。” “那又如何?”书中游不是很明白,“在沉魁内,安全问题自是不用担心。小辈们离了长辈,心性上还能更活泼些, 也更有利于小辈交友。这不是挺好的事吗?” “是挺好的。事实上, 从表面上看, 这事一点问题也没有。可如果细究这些小辈的身份和地位, 再将其与这位离音联系起来……这事, 可就大有说法了。” “我这么说你就明白了。”少炎以眼神示意书中游,“看见那位冷着张脸,穿着一身黑衣的剑客了吗?这是洗剑宗的一位小辈,名唤林雍。林雍边上的那个剑客,名唤边尧。此二人,是洗剑宗这一辈最出色的两个弟子。我敢断言,洗剑宗的新任首座,必出自这二人之一。” 他看向书中游,意味深长道:“而这两人,都与离音私交甚笃。据说其中一个与离音相识于微末,而另一个与离音不打不相识。总之,彼此的交情都很不一般。” 书中游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得少炎继续道:“这两位洗剑宗弟子身畔,那位看上去有点冷脸的小辈女修,名唤徐若涟,她是破妄阁既定的下一任阁主。破妄阁你是知道的,倒神算门的主力之一,也是底蕴颇丰的宗门。” “这位徐若涟与离音,同样少年结识。据传离音曾多番救她于水火,两人有着过命的交情……” “这徐若涟身畔,长得特别白,白得有点女气的那个男修,名唤承若。他是何出身我倒是不知,但小道消息说,这人与流空界碧海潮升阁阁主长得十分像,恐怕是这位阁主失散多年的儿子。此人尤其擅阵法,天资绝顶……” “据说,离音曾对此人有过救命之恩,此人至今称呼离音为‘恩人’……” 书中游听到这里,已经反应过来了。 难不成,少炎说的这批人与离音的联系,都是指这样的?或者救命之恩,或者私交甚笃? 少炎继续道:“这个承若身旁,穿着大红衣袍,长得有点受气包样儿的那个女修,名唤潋滟。这人你肯定是认识的,妄族唯一的后裔嘛!这人如今是极乐宗的少宗主。她加入极乐宗不过三十多年,就经由多种方式,将极乐宗人人喊打的名声洗白了。虽则极乐宗如今的名声还是偏向于男欢女爱,但到底不惹人忌讳了。” 少炎啧了一声,道:“同样的,这位潋滟与离音,又是相交莫逆。” “至于潋滟身畔的那位就不用我介绍了吧?月莹族这一任的月灵使者,名唤薛莹。她爹是薛无忧,薛无忧你总该知道的,君字脉君无咎的三师弟,当年离开了沉魁的那位……这也是位狠人哪!” 少炎这么叹了一声,又继续道:“不过咱们今日不谈薛无忧,谈他这个女儿就好。这位新上任的月灵使者同他爹一样,也是个狠角色。据我得到的消息,薛莹上位不满十年,就在月莹族内发动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思想整改运动。至于这整改运动的结果……” 少炎顿了下,“大多数古族内的老一辈们,对薛莹这么莽撞的思想整改不太看得上眼,但我倒很欣赏这小姑娘。以我看来,月莹族整个族群都因为这个思想整改运动而焕然一新。月莹族狼狈了这么些年,由狼狈走向繁荣的契机,恐怕就在这里了。” “我为什么要提月莹族的思想整改呢?因为这场思想整改的源起,据说就有离音的手笔在里头。离音可能只是无意为之,但到底造成了很不一般的后果。所以月莹族内至今负隅顽抗的守旧派都对她恨得咬牙切齿……” “月莹族内的守旧派有多恨离音,变革派就有多喜欢她,而变革派的领头人就是这薛莹了。与那些还在少掌门、少宗主阶段的小辈不太一样,薛莹是掌了权的。她如今已经完全掌控了整个月莹族。并且在灵溪界葛洲内,薛无忧还有一方势力留给这位薛莹继承……” 少炎的神色有些微妙,“就是这么一位手握重权的古族小辈,与离音同样交情匪浅。两人之间,不仅仅是那么一点关于月莹族思想转变的‘点拨’恩情而已。早在很久以前,薛莹还未回归月莹族时,她们俩就认识了。这也能理解是不是,毕竟这位月灵使者的爹曾经也是沉魁人。人家都是一个窝里出来的,由不得感情不好啊……” 说是能理解,但少炎的语气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书中游的神情已经有些凝重了。 他看懂了离音的这一串关系网。这若是完全铺展开来…… 吓人啊! “还有,”少炎又道:“看见这位月灵使者旁边的那一对兄弟了吗?这哥俩一人叫柳谦,一人叫柳康安。都出自上祯族……” 少炎叹口气,“没看见他们,我都不知道上祯族原来还有人呢!这哥俩,做哥哥的上祯族血脉稀薄,但心性手段绝佳,是雁津楼的实际掌权人之一;做弟弟的,血脉绝佳,天资绝顶……这两人,同样跟离音关系匪浅。离音可以称得上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倘若没有她,这哥俩如今在哪里都不好说……” “另有……” 还有吗? 书中游的脸色有些勉强起来。 这都快将修真界内的小辈们一网打尽了吧? 少炎一看书中游那脸色,反倒笑了,“行啦,看你那样子,我只再说几个人就好。看见那些妖族小辈们了吗?打头的是空禹妖族少族长琅青衍,紧接着的是狐雍妖族的待定少族长涂樾,再就是琉蔓妖族的少族长绿骁……没错,这些人,也都跟离音私交甚笃。” 少炎伸出手数了起来,“我给你详细算算这位离音的关系网吧。人族里有洗剑宗、破妄阁、待定的碧海潮升阁、极乐宗、月莹族、上祯族……妖族里有空禹妖族、狐雍妖族、琉蔓妖族……” “啧啧啧,仔细算算,我少炎活了这大半辈子,关系网都没人家一个小辈来得这么了不得……” 书中游看了看那些正襟危坐的小辈,脸上是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她若只是认识这些势力内的部分弟子,这倒也没什么。关键是,为什么她认识的都是少宗主、少阁主、少族长或者是首座这么些身份敏感、说话管用、甚至于振臂一呼能一呼百应的弟子?”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少炎叹气道:“这些小辈,分开来看也没什么,倘若联合起来看,就是很大一批势力了,几乎能把修真界内最鼎鼎有名的势力都攘括其中,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倘若再给他们一些时间,等这批弟子成长起来,他们在各自宗门内的话语权就会越来越重。届时,倘若修真界出了什么大事,比如说忽然有人要针对沉魁、针对离音了,只离音一个人的关系网,是不是就能拉出一长串的队伍来?” 少炎再叹,“若是这样说来,她岂不是天然立于不败之地了?” 书中游沉默了半晌,慎重地摇了摇头,道:“只怕未必。你说‘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倒是提醒了我。如今这样的局势,于这位离音而言,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少炎倒是奇怪了,“哦?你这话有点意思。她怎么就福祸未定了?” 书中游神色认真,“任何一件事出现了,必定有其理由。我相信离音当年交友的时候,也不曾想过如今能聚集起这么一批对修真界大势有话语权的至交。所以说,这个场面的形成,其实是有着偶然性的。” “然后呢?” “然后?任何一个偶然背后,都伴随着一个必然。既然这个关系网偶然形成了,未来必然有用上它的一天。而能同时用上这么大的关系网的事,肯定不会是小事,如今应该已经有预兆了才是……” 书中游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似的,“有预兆的话,会是什么预兆呢?大事的预兆……” 他一边琢磨着,一边自言自语:“一般而言,大事往往涉及立场,涉及对立。而如果是对立,矛盾的双方应该势均力敌,如此方能称得上是大事,否则只会草草收场了……” 想到这里,书中游忽然醒过神来。 他抬起头来看少炎,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少弟,你仔细想想,这些小辈中,有没有谁的身份跟离音相当,并且跟离音格外不对付的?” 少炎虽然觉得书中游有些神神叨叨的,倒也配合着他往下想。 他微微拢起了眉回忆,好半晌,道:“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一个。只不过他也不算是小辈了,算是少辈吧。这个人,你也是认识的……” ※※※※※※※※※※※※※※※※※※※※ 晚上好哟~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eve-fay-离”,灌溉营养液 +1 2019-05-27 01:24:29 读者“杀软猪”,灌溉营养液 +20 2019-05-27 14:39:00 感谢各位小可爱们的支持~~~~ 选拔首座(一) 少炎看向书中游, “此人就是凌峘延彧尊者座下的爱徒, 那位似乎颇有来头的赵千默。据传他与离音颇为不对付, 有人还说这两人有私仇。” “此外, 与赵千默交好的那些人, 似乎大多与这离音不太对付……” 书中游拍了下手,“这就对了!” “对什么对?”少炎还有些在状况外。 书中游笃定道:“我有预感,未来的某一天, 这位赵千默一定会与离音对上的。届时, 修真界内, 到底谁才是独领风骚的那一位,就看这一次对立的后果了!” 少炎等了半天,就等得了这么一番结论,顿时嗤笑出声, “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了不得的结论,结果就这个?这事谁都知道好吗?同一个时代下,领头人只能有一个。赵千默便是早生离音许多年, 两人也还在同一个时代下,必定要有个高低之争的。” 他乜着书中游,“这不会就是你方才说的福祸未定吧?这算哪门子福祸未定!要照你这么说,谁的未来都是福祸未定的……这不就像是废话一样吗?” 书中游自觉此事应该很重大才是, 这会儿看少炎态度这么轻飘飘, 便忍不住有些怀疑, “不是, 咱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吗?” “离音与赵千默不对付, 两人必须决出一个真王,你是说这事?”少炎瞪着眼看他,似有几分不高兴,“若是这事,那咱们说的就是同一个。” 少炎强势起来,原本脾性就弱的书中游这会儿就更气弱了,“可这是大事啊……怎么,怎么你一点也不紧张的?” “我有什么可紧张的?”少炎翻了个白眼,“这位离音也好,那位赵千默也罢,把俩人那些繁杂的关系网从头到尾扒拉着数,怎么数也数不到咱们头上……” “确切地说,是数不到我头上。倒是老书你,可就不一定了。” 少炎看向书中游,嘴角噙着点微妙的笑,道:“老书啊,我听说你那位刚回族的弟弟,有个诨名叫‘酒疯子’?据说他与离音可是忘年交。这样说来,你们神笔族还是在这旋涡里的。” 他拍了拍书中游的肩,“你可长点心吧!要不要提前站位,或者该不该提前脱身,这可都得慎重啊!” 这么一说完,他就悠哉游哉地合上了眼养起了神,很显然是不想再谈了。 书中游看着少炎还在一翘一翘的二郎腿,脸色有些苦恼。 他隐隐觉得自己理解的赵千默与离音的对立,远不是少炎理解的那么简单。可若是让他说哪里不简单,他又说不出来。 罢了,这事也不是他能管的,他还是想想中醉的事好了。 中醉跟离音是忘年交? 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这究竟是神笔族的机缘,还是神笔族的危机呢? —— 卯时将末,随着落星处一盏盏灵力光盏渐渐暗去,天色亮了起来。 第一抹阳光挑破天际,出现在众人视野尽头时,有一道钟声,自落星处西北面的沉魁主峰传来。那声音格外空、格外广,回音缭绕,像是天地间就此一道钟声似的。 钟声响起,还在交头接耳的宾客们纷纷停下话头,坐直了身。 偌大的落星处,一时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待钟声歇去后,陪同宾客们同坐的凌字脉脉主凌一诺站起了身,来到落星处唯一的高台上。 本次落星大典,将由他把控流程。 凌一诺站到台上,只说了几句简短的开场话,便宣布落星大典正式开始。 此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落到落星处。沉魁七脉的小辈们,就踏着这初升的朝阳,自七个方向,依照着凌、霄、郁、破、锋、流、君的顺序,先后走上了落星处,聚集在高台下。 排次居于七脉第六的流字脉弟子们尚未完全就位,众人的视线就若有若无地瞥向东南侧——那是君字脉弟子来时的方向。 众人并没有等太久。流字脉的最后一个弟子就位后,落星处东南侧的通道上,就迎来了应来的人。 此人渐渐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后,人群中有人惊愕,有人敛容,有人若有所悟,有人啼笑皆非。 无他,先出现在通道上的这人,不是众人以为的君字脉新弟子离音,而是君字脉前任脉主君瑜之。 他的另一个身份,乃是沉魁如今的七长老。 君字脉多年不收弟子,这些宾客中,有些人差不多都快忘了君字脉的传统了——每次落星大典,沉魁其他六脉都是新弟子单独上场,只君字脉,从来都是好几辈一起上的。毕竟他们的人数实在太少了,有时候甚至都凑不出一个人。若是单论小辈的话,有好几次落星大典,君字脉是无人的。 不过这种好几辈一起上场的事,不是一直只有君无咎、段无恙师兄弟会跟着凑热闹吗?怎么这次,连君瑜之也一起上了? 众人还未想明白,君瑜之身后,君无咎、段无恙师兄弟就跟着冒了头。 紧接着,是君无咎的徒弟们。君归鹤,澹台扶曦,佰牧青。 佰牧青之后,那个肩上趴伏着一只白毛小兽的人,才是君字脉真正的小辈离音。 便是众目睽睽之下,离音也没有多少紧张感。她跟在佰牧青之后,稳稳地走到了落星处高台之下,在独属于君字脉的位置上站定。 这时候,非小辈的人就该退场了。 从佰牧青开始,君字脉将将退场的这些人,依次拍了拍离音的肩后才离开。他们一句话也没说,但鼓励之意尽在不言中。 君字脉的人先后入席。 所有人都各就各位后,凌一诺宣布,选拔首座的环节正式开始。 沉魁选拔首座的方式比较简单,取的是举荐与公平竞争相结合的方式。 所谓举荐,就是各脉弟子和长辈们,先在本脉内选出本脉公认的实力和领导力都出类拔萃的弟子,举荐其为首座候选人。一脉举荐的首座候选人,可以是一个两个,也可以是三个。一般而言,最多三个。 被举荐为首座候选人的弟子,需要在落星大典上击败本脉和他脉的其余候选人,从所有候选人中脱颖而出,才能成为最终的沉魁首座。 首座候选人一般在落星大典之前就选定了。如今高台下,居于各脉弟子之首的那些弟子,就是各脉选出的首座候选人。 沉魁选首座的规矩一直未变过,这会儿无需凌一诺多加解释,众人的视线便自然落在排在前列的那些弟子身上。 他们并不知道沉魁这几年发生的事,这会儿便还在想,谁才会是下一任的沉魁首座呢? 凌一诺的视线在高台下巡了一圈,待众人都有些紧张起来后,他才朗声道:“请候选弟子上台。” 众宾客便下意识坐直了身。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沉魁首座的选拔,就是自这句话开始的。 凌一诺让候选人上台,却没有特指哪位候选人,意思是说,每一个候选人都有资格率先上台。 这就是要让候选人自己争出场顺序了。而出场顺序又直接决定了对手是谁。换句话说,这是要让候选人自己争对手了。 对沉魁人而言,最受人信服的首座,最好是在候选时第一个上台,并坚持到最后一个下台,完整守完整场擂。 但这其实很难。同辈弟子之中,很难有如此出类拔萃的首座。于是退而求其次地,要求首座必须尽早上台,并且在台上尽可能待得久。 这样一来,出场顺序对每一个候选人便至关重要。 每一届首座选拔,在高台之下,无形中会形成第二个比斗场。高台上是一对一单打独斗,拼的是谁实力更强;而高台下,是一番大混战,争的是谁下一个出场…… 最激烈的一届首座选拔,候选人还未完全入高台,整个比斗环节就在高台下结束了。 高台下的大混战,有时候未必不比高台上精彩。 在场的宾客有好些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沉魁的落星大典了,这会儿他们都很有经验地把眼神转向各脉弟子的前列,希望能看见一个个战意昂然、谁也不服谁的候选人。 最好是直接打起来。 但这一次,他们显然要失望了。 凌一诺的话音刚落,高台下,被众人期待着打起来的六脉候选人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离音的方向。 开玩笑,大哥不出场,他们还争个啥? 离音也没让人多等,很自然地出了列,沿着高台的台阶,一步步走到高台上站定。 悠悠然,十分轻松。 第一个出场的人,就这样定下来了。 不明所以的宾客们还有些愕然。 怎么回事?今年沉魁的弟子们都流行谦让了? 还是说,这个争出场顺序的传统已经改了? 众人刚这样想,高台下,六脉的普通弟子们似是有了默契一般,同时齐齐后退了数千步。 这些人刚退开,下一刻,混杂纷乱的灵力狂潮就在高台下猛地爆发开来。 争出场顺序的混战,来得令人猝不及防。 众位宾客感受着高台下剧烈的乱斗氛围,又看看高台上一副轻松写意模样的离音,一时间纷纷忍不住皱起了眉。 规矩没改啊!但这离音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第一个出场的人了? 她何德何能? 难不成是沉魁有意捧她? 过分了吧?当他们这些宾客都是好糊弄的不成? ※※※※※※※※※※※※※※※※※※※※ 晚安啦~ 选拔首座(二) 高台下, 乱斗的场面暂时歇了片刻——第二个出场的候选人决出来了。 这位候选人心性似乎有点跳脱。他三步两步蹦上高台后, 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 而是挠挠头, 冲着离音傻兮兮笑了起来。 他嘴角还带着点淤青的痕迹, 这会儿刚咧开嘴,就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于是又嘶地一声止了笑, 龇牙咧嘴呼了起来。 很是耍宝。 场下一片哄笑声。 观台上, 锋少强一脸没眼看地捂住了眼睛。 很显然, 这是他脉下的弟子。 离音嘴角也露出点淡淡的笑,紧接着便问他:“选什么?” 这话一出口,对面那龇牙咧嘴的弟子就僵住了。 他一脸崩溃,“不是吧小师姑, 这就要开始了?” 无怪他这么大反应,在沉魁小辈弟子中,离音的这句“选什么”, 是有着特殊的含义的。 离音教导小辈弟子们已经六年之久,初步形成了她自己的教导风格。这“选什么”一句,就是其风格之一。 这句话是她在对弟子们进行实战指导时使用的。 离音对弟子们的实战指导,是通过一对一单打独斗完成的。既然是一对一指导, 自然要因材施教。于是离音上台后, 就会习惯性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这话是问这些被指导的弟子们, 看他们希望离音以怎样的方式跟他们对战。是拳法, 是身法, 是道法?是剑法?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 只要他们作出了选择,离音在接下来的实战指导中,就只会用他们指定的那一种方式出招,对他们进行针对性训练。 每次她问出这句话,就意味着这一局的对战要开始了。 这位弟子显然也很熟悉离音的风格。离音这么一问,他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就作出了一脸崩溃的样子。 离音看他崩溃得很认真,便多说了一句,“你别装了,我是不可能轻敌的。” 那人眨着眼,眼神很无辜,“小师姑你在说什么啊?” 离音叹口气,“怎么总有人想挑战我的记性呢?” 她看着对面那人,道:“我认得沉魁六脉的绝大多数弟子,也熟知他们的风格。你要试试吗?” 不等对方回答,离音便继续道:“吴青岚,锋字脉脉主第五徒下第三徒,排号吴五三。最擅长示敌以弱,麻痹对方。每每将杀招藏于笑脸之下,看上去十分搞怪,实则……” “停停停……”吴青岚举起双手,这回是真的崩溃了,“小师姑你别说了,这种话说出来怪让人难为情的。我不作妖了,我选……我选破锋剑法。” 离音一顿。 哟!这小子挺有心机啊! 破锋剑法,乃是锋字脉和破字脉联合开发的剑法,沉魁人人可学。离音接触这剑法的时间并不长,按常理推断的话,她应该学得比较一般。 但这只是按常理。 离音就不是个能按常理推断的人。 这会儿吴青岚提出了用破锋剑法,离音便点头,依了他的意。 按照离音以前定下的规矩,她既点了头,那这一局比试,她从头到尾,都只能用破锋剑法了。 离音伸出手,右眉骨上的红痕微微闪动间,写意剑出现在她手掌心。 她持剑而立,对着吴青岚做了个邀请礼,道:“你刚从一场战斗里脱身,己身有所消耗,为了公平起见,我让你三招。” 吴青岚微微皱了下眉,面上虽有些不服,但到底没有说什么。 说再多,也不如把离音打败了来得有说服力。 而今天,他就是要来打败离音的。 吴青岚右手向下一握,一柄软剑出现在他手中。 这瞬间,他整个人的面色都沉静下来,身上的气势凛凛然,带上了独属于剑客的锐意。 他踏着玄妙的步法,直冲离音而来。 跑出十步远,吴青岚纵身起跃,软剑拉开,自半空而下劈砍。 这是破锋剑法的第三式,石破天惊。 离音微微挑了挑眉,右脚后撤半步,重心微微压低,在吴青岚的剑近前来时,提剑向上一挡。 当—— 离音在下,吴青岚在上,两人的剑在半空相碰,卡成了一个平行于地面的“十”字。 灵风以两剑为中心,朝着四周爆发开来。 风吹得离音鬓角的发轻轻飘起。这飘起的发还未落下,吴青岚的下一个攻击又近前来。 他在半空就地变招,将软剑向前一送。软剑与写意剑组成的碰撞局面,就从一个“十”字变成了一个“丁”字。 丁字的那一竖,就是吴青岚的软剑。 变招完成的瞬间,吴青岚的软剑受他控制,向下弯出了一个特定的弧度。 场上的情形一下子就变了。 两人持剑相卡的局势,依然是一个“丁”字。只不过,这个丁字从平行于地面,变成了斜交于地面。 丁字的那一竖,以一个很精妙的角度,直指离音的喉咙,离得十分近。 这一招,在破锋剑法里是没有的。破锋剑法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而吴青岚这一招则过于灵巧了。 很显然,他对破锋剑法做了些改动。 离音眼见得软剑变向向她刺来,也不慌,反倒将头微微后仰,越发暴露了自己喉间的致命点。 吴青岚以为离音是想靠身法闪避,这瞬间,他控剑的速度加快。 离音人却没动,而是松松握着写意剑,手掌一转。 写意剑剑柄以离音的掌心为支撑点,应势转过了一个大角度,向内横扫开来。 这是破锋剑法第六式,改天换日。 在吴青岚的软剑离离音的喉间还有三寸远时,写意剑及时到了。 破锋剑法本身就带了大开大合的气势,写意剑这会儿又蓄了大半个圆的势,速度就极快。一个碰面,差点将吴青岚的软剑扫飞出去。 吴青岚面色微凛,不得已,又在半空变了招,追着飘了的软剑而去。 他人刚离开,马上却又回转身,软剑在手,朝着离音的胸腹刺来。 离音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按理来说,吴青岚的速度不应该这么快的。他刚转身就又回头,差点让离音以为这是虚晃一招了。 可刺来的剑,却是实打实的,做不得假。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原来是左手使剑。 吴青岚追着软剑而去,却不大改身法,而是直接将软剑送至左手,由左手发动了下一次攻击。 出其不意,速度极快。 这一招,有点东西! 离音心里赞了一句,面上仍然不见惊慌。 她同样伸出左手,握住写意剑,从容地朝前一刺。 就是这么像是开玩笑的一刺,竟然准准抵住了吴青岚软剑的剑锋。他的剑因此在离音身前三尺处停了下来,再也寸进不得。 算上这一招,两人已经过了三招了。 三招毕,周围的宾客还好,小辈中许多人已经连连叫好。 这三招都太快了!分解动作看起来繁杂,其实不过就是一个眨眼的事情。好多修为不够的小辈甚至都没能看全。 虽然没全看懂,但那种紧张刺激的氛围,他们是感受到了。尤其是三招中的最后一招,突如其来,格外险,看得人忍不住替两人捏了一把冷汗。 这种时候不叫好,还等什么时候? 叫好声中,吴青岚看向相对的两剑,紧紧皱了下眉。 这左手使剑,是他这些时日苦练才成的一招。就是这一招……都没能奈何小师姑吗? 哪怕就是一下呢? 他心里微微发沉,下意识抬头看向离音。 离音轻轻笑了下,提醒道:“三招了哦,这回,该轮到我了!” 她刚说完,写意剑瞬时后撤。 吴青岚下意识戒备起来,却见离音只是很寻常地拉开距离,写意剑向前一刺。 这模样……破锋剑法第一式? 吴青岚紧接着格挡。 挡住了! 除了力道稍大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不对吧?小师姑不该是这样的实力啊? 吴青岚心里还有些怀疑,离音的第二式剑招又上前来。 他看得分明,那是破锋剑法第二式。 吴青岚再挡,又挡下来了。 紧接着是第三式,第四式…… 到了这时候,吴青岚面色终于开始变了。 他发现了此中的玄机了。 离音的剑招一次比一次刚猛,分明就是蓄势之势。除非他现在能打断她的节奏,否则让她把剑招连起来…… 破锋剑法,是能要人命的。 吴青岚额间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急急想找离音的破绽,但无奈,离音即便是满身破绽,也等不得他去攻了。 她的速度和气势都起来了。吴青岚只能被动防守,以求将离音最终的绝杀之招推得更迟些。 第五式,第六式…… 一直到第八式,离音的写意剑挑开软剑,成功横在吴青岚喉间。 吴青岚持着软剑,面色有些复杂。 片刻后,他终于叹一声,“我输了。” 认完输,他的眼神还紧紧盯住离音。 每次实战对抗完,离音都会给他们点评反馈的。很显然,他如今就是在等这个反馈。 离音收回写意剑,对他笑了下,“还不错,比之上次的进步非常明显。你能在破锋剑法里加入灵巧的因素,很独到,尤其是左手剑法,非常别出心裁。” 吴青岚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开心。但他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夸赞而露出笑,反倒更加紧张地盯住离音。 他知道,离音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离音顿了下,又道:“不过破锋剑法的精髓在于势与速,你加入灵巧因素的同时,不能将破锋剑法的精髓给抹杀了。就如我刚才的反攻,找到让对手无法接招的点,将自己的势蓄起来。如果能顺利做到这一步,这破锋剑法你就登堂入室了!” 吴青岚若有所悟。 他抱了抱拳,“多谢小师姑!” 话说完,他又三两步跳着下了台。 沉魁的弟子们和长辈们对整个比斗的过程都习以为常,倒是周围的宾客们,面色都有些奇怪。 这一场比斗从头看到尾,他们算是看明白了。这离音哪里是在跟人比斗啊,简直就是在指导人好吗? 这不合适吧? 说得难听点,都是同辈弟子,她哪儿来那么大脸呢? 他们承认,她方才的剑法的确有独到之处,可也没有超出那个吴姓弟子许多吧? 好为人师也得分个场合啊!这会儿大家都看着呢,影响多不好! 沉魁的长辈们也不管管吗? 这时候的他们,显然还没有窥见离音那句“选什么”背后的含义。 不过接下来,他们很快就知道了。 ※※※※※※※※※※※※※※※※※※※※ 晚安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eve-fay-离”,灌溉营养液 +10 2019-05-29 07:34:09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40 2019-05-29 00:32:59 任首座(一) 第三个出场的弟子站到了台上。 同样, 离音也问出了那句“选什么”。 这弟子出身凌字脉, 便答了一句问己拳法。 离音便收起了写意剑, 全程以问己拳法相逼。 你来我往, 至第七十八回合, 对方溃败。 小辈弟子们的叫好声中,在座的宾客隐约明白了什么,但仍然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第四个弟子上台, 又是那句“选什么”之后, 对方选择比身法。 这回结束得更快。高台上的残影还未完全散去, 离音就抓住了那个要求比身法的小姑娘。后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心地抱住离音蹭了蹭,而后才一步一跳地下了台,显见心情极好。 第五个,第六个弟子…… 一直到最后一个候选弟子得了离音指点, 心满意足地下了台,场上的宾客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意思是,离音就是沉魁选出的首座啦? 他们仔细回忆起整个选拔首座的过程。此中涉及到剑法、拳法、道法、身法, 还有一次涉及到了乐理和辩论,甚至还有萃取药液的…… 十分繁杂,十分……不专业。 这沉魁是在选首座,还是在给离音一个个人独秀的机会? 捧人捧得也太明显了吧?能不能走点心? 场上虽然有些人看到了离音单项能全部碾压人的事实, 但更多人, 仍然觉得这个比试过于儿戏了。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 谁还能不知道单项比斗中的水分?万一这离音只有在单项比试中能领先, 实则综合战力一塌糊涂呢? 这种情况又不是没有过。历史上稍稍长于炼丹、阵法、道法、身法、拳法……等等单项的人多了去了, 可在如今的修真界,除了专精彼道的人之外,又有谁知道他们的名字? 倒也不是说专精单项不好,问题是,只专精单项,是不够当上一宗首座的。 尤其,这还是沉魁首座。 修真大事,沉魁的话语权可是很重的,如今他们选出了这么一个首座…… 靠谱吗? 众人虽对离音这个准首座不怎么看得上眼,但还坐得稳稳的,并没有急着出声反驳。 他们在等,等接下来的“任首座”环节。此环节上,沉魁选出的新首座,需要接受来自其他势力的同辈弟子们的挑战。 这对离音来说可是一场硬战。毕竟……沉魁捧着她,其他势力的弟子们可不会惯着她。 届时,若是这位新首座被人打败了,那场面就有得看了。 而能打败离音的那个人…… 咦?能打败离音的人? 好些人想到这里,眼神都微微亮了起来。 着相了!他们替沉魁愁什么呀,赶紧考虑自己才是正经。 眼前这局面,换个角度来看,分明就是自家小辈们出头的好机会啊! 这些年小辈们想出头太难了,竞争前所未有激烈。那些天资绝顶的小辈们像是赶在一起出生似的,个顶个难缠,少年就成了名。 修真界说大很大,说小又很小,至少在声名这一资源上,的确是有限的。 别人家的小辈少年成名了,不就把他们自家的小辈给压得死死的了吗? 在座有许多有头有脸的人,他们家中的小辈至今因此籍籍无名。也不是他们的小辈实在拿不出手,而是苦于一直寻不到出头的机会。 但这会儿不一样了,沉魁给机会了! 倘若自家的小辈们能在沉魁落星大典上,打败了沉魁的新首座离音,踩着她上位…… 嘶—— 那个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通体舒泰! 有好些人已经暗中给小辈传言了,督促他们务必全力以赴。 这瞬间,许多人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了。 偌大一圈看台上,一眼看过去,能看见许多面带神秘微笑,很显然是神游天外的宾客。 高台上的离音,如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些宾客们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能做这么天真的梦。这会儿她稍作歇息,觉得自己的状态都调整好了,便看向一旁的凌一诺,表示可以开始下一个环节了。 一般而言,选首座和任首座之间至少会隔一个时辰,好让消耗甚大的首座有一个歇息的时间。当然,若是首座自己要求,下一个环节也可以提前开始。 这会儿离音既然表示自己没问题,凌一诺也不再多言,直接宣布任首座的环节正式开始。 在座的宾客闻言,又有些惊讶。 选首座才结束了不到半个时辰吧?这就能进行下一环节了? 这离音究竟是太过自信,还是太过托大了? 离音可不管这些人怎么想,她伸出右手,右眉骨上的那道红痕紧接着微微一闪。 一声清越的剑鸣声后,写意剑出现在她手掌心。 写意剑在手,离音微微转了个身,正面对着高台下的小辈专区,笑了一下。 有些人刚被离音的笑晃了眼,就见她双手搭在一起,做出了一个手势。 就是这个手势,让所有人下意识都坐直了身。 高台上,离音站得笔直。她右手斜握写意剑,剑锋朝下,左手则紧贴右手摊开,掌心朝上,指尖直指小辈专区。 这个姿势,乃是洗剑宗专用的邀战姿势。虽是洗剑宗独创的,但在座几乎所有人都认识。 没会错意的话,离音这个意思是,她想邀战洗剑宗的剑客? 号称战力最强的洗剑宗剑客? 一来就搞这么大,她这是真上了头吧? 众人正有些不敢置信,就听得对面洗剑宗的片区里,有人直接笑出了声。 康启为边笑边道:“离小音,你可以啊!合着你在我洗剑宗半个多月,别的不说,倒把这个邀战的姿势学了个十成十。邀战嘛!自然是可以的,不过……” 他清了清嗓子,问得颇有心机:“我洗剑宗弟子千千万,说吧,你这是看上谁了?” 看上谁了? 这话怎么问得这么暧昧呢? 离音早就发现了,这位康前辈似乎格外喜欢开她玩笑,搞得她都有点习惯了。 因为习惯了,离音便也没大惊小怪,而是提醒他道:“康前辈,我与林雍和边尧都有比剑之约,这事您是知道的。” 康启为似是刚想起来,“哦这事啊……我记起来了。行吧,那就他们俩了。不过问题又来了,林雍和边尧……你想先与谁比剑?” 这有差别吗? 众人看看离音,看看一脸深意的康启为,再看看小辈弟子中修为不分伯仲的林雍和边尧…… 这瞬间,他们若有所悟。 还别说,谁先谁后,真是有差别的,差别在离音。 倘若这只是寻常的比剑之约,离音大可以随意作出选择,但这会儿不行。 这会儿是在落星大典上,离音的身份又是沉魁的准首座。若是她真的在林雍和边尧中间作了选择,难免会给人一些错误的信号。 就比如……被离音挑中的人可能实力更强,离音可能更认可这个人。 这样的情感偏向,是很得罪人的事。因为即便在洗剑宗内,林雍和边尧两人孰强孰弱都未有个定论。倘若离音真的不知轻重,自这两人中挑出了一人…… 届时不说离音自己的麻烦,被她挑选的林雍和边尧又该如何自处? 别觉得这种强行注解的事情没有意义。这会儿离音面对的不过是可能会得罪人的一个选择,等她真当上了首座,要面临的事只会比如今的更让人为难。 一宗首座,远远不是战力强就够了,还需要有极强的个人能力。如果一宗首座不能在适当的时候,代替宗门作出正确的选择……那选出这个首座,还有什么意义呢? 众人想明白了这个问题,这会儿都暗叹康启为高明。 康启为的这个问题,严格意义上来讲,是对离音心性的考验。这其实是符合“任首座”环节的挑战规则的,便是沉魁的长辈们,这会儿也不好出面替离音回答了。 场上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离音。 离音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单纯觉得康启为是不怀好意。 听听,这问的都是什么问题? 这就好比问她,旱鸭子林雍和边尧同时落了水,她要先救谁一样。 若是就题论题,选谁都是错的。 离音啧了一声。 康前辈真是不厚道。 不就是当初一不小心用光了他一池子天池水吗?这些年君字脉的特产她也没少往洗剑宗送啊,这火气还没消呢? 离音心里虽是这般想,却也没想着避开这个问题。 这种两难的问题,就题论题不好答,但若是跳出问题本身,就很好解决了。 离音看向康启为,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她问道:“康前辈,我听说在您的那一辈里,您排行第九?” 康启为一时不知道离音是什么用意,但也没想着隐瞒她,回道:“不错,我这一辈师兄弟一共九人,我行九。” 也难怪你这么跳了,小师弟嘛!总是被纵容的那一个。 离音便道:“这么说来,咱们还挺有缘分的。您是您那一辈的幺儿,我也是我这一辈的幺儿。” 幺儿? 康启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紧。 离音该不会是想着按辈分论吧? 下一刻,他就听到了离音的声音。 她道:“您既然是小师弟,那从您这里论,您的徒弟林雍想必辈分上是比边尧小上一些的。我应该没说错吧?我们沉魁七脉的排次,就是依照七位长老的座次排的,相比洗剑宗也是如此?” 康启为就僵住了。 有另一人高声替他答道:“没错!” 答这话的不是别人,而是边尧的师父。 他这些年没少被康启为坑,这会儿终于能有机会逞一逞师兄的威风,自然十分配合。 他道:“老夫是康启为的三师兄,边尧是我座下弟子。从我与老九这一辈论,边尧是要比林雍辈分高的。” 他说着,乜着康启为,“这可不怪人家俩小辈啊,是你这个做师父的辈分比人低了……” 离音抱剑对康启为行了个礼,“晚辈僭越了。既然从师父辈论,边尧的辈分要高一些,不如就从边尧开始吧。” 说着,她也不废话,写意剑上提,对着边尧发出邀请,“比剑之约,来!” 眼看着边尧上了台,一旁观战的书中游就有些坐立难安起来,频频看向少炎。 少炎叹气,“行了,别憋着了,想问什么你就问。” 书中游有些不好意思,“叨扰少弟了。就是……你不是说这洗剑宗的两位小辈都与这离音交好吗?既是交好,这种大场合下,他们为何还要与离音比剑呢?我不明白,这也算交情好吗?这不是……砸场子吗?” ※※※※※※※※※※※※※※※※※※※※ 晚安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侠月”,灌溉营养液 +2 2019-05-30 12:53:31 读者“静安”,灌溉营养液 +8 2019-05-30 11:29:15 任首座(二) 书中游是真的想不通。 好友之间相互切磋什么时候不行?非得在这样的场合来, 这不是打离音脸吗? 少炎换了个坐姿, “一听这问题……老书啊, 我都怀疑以前的落星大典上, 你是不是都直接睡过去了。” 书中游一怔, “何出此言?” 少炎刚想回答,高台上的离音和边尧已经打起来了。 他精神一振,朝书中游摆了摆手, “此事不重要, 稍后你自会明白了, 咱们先看比斗。” 他嘿了一声,“我还真挺好奇的,这离音到底有几分本事?” 高台上,边尧先出了手。 边尧的剑名叫破军, 走的是刚猛霸烈的路子,他的剑意也叫破军——百万军中,破敌军于瞬息。 破军剑出, 边尧身后,血色残阳下的古战场苍茫如画卷,一下子就占据了大半天空。 另一边,离音右手持写意剑, 剑锋横拉蓄势, 度灵, 朝前缓缓一刺。 浩瀚山河在她身后入景, 巍巍然, 铺天盖地而来。 叮—— 写意剑与破军剑相碰。 清越的剑鸣声中,一股灵风以两剑为中心,瞬时爆发开来。这灵风携着滚滚热浪,将两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甚至于将他们周围的光影都扭曲了一瞬。 在座的宾客中,好些人已经露出了惊容。 两人对战,若是短时间内大量灵气相碰,就会造成空气爆沸的现象。于是整个空气就像是大型的火堆一般,透过火堆上的空气看景,自然会有光影扭曲的现象。 只看这场景就知道,这两人,谁也没手下留情。 这让那些以为边尧会给离音放水的人,心里都有几分不自在起来。 高台上,这一招相互试探过后,离音和边尧两人出招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叮叮叮的剑鸣声不绝于耳。 一抹残阳如血,残阳下,千军万马奔腾,狼烟四起,杀机凛凛。 与之相对的,一卷山河如画,山河里,风霜雨雪相继,天高云阔,苍茫浩瀚。 两人的速度再一次加快。 高台下,修为稍浅的人已经追踪不到两人的身影了,只能在扭曲的光影中,偶尔瞥见一缕寒芒自两幅各异的画卷中刺出,来得那样突然,像是闪电一般迅疾,吓得人忍不住提了一口冷气。 碰撞后残余的剑意,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终于随着灵风和热浪弥散开来。靠得离高台近一些的小辈,有些人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待发觉自己的动作后,他们又强逼着自己定在原地,像是不肯服输似的。 小辈片区中,原本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人里,有六成以上,眼里已经露出了怯意。 这样的层次,远不是他们能参与的。 不说这些小辈,便是宾客席中的长辈们,有好些人都面露肃容。 所以,这才是那离音的真实战力? 两刻钟后。 高台上,又一次两剑相碰。 银光一闪,有两道飓风同时自两侧形成。这两道飓风,分别将山河虚影和残阳虚影卷入其中,携着这两幅图景,相碰。 震耳的爆炸声响起。 高台上,滚滚的气浪中,隐约有一道身影被掀飞了出去。 一旁的凌一诺立时有了动作。 他都出了手,很显然,场上是分出胜负了。 众人下意识伸长了脖子。 飓风还未退去,凌一诺已经抓着边尧的胳膊出现在高台之外。 边尧倚剑而站,一手掩住唇,低低咳了两声。 高台上,随着飓风渐渐散去,离音的身影清晰起来。 边尧抬起头看离音。 他面色有几分苍白,神情却十分坦然,道:“还是没能赢你。下次比剑的时间得定得晚一点,不然我可能没信心赢你。咱们就约个五十年如何?五十年之后,咱们再一较高下。” 离音的呼吸刚平复下来,这会儿听见了边尧的话,只挑眉一笑,“那就五十年。五十年后,我与写意剑一同等你。” 边尧下了台后,离音朝着凌一诺点点头,就地坐了下来,打起了座。 刚结束一场战斗,她的消耗并不小,这会儿自然需要时间恢复,这也在规则之内。 任首座这一环节,并没有规定挑战者的数量,而是限定了整个环节的总时间。祭籍树一般定在黄昏时分,于是整个白天,一半时间用来选首座,一半时间用来任首座。只有到了日落时分,离音这个首座的身份才能正式落定。 往常选首座和任首座的时间都在三个时辰上下。离音这次比较特别,她的选首座结束得格外早。这会儿她都打败第一个挑战者了,离日落还有将将三个时辰的时间。 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这三个时辰,对离音而言将会是一场艰苦的守擂战。两场比斗之间,她最多只能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这个时间只能缩短,不能延长。 以疲劳状态对上精神饱满的对手,这的确很苛刻。但这就是沉魁定下的规矩,一宗首座,必须有更强的抗压能力。 高台下,众人看着平静打坐的离音,心里的念头几番浮浮沉沉。 离音方才露的那一手他们都看见了。他们承认,离音的实力应该不弱,否则也不至于连洗剑宗最出色的弟子之一都能胜过。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小辈没有一丝机会了。 这可是守擂战!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够顶什么事?便是她的灵力能得到补充,精神上也是疲累的。 届时,是不是就是自家小辈的机会了? 那这个挑战的时机,可就要好好挑挑了。 不着急,且再看看。 一刻钟刚到,不需凌一诺提醒,离音自己站了起来。 她活动活动脖子,看向林雍。 不用她开口,林雍直接一个蹬地起跃,瞬间就落在了高台上。 以剑修的方式相互见过礼,两人也没多废话,很干脆就战到了一处。 林雍的剑路风格很明显,同他本人一样,他的剑法,走的是稳而沉的路子,又霸道又沉稳。 霸道和沉稳,这原本是两个不相干的词,但林雍却完美地将这两者结合到了一处。 在剑道上,林雍其实是个很有心机的人。他的剑招,每一招一式都平平无奇,朴实无华到稍显木讷,似乎毫无杀伤力。大多数时候,他甚至连灵力都吝啬使用。 但他的对手若是因此掉以轻心,不小心露出了破绽,他又会瞬间变成一个赌徒,灌注大量的灵力,力求一击必杀。 这样的剑法很适合以弱克强,尤其适合当个剑道上的“质检师”。剑法不够严谨的人,在林雍手下,是走不了几招的。 但离音显然不在此列中。她的剑法,经过了当年古族遗迹时与己对战的经历,已经趋于完善了。 也是那次经历,给离音狠狠提了个醒。每在剑道上稍有进步,她就会停下来,以一个敌人的角度逆推自己的剑法,务必将其中的破绽都给封死。 林雍的剑法寻的是对方的破绽,而离音的剑法又趋于完美。从这个角度上来讲,离音的剑法,天克林雍的剑法。 这一点,在对过十数个回合后,林雍也发现了。 这样下去不行。 既然这个流派走不通,他换一个就是了。 林雍开始加大了灵力的输出量。 强力需以强力对,强力之下,你的剑法可还能保持得如此完美? 林雍的速度和力道都加强了。 高台上的动静,顷刻间又大了起来。紧接着,光影扭曲的现象再次出现。 两人的剑法一快,就有许多小辈们跟不上节奏了。但他们虽然看不懂,却还是下意识兴奋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种强强对碰、引起异象的过招,才是剑客应该有的样子。方才一招一式你来我往的,平平无奇,看得人都有些犯困了。 小辈们开始兴奋起来,而有些人,比如康启为,却微微皱起了眉。 即便林雍这会儿听不见,康启为还是下意识训道:“剑客最重要的是对自己的风格有自信,你半途换风格干什么呀?这岂不是落了下乘?” 坐在康启为身旁的另一位洗剑宗高层却有不同的看法。 他道:“我倒觉得此法并无不可。很显然,离音的风格是克制林雍的,这会儿他若是不寻求变通,岂不是注定要输?” 康启为对离音的风格了解得更深些,闻言便摇了摇头,“若是对付别人,这说不得还是个法子,可对付离音,此法短时间内,很难取得成效,并且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两人灵力储量的比拼。而拼灵力储量,阿雍是绝对胜不过离音的……” 这位洗剑宗高层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但接下来他很快就看到,高台上的局面像是有剧本似的,一步步朝着康启为预测的样子发展。 两人真的比上灵力储量了。 这人见状,便忍不住问道:“既然林雍此法不妥,那你以为,面对风格相克的人,林雍该如何应对?” 康启为毫不迟疑道:“等!没有破绽,就强逼对方露出破绽,哪怕打到山穷水尽,拉长了战线,对方就容易现出疲态,这就是机会了!” 高台上,林雍似乎也反应过来了。 他在有意识地控制灵力的输出量,想把比斗的场面带回他熟悉的样子。 但离音岂是轻易为人左右的?林雍想撤,离音反倒不让了。 康启为看到这里,便叹了一声:“输了!” 他这话音刚落不久,高台上就决出了胜负,果然是离音赢了。 林雍持剑站着,除了有几分脱力之外,他整个人的精气神看上去都挺好的。 他看向离音,很认真问道:“以方才那种灵力强度对战,你还能坚持多久?” 他自己已经脱力,而离音显然还游刃有余,这一点让他有些耿耿于怀。 他刚刚突破至归一期,而离音在归一末期,从修为层次上看,两人的差距其实不太大。按理来说,离音不该如此轻松才对。 离音想了想,道:“若是以我刚才的那种强度,我还能再坚持上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高台下,听清了两人对话的人均有些不敢置信。 这离音过分了吧?这样的牛都敢吹?她以为她的筋脉是水桶焊成的不成? 他人不信,林雍却是信的。 他面色有些凝重,想了想,回道:“我知道了。” 同边尧一样,两人也定下了五十年之约。 离音目送林雍下台,眼神随之在小辈片区轻轻一扫。 所有与离音目光相接的人,都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以一人之力先后硬悍两位洗剑宗天骄,看上去似乎还挺游刃有余的。这样的人…… 惹不起惹不起。 高台下的长辈们看见了小辈们避让的样子,心里忍不住都有些嘀咕起来。 看这样子……难不成本次的任首座,到这里就结束了? 离日暮可还有两个多时辰呢!开什么玩笑? ※※※※※※※※※※※※※※※※※※※※ 晚安啦~~ 提前祝各位六一节快落~~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杳杳.”,灌溉营养液 +84 2019-05-31 16:10:41 小心赵千默 有林雍和边尧“珠玉在前”, 还会有人出面挑战离音吗? 怀着这样的心思, 在座之人只觉得离音这一刻钟的休息时间格外漫长起来。 离音再次睁眼时, 有好些宾客迫不及待地把眼神转向小辈片区。 还有人吗? 这时候, 小辈片区的后排, 有一人顶着众人的目光,缓缓站了起来。 众人微微骚动之时,高台上, 离音看着来人, 轻轻挑了下眉。 站起来的这人, 离音是认识的。他叫邱楚风,是流空界碧海潮升阁阁主兰庆芳座下的弟子。若是细论他与离音的交集,其实并不多。 当年离音将潋滟和承若带离极乐宗时,邱楚风曾经带着碧海潮升阁的弟子拦下过承若, 说承若长得像他的一位长辈,想与承若交友。后来他见事情不可为,倒也没多坚持, 就放任他们走了。 再后来,离音曾在放黄灯祈福的小城上遇到过邱楚风,后者那时候的状态似乎格外浮躁,格外不甘心, 离音因缘际会, 跟他多说了几句话, 至于效果到底如何, 她从未去考证过。 再再后来, 就到了风云榜之争。邱楚风作为当时流空界有名的境明十一子之一,曾经有过不凡的表现。 这一桩桩细论起来,两人其实不过点头之交,说不上有仇怨,也说不上有交情。 所以今日邱楚风站到台上,应该只是单纯想来挑战,没有其他深意吧? 离音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很是客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多日不见了,邱道友。” 邱楚风听着这“邱道友”,微微愣了下。 他没想到离音竟然还能记得他。 当年流空界碧海潮升阁的大师兄邱楚风,曾经也是声名赫赫的人物。这些年因为一些事,他早已经声名不显,被大多数人遗忘了。 没想到,最没理由记住他的人,竟然还能记着他的名字。 邱楚风心内有些酸涩,脑子里的念头倒更加清晰起来。 他缓缓吸口气,对离音轻笑了下,“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重新介绍下,邱楚风,凌峘外门弟子……” 他话音刚落,众人脸色立时有了变化。 凌峘外门弟子? 虽然身份低了点,但四舍五入,也能稍稍代表凌峘了吧? 凌峘和沉魁可是不太对付的! 所以这邱楚风……来砸场子的? 场上有些人面色凝重,有些人面带兴奋,而有些人,则深深皱起了眉。 坐于宾客席的凌峘高层,下意识想站起身。 这不是胡闹吗? 凌峘虽然与沉魁有些不对付,但又没想着撕破脸。邱楚风一外门弟子,与离音一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交情,二没有什么不得不解的私怨,这时候他上台,除了惹一身腥,甚至带累凌峘的名声外,还能有什么用? 有几个人相信他是真心来比试的? 他们这般想着,忍不住想起身阻止邱楚风。 一旁的康启为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招呼人按住了他们。 “这是作甚呢?小辈们之间打打闹闹,随着他们去呗,长辈插手了反倒不美了……” 被康启为这么拦了一下,叫回邱楚风的最佳时机眨眼便逝。凌峘高层便是再不愿意,也只能静静看着事态发展。 众人反应各异时,高台上,离音的脸色也有一丝微妙的变化。 她这反应却不是因着邱楚风凌峘弟子的身份,而是因为邱楚风在自我介绍之外,与她秘密传音说了句话。 他对她说:“小心赵千默。” 小心赵千默? 离音看着邱楚风,眼神微深。 胖团这时候给了离音一个场外反馈,说是许多宾客在邱楚风自我介绍后,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凌峘一部分高层似是有意阻止邱楚风,但让康启为给拦下了。而另一部分高层态度则有些奇怪,他们看着邱楚风的眼神很微妙,隐约不像是什么好眼神。 这么个档口,离音立时就想得有些深了。 凌峘高层的这个反应,究竟是忌讳沉魁和凌峘的关系,不想进一步交恶沉魁,还是怕邱楚风不小心跟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比如这句“小心赵千默”。 离音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邱楚风曾经是碧海潮升阁的大师兄,这个“大师兄”的身份换一个说法,就是碧海潮升阁的首座。一宗首座,除了实力之外,对所谓的局势也应该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换句话说,邱楚风一定知道,以他自己凌峘外门弟子的身份,这时候站出来是十分不妥的。既知不妥,他还是这样做了,甚至于连私下找她都等不得,恐怕是有些说法的。 是何说法呢?难不成就为了提醒她小心赵千默? 可为什么呢? 离音自问,她与邱楚风的交情,并没有好到足够让他为她铤而走险。 所以,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离音想了很多,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不管怎么说,她至少得先把邱楚风保下来,让他不至于因为此事受凌峘猜忌,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那么,如何保下邱楚风?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让凌峘的高层以为,邱楚风今日站出来,不过是为了意气之争,而不是别有目的。 这样一来,邱楚风会因为不知轻重而受罚,但到底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离音心里立时有了决断。 她看着邱楚风,似笑非笑的,很显然心情不太好。 “原本我还以为是故人重逢,结果倒是我自作多情了。凌峘外门弟子……怎么?昔日风云榜的手下败将,找到了靠山以后,迫不及待地想在我这里找回场子了?” 一副被邱楚风“凌峘外门弟子”的身份激怒的样子。 在座的宾客没想到邱楚风一上来,离音的脾气竟然直接被点炸了。这会儿看着两人对立,他们兴奋得不行。 凌峘高层那边,便是知道些许内情的人,这会儿心里也有些打鼓。 难不成这叫邱楚风的外门弟子,还真跟离音有私怨? 所以他这是解怨来了?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事? 也是,他一外门弟子,又能知道什么大秘密呢? 邱楚风听着离音似真似假的质问,心内一时有些复杂。 曾经做过一宗大师兄的人,轻易就理解了离音的意思——将他的行为往个人私怨上引,于沉魁于凌峘,都是个很好的圆场解释。 她这是在替他安排。 邱楚风想明白了,便配合着离音往下演,将自己想成一个“郁郁不得志又强行想出头”的人。 他阴阳怪气道:“邱某不敢。您如今是沉魁首座,邱某又是谁?不过是凌峘一外门弟子而已,平日里哪敢跟您相提并论。” 他冷笑一声,“但今日不同。今日是落星大典,邱某来挑战你,本就符合规矩。你若是怕了就直说,何必给邱某扣上什么‘找回场子’的帽子?邱某再是人微言轻,也是凌峘的外门弟子!” 他抬头看向凌峘高层,拱手道:“弟子恳请师门裁决,弟子今日,究竟有没有资格挑战离音?”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已经骑虎难下了,凌峘的高层说什么也不会说邱楚风没资格了。这不是自打脸吗?没有这样的。 但他们还得表现自己的为难,这会儿便看向君无咎,很有几分无奈的意思,“君尊者,您看这事……” 君无咎看着高台上的离音和邱楚风,眼神有些深。 他一向对通过灵识交流的手段有些极其特殊的感应。就在方才,他隐约感觉到离音和邱楚风似乎传音说了什么话,但因为离得太远了,他就只是恍惚一瞬的感觉,并没有具体听清两人说了什么话。 就算不提这似是而非的传音,以君无咎对离音的了解,她根本就不是那种一点就炸的人,这生气来得十分莫名其妙。 所以,此中是有什么隐情吗? 君无咎虽是这么想,但对着凌峘高层这番“你徒弟在无理取闹你这个当师父的出面管管”的作态,心里也有些膈应。 他刚想着这出戏该怎么唱下去,高台上的离音自己就接话了。 她凉凉乜着邱楚风,“行了,多大点事就找师门,断没断奶?” 场上的小辈们闻言,顿时嘘声一片。 这个年纪的小辈,的确很讨厌那种动不动就找长辈告状的人,这会儿的嘘声便格外真情实意。 邱楚风脸色应声胀得通红,一副被气炸了的样子。 小辈们喜欢离音这种性子,可长辈们却不一定喜欢了。 一宗首座,动不动就生气嘲讽人,未免给人以牙尖嘴利、不够稳重之感。 场上有些老前辈就皱起了眉。 胖团见状,立刻给离音通风报信。 离音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这样的场合,是要注意点分寸。 反正节奏已经带起来了,离音这会儿认错认得十分干脆。 她远远朝着君无咎拱手,立身敛容,“对不起师父,弟子一时气不过,失态了。我修养还是不到家,待落星大典事了,弟子自请面壁思过。” 至于思过多久,那可就有说法了。 离音这么及时承认错误,很是拉了一波长辈们的好感。 有些事,态度以及风度,远比对错本身更加重要。 看来在这一途上,离音已经有所体会了。 这个首座便还有几分看头。 离音圆场圆得太及时,不仅拉好感,还一下子就把有些人的口都给堵住了。 凌峘高层一口气憋在肚子里,气得眼皮子都微微抖了下。 这会儿他们有理由相信,当年的邱楚风可能真的跟离音有怨了。 就凭她这么尖酸刻薄、哪哪儿都是她有理的样子,有点心气儿的人都不能甘心啊! 这小辈就是欠教训!让那邱楚风会一会她也好,反正就是个外门弟子而已,输了凌峘也不丢人。再说了,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赢了呢? 那岂不是格外长脸? 这些人的态度,这会儿已经完全变了。 高台上,邱楚风似乎终于被离音惹怒了,一身灵力一提,提刀直冲离音。 混战起。 法器相碰,灵力的余波搅动得空气都颤动起来,也将那些原本就已经很隐秘的传音再次掩盖下去。 因为是近战,两人离得很近,传音更加方便了。 离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告诉她这事?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告诉她这事? 邱楚风趁着刀与剑相碰的间隙,传音道:“我不瞒你。我告诉你这消息,其实是为了我自己。” 他与离音稍稍分开。 刀剑再次相抵,邱楚风又道:“我在凌峘无意中知道了一个大秘密,恐怕会因此有性命之忧。任清寒告诉我,若想活命,可以在适当时候将秘密告诉你。你会有安排……” 他看向离音,“你都还记得我,应该还记得任清寒吧?” 离音自然是记得的。当年小困境里,任清寒是假的碧海潮升阁的大师兄,两人有过几面之缘。 小困境被破后,离音与萧谦几人决定参加所谓的灭魔战役积攒战功,当时她还曾与任清寒有过合作。 此后,风云榜之争上,她与任清寒又见过一次面,自此之后便没有什么交集了。 说起来,离音与任清寒的交情也就一般。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邱楚风和任清寒,这个组合是不是有点微妙? 这两人,一个曾是真碧海潮升阁的大师兄,一个曾是假碧海潮升阁的大师兄。这样的身份,这两人都能毫无芥蒂地好上? 听邱楚风这意思,两人交情似乎还很不错。 什么缘分这是! 又一次刀剑相克,邱楚风喘了口气,道:“你既还记得任清寒,那我就不多说了。其实我告诉你这些,存的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我承认我和任清寒都有些卑鄙,竟然把你牵扯进来了。但在生存面前,我们都没法高尚起来……” 他又看向离音,“其实我们也不算卑鄙,因为我知道的这个秘密,还真跟你有关。” 他问离音:“你是不是在找天地五行至宝?” ※※※※※※※※※※※※※※※※※※※※ 估计很多人都忘了邱楚风、任清寒这两人了,我给个索引吧。 邱楚风涉及章节:151、164、168、170、172、174、176; 任清寒涉及章节:96、97、128、129、164、167、168、172、174; 不过有些章节真的只是提到了一个名字而已,而且检索只是粗略版本的(因为world的检索功能有时候很不好用,而我因为某些原因又用回了world),所以不建议各位回看。具体的情节我在这章中也有概括说起了,如今就是……因为自己写的时候又复查了一遍所以顺便贴上检索目录而已。 _(:3ゝ∠)_ 晚安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eve-fay-离”,灌溉营养液 +6 2019-05-31 21:26:00 读者“27892430”,灌溉营养液 +60 2019-06-02 07:41:49 感谢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任首座(三) 天地五行至宝? 离音眉心一跳。 她还未想好该怎么回答, 邱楚风自己就接了下去, “我大概知道天地五行至宝都是什么, 但了解得不多。我得到的消息, 说是你要找这些东西, 其中有一样,就在当年小困境的遗址上……” 离音闻言,轻轻吸了口气。 天地五行至宝, 她手中已经有四样了, 只差最后的春蕾枝。 所以邱楚风的意思是, 春蕾枝在当年小困境的遗址上? 又一次刀剑相碰,邱楚风勉强接下了离音的剑招,脸色都有几分扭曲。 在座的宾客都是有见识的,离音和邱楚风还真不敢在比斗过程中放水, 于是两人一招一式,都来不得半点作假。 但两人的实力到底还是有差距的,邱楚风这会儿真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便加快了语速,道:“这样五行至宝,赵千默想派人毁了它!我猜你们之间应该有点过节。赵千默这人,虽然外表看上去昭昭煌煌, 但其实心机难测, 你千万小心。” “另外, 还有十分重要的一点, 我不知道这个五行至宝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我不过一外门弟子, 以我的身份来讲,按理是不该知道这样的消息的,但我却机缘巧合下知道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离音自然是知道的。 邱楚风的意思是,这春蕾枝的消息,有可能是他无意中得知的真消息,也有可能是一个借着他的口说出来的假消息。鉴于赵千默想毁了春蕾枝,这个消息若是为假,就有可能是赵千默的阴谋了。所以此中内情究竟如何,还需要离音自己判断。 邱楚风离得稍远了些,看样子是想发起最后一击。 趁着蓄势的档口,邱楚风又道:“我言尽于此。消息到底是真是假,需要你自去分辨。消息出了我口,以后有何是非因果,我邱楚风是一概不认的。我如今自身难保,只能卑鄙着来,你别怪我。” 他看向离音,眼神有些沉。 离音微微垂下眼,答应了。 她持剑而立,跟着邱楚风的步调,也加大了灵力的输出量。 一招过,离音还在原地站得稳稳的,邱楚风却被相碰的灵力带飞出去,又被凌一诺在半空险险拦了下来。 刚站定,邱楚风脸色十分差,勉强行了个礼,就在众人的视线中,微微佝偻着腰走远了。 一副受伤不轻的模样。 高台上,离音脸色冷然,颇有几分独孤求败的意思。 离音这半刻钟的休息时间里,小辈片区笼罩着一股凝重的氛围。 接下来,该谁上场? 谁有那个实力和资格上场? 这时候,少炎瞥向书中游,“这洗剑宗的两位小辈明明是离音的朋友,却在这个场合下站出来了,你看明白原委没有?” 书中游有些懵,“这,这已经能看明白了吗?” 少炎撇了下嘴,“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已经差不多了。” 他道:“任首座上,第一批次站出来挑战的人,往往会奠定整个任首座期间所有挑战者的档次和级别。换句话说,林雍和边尧替离音开了个好头。在他们之后的小辈,没有点实力的人,轻易是不敢上场的。他们既不敢上场,无形中就替离音立了个威慑的招牌,能让她轻松不少。” 少炎摸了摸下巴,“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位凌峘的外门弟子,其实是有些非主流的,所以方才沉魁高层和凌峘高层之间的氛围才会这么奇怪。不过问题不大,这位邱姓弟子没坚持多久就下台了,所以林雍和边尧替离音带来的威慑效果还是在的。小辈们该怕还是得怕。” 见书中游仍有些不解,少炎继续解释道:“举个例子吧,若你是如今坐在小辈片区中的小辈之一。在林雍和边尧这两位洗剑宗天骄都败在离音手上的情况下,你还敢不敢上台?” 书中游仔细想了想,似乎有些明白了。 也是,号称战力最强的剑修都没能奈离音何,他上场的话,岂不是会输得更难看? 少炎一眼就看穿了书中游的意思,补充道:“不只是输赢的问题,在实力之外,也有身份的问题。” “洗剑宗的首座虽然还未确定,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林雍和边尧这两人里选出了,这两人因此也可以称作洗剑宗的准首座。这样的身份,无形中对后来的挑战者身份进行了限定。” 他换了个坐姿,“你想啊,强如洗剑宗,都出动了他们最厉害的弟子了,接下来上台挑战的人,是不是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不求你的身份一定要比这两人有分量,但起码也得是差不多的吧?否则的话又是在埋汰谁呢?是看不起离音,还是看不起洗剑宗,对不对?” 书中游听完后,稍稍皱起了眉。 他颇有些不赞同地道:“少弟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沉魁设‘任首座’,一开始的初衷就是为了检验新首座的能力,从未听说过还需要对挑战者的身份进行限定的。自古以来的规矩,一向是谁都可以上台挑战新首座的……你说实力所限他们不敢上台我是信的,说身份问题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吧?” 少炎脸色就有些微妙,“要么说老书你这人天真得可爱呢?是,我承认,如果一开始上台挑战离音的都是些无名无姓的小辈,那后来的弟子自然能随便上场,没有任何限制。” “可有了洗剑宗这两位弟子在前面顶着,身份不够的弟子,谁敢随便上去?便是长辈不说什么,小辈难道自己不心虚?慕强乃是人之常态,完全无视身份、无所畏惧的人,说好听点叫不随流俗、一腔孤勇,说难听点,就是实打实的棒槌!” 书中游仍有几分不认同,他一向不喜欢将人想得这么“阶级分明”。 少炎被他这个不服气的样子给逗笑了,笑过以后,他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么世俗的观念,但没办法,在座的大多都是世俗的人。便是最不世俗、有时候甚至稍显‘意气用事’的沉魁,在离音这个首座这儿,也免不了世俗。” 他道:“离音是沉魁选出来的首座,这会儿沉魁的长辈看上去像是在使劲儿折腾她,其实对她都宝贝得很。我听说在君字脉,离音是能横着走的。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是什么阿猫阿狗随随便便上台就能折腾她的吗?你真当沉魁一个个的都是老好人不成?这会儿若是其他势力的小辈敢随便上去埋汰离音,你看沉魁会不会秋后算账……” 少炎很是苦口婆心,但书中游仍然无动于衷。 他不信世代相传、公平公正的“任首座”环节,竟然会有这么多潜规则。 在他看来,这就是潜规则。 少炎见他说不通,也不想强求了。 以少炎看来,这无形中的规矩并没有任何问题。事实上,沉魁能在选首座这个环节上让外人插上一脚,他觉得已经够开明了。 不就是对挑战者的身份和实力做了点无形的限定吗?也不是每次都这样的,这次不是因为林雍和边尧开了个好头嘛! 再说了,这也不算是坏事吧?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难不成小辈弟子年轻不知事,众目睽睽之下,上去被离音打得怀疑人生……这就是好事了? 本来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怎么到了书中游这里,就成了潜规则了呢? 书中游这明显就是书生思维,简直冥顽不灵。 也是,书中游但凡能“聪敏”一点,神笔族也不至于出那么多天真好骗的二傻子了。 少炎想到这里,无声笑笑,也不再理他。 接下来,场上的局面果然如少炎预料的那般——再次上台的这些小辈们,上台的时间都间格得稍久,很显然是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并且,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势力内极其出色的弟子。 这些人先后上台,离音的任首座环节,也因此高潮迭起。 但这些高潮,都只出现在这些人上场伊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每一场战斗,都结束得比众人想象中还要快。 别说是战斗时间了,便是战斗场面的激烈程度,也没有一人能与林雍和边尧的相比。 高台之上,又成了离音的个人秀。 到了后来,在离音手下坚持的时间,成了小辈弟子战力高低的一个评判标准。 而那些等着离音守擂露出疲态好捡个漏的人,到底也没能等到,或者说,不敢等了。 离日暮还有半个时辰,按照离音的速度,至少还能再战上三人。可这会儿,小辈片区中,再无人敢上场了。 便是离音这会儿表现出疲累了,想捡漏的人几番鼓起勇气,到底也没敢站出来。 谁知道离音这疲态是真是假啊?方才她明明前一秒还很累,下一秒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十招之内将人赶下台的情况又不是没有过。 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安安生生的就好。 一直到离音休息完又过了一刻钟后,仍然没有人上台。 这就是无人挑战的意思了。 凌一诺按照规矩,正式宣布,本次的任首座环节到此结束。 这就是说,离音是铁板钉钉的、新千年内的沉魁首座了。 凌一诺话音刚落,离音还未有什么反应,场上便响起了震耳的欢呼声和鼓掌声,经久不绝。 这动静来得突然,把应邀而来的宾客都吓了一跳。他们应声看去,看见了狂呼着的沉魁弟子们。 这些弟子们都不需要人引导,争先恐后地跑上高台,团团簇簇围绕在离音身周,七嘴八舌地说着恭喜的话。 每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真心实意的笑,有些人甚至兴奋得脸都红了。 众人见状,心内又各有思量。 看这样子,这离音似乎格外得人心啊! 看来新千年内,对沉魁还是暂避锋芒为好。 不论场上的宾客如何想,高台上,沉魁弟子们仍然在表达着他们的兴奋之情。 青春年少的沉魁弟子们,簇拥在离音身周,望着她的眼神里,尽是崇拜和敬重。 他们真心实意恭喜离音,是为她高兴,也是为自己高兴。 有这样一个强大的首座带领,未来怎能不让人期待? 离音立在人群中,侧耳听着人说话。她并不怎么说话,便是说了也说不长,只寥寥几个字,或者只是笑笑以作回应。 便是如此,围着她的沉魁弟子们也谈性不减,连自说自话都格外有劲儿。 纷纷闹闹的贺喜声一直持续了小半刻钟,而后,空中忽然传来“铮”地一声琴音。 这琴音来得突然,众人下意识安静下来,张目四望。 琴音之外,又有细细悠悠的瑟声响起,应和着琴声,续续而弹。 离音只听了两个音符,便惊讶地回头。 落星处西北角,半空上,君归鹤和澹台扶曦身穿深蓝色长河碎星服,凌空而坐。一琴一瑟当空横放,两人对坐而弹。 似是察觉到了离音的眼神,这两人又在同一时刻抬头看她,对着她轻轻一笑。 而后,琴瑟声渐响。满座悄然,只余乐声当空,连绵如烟。 ※※※※※※※※※※※※※※※※※※※※ 这一更是昨天晚上没来得及写完的,今天还有第二更,不过时间应该稍晚,有可能在23点左右,不建议等~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24022115”,灌溉营养液 +1 2019-06-04 13:07:12 感谢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任首座(四) 离音是知道这个曲子的, 叫“春日谈”。春日谈春日谈, 谈的自然是春日, 取的是生命新生、欣欣向荣之意, 乃是一首充满朝气和活力的曲子。 最重要的, 这是君字脉的曲子。 春日寒气未消,君字脉师兄姐妹四人,曾在沉魁主峰的冲云瀑布之畔, 温着一壶年分尚浅的凌霄玉露, 小聚闲谈。 酒过半酣, 于醺醺然时,他们四人齐聚琴瑟笙箫,随性谱下了一首曲子,其名就为春日谈。 有春日谈, 自然就有夏日谈、秋日谈、冬日谈……只不过最契合如今这个场面的,还得是春日谈。 新一辈的沉魁弟子们,就如同春日下冒出了芽儿的草木, 正是草长莺飞二月天、小荷才露尖尖角之时,充满着蓬勃的朝气,有无限希望,无限可能。 这是独属于年轻人的曲子。 曲声渐酣, 不止是小辈们, 连同在座的长辈们, 脸上都露出了轻松愉悦的笑。 曲过半, 离音下意识想取出自己的短箫。 琴瑟笙箫, 琴瑟齐聚,笙箫自然是不能缺的。 不等离音有动作,一串笙箫相和,倏然入耳。 离音转头看去,看见了另一旁当空而立的佰牧青,和一位与佰牧青同辈的流字脉师兄。 佰牧青乃是笙,至于箫的部分,自然是这位流字脉的师兄代替了。 离音微微讶然,而后轻笑了下。 也是,流字脉的人好音律。若是真要选人来配箫声,自然该选流字脉的人。 伴着曲声,沉魁小辈的弟子们无声自高台上慢慢退去。眨眼间,高台上又只剩下离音一个人。 一曲春日谈毕,四个奏乐人身影渐渐隐去。紧接着,离音所在的高台忽然被凭空拔高了三尺有余。 落星处因为阵法的缘故,常年弥漫着一层飘渺的云雾。云雾中这座唯一的高台,因为用作比斗和供给他人观战,便被立得高高的,远在云雾之上。 这会儿高台再次被上抬,高台下端离云雾就更远了。同时,夕阳的余晖,也因此离离音更近了。 但离音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与夕阳余晖的距离,而只注意着高台下的事。 高台下,落星处东南面的道上,君无咎正抱着胖团,领着一批人,自云雾中穿梭而过,走到了离音面前。 离音跟君无咎打过招呼后,眼神微垂,正对上了胖团碧玉般的眼。 她轻笑了下,朝着胖团伸出了手。 胖团便喜滋滋地自君无咎胳膊上纵身一跃,一下子跃到离音手上,又顺着离音伸出的胳膊往上爬,三两下爬到她的肩头,揣着爪子团成了一团。 熟悉的位置风景独好,胖团忍不住蹭了蹭离音的脸颊,一时间乖得不行。 离音看它这老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时候,夕阳光带着金色的光辉,终于漫到了离音和胖团身上。 澹台扶曦苦心安排的一切,终于达到了应有的效果。 甚至于,是完美的效果。 夕阳光下,离音长河碎星裙外的那件淡金色的薄纱,应着夕阳光,闪烁着碎金般的光。 光影披身,成了一道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光纱,应和着离音身上的长河碎星裙。两者相得益彰,流光溢彩。 处在光彩最中心的那个人,正侧着头轻轻笑着。夕阳光亲吻着她的侧脸,碎星般的光晕落入她的眼底,点缀着她的笑,带出三分化不开的缱绻温柔。 美好得令人忍不住心生叹息。 也是这时候,许多长辈才发现,沉魁新一任的这位首座,姿容堪称绝顶。 他们下意识看向小辈片区。透过小辈们动容的眼神,他们隐约似乎瞧见了自己的青春—— 遥远的当年,那个还十分青涩的自己,也曾少年意气,也曾江湖策马,也曾在某一刻,被某些太过惊艳的人攫住心神…… 一代代的修真人啊…… 年年岁岁,同样的剧本,演着剧本的不同的人…… 代代新人换旧人。 如今的旧人,也曾经光鲜亮丽地年轻过…… 回忆带着温情,于是场上的氛围难得舒缓。金色的夕阳余辉,完全切合了场上大多数人的心境。年轻人见之光辉美好,年长者回忆岁月余温,彼此各自安好。 唯一的那个例外,恐怕就是离音自己了。 她单纯只是被胖团逗笑了而已。 这会儿离音早已经忘了自己身上还穿着件淡金色薄纱了。晨时因为澹台扶曦一再坚持,离音穿上了这件在她看来无甚作用的薄纱。后来见这薄纱果然无甚作用,她很快就把它忘在了脑后。 穿上身的衣裳她都能忘,更遑论晴时日日都能见到的夕阳光了。 于是这样美不胜收的场景,独独离音自己,成了个局外人。 逗完了胖团,离音转头看君无咎,喊了声,“师父。” 就是这么一声,将场上的氛围咔地一声,打散了。 好些人慢慢回过神来。 哦,这会儿是在落星大典上…… 君无咎站在高台上,看着离音一脸状况外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有点想笑。 他便也真的笑了。 君无咎一笑,离音虽然不知为何,眨眨眼也配合着笑了。 君无咎于是笑得更厉害了。 小半晌,君无咎终于以拳掩唇,慢慢止住了笑。 他清了清嗓子,道:“为师是来给你举行首座授任仪式的。” 离音闻言,一下子站直了身。 “不过在授任首座之前,有件事咱们得先办一下。” 君无咎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自身后人手持的盘里取出一枚四四方方的玉石,将之交付到离音手上。 离音神色微微讶然。 这是一枚四四方方的印章。印章的顶部雕着团团簇簇的莲花纹饰,而底部,则是以荒文刻就的四字——君脉归乐。 君脉归乐,是说她吗? 离音抬头看君无咎。 君无咎笑得十分温和,“这是你的印章。你们这一辈,道号取的是‘归’字,便是归字辈了。你大师兄道号归鹤,你二师姐道号归阳,你三师兄是归驰,你呢,为师替你起号归乐,乐理之乐……” 这番话,涉及到名字,君无咎用的都是荒文读法。 事实上,术语名字的读法,与荒文名字的读法是相近的。术语名字的发音,都能在荒文上找到对应的字。于是所有人的名字,载入典籍时,用的都是荒文的字,而不是简单的术语的字。 日常生活中,术语名字的发音和荒文名字的发音是含混着用的,但在严肃的、强调具体的字的场合,还是要用到荒文读法。 离音师兄姐妹四人的道号,用的就都是正正经经的荒文读音。 “归乐”这一道号出了君无咎的口,小辈片区中,潋滟心里的一颗石头终于应声落了地。 当年道韫以所谓的“重生”骗局蒙骗了潋滟,潋滟因此多出来了一份关于“前世”的记忆。那个“前世”里,离音的道号是归韵,世人称一声归韵仙子。 但事实证明,离音的道号并不是归韵,而是归乐。由此再一次验证了,所谓的重生,的确不过是道韫的一个骗局而已。 他们这些人,一定都会好好的。 退一步讲,便是离音的道号真的是归韵,如今的修真界,谁敢称她一声归韵仙子?未免失之轻佻了。 离音如今在外行走,外人只怕都得称她一声离音大师姐吧? 或者是离音小师姑? 不管是大师姐还是小师姑,比之她的潋滟大师姐,好像都威风了点。 潋滟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心里头关于所谓的前世、重生的阴影,终于彻彻底底过去了。 高台下潋滟大松一口气,高台上,离音则轻轻眨了下眼。 归乐。 离音对这个道号倒没有太多感觉,第一时间反倒是思考起它的含义来。 归乐归乐……离于音,归于乐?是这个意思吧? 这样说来,师父起道号,其实跟长辈起字是一样的。大多数时候,要么同义,要么反义,或者干脆是名的延伸。于是二师姐扶曦是归阳,三师兄牧青……牧青而驰? 就是不知道大师兄原本的名字是什么了。道号归鹤,难不成大师兄的名字是叫松龄之类的? 离音开始漫无边际地联想起来。 君无咎看着离音,神色认真了几分,道:“乐字又有一音,乃是乐,快乐的乐。乐字另有同音字,为悦,愉悦的悦。不论是乐理之乐也好,快乐之乐也罢,愉悦之悦也可,为师只愿你,不论山高水长,得乐理相伴,能一生喜乐,自在随心。” 这番话,君无咎用的,仍然是荒文读法。 离音听完后,神色微微动容。 她肃容敛神,“弟子谢过师父。” 说着,她下意识想躬身行礼。 君无咎及时掺住了离音,神色格外柔和。 “无须如此,没这么严肃的。道号一是长辈期待与祝愿居多,二是同门排辈的时候所用。除此之外,算不得什么大事。为师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替你取道号,是你马上就要祭籍树了。祭籍树时弟子的籍贯信息都需载入典籍,那时候是需要以道号来排辈的。所以你才有了新道号……” “事实上,道号有点像是一个新的称呼,有人喜欢,自然也有人用不惯。你的师兄师姐当中,只有你大师兄习惯以道号示人,你二师姐和三师兄大多数时候都是不用的。你若是不习惯,在外行走只称名就是了,并不妨碍什么。” 君无咎说到这里,又从另一个盘内取出了一枚同款的印章,道:“所以为了方便,为师又替你准备了另一枚印章……” 离音接过第二枚印章,看着印章背后“君脉离音”四个荒文,一时间有些懵。 所以君无咎起的这个道号,真的是象征与祝愿意义居多? 怎么感觉好像有点不走心呢? 君无咎送完了两枚印章,神色慢慢严肃起来。 离音还鲜少看他这般严肃,下意识站直了身,收敛起心神。 君无咎看着离音,认真道:“接下来,我要授予你沉魁新任首座的身份令牌了。这枚令牌一旦刻上你的信息,就代表着你是沉魁的新任首座了。” “离音,对着沉魁这许多长辈,数千小辈,以及许多来自修真界各个势力的修士们,我且问你,若为沉魁首座,你当如何?” ※※※※※※※※※※※※※※※※※※※※ 第二更! 晚安啦~~ 祭籍树(一) 若为沉魁首座, 你当如何? 这一声喝问带着君无咎的意志, 如浪潮一般,朝着离音涌来。 伴随着这话音,一层透明的波光以君无咎为中心席卷开来,顷刻间就将离音包裹起来。 离音的眼睛随之失了焦。 高台下, 见到这层透明的波光, 又感受着其中隐秘的灵识波动,在座的宾客无不坐直了身。 这是灵识自成的领域! 传闻君无咎于灵识与感知一道上有过人造诣,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不过……以灵识领域来叩问离音本心,君无咎这师父当得还真是严厉。 众所周知, 受困于灵识领域内的修士, 是说不得谎的。 也就是说,离音接下来的话, 将句句是肺腑之言。 她会怎么说呢? 对于沉魁首座这个位子, 她是怎么看的? 在座之人的眼神都紧紧盯住离音。 离音的眼神仍然是空洞的。她觉着自己就像是立于狂风暴雨中的最后一片树叶, 风萧萧雨疾疾, 每一下风雨, 都想将她带离生她养她的老树。 这如何能行? 离音的灵识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跟着这铺天盖地的凄风苦雨作斗争。 斗争过程中,有人问她,“若为沉魁首座, 你当如何?” 一声又一声, 一次又一次, 似乎硬要求一个答案。 离音终于被问烦了。 狂风暴雨的背景音中,离音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当如何?若为沉魁首座,上,当无愧长辈信任;下,当不负同辈敬重;中,应不违自己道义。人立于世,俯仰之间,求一问心无愧而已。世间百般因果,若行好事,则……” 话到一半,还未说完,离音就猛地住了嘴。 她脑海中忽有一点灵光闪过。于是凄风苦雨中苦苦坚持的那片树叶,在这瞬间忽然无端自燃起来。 一点零星的火光,倒映在离音的眼底,将她迷失的神智瞬间归拢起来。 她一下子回过了神。 还待细听离音心声的宾客们,这瞬间忽然惊讶地抬起头——离音竟然自君无咎的灵识领域里脱困了? 甫一脱困,离音眨眼间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这所谓的灵识领域,的确是君无咎设下的。但他的目的,却不是为了叩问离音的本心,借此逼她说实话,而是为了赠她一场机缘。 至于这机缘…… 离音很快就察觉到自己识海里多出来的东西。 那是——灵识领域的修炼方法! 离音神色震动。 灵识领域,就好比是以修士个人意志力构成的新天地。有一个说法,说是能凝出灵识领域的人,在肉身消亡之后,还能维持魂魄不散。更有甚者,能成功转为鬼修。 这个说法究竟是真是假,至今无人得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灵识领域,弥足珍贵。 世上能凝出灵识领域的人少之又少。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灵识领域不是言传身教就能教明白的东西。 人的灵识是人的思想的衍生品,思想各人相异,灵识也人人不同。灵识领域因此只能自成体系,难以普世推广。 但再是难推广,摸透了他人的修炼法子,自己再去参悟,总是能事半功倍的。 唯一的问题是,谁能将这般珍贵的修炼方法传授与人呢? 如今,世人渴求不已的灵识领域的修炼方法,就静静躺在离音识海的角落里。 这是一场十分难得的造化。 离音看向君无咎,神色动容。 她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君无咎却抬了抬手,制止了她的话。 他脸色有几分苍白,可见消耗不低,但他看着离音的眼神却十分温和,“同样的礼物,为师给你们师兄姐妹四人都送过了。只你一人在灵识一途上得天独厚,于是这样礼物,也只有你一人顺利收到了……” 君无咎说到这里,真心实意笑了起来,“阿音,为师很高兴。不止是为了这个终于送出去的礼物,也是为了你,为你方才说的话。虽然这所谓的‘叩问本心’并不是为师的目的,但于为师而言,这的确是个意外之喜……” 他拍拍离音的肩,笑得格外温柔,“为师很高兴,高兴你愿意成为一个有担当、有追求的人。新千年的沉魁首座,为师且,拭目以待。” 君无咎一边这样说着,一边郑重其事地,将手中的那块木制牌子抵到离音额上。 离音只觉得眉心微微刺痛,紧接着,一点血光被这木牌带着,飞离离音的额间。 血光与木牌相融,木牌的样子紧接着发生了变化。 像是有人拿了一柄刻刀在木牌上雕刻着似的。古旧的纹理在刻刀下,慢慢显出了它本来应有的样子。 红色的纹饰静静凹陷在棕黑的实木里,独成一种古老而厚重的浪漫。 最后一笔纹饰完成,木牌大亮了一瞬。 同一时刻,场上所有沉魁小辈弟子的身份令牌,也一同亮了起来。 像是一场来自于身份令牌之间的召唤与共鸣。 得了回应后,木牌上的光又慢慢暗淡下去。 它自发飘到了离音眼前。 离音下意识伸手接过。 木牌入手,离音只觉得,手中持着的不只是简单一枚木牌,而是一串又一串镌刻着沉魁小辈弟子身份信息的令牌。 透过这木牌,离音能看见一个个小辈弟子的名字。她能从中感受到这些人的来历,这些人的师承,甚至于,是这些人的心情。 这种感觉,既有几分新奇,又有几分沉重。像是一下子将一批人的荣辱背负于身了一般,有点惶恐,又有点激动。 离音握紧了木牌,看向君无咎。 君无咎对着她笑了下,而后指尖掐了个诀,召出一团灵力,轻轻打在了高台下的云雾中。 飘渺的云雾中,有一大型的青光法阵随之亮了起来,发出淡淡的光。 看见这个法阵的瞬间,无需凌一诺宣布,众人也知道,祭籍树的环节开始了。 祭籍树之始,乃为“铺路”。所谓的铺路,铺的并不是寻常意义的路,而是高台下的这个青光法阵。 这个青光法阵其实是一个传送法阵。法阵的一头落在落星处,另一头则在沉魁主峰总殿上。 离音需要经由这个青光法阵去往沉魁总殿,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完成祭籍树的所有环节。 如今的青光法阵,正出于待启动状态,并不具备传送功能。而启动青光法阵,靠的不是离音,而是沉魁的小辈弟子们。 小辈们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共同启动这个青光法阵的过程,是为“铺路”。 青光法阵刚被君无咎点出,无需长辈们引导,沉魁小辈弟子们便自发走入落星处的云雾中。 他们在青光法阵上的特定位置站好,盘腿而坐。 同一时刻,所有小辈弟子们,指尖掐起了同一个法诀。 云雾中,大型的青光法阵应着这同款的法诀大亮起来。亮光的最中心,离音感觉到了熟悉的传送之力。 她放松着自己的心神,眨眼间便被这法阵的光笼罩起来。 ※※※※※※※※※※※※※※※※※※※※ 今天是个短小君_(:3ゝ∠)_ 下大雨被耽误了时间惹。 晚安啦~~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sakura.”,灌溉营养液 +2 2019-06-05 13:25:10 —— 秋小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9-06-05 12:26:30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么么哒~~ 祭籍树(二) 高台上, 离音的身影消失后, 原地出现了一面巨大的显影屏。显影屏内的人,正是离音。她已来到一处屋顶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宫殿门前。 众人还未完全看清那宫殿的模样,整个场景就模糊起来。 画面再次清晰后,离音的位置又变了。这次她不是在宫殿门前, 而是在一湾湖的岸边。湖水碧蓝, 湖面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风也平,浪也静。 画面中的离音垂着眼想了片刻,而后蹲下了身,将手轻轻放入湖水中。 随着她的动作, 一圈圈波纹荡漾开来, 安静地往外扩散。 这外阔的波纹似是惊动了什么东西,画面晃了一瞬后, 湖面上的水波忽然加剧起来。 离音的视线追着这一圈圈晃动的波纹, 终于到达了湖心。 她的神情出现了点变化, 似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她看见什么了? 显影屏外的众人刚这般好奇着, 显影屏的观影视角就随着离音的视线动了起来, 渐渐拉向湖心。 一角树的倒影先入镜。沉沉的、暗黑的树影轮廓, 静静倒映在湖水里,成了一团硕大的暗影,安静无声, 又浩瀚又深沉。 镜头再上拉, 一棵参天古木终于入了人眼。 这是一棵很大很大的树, 大到近乎遮天蔽日。翠绿墨绿的树叶重重叠叠,垒成硕大的模样,就像是一把巨大的绿伞,安静地撑在湖面上,无声将天与地分隔开来。 在绿叶的间隙里,有一道道彩色的丝带点缀其中。彩带长长的,无风自动,像是一幅幅挂在树梢招展的画,又热烈又恣意。 这便是籍树了。 籍树的画面在显影屏上一闪而逝,很快就消失了。出现在显影屏中的人,又成了离音,还是正面的离音。 隔着一湖碧蓝的湖水,离音与籍树遥遥对望。她的眼神十分认真,不像是在看着树,倒像是在看着人。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在想什么呢? 离音其实什么也没想,她只是惊叹于这般古老而厚重的生命,一时间忘了行动了。 她不着急,但很显然,对面的籍树着急了。 一道树根自湖心出发,贴着湖面蔓延过来,不过眨眼功夫,就来到离音面前。 这动静来得突然,离音小小惊了下。 蔓过来的这树根粗壮而平坦,牢牢攀附在水面上,像是一条水上木栈道。栈道的一头连着籍树,另一头就在离音脚下,对着她发出无声的邀请。 看到这老树根形成的水上栈道,显影屏外,不说应邀而来的宾客,便是沉魁的长辈们,都下意识坐直了身。 籍树何曾这般主动过? 它是什么意思呢? 显影屏内,离音看着眼前铺好的路,缓缓眨了下眼。 她抬头看看湖中心的籍树,没怎么犹豫,一脚轻轻踩了上去。 立身稳稳当当的,没有多少晃动感,倒像是在平地上似的。 离音沿着这木制的水上栈道走了起来。 栈道的尽头,籍树的树根盘曲折叠,成了一片坑坑洼洼的、由树根铺起来的陆地。陆地的最中心,就是籍树粗壮的躯干。 它就这样安静地屹立在湖心中央,举重若轻地撑起硕大的树冠,姿态苍劲有力,轻易就成了永恒。 离音终于站到籍树面前。 她脚下是一重叠着一重的籍树树根,头顶是密密麻麻的籍树树叶。那些各色的彩带间或沿着籍树的树叶缝隙往下垂落,静静飘在她的头顶。 天地间格外寂静,寂静到……离音似乎隐约听见了生命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她心内若有所感,轻轻地,将手贴上籍树的树干。 安静的湖面上,忽然有风来,吹得满树籍树叶轻轻作响,也将离音头顶的彩带吹得轻轻飘起,弯成一个个妙曼的弧度。 这瞬间,离音好似听到有人在说话。 “好孩子,你终于来了……” 苍老的声音。 不是生命垂暮时那种有气无力的苍老感,而是一种因为慈祥和蔼而自带的厚重感。就像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者,给人以岁月无声的深沉感。 离音便也轻声回应它,“是您吗?宗籍尊者。” 籍树似乎被离音这称呼给逗笑了,整棵树的枝叶都在簌簌晃动着。 它道:“我不是什么尊者。我只是一棵扶灵树而已,一棵很老很老的扶灵树。我的名字……让我想想,应该是叫‘季灵’。伯仲叔季,季灵,就是第四棵扶灵树的意思。我是本源天地开天以来的第四棵扶灵树……” 离音有些惊讶。 扶灵树……籍树竟然是一棵扶灵树? 扶灵树离音是见过的,她的万象森林里就有一棵,可怎么感觉……这两者并不像呢? 扎根于万象森林中的“小”扶灵树听到了离音的问话,一时有些委屈,“吾王,老朽还小呢……” 老朽……还小? 这个搭配,可真是…… 你若真是还小,就不该自称什么“老朽”啊! 人家本源天地开天以来的第四棵扶灵树都一口一个“我”…… 扶灵树并不知道离音心里满满的槽点,只认真道:“我是后来才长起来的扶灵树,修为还不到家的。这位尊长若真是季灵,那在我们一族中,实力已是深不可测了。尊长这样的,能自由隐藏起自身气息,所以您才感觉不到。老朽有感,这位尊长的确出身扶灵同族……” 扶灵树刚这么说完,季灵又道:“我叫季灵。至于伯灵和仲灵,应该都在你的故乡,渊南境。” 渊南境? 离音不妨被籍树叫破了来历,一时间有些紧张。 季灵笑了起来,苍老的声音里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不要害怕,这里没人能探知你我,你是安全的。我不会伤害你……” 它的枝叶簌簌摇动着,“我是见过你母亲的,你身上有着与她相同的血脉,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一见你,于我而言,有如故人重逢……” 离音一颗心慢慢放松下来。 也是,她的出身,在沉魁好些人眼里已经不是秘密了,如今不过是多了一个籍树而已。 季灵的声音悠悠的,带着点怀念的味道,“你母亲在沉魁的那段时日,都住在藏经阁。每日里她晨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来与我打个招呼,一日也不曾落下过……” 它轻声一叹,语气有些低落,“这么多年了,我再不曾等来晨时的问候。也不知吾之故友,究竟好是不好……” 离音让它说得鼻尖一酸。 季灵沉默了半晌,似是收拾好了情绪,声音又重新温和起来,“你今日是来裁录新弟子名录的吧?日快落了,先办正事可好?待正事了,我带你去看看你母亲的旧时屋舍。她留了些东西下来,也许你能用上也未可知……” 离音闻言,精神狠狠一振。 她母亲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离音深吸口气,强自按捺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 祭籍树,先祭籍树…… 籍树的树干上,出现了一圈绿色的纹络,纷繁又精致,正在轻轻闪烁着绿光。 离音照着季灵的指示,掌心凝起灵力,点亮手中的首座木牌,而后将这木牌轻轻贴伏于籍树树干,正正好对上那圈绿色的纹络。 木牌与纹络相触的瞬间,离音听见了嗡地一声轻响。 籍树树干上的纹络绿光大作,将离音手中的木牌融化开来。 透过逐渐消失的木牌,离音恍惚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天地间有一巨大的、水平而放的空白横幅。横幅的正面对着天,背面对着地。它独立于天地间,姿态安然,似乎存在了许久许久。 某一时刻,天地间凭空出现了一杆笔。笔杆长长,笔尖凝着一点墨,将落未落。 这杆笔出现不久,又被一忽然出现的人握在手中。这人的模样已经完全模糊了,看得并不分明,只余他握笔的右臂还格外清晰。 他握笔的姿势,也不像是写字,倒像是挥剑。以笔为剑。 吸满了墨汁的笔被那人持着,动作大开大合,在那副空白的卷轴首端,浓墨重彩地写下“沉魁”二字荒文。 最后一笔往下划,横幅之上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成了一片星光闪耀的夜空。千万颗明星应着笔势,微微颤动,先后化成一颗颗流星,自天际滑落,汇入沉魁二字中。 那二字沉魁一下子由浓墨转为银黑,在横幅上颤颤地凝着。 离音看着这“沉魁”二字,只觉得这个画面似乎隐约相识。 当年她拜入沉魁时,师父替她举行的拜师礼中,起手是不是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她眉心微微一动,看得更认真了。 横幅上,这沉魁二字又虚化起来。持笔人换了另外一个人,这人执笔在横幅上轻轻一点,横幅上的场景随之一变,成了一幅以水墨勾勒的动态画。 动态画中,是一以墨痕勾勒出来的人影。这人正拿着把剑,迎风起舞,姿态从容,锋芒尽显…… 这舞剑的水墨人紧接着又虚化了。握着笔的人又成了新人,新人持笔而动,又有新的景自笔下流淌出来,静静映在横幅上…… 持笔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横幅上的场景就跟着变了一次又一次。大多数时候,都是以黑白水墨画就的一个个人。有人在舞剑,有人在比斗,有人迎着朝阳安坐,有人坐在湖边垂钓…… 一个个看不清面孔的人,透过笔尖,一一跃然纸上。 不论画面如何变换,一个个以荒文写就的名字,持续不断地在横幅的上首滚动而过。就像是电影落幕时的致谢一般。 离音在那些名字里,看见了她熟悉的人名。有君瑜之的,有君无咎、段无恙、薛无忧的,还有君归鹤、澹台扶曦和佰牧青的…… 离音若有所悟。 这是一代代沉魁弟子的名! 一直到了最后,一个个沉魁弟子的名字终于展示完成,演绎着千百般风景的这横幅,又恢复了空白的模样。 离音还未反应过来,一低头,那杆被用了一次又一次的笔,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她手中。 离音隐隐约约明白了。 所以,之前出现的那一个个持笔人,是一代又一代的沉魁首座吗?他们笔下的景,是不是就是他们自己的期许,他们自己的追求? 那她的追求呢?又是什么? ※※※※※※※※※※※※※※※※※※※※ 各位端午快乐~~~~也祝各位高考的小可爱们得偿所愿!!好好加油呀! 这是第一更,补昨天木有更新的。 二更应该会稍晚~ 午安各位~~ 祭籍树(三) 说到个人追求, 离音恍惚间想起一件往事。 当年她去极凶之地前, 薛无忧和苏白曾带她去过一座小城。小城没有名字,但夜夜都有放黄灯祈福的传统。离音当时曾被一位素不相识的大娘送了一盏黄灯,黄灯祈福时,她也凑了个热闹, 许了个愿。 她当时许了什么愿来着? 她许愿:希望天下承平。希望她身边的所有人, 都能求仁得仁。希望她的父母长辈故友,都能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现在想来,这个愿望似乎有些贪心了。既要天下太平,又要所有亲友都幸福。幸福本就是最简单也是最难的一件事。 虽然贪心, 但这愿望如今看来仍然不过时。她仍然愿意为这样的愿望去努力。 便是如今就定下这样一个期许, 也未尝不可。 但这期许说起来似乎挺简单,若是画起来……又该如何成画呢? 如何画出天下承平?又如何画出所有人都幸福呢? 最关键的, 幸福又该如何定义? 离音一时有些茫然。 偌大一片天地里, 空白的横幅安静展开于天地间, 无声等待着。 离音手中的笔凝着一点墨, 牢牢悬于笔尖, 耐心等待着她的决定, 一点儿也不着急。 好半晌,离音眼神微动,终于想好了。 她提笔, 灵识在这瞬间倾泻而出, 以一种挥剑与谱曲相结合的姿势, 作起了画。 笔尖刚接触到空白的横幅,墨水就被灵识挟裹着,自发补充起了细节。有山、有水、有人…… 一卷山河染墨,翩然成画。 常愿长辈故友平安喜乐,然人存于世,七情六欲伴身方得滋味。不敢奢求你们总能无忧无恼,惟愿天下承平,便是看遍世态炎凉,你们仍感幸福更多…… 到那时,如画山河,浩浩世情,当与卿共赏。 山河胜景,不负初心,是为幸福。 离音笔下的山河水墨画越来越详实,她整个人的情绪也越来越平静,越来越从容。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画里,也就没有注意到,横幅的上首开始滚动起一字又一字的荒文来,速度极快—— 沉魁第五千零二十一代弟子名录实录: 首座者,君字脉渊南离音。离音岁九之年,于灵溪境经宗籍裁录入宗,入君字脉主脉君无咎座下,道号归乐,于归一大圆满时任首座,万众归心…… 凌字脉,一一一支脉,绍武承:青霄界绍家生人,岁二百一十八入宗…… …… 有关于沉魁新一辈弟子的记载,一条条一目目,十分详尽。其中包括弟子们的籍贯、入宗时间、师承、道号、以及排辈。有特别突出的弟子,宗籍甚至会裁录他们的成名招式和术法…… 不过这番记录,外人轻易是无法查看的。便是沉魁高层要查看,也需要获得一定的权限才行。基于这个前提,宗籍载录的信息能得以保障其安全性。 时间就在这样一分一秒的作画和裁录中慢慢过去了。 一直到天边的晚霞慢慢耗尽了余晖,显影屏内的离音,仍然保持着手贴籍树树干的姿势,一动不动。 若不是她手心的那枚木牌在一闪一闪地冒着绿光,象征着祭籍树仍在进行中,众人只怕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 都过去将近半个时辰了,还没结束吗?往年祭籍树都是很快的,顶多一刻钟就了事了。怎么这会儿要这么久? 众人正等得心焦时,显影屏内,离音的眼睫忽然颤了颤。 众人下意识坐直了身。 来了,来了…… 显影屏内,离音睁开了眼,若有所感地看向自己的掌心。 她掌心的那枚木牌在这瞬间完全融化开来,在大亮的绿光中化作一条七彩的缎带。 这缎带在离音掌心温柔地缠绕几圈,像是在跟她作别。告完别后,它又无风自飘起,径直钻入籍树茂密的枝叶中,一直往上,高高地挂在树梢之顶,迎风飘扬。 缎带挂于树的瞬间,有一枚更加精致、更加古朴的令牌,自籍树树梢之顶滑落下来,自发落到了离音手中。 棕黑色的木牌触手温凉,虽是实木,却更像是一枚暖玉。它静静躺在离音的手中,上面的“首座君脉离音”六字荒文应着周边的纹饰,还在闪着微光,可见不是凡品。 离音摩梭着这格外精致的令牌,轻轻笑了起来。 季灵说要送她一枚与众不同的令牌,如今一见,果然漂亮得不同凡响。 显影屏外,众人暂且没有关注离音手中的令牌,而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内都有些惊疑不定。 缎带挂了树,令牌也入了手。按理来说,离音这一次祭籍树已经完成了。 这就完成了? 就这样? 所谓的……籍树与众不同的回应呢? 先前不是吹得格外响亮吗?怎么这会儿什么都没有? 好些定力差一点的人已经悄悄关注起沉魁高层的脸色了。 显影屏内,离音收起了令牌后,又将手搭在了籍树树干上。 她在心里轻轻道:“季灵,谢谢你。这令牌我很喜欢。” 有风轻轻卷起,吹得籍树的树叶哗啦啦作响。 离音听见了自风中而来的声音,十分高兴,“你喜欢就好,那我要开始了。事实上,我都有点憋不住了,上了年纪就是不中用了,但凡高兴一点,就容易惹出点什么动静,小友千万不要见怪……” 籍树的话音刚落,距离湖岸边不远的藏经阁上,有一道钟声悠悠响起。 钟声刚被敲响,落星处的所有人,瞬时间就听到了。 众人的脸色一时间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这钟声很特别,乃是木钟声。声色低沉,格外远、格外空,似是自天际传来一般。若是凝神细听,会觉得透过钟声,能听见点不一样的东西。 像是一眼看见了一整片广袤无垠的大森林。浩瀚的绿入了眼底,瞬间就能将人心中浮躁的情绪荡涤一清。 有这般功用的钟声,只可能来自于沉魁藏经阁之顶的那口木钟。这木钟乃是籍树脱落的枝干凿成的,只受籍树控制,人等闲是敲不动的。 换句话说,这钟声其实来自于籍树。 籍树敲起了钟,这就说明,籍树对本次落星大典选出的首座是很满意的。它给出了正面的、积极的回应。 问题是,它有多满意?它能敲几次钟? 第一声钟响的余音刚刚散去,另一声钟响紧接着响起。 紧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 钟声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 众人的脸色从一开始的肃穆,变成了后来的凝重,再到最后,已经隐隐有几分震惊了。 便是沉魁的高层们,有许多人也面露红光,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经钟已经第五响了!这在沉魁历史上,也不是多么常见的景象。 可见籍树对离音有多爱重。 沉魁,未来可期啊! 满面红光的沉魁长辈中,只有长老席的几位长老坐得格外稳。 他们是见过场面的人。 当年离音刚入门时,经钟曾经九响过,那时他们这些长老们刚巧就在总殿旁喝茶。 那个时候离音还未成长起来,未来如何还不好说。所以籍树便是兴奋,也只是悄悄地敲钟,不敢广而告之。 如今可好了,离音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她是板上钉钉的沉魁首座,籍树终于敢敲得天下皆知了。 当年离音初入门都是经钟九响,如今才到哪儿呢? 经钟五响?早着呢!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包括君瑜之在内的几位沉魁长老,都下意识坐得更直了些,脸上顺便端起点云淡风轻的笑。 很稳重,很世外高人。 经钟继续敲。六响过后是七响、八响…… 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经钟又重重敲下了第九响。 九为极之数,经钟九响,已经是顶尖之势了。 难不成这离音是籍树失散多年的老伙伴不成?这么偏爱的吗? 木钟声渐渐散去,众人硬是从中听出了点意犹未尽的味道。 都经钟九响了,还想怎么样? 这都不够表达籍树的看重之意吗? 事实证明,籍树的确认为区区经钟九响,不足以表达它的兴奋之情。 它还有更大的大招憋在后头。 显影屏内,离音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她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惊得微微瞪大了眼。 显影屏的视角慢了一步,追随着离音的视线上移,将她看到的景框入了画面里。 天地间有一棵巨大的树,树冠成伞,近乎遮天蔽日。某一瞬间,这遮天蔽日的绿色巨伞中,忽然开出了一朵朵缤纷细碎的小花。这花开成蔓延之势,瞬间遍布整个树冠,仿似花海。 仔细看去,这一朵朵缤纷的小花,不是灵气幻化而成的虚景,而是真真切切长在籍树枝叶间的实物,是真花。 换句话说,籍树——开花了! 沉魁长老席上,一直端着脸坐着的那几位都微微瞪大了眼,好悬没直接起身。 籍树开花?竟然是籍树开花! 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真能见到这样的胜景。 沉魁年轻一辈们已经直接站起了身。而老一辈们,却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天际。 籍树既然已经开花,那接下来,恐怕就是散灵了。 当年离音入门时,既经钟九响之后,籍树的确还散过一场灵。可那个时候,不论是经钟九响也好,籍树散灵也罢,都只是小范围内。 所以他们那时候还能坐得住,还能煞有闲心地讨论讨论这是哪一脉的弟子。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位了不得的弟子到底能不能长成。修真界夭折的天骄太多了,没到长成,谁也不敢下定论。 而如今,离音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这种时候,籍树还想搞个大场面,不仅来了个经钟九响,还想要散灵…… 这会不会太过了? 要知道盛极必衰。是不是要稍微低调一点,适可而止一点? 众位长老虽然有些忧心,但还是忍不住暗戳戳升起点期待。 反正这会儿也阻止不得,不如就好好看个够?毕竟……那可是籍树大范围散灵啊! 便是他们这样的老资历都没见过。 这一生能见到一次,也不枉了! 显影屏内,满树繁花盛放,开到极致,又渐次落了下来,成了一场纷纷扬扬的落雪。 还是七彩缤纷的落雪。 离音就站在树下,成了雪中唯一的那个人。 如雪的碎花落在离音的头发上、肩上、胖团身上。胖团在落雪中探出了一只爪子,满眼好奇地扒拉着落花,憨态可掬。 离音侧着头看着它,脸上带着点温柔纵容的笑。那笑容格外纯粹,又因为纯粹而显得格外温柔。 花也好,人也好,一景如画。 纷纷扬扬的落花撒了一地,几乎将离音的脚面淹没了。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落花要一直下到停歇时,籍树下,凭空起了一阵风。 风来,将一地落花轻轻卷起,带离了籍树下,又在不远的半空中瞬间爆开。 籍树乃是扶灵树,扶灵树生来能催发灵气。于是籍树的花,说到底就是一朵朵精纯的灵气。如今爆开的与其说是花,倒不如说是灵气。 但还是有点差别的。花爆开的样子,更美。 漫天繁花,洋洋洒洒地在风中恣意翻舞着。就像是一场绚烂的烟花,美得让人不忍眨眼。 爆开的灵气不断积聚,将天空中的云层搅动得翻飞起来,也因此点亮了一角天光。于是晚霞消了又来,万丈霞光齐聚,仿似黄昏重来。 树下的落花还在继续,半空中的烟花还在爆开。离音负手而立,一边站在花下,一边抬头看着另一重落花。 你在树下看着风景,他人在显影屏外,看着花,也看着你。 如花美人。 ※※※※※※※※※※※※※※※※※※※※ 第二更~~ 晚安啦各位~~ 端午快乐~~~ 沈谈旧居 万丈霞光相送。天际下爆开的一朵朵细碎的小花, 像是烟花的尾迹一般, 随着灵风慢慢飘落下来,落在沉魁大大小小的角落里,也落在落星处的人群中。 花落无声。落花带着点沉魁主峰之巅上独有的冷温,触到人的脸上, 手上, 有着别样的温柔。 这落花一落到实处,就在极短的时间内枯萎,完全化作精纯的灵气氤氲开来。伴随着稍低的冷温,周围的灵气浓度在不断攀升。 落花的范围实在太广了,落星处不过是一个角落而已。这里的空间十分开放, 若是这里都能感受到灵气浓度攀升, 那只怕在落花的最中心,也就是离音那边, 灵气的浓度该到达一个惊人的程度了。 众人这般想着, 又下意识看向显影屏。 显影屏内, 离音仍然站在籍树树下。撑开着的籍树树冠在水面上形成了一柄巨伞, 将爆开后的落花拦截了一大半。但还有另一部分落花避开了籍树树冠的遮挡, 落在湖岸之畔。有些落在湖岸上, 有些落在水面上。 像是下了一场花雨。 花雨过后,碧蓝的湖水更加澄净了,像是一颗蓝宝石似的。而湖岸边, 原本覆盖着积雪的土壤瞬间解冻。白色的雪还未完全散去, 青青草色就自雪中钻了出来。 悠悠草木, 在浓郁的灵气中摇头晃脑地生长着,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离音的视线自湖岸边收回,又看向籍树。 她拍了拍籍树的树干,轻轻笑了下。紧接着,又一重风来,将树下的落花再次送往半空。 风过,籍树下只剩一地落花,哪还有离音的影子? 她去了哪里了? —— 离音站在一间小屋的屋门前。这小屋就在沉魁藏经阁西边的一个角落里,规模不算大,但来历非同寻常。 据籍树所言,这小屋上上下下,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结构都是用它脱落的枝干搭成的。而出力搭建了这座小屋的,一共有五人:渊南沈谈、黎尧、延彧、方不语,还有一个方不言。 这里曾经是渊南沈谈的住所。 籍树的声音在离音耳边响起。它道:“你们这一族生来亲近草木、亲近自然,最喜欢上了年头的东西。当年你阿娘在沉魁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一眼就挑中了我这里。她的几位好友也知道她的脾性,就与她一起造了这么座小屋……” 谁能想到当年关系那般亲近的五人,后来会有那样的结局呢? 这话籍树只在心里一叹,并没有说出口。离音也不关注这个事。 她仔细看着门窗上细细的刻痕,一刀一痕都恰到好处。镂空的图案搭配着老木的原色,处处泛着古旧的色彩,有一种凝聚了时光缩影的感觉,看得人心头安然。 十多万年前,她阿娘就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离音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就有点近乡情怯。 籍树见离音久久不动,很轻易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它轻声一叹,“进去看看吧。我保存这屋子保存了十数万年了,一直以为还得继续让它尘封下去。如今你来了,来得不早也不晚,恰到好处。这是它的缘分,也是你的缘分。合该是你们有缘……” 离音抿了抿唇,将手搭在木门上,轻轻推开。 薄薄的木门应声而开。离音人还未进去,角落里的灵力灯盏就无声自燃起来。暖黄的光晕亮得恰到好处,不热烈也不昏暗,从容地将整间木屋的模样照亮。 这是一间格外雅致的木屋。 木屋的面积的确不大,但也不算小。推开门,穿过一架木雕的屏风后,正堂的模样就映入眼帘。 正堂中央有一圆桌,桌上的茶盘摆开,其中三个茶杯倒扣,另外两个茶杯杯口向上,可见是有客来访。 离音只匆匆一瞥,又将视线右移。 圆桌右侧五六步远的地方是一道墙。这墙上有窗,窗旁又有门。穿过这道门就是一个半露天的小阳台。站在阳台上,可以直接看见籍树的全貌。人便是只坐在正堂的圆桌上,也可以透过开着的窗户看见籍树的一角。 圆桌的左侧,十来步远的地方,又有另一道墙。墙的尽头开了一扇秀气的小圆门。有木刻的风铃垂挂成门帘,静静挂在小圆门上,视觉上起了很好的缓冲效果。 透过这小圆门,能看见一条前后向的窄木道。木道的尽头隐约又是一间掩着门的屋,看那样子,应该是卧房了。 正堂之左是卧房,正堂之右是小阳台,正堂之前是大门,正堂之后,又一座屏风相隔之处,有一间书房。 书房的一张长案上,有一卷书册正摊开。书册旁,一杆笔搁于笔架上,笔尖还有点墨迹未干。 长案一侧有一蒲团,蒲团上有一点微微凹陷的痕迹,似乎有人正坐在那里,认真读着书,不时还要提笔写写字。 墨香之外,离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香味。这香味来得格外熟悉,又让人格外安心。 恍惚间,离音似乎又看见了那个身穿素裙的女子。她就静静坐在那里,提笔半侧着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听见有人进来了,那人微微抬起头,看了过来。 看清来人后,她似乎愣了下,眼里慢慢透出点又惊喜又温柔的笑。 她站起身来,在原地冲离音招了招手,招呼她过去。 离音一颗心怦怦跳,直着眼兴冲冲地走近。 刚迈出一步,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哪有什么身穿素裙的女子? 案上不过一卷未读完的书,笔架上只余一点未干的墨痕,蒲团上空留一缕未来得及散去的香味…… 除此之外,斯人又在何处? 离音愣了片刻,撑住长案的一角,眼泪倏然而下。 —— 窗外一轮弯月当空,天已经黑了下来。 离音坐在长案的另一角上,就着暖黄的灵力灯盏,翻看着手里的东西。 灯下,她眉眼沉静,眼神认真,整个人看起来又沉稳又可靠,似乎方才那个悲伤得不能自已的女子不过是人们的错觉似的。 胖团倚在离音手边,静静看了她半晌,忽然侧过了身子,抱住了她的手臂。 离音愣了下,看它,“怎么了?” 胖团站起来,又爬上了离音的肩,用凉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脸,什么话也没说。 离音却轻易明白了它的意思。 她笑得格外温柔,“你放心,我没事的。比起那些说不清自己的来历的人,或者……孤身一人的人,我已经够幸运了是不是?至少我知道我自己是谁,我还知道他们都在等着我。只要我肯努力……” 她揉了揉胖团的脑袋,又笑,“能看得见的未来,不至于悲伤彷徨。更何况,我还有你。” 胖团从离音的肩上跳了下来,站在长案上,歪着脑袋看她。 灯下的离音眼神明亮,神情平和,一副对未来充满信心的模样。 胖团又经由主宠的微妙感应感受了下,发现离音的心情如她自己所说,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 它便也放下了心。 这几年,胖团自认自己已经是只成熟的胖团了,已经不会动不动就搞“小鸟依人”这一套了,改走沉稳可靠路线。 所以这会儿它板起了一张毛脸,作出一副很严肃的样子。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严肃的样子没维持几秒,胖团忍不住又变回了那个对什么都好奇的胖团。 它眨着一双兽眼问离音:“这些东西你都看了这么久了,有没有什么发现?” 说到这个,离音的眼神就有些微妙。 她在她阿娘的旧日居址中,的确发现了一些她留下了东西。只不过这些东西,似乎有些……太过私人了。 胖团一感受到离音这种微妙的心情,当时就更加好奇了。 它凑近了两步,就着灵力灯盏看了起来。 入目是一管十分劲道的字,风骨绝佳。看那内容,应该是一封书信。 胖团只看了两行,当场就瞪大了一双兽眼,更加兴奋了。 这是离音的阿爹写给她阿娘的信! 信中写道: 沈谈吾妻: 见信如晤。 日前于万象森林偶得一灵果,滋味颇佳,随信送至你处。秋日渐凉,勿忘添衣避寒。 闻沉魁落星大典已毕,渊南境秋花已浓,扫霜煮酒缺一人,盼卿归音。 夫,应川。 所以,这其实是一封……内敛的情书? 胖团又急急催促离音翻看下一页。 离音一边觉得这似乎有点不妥,一边也实在好奇,便端着张脸又翻了一页。 这一页,是沈谈的回信。 写道: 应川启信安。 灵果滋味颇佳,心甚喜。秋日浓,君当自保重,无需挂念。 昨日观沉魁落星大典,一少年着黑衣使道法,颇有你之风姿。当年黑衣祭司,如今风采不减当年否? 花开不待人,君当扫霜备酒,不日即归。 君卿沈谈。 胖团哇地一声,“阿音,你阿娘在调戏你阿爹……” 离音瞪了胖团一眼,“你可以不说话!” 一主一宠又接着往下看。 越看,离音心里微妙的感觉越浓。 她倒不是觉得这信的内容有什么不妥,而是……为何这般内容的信,会留在这里、留在沉魁? 以她了解到的信息来看,她阿娘并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的私事拿到外人面前说的人。既然如此,这般私人的信件往来,她应该早就妥善处理了才是。为什么还会留下来呢? 离音一边这样想着,又一边翻过了新的一页。 新一封信,只看到一半,离音和胖团的表情同时一正。 ※※※※※※※※※※※※※※※※※※※※ 声明一哈~~本章中的书信格式不是标准格式,随意写的,好学生不要被误导了qaq 这一更补昨天的。今天的一更应该会稍晚。我需要去吃个饭、出去买个寄快递的箱子并且去冲洗个证件照~~ 大家晚点来,我尽量不迟到哈~~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24022115”,灌溉营养液 +1 2019-06-09 16:41:30 读者“齐墨”,灌溉营养液 +130 2019-06-08 07:55:45 —— 齐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09 08:49:24 非常感谢各位小伙伴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书信中的秘密 这封信的篇幅难得长了点。一开始也是沈谈和应川两人之间的闲聊, 但信到一半, 沈谈提出了一个问题,关于改良一种血脉禁术,并将之付诸实践的可能性。 信中提到的这种血脉禁术并没有名字,但其功用十分独特, 某种程度上说, 能实现“爆脉”。 所谓爆脉,顾名思义,就是使血脉之力呈爆炸式增长。这就好比是在血脉之力的源头上添了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将一身血脉之力都调动起来,使其爆沸。 血脉之力乃是修士的立身根本, 血脉之力强大的人, 同等修为下战力往往更强。血脉之力在短时间内暴涨,意味着人的战力能在短时间内提升。而有时候, 战力突然提升, 是能救人一命的。 这样的术法, 其逆天程度自然不用提。但世上的事是公平的, 这术法在强大的功效之外, 有着极强的危险性。 其危险性就体现在不可控上。爆脉会使得血脉被动爆沸, 但这样的被动爆沸,一开始了就无法自动停下来。 爆沸的血脉,就好比是一辆以超高速运转的汽车, 除非动力之源——也就是血脉之力, 爆沸蒸发并消耗完了, 否则是无法自己停下来的。 但血脉之力若是消耗完了,这个人也就废了。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以燃烧自己的血脉之力为代价的禁术,能短时间内高浓度燃烧自己的血脉,获得强大的战力。但一旦血脉之力用完,也就意味着这人的修真生涯走到了头。 这种禁术,有点像是极端版本的“燃烧精血”。之所以说它更极端,是因为比之爆脉,燃烧精血能获得的效用比较有限,但它也能受人控制,随时能开始,随时能停止。 从长远的角度来讲,自然是燃烧精血更受人喜欢。但燃烧精血只能在你还有挣扎余力的时候帮你一把,若是差距太大,它是无法弥补的。而爆脉则不然,它能从根本上给你近乎新生的力量,完美实现蚍蜉撼大树。 但同时,它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更狠。 以上,是最原始的、有缺陷的爆脉。而沈谈在信中,提出了一种改良爆脉致命性的法子。 她提出的方法,乃是一种可控的爆脉,也可以称之为“冷脉”。 所谓冷脉,就是在血脉爆沸之后,在关键的节点上,撤去使得血脉沸腾的那把“火”,将沸腾的血脉安抚下来。或者也不需要撤去火,只需要在血脉之力的源头上加上一层“冰”…… 信到末尾,沈谈问应川,这样的法子,是否可为? 是否可为——这也是如今看信的离音和胖团想知道的。 若是这法子真的行得通,那这禁术的效用该有多逆天? 离音和胖团急急看完这封信,甚至顾不得仔细思考这冷脉背后的一些关键点,赶紧翻到了下一页。 下一页,是应川给沈谈的回信。 信中,应川首先肯定了冷脉实现的可能。但提出这样的术法对修士的要求格外高,要求修士对血脉之力有着极强的操控力…… 即便是如此,此法仍然有后遗症。 爆脉又冷脉之后,人将进入血脉疲软期,这个疲软期的长短因人而异,可能短至月余,长达数年。 疲软期内,人不能轻易动用血脉之力。不能大喜大悲,不能忧思过虑,不能受刺激……总之,任何与气血相关的行为都不能进行,否则容易有筋脉寸断、走火入魔的危险…… …… 离音了解完整个爆脉冷脉相关之事,发热的头脑终于微微冷静了下来。 再读沈谈和应川这一来一回的关于爆脉和冷脉的书信,离音隐隐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拧着眉想了片刻,又将一开始两人那些类似于“情书”的书信拿了出来,仔细对比。 好半晌,离音脑海里灵光乍闪,隐隐有些明悟——词句的风格和语气变了! 问题是从这关于爆脉冷脉的问与答里开始的。 沈谈的通信风格,在用词造句上偏向于“离经叛道”。她喜欢用一些自己造的词句,初读觉得隐隐有些奇怪却又不知道奇怪在哪里,再读才知道这个说法可能就是她自己造出来的。若要论起给人的感觉,她就是一个活泼得有些稍显刺头儿的学生。 除此之外,整个通信过程中,沈谈的语气都格外轻松,格外潇洒放肆,是一种对着亲近的人才有的口吻。 用胖团的话概括,叫“调戏”。 可后来的这封询问冷脉相关的信里,沈谈的遣词造句不自然得太过生硬了,就像是……就像是强行遣词造句,强行不自然了似的,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浑身别扭。 最关键的是,语气不对。通篇书信的语气里都带着点强自遮掩的小心翼翼,不像是平辈交流,也没有了那种调戏的感觉。倒像是在对着一位很厉害的达者求问,明明心虚了却又强自压抑着不露了怯。 很不对劲。 这样字里行间抠字眼分析的行为,其实是有点牵强附会、强行解读了。若是换了个人恐怕都不至于看出这么些东西来。但离音不同,她对这个问题格外敏感。因为在这个问题上,她和沈谈有着同样的毛病。 这毛病说得难听点,就是犯了语病,用错了词。 按照离音初中语文老师曾说过的话,离音爱随便改词性,有时候还喜欢自己造词。而且造的词都是那种初看看不出什么毛病,上下文还衔接得很自然,再看就隐隐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个词的这种毛病。 她们母女俩于此道都是个中好手,再看一个不是此道中人的人想要强行入此道,自然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注意到了沈谈这封问信的问题,再看看后来应川的回信,离音似乎也从中看出点不妥来。 应川的遣词造句较为典雅讲究,通信的语气也较为内敛,但在内敛之中,他又会在很偶尔的地方出现一些十分“闷骚”的操作。 就好比他会称沈谈“吾妻”,会在落款处写上“夫,应川”这样的话。但在此之外,他的情绪就像是藏在深潭下的幽水、火山下的岩浆,有种深沉却内敛的特质。 但回应这封信时,应川的口气内敛得过了头了,显得有些公事公办,有些地方甚至显得过于锋利或者过于冷漠了。不像是对着爱妻,倒像是对着一个暗中别有威胁的人。 离音这般想着,又记起一开始看信时她心中的那个疑问—— 这种在胖团看来就是“情书”的通信,是如何会落在沉魁的?这般私人的信件,她阿娘为何不随身妥善收好? 便是要急着离开,她难不成就急得甚至来不及收走私人书信吗?这也不过就是一个术法的功夫而已。 离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妥善将沈谈和应川的书信收好带上。待收拾妥当后,她走到正堂右侧的那个小阳台上。 从这里刚好可以看见籍树的全貌。 离音问它:“季灵,你能告诉我这些书信,是从何而来的吗?” 籍树的枝叶沙沙作响。 它问离音:“小友为何会这么问?” 离音抿了下唇,神色有些冷厉,“我怀疑,有人冒充我阿娘……” 这话回完后,又过了好半晌,离音才听到了自风中而来的声音。 籍树轻声一叹,“到底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我们琢磨了近万年才琢磨明白的事,你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意思是…… 离音抬头看籍树,眼神十分认真。 籍树的声音有些发沉,“这些书信,的确不是你阿娘主动留下来的,而是黎尧带回的。确切地说,是黎尧自延彧那边抢回的。” 离音懵了下。 阿尊自延彧那边抢回了她阿娘和她阿爹的信? 这信息量……是不是有点大? 籍树又是轻声一叹,“真正的你母亲与你父亲之间的通信,乃是延彧……偷来的。而你说的冒充你阿娘的人,也确有其人。这人是延彧的师父季通……” 它苦笑一声,“这事,是黎尧与我花了近万年时间才琢磨明白的事情。其中甚至涉及延彧‘背叛’他与你阿娘的友情的真相。往事说起来啊,都是孽缘……” 籍树枝叶簌簌晃动着,声音显得有些失了真。 它道:“凌峘延彧,心悦你母亲许多年了。但可笑的是,他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最先知道延彧情思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师父季通。而所有事情的关键,都在季通这里了……” 籍树娓娓道来。 —— 一轮弯月当空,时已近子时了。 落星处云雾飘渺的阵法正在淡去。沉魁的长辈和弟子们已经围绕着落星处的外沿排座成圈,准备好“接落星”了。 接落星时的排座与选首座、任首座和祭籍树的排座并不一样,并不是划分为一个个片区,而是集体围坐成一个个圈。至于这个圈的排次,也是有讲究的。 最内里的一圈乃是沉魁的几位长老们,再往后,是各锋的嫡脉脉主和辅脉脉主。脉主之后,是历届沉魁首座。 这些人之后的圈子里,才是众位脉主的弟子辈。再往后,才是弟子们的弟子…… 这样一代代往后排,越往外,人数越多。最外围的那个圈子,是应邀而来的宾客们。 场上这么多人中,有一人的位置格外明显。倒不是说这人的地位有多么引人注目,而是这么多人的情况下,她至今还未到位。 倘若这人的位置是在弟子辈中,那被众多人数一冲,她的缺席还显得不那么明显。可她的位置很靠前,在第三个圈中,位列首座之列。 沉魁的历史很长,历任首座若是算起来,人数并不少。可这些首座中,有些人后来陨落了,有些人成功成长起来,后来又大多当上了脉主,往第二个圈子里去了。 于是这么数下来,历任首座的这个圈子其实并不挤。这种情况下还缺了一人,自然是很明显的。 尤其,缺席的这人,名字还叫离音。 作为这一任的沉魁首座,离音刚整出了经钟九响、籍树散灵这种大动静,短时间内,是不会轻易让众人遗忘了。 籍树散灵到一半,她人就不见了,至今未归。 好些人心里都有个疑问:离音去哪里了? 这个问题,不止在座的宾客想知道,沉魁的高层也想知道。 锋少强再次凑近了问君无咎:“咱们家离音呢?怎么还没来?” 君无咎刚想安抚他稍安勿躁,忽然又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就在这一瞬间,他又能感应到离音的气息了,就在沉魁主峰总殿之巅。 很显然,她即将归来了。 ※※※※※※※※※※※※※※※※※※※※ 第二更~~~ 晚安啦各位~ 接落星(一) 离音坐在小屋的阳台上, 静静看着夜色中暗沉沉的湖水,表情有些空茫。 籍树跟她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涉及沈谈、黎尧、延彧、方不语和方不言这五人小团体分崩离析的真相。 整个故事听下来,让人既憋屈又无话可说。 照离音看来, 他们五人之所以闹到后来这个局面,情之一字最为关键。只要不谈及情,便什么都好说。 也不是不能谈情, 但人不能让情爱蒙蔽了自己。主宰一方的人,却还能让情爱冲昏了头脑,这在离音看来,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所以也不能怪所谓的情爱。情爱一事充其量只是个诱因, 说到底, 是陷于情爱中的人缺了几分担当。 延彧如此,方不言亦然。 这两人,在离音看来, 都格外天真, 格外……恋爱脑。最要命的是,所有事情的关键,又都与这两人直接相关。 当年渊南一族还未成为修真界禁忌时, 沈谈作为下一任渊南王君,需隐姓埋名在本源天地内行走历练, 这是渊南一族历来的规矩。 沈谈一出渊南境不久, 就认识了其他四人。五人组成一个固定的小队, 相互扶持, 关系莫逆。 五人都是正当年的少年人,关系深了,自然会谈及各自的风月往事。沈谈从不掩饰她有婚约的事实,她说家乡有人在等她,待历练完毕,她就要返回家乡成婚。 便是历练途中,沈谈也常常能收到来自故乡的来信。所以另外的四人都知道,沈谈与她未来的丈夫,关系颇好。 谁能知道在这样的前提下,延彧竟然还会对沈谈上了心呢?上了心也罢了,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单纯,还是自欺欺人。 最先知道延彧情思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师父季通。季通这个人,曾经也是个慈眉善目、格外有担当的长辈,后来却因为苦求飞升无果而渐渐疯狂起来。于是延彧这段不能为外人道的单相思,便成了一个可利用的工具。 冒充沈谈给应川写信问爆脉冷脉这一禁术之事,与季通后来做的事比起来,不过就是个毛毛雨。但也无需谈及后来的事了,只这偷人书信、冒充人书信的做派,离音对季通师徒就再也尊敬不起来。 这两人也的确有失体统。 做徒弟的,为了不能宣之于口的情思偷人书信,这本来就十分恶心人了。而当师父的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及时阻止,而是想着模仿其中一方的笔迹和口吻来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事实上,季通竟然觉得这种仿造书信的法子能行得通,这在离音看来,本身就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她阿爹是该有多粗神经,才会被曲曲一封书信给迷惑了?季通若真想与她阿爹交流一些术法上的问题,为何不能直接开口问呢?彼时渊南与凌峘的关系并不差,她阿爹也不至于瞒了季通什么。 所以说到底,是季通自恃自己长辈的身份,拉不下那个脸来问一个小辈吧?或者是他小人之心,觉得应川不能对他说实话,必得通过这种阴损的手段得到的消息,才能全然尽信? 若是果真如此,季通这个人的心性就不怎么样了。 也是,若他真是个坦荡的人,后来又何至于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呢? 离音想起后来的事,都得替她阿娘和阿尊道一声倒霉。 在那场大战之前,季通曾经想过私下里将沈谈控制起来的。事实上,他曾经成功过。而做到这一点,少不了延彧和方不言的“无心之失”。 季通曾经以延彧的名义,想将归了渊南境后的沈谈约出来。沈谈其时已在孕期,又知道延彧对她的心思,自然是不肯轻易离开渊南境的,于是就借口推脱了。 这时候,另一位恋爱脑——方不语的妹妹方不言,发挥了大作用。 方不言的资质一般,但因为背靠着方不语这个厉害兄长,自身的实力还是不差的。她年纪最小,在五人的小团体中,是格外受照顾的一位。 方不言是个心思敏感又脆弱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丧父丧母,沈谈怜惜她的遭遇,一向把她当成个小孩子宠着,若是不太过分的请求,沈谈一般也就应了。 延彧正儿八经的邀请沈谈没答应,但方不言的私人邀约,沈谈想了许久,还是去了。 谁能想到,方不言是为了延彧而将沈谈约出来的呢?她自己恋慕延彧而不得,以为延彧真的想约沈谈,便想成全他的一番情思,主动替他约了沈谈。 却不料这一来,两人直接被暴露在早有准备的季通面前。对费尽心思想要一个飞升机会的季通来讲,沈谈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这种早已经疯魔的人,抓了沈谈能是为了什么好事? 若不是沈谈自己本事了得,费心逃走了,只怕后来的事,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季通的事暴露后,方不言自觉连累了沈谈,羞愧难言,竟然自杀了。千里迢迢赶来只看见亲妹妹尸首的方不语当时就疯魔了。他受了人蛊惑,也的确是认为沈谈和延彧没有照顾好她的亲妹妹,心内存了怨,于是在后来的大战中,一度袖手旁观。 后来方不语再得知真相,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他自觉愧对好友,也仍然对亲妹妹的死耿耿于怀,于是自闭于洗剑宗内,已经许久未曾出来见人了。 当年关系莫逆的五人团体,就这样散成了一盘散沙。其中固然有季通这人心思歹毒多番利用的因素在,但最关键的,还是他们自己的因素居多。 说到底还是太年轻,做事不够妥当。 话说回来了,谁又能想到恋爱脑的杀伤力会这么大呢? 离音看着沉沉的夜色,再次串联起所有的往事,只觉得心里憋屈得不行。 有句话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这话,也许是当年的沈谈和黎尧都想说的。 但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离音轻声一叹。 籍树的枝叶沙拉拉地响,声音里带着点抚慰,“我们重新梳理当年的往事,只觉得事情都很明了。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我们也可以对此中之人的作为肆意点评。但是,孩子,世事一贯不是这般简单的。便是这些事,也是我与黎尧花了近万年时间才琢磨明白的。人心难料,若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没有资格替当事人做决定的……” “人在局中,很多时候不过是恰逢其会作出了一个选择罢了,他们并不能预料到这些选择会有什么后果。有些事能错得起,有些事却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不巧,你母亲他们的运气不太好。说起来,不过是太过年轻的人犯了一些太过年轻的错。可有些人年轻时还能犯错,而有些人犯了错,就再也无法年轻了……” 离音感觉到有风声轻轻吹过她的发顶,像是籍树的手在抚着她的头似的。 它的声音低了一度,显得格外和蔼,“所以孩子,你若是做决定的时候,千万要慎重些。若是事情实在难办,记得要替自己多考虑些。利己是所有生灵的本能,本就没有什么好羞愧的。有什么你不愿意不想做的事,千万推脱了,不要逞能,不要自我奉献……” “每每难办的时候,想想黎尧,想想你的父母、你的同族……他们为了保下你,付出了太多了。便是为了他们,你也要保重自己……” 离音觉得这几句话似乎格外有深意,隐隐有些不详的意味。 她抬起头,想问个明白。但不等她开口,籍树的枝叶就剧烈抖动起来,很快凝出了一团绿光,兜头将她笼罩起来。 传送的力量运作起来,离音只来得及听见籍树未尽的声音:“时间不早了,你该去接落星了。小友,咱们后会有期……” —— 落星处,西北角的沉魁主峰上隐约有绿光一闪,眼前的空气随之晃动了一瞬,紧接着,离音便出现了。 众目睽睽之下,离音便是对籍树的话再有疑虑,这会儿也只好先将此事压了下来。她走到自己该在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坐定不久,君无咎的传音就到了。 “可是生了什么意外?” 离音想了想,摇了摇头,“并无,就是知道了一些事。” 她顿了下,又道:“师父,落星大典事了,您能替我解些惑吗?我有些事想问您。” 君无咎便笑,“这话。为师的君殿与你的离殿离得又不远,难不成为师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上门的话了?” 他有意活跃气氛,离音一直微微皱着的眉头也不自觉放松了。 “好了,先放宽心,有什么事稍后再讲。你师祖都快瞪出眼珠子了。”君无咎这样说着,又示意离音看向内圈。 离音一抬头,正看见她对面的第一个圈内,君瑜之正襟危坐,神情淡淡地朝她看来。 离音缩了下脖子,老实了。 子时三刻越来越近了,偌大的落星处慢慢安静了下来。 离音抬起头看向天空。一轮弯月高悬,满天星斗熠熠——今夜是个分外晴朗的夜晚。 再过不久,他们就该迎来新千年的落星了。 究竟何为落星呢?是像她以为的那种流星吗?还是说修真界的落星,其实有着特殊的含义? 离音这般漫无边际地联想着,很快又发现,周围的光线似乎暗淡下来了。 她下意识抬起头。 天边的那轮弯月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失了月色的清辉,整片天幕黑得十分深沉。在这暗黑的背景下,挂在天际的星星看起来更加耀眼明亮了。 这忽然消失的弯月,像是什么信号似的,落星处的氛围一下子凝重起来。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抬起头来,看向头顶的这方天幕,无声等待着什么。 很快,天际划过了第一道流星。 流星自遥远的西北天幕,朝着离音所在之地缓缓而来。像是一颗来自天外的陨石,于芸芸众生之中独独选中了她,专门为她而来似的。 离音心里倒没怎么害怕,她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视角的错觉。流星的落地应该是在落星处最中心的地下森林,她不过是因为靠这中心近了,才觉得自己成了目标,实际上她应该不是被针对的那个人。 静静看着流星近前来,离音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原来所谓的落星,真的是流星? 她刚这般想,西北处高空一颗最明亮的星星,就在她的视野里颤抖了起来,摇摇欲坠。 它是要掉下来了吗? 这……真正的落星? ※※※※※※※※※※※※※※※※※※※※ 晚安各位~~ 接落星(二) 摇摇欲坠的星星还未落下, 天幕尽头的流星开始成群结队而来。 一颗颗绚烂的火球,在天幕上拉开一道道长长的尾迹。所到之处,将漆黑的天幕都点亮了。天空由此开始泛起炫目的光彩,像是骤然出现的一场极光, 又梦幻又绮丽。 但在梦幻绮丽之外,似乎也携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危机。 尤其当所有的流星,似乎都在朝着自己而来的时候。 一颗流星时, 离音还能清醒地知道,这种被流星针对的感觉不过是视觉上的错觉而已,但当流星成片而来,气势浩浩荡荡时, 她难免就有些怀疑了。 这真是错觉吗? 天空这般大, 这般广,四面八方而来的流星,就像是灾难片中别有用心的天降陨石, 一颗又一颗, 必要将她砸到尘埃里,砸得粉身碎骨才肯罢休。 离音的神情凝重起来。 在天幕尽头不过是一点火光的流星,到了离音眼前, 就成了一团遮天蔽日的硕大火团。火团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格外炽烈, 格外灼人。 离音已经感受到那种灼烈的气息了, 摧枯拉朽, 带着燥烈之感。 这瞬间, 离音整个人的呼吸无意识都停了。她紧紧提着一口气,固执地看着这如雨的流星,始终不肯眨眼。 似乎只要眨眼了,就是低头了,她也就输了似的。 输? 这个词一浮现在离音脑海,她自己也愣了下。 输什么了?输给谁了? 为何会输呢? 想了许久,离音自己也没有得出答案。 她瞪大了一双眼看着天空,眼神里带着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挑衅之意。似乎她生来如此骄傲,从不肯低头。 流星近到离音眼前,却在一瞬间内,恍惚避开了她,险险砸在她身前三十尺开外之处,砸出了一个硕大的坑。 地面颤抖了一瞬。流星落地处,烈火熊熊。 后来的流星,紧追着前者的踪迹,如下饺子似的,在同一个点反复爆开。于是离音眼前的坑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终于,大坑的边缘,被流星砸到了离音脚边。 流星砸出的烈火若有若无地舔舐着离音的脚尖,对她发出无声的警告:她再不后撤,这回它们就不再网开一面,真的要不客气了。 要么离开,要么就留在原地,等着被流星砸死、被烈火烧死。 既然如此,跑吗? 离音刚这般想着,耳边一下子就响起了纷乱的人声。有人高声呼救,有人抱头痛哭,有人四处逃窜…… 更多的人在朝她喊着——跑! 一声又一声,满是惊慌,十分着急。 离音后知后觉才发现,原来,她身边的人都已经跑了吗? 她下意识看向了大坑深处。那里,一个硕大的火坑正爆发出一团团熊熊烈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的确该走了。 离音刚想动身,忽然又顿住了。 不对啊!师祖和师父他们呢?她在第三排,她眼前就是这火坑了,那第一排和第二排的人呢? 他们去哪里了? 事情不对劲。 离音又稳稳地坐住了。 这不是在落星大典上吗?落星大典的落星不是一场机缘吗?她如今都要逃命了,这机缘又从何说起? 退一步讲,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场天降流星带来的大火,如果真的不得不逃,那么,师祖、师父和师兄师姐们,一定不会不管她的。 再说了,她如今可是沉魁首座!经过了考验、拿到了令牌、还祭过了籍树的沉魁首座。她身后就是万千沉魁的弟子们。如果她这个首座都跑了,那么,这些弟子们又该怎么办? 离音想到这里,神情一沉,一点灵力凝于指尖,很快就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不论眼前这流星到底是不是幻境,她离音人就在这里,不走了! 离音是做好了准备,但她这点弱小的反抗,在偌大的流星落星里,就如同萤火一般,根本就不够看的。 又一重流星雨兜头朝着离音砸来,将她的视野曝得一片空白。 千万重火光中,离音只来及在身周立起一层灵力防护罩,瞬间就被火光吞噬了。 离音如临大敌。但她那些忌惮反抗的情绪还没彻底酝酿起来,就被一股反常的知觉占去了心神。 仔细感受了下,被流星砸到的地方,似乎……不是很疼? 离音低头看去。 双臂合抱尚且抱不拢的一颗颗硕大火球,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穿过了她的躯体,在地面上又砸出了一道道新痕迹。 火光在她身后弥漫开来。 离音抬头四望,偌大的落星处,瞬间成了一片火海。火海中只她一个人,没有长辈,没有同门,没有宾客……似乎天地间,忽然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就坐在熊熊烈焰的中心。火舌撑着她的身体,将她高高撑起,像是在炙烤着她,又像是在簇拥着她。 离音心里有些茫然。 这是这么回事? “胖团,他们人呢?” 胖团看着四周的火焰,也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不是看流星呢吗?怎么看着看着人就不见了?” 离音将灵力点在双眼间,试图看得更远些。但入目所及,仍然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 她心内一动,低头向着火坑的最底部看去。 落星处封印着的硕大的地下森林刚在离音视野里一闪而逝,紧接着,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倒转过来。 视角几番旋转,再次落定后,离音整个人面朝着天空平躺着。烈焰就在她身下承托着她,同时也封住了她四周的风景。于是离音视野能及之处,只剩下这一片广袤无垠的天幕。 似乎这火焰的目的,就是想让她看着这天空似的。 是这天空里有什么玄机吗? 流星已经落尽,天空中因为流星而泛起的极光已经淡去。这淡去的极光就像是一块布,将天幕擦洗得格外透亮。 漫天星光闪耀,美不胜收。 离音下意识朝着西北角的那颗最亮的星星看去。没记错的话,方才那颗星星已经摇摇欲坠了。 如今它还在吗? 这颗星星自然是还在的。 离音刚看过去的一瞬间,它正好结束了漫长的摇摇欲坠时期,自夜空中飘了下来。 是的,是飘,而不是坠。 这颗星星,先是自天空中将自己“拔”了出来,而后像是失了重量一般,在天幕下慢慢地晃着。若不是它发出的光是亮银色的,恍惚看去,让人疑心那是不是一只萤火虫。 这一颗飘着的落星,像是开启了什么奇怪的讯号似的。紧接着,漫天星空,忽然同时摇摇欲坠起来。 数千万星星同时摇摇欲坠是什么感觉?那种感觉,不是星星在摇摇欲坠,而是天空……要塌了。 离音眼皮忍不住直跳。 但她再是担心,这疑似塌了的星空也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于是不久之后,这一颗颗星星,如同一开始的那颗一样,纷纷将自己自天幕中“拔”了出来,漫无边际地飘荡着。 漫天飘荡的星光,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自发汇聚到了一处。 一点星光,不过照亮一寸天幕。数千万星光聚合起来,直接照亮了天空的一角。 却是破碎的一角。 离音愣住了。 天还会破的吗? 这又不是女娲补天的时代,也没有一个共工去怒触不周山,天怎么会破呢? 所以这不是天? 既不是天,那又是什么? 离音瞪大了眼,看得更仔细了。 万千星光同聚,但因为隔得实在太远了,于是天幕下的那簇银光,其实也不过如豆大小。 应着这如豆银光,离音看见了如同麻袋口那般大的缺口,正无边无际地晃在天幕中。缺口的中心是一片虚无,黑得令人绝望。似乎只要看得久了,连神智都会被湮灭其中。 离音只看了一眼,就又急急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它的边缘。 边缘处一片飘忽,似乎没有边界,又似乎处处是边界。 这样的飘忽感,离音是见过的。 当年的道韫,后来魂体时的柳康安,身周就有这种飘忽的边界。道韫和柳康安是魂体,类比而言,这破碎的口子难不成也是什么东西的魂体? 总不能是天地的魂体吧? 离音这般玩笑地猜了一瞬。紧接着便看见,这缺口飘忽的边界处似乎闪过了一点微光,隐隐有扩大的趋势。 真的要裂得更开了? 离音心里一紧。 她仍然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下意识觉得,这缺口若是扩大了,应该会带来什么不可预料的后果。 缺口处的边界微光闪烁着,终于慢慢摊开了一点。 像是一朵奇怪的花蕾,终于积攒到了足够的力量,稍稍绽开了一点似的。 但这绽开的一点还未落定,缺口内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忽然慢悠悠亮起了四点绿光。 一条绿色的线,自其中一点绿光中探出,颤巍巍地伸向其他三点。 绿光闪烁着,这绿线便如有了生命一半,自然盘绕折叠,最终围着这四点绿光,形成了一个繁复的纹络。 这纹络就像是一个结,瞬间又将这绽开的缺口拉了回去。 离音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她这口气似乎松得太早了。 缺口刚被拉回去的瞬间,自缺口中心最黑暗处,又有一股飘忽的雾气成团,咆哮而出,在绿线形成的纹络中猛烈挣扎着,似乎想要将这绿线挣脱。 最要紧的,它似乎快成功了。 构成这结状纹络的绿线,随着雾气的挣扎越变越细。一痕细细的线,绷住一道将开未开的口子,勉强得让人忍不住心惊肉跳。 但好歹,险而又险地拦下来了。 离音紧紧皱着眉。 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呢? 先不说这缺口和那奇怪的雾气了,只说这绿光和绿线。 这绿线是自其中一点绿光上发出的,所以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这绿光上。 这绿光又是什么? 似是为了回答离音的问题,马上,她的视野就被拉近了。 小小的一团绿光,极远处看来,不过是小小的一点。但这点被拉近后,慢慢地就有了具体的模样。 是一个长条模样的大盒子。正面四四方方的,切面比之正面稍长,总体呈现长条形,顶部似乎还有个盖。 整个大盒子绿光盎然,通身不见一点装饰,浑然天成,很是漂亮。 但问题是,这个大盒子的尺寸,是不是有点微妙? 离音心里刚升起点不太好的猜想,紧接着,她的视野就不受控制地拔高,俯瞰着这长条型模样的大盒子。 大盒子的最上面,顶部盖盖的位置,一个硕大的、以荒文书写的“奠”字,倏然入目。 离音眼神微凝。 所以,这所谓的绿光,真的是棺材? 棺材里面……有人吗? ※※※※※※※※※※※※※※※※※※※※ 最近真的有点忙,其实本来还在可控范围内的,忽然又出了点事,导致我不得不好几个地方跑着办手续,如今手续还没全,我明天还得继续去追…… 明天除了手续之外就是搬家了,后天我就回家啦~~所以明后两天的更新可能比较勉强。过了十五号,应该就没问题了。 多担待_(:3ゝ∠)_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20960807”,灌溉营养液 +10 2019-06-10 23:46:23 —— 齐墨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11 07:36:57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接落星(三) 棺材里自然是有人的。 绿光闪烁间, 离音的视线很轻易就穿过了顶盖的“奠”字荒文,入了棺材内里。于是躺在棺材内部长达数十万年的那个人,第一次入了外人的眼。 离音先是看见了一顶十分精致的玉冠。这玉冠的造型就像是一朵收拢着的花,但花瓣的模样却有些奇怪, 不是寻常可见的花瓣,看起来倒更像是一面面小镜子。 这些小镜子模样的花瓣重重叠叠,垒成了一朵花的模样。镜面之间又相互反射,于是一眼看过去,花中的景象光怪陆离,似真似幻。 顺着玉冠往下看, 青丝之下, 离音看见了一张十分俊美的男子的脸。这人闭着眼, 眼线稍显狭长。不同于一般男子的剑眉, 他的一双眉毛看起来稍细,眉尾婉约地压住眼角,显出了几分独有的秀气来。 若是只看一双眉眼, 会觉得此人的长相似乎稍显女气, 像是个富贵公子哥。但若是再往下看, 看见他的神情以后,只会觉得这一双眉眼里,似乎有着特别的韵味在里头。 这人唇角弯弯,第一眼看, 只觉得他是笑着的, 但越是看, 越让人觉得这笑意十分微妙。似笑非笑的,配合着他秀美的眉眼,贵气之外,无端又带出一种既像是嘲讽又像是玩世不恭的气质。 这样看来,他不像是富贵公子哥了,倒像是一个叛逆乖戾、玩弄人心的上位者。似乎他生来就是把玩权术的高手,偶尔一个不好,还可能会以天下为棋局,开一场关于人命玩笑。 看起来一肚子坏水,不太像个正派人。 离音却没有关注他这不像是好人的气质,而是紧紧盯住他的脸。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这张脸似乎有些熟悉。 离音如今处在一种很奇怪的状态里。明明眼前这人的五官她看得很分明,但在脑海里就是无法形成一个准确的印象。 就好像……就好像她整个人忽然成了一个对不准焦的相机似的。这般精确的人就在她眼前,可在她脑子里形成的影像,却是一张关于这个人的、失了焦的老照片。 于是她眼前这个实实在在的人,经由她的眼,就成了一个看不准的人。 这种感觉十分奇怪。明明是看着实在的花、实在的月,可脑子里的印象,就像是雾里看花水中捞月似的,如何也分辨不清。 虽然辨不清,但离音隐约觉得,这应该是个熟人。 会是谁呢? 若是他睁开了眼…… 或者也不需要他睁开眼。她认识的人、见过的人里,有谁是一副似笑非笑脸,天生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像是正派人的人吗? 离音拧着眉想了许久,依然没什么头绪。 或者,也可以从其他棺材中得到灵感呢? 没记错的话,这样的棺材是有四个的。那其他三个棺材里的人,又会谁呢? 离音这样想着,下意识就想出去。 这一动,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动不了了。 有点不对。 她之前其实是不受自己控制地看见这个人了。实际上,她现在应该在落星处看着漫天落星才是! 这么一想,离音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现实里。 她仍然面朝着天空平躺着,身后是熊熊烈火。她视野尽头的天幕里,漫天落星聚在一处,照亮了天空的一角。 这一角天空里,有一个飘忽的缺口在往外扩。但没等到这缺口完全扩开,由四个绿点和一条绿线构成的那个绿色纹络,勉强又将这缺口拉了回去。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离音一刻钟之前见到的模样。唯一的区别是,她现在知道了,这四个绿点其实是四副棺材。而其中一副棺材里,躺着一个她似乎曾见过的人。 所以呢?这所有的景象,想告诉她什么东西呢? 她为何会看到这些? 离音思考着的档口,星光熠熠处,那个缺口又生了变化。 一点新的绿光,慢慢从缺口内长了出来。它长出的一瞬间,原本呈现四边形排列的四颗绿点忽然变了阵型,呈现五边形排列。 这是,又多出了一口棺材? 这棺材里想放着谁? 离音刚这般想,心里不知为何陡然升起点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她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了。这种失控,比之被动去看棺材内的人那次还要来得彻底。 这一次,她连转个眼珠子都做不到了,仿佛一个没有生命体征的木头人。 身体失控的瞬间,离音身后的熊熊烈火,忽然间有了存在感。烈焰灼烧的温度终于慢慢真实起来。 火焰带着高温,将空气烧得流动开来。离音整个人就像是一张薄薄的纸片,被这加热的空气一带,就轻飘飘飞了起来。 而她飞往的那个方向,分明就是那第五个绿点。 这是怎么回事?想将她送往棺材里?是让她去送死的意思吗? 视野尽头的绿光越来越近。离音经历过困惑、着急、无措……等等一系列情绪之后,终于出离地愤怒了。 凭什么? 谁给他们的权力送她去死? 她明明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死? 没有这样的,她不服! 不服! 暴怒的情绪一起,离音隐隐约约,似乎又掌握了一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她心内大喜,挣扎得就更起劲了。 在离音慢慢挣扎出束缚的过程中,星光深处的那个缺口,也在同步发生着变化。 她每自由一分,缺口的情况就恶化一分。那些不知名的雾气就像是藏在黑暗中的什么阴险邪恶的东西,会抓住每一次机会对那个脆弱的绿色纹络发动冲击。 绿色纹络的线由此越来越细,似乎危在旦夕。 离音却不管,只全力挣脱着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束缚。 她先挣脱开了左脚,绿色纹络紧跟着绷断了第一道线。 紧接着,是第二道线,第三道线…… 在离音只剩下一条胳膊还被束缚着的时候,整个绿色纹络终于撑不住,完全破开了。 这绿色纹络,像是由一条弹性十足的伸缩绳构成的。纹络破开之后,被它撑着的那个缺口受反弹力影响,一下子破开得更大了。 缺口内,那些雾气争先恐后地往外冒。一出缺口的口子,它们就像是终于自由了的鸟儿,迫不及待地四散开来。 离音的灵识不受控制地跟随着其中一缕雾气。她看着这些雾气穿过了暗色的天幕,一直朝下,穿过了一重又一重的云,向着地面而去。 天亮了,这漫长的旅程也终于到了终点。 这雾气轻轻松松地,被一个修士经由吐纳吸收入了体内。 原本还好好的这位修士,忽然皱起眉。 紧接着,他的神色开始不对劲起来。狰狞、恐惧、慌张……几番变换之后,他体内的灵力开始逆流,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蹦到了极致的气球,只需要一点子不对劲,马上就能爆炸开来。 这是……走火入魔了。 离音心里着急,下意识动用了灵识的力量,冲着他吼道:“闭守心神,全力对抗心魔!你自己在心魔中你都不知道的吗?凝神静气……” 她这话没说完,这位修士忽然嘭地一声,在原地炸裂成了一滩碎末。 离音僵住了。 她没来得及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外面似乎传来了剧烈的灵气波动的动静。 有人在打架? 离音急匆匆跑了出去。 山清水秀的一处宗门驻地内,所有弟子都跟疯了似的,忽然取出法器,攻向了自己的同门。 离音的灵识在这瞬间,同时捕捉到了好几处恩怨是非。 有怀才不遇的—— “我早就看不惯你了!凭什么你这样的废物都能得宗门长老器重,而我辛辛苦苦修炼,却总是得不到重视?左右突破无望,不如就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也出出这些年受的鸟气……” “简直笑话!你以为我就看得惯你?天天一副谁都欠你的模样,你以为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你自视甚高给谁看?” 有爱恨情仇的—— “你这个伪君子,就会甜言蜜语哄得小师妹跟了你。她跟了你你倒是好好待她啊,却也不过转眼就把她抛在了脑后。你不在乎她,我在乎她!今日,我就替小师妹好好料理料理你这个薄幸小人!”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还喜欢小师妹?啊呸!若是小师妹的爹不是方长老,你会喜欢她?明明是自己存了利用之心,被小师妹识破了所以不甘心,如今却来找我的麻烦。来便来,我也替小师妹出一口当年受你蒙骗的气……” 有杀人越货的—— “哟,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张某人嘛!名门弟子啊!幸会幸会。是这样的,哥几个近些日子手头有些紧,您若是有点什么不时兴的东西,不如就打扫打扫给哥几个了,也当是相识有缘是不是?” “呵!本少不屑与你们废话!要打便打,想要我张某人的财宝,凭你们几个废物?” …… 短暂几句掰扯以后,混战乍起。 灵气冲击的余波一次次荡开,场面上很快就见了血。 喊打喊杀声中,有人笑得癫狂,有人哭着流泪,有人神情木然,有人嬉皮笑脸…… 人间忽然成了一处乱斗场,而离音是唯一的那个看客。 她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场面到底是真是假,是幻觉还是真相,便深深吸了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纷乱的场面里,离音渐渐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种压抑不住的自己杀意、想将所有的不平都放大成杀戮的心情,她是不是曾经经历过? 当年在葛洲碧水山时,修士受碧水山戾气的影响,是不是就容易被迷失了心智,从而杀性大起…… 那么,这雾气是所谓的戾气吗? 不,不太像。 戾气是不问理由,只求杀戮。可这个不一样,它是有因果的。 有因果的戾气…… 离音猛地顿住了。 那是……红尘浊气。或者也称之为,红尘业障! 红尘业障,是有得救的,能净化的! 眼前困局可解。 离音下意识伸出手,想召唤自己的写意剑。 这一伸手,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不过是一缕附在雾气上的灵识罢了,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意识到自己是灵识之一,离音的灵识便归拢起来,一下子回过了神。 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仍然在星空中,正朝着第五个棺材飘去。 她方才所见到的景,其实部分真部分假。真的是她的,假的是那个缺口的。 她的确只剩一条胳膊被束缚着了,但缺口处还是好好的,只不过那个封住缺口的绿色纹络已经十分脆弱了,其中一条线,隐约将断未断。 离音有感,倘若她挣脱开最后一道束缚,这条线肯定就断了。 而纹络断了的场景,是不是就是她方才看到的那副样子?红尘业障肆虐,因果相循,由此控制着修士的神智,放大了他们的杀孽,人间由此成为一片炼狱? 它这是提前警告她挣脱束缚的后果吧? 那她还要不要挣脱呢? ※※※※※※※※※※※※※※※※※※※※ 本来今天能早点更的,但是下午电脑出毛病了。我之前忙着办手续搬家回家,两天没开电脑了,然后今天想开机,它就开机不了_(:3ゝ∠)_ 折腾了许久,最终还是说坏了。下个周末我可能还需要去修一下电脑,不过总体来说,问题不太大,不至于耽误了更新。 以上。 晚安啦各位~~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安于”,灌溉营养液 +10 2019-06-15 18:20:15 感谢各位小伙伴们的支持~~挨个抱抱~~~ 复刻的繁星 离音只犹豫了片刻, 就义无反顾地,将自己最后一只胳膊抽了出来。 只凭一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幻境,就想诓她去自我牺牲? 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她的命还没这般廉价。 再说了,修真界的人千千万, 凭什么就得是她去躺棺材里? 她并不知道所有这一切事的始末,凭什么就得去承担不属于她的因果? 谁又会感谢她的付出?那些受困于红尘业障的修士们吗? 素昧平生,他们甚至不知道她是谁,谈何感谢? 所以, 她就得做个默默无闻、于史无名的“英雄”? 甘心奉献,不求回报? 她可不是这样的圣人。 再退一步来讲, 不过是红尘业障而已, 又不是破不得,何至于此? 何至于死人? 离音活动活动胳膊,重得了自由。 她冷眼看着星光深处那个绿色纹络一步步崩毁, 面上的神情越发冷静,似乎对此无动于衷。 纹络终于完全崩毁, 那个缺口再一次扩大了。 这瞬间, 离音抬起了手,写意剑握于掌心。 她的确无意替素昧平生的人牺牲, 但她也对这些人保留了一分善意。 不就是红尘业障吗?她替他们管了就是了! 极致冷静的情绪跟随着离音的灵识一起汹涌而出, 与写意剑共振。 这瞬间,离音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边关城中。 一城红尘业障她尚且不惧, 更遑论这被缺口限了流的了。 不过纸老虎而已。 写意剑轻声铮鸣。 剑起。 山河剑意染了熠熠星光, 浩浩荡荡, 朝着缺口处涌出的雾气而去。 这一道剑影摧枯拉朽,却并没有落到它该落的地方。 头顶的这片星空,在离音挥剑之后,忽然静止了。它们像是瞬间被冻结住了似的,变得格外不真实。 离音的这道剑影,十分自如地穿过了空荡荡的空气,斩向了被冻结的星空深处。 咔地一声脆响,被冻结的这副画面,破碎了。 就像是打破了什么奇怪的结界似的,静止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离音静静立在空中,还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隐约听到了一声轻笑声。 这笑声很特别,就像是一个长辈看着不懂事的孩子犯蠢时会发出的那种笑,有点像是在嘲讽,又有点像是被她逗笑了。 听得离音十分不自在。 她抬头四顾,想找出那个发笑的人。但还未等她找到人,她忽然就被一股力道推了一下。 这力道来得突然,离音一时不察,被推得踉跄了下。 就是这一下,她忽然自高空坠了下来。 像是在睡梦中一脚踩了空似的,离音轻轻抽了口冷气,猛地睁开了眼。 这一回,她是真的睁开了眼。 离音人还在落星处。这一次,她身周不是熊熊烈火,而是一圈又一圈围坐着的长辈同门们。 在她眼前不远处,落星处的阵法已经完全打开。一重又一重流星正自天际慢慢滑落,轻飘飘地落入落星处的地下森林里。 流星落地无声,空气中的灵气却浓郁得几乎液化。 离音有些愣神。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接落星? 那她方才看到的那些呢?又算是什么呢? 那些几乎让人辨不清真假的落星、冒着绿光的棺材、绿色的纹络、星光深处的缺口……所有的这些,难不成都是幻境? 离音下意识想找一个人来问问,一转头才发现,落星处的所有人,这会儿都陷入了入定里。他们神色各自不同,有人面容舒展,有人紧紧皱着眉,有人面无表情…… 偌大一个落星处,此刻竟然只有她一个人是醒着的。 离音忽然想起来了。 君无咎曾说过,接落星对所有修士而言,都是一场难得的机缘。所以,他们现在都在各自的机缘里? 那她的机缘呢? 难不成她方才看到的那些,就是她的机缘吗? 这算哪门子机缘? 离音仍然对星光深处的那个缺口所涉及的事耿耿于怀,一时间便想得有些深了。 这时,有一道声音喊她,“离音,抬头!” 这声音……隐约与方才那道笑声是同一个人。 那道笑声? 离音猛地抬起头。 天际的流星还在不紧不慢往下坠着,天幕中的极光成片汹涌而来,将漫天繁星的光彩都掩盖了起来。 在暗淡星空的深处,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这会儿离音看不清那人的具体模样了,但隐约感觉,这人就是那位头戴精美玉冠,有着一张玩世不恭嘲讽脸的那个人。 他不是躺在棺材里吗?怎么能出来了? 离音不错眼地瞧着他。 那人却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 紧接着,在极光背景下稍显暗淡的繁星,这会儿同时大亮起来。 不,不是星星变亮了,而是所有的星星,在这瞬间都由一变成了二,就像是一场复制似的。 双倍星光,将夜空照得格外亮堂。 但这亮光不过持续了一瞬。很快,这新复制出来的一颗颗落星,纷纷脱离了它的本体,在离音的视野里摇摇欲坠起来。 不过片刻的功夫,这些复制体干脆利落地坠了下来,朝着离音的方向。 在离音还没反应过来时,这一颗颗复制版的落星,就像是一点点荧光似的,争先恐后钻入了她的眉心,镶嵌到她识海上空的那片暗淡夜空里。 新来的落星,与离音的瀚海七星中亮起的三颗相映成辉,照得夜空大亮。 这大亮的夜空下,是离音那汪浩瀚的识海。识海内莲叶接天,一眼看不到头,一朵朵蓝莲在星空下轻轻晃动着,舒展着,生机勃勃。 在这蓝莲之上,星空之下,山海无境诀正在快速翻动着书页,发出了蒙蒙蓝光。 这瞬间,夜空中点点莹润的星光、识海上朵朵蓝莲的荧光,加上山海无境诀上蒙蒙的蓝光,这三者相得益彰,似乎产生了什么神秘的共鸣。 不过这一点,如今的离音尚未注意到。 她正摸着自己的眉心,拧着眉紧紧盯住星空深处的那个人。 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漫天复刻的繁星已落,天幕上的星光因此恢复了暗淡的模样。 星光深处的那个人影,似乎更加模糊了。 离音隐约又听见了一道令她不太舒服的笑声。 在她忍不住皱起眉时,那道声音又说话了。 “你说你能战胜红尘业障?本君且……拭目以待。” 这般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整个人的身影就完全淡化开来,很快消失不见了。 他消失后,离音还维持着抬头的姿势。 她静静看着头顶的这方天幕,许久也没动一下。 离音隐约觉得那人是个熟人,可哪个熟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漫天落星复刻,又能让这些复刻的繁星轻飘飘入了她识海呢? 最关键的,他整出的这么一出,究竟有什么用意? 这人……到底是谁? —— 君瑜之从入定中醒来,一眼就看见了离音。 在闭眼入定的众人中,离音实在太显眼了。她微微侧着头,看着落星处还在持续下落的流星,表情有点深沉。 君瑜之很少见她这副表情,一时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离音和君瑜之都已从入定中醒来,那接落星于他们而言,已经算结束了。 君瑜之这会儿也没了顾虑,直接将离音带到了一旁,仔细询问。 离音也正想找个长辈问问情况。对着君瑜之,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东西一一描述了遍。 君瑜之听完,久久无言。 离音看着君瑜之稍显凝重的神色,一颗心慢慢提了起来,“师祖,这情况是不是不太好?” 君瑜之看了她一眼,没直接回答,而是将周围的空间都封锁起来,而后才道:“此前扶曦是不是与你约定过,说若是你取了沉魁首座的位子,就要告诉一些之前瞒着你的事?” 离音眉心一动,“师祖您是说……” 她看到的景象,与师门长辈瞒着她的事有关? 君瑜之点点头,“不错。那些还未同你讲的事,其中的一件,就与你之前‘看’到的景有关。你于星空深处看见的那个缺口,的确是存在的。那个缺口,也不是天破了,而是这方天地的法则,破了……” “至于你说的,缺口边界十分模糊,隐约像是魂体的说法……你若要说法则是天地之魂,这其实也不算错……” 离音懵了一下。 法则破了?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严重了? 什么叫法则破了? 离音看向君瑜之,问道:“师祖,法则破,和天破……这有差别吗?” 她隐隐觉得,这不过就是魔法伤害和物理伤害的区别吧?说到底不还是要凉吗? 既然要凉,为什么师祖的表情这般淡定? 君瑜之沉吟了下,“这个问题……其实你说的法则是天地之魂,隐隐就表达了这两者的差别了。天若是破了,而法则犹存。那么,法则演化下,这方天地的生灵,仍然能找到一个法子来将破了的天补起来。就如同一个修士身体受了伤害而魂体无碍,于是修养修养就能好起来是一个道理……” “但若是法则破了……这事就有点麻烦了。” 君瑜之微微顿了下,“我说个极端一点的情况。若是法则完全崩毁……这情况就如同一个人的灵魂消失了一般。但天地与人又不太一样,它要更强大些。” “人的魂体毁了,正常情况下肉身也要亡故。天地则不同。法则虽毁,天地犹可存。但存于这方天地的生灵、受控于法则的生灵,可能就完全不存在了。于是这方天地又会回到最开始最蒙昧的阶段,我们也称这个过程为‘归虚’,万物归于虚无的意思……” 说着这些话时,君瑜之的神情格外平静。完全不像是大难临头,反倒像是在跟着离音介绍一个无关紧要的概念似的。 离音有些不安,“师祖,那咱们……不是都很危险吗?为什么您……” 君瑜之笑了下,“为什么我看起来似乎不太在乎?” 他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我不在乎,是如今本源天地内的生灵都已经联合起来了,法则崩毁的事已经得到了控制。虽然还未找出解决的办法,但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又道:“退一步来讲,就算法则真的出了问题,急也是急不来的。这不是一族一人的事,是所有生灵的事,我相信这方天地衍化了数百万年,是不至于会走向归虚的,所以我不着急……”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人,也不多了吧? 该上火还是得上火啊! 所以师祖还真是修养深厚。 离音以一种看高人的眼神看着君瑜之。 君瑜之又看向离音,“有件事我再确认一下,你确定从那缺口处跑出来了什么东西?而这东西是所谓的红尘业障?” 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你们看到的不是这样的? 这缺口的情况还因人而异了? 离音的表情有些惊疑。 君瑜之表情慎重,“不是怀疑你的意思,是想再确认一下,因为这个问题很重要。我们几个老家伙在法则破毁处镇守了二十多年了,从未见过什么特殊的东西。不止是这红尘业障的事,你说的缺口内的棺材、棺材中的人、棺材构成的绿色纹络……” “所有这些东西,我们从不曾看到过。阿音,你再好好想想,你看到的这一切,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说法?” ※※※※※※※※※※※※※※※※※※※※ 声明一下,作者君又不小心碰瓷专有名词了_(:3」∠)_ 文中指的“归虚”,是归于虚无的意思,与真正的归虚是有差别的。真正的归虚,其实是说“归墟”:传说为海中无底之谷,谓众水汇聚之处。 感兴趣的可自查资料哈~ 晚安啦各位~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学医的程序猿”,灌溉营养液 +10 2019-06-16 10:30:27 感谢各位小伙伴支持~~~作者君会努力加油哒! 境引之变 特殊说法, 能有什么特殊说法? 离音神情有些茫然。 君瑜之提示道:“就比如,你是因为一些与众不同的原因才看得到的这些景象……” 他意有所指。 离音神情一怔。 与众不同的原因? 那必定不是论实力了。 若论实力的话,君瑜之的确更有资格看到这些景象。 但除却实力之外,又有什么理由,能让她这般特殊呢? 离音眼神微动。 她想到了! 细数起来, 她身上最有说法的事……无非就是一个渊南血脉了。 所以, 这些景象, 是渊南一族才能看到的? 离音看向君瑜之, 眼带询问。 君瑜之轻声一叹, “只怕是如此。若果真只有你们一族才能看见这些事, 那这事该怎么说出去, 如何说出去,可就有些说法了。可别咱们是出于好意告知世人这些消息, 世人看见背后缘由的同时, 却也将矛头对上了你。那咱们可就好心不成反受其害了……” 他看向离音, “这世上的聪明人太多, 人心也太繁杂了,咱们不得不防……” 离音一时也无言。 沉默了片刻, 离音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如果这些景象, 真的是渊南一族才能看到的话, 那么……棺材中的那个人, 那个她疑似见过的人, 是不是也是渊南人? 他究竟是谁呢? 离音神情有些凝重。 君瑜之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身世的事, 便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无需担心。此事我会继续查探下去,对外你无需多说什么,交给师祖来处理就好。不论如何,长辈们总是护得住你的……” 离音听完这话,微微愣了下。 待反应过来君瑜之的意思后,她心里一暖,面上不自觉便带了笑。 她道:“师祖您放心,我知道该做什么。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事情就是这么些事,该来的躲不了,战战兢兢并不能让我更安全些……” 她的神情里没有自怜之意,反倒格外坦然。 君瑜之见她看得这般透彻,心里也觉满意。 他一向不喜欢那种被困境吓坏了胆的人,而离音很显然不是这种人,这一点很得君瑜之欣赏。 尤其她还是君字脉下的小辈,君瑜之看她自然是怎么看怎么满意的。 另一边,离音刚这般表完了态,又转脸小心觑着君瑜之的脸色,很明显是有什么小心思了。 她使小心思也使得光明正大,一双眼睛轻轻地眨着,时不时小心看一眼君瑜之,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生怕君瑜之注意不到。 君瑜之很少被人这般正面“使心眼”,这会儿也觉新奇。 他难得找到了点当人祖辈的心情,脸上不由得带了点笑出来。 “行了,别装了。你师父说你一向胆大包天,从来没有个顾忌的,这会儿可别在我面前装小心了,想问什么便问。” 离音嘿嘿笑了下,“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师祖您之前不是说,说你们瞒了我‘一些’事吗?一些是哪些?这不才说了一件事吗?剩下的呢?你们都瞒了我什么呀?” 她站得更直了些,一副很可靠的模样,“我都已经是首座了,有资格参与大事了!你们不能再瞒着我了……” 君瑜之愣了下,而后摇头失笑,“方才这般大的事在前,难为你竟然还能记得剩下的这些事。” “罢了,本想着落星大殿过后再由你师父同你说的,既然你等不得,那我现在跟你说也是一样的。左右你早晚是要知道的……” 他看向离音,“当日咱们曾说的,说凌峘在各处寻找像是案几又像是祭坛一类的东西,这事你可还记得?” 离音点点头。 君瑜之道:“这事,已经有结果了。他们找的那东西,名叫‘境引’,至于这境引……事关可就重大了。本源九境之间的壁垒在慢慢变薄,这事你是知道的。我们几个老家伙多番分析,一致认为本源九境有重新靠拢、并且合而为一的趋势。” “但你可曾想过,已经分裂的境域,又该如何重新合拢、重新排布?是再次合成数百万年前的本源大陆呢?还是合成一块新的大陆?” 离音仔细想了想,表情不由得凝重了。 君瑜之道:“本源大陆不是无缘无故分的,也不是无缘无故合的。这一分一合,都有其道理。这道理是什么我们如今暂且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当年本源大陆一分为九,遵循了一定的规则,如今本源九境要合而为一,也需要遵循一定的规则。而这分与合的规则,其关键就在这‘境引’上……” 所谓境引,顾名思义,即境域之引。如果将本源九境比作九块拼版,境引就是拼版之间的接口,专门用来沟通这些境域的。 换句话说,研究透了境引,就有可能知道未来本源九境的模样。更有甚者,能经由境引,控制未来大陆的走向! 离音听到这里,微微惊了下,“境引还能人为控制的?” 君瑜之神情有几分凝重,“难,但也不是不能。境引之间有着特殊的感应,但这感应是普遍的,而不是特殊的。换句话说,境引只要连接了境引就行,它并不关心自己连接的是甲境引还是乙境引。但这个甲乙境引,对世人而言,可就有着大大的区别了。” “人力的确无法控制境域的走向,但人力可以将此境引连接的彼境引换一个,比如将甲境引换成乙境引,通过这种方式,来控制未来大陆的走向……” 君瑜之看向离音,表情有几分意味深长,“你以为浮云界上阳国那些陈年往事,为何要挑在这个时候爆发?一方面的确是他们找到了恩怨的关键人,也就是那位失踪许久的党清国王裔;但最重要的是……浮云界近百年的雾气外退后,一共留下了四座境引。而这四座境引,其中有两座,都在党清国!” 君瑜之轻声一叹,“大国之间的战争,恩怨情仇到底是第二位,居于第一位的,永远是利益……” —— 落星处陷于入定中的人陆陆续续醒了过来。修士彼此之间清醒的时间有早有晚,于是整个接落星的时间,严格意义上说,会持续整整一天。 还在入定中的修士,会受沉魁阵法的保护,不至于被外人干扰了;至于那些已经醒来的修士,也不至于无聊了。偌大沉魁,只要不是犯了忌讳的所在,他们尽可以尽情参观。 整个落星大典一共持续五天,后三天是宴客环节。对于各大势力而言,这最后三天的宴会,也是不能错过的事。按照往年的传统,在这宴会上,经常会流传出一些十分重要的消息。 也是因为等着这个宴会,除开实在有要事要办的那部分人,大多数人都还留在沉魁。 这样的大场面,离音这个新任首座自然是有任务的。应邀而来的宾客中,有些人的身份稍显贵重,或者辈分稍显年长,需要有人作陪。而长辈这时候又恰巧不得闲,就会把人送到离音这里。 这时候,离音先前训练的一批帮手们,就很恰当地发挥了他们的作用。离音往往不过露个面,交代几句,她的那些小弟们就能顺着以往安排好的路线,将宾客们接待得舒舒服服的。 也是得益于离音的安排,偌大一个沉魁,虽然繁忙却不显得纷乱。 离音甚至能在宴会还未开始的这一天内,将她的好友们聚起来,喝完了她这些年存下来的所有凌霄玉露。 夕阳西斜,繁忙的一日终于渐渐接近尾声。 离音将她那些醉酒的好友们都安顿好以后,又悄悄出了门。 门外,一弟子见她终于忙完了,忙上前禀告道:“小师姑,上阳国的三殿下已经在等着您了,您看……” 离音手中的动作微顿。 与上阳国尚清迟的见面之约,是落星大典之前就定下了的。如今夹着一个境引的事,离音再想起上阳国和党清国将来的战事,心情一时还真有几分复杂。 但再是复杂,该办的事还是得办的。 离音顺着这弟子的指引,来到了冲云瀑布之畔的山坳平台上。 离音到时,尚清迟正坐在石桌下品着茶。她手中拿了杯清茶,静静看着山坳下的晴雨云海,似乎是在观景,又似乎是在想着事。 离音将脚步放得重了些,尚清迟这才反应过来,慢了一步站起身。 离音先笑,“三殿下,许久不见了。还记得我吧?” 尚清迟看向离音,脸上的冰冷之色稍退,“边关城一别多年,还未恭喜你选任沉魁首座。” “客气了。” 两人坐了下来,不咸不淡地说着客套的话,许久也说不到正题上。 离音还在想着该怎么把话题引到严济良身上,这瞬间忽然发现,自己的灵识似乎被人无意中碰触了下。 而碰触她灵识的那个人,是对面的尚清迟。 离音抬起头看去,正对上了尚清迟有几分好奇的眼神。 她正坐在离音对面,右手撑着下巴,以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离音,“小美人儿,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这个语气…… 离音顿了下,试探道:“尚清缓殿下?” 对面的尚清迟缓缓眨了下眼,似乎是在凝神听什么人讲话。 小片刻后,她看着离音的眼神更惊奇了,“阿迟竟然说你不是坏人,难得啊!你怎么得了我们家阿迟的好感?” 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奇怪呢? 离音轻吸口气,看向尚清缓,自我介绍道:“殿下,当年咱们在浮云界党清国边界见过的……” 离音还想详细描绘一下当年她们初见的场景,对面的尚清缓则直接摆了摆手,“我早就想起来了,你是扶曦姐姐的小师妹嘛……” 她笑得煞有深意,“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怎么舍得忘了你呢?” 离音:…… 我隐隐觉得你在占我便宜,再这样下去,我可是会打人的! 不需离音开口提醒,对面的尚清缓似乎就被尚清迟教训了。 她收起那副不正经的神色,转而露出一副讪讪然的模样。 离音也无意关注尚清缓和尚清迟两人的情况,直接入了正题。 她取出了一个木制的盒子,在尚清缓面前缓缓打开。 一股浓郁的寒气氤氲开来,将木盒身下的石桌都冻上了白霜。 透过起了雾的空气,尚清迟看见了一枚白中带了红的玉石。 这是…… 尚清缓的神情凝重起来。 离音轻声一叹,“这是‘冰魂玉’,我想拜托你们,将这枚冰魂玉,转还给严济良……” ※※※※※※※※※※※※※※※※※※※※ 晚上好~ 今天还会有第二更,不过二更可能稍晚~~ 【修】冰魂玉 嗯?还给严济良?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尚清缓的神色又变得就有些古怪起来。 木盒中的这枚冰魂玉, 尚清缓是认识的。 上阳国盛产冰魂玉,其种类繁多,最顶级的一款,就是这种白中带了丝丝缕缕红的。它又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雪中红”。 对上阳国王室来说, 普通冰魂玉常见, 雪中红却难得。若是雪中红里的红色纹理再特别一些, 那就是十分难得的至宝了。 当年尚平康、也就是尚清缓的姑姑出嫁时, 上阳国王室曾陪嫁了一株顶级雪中红。这株雪中红就是难得一见的至宝, 便是隔了许久了, 尚清缓依然能记清它的模样。 于是只一眼, 尚清缓就能认出,离音手中的这枚雪中红, 就是来自于当年她姑姑的陪嫁。毕竟, 这纹理实在太特殊了。 可问题是, 当年的那株雪中红, 早已在百年清洗中被毁了。唯一剩下的一点边角料,也在严修善手中, 似乎被他制成贴身携带的玉佩了。 若是没看错的话, 应该就是离音手中的这枚。 对严修善而言, 这枚雪中红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在冰魂玉本身的价值之外, 又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这样的东西, 他都能送出去…… 况且还是被制成了玉佩样式送出的。 男子的玉佩, 是能随随便便送人的吗? 考虑离音如今的样貌和风仪,尚清缓理所当然地误会了,以为严修善对离音有什么情思。 这会儿离音又将这玉佩退了回来…… 这是说严修善在单相思的意思吗? 尚清缓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还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离音自然猜不透尚清缓这般复杂的内心。她其实并不知道这枚冰魂玉的来历,她眼中的冰魂玉,就是冰魂玉而已。 只不过这枚冰魂玉,对她的意义非比寻常。 当年在血月沙口时,赤安因替离音挡了一匕,中了化生毒。当时他命在旦夕,是严济良给了这枚冰魂玉,才保赤安十年无虞。 也是因为有了这枚冰魂玉,才有了后来离音闯边关城,取回雾鸢替赤安解毒之事…… 严格说起来,这枚冰魂玉,不仅救了赤安,也救了离音。 若是赤安真出了什么事,离音只怕会背上沉重的道德包袱,许久也不得自由…… 对亏了冰魂玉。 想起往事,离音的心情一时有几分唏嘘。 她合上了木盒,将手置于其上,又抬头看向尚清缓,道:“按理来说这样的话我问起来有些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但严济良是我好友,有些事我便多嘴问两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她神色认真,“外面都在传,说上阳国和党清国这一场战事是为了当年百年清洗的恩怨,如今我想当面问问二殿下,这个说法是真是假?这场战事,究竟有几分是为了严济良?” 尚清缓愣了下。 嗯?听这意思,不像是男女之事? 不过这个问题…… 在党清国内有两座境引而上阳国一座也没有的前提下,离音的这个问题,其实十分尖锐。 她其实是在问尚清缓:这一场战事,上阳国的出发点是什么? 究竟是披着亲情的皮替自己谋求利益,还是只是单纯为了讨回公道? 更进一步地,他们是为了替谁讨回公道?是替受了委屈的上阳国王室,还是替如今的党清国前任王裔严修善? 尚清缓的神色有些莫测起来。 这会儿她看起来不像是什么爱开玩笑的人了,而是实实在在的、上阳国二殿下。 这位二殿下沉默了好半晌,忽然轻声一笑,道:“处在你我的位置上,我以为这个问题并没有多少意义,也不重要。一场战事,难道就不能有多个理由了?” 离音也笑,“自然可以,所以我并没有问这场战事是不是为了严济良,而是问有几分是为了严济良。我并没有否定这场战事的意思,事实上我也没那么大的脸面。只是身为严济良的好友,我想确认一下,上阳国上下对他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 她顿了下,状似无意道:“你知道,战事总是要死人的。可别如今空打着严济良的旗号起事,最终又将此中所有的杀孽和因果都归到他身上。他面子上惹了一身腥,里子上又没得了实惠,该有多冤,是不是?” 离音这话,其实是有些冒犯了的,但尚清缓心内却没什么火气。 她又看了石桌上的木盒一眼,而后抬眼看离音,认真道:“修善是我们姑姑的儿子,我们的表弟。不论何时,这个身份不会变。” 这话说得郑重,隐隐像是保证。 离音闻言,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只要确认严济良与上阳国之间,不至于是冷冰冰的相互合作的关系就够了。至于再多的,涉及两国恩怨与利益,这并不是儿戏,远不是三两句能说明白的。 更何况,严济良说不得也有自己的谋算,这就更加掰扯不明白了。 离音得到了想要的保证,便将手中的木盒推了出去。 她道:“这是严济良的东西,还麻烦二殿下替我转交给他。就说,上阳和党清之事,沉魁入不入局,我还不知道,但若是只代表我个人,雁津楼随时待命。只要他开口……” 她说得很认真。 尚清缓闻言,眼神微微闪了下。 她并没有伸手接过这木盒,而是忽然道:“沉魁已经入局了。” 她看向离音,“就在不久前,上阳国刚与沉魁达成了同盟。按照约定,沉魁不日将增兵上阳国……” 离音轻轻眨了下眼。 这个消息,她还真不知道。 既然师门都站在上阳国这边了,那这场战事,她就更没有什么顾虑了。 离音便笑了下,“便是沉魁入了局,关于雁津楼的承诺也是作数的。只要你们不嫌弃……” 尚清迟也短暂地勾了勾唇角,“遍布灵溪、流空、浮云界的雁津楼,怎敢嫌弃?”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时刻达成了默契,共同举杯饮茶。 气氛一下子就缓和起来。 尚清缓放下茶杯后,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木盒上。 她犹豫了片刻,到底没能抵过自己的好奇心,问离音道:“方便问一下吗?这枚冰魂玉,为何会在你手中?” 离音也没多想,只以为这是一位表姐关心表弟曾经的经历,便将当年血月沙口的事说了一遍。 尚清缓听完,心内一边有些遗憾,一边又有些动容。 便是不为了男女之事,严修善能有这般好友惦记着他,本身也是一件幸事。 尚清缓沉默了小片刻,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道:“原本有些事我是不愿意说的,说来更像是自我狡辩,没多少意义。但看在这枚冰魂玉的份上……” 她看向离音,“其实围绕着修善的所有事,当年的失踪之谜也好,如今的战事缘由也罢……所有的这些事,从头到尾,都是修善自己的选择……” 尚清缓看向山下的晴雨云海,语调有些悠长,“上阳王室人少,彼此之间的关系其实都很好,远没有你想的那般冷漠。我们便是真要对党清发动战事,以什么理由不行?何必非得以修善的名义呢?” 她笑了下,“这些陈年往事,不是上阳王室自己重提的,而是修善自己要求的。他说他……不甘心!从一开始就不甘心。” 外人都以为当年党清国百年清洗之后,前王储严修善失踪了。其实不然,上阳王室很快就找到了他。 但彼时的严修善,颇为心灰意冷,根本没想着报仇,而是直接避走流空界,似乎想就这般消沉下去。 上阳国王室一边担心,一边也尊重他的选择。除了保证他安全无虞之外,其他事也不想强求了。 哪知后来严修善自己又回来了。他说他还是不甘心,仍然想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利益,属于自己的尊严…… 尚清缓看向离音,“他既然这般想,我们又能做到,又有什么理由不支持呢?只他前后的改变实在太大了,我一直不太清楚这些改变的缘由,如今看到你,我倒是有点明白了……” 尚清缓长舒口气,“若是我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支持,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为伴,如何也不肯甘心,如何也有不甘心的资本啊……” 离音听得有几分唏嘘。 难怪当年严济良会是这么一副面善心狠、拒绝所有人靠近的模样。被辜负久了的人,也许自己都在放弃自己。 好在他又振作起来了。 尚清缓喝完了最后一杯茶,又静静看了桌上的木盒许久,终于伸手,将它推了回来。 离音诧异地看着她。 尚清缓点点这木盒,道:“你让我带的话,我会带给修善的。至于这冰魂玉,还是你自己收着吧。事实上,修善能将这枚冰魂玉给出去,本身就说明了一些问题。” 见离音有些不解,尚清缓便多解释了两句:“冰魂玉乃是上阳国的特产,其最主要的功用就是能冻结人的伤势,于救命缓伤上有奇效……冰魂玉种类繁多,但如你手中的这种冰魂玉,并不常见……” 尚清缓说起了雪中红相关的事,也顺便,将离音手中这枚冰魂玉来历告知了她。 离音听来,只觉得手中这枚冰魂玉有些烫手了。 尚清缓看向离音,“这枚雪中红,是我姑姑留下的唯一遗物了。修善既给出了,应该就没有想着收回,至少我没资格替他收回。看得出来,他很看重你们这些朋友,我也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他的看重……” —— 那枚被称为雪中红的冰魂玉,离音到底也没有送还回去,而是妥善收了起来。 见完尚清缓后,摆在离音面前的,剩下两件紧要事。 其一是要确定邱楚风与她讲的,关于春蕾枝的消息是否属实;其二是关于即将到来的上阳国和党清国的大战。 消息类的问题,一向不需要离音操心,柳谦自己就吩咐雁津楼上下去查探了。所以真正需要离音分心的,只剩下这第二件事了。 离音是想亲自去上阳国参战的,但问题是……君瑜之此前曾交代过她不要出沉魁。这个禁令,如今到底还作不作数? 离音刚想小心试探师门长辈们的意思,还没等到她试探出个结果,就意料之外地接到了来自宗门的正式任命——她将以沉魁首座的身份,带领沉魁新任弟子,增兵上阳。 ※※※※※※※※※※※※※※※※※※※※ 这一章大修了一下下~ 今日份的更新还在进行中…… 君无咎的提点 上阳国即将和党清国开战的消息, 传闻已久了。 自严修善重归于浮云界的修真大舞台后, 上阳国与党清国摩擦频繁。再考虑到上阳国最近忽然重提百年清洗之事,有点远见的人都知道, 有关战事的传闻,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因为有之前这一系列传闻作铺垫,上阳国在落星大典的宴会上公然宣战党清国一事, 虽然稍显突然, 倒也在大多数人的意料之中。 他们对此也接受良好。 严格意义上来说,两方势力之间有所摩擦,甚至到了需要争个你死我活的程度, 这种事虽然不太常见, 但也不是没发生过。 再退一步讲, 这其实不过是上阳国和党清国自己的恩怨。此事不算小,也不算大。至少远没有大到需要让沉魁这千年的落星大典提前结束的程度。 于是众人听完上阳国宣战的消息后, 不过沉默了片刻, 又继续参与到宴会中。 这会儿与宴的大多数人,包括沉魁和凌峘两宗都没有想到, 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一场战事,竟然会成为后来那场巨变的引子。 所有人都身在历史中。他们就如同被温水煮的青蛙一般, 当眼前发生的事不过是寻常,也就不知道,未来命运的转盘, 其实已经暗中在转动了。 后人分析这段历史时, 也难免有些唏嘘。这场战事一步步发展, 以至于后来有些难以收场……这似乎是偶然,又似乎是必然。 而这种历史必然,其实是有预兆的。这个预兆,就从凌峘和沉魁先后入局开始。 上阳国正式向党清国宣战后的第七天,凌峘和沉魁先后宣布加入战局,前者支持党清国,后者支持上阳国。 如果说上阳国和党清国开战还算是件可大可小之事的话,凌峘和沉魁的入局,就必然算是一件大事了。 两宗合力,将这场战事推向了另一个高度。 但到了这个高度,原本还有心掺上一脚的势力,倒是退而观望了。 层次够的势力自恃身份,不想卷进沉魁和凌峘的纷争中,于是袖手旁观;层次不够的势力,压根就不知道凌峘和沉魁入局的目的,只以为这是两宗的意气之争,便也作壁上观。 事实上,大多数人的确以为这是沉魁和凌峘的意气之争。 沉魁和凌峘两宗不合的消息,并不算是什么秘密。这会儿他们若是想借着上阳国和党清国的战事,来清算清算这些年的恩怨……这是不是也能理解? 这样的“解释”虽然稍显牵强,但在有心人的操控下,很快就传播开来。 从众心理在这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便是有人真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在这种“意气之争”论大行其道的前提下,到底没有说什么冷场的话。 那毕竟是沉魁和凌峘!大势力在前,哪里还有小势力置喙的余地? 多番因素共同作用,上阳国和党清国的这场战事,真正插了手的势力极少。若是考虑上不挂名的雁津楼,明面上卷入其中的,也就是沉魁、凌峘二宗,外加上阳、党清两国。 虽然涉及到的势力单纯,但这场战事,还是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 身为众人关注焦点之一的沉魁,却比外人想象中更加平静。 这种平静,甚至让离音误以为,她是不是接到了一个假的任命。 师门任命离音以沉魁首座的身份率领沉魁弟子增兵上阳,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了。 半个月之前,上阳国刚对党清国宣战,落星大典还未结束,于是一切显得风平浪静,这离音是能理解的。 可在五天前,上阳国已经正式与党清国交战了。战事已起,雁津楼的先头部队都已经抵达上阳国了,为何她还是迟迟没有接到出发的命令? 离殿正厅,离音一边擦着自己的写意剑,一边细细琢磨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隐隐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写意剑擦到第二遍,君无咎来了。 离音放下剑,立时站起了身。 君无咎的步子不急不缓,姿态十分悠闲。 他入了离殿正厅后,也没急着跟离音说正事,而是颇为闲适地喝起了茶。 一直到君无咎喝完了第二杯茶,离音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师父,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她暗示得格外明显,就差直接问去上阳国的事了。 君无咎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眼看离音,不动声色道:“哦,是有点事。先前你问过关于爆脉冷脉的事,此法你练得如何了?” 离音微微一愣。 是这事? 祭籍树之后,离音自假冒的沈谈书信中得了爆脉冷脉的相关讯息。她对此法存了点好奇心,便以之问君瑜之、君无咎,得到了两人的肯定—— 虽然季通的行为令人不齿,但爆脉冷脉,的确是可为的。 既然这法子可行,离音便将它练了起来,这些时日已经初见成效。 这会儿君无咎问到了这事,离音也不敢马虎,稍稍按捺住了急切的心情。 她将写意剑放下,“我演示给您看看吧。” 离音指尖掐了个诀,一身灵力微微鼓动。 很快,她的脸色开始发红。 红底的背景下,有一道道细细的血线沿着离音的脖颈往上爬,相互交织成网,不过片刻,就布满了她的脸。 一眼望去,离音的脸上就像长了一道道红色的老树树根一般,既妖娆又狰狞。 君无咎感知敏锐,几乎是在这些血线网显形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离音气息的变化。 离音的修为仍在归一期大圆满,但整个人的气息开始急剧攀升。就如同从小溪小河一下子入了江河湖海一般,变得浩瀚起来。 隐隐透着一种深沉感。 离音脸上的血线越来越红,那红色似乎要透过她薄薄的脸皮渗出血似的。 君无咎刚有点担心,离音指尖的法诀又一变。 她的气息应着手势开始往回收。入了江河湖海的水,又成了蒸气,化做了云雨,再次回归到小溪小河中。 随着气息回落,离音脸上交织成网的血线也慢慢淡化了。浅淡的血线最终完全融化在她稍红的脸色中,再也看不分明。 离音睁开了眼,看向君无咎。 她稍稍平复下呼吸,道:“完整的爆脉冷脉之后,会进入为期一月的血脉疲软期。所以我如今只是接近了爆脉的状态,并没有真正入了其中……” 她顿了下,不动声色提醒道:“毕竟……我得了师门的任命,马上就要去增兵上阳了。” 君无咎却没有顺着离音的话往下说,而是将话题牢牢限在爆脉冷脉相关的事上。 他问离音:“每次爆脉过程中,你脸上都会出现那些血脉纹络吗?” 离音摸了摸脸,“不是的,这些血线会出现,说到底还是我对爆脉冷脉的修习不够深。我只是入了门而已,尚未摸到精髓,所以情况看起来才有点吓人。爆脉冷脉若是练到大成,就不会将一身血脉纹络外露了。” 君无咎又问:“再给你半月时间,你能不能把爆脉冷脉吃透?” 这意思是……她未来至少半个月内,都不能离开沉魁了? 离音就有些着急了,“师父!” 君无咎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有师门的任命。当初你的任命就是我取来的,为师还没老到连这点事都不记得了。” “那您……” 君无咎看向离音,神色很认真,“阿音,你告诉为师,你为何这般急切地想去上阳国?” 他的脸色有些严肃,隐隐有几分严厉。 离音愣了下,一直有些急切的心情稍稍冷却了几分。 她道:“严修善是我朋友,而且,雁津楼的修士已经去了上阳国了。他们都是我的同伴,我不希望他们出事,想去帮一帮……” 君无咎便问她:“那你可还记得,你是要带着沉魁的新弟子们去上阳国的?你的同伴们置身战场,你十分担心;那么,将沉魁的新弟子带到战场,你就不担心了?”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 离音脸色微变。 这瞬间,她想到了许多反驳的话。 她想说她会将弟子们安排在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想说自己有考虑到身为沉魁首座该做的事,还想说自己能护住他们…… 但这些辩解的话到了嘴边,离音张了好几次嘴,到底也没能说出口。 君无咎轻声一叹,“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着要将这些新弟子们放到不那么危险的地方?可阿音,你了解上阳国战线的布局吗?你知道哪里才是不那么危险的地方吗?” “退一步,即便这些情况你都了如指掌了。可战场瞬息万变,你能保证你选的那条路线就一定能从头到尾安全吗?再者,若是突然遭遇了伏击,你又要怎么办?” 可,可她不是一个人啊!她还有师门长辈跟着,他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等等,师门长辈? 这想法一出现在离音脑海,她自己也觉凛然。 她什么时候有这么重的依赖心理了? 离音想到了师门长辈,君无咎也考虑到了。 他又问离音:“即便真的有师门长辈相随,但如果对方的战力更强呢?极端一点,如果凌峘暗中打听到了你们的消息,就想暗中将你们一锅端呢?敌暗我明,危机四伏……阿音,这些问题,你考虑过没有?” 离音垂着眼仔细想了想,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 这会儿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离音不得不承认一点,她似乎……有点太过骄傲自大了。 刚过的落星大典上,她得了太多荣耀和期许,也得了太多的荣光……盛名有时候是一种慢性毒药,能让人失之警惕,忘记自我。 沉魁数年的宗门生活,她过得实在太安逸,也太过想当然了。 这可是要命的事! 离音站直身,肃容朝着君无咎行了一礼,“弟子明白了,多谢师父!” 君无咎没等她行完礼,就将她扶了起来。 离音抿了抿唇,道:“往后这半个月时间,弟子会潜心钻研爆脉冷脉之事,也好好替增兵做准备。师父放心,我不会再冲动了……” 离音一向是个省心的徒弟,这会儿既然被提点了,她便不会犯同样的错。 这一点君无咎并不担心。 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君无咎看向离音,道:“阿音,你可曾见过战争?你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吗?”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雨过北辰”,灌溉营养液 +20 2019-06-18 18:39:23 落星破战局分析 战争意味着什么? 离音沉默下来。 都说刀剑无眼, 战争最直接的一点,意味着死亡。 也是因为太清楚这一点了,离音才会这般着急。 万一刀剑下的那些人,是她的同伴怎么办? 怀着对死亡的敬畏,离音才更想到战场中去。哪怕她能帮上一点忙也是好的, 至少好过在这里无意义担心。 这样的认知, 对吗? 离音看向君无咎, 等着一个答案。 君无咎却拍了拍离音的肩, 什么话也没说。 他虽没说话, 但离音从他的神情中看到了一种不太轻松的情绪, 隐隐带着沉重。 而这种情绪, 离音在不久的将来,也深刻感受到了。 半个月后, 离音带着精心挑选出来的沉魁一百五十名新弟子, 由君无咎、锋少强两位长辈护送, 增兵上阳。 有两位峰主压阵, 离音一行人的出行路线选得颇为大胆。 穿越青霄界与浮云界的壁垒后,载着沉魁弟子的浮舟破开云霭, 取道浮云界之北, 直入启然国。 启然国居于浮云界东北, 而党清国和上阳国分别居于西北和西南。离音一行人计划着, 将由启然国出发, 取道向西南, 横跨四国的边境交界处, 直入上阳国国境。 这也意味着,此行他们会经过上阳国和党清国的边境,而这里,将是战事最吃紧的地方。 —— 启然国西北部,边境主城,日正午。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风轻云淡,正适合远行。 边境主城的一广场上,沉魁的众位弟子们已经先后登上了浮舟。 离音走在最后,将将要上去之时,澹台扶曦喊住了她。 离音回头看她,笑了下,“师姐,怎么了?” 澹台扶曦看了眼一旁不动声色的君无咎和锋少强,心里的担忧怎么也压不下去。 阿音都还小呢,这就要送她去体验战场了吗?战场上生死不过转瞬,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这是常人能忍受得了的吗? 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澹台扶曦一手搭在离音的肩上,心里有许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半晌,她轻轻舒了口气,挤出了个笑,“阿音,刀剑无眼,你自己要多加小心。尤其……不要太苛责自己。” 苛责自己? 这又从何说起? 离音眨了下眼,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细问,而是乖乖点了点头,“师姐你放心,我都记住了。” 胖团趴在离音的肩头,歪着脑袋看了看澹台扶曦。小半晌后,它探出一只爪子,按在澹台扶曦手上,轻轻拍了拍。 它挺起胸脯,“二师姐你放心,我一定把阿音全须全尾地带回来。我办事,你放心!” 不是安全的问题…… 澹台扶曦颇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离音和胖团没有领会她的意思,但澹台扶曦的心情还是放松了许多。 她揉了揉胖团的脑袋,又拍了拍离音的肩,“去吧,师姐等着接你们回家。” 离音又看了看澹台扶曦,“那我们真走了喔?” “去吧。” 离音抱住胖团,蹬地起跃,跳上了浮舟。 她站在浮舟的甲板上回头看澹台扶曦,挥挥手笑了起来。 明亮日光下,她眉眼都舒展开,神采飞扬,全无一丝阴霾。 少年意气,昭如烈阳。 真希望你……永远如此。 —— 所谓的浮舟,有点像是一艘船,只不过这艘船不走水路,而走空路。 一开始轻微的颠簸以后,浮舟很快进入了平稳期。 沉魁的一百五十名弟子们聚在一起,各自调整着心神和状态,为即将到来的战事做准备。离音则与君无咎、锋少强一起,仔细参看着浮云界的地图。 离音道:“目前得到的消息,上阳国和党清国的战线拉得比较长,从西至东,全线次第燃起战火。与咱们离得比较近的一场战事,将会发生在这里。” 离音指了指党清国东南边境的一处地方,“它有个名字,叫星火坡,党清国星火坡。” “星火坡虽是党清国领土,但紧靠近上阳国和党清国的交界处。事实上,星火坡离四国的交界点也极近,与我们行进的路线稍稍有些重合……” 离音顿了下,又道:“以雁津楼得到的秘密消息来看,党清国内的两座境引,其中之一,就在星火坡内。” 君无咎问离音,“阿音,这星火坡一战,你有什么看法?” 离音轻轻眨了下眼,看着两位长辈,道:“这一战是上阳国主动进攻的。我怀疑,此战于上阳国的意义不在攻占星火坡,而是想确定境引的具体位置。换句话说,上阳国攻星火坡,应该是只攻不占。此战应该不会长久。” 君无咎和锋少强闻言,齐齐挑了下眉。 不需他们问,离音主动解释道:“有两个原因。其一,我查过古籍上关于境引的记载,大概了解过它的情况。境引其实是境域之间的一种‘契约’,所以它的外在形式像是一座祭坛,表示‘祭天地以约,共境域于引’之意……” 君无咎颔首,表示认可。 离音继续道:“境引与当地的地域密切结合,搬不得,动不得,只能以特殊的方式启动并利用。换句话说,境引是跑不了的。上阳国便是真的占领了星火坡,短期内也拿境引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时机未到,他们用不了。所以我说,攻占星火坡,意义不大。” 锋少强摸了摸下巴,“不对吧?这怎么会没有意义呢?虽然境引暂时用不了,但这并不耽误上阳国把星火坡划入领地内吧?就算不考虑境引一事,对一国而言,领地多了也不是件坏事。” 他咧嘴笑了下,“领地意味着资源,资源就等同于利益。便是星火坡的产出再少,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锋少强乃是锋字脉脉主,虽然平时活得糙,但该有的精明一点也不少。处在他这个高度,对上阳国的战事了解得自然不比离音少。如今他这般问,不是想求答案,而是想考校离音。 这一点,离音也知道。 她轻笑了下,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原因了。通常而言,的确如大锋师叔说的,领地越多越好。但有些时候,我们还需要考虑实际情况,需要计算这攻占背后所花费的代价,再来衡量究竟值是不值……” “以星火坡的地势来看,我以为攻占此地,不值。” 离音伸手在地图上一划,点住了其中一个点,道:“此地名为‘沉香岭’,虽起名沉香,但与沉香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一个毒瘴弥漫之地。这种毒瘴能在盏茶功夫内让人丧失战斗力,连灵力也动用不得……” “而恰好,这沉香岭就在星火坡的上游。党清国人只需在沉香岭上刮一阵灵风,就能轻而易举地,将这瘴气往星火坡送。所以,有这沉香岭在,上阳国想轻松守下星火坡,难!” 锋少强又问:“这沉香岭的毒瘴,无解?” “可解,且解瘴的药草,就在沉香岭内。但据我得到的消息,党清国在开战之后,已经将沉香岭内所有解瘴药草,全部搜刮空了。事实上,不只是沉香岭内的,星火坡方圆千里范围内,任何值点钱的东西,都被党清国扒光了……” 离音神情有些微妙,“说是一干二净也不为过。” “既然这样,那上阳国岂不是连入星火坡都不得了?” “入还是可入的。如今上阳国手中还有针对沉香岭的解瘴丹药,但那都是雁津楼多年的存货,数量有限。只够撑他们走上一趟星火坡,若是要守下下,可就远远不够了。而如果要开发新的解瘴丹药,短时间内恐怕还做不到……” 离音这般说完,又道:“也不止是沉香岭毒瘴的问题,在沉香岭之外,还有另一个麻烦。” 她手指再移,又指向星火坡侧畔的另一个点,道:“这就是那个麻烦了。星火坡既为坡,地势自然是稍缓的。在星火坡对岸,也就是这个位置,有一处断崖。这断崖盛产荆棘石。整座断崖,密密麻麻都是荆棘石……” 荆棘石? 锋少强眼角抽了抽。 离音沉沉吐了口气,“荆棘石的作用就是反弹灵力的。若是党清国人狠一些,事先将这断崖上的荆棘石都撬动了,届时只需要一点推力,就能将这些荆棘石往下推。一整座断崖的荆棘石,足够将星火坡埋个严严实实了。” “埋在荆棘石下,修士便是能动用灵力,又有何用呢?灵力用得越多,只怕死得越快……” 离音收回指着地图的手,又道:“不过我想党清国不会轻易动用这些荆棘石的,这其实有点玉石俱焚的意思了。毕竟……将星火坡埋了的话,里面的境引可就白费了。” “但若是星火坡归了上阳国,这情况又不一样了。我猜到时他们应该不会心慈手软。” 离音抬头看两位长辈,“这般分析下来,星火坡此地,易守难攻。若是上阳不能在短时间内连克这片荆棘石断崖以及这沉香岭的话,占地星火坡越久,损失越多……所以我觉得,上阳此战,应该只是为了确定境引的位置,攻星火坡而不占。” 离音这番分析,与君无咎、锋少强两人先前的讨论不谋而合。 身为师父,君无咎对此颇为满意,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只拿眼看锋少强。 锋少强硬是从君无咎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看见了点类似炫耀的情绪,一时间被梗得厉害。 他别开了眼。 算了,眼不见为净。 锋少强清了清嗓子,又问离音,“既然如此,那你看这星火坡一战,咱们、不是上阳国,就咱们。咱们该如何应对?” 说到这个,离音就有点犹豫了。 “星火坡就在党清国边境上,离启然国和昭明国的边境也不远。若是战事动静大了,难免会波及到另外两国,我觉得这是上阳和党清都会尽量避免的。所以这一战,上阳国派出的人更多的应该是斥候类的人……而这样的人,很可能出自雁津楼。雁津楼内的许多修士就是以打探消息、确认行踪见长的……” 离音拧着眉,“可事关境引,党清国又岂能毫无准备?只怕此战,上阳国的人马会十分危险。再加上自星火坡往上阳国内撤退的这一路又都是平原,到时这些人恐怕连躲都没地方躲……” 离音看向君无咎和锋少强,“师父,大锋师叔,咱们能不能在上阳国东北边境稍待片刻?万一能接到撤退的上阳国人马呢?咱们不在整场战局的布局里,说不得能发挥奇兵的效果……” 绝地救援 日近黄昏, 天边的晚霞燃烧得如火如荼,替这风和日丽的一天染上了一个完美的落幕。 黄昏正好,只可惜无人有心欣赏。 上阳国东北边境再往北,一望无际的平原入口处,来自沉魁的浮舟正隐在空气中, 无声蛰伏着。 离音站在浮舟的甲板上, 隔着一道隐身法阵静静看着远方。 她视野尽头就是党清国边境的最外围, 那里有一片乱石阵,石阵中杂草丛生, 看起来废弃已久。 已经这个时候了, 还是没有人出现。 离音心内隐隐担忧。 一个时辰前,沉魁的浮舟经过上阳国和党清国的交界处时,从党清国领土内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灵气波动。其规模浩大, 远不是一两个人的比斗能造成的。 离音便知道,上阳国攻向星火坡的号角, 已经吹响了。 战事既起, 离音一行人按照计划,在上阳国领土边境停了下来。 浮舟的隐身法阵开启后, 外人是看不见的。离音作了一番安排以后,在浮舟上安静等待着,预备接应从星火坡撤退的友军。 这一等, 就等了近一个时辰。 即便远方的灵气波动已经平息很久了, 离音仍然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 他们都去了哪里? 往好处想, 也许是上阳国派出的修士走了另外的撤退路线, 刚好与她们错过了。可如果果真如此的话,在另外的撤退口等着的沉魁弟子,应该会给她发音讯才对。 离音此前一共派出了七队沉魁弟子,他们分别守在七个不同的撤退口,可至今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过上阳修士的踪影。 更大的可能,不是她们没接到人,而是那些人根本还没出来。 可距离战事结束已经一个时辰了! 若是再拖下去,意味着这些人恐怕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也有可能他们提前走了呢?比如说上阳国暗中安排了更佳的撤退路线,而她们不知道? 有这个可能吗? 还是说他们已经让人控制起来了? 离音脑子里的念头一时间十分纷杂。 “阿音,阿音,有动静了!”胖团忽然喊离音。 离音精神一振。 她将一点灵力点在双眼间,眼底五道灵力细丝随之浮浮沉沉。 极目远眺,离音在党清国边境的乱石阵中,看见了点斑驳而混乱的灵气团。 她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继灵气波动后,一道灵力风涡忽然自里向外席卷而出,将乱石阵中的杂草一口气碾成了粉末,卷起升空。 混杂着草丝的风涡冲天而长,高速转动着。离音隐约自风涡中看见了一角布料,看那样子,有点像是衣服的袖口。 风涡中有人! 离音轻吸口气,再次凝神细看。 布料碎影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大了。 卷起的黑色风尘中,离音忽然看见了一枚独属于雁津楼的身份令牌。 真是雁津楼的人! 离音看向君无咎,有些焦急,“师父?” 君无咎也看见了乱石阵中的场景,不需离音多说什么,他首肯道:“去吧,自己小心点。” 君无咎自己是去不了的。他不但要维持浮舟的运转,还需要护着仍在浮舟上的沉魁弟子,等闲不能离开。 锋少强如今也不在浮舟中,他跟着外出守其他撤退口的沉魁弟子们去了,以防他们遇上不测。 于是最佳的外出人选,便是离音了。 离音也没想推辞。 她掌心凝了一团灵力,在眼前的空气中一拍。 像是平静的湖面乍然落入了一颗小石子似的,眼前透明的空气忽然起了一道道波澜。这些波澜还未完全散去,离音等不及了,直接伸手在上面一划,划开了一道透明的口子。 透明的口子刚刚裂开了一道缝隙,离音整个人就化作了一团流光钻了出去,瞬间出现在浮舟之外。 在她走后,还留在浮舟上的沉魁弟子们聚集起来,隔着浮舟的隐身法阵向外看,脸色凝重。 一出浮舟,离音就感应到了更加剧烈的灵气波动。 视野尽头那团还在搅动的灵力风涡,似乎有越扩越大的趋势。 离音来不及多想,提了一口灵力,五行遁影法一起,瞬间出现在乱石阵前。 高达数丈的风涡就在离音眼前,带着凛冽的杀机,逼得人步步退让。 离音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拧着眉,看着这冲天高的风涡,眼底五道流光浮浮沉沉。 混乱的灵气团之外,离音看见了一道道规整的灵力脉络,与这天然形成的乱石阵相辅相成。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风涡,而是一个阵法!杀阵! 离音当机立断,“胖团,破封!撕开一道阵法的口子就行,要快!” 胖团自离音的肩头上站了起来,两只前爪合起,点亮了一团白光。 “完整破封整个法阵可能需要点时间,但如果只撕开一道口子……来吧!” 胖团在离音的肩上起跃,两只前爪染了白色的流光,朝着眼前的空气一划。 还在卷动的风涡,忽然间滞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风涡滞涩的瞬间,一道黑色的口子出现在胖团的爪下。 它双爪染着白光,撑住这道黑色的口子,就像是撑住一个布袋口似的,然后回头招呼离音:“阿音,上!” 离音猛提一口灵力,掌心一道粗壮的灵力催发成绳,顺着这黑色的口子探入了风涡中。 一入风涡,离音的这道灵力瞬间一分为五,顺着风涡卷动的方向蔓延开来,一寸寸搜寻着风涡内的人,并反馈到离音的识海中。 这过程说起来复杂,但离音却是做惯了的,所以速度并不慢。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手中的灵力细丝就探到了一个人。 但这个人……为什么会穿着凌峘的长空烈阳袍? 他是凌峘弟子? 离音只犹豫了一瞬,就放开了这个人。 风涡再转,离音搜寻到了第二个人。此人身上还有点残缺的盔甲,这种盔甲,离音曾在尚清迟的随从身上见到过。 这应该是上阳国人。 离音的灵力细丝卷住这人的身板,而后猛灌灵力,逆着风涡的转向,将这人一点一点拉了出来。 像是一场拔河。 出了这黑色的口子,这位上阳国士兵的脸终于暴露在空气中。 血肉模糊的一张脸,上面有一道道杂乱的刀剑痕迹,深者可入骨,浅者可去皮。 无论这伤痕是深是浅,边缘处都有着黑色的卷边,一眼看上去像是血肉被烧焦了似的。 在这疑似被烧焦的伤口上,离音闻到了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什么味道,总之不是烧焦味。隐隐有些熟悉,似乎还带着点不详的意味。 到底是什么呢? 离音只匆匆看了一眼,也没来得及细想。 她再次伸出手,掌心的灵力再起,继续通过胖团开的破封口拉人。 “人手不太够,要是能把这上阳国的士兵弄醒就好了,至少能问问情况。” 离音刚这般想,身后一连有三位沉魁弟子赶了过来。 无需离音吩咐,这三位沉魁弟子就主动接下了照顾伤员的责任。 离音拉到第三个人时,这位上阳国士兵才幽幽转醒。 他的情况有些不对劲,一醒来就胡言乱语,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梦魇中。三位沉魁弟子想替他疗伤,他隐隐还有暴起伤人的意思。 没奈何,离音只能又把他给弄晕了。 另外两位被救出的人同这位上阳国士兵一样,情况都很不对劲,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离音原本已经对问话不抱什么希望了,但下一个被她自风涡中拉出来的人,经过短暂的混乱期以后,竟然自己清醒了过来。 说起来,这清醒过来的人,还是所有人中伤得最重的。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一身衣袍沾满了血水,又被风涡搅碎得不成样子。若不是他身上有雁津楼的身份令牌,离音只怕都不知道他是哪方的人。 这人刚清醒,就拿那双陷于模糊血肉中的眼看离音,有点不确定道:“小……小楼主?” 在雁津楼修士眼中,离音的身份就是小楼主。 多种因素作用下,雁津楼的发展速度快得不同寻常,远超离音实力提升的速度。以她如今的实力,还远不够光明正大地任一方大势力的掌舵人。 所以对外,离音一贯只称小楼主,似乎她头上还有什么人似的。 那人既称小楼主,离音便抽空回头看他,“是我。” 那人闻言,轻轻缓了口气,像是放了心似的。 紧接着,他看见了头顶卷动着的风涡,一下子又紧绷起来。 因为伤重,他接下来的话便断断续续的:“小楼主,这个风涡,必须在,一刻钟内远离……它会毁灭的。一毁灭,所有,没来得及逃开的人,都得死。我们这一路,已经,遇见三次了……” 这是说,这风涡还会放大招? 离音手中的动作微顿,瞬间加大了灵力的输出量。 拉人的档口,她又问这人道:“你们有几人在法阵中?” “八人!雁津楼四名,上阳国四名。其他人……其他人……” 他话到这里,就没往下说了。 离音抿抿唇,不计成本地加大灵力的输出量。 赶在一刻钟将将到来之前,离音顺利从风涡中拉出了八个血肉模糊的人。 刚拉完人,她也没空休整,急急带着这些人往后撤。 他们前脚刚撤退,后脚,法阵毁灭的余波就在他们身后掀开,安静无声。 走在最后的离音下意识回了头。 这法阵说是毁灭了,其实更像是坍缩了。法阵的灵力在这瞬间都倒向同一个点,像是一场灵力的湮灭。 整个过程不仅没有声音,甚至连灵力波动都没有。 离音眉心跳了跳。 她隐隐感应到了一股令人心惊肉跳的威势。 原来……这才是灵力波动止息的真相吗?不是没有战斗了,而是战斗被掩藏了。 离音只看了几眼,就又回了头,想抓紧时间将手中的伤员送回浮舟内。 刚刚走动,她的手腕就被一只血手紧紧握住了。 这只血手来自于另一个雁津楼伤员。这人的一只眼睛受了重伤,只拿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看离音,眼带哀求。 离音脚步没停,一边走一边问他:“怎么了?” 那人嘴巴动了动,那只未受伤的眼角旁一下子就沁出了泪,将他眼眶周围的血迹都冲淡了。 他声音嘶哑,“小,小楼主……救救,救救栖风。他……他没撤回,替我们,拖延时间了……您,您救救他……” 离音一下子顿住了脚。 她看向那人,“你说谁?栖风?出身流空界、以速度见长的那个栖风?” 她亲自邀请入雁津楼的栖风? ※※※※※※※※※※※※※※※※※※※※ 预感栖风这个人大多数人应该忘了_(:3ゝ∠)_ 下章解释。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时久”,灌溉营养液 +30 2019-06-19 19:54:27 —— 像我这样的胖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16 09:06:45 像我这样的胖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19 20:14:24 感谢各位支持~~~我会加油更新哒! 不分敌我的杀阵 沉魁浮舟上, 待暂时安顿好几位伤员后,离音找上了君无咎。 “师父,我想去一趟党清国边境,救一个人。” 君无咎脸上神色未动,“救谁?” “栖风。” 栖风此人, 君无咎是知道的。 他与离音可谓不打不相识。 当年流空界风云榜之争时, 第一关守擂淘汰赛上, 离音第一次遇上了栖风。 离音以身法速度见长,栖风同样擅长身法。两人打过一场, 栖风虽略输一筹, 却反倒与离音成了好朋友。 彼时,雁津楼的雁津小队刚成立,正是缺人的时候。尤其缺这类以身法速度见长、擅长刺探消息的人。 离音在风云榜之争后, 亲自开口邀请栖风。他应离音之邀,就此入了雁津楼。 所谓“天下消息, 尽归雁津楼”。这样的名号, 有六成以上要依赖于像栖风这样的人。 他替雁津楼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如今,为了替同伴们争取撤退的时间, 他自己还留在最后吸引了火力。 于情于理,离音这个雁津楼小楼主都不能对此视若无睹。 离音看着君无咎,眼带坚持。 君无咎也没直接说赞成或者反对的话, 只问她:“身为首座, 你若是走了……阿音, 这一浮舟的沉魁弟子, 你且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离音也想好了。 她道:“按照约定,沉魁弟子需在后日正午之前抵达上阳国北境军营。还有一天半的功夫,这个时间,足够了!” “此去西南近万里,是上阳国的一个城池,离北境军营不远。我想请师父和大锋师叔多费心,将这些弟子们暂时安顿在这里。现在已经快入夜了,我最迟后日清晨就会回返。届时再全力赶往北境军营,时间应该来得及。” “那你自己呢?你预备孤身一人入党清国境?你可想过,若是你正面遇见了那些数万年修为的修士,你要怎么办?” 离音如今的修为还卡在归一期大圆满。在她之上,还有万年修为的修士。从修为阶层上来看,归一期与万年修为,这根本不是同一辈的人。 离音对上同阶修士能轻松取胜,可若是对上这些人呢?她又要怎么办? 离音抿了下唇,“师父,不是说此战……高阶修士不轻易参战吗?” 离音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高阶修士不轻易参战,是大多数势力纷争之中形成的一种默契。这个规则形成的背后,曾有着极其惨痛的代价。 修真界所谓的高阶修士和低阶修士,其实是指战力。在战力上,高阶修士往往能轻松碾压低阶修士。 曾经有两方大势力结仇,最终起了战火。其中一方势力趁对方不备,派出了己方的高阶修士,将对方的小辈修士屠戮殆尽。 他们这般做了,而正好,对方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此战还未开始,双方的低阶修士就先送了命。 小辈都没了,这一场战事就更加不可能善了了。最终的局面是两方势力玉石俱焚,成功将对方、也将自己给打没了。 有着这个惨痛的教训在前,除非是双方都抱着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想法,否则默认的规则是——战事起,高阶修士不轻易参战。 高阶修士不轻易参战,一方面是将战事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另一方面,也是对低阶修士的一种保护。而保护了低阶修士,往往就是保留了这方势力未来发展的“火种”。因为低阶修士是一方势力的根基,有了他们,这方势力的未来才有望。 但凡大战,高阶修士往往只作威慑,大多数时候是摆阵型用的。若是真到了需要动用高阶修士的地步,他们往往也只与同阶级的对手交战,轻易不能对低阶修士出手,否则会引起公愤。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离音才敢孤身一人入党清边境。她的实力不足以招徕那些高阶修士,而对上低阶修士,她便是打不过,也有那个信心能跑得过。 道理是如此,但—— “阿音,高阶修士和低阶修士的划分并不严格。三万年修为以上可称高阶战力,不足万年修为的可称为低阶战力。那居于其中的呢?高不高,低不低,算哪边都行,算哪边又都不行……你若是遇上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不等离音回答,君无咎又问:“再退一步,万一!万一就有人不遵守规则呢?就有人没有高阶修士该有的觉悟,背着众人对低阶修士下手了。只要他收手干净,谁又能知道他做了什么呢?” 离音深吸口气,“师父,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也都想过了。可任何事都不可能没有风险,如果只想着风险,那我就永远不可能进步了。” 她看向君无咎,“师父,我还是想试试,我觉得我可以……” —— 天边的晚霞燃尽,暮色开始四合。 上阳国边境上的某一片空气中,隐隐有一点流光闪过。 这流光动作格外轻盈,迅即又无声,像是一缕青烟,倏忽飘向北方的党清国边境。 离音一边赶路,一边分析着眼下的境况。 她从再次醒来的雁津楼弟子口中,得到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 上阳国派人前往星火坡之事,其实安排得格外周密。有人接应、有人探路、有人警戒……总之,这些安排一环扣着一环,便是哪一环出了差错,其他环也能及时弥补。 就是这样的计划,也没能让他们摸到哪怕一点有关于境引的消息。此行他们不仅没探听到消息,还差点把整队人马都陷在里面。 其中有两个致命点:一是他们的队伍中出了内奸,将计划泄露了;二是,党清国的人太狠了! 因为出了内奸,所以上阳国的队伍一入了党清国边境,就跟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似的。便是计划做得再好,也是环环挨打。 虽然内奸被及时除去了,可该泄露消息已经泄露了,他们这些人被迫陷入了困局中。不得已,栖风只好把自己留了下来,替剩下的人争取脱身的时间。 有了栖风吸引火力,按理来说上阳国的人马能及时撤走才对。可党清国的人一个个都跟疯了一样,穷追不舍也就罢了,他们连自己人都杀! 上阳国人撤退的这一路,一共遇上了四次大型杀阵。但每一个杀阵里,最先死的不是上阳国一派的人,而是党清国一派的。 离音在那个风涡中看见了凌峘弟子,的确不是看错了。最后的这个杀阵里,一共死了四名凌峘弟子。在法阵开启的前一瞬,这些人都是追兵。可法阵开启后,他们反倒先丧了命。 胖团站在离音肩头,问离音:“阿音,你说党清国人究竟是太狠了才杀自己人,还是别有目的?提前带个牌子或者提醒一下自己人不行吗?这又不是多难的事……总感觉像是故意的。” “这就是我担心的了。党清国用人就像是用死士一样,全然不在乎对方的死活。如果他们真是死士也就罢了,可据说这些人被杀阵杀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很惊恐害怕,完全就不是死士该有的样子……” 离音顿了下,又道:“你还记得一开始救下的那些人吗?他们都在胡言乱语。而且所有人的伤口都有点奇怪,我怀疑他们是不是中了什么迷幻类的药了。如果真是这样,咱们可就要小心了,因为咱们得到的消息究竟准是不准,还需要存个疑。” 离音这般说着话,脚下的动作忽然一顿。 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转过一道弯,离音看见了一处刚刚死过人的小战场。这里的灵气波动已经平息了,但残留下来的打斗痕迹却血腥而混乱。 四周的林木都被磨损得不成样子,光秃秃地斜躺着。有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倒在残枝之畔,被草屑和尘土半埋着,染了一地的血。 这草屑和尘土实在太厚了,若不是地上血迹尤新,离音只怕会以为这尸体不是新死的,而是被人从坟里挖出来的。 离音刚想上去查探,对面的林子尽头,隐约传来了点什么动静。 有人来了。 离音摒住了呼吸,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 来人一共两个,俱是一身长空烈阳袍,很显然是凌峘弟子。其中一人高一些,另一人矮一些。 矮一些的那个人似乎有点胆小,正面看见这血腥的场面,他声音里都带上了点哭腔:“师兄,这是第四个了……” 高一点的那个脸色有些沉重,却没多说什么,而是拿出了一面四四方方的盘子,在上面摆弄了一瞬。 嗡地一声轻响,有一层浅浅的流光升了起来,在这小战场的四周组成了一个法阵。 流光格外单薄,这法阵看起来也格外脆弱,一副将碎未碎的模样。 法阵升起后,这高个子又在手中的盘子上鼓捣了一下,这法阵就以其中心为支点慢慢收拢起来。 竖起的流光朝里合拢,自地面上一寸寸揩过,像是搜刮着什么。 隐约有什么黑色的东西被它搜刮聚拢起来。 流光逐渐缩小,内里包裹的那层黑色的东西渐渐明显起来。 到了最后,流光成了一颗拇指大小的球,整颗球却是全黑的。 胖团嫌恶地皱起眉,“这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是在收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不会是尸毒吧?哦这些人刚死应该没有这玩意儿……” “但是这也很过分啊!揩死人身上的油什么的,也不怕做噩梦……最关键的是,这死人中只怕也有凌峘弟子吧?阿音你看地上半埋着的那块令牌……那是不是凌峘弟子的身份令牌?” 胖团刚注意到这令牌,那位矮个子凌峘弟子也注意到了。 不知怎么的,他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师兄,为什么啊?为什么杀阵里还杀咱们自己人啊?是不是收集的‘阵引’不够了?所以首座师兄故意杀……” 他这话没说完,那个高个子的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脸色十分严厉,“你噤声!这话也是你能说的?首座师兄吩咐咱们做的事,咱们做了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你不要多问。” “可他的做法很难不让人怀疑!为什么派出去的弟子伤亡这么大?这是咱们同门啊!都死了!都死了……” 他深吸口气,眼里含了泪,“同样是首座,人家沉魁的首座能指点弟子修行,跟弟子打成一片……咱们的呢?咱们的首座高高在上,有事吱声,没事从来不见人。关键时刻,他还得拿咱们的命去替他挣名声,挣功绩……凭什么啊?就凭他搭上了赵千……” 他这话没说完,就被高个子一巴掌扇倒在地。 高个子收回了手,脸色格外阴沉,“你想找死,我可不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你心里都没点数吗?赵师兄是什么人?也是你我能置喙的?” 矮个子趴在地上,抬起脸呵呵笑了起来。 他脸上有种奇异的光彩,像是忽然豁出去了似的,“我知道了!就是因为赵千默!首座师兄就是赵千默的狗腿,他敢这么有恃无恐,不就是因为有赵千默替他撑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赵千默肯定有问题!你们还总说他高风亮节……哈!狗屁高风亮节……” ※※※※※※※※※※※※※※※※※※※※ 今日有二更,二更稍晚。 鬼眼狼蛛 早在这两位凌峘弟子提到赵千默时, 离音就提起了一颗心。 她对这位酬道族赵千默实在提防。 矮个子凌峘弟子还在大骂赵千默, 那位高个子竟然一反常态地没有阻止。 一直等到矮个子骂累了,高个子才蹲下了身, 神色认真道:“三师弟,你大哥的死我也很难过,但那真的是个意外, 跟赵师兄无关。你不要再给自己树敌了……” 矮个子沉默片刻, “好,不说我大哥的事。我只想知道,咱们如今搜集的这所谓的‘阵引’, 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是谁要的?” 高个子有些沉默。 矮个子见他还在隐瞒, 讽刺一笑, “谁知道下一次任务会不会落到咱们头上?如果还是这样的伤亡率……师兄,即便是死, 我也想死个明白!” “我不想莫名其妙被自己人设下的杀阵杀死, 变成你手中这种黑漆漆不知道是什么狗屁东西的‘阵引’。师兄,我不甘心!便是我天生命贱, 我也不甘心死得不明不白……” 高个子沉沉叹了口气。 他轻轻拍了拍矮个子的肩,终于道:“没有人告诉过我这是什么, 只不过我猜测……咱们的杀阵之所以能有这般好的效果,就是因为加入了这种东西。” 他犹豫了下,“小道消息说, 此番作战的所有阵法, 都是首座师兄自赵师兄那里拿来的……” 阵法…… 离音脸色凝重起来。 她隐隐记得当年在古族遗迹时, 赵千默曾自称精通筹阵,如今倒是对上了。 可赵千默此人,可不仅仅只是精通筹阵而已。 如果这些阵法都是出自于他手,那也勿怪有这般大的杀伤力了,因为他这人就擅长邪门歪道。 至于这些所谓的“阵引”…… 想到酬道一族最擅长的诅咒,离音隐隐若有所悟。 既然知道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离音更加不敢耽误了。 她在这两位凌峘弟子身上下了点隐晦的灵识,就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不是离音心慈手软,如果这所谓的阵引真的如她想的那般,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诅咒的话,那这东西应该很受凌峘那位首座看重。 如果这两名收阵引的弟子没有按时归去,只怕凌峘马上就会察觉。打草惊蛇之下,恐怕会对在逃的栖风十分不利。 几番权衡之下,离音只在这两人身上留了个后续能有作为的活扣,便又钻入了西边的林子里。 又往西急行上数百里,离音在密林中发现了一些很隐晦的痕迹,似乎有人曾从中穿行而过。 离音循着这些痕迹追了过去。 —— 党清国边境,密林深处。 栖风已经不记得自己躲过多少次追杀了,但他确实觉得,自己就要不行了。 他体内最后一管灵力已经快要用完,后续补灵的丹药也耗尽了,真正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以速度身法见长的雁津楼栖风……这回终于要栖不了风了。 栖风苦笑一下,脚下的步子却没停。 便是死,他也要死得有牌面,不能就这般束手就擒。 栖风的速度仍没放缓,只不过在落脚时,他悄悄借了密林中错落的枝干为落脚点。远远看去,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轻盈的猴子,在树干之间轻而快地移动着,一直往密林更深处而去。 这片密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救了栖风一命。 密林中多修真资源,党清国的追兵便是再对他恨得牙痒痒也不至于放灵火烧林。再加上此中的地势复杂,隐蔽性良好,极其利于他逃命。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栖风才能数次躲过追兵。 但从另一个意义上来说,密林也有一个极其不好的地方。就比如……栖风对密林中的地势以及暗中蛰伏的危机一无所知。 急着逃命的栖风,在树干之间晃动了一下身影,不自然停顿了下。 他以为是自己的灵力不足才导致速度骤慢,并没有怎么当回事,而是又轻飘飘往前跃去。 跃去数千米后,有一股拉力忽然自栖风的脚腕处传来,猛地把他往后拉。 栖风没防备,收速不及,直直从树干上一头栽倒下来。 他还以为自己是被追兵追上了,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格外凶狠。 他在半空中一个挺身就落了地,立时戒备起来。 刚站定一会儿,他的脸色猛地就一变。 他为什么动不了了?似乎……脚部没有知觉了? 怎么回事,是毒吗? 栖风正在惊疑不定间,不远处的密林树梢间,忽然有簌簌声响起。 栖风抬起头,在其中两棵树干的中央,看见了一簇簇幽亮的光。 仔细看去,这哪是什么亮光,分明是一连八只眼睛!这些眼睛并列成两排,在黑漆漆的密林中闪着幽幽的光,紧紧盯住树下的栖风。 栖风隐隐闻到了一股独属于兽类的腥臭味。 这难不成是什么奇怪的妖兽? 这疑似妖兽的东西拿八只眼睛盯住栖风,很神奇地没有动。 栖风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悄悄积攒起身上所剩不多的灵力,往自己腿部的筋脉里灌,想重新唤醒自己的知觉。 灵力一往下冲,栖风忽然毫无预兆地吐了口血。 他的脸色开始青紫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栖风倚着树干站着,晃了晃脑袋,想强行压下了那股眩晕感。 “别白费功夫了,中了鬼眼狼蛛的毒,越用灵力,你会死得越快……”有一道声音忽然自远处传来。 这道声音刚落下不久,寂静的密林中,忽然次第亮起了一盏盏灵力光盏。 栖风抬起头,看见了一连近十道人影。其他人都身穿黑色劲装,只有这开口说话的那人是一身道袍,可见其身份不凡。 有人恭维这穿道袍的:“还是得请您出手才能制住这种宵小之辈,大人真是高明……” 这道袍人闻言,脸上挂上了点微妙的弧度。 栖风没理这些人,视线再次上抬。 在这些追兵头顶不远处,那八颗眼睛的生灵第一次入了栖风的眼。 这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的蜘蛛。它正倒挂在密林中央,露出了腹部的八只眼睛,紧紧盯住栖风,一动不动。 八只眼睛之外,它黑色的足部在轻轻颤动着,头部的口器张张合合,一副即将发动攻击的模样。 栖风最怕的生灵就是蜘蛛,这会儿脊背上的寒毛都起来了,只能强撑住不露了怯。 这道袍人似乎对栖风很是好奇,见他盯着蜘蛛,还饶有兴致地解释道:“这是鬼眼狼蛛,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特别毒,而且爱吃人肉……” 他这话刚说完,这鬼眼狼蛛忽然拉长了线,紧凑到栖风面前。 蜘蛛腿就在眼前,腥臭之气扑鼻而来。 栖风下意识瞪大了眼。 道袍人呵呵笑了下,“我也不废话了。你是雁津楼的吧?听说你们雁津楼的小楼主离音很是个人物,我却一直无缘得见,深以为憾。这样,你只要配合着我,将你们的小楼主叫出来叫我见上一见,我就放了你,如何?” 他这话音刚落,栖风还没说什么,他身后的人就急急开口:“大人,按照吩咐,咱们……” “按照吩咐?”他声音高了一度。 身后的人闭上了嘴。 道袍人凑近了一步,看向栖风,“你考虑得如何了?与其被蜘蛛嘴撕碎,还不如嘴巴一磕巴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是不是?我就是想慕名见一见这位久负盛名的小楼主而已,并没有什么意思……” 栖风冷冷一笑,“我雁津楼的小楼主是何身份,也是你这种玩虫子的能随便见的?” 说完,他还狠狠呸了一下。 沾着血迹的唾沫落到道袍人的脸上,他的神色慢慢就冷了下来。 “敬酒不吃,呵!” 道袍人退后一步,一唑嘴发出了个奇怪的音符。 鬼眼狼蛛的八只眼睛瞬时变红,挥舞着蜘蛛腿直冲栖风。 栖风看着近前来的蜘蛛,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蜘蛛腿高高扬起,像是一把利刃,朝着栖风扎来。 栖风摒住了呼吸。 三尺,两尺,一尺…… 噗嗤—— 挥舞到一半的蜘蛛腿,忽然被拦腰砍成了两半。 透过还未完全散去的剑光,栖风恍惚间看见了一个人。那人正拧着眉看那只蜘蛛,右眉骨上的红痕稍稍皱起,透着一股浓浓的嫌弃。 是幻觉吧?他怎么看见离音了? ※※※※※※※※※※※※※※※※※※※※ 对不起迟到了_(:3ゝ∠)_ 晚安~ 所谓钓鱼? 一剑破开这只鬼眼狼蛛后, 离音伸手甩出一道灵力绳, 牢牢封住了栖风身上的几个大穴,将他的一身灵力运转都冻结起来。 被绑住的栖风这时候才回过神。 真是离音? 她怎么来了? 她不该来的! 栖风看着离音, 刚想说些什么,离音就抬眼看了他一眼,神色有点严厉。 栖风讪讪然闭了嘴。 确定栖风体内的毒素暂时被控制住了以后, 离音提剑转身, 面对着道袍人一行人。 从她出剑劈开鬼眼狼蛛,到她料理完栖风的伤势再转身,一共不到三息时间。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 以至于道袍人这时候才看清她这个人。他心里对离音十分忌惮, 面上却露出了点感兴趣的神色。 “阁下便是离音吧?久仰大名……” 他一边这样说着, 一边却将手后负,朝着身后的九个黑衣人做了个手势。 离音手中的剑一转, 抬眼看他, “想趁机叫你同伴发讯?” 她眼中笑意凉凉。 道袍人心中刚升起点不太妙的预感,紧接着便听到了一声极其惨烈的哀嚎声。 他脸色微变, 忍不住回了头。 灵力光盏下,有一道模糊的白色残影在他身后一闪而过, 快速掠过他身后的九个黑衣人。 白色残影所到之处,响起一声声惨叫声。 惨叫声过后,白影的速度慢了下来, 隐约能看清是一只猫儿。 这只猫儿停在一棵树的树干上, 手中抓了一连九枚传讯符。它伸出指尖, 在这些传讯符上轻轻一划,直接将它们静默了。 道袍人下意识看向九名黑衣人,这九名黑衣人也正有些懵地看着他,显然还在状况外。 道袍人皱起了眉。 这不是都没事吗?你们惨叫什么? 不好!那不是他们的叫声! 中计了! 道袍人脸色顿变,立刻回了身。 还未站定,果然有一道剑影直朝着他的脸劈来。 剑影的速度实在快,骇得道袍人眉心狂跳,下意识喊道:“列阵!” 他身后的那九名黑衣人也立刻反应过来,直接开始蓄灵布阵。 但……来不及了。 离音的衍生寻脉法一直在运转着,因此早就看出了道袍人与这九个黑衣人之间的隐秘关联。所以她手中的剑,冲着的不是道袍人,而是黑衣人。 但道袍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如临大敌,直接在身上套上了一层厚厚的护体灵力光罩。 灵力光罩形成的瞬间,离音的写意剑一错,在道袍人面前三尺处斜拉开来,朝着他右侧而去,直攻向右边的三名黑衣人。 一剑出手,离音左手捏着的掌印也跟着飞出,甩向左边的三名黑衣人。 同时,胖团自道袍人身后的树干上跳下,双爪凝了白光,直攻道袍人身后的三人。 三息功夫过后,原地还站着的,只剩下一个道袍人。 道袍人看着自己身上还完好无缺的护体灵力光罩,又看看身周躺了一地的黑衣人,只觉得自己被狠狠戏弄了。 他千防万防,结果人家根本就没想打他,却逼得他丑态尽露。 道袍人的脸色阴沉起来。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耍他。 他这会儿也没空跟离音搭话了,而是唑了下嘴,一连发出了好几道奇怪的声音。 寂静的密林中,有簌簌的动静自远方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出来了。 道袍人站在原地,冷笑着看离音,一副她即将倒大霉的样子。 离音轻轻扯了扯唇角,也凉凉地笑了下。 “胖团,拟态。” “懂!” 胖团跳到离音肩头,甩了甩脑袋,闭上了眼。 它浑身都在发着白光,一身灵力微微鼓动着。 紧接着,它张开了嘴,嘴里发出的却不是什么兽类的吼叫声,而是一声清越的鸟鸣声:“唳——” 这鸟鸣声并不响,但带着一种又骄傲又霸气的气势,在寂静的密林中轻轻荡开。 远处簌簌的动静忽然都停了下来。不过一瞬,又有更加剧烈的簌簌声次第响起。 这一次,这些簌簌声不是朝着离音来的,而是快速远离她们。其姿态之狼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撵着它们似的。 胖团合上嘴,啧啧两声,跟离音传音道:“阿音,琅青衍的威势好好用啊,一声出而妖兽逃!我喜欢这种,够牌面!” 道袍人听着簌簌声渐渐远离,心里有种强烈的不详感。 他看向离音,眼神不掩忌惮。 离音轻笑了下,“你若真是玩虫子的,说不得我还暂时奈何不了你。但是御兽……” 她啧了一声。 能被御的兽,大部分都是未开化的。在妖族世界里,这样的妖兽居于最底层,又怎能不怕琅青衍的空禹妖族血脉? 胖团的拟态便是只得了琅青衍的三分神韵,也足够吓坏这些未开化的妖兽了。 道袍人还是不肯甘心。他试了叫声,用了灵力和法诀,甚至还使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符纸…… 但无一例外,所有的这些招式,都没能召唤来哪怕一种东西。 这下子,他是真的慌了神了。 离音手中的写意剑一横,直指道袍人的眉心。 她神色清冷,“给我蜘蛛毒的解药,以及……你们这么多人与栖风玩你追我赶的游戏,究竟想干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道袍人就僵了下。 栖风脸色也变了。 他下意识抬头看离音。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被人追杀的背后还有其他原因? 道袍人僵着脸笑,“阁下这话就奇怪了。上阳国的势力入我党清国的领土,我党清国出于自卫的原则,难不成还追杀他不得了?” 离音呵了一声,神色嘲讽,“你们追杀人的时候,会在对方即将要被杀死之前收一手?而且不是一次两次,还是一连好几次?这我倒是好奇了,难不成雁津楼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在追杀过程中演上了?要真是这样,你早说啊,咱们自己人嘛!我怎么能把剑对着自己人呢?” 道袍人脸色几番变化,似乎还想辩解什么。 离音脸色冷了下来,“少给我打马虎眼,你们留着栖风,究竟想干什么?” 说着,她手中的写意剑又往前逼近了一寸。 道袍人看着近前来的写意剑,神色惶然。 但他这惶然的表情只露了一半,忽然就被定格住了。 一瞬的时间内,道袍人的瞳孔忽然失了焦。有一道黑色的云雾自他眼底深处爆炸开来,向着四周氤氲而去。 一痕黑线随之浮现在道袍人眉心。 离音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探出手想阻止这黑线蔓延,但这黑线的速度却更快,刷地一下就自道袍人眉心逃走了。 还留在原地的道袍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生机。 道袍人倒地,离音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远方黑沉沉的密林中央,有人在轻飘飘地鼓着掌,一下又一下。 “啪、啪、啪”的掌声,隔着老远,终于传到了离音的耳中。 这掌声像是一个讯号。掌声刚起,有密密麻麻的灵力灯盏在离音眼前次第亮起,直接将大半个密林都照亮了。 上百盏灵力灯盏之畔,是一个个身穿黑甲、头戴黑帽的修士。他们安静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寂然无声。 这群黑甲修士中央,是一个身穿白甲的修士。这人双掌还轻轻合着,可见方才的掌声就是他发出的。 见离音看向他,这白甲人还继续鼓了两下掌,道:“不愧是声名赫赫的沉魁首座,我们这般‘周密’的安排,你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话既像是夸奖,又像是讽刺。 离音看着少说有一百五十人的党清国兵士,微微眯了眯眼。 对面的白甲人脱下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清俊的脸来。 他笑着道:“自我介绍一下,党清国严修睿。或者,你也可以称呼我……大殿下。” 胖团噫了一声,“阿音,这就是抢了严济良王储位子的那个人吧?他不是排行老二吗?算哪门子大殿下?” 党清国如今的王储的确叫严修睿,若是没意外,应当就是此人了。 可问题是,他不是在前线督战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严修睿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离音,“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实在不是我的本意。原本我是想直接邀请你到党清国王宫一见的。但他们又跟我说,说沉魁首座格外难请,不得已,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栖风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这意思是说,所谓的追杀,其实是为了钓出离音? 他就是那个鱼饵? 栖风恨恨地握紧了拳。 离音神色倒还算平静,“你想见我?我人就在这里,有事就说吧……” 这话。 倒像严修睿是专门来朝见她似的。 严修睿神色一顿,很快又似是不在意地笑开了,“密林多腌臜,哪能怠慢了贵客。不如您跟我移步党清王宫……如何?” 应着他的话,身后上百位黑甲修士同时蹬了下地,释放了自己的灵力威压。 离音眼神微凝。 万年修为!对面有万年修为的修士,而且不止一个。 上百位身着黑甲的修士,在寂静的密林中笔直地站着。其灵力威亚连绵成片,隐隐带着杀性,对离音发出明晃晃的威胁。 这哪是请人,分明就是想抓人! 哪怕只有数十个,离音也有一拼之力。数百个……还有万年修为的,这就有点勉强了。 难不成真要在这里翻船了?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像我这样的胖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21 19:34:48 感谢胖胖支持~~会加油哒! 猎物计划 局面转瞬反转, 离音心里却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很难说清具体是什么,就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但这会儿她也没空想太多了。 想让她去党清国王宫?在沉魁站在上阳国这一边的情况下, 她又不是嫌命长。 如今的场面,打肯定是有点勉强的,那逃呢? 离音开始仔细分析如今的局面。 栖风一直在向西逃跑, 道袍人和后来的这位严修睿一直追在他身后。所以从站位上来讲, 栖风和离音在西,严修睿在东,成的乃是对峙的形式。 也许是严修睿太过自信, 也许是有着其他什么原因, 两方人对峙了这么些时候了, 严修睿身后的黑甲军依然站在他身后,没有将离音两人包围的意思。 这就有给了离音一点挣扎的机会了。只不过机会只有一次, 要好好利用。 离音似是思考了一番, “想让我跟你去党清国,这也行。不过在此之前, 我需要声明一下,我是以沉魁首座的身份去的党清国。这一点, 想必大殿下是同意的?” 严修睿的表情就有些怪异。 什么叫以沉魁首座的身份?难不成她真以为党清国是想请她做客? 还别说,她这么想倒还真有点依仗。 倘若离音以沉魁首座的身份做客党清国,又不巧在党清国的地盘上出了什么事……虽说两方势力此时处于敌对状态党清国有理由对离音不利, 但首座真出了事, 沉魁必是要追究的。 所以, 这位离音是以为,她以沉魁首座的身份做客党清国,党清国就不敢把她怎么样了? 这可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倘若放在以往,他严修睿也许真不敢把离音怎么样,但如今…… 这场局就是为了她而设的,他敢不敢把她怎么样……这还用问吗? 严修睿看着离音的神情隐隐带了几分戏弄。 “这是自然的。是我严某人亲自邀请的沉魁首座,这一点我党清国上下,都是承认的。” “这就好。”离音笑了下,状似无意地解释了一句,“原本不该再次声明这一点的。但大殿下袭杀他人的手段实在高明,我至今看不明白这位御兽的道袍人是怎么死的,心里难免有些惴惴。倒让大殿下见笑了。” 说了这么多,这才是离音的真正目的。她想旁敲侧击一件事——这袭杀人的黑线,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是不是她以为的“诅咒”? 更进一步的,它是不是来自赵千默? 这个问题对离音很重要。 严修睿却以为离音是真忌惮那道黑线,心里便有几分想法了。 看看!就说沉魁怎么拼得过凌峘?就赵千默那个鬼神莫测的手段,谁能不怕? 别说离音了,便是他这个合作者都不知道此中详细的内情,只知道赵千默似乎是提前在这些人身上下了点什么东西…… 但这话却是不能对离音说。 严修睿只作听不出离音的意思,道:“世上的蠢人太多,这不是怕有些手下太过自作聪明,坏了我的安排吗?你看他若是多了嘴,今日我又岂能邀请到您?” “不过放宽心,”他戏谑地瞧着离音,保证道,“您可是我党清国的贵客,如何也不敢以这种手段对付您……” 离音就明白了。 这黑线只怕真不是来自严修睿。 那就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先前那两位凌峘弟子收集的那些黑色的、疑似诅咒的东西,如今这道袍人眉心疑似诅咒的黑线…… 怎么哪儿都有赵千默的影子? 更进一步的,这场所谓的钓鱼背后……会不会也是赵千默的安排? 那就更不能被牵着鼻子走了! 离音收起了手中的剑,将一身气息放缓,搀着栖风往严修睿那个方向走。她神色放松,一副真打算去党清国做客的模样。 严修睿一开始还十分戒备,但看着离音一步步近前来,几乎深陷在黑甲军的包围圈中,他的心又放下了。 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离音在劫难逃! 也许用不着后续的安排了,他自己就能提前完成与赵千默的交易…… 严修善嘴角轻轻翘起。 就在这时候,变故突生! 黑甲军已经将离音和栖风包围了,只不过这包围的口子刚刚合拢,阵型还在变动中。 以黑甲军的速度,只需要再过几息时间即可将两人完全包围。 就是这几息的功夫,出了大意外。 刚入了包围圈内的离音,在胖团“拟态”能力的帮助下,忽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威压。其势浩瀚如山如海,深不可测。 就这威压来看,她至少得有五万年以上的修为。 严修睿大惊。 不是说她与赵千默不是同辈中人吗?为什么还能有这种修为! 难道她隐瞒修为了? 变故来得突然,所有党清人马下意识都看向离音,全神戒备着。 这时候,有一道明亮的剑光爆开。 这剑光实在太亮眼,爆开的时机又太巧合,将所有人的视觉都晃花了一瞬。 过曝的视野里,隐约有一道银刃朝前,直冲着严修睿而去。 所有黑甲军心神一凛,便是视觉还没恢复,他们下意识往严修睿的方向靠拢。 黑甲军其实是严修睿的私人护卫军。他们的第一职责不是抓人,而是保护严修睿。 围着严修睿的黑甲军刚成型,又有一连几道闷哼声传来。但这闷哼声却不是严修睿的,倒更像是对面的人的。 紧接着,血腥味乍起。 又是三息时间。 过曝的视觉终于恢复了,被黑甲军围着的严修睿刚缓过神,就看见眼前的黑甲军包围圈被野蛮地撕开了一道口子,有三名黑甲军士倒在这道口子上,血流了一地。 而原本应该被围住的离音和栖风,早已经离他们远远的了。 严修睿看着前方密林深处那两道还未来得及消失的残影,脸色前所未有阴沉。 很好! 先是以乍起的威压摄住他们的心神,紧接着又以剑光晃了人的眼睛,再用一道似是而非的攻击将所有黑甲军的注意力分散到他身上……再然后,逃之夭夭! 好谋算! 严修睿眼底杀意乍起。 这时候,有一位黑甲军越过众人,在严修睿面前呈上了一枚传影玉石,“殿下,凌峘首座来讯。” 严修睿眉头皱紧,很快又刻意放开了。 传影玉石上光影一闪,出现了一个身穿长空烈阳袍的男修。那人轻笑一声,“大殿下,咱们的‘猎物’如何了?” 严修睿唇角微抿,没说话。 那道声音就了然了,“看来是跑了。” 他叹口气,“早就与大殿下说过了,猎物十分狡猾,万不可掉以轻心,您怎么就不信呢?还好咱们还有后续的计划,不然该多耽误事……” 严修睿神色阴沉地看向传影玉石,“许正钧,你最好对本殿客气点。你也不过听人命令行事,哪来的资格教训我?” 传影玉石里,许正钧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这不过是好心提醒,哪能是教训呢?再说了,大殿下,我与你可不同。最根本的一点,你是党清国人,而我是凌峘首座。懂吗?” 他靠在椅背上,一边轻轻拍着扶手,一边闲闲道:“同样是手下,这还有高低之分呢!大殿下,你不妨猜猜,在这场计划里,你我的地位,谁更高一点?” 严修睿忍了忍,沉声道:“我会将她抓回来!” 许正钧却丝毫不给严修睿面子,只勾唇一笑,“免了!既然大殿下出师不利,那抓捕猎物之事,还是我们自己动手好了。” 他凑近了几分,“我再次确认一下,她是向着西边密林深处跑了对吧?往第二座境引那边?” 严修睿却不答,只坚持道:“本殿说了,本殿可以抓人!” “你还是省省吧!这事是赵师兄亲自派人过问的,懂吗?” 传影玉石里,许正钧站起了身,“与其在这里跟我争长短,你还不如给你的手下紧紧皮。咱们的目的是想把猎物赶往第二座境引处,你便是抓了人,还不是得把人送往那里?让你的手下追人追得认真点,若是让人反应过来,或者是从你这个口子逃了……你知道赵师兄的手段!” —— 离音带着栖风,往西遁去数千里后,忽然停了下来。 栖风体内的毒等不得了。 离音就近挑选了一个稍微隐蔽的大树,直接在树干上短暂收拾出了一个容身之处。几层隔绝气息的法阵之外,她还套了一层自己的封印,将周围的空间都禁锢起来。 做好了这一切,离音交待胖团:“胖团,外面都靠你了。” “放心,我去看看他们都到了哪里了。” 它这般说完,一个闪身就消失了。 栖风脸上一片青紫之色,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离音……你……你走……他们……他们是……冲着你来的……走……” 离音也不管他的嘀嘀咕咕,只抓紧时间忙手头上的事。 逃走之前,离音交待胖团将鬼眼狼蛛和道袍人的尸体一并带走,这会儿刚好能派上用场。 她仍然不知道该如何替栖风解毒,但既然是毒,研究毒源总归是正确的。 唯一的问题是,要快! 不止是栖风等不得,逃命的档口,她也耗不起。 …… 党清国边境密林里,一番你追我赶的景象,气氛隐隐紧绷;而在遥远的青霄界南域,凌峘宗门领地内,又是另一幅场景…… 赵千默的局 凌峘, 高台竹楼正屋内, 赵千默正凝神看着眼前的棋盘。 棋盘上乃是一局残局。白子布局如蛇,黑子成势如藤, 腾蛇相缠,局势正焦灼着。 赵千默凝神细想了片刻,执黑再落一子。 一子落, 困局成。 棋盘上, 黑色的藤伸出枝蔓,一爪扼住了白蛇的七寸,紧紧缠住, 令其再也翻身不得。 黑藤要赢了。 赵千默放下棋子, 颇为好心情地扯了扯嘴角。 这番动作似是扯到了什么内伤, 他忍不住以手掩唇,轻轻咳了咳。 再抬起头来时, 赵千默的一张脸苍白得吓人, 毫无血色, 道韫忍了又忍, 到底没忍住劝道:“少宗主,您不能再过度使用大荒推衍仪了。您……” 赵千默摆了摆手, “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 这话还未说完,他手中的传讯玉石一亮——有消息来了。 赵千默轻点玉石, 凝神细听了片刻, 嘴角忍不住轻轻勾起。 他看着藤蛇相缠的棋局, 像是在透过它看着什么人,“猎物入局了。” 道韫立刻反应过来,“您是说离音真的去救人了?” “不错。” “属下不解……为什么呀?就凭一个雁津楼的小修士,就能把离音给引来吗?” 赵千默道:“从结果来看,的确如此。看来我对大荒推衍仪给出的结果的解读是正确的。虽然这一局设得粗糙,但收效不小。至于为何能有这个收效……也许所谓的名门正派弟子都是这样的呢?见不得死人?” 他似是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道韫也高兴。他在赵千默识海中恭敬的弯下了腰,语气激动:“属下恭喜少宗主,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赵千默摆摆手,“说这个就为时过早了,不过一步布局走了先而已。等她真到了第二座境引处,届时再说成不成功的事……” 赵千默静坐了半晌,到底没能忍住,又将大荒推衍仪调了出来。 空气中隐约有红光一闪,紧接着,下盘、中弦、上血湖的大荒推衍仪无声出现,在空中安静地悬浮着。 道韫刚想开口劝阻,赵千默先他一步,干脆利落地在自己的指尖一划,凝出了一点格外红的血珠。 血珠脱离了赵千默的指尖,轻飘飘落到大荒推衍仪最上方倒挂的血湖中。 一点血珠融入血湖中,无声无息。 赵千默紧接着掐了个诀,将一身灵力灌于大荒推衍仪中。 灵力灌注的瞬间,赵千默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偌大的黑色虚影,就像是他的影子似的。 这影子慢慢自地面上爬了起来,一步步靠前,轻轻将赵千默拥入怀中,并且……合二为一。 道韫看着这一片翻飞的黑雾,神情格外忌惮。 他将自己的残魂再次收敛,窝在赵千默识海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黑色的雾气在赵千默身周缭绕着,将他整个人的五官掩得若有若无,给他带上点神秘又阴寒的气息。 赵千默伸出另一只手,引导着黑雾,“去。” 萦绕着赵千默的黑雾,轻轻舔舐着他的指尖,而后飘向大荒推衍仪。 黑雾越聚越多,将大荒推衍仪的身影完全掩盖起来。 同时,随着大批量黑雾离开,赵千默的修为开始缓缓下降。从七万年,到六万年,再到五万年…… 大荒推衍仪上,黑雾由外及里,渐渐融入了血湖中。倒挂的血湖因此慢慢活了过来,冒起了血泡,一个又一个。 血泡生成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滚滚沸腾起来。 漫天血雾随之自血湖中飞出。因血湖是倒挂在上方的,这血雾便很自然地向下飞腾,一一浸润了处于中部的一道道血弦和处于下方的那个四四方方的棋盘。 赵千默见时机已到,伸手抚过储物戒指,取出了一抔黄土,洒在了最下方的棋盘上。 黄土刚铺好,血弦就铮铮颤动了起来。有些弦颤动得快,有些弦颤动得慢。 血弦每颤动一下,棋盘上的黄土相应有些微变化。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黄土上作着画似的。 黄土渐渐被血雾浸染,最终凝成了一副乱糟糟的模样。 这乱糟糟的黄土在赵千默眼里却有了具体的内容。只不过这内容也是模糊的,只能看清黄土上有一人持剑而立,在她身周,是一个个缓缓倒下的人。 血光遍地,那人终于只剩孤身一人。 气氛莫名悲壮。 赵千默稍稍皱起了眉。 这副景象,与他之前卜算的景象是一样的,全无任何变化。 他仍然觉得景中的那个人是离音,但这也不过是他认为的。因为整幅景象的内容十分模糊,根本就看不清人脸。 这就是以地相测的坏处了。他只能测得那片土地接下来会迎来的命运,却不知道这命运究竟与谁有关。 若是有这离音的血就好了,能直接测她个人的运势…… 但想取她的血,难! 赵千默静静看了半晌,又伸手一划指尖,再次逼出点血珠,想加大推衍的力度。 他不甘心只看这一幅模糊的场景,他想要更明确的信息! 当年古族遗迹内,板上钉钉的大渊舵手都能飞了。从那以后他就知道,运势从不会眷顾于他,他只能靠自己去强求。 不就是一点血脉之力吗?他又不是耗不起。 道韫再次见到赵千默指尖凝出的血珠,只觉得头皮发麻:“少宗主……” “闭嘴!”赵千默脸色十分冷厉。 他想做的事,还轮不到他人置喙! 喝住了道韫,赵千默将指尖凝出的血珠,再次送入大荒推衍仪。 血湖沸腾,血雾翻涌…… 居中的血弦颤动得更厉害了。 棋盘上,黄土凝成的影像一步步演变,终于慢慢清晰起来。 赵千默凑近几分,想看得更清楚些。 凑近的瞬间,他忽然感应到了一股剧烈的危机。 赵千默脸色微变,下意识疾退。 刚退开,青天白日里忽然亮起了一道闪电,直接劈向整个大荒推衍仪。 轰—— 一声雷鸣轰响,整个竹楼内大亮了一瞬,很快又平息下来。 亮光过后,围绕着大荒推衍仪的所有黑雾,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闪电毁了个一干二净。连大荒推衍仪最上方的血湖似乎都变浅变淡了。 赵千默冷冷看着这比舔过还干净的大荒推衍仪,重重嗤了一声,神情十分狠厉。 “天机窥探不得?我赵千默倒要看看,是你这残了的天机厉害,还是我赵千默更胜一筹……” 道韫还没从忽然来临的天罚中缓过神来,一看赵千默又要犟起来了,只觉得整个头都大了。 天机便是坏了个口子那也是天机啊……法则之力,那是能随随便便对上的吗? 拜托,来个什么人什么事打断他吧!再这样下去,没等到他们的大业得成,赵千默就要把自己犟死了! 谁能制止一下他啊…… 道韫不过是无能为力之下随口这么哀嚎几句,没想到,还真有人忽然站出来了。而且这人,还是赵千默绝对无法拒绝的。 竹楼正屋上首的一枚硕大传音玉石忽然亮了起来,紧接着,有一道醇厚中带着几分沧桑的声音响起—— “千默,为师回来了。方才那雷光是怎么回事?算了一时也说不清,你若是手头的事能放,就先过来一趟。为师在正殿等你……” 这道声音……延彧! 赵千默的神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师父怎么回来了? 这瞬间,赵千默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有欣喜,有期待,还有嫌恶……到了最终,又转为凝重。 要遭! 师父走之前,他的修为还在七万年。如今大量红尘业障被毁,他的修为堪堪不过四万年,又因为多次动用大荒推衍仪,他一身血气也亏空得厉害…… 对上别人,他还能尽量瞒一瞒,可若是对上师父……师父是能被瞒住的吗? 为今之计,也只能尽量将修为修补起来了。 红尘业障!他需要红尘业障! 赵千默也没空想别的了,直接通过另一枚传讯符下了指令,“把许正钧送来的那批阵引给我送到竹楼来,要快!” —— 党清国边境,密林深处。 昏迷了许久的栖风终于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只不过他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颠醒的。 一醒来他就发现自己正头朝下被倒挂着,四周的景物还在快速朝后移动——很显然,他被挂着飞了。 栖风难得有些晕速,“离音……我……我有点想吐……” 离音听见动静,停了下来。 她上前检查一番栖风身上被开的口子,见再次涌出的血已经带了淡淡的红色,就知道毒素排得差不多了。 栖风缓过了那阵恶心感,发现自己一身鲜血淋漓,神情还有些茫然。 这是怎么了? 离音往栖风嘴里灌了一小壶药液,解释道:“这蜘蛛毒我研究过了,越用灵力毒发得越快。没办法,我只能用点令人不太舒服的排毒方式。你如今好得差不多了,剩下一点毒在半天内应该可以散完……” 说完,她拍了拍栖风的肩,神情严肃道:“你可赶紧好起来,因为我决定,不逃了,我要正面迎敌了。” 栖风看向离音,一副你在看玩笑的表情。 见离音的神情不似作伪,他眼里便渐渐带了点惊慌,“不是,你认真的?上百名黑甲军,其中还有万年修为的……你跟我说,你要正面打过去?” 来个人给小楼主醒醒脑吧,她膨胀得自己人都要看不下去了! 破解局中局 离音面色古怪, “谁跟你讲我要正面迎战黑甲军了?都已经跑到这里了,我为什么还要原路返回?” 栖风一愣,“可你不是说……” 他看着离音,脑海里闪过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神情也变为不可置信, “你是想往南, 直接挑了党清国南线的驻军?” 在栖风看来, 这个决定并不比双挑上百名黑甲军高明,甚至要更加疯狂。 这要从党清国的防线说起。 浮云界四国的布局特殊,每国都在靠近另外两国的边境设下了密密麻麻的防线。党清国南边是上阳国,东边是启然国,于是他们的边关军就驻扎在南线和东线,守卫及其森严。 整个党清国边境防线, 其东南角是最薄弱的一个点。因为东南角所对的那片领土是四国交界点, 有四国威慑在,寻常人不会在此犯事, 于是守卫力量便稍稍放缓。 也是考虑了这个原因,昨日上阳国的人马才会选择从东南边境攻入星火坡。正好东南边境离星火坡也很近, 一切都显得水到渠成。 既然东南边境守卫力量薄弱, 离音为什么不选择从这里撤退, 而要去硬撼森严的南线守卫军呢?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栖风十分不解。 离音面色淡淡的,“出了昨日上阳国快攻星火坡之事, 你以为党清国的心该多大, 才会放任东南边境守卫空虚?若是果真如此, 我倒宁愿相信他们是故意放松防守,就想等着咱们自己送上门去……” 事实上,离音觉得昨日党清国东南边境守卫松懈,说不得只是一个假象,一个引得上阳国人马入局的假象。毕竟两国战火已燃,党清国没理由不事先加强东南边境的防线。与之相对的上阳国,早在第一时间就加强其东北防线,就是为了防着党清国。 只不过这一点,她暂时没有对栖风说起。 “既然东南边境走不通,那为什么我们不能继续往西逃呢?避其锋芒不好吗?” 离音轻轻扬了下眉,“再往西,你想逃到什么时候?何处是尽头?” 栖风脱口而出,“当然是越中城!你别忘了,那里如今可是姓上阳!早在我们出发之前,上阳国就已经将越中城打下来了。只要我们到了越中城,不就可以与上阳国的人马会合了吗?” 离音看着栖风,“越中城划归上阳,这我当然知道。可栖风,你确定我们能成功到达越中城吗?” 这话一出,栖风愣了下,“什么意思?越中城不就在党清国正南方吗?为什么我们会到不了?” 离音轻声一叹。 因为整个局势分析下来,她有理由怀疑,整场追杀和救人,其实是一个局,而且是一个局中局。 至于设局的人,不是党清国的任何人,很可能是赵千默。 昨夜见到严修睿,并听到他所谓的想请她作客党清国的论调时,离音心里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想不明白严修睿亲自布局拦她的动机。因为严格意义上说,沉魁与党清国之间并没有直接恩怨。 一开始,沉魁就是在凌峘宣布支持党清国以后才入的局,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人都觉得沉魁参战是出于私怨的缘故。截至目前为止,来自沉魁的修士尚未正面出手对付过党清国修士,他们一向只与凌峘修士做对抗。 基于这种前提,严修睿为什么非得想控制住她呢?在前线还需要他这个党清王储督战的情况下,他跑来对付她这个说不上有深仇大恨的沉魁首座,并且还有可能因此招徕沉魁的仇恨而进一步不利于党清的局势…… 这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严修睿行事动机反常,再加上这一路走来赵千默的诅咒出现得太过频繁。离音便大胆猜测,严修睿是在替赵千默办事。 而如果这个局真是赵千默设的,那就不能只看表面了。 离音这些年搜集了许多关于赵千默的资料,自认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此人心思极深,若是设局,必得心思极其精巧。他尤其喜欢设局中局,往往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如果真以局中局的角度分析……星火坡有境引存在的消息可能就是个局,借此引诱上阳国和雁津楼的人马前来查探;留下栖风又是一个局,借此来钓出离音;更进一步的,她们身后的追兵以及远方疑似出口的越中城也是一个局,想借此……将她们彻底困住。 栖风皱着眉,“你的意思是,越中城可能有变?或者也不需要有变,只需要有人在越中城之前拦下咱们。到时候咱们就腹背受敌了……” 见离音点头,栖风深吸了口气,“离音,这个推测,你有几分把握?” “五分。”她看向栖风,“这五分,完全是出于我对赵千默这个人的忌惮。我不太相信,一个蹉跎了一千六百年,又在四百年内凭空崛起,一崛起又拜入延彧座下,又在短短时间内成就赫赫声名的人,会是一个简单的人。尤其……他还对我怀着莫名的敌意……” 栖风想了想,一咬牙,“行!不就是南线的守卫军吗?过了这一道防线,我栖风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干了!” —— 党清国南线,位于中南与东南中点的一处守卫据点的城楼上,兵士间正在换岗。 如今这个时候,正处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站了大半夜岗的兵士正是困顿的时候,刚起身的兵士也一副未睡醒的模样。 一个小队长模样的人厉声喝道:“都给我精神点!仔细瞪大了眼睛看着南边,一发现任何上阳狗的踪影,即刻报上来,听见没有?” 小队长约莫挺有威慑力,他这般训了几句,昏昏欲睡的兵士都下意识直起了身,“是,队长!” 换岗时正忙着,小队长也没空多耽误,训完了话便又往城楼边角处拐。 将将拐过弯,一道白光忽然晃了一下他的眼。他心里刚一凛,胸腹间便一凉,整个人的瞳孔随之涣散开来。 还在换岗的小兵士隐约听到了点什么动静,下意识转头看了小队长一眼。见小队长十分自然地拐过了城楼的弯,便也没怎么在意,又转过了头。 贴着城楼的栖风暗道一声好险。 胖团不太乐意,“不是,你可悠着点啊!阿音可是去城中心关法阵去了。虽然咱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但你可要把握好这个时机啊!要是太早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阿音法阵还没关呢,你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要是太晚吸引了,阿音可就危险了……” 让一只小兽儿教训了,栖风不由得有些讪讪,“我下次一定注意。” 一人一兽配合着,将这名死了的小队长的尸体收了起来。待确定周围没有任何血腥味外溢以后,他们又再次遁入了隐身中,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 偌大的城楼上,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一场袭杀。 另一边,离音已经悄悄靠近了城中心的阵法楼。 笼统来讲,修真界的边关城与凡人界的并没有太大的差别,除了城楼更高、城墙更厚、材质更佳、兵士更强之外,布局上都是差不多的。 与凡人界边关城不同的一点是,修真界的边关最主要的防守力量不在于个体的兵士,也不在于大型的有杀伤力的器具,而在于一个依托着城池而设的法阵。 这才是一个边关城的核心。 边关城的法阵往往攻防兼备,并且常年开启。一旦它开启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所以,对于离音他们而言,除非这个法阵被毁了,否则便是将满城的守卫军都杀光了,她们也不可能走得出去。 但想要毁了一边关城的法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离音此前作了一个简单的安排:栖风和胖团需要事先敲掉城楼上负责瞭望和警戒的“眼睛”,并且在恰当的时候吸引众人注意力,她则潜入城中心的阵法楼,负责破坏阵法。 如今,栖风和胖团那边进行得十分顺利,离音这边却遇到了一个麻烦。准确地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麻烦——这座阵法楼的法阵,有两个。 毁了一个法阵,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原本离音想的是弄出了动静以后即刻脱身的,如今看来,她只怕还得留在原地,一面硬刚这些守卫军,一面伺机破坏第二个法阵。 也行吧!本来就没想着能轻松走脱。 离音站在阵法楼外,一手贴着阵法楼的窗,掌心五道灵力细丝催发,沿着壁面攀附,直入了阵法楼内。 阵法楼内,有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军士正在凝神看着公文。看他的一身气息,隐约是将近两万年修为。 离音的灵力细丝小心绕过了大胡子军士,来到了屋中心左右两边悬浮着的阵盘面前。 一直到确定如何破开这两道法阵以后,离音一振写意剑,突然破开了阵法楼的大门;同时,她将手中的灵力细绳在一个关键的点上引爆,将其中一个阵盘轰塌。 大门被破,再加上阵盘被毁,这动静可不是一般大。 阵法楼内的军士眼神微凝,一下子就站起了身,虎着脸看向门外。 门外的离音顶着一张稍稍变换过的脸,丝毫没有任何顾忌。 这一次她可学聪明了。沉魁首座的身份太过显眼,也太过拉仇恨了,还是顶着一张假脸更有利于发挥。 换了脸的离音也不跟这位军士废话,直接攻了上去。 以归一期大圆满的修为对上近两万年的修为……这于离音而言,是一场硬战。 入夜敌袭 离音一开始就出了全力。 写意剑横拉, 蓄满金光,自左而右,挑向这位军士的大刀。 山河虚影湛湛,像是一副图景一般,在她身后一一浮现。 乍现的山河虚影稍稍分散了军士的注意力, 他手中的那柄大刀也因此被离音的写意剑拦了下来。 反震的力道顺着写意剑而来, 震得离音的虎口微微发麻。 她也不管这些, 一招未老,另一招又再次续上。 五招过,离音渐渐掌握了对方的路子。 这位军士是典型的行伍中人,练的是杀敌之道,一招一式力道极大,反倒在灵巧和奇诡上稍显不足。 而这个, 将是离音的机会。 又一招彼此相抗, 军士的大刀将离音的写意剑往她的方向压,似乎想逼得她缴械。 透过相持的刀剑, 军士眼神沉沉地看着离音,终于开了口:“何方宵小之辈, 报上名来!” 离音的呼吸因为消耗过大而有些沉。她也没理这军士, 而是紧紧看着眼前相抗的大刀和写意剑, 在等待一个机会。 大刀再次往离音这个方向压,到了一个特定的点后, 离音的眼神忽然轻轻一动。 机会来了! 一串荒文法诀在离音舌尖快速划过。 五行幻九印, 扛鼎之力, 起! 一连三道法印在离音掌心一闪,很快又贴合于她的掌心。 扛鼎之力作用于己身,就是成倍提升力道! 携着扛鼎之力,离音突然往后一顿。在军士收力未及时,她又猛地朝前压,第一次将这位军士的大刀往后压去。 军士的面色微微一变。 他还未来得及再次发力,离音的写意剑就直克大刀,将之侧压向他的胸口,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肉内。 没奈何,军士只能向后撤退,主动打破了这次相抗的阵势。 这一后退,直接暴露了他身后的另一枚阵盘来。 就是现在! 离音的写意剑忽然金光大作,一剑荡开,携着凛凛金光,攻向阵盘。 军士见状,先是惊了下,很快又放心下来。 “此阵盘乃是特殊加固过的,某一刀尚且不能破开,乳臭小儿胆敢猖狂,简直不自量力!” 他这话刚说完,就听到第二个阵盘上隐约传来咔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裂纹沿着阵盘遍布。 不过片刻,阵盘发出嘭地一声响,完全炸毁了。 军士面色大变。 离音一横写意剑,轻声一笑,“蛮力自然是破不开这阵盘了,刚巧,我不止会蛮力,还有脑子……” 军士脸色格外阴沉,“你简直找死!” 这瞬间,他浑身的气血都在快速窜动,整个人的皮肉隐隐绷紧起来。 他这是要动用血脉的力量了。 离音不等他蓄势完,一剑出手,威势赫赫,直攻向他。 那人下意识防守,刚举起大刀相抗,离音却嗖地一下越过他,直接破窗而出。 想逃? 呵,她逃得了吗? 军士冷冷一笑,紧跟着离音跃出了阵法楼。 一出阵法楼,离音才发现,整个守卫驻点已经灯火大亮,晃如白昼。 透过大亮的灯火,离音看见了密密麻麻的党清国士兵,他们正往阵法楼这个方向赶来。 离音皱起了眉,脸色有些凝重——这个守卫驻点的士兵,是不是太多了些? 身后有破空声传来,隐隐带着杀意。 离音来不及想太多,五行遁影法一起,直接融入了阵法楼下的士兵群中。 紧追着离音的那名军士却丝毫不顾及她身周的党清士兵,一柄大刀携着灵力直接脱了手,在地面上横斩而过。 大刀横冲直撞,将沿途所有避之不及的党清士兵都砍飞后,又去势汹汹地追着离音而去。 这一路哀嚎声四起,血腥味冲天。 离音脸色微变。这军士是疯了吗?这么多人他说杀就杀? 大刀更近前来。 离音顿身回头,险险横拉开一剑,剑锋朝前,与近前来的大刀再次正面对上。 刀剑相碰,灵力风暴随之炸开,将周围的党清国兵士都掀飞出去,扬起一地尘土。 小片刻后,尘土散去。离音脚下的土地忽然寸寸龟裂开来。 她压下了自己稍显紊乱的呼吸,看着军士的眼神渐渐染了凶性。 大刀回飞,又落入了军士手中。 他伸出手,抹了抹刀锋上沾染的党清国兵士的血,轻轻舔了舔。 再抬起头来,他的眼神也带上了杀意,“今日党清兵士乃是因你而死。某本想活捉你,如今看来不必了。你就是上阳孽狗,死不足惜!” 这话未说完,离音脸色忽然一变,有些莫名地侧过了身。 刚侧过身,一柄短匕就出现在她方才所在之地。 这短匕出现得太快。即便离音避得及时,这短匕还是划到了她的腰腹,在她的法袍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的口子,隐约带着腐蚀的痕迹。 若不是有防御法袍在,只怕这一下就要落到她身上了。 好险! 离音侧身,看向忽然出现的另一人。 此人是一名稍显瘦弱的党清国军士,相貌平平无奇,放在人堆里一眼都不一定能记住。他的修为在一万年出头,比之那位大胡子军士要稍低些。 这会儿他正戏谑地看着离音,“一黄毛小儿,就敢夜闯我党清国南线驻地……你若是想寻死,寻个好一点的死法不好吗?” 这瘦军士的出现出乎离音的意料,显然,也出乎大胡子军士的意料。 大胡子军士并不感到高兴,反而皱起了眉,强调道:“张千,你让开,这是我的对手!” 名叫张千的瘦军士一噎,“李贡,你把这里当成什么了?这里是党清国边境驻点,是军队!不是给你逞英雄、讲江湖气节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下,脸色转为狐疑,“不对,你不是讲江湖气节吧?你是……你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 张千的语气十分不可思议,“李贡,你是想升官想疯了吗?” 大胡子军士李贡也没否认,“这本来就该是我的功劳,从来没有人敢从我手里分去功绩。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张千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管闲事?你当老子爱管?还功绩?李贡我劝你醒醒脑子!此地阵法被毁,本就是你的过失,你不想着将功补过,却还在妄想着功绩?” 他嗤笑一声,“别怪我没提醒你,天就要亮了,届时咱们可是要列兵奇袭上阳边境的。你若是因为一黄口小儿耽误了正事,届时别说是功绩,你连死都不得好死……” 离音听得心里一跳。 天亮后奇袭上阳边境? 难怪!难怪这个驻点竟然会有两个万年修为以上的军士坐镇。党清国是密谋派兵遣将,想对上阳发动攻击了? 所以她这是一不小心撞到了口子上? 这运气……无话可说了。 张千这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太多了,不止是离音面色有异,连李贡的神色也变了。 “你还有脸面在这里教训我?殿下定下的密计,你竟然随随便便当着敌军的面就透露出去了!张千,你脑子里装的都是粪吗?” “放你娘的屁!还敌军?你说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别笑掉人大牙了!就算他真是敌军又如何?老子敢说出口,就有把握能把他永远留在这里!” “所以你就敢满嘴喷粪随便乱说?张千,你迟早得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 “你他娘的竟敢咒老子?” 两人真吵出了几分火气,忽察觉眼前似乎有一股风飘过,隐约搅动了什么残影。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 糟了! 那小子要跑! 离音将五行遁影法催动到极致,一道残影未消,她整个人就出现在数里开外的地方。 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的李贡和张千脸色同时一变。这瞬间,他们同时做出了应对。 李贡的大刀再次出手,张千则直接隐入了空气中,追着离音而去。 离音直冲着城楼的方向遁去。 近了,再近了! 城楼已经在望,离音尝试在心里呼唤胖团,果然能得到反馈了。 “胖团,你们那里如何?” “好多兵士!我们被包围了。好奇怪,咱们明明是挑了人最少的一个驻点,为什么人反倒会更多?” “因为党清国在谋划着要奇袭上阳国……” 离音将她听到的消息讲了个遍,末了急急吩咐道:“这里还有两个上了万年修为的军士,我是轻易走脱不得了。两个法阵已毁,你去告诉栖风,让他先走,去送信……” 胖团想也没想就应了,“等着,我这就去说。” 小片刻以后,胖团带着点急切的声音响起:“嗨呀气死我了,栖风不走!说不能把你自己一个人抛下……” “那你就命令他!就说是我说的。” 离音一边说着话,一边握紧了写意剑。 她转过身,直面着即将近前来的大批党清国驻军,“这不是儿戏,他也不是临阵脱逃。他的任务是去通知咱们自己人,求援!” 大批党清国兵士先张千和李贡一步,将离音围拢起来。 离音抿了下唇,一身灵力灌注于写意剑,直冲入了兵士群中。 一剑横拉开,有五名兵士直接亡于离音剑下。滚烫的血喷溅到离音脸上,将她的眉眼衬得更为冷冽。 后方的兵士同时提刀,向着离音后背砍来。 离音急急转身,又是一剑横拉。写意剑横劈而过,直接将兵士手中的刀都撞飞。 这一招还未收尾,离音若有所感,整个人忽然往前倾,似乎要正面趴倒在地似的。 她刚下趴,一道银刃就自空气中险险划过,狠狠平拉开一道长长的弧度,似是要将人拦腰砍断。 一击落了空,刚显出了身形的张千又再次隐入空气中。 离音且管不了张千了,她将衍生寻脉法催动到极致,又捕捉到了一片迫近的灵压。 她当机立断,以刀剑一点地面,整个人又弹了起来,直接跳入半空中。 刚跃入半空,持着长枪的党清国兵士就同时出枪,往离音原本趴倒的地方狠狠一扎。 可以预见,若是她的动作再慢一点,这会儿恐怕就要被这么些长枪扎出内伤了。 刚躲过了长枪,紧接着,下一波攻击又来了。 半空中,一道寒光凛凛的刀锋破开空气,直冲着离音的门面而来。 离音看着逼近的刀影,心里的火气也被打上来了。 一连三方人马,一招连着一招,这是真当她没脾气的? 她将写意剑竖举当空,闭眼掐了个法诀。 灵力滚滚颤动期间,有一道白影从远方飞来,跃上离音肩头。 这瞬间,离音与她肩上的白影,连同她身前的剑,同时由一化作了三。 三个离音同时睁开了眼,分别握住了各自的写意剑,对着三方人马。 三人成阵,局势再变。 ※※※※※※※※※※※※※※※※※※※※ —— 读者“启华君”,灌溉营养液 +10 2019-06-25 00:45:23 感谢格外小可爱支持~~~~么么哒~ 剑阵成三人 离音布的这个阵, 乃是剑阵。这是个“对影成三人”的剑阵, 离音曾在古族遗迹里对赵千默使过一次,因为赵千默擅阵法的缘故, 此阵的效果不太理想。 后来离音对此作了改良,再次提升了剑阵的战力。自认如今的剑阵便是对上赵千默,也应有一战之力。 此阵的两大特点, 一是增幅, 二是复制。即增幅灵力,复制剑招。这两者相辅相成,能将此阵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但在威力之外, 这剑阵也有着缺陷。首先, 增幅的灵力并不是平白来的, 需要离音提前注入大批量的灵气作为剑阵运转的能量基石;其次,剑阵中的三个离音一实二虚, 都需她灵识控制才能自由行动。所以, 剑阵运转时,离音至少需要一心三用, 才能完全将剑阵的好处发挥出来。 这于她的灵识又是一重大挑战。 但原本以一挑三就不是件容易事,更何况其中两方还是两名修为上了万年的修士。离音早就做好了苦战的准备, 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她直接从脖颈上挂着的储物项链里抽出一条灵脉,汇入剑阵中,作为剑阵的能量。 直接就是一条灵脉入阵, 便是家底丰厚如离音, 这会儿也有点肉疼。 这种层次的架, 还真是打不起。要是再来几次,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身家是不是都要被掏空了? 这还怎么让胖团枕着灵脉睡觉? 离音一想到白花花的灵脉要被消磨掉,心内的火气不由得更大了。 离音的灵脉花得肉疼,但不得不说,效果是真的好。 一条灵脉刚入阵,浓郁的灵气氤氲开来,直接将另外两个“离音”的身影加固凝实,几乎能以假乱真。 离音将衍生寻脉法催动到极致,五道灵力细丝经由空中浓郁的灵气密密麻麻地生长开,随时警惕着突发情况。 三个离音背靠着背。其中一人正面对着近前来的刀锋,微微沉下了眼。 这个离音上前一步,提剑朝前一刺。 一道金光顺着她的手心染向写意剑锋,寒光凛凛间,山河虚影再现。 金光携着一道苍茫的写意剑剑意,直接刺向飞来的刀锋。 刀剑再次相对。刀锋是实的,剑影却是虚的。但这虚的剑影却牢牢压住了实的刀锋,令其再也存进不得。 剑意某种程度上来说,要高明于剑招本身。倘若那个使刀的李贡还未能凝出刀意,那即便他的修为高于离音许多,这一战,离音仍未必会败给他。 于剑修而言,越级杀敌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虽然离音这个级越得大了些。 刀锋被逼得在原地剧烈颤动着,终于往回飞,落入了李贡手中。 李贡立在半空中,感受着自刀锋上传来的震颤感,微微皱起了眉。 这小子竟然凝出了剑意?这倒是有点麻烦了。 不过也就是麻烦了点罢了,算不得什么。毕竟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空谈。 当务之急,得先破了这个幻招。 李贡认真观察着空中三个背靠着背的离音。 修真界里,这种以一幻多的招式虽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招式破解的关键在于找出这些幻象中真实的那个人,只要攻破了此人,这个幻招自然可迎刃而解。 但问题是,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人呢?每一个人似乎都格外真实,连其沉稳、愤怒或者轻蔑的表情都格外生动,好像眼前的人就是活生生的人似的。 李贡一时有些迷惑了。 他在犹豫,离音却不想给他喘息的机会了。 一直被压着打,如今,该入到她的节奏里了! 空中背靠着背的三个离音,忽然同时动了起来。 三人同时提剑,用的剑招却相异。一人刺剑向李贡;一人劈砍向党清兵士;另一人,则挽了个剑花,将剑后负,挡住了再次现身的张千。 张千的攻击再次被莫名其妙拦下,脸色不由得更差了。 一个专司暗杀之道的人,却在同一个人身上一连失了三次手……这于张千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张千恼羞成怒地朝着李贡吼道:“这时候还犹豫什么?这里有三个人,咱们三方人马各料理一个。我就不信了,打不破这龟儿子的壳!” 说着,他又看向下方的党清士兵,直接下令道:“不计代价,格杀此子!” 局面再次胶着起来。 —— 凌峘高峰主殿内,延彧收回了按住赵千默脉搏的手,神色有些凝重。 他微微皱着眉思考着,一时没有急着开口。 明亮的灵力光盏下,延彧的面容一览无遗。 这是个兼具儒雅与忧郁气质的人。他两鬓的头发已经染了白丝,看上去并不显苍老,反倒染了几分儒雅。他似乎经常皱着眉,眉心有着浅浅的皱纹,不难看,甚至还有几分沉淀了岁月余温的感觉。 一眼看过去,会觉得此人是个有故事的人。 赵千默看着拢眉替他烦忧的延彧,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比之几年前,师父似乎又清减了些许。他身上的白色道袍已经有几分旧了,穿在身上显得空落落的,无端带出了几分寂寥来。 外人恐怕如何也想不到,堂堂凌峘战力第一人的延彧尊者,竟然会是这番模样吧? 赵千默到底没忍住,“师父,您今年新得的道袍弟子已经替您收好了。就在您的衣柜里……” 延彧愣了下,下意识看向自己的道袍,又十分温和地笑了笑,“无碍。新道袍为师还有,只是总忘了替换罢了……这事不急,先说你的事。” 他看向赵千默,“千默,你告诉为师,你这一身气血两亏的伤势,究竟是如何来的?” 赵千默心里一叹。 到底没能瞒过延彧。 但这个问题,赵千默实在不想多说。 他不愿意说,却也不愿意欺骗延彧,便只轻轻垂下了眼,抿住了唇。 这番神色又恭敬却又倔强,摆明了是不打算大口了。 于别人可能没什么用的法子,在延彧这里百试百灵。 他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年收赵千默入门时的场景。那时候的赵千默被欺负得狠了,面对他的问询,就是这么一副神情。 又恭敬又倔强,又骄傲又自怜。轻易就能勾起了他的恻隐之心。 延彧轻声一叹,“你既不愿意说,那为师不多问便是了。只这一身伤总是不行的……” 他这般说着,伸出了手,掌心灵力闪烁,唤出了一枚符印。 这枚符印,赵千默十分熟悉。 这是延彧私库的钥匙。里面有凌峘宗门数十万年来进贡给延彧的天材地宝,还有延彧自己历练所得的资源。堪称一个巨大的宝库,足够养活一个中等宗门而绰绰有余。 这是延彧的全部身家,私人宝库,便是连凌峘最有资历的长老也无法探知的所在。 就是这样地方,赵千默不止入过一次。 也是因为曾入了这私库,赵千默才能无意中得知一些与延彧有关的往事。事关渊南,事关飞升……事关许多人的许多陈年旧事。 想到被封存于私库最秘密之处的那些东西,赵千默再次垂下了眼,神色有些难言。 延彧将这枚符印往赵千默眼前一递,“你去挑些补气血的东西带回去吧。我记得里面有一株九千年的赤血灵芝,还有一簇上了万年的血露,还有……” 延彧一连点了好几个名,又道:“这都是补气血的好东西,你尽可随意挑选入药,尽早将亏空的气血补起来才是……” “当然了,入了内里后,你若是看见了什么喜欢的东西便尽管拿走。记得在门口的册子上留个记录就行,方便为师后来整理……” …… 延彧一一交待着这些事,事无巨细,不厌其烦。 他说得认真,赵千默也听得认真,全无一丝敷衍的意思。 待这气血亏空的事了了之后,延彧又看向赵千默,神色间颇有几分犹豫。 赵千默心里一叹,来了。 能让师父露出这种犹疑神情的,还能是什么事呢? 果然,下一刻,赵千默便听到了延彧的话:“千默,这些年……渊南后裔之事……可有眉目了?” 赵千默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遗憾和羞愧之色,“是弟子无能……” 延彧神色难掩失望,却也安抚他,“无事。这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寻到的事,求的就是一个缘分罢了。这么多年我都等得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赵千默看着延彧眉心的细纹,又想到将将要被他引入局中的离音,心情突然有点烦躁。 他轻轻吐了口气,问道:“师父,弟子冒昧问一句,您若是真寻到了渊南后裔的话……您预备将她如何安排呢?” 这话把延彧问得一愣。 他沉默了小片刻,轻声一叹,“也不如何吧。若是他过得好便好了,若是过得不好……他是故人后裔,我无论如何也要护他周全的……” 延彧又勉强笑了下,“他应当是过得不好的。当年渊南一事颇多错漏,影响至今仍存。满修真界都把渊南当成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他隐姓埋名且还来不及,又如何能过得好呢……” 过不好? 赵千默想到刚风光登位沉魁首座,又挑任雁津楼小楼主的离音,只想狠狠冷笑一声。 延彧怔怔望着虚空中的一处出了神,眼神里满是沧桑与感伤。 赵千默知道,延彧这是又回忆起故人了。 他心内一边烦躁,一边又有些无奈。既有些可怜延彧,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几番心情同时涌上心间,憋得赵千默很是难受。 他到底忍不住问了一个在他心间萦绕已久的问题:“师父,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种可能,您能与沈……那位尊者相守,但需要您强求一番。您会去强求吗?” ※※※※※※※※※※※※※※※※※※※※ 第二更~ 晚安啦~~~ 手下留情? 延彧愣了下,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为师早已经过了那个冲动的年纪了。更何况……此中还参杂了太多事, 太多恩怨,就算……” 他这话没说完, 挂在赵千默腰间的传讯玉石就疯狂闪烁起来。 赵千默眉头一皱,轻点传讯玉石,直接将其关掉了。 他的动作极快, 但这般稍稍被打断后, 延彧突然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了。 倒不是说被坏了谈性或者是意兴阑珊了,而是延彧突然反应过来,与自家徒儿说起这样的事, 似乎不太合适。 赵千默在延彧心中就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哪有长辈会将这种极其私密的事拿来与小辈谈论的?这未免有些为老不尊了。 再者, 这些事本身也算不得什么光彩之事。赵千默年岁尚小, 心性还未完全定下,没必要给他做了坏榜样。 想到这里, 延彧就更不想重回方才的话题了。 他拍了拍赵千默的肩, “既然有人找你,你便去忙你的。为师会在宗内待上七日, 处理一些私事。晚间你再过来,为师考校考校你的功课……” 延彧既然不想说了, 赵千默便是再想求一个答案也不能够了。没奈何,他只能恭敬地告了退。 都怪这传讯玉石! 对着延彧,赵千默还能维持住一个好好弟子该有的神色, 但一出了延彧灵识笼罩的范围, 他的脸色就完完全全沉了下来。 他轻点自己的传讯玉石, 声音像是掺了冰,却意外慢条斯理的,“你最好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否则……许师弟,你应该不是嫌弃日子过得太痛快了吧?” 传讯玉石那头的许正钧一听赵千默的语气,腿弯下意识一软。 若有可能,他也不敢随意打扰赵师兄啊!可眼下是真出了大事了!他实在没有那个胆子擅自做主。 许正钧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干巴巴道:“对不起赵师兄……真是出事了……那个离音没有照着咱们的计划去往越中城……她转道向南,往边境南线去了……” 赵千默皱起了眉。 他看着天边已经完全升起的朝阳,问道:“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许正钧支支吾吾,“大概……大概……寅时时分……” 赵千默冷笑一声,声音更凉了,“如今已是辰正,距离寅时又过了两个时辰了。两个时辰!便是许师弟你用脚走,也该从星火坡走到越中城了。到了这时候你才发现事情不对劲?许师弟,你脖子上的那颗脑袋……是用来显高的吗?” 许正钧苦着张脸。 两个时辰的时间,便是全速赶路,也将将只够从星火坡赶到越中城好吗?说走路都能走到……赵师兄这也太埋汰人了吧? 道理虽是如此,但赵千默这会儿显然正在气头上,许正钧也不敢替自己辩解,只道:“对不起赵师兄……是我不够警惕……我下次一定注意……” 许正钧知道赵千默的脾气,便是认错也不敢废话太久,直接说到了重点,“那个离音大概在寅时时分到了党清南线的边境。这虽然打乱了咱们的计划,但也未必是件坏事。因为党清本来就计划着要奇袭上阳国东北线的边境,并且已经暗中调兵遣将了。离音去往的那个驻点刚好有两队边军在守着,并且那两位领军军士的修为都在万年以上,他们联手暂时将她拦住了……” 赵千默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暂时?” “是……是‘暂时’……”许正钧的喉咙开始发干,“我方才刚得到消息……说、说离音已经打残了两支边军士兵,并且重伤了其中一个军士,甩开了另一个军士……逃了……” 赵千默皱起了眉,“不对。南线边境敌袭,边军应该第一时间将消息上报了才对。为什么你们一直没有作为?一直等到她人逃了你们才反应过来……你们的脑袋都是摆设吗?” “我且问你,那队负责赶着她去越中城的人马呢?他们都没发现人追丢了吗?人都追丢了还不知道去往南线增援……是主将蠢还是你许正钧忘了带脑子了?” 来了来了! 许正钧就知道赵千默糊弄不了。 他苦着张脸,“那个离音人虽然往南境去了,但还弄了个虚影往越中城的方向逃。所以追着她的黑甲军一直没发现人不在了。而边军那里……离音换了一张脸,化作了一个男修,跟她本人完全没有任何联系……我们就以为这两件事是分开的。再加上我们也没想到那两位万年修为的军士带着两队边军竟然还围剿不下离音,所以……” 赵千默直接给气笑了。 上千人马,数十位万年修为的修士,被一个离音在党清国的领土上耍得团团转。真是……好样的! 赵千默深吸口气,“所以呢?你如今特地传这个‘十万火急’的讯,就是为了告诉我,人追丢了?你们很蠢,嗯?” “不是不是,我是想问您要个主意。知道逃走的那个人是离音后,我已经下令让严修睿的黑甲军去增援南线边军了。那位还能行动的军士也在一直追着离音,至今没有跟丢。但是……但是我听说上阳国东北边境的军队也在调动中,似乎是欲往北来支援……” 许正钧握紧了传讯玉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怕事情又有变数,所以想请示赵师兄,能不能……能不能提前动用咱们的大阵,在边线处将离音困死?” 许正钧这话一出口,传讯玉石里一下子陷入死寂。 赵千默紧紧抿住了唇,许久没有说话。 早在战事开始之前,赵千默就在党清国和上阳国的交界处布下过一连二十个法阵,每一个法阵单独作用的面积都在方圆万里。这些法阵彼此关联,守望互助,一旦完全启动,足以将整个上阳和党清的边线交界处沦为一片杀戮的焦土。 整场战事,这一连二十个还处于静默状态下的法阵,才是最狠的杀招。 这是一串不分敌我、以剿灭阵中的每一个生灵为目的的杀阵。二十个杀阵相连,其威力堪比大型禁术。 而这一点,包括党清国乃至凌峘高层在内的许多人,都不清楚。他们只知道这二十个杀阵的存在,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即便号称统领凌峘小辈弟子的许正钧,也只知道边线处有赵千默的大阵。这些大阵到底是做什么的,有什么用,威力如何……他根本就没有清晰的概念。 也是因此,这会儿他才能毫不顾虑地说出启动其中一个杀阵的提议。 无知且无畏。 这样的提议,若是换在平时,赵千默早就答应了。因为离音涉及到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的事情可能会很麻烦。 可想起正殿中的延彧…… 赵千默闭上眼,狠狠咬住了牙。 许正钧久久等不到赵千默的回答,不由得小心提醒了一句,“赵师兄?” 传讯玉石的另一头,赵千默深吸口气,“不用了。增加兵力去追就好……追人的事,你亲自去办!” 说完,似是怕自己会后悔,他直接将整个传讯玉石捏碎了。 就这一次!他只心软这一次! 离音,我给过你机会了!这一次是看在我师父的面上……下一次,我绝不会再手软! 道韫看着在赵千默手中化为齑粉的传讯玉石,神情格外复杂。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肉疼。 刚缓过神的赵千默一注意到他这副神色,便冷冷问道:“怎么,你有什么意见不成?” “属下不敢。”道韫犹豫着,“可少宗主,您此次放走了离音,那……那您的大计又该怎么办?您不是说……渊南赤血能召唤来业障边关城吗?若是没了渊南赤血,您……您要怎么将边关城安顿下来?” 赵千默沉默片刻,忽然讽刺一笑,“少了渊南赤血,不还有红尘业障吗?边关城不就是为了这个而存的?只要我在那里制造足量多的红尘业障,杀一人不够我就杀百人,杀百人不够我就杀千人、万人……就不信引不来这‘兢兢业业’的业障边关!” 道韫不由得轻声一叹。 赵千默脸上的神情格外漠然,“怎么,你替他们可怜?有何可怜?这些个成日里吃饱了没事干就为了一点恩怨和利益大打出手争个没完没了的修士……多死几个又有什么关系?” 他脸色又渐渐狠厉起来,“有人兢兢业业替他们擦屁股,隐姓埋名替他们消业障……他们倒好,觉得现世安好,就能毫不珍惜、肆无忌惮地继续惹因果、造业障?” “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没资格继续享福!他们不是最喜欢争吗?正好,让他们一次争个够!” “我才是这世间最有资格造业障的人!这是世间所有的生灵都欠我酬道一族的!他们谁也不无辜!” —— 党清国南线边境以南,离音正在玩命狂奔。 她已经险险自党清国边境的那个驻点逃了出来。再往南飞驰上半个时辰左右,她就能入上阳国的边关了。 但这飞驰的半个时辰,只怕不是那么好过的。 离音看着身后紧追不舍、明显是气得失去了理智的李贡,又看向视野尽头一个个出现的黑甲军,忍不住露出了牙疼的表情。 这会儿她十分懊恼:为何自己的小劫难还不来临? 过了小劫难,她也是万年修为的修士了,到时还有这群人什么事? 但到底不过是个归一期,离音便是有再大的本事,这会儿也只能怂着来。 赶紧跑! 追在离音身后的李贡,这会儿的确恨不能生撕了她。 简直奇耻大辱! 两个万年修为的修士,再加上两批精锐的边关兵士……这样的战力,竟然不仅没能奈何得了离音,还反倒让对方重伤了张千、全灭了边关兵士…… 这样的人若是不杀,他李贡以后有何脸面在修真界立足? 似是想起了自己未来被嘲笑的场景,李贡的神色更加疯狂了。 他在空中停了下来,状似自残一般,用自己的大刀在身上一连划了数道口子。 鲜血自伤口处渗出,染红了整柄刀的刀锋,也染红了李贡的眼睛。 这瞬间,他的气势开始攀升,一举越过了两万年修为的坎儿,直逼两万五千年。 一柄长刀饮血,李贡睁着一双红眼,看向离音。 离音肩头,胖团直接被这双红眼唬了一跳,“阿音,那个大块头要跟你拼命了!他在燃烧精血……小心啊!卧槽他已经来了,好快……” 上阳援军 便是胖团不说, 离音也感觉到了——她的气机被锁定了。 开阔的平原上, 一柄大刀滴血,红光湛湛, 如风起的浪潮一般,自北向南朝着离音席卷而来。 离音感受到一股汹涌的灵压正在迫近,逼得人脊背生寒。 她没有回头, 而是将五行遁影法催动到极致, 一瞬间又掠出几里远。 胖团趴在离音的肩头,紧紧盯着近前来的大刀,提醒着离音, “五、四、三……一!阿音!” 它在提醒着离音最佳的反制时机。大刀已经近前, 离离音只有十来里了, 正是最适合反击的时候。 还在朝前飞掠的离音应声急停,转过了身。 她深吸口气, 一提写意剑, 一连三道剑招瞬发,直奔着大刀而去。 三道剑影只将空中的大刀稍稍逼停一瞬, 很快又被大刀破开了。 透过正在消散的三道剑影,李贡对着离音缓缓咧开了嘴, 模样夸张又血腥,似乎她已经是个死人了似的。 离音的面色变都未变。这三道剑招,本就是为了试探而去的, 能将大刀逼停一瞬, 已经足够了。 离音将一身气机完全沉淀起来, 将灵力、灵识、战意……所有她能调动的东西,在这瞬间完全融会贯通,而后凝神静气,再提写意剑。 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慢条斯理了,一举一动间颇有太极拳的韵味。 就是这般过分慢的动作,连贯起来却带出了一道道残影。 从离音提剑开始,她整个人的身影就有些涣散开来,人与影在这瞬间仿佛分离开了似的。 离音提剑、侧身、前刺…… 道道残影慢了一步才追上离音的实体。等到残影与人再次重合后,离音终于蓄势完成,刺出了一剑。 一剑出,直接带起了一团音爆云。翻腾的雾气以剑锋为中心爆开,向着四周逸散。 透过逸散的雾气,大刀正面对上了写意剑。大刀刀锋自上而下,写意剑剑锋当空正对,两片薄薄的银刃险险对上,有如针尖与麦芒。 但这相对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下一瞬,一痕残缺的刀意如线,直越过写意剑,朝着离音劈来。 这刀意来得太突然又太快,无异于袭杀。 离音眼神微凝。 这般近的刀意……躲不得了。 刀意斩到离音。 李贡脸上刚露出点冷笑,下一刻就又凝住了。 残缺的刀意之下,一层金色的光罩快速撑开,将离音整个人牢牢包裹其中。光罩里是离音,光罩外,则是那道残缺的刀意。 光罩碎裂,但那残缺的刀意,也消散于无踪了。 李贡双眼瞪大,红底的眼眶里血丝渐渐爬满。 竟然是护体法器! 一护体法器,竟然将他的刀意拦了下来…… 这般珍贵的刀意…… 李贡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他的刀意并不是自己凝出的,而是这柄大刀自带的,是残缺的刀意,用一次就少一次。他一向是把这刀意当作底牌,刀意一出就要杀到人的。 如今……被他视作宝贝的刀意,就这么没了? 李贡一字一顿,仿佛宣判似的:“今日,你必须死!” 他双掌对着一压,身上忽然爆开大大小小许多伤口,瞬间就将他整个人染作血人。 血人身上的血燃烧起来,紧接着,大刀身上挟裹着的血色开始流动了。 这瞬间,自大刀上传来的力道开始增加,几乎就要将离音的写意剑往回压了。 离音刚想增幅力道,大刀上忽然又有能量爆开。 离音面色一凛。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反倒不急着增幅力道,而是将一身灵力积蓄成护体光罩,拦在身前。 能量爆开后,积聚的灵压就像是一个忽然爆开的气球,兜头朝着写意剑和离音席卷而来。 离音立刻撤了剑,五行遁影法急转。 下一瞬,失了写意剑抗衡的大刀,来势汹汹地朝着离音斩下,速度极快。 但离音撤退的速度却比它更快。 爆开的灵力飓风先大刀一步,将离音兜头掀飞出去。离音的五行遁影法当空急转,顺着这股被掀飞的力道,险之又险地飞离了大刀的斩击范围。 离音虽然借力了这道爆开的灵力飓风,却也深受其害。她身上的护体灵力光罩疯狂闪烁着,一身气血在体内乱窜,震得她眼冒金星。 她强自压下翻飞的血气,急转五行遁影法,瞬间就溜得连残影也看不见了。 离音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跟李贡这些人打。这一路逃来她的消耗太大了,根本就耗不起久战。李贡身后还有上百黑甲军驰援,越拖久于她越不利。 此时还不趁机溜了……她又不是嫌命长…… 刚追到李贡身侧的黑甲军,正巧看到了李贡的大刀将离音送飞出去的全过程,气得都快失言了。 “李军士,你若是对付不了她,请全权将其交予我黑甲军!不要逞能!” 李贡木着张脸看着离音离去的方向,只觉得心口发梗。 他呆呆站了片刻,忽然弯腰呕出了一大口血。 一口血呕出,他整个人的气势开始萎靡起来,可见是受了重伤。 “你——”黑甲军的领队看他这个样子,一时倒也不好说什么了。 他朝着身后的其余黑甲军一挥手,“追!” 黑甲军迅速整队,想再次追离音而去。但才刚动身,视野尽头就有一个黑点快速朝着他们而来。 是离音! 她不是逃了吗,怎么又忽然回返了? 这又是搞哪出? 尽管不明白这离音到底是哪里想不开,但她肯回来,与黑甲军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黑甲军同时亮起武器,看着离音的眼神仿佛看着亮闪闪的功绩。 他们冲了过去,准备包围离音。 近前来的离音,却忽然提起了剑,朝着黑甲军这个方向一指。 在她身后,忽然有一个个黑点冒出,快速朝着黑甲军而来。 仔细看去——那是大批上阳国军队! 该死!人家这不是来送死了,这是带着上阳国军队反攻了! 来势汹汹的上阳国军队很快冲入了黑甲军的阵型中,彼此战成了一团。 离音远离战局外,以写意剑撑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脸上汗珠密密麻麻,一双握着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 她的消耗实在太大了!急着逃命时还能压制,这会儿一放松下来,只觉得连骨头缝都开始疼了。 从昨日入了夜到今天天明,她实在干了太多事了!如果说解救栖风和藏身密林还能取巧的话,后来硬挑党清南线驻地的两支边军和两位万年修为的军士,可就是实打实的硬战了,来不得半点虚假…… 更别提她刚刚还与燃烧了精血的李贡打了一场…… 要不是上阳军队增援得及时,离音只怕真要到强弩之末了。 胖团也累坏了。 它趴在离音肩头,像是小狗一样吐着舌头,“哎哟,可累死本胖了……幸好栖风还靠点谱把讯息传了出去,不然咱们可就要让人撵着从头逃到尾了,这可太没面子了……” 它喘了会儿气,又抬起了脑袋,“不行,我一定得亲眼看着那些追着咱们的狗东西倒霉才行。他们追了咱们有数万里没有?我大胖团受不了这个委屈……” 一主一宠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一边调整着气息,一边看着党清与上阳军队的战斗。 开阔的平原里,战意震天。 两军厮杀的场面,与同样人数的零散修士斗法的场面完全不同。倒不是说这两者在实力上有什么太大的差别,而是气势和风格完全不同。 军队的风格要更为铁血,也更为血腥。 原本是抱着出一口恶气而观战的离音和胖团,面色慢慢凝重起来。 追着离音而来的黑甲军面对着突然出现的上阳军队,不过惊了一瞬,很快又镇定下来。 上百名黑甲军原地变了阵型,分成一个个小团队,迎战上阳军队。 藏于黑色头盔之下的一双双眼睛格外沉稳,毫无惧色。便是同伴们在身旁倒下了,他们抵抗的力度也丝毫没有放缓,反而更加凶了…… 一直到现在,离音似乎才看清了这只黑甲军。 即便他们一直追着她,但很奇怪地,她对他们的印象却是模糊的,似乎从不曾细想过他们具体的样子。 这会儿看着他们奋力抵抗上阳国军队,离音才恍然意识到,黑色的盔甲下,其实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这种感觉有点微妙。 党清国黑甲军精神面貌十分坚毅,与之相对的,上阳国的军队也毫不逊色。 上阳国边军的盔甲同样是深色的,但与党清国的黑甲还是有差别的。两国的盔甲制式也不同,所以一眼看过去,哪些是党清国人,哪些是上阳国人,近乎一目了然。 黑甲军奋力抵抗,上阳军奋勇杀敌。两方人都意外沉默寡言,没有豪情壮语,没有呼喊口号,没有放狠话,也没有辩道理…… 即便刀剑加了身,伤口溢了血,他们也不过一声沉沉的闷哼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言语了。 这与离音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在离音的认知里,两方军队相抗,便是小兵不说话,主将大概也要鼓动鼓动气势的。再不济,也应该有人喊“冲啊……”、“杀啊……”这样的口号。 应该有人会骂对手,有人会因伤哀嚎,有人会提醒同伴小心,有人会为同伴掩护…… 但这些场面,都没有出现。 所有人都十分安静,眼神格外沉稳。便是同伴在他们眼前倒下了,他们似乎也对此毫无反应。若不是他们下一次的攻击会更加凶狠,离音只怕会以为他们是不是对死亡无动于衷。 偌大的平原上,除了刀剑相碰的声音,灵力爆破的声音之外,再无人声。 少了人声,场面却更加沉重悲壮起来。 离音不是没有杀过人,一人挑了两支边军的时候,她也不曾有什么特别的感想。但这会儿看着势均力敌的两支边军像是绞肉机一般,将所有人都绞入其中……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离音似乎都能听见刀剑入肉的声音,鲜血喷涌的声音…… 无声的厮杀,又壮烈又血腥。 不知怎么的,离音觉得有点心冷。 ※※※※※※※※※※※※※※※※※※※※ 我周末需要去见一见老同学,所以这几天可能都只有一更了。 —— 以下是感谢名单~~~: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26 21:24:23 感谢各位支持~~~~作者君会继续努力哒~~ 惨烈的战局 心冷? 离音下意识捂住了心口, 却摸到了一冰凉的触感——是那枚上祯族的血玉, 曾经柳康安一魂一魄的寄居之地。 这会儿这枚血玉冷得不同寻常,像是一块冰块似的。只是一触, 离音都觉得自己灵台被冻得狠狠一个激灵。 这是怎么回事? 离音握着这枚血玉,还没想个明白,就察觉到地面似乎有隐秘的波动传来。 这样的动静…… 离音抬起了头。 北方党清国边线, 成千上万党清兵士正越过边线往南而来。密密麻麻的党清士兵, 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只只黑色的蚂蚁似的,连成了一片黑色的浪潮,朝着南边涌来。 离音感觉到的地面震动, 其实是大批兵士同时踏步时产生的震颤感。这震颤并不强烈, 却震得人头皮发麻。 这么多的党清增兵…… 是了, 原本党清国就计划着要奇袭上阳国东北线边境的。如今……他们的计划提前了? 那正与黑甲军缠战的那批上阳兵士要怎么办? 离音刚这样想,身后又有更明显的震颤感传来。 她回过头, 又看见了一幅相似的场景。只不过这次, 这浪潮是从南向北涌来的。 很显然,上阳国也在短时间内完成了调兵, 并且……正面迎敌了。 战局一触即发的档口,离音却有点愣神了。 她就站在离黑甲军和第一批上阳军队混战处不远的地方。这会儿自南、自北而来的两道兵士浪潮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汹涌而来, 即将要将她们包围起来。 这样危机的时候,离音脑子里竟然有点空。 她要干什么?卷入这场混战吗? 离音还未来得及给自己一个答案,一道柔和的白光忽然自天空中直降而来, 兜头将她笼罩住。 白光过后, 离音整个人自原地消失了。偌大一个战场上, 谁也没空关注一个忽然消失了的离音,俱都杀起了性、杀红了眼。 两方兵士交汇,战局更加混乱起来…… 高空之上,君无咎提着离音的肩,看着她犹有些愣愣的神情,差点没给气乐了,“两军交战,你就站在战场的最中心愣神?阿音,你是觉得刀剑长了眼,能自己避开你是不是?” 离音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不由得有些讪讪,“是您啊师父。您不是在上阳国的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君无咎点了点离音,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搭住她的肩,将她带往更高的高空。 一直到云层之上后,君无咎伸手往空气中一点。 一点波光晃动,沉魁的浮舟随之现了形。 一百五十名沉魁弟子站在浮舟的甲板上,隔着一道隐身的法阵看着离音,眼神格外灼热,“小师姑……” 离音被这一双双炯炯的眼神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一沉魁弟子上前,声音里含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小师姑,您真的将上百名格外厉害的黑甲军耍得团团转啊?” “还毁了两座党清边城的阵法!” “还单挑了两支党清国的边军!” “我听说那两位领兵的军士都是上了万年修为的?小师姑直接打残了一个了……” 一群沉魁弟子叽叽喳喳的,神色亢奋。 离音看向君无咎,神色有些疑惑。 他们怎么会知道她都干了什么? 君无咎脸上笑意淡淡的,“你去救的那个栖风平安回来了。党清国要奇袭上阳国东北边境的消息,就是他带回来的。上阳国核实了这一消息后,将你们的功绩以及战果都当作战报通报了。他们可能是刚读过战报……” “这样啊。” 离音配合着扯了扯嘴角,兴致似乎不太高。 还在兴奋着的沉魁弟子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小师姑这样子……似乎并不高兴? 他们小心看看离音,看看两位长辈,又看了看彼此,慢慢就安静下来。 君无咎也注意到了离音的神色,不由得和锋少强对视了一眼。 他问离音:“怎么了?” 离音轻轻垂下了眼,擦着手背上沾到的一点血迹。一直到将血迹擦掉以后,她才闷声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这场战事,似乎和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她又抬起头看向君无咎,神色有些犹豫,“师父,底下的战局已成,我们……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 君无咎不动声色地问她:“你想做什么?” 离音又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 这一连两个“不知道”,把周围的沉魁弟子都给弄懵了。 小师姑也会不知道吗? 君无咎神色放软了几分,“你是怎么想的?” 离音拢了拢眉,“我就是……就是觉得好像怎么做都不对。其实这一整夜和一个白天我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救栖风肯定是要的,党清国想拦我们,那我们自然要挣扎着逃出来……” “本来我们是打算向西去往越中城的,后来又觉得这一路可能会不顺利……” 君无咎接道:“这个直觉很对。昨夜子时未至,本已经被上阳国攻占的越中城,已经再次被党清攻占回去了。据探子消息,越中城以东万里之地,有一处地界的气息格外奇怪……那里要么积聚了大批党清兵力,要么是有大型杀阵,还有可能是藏着一座……” “总之,于你们而言,那里是一处凶地。若是你们真往西去了,必是要经过那里的……届时为师说不得得亲自去捞你了。” 离音便是早有猜测,真正证实了这个消息后,心里还是微微一凉。 她停顿了下,才又道:“我们突发奇想往南来了。当时发现南线的驻地有两个法阵的时候,我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后来果然证实了我的想法——那里有双倍兵力。党清想奇袭上阳的计谋,一半是我猜的,一半是其中一位军士不小心说漏了嘴。两相证实,我才敢让栖风回来报信……” 离音揉了揉眉心,又道:“当时情况危急,我所有心神都放在脱身上了,并没有想太多。事实上,一直到方才我自那位追杀我的军士刀下逃生的时候,我都没有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妥。但紧接着,党清国的黑甲军就与上阳国的边军混战到了一处……” 离音沉沉吐了口气,“我自己处于局中没有什么感受。我杀人,也被追杀,这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公平了吧……但在局外看着这两方人马在彼此的刀剑下一个个倒下时,我就……心里有些怪怪的……就好像才反应过来,要打仗了似的……” 她看向君无咎,“我总觉得如果一场战事要以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命去填,未免有些可怕了……但如果不这样的话,又要怎么办呢?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不起战争。可我又不是党清国或者上阳国的任何一方,说这话完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师门是站在上阳国这一边的,按理我应该帮着上阳国杀党清国兵士才对,但我对党清国兵士……其实没那么愤怒,没那么憎恶,至少远没有到看着他们大批量倒下而无动于衷的地步……” 她抿了抿唇,“如果我手中的剑是在这种情况下对着党清国兵士的,那我不太愿意……哪怕是对着党清高层也行,总好过对着这些兵士……” 一番话说完,周围的弟子们反应各异。 君无咎看了看这些弟子,又看向离音,道:“阿音,沉魁虽然入了局,可沉魁从来没有向上阳国承诺过,要帮着他们对付党清国……我们卷入这场战事中,只是为了不在有些事情发生时显得被动……” 他意有所指。 离音很快就想到了境引的事。 事实上,也不只是境引的事吧?应该也有凌峘的因素在。 沉魁应该是想制裁凌峘的,至少不要让他们一家独大。 沉魁弟子中有一人问君无咎道:“可是大君师叔祖,如果不帮着上阳国对抗党清国的话,那我们此行是来做何的呢?” 君无咎便一笑,“这是个好问题。事实上,我与你们大锋师叔祖之所以又将你们从上阳国带到这里,的确是有目的的……” 说着,君无咎指尖凝起一团白光,轻轻点在浮舟的中枢上。 浮舟动了起来,垂直往下而去。 穿过一重又一重的云雾,在离音发觉胸口处的血玉又开始转为冰凉之时,浮舟停了下来。 此时,浮舟离地大约还有十里。 君无咎再次掐了个法诀,一点白光状似随意地点在浮舟的壁面上。 偌大的浮舟忽然退了色彩,完全化作了透明。 众人下意识下望。 透过一层透明的隐身法阵,脚下这方土地上燃起的战火,以一种惨烈而莽撞的方式闯入所有人的视野中。 平原一眼可望尽万里。这万里的土地上,遍布着一块块斑驳又破碎的深色图块。有些图块是移动着的——这是着深色盔甲的上阳国或者党清国兵士;有些图块是静止的——这是血水渗入焦土中又凝结变色之后的模样。 深色图块的缝隙中,偶尔也有一点点零星的红色出现。这红色也不是别的,要么是新鲜的断肢残骸,要么是刚喷涌的新鲜血液…… 一点红色入眼,烫得人忍不住眼颤心也颤。 这完全就是一个绞肉场。 如果战争就意味着这番场面的话,那浮于战争之上的功绩、名望……所有这些称为荣光的东西,又有何光彩可言?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可往往,一将未成,枯骨已遍野。 上百沉魁弟子忽然沉默下来。 他们脸上因离音的功绩而染的兴奋之色慢慢消了下去,显出了几分惶惑,几分慌张,几分凝重。 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何离音会有那般的神情了。 君无咎声音沉沉的,“你们可还记得我沉魁祖训?” 他的视线一一照顾到每一个人,“沉魁祖训:当以天下苍生为重。一不可心生邪念,枉造杀孽;二不可不辨是非,仗势欺人;三不可汲汲营取,见利忘义。我辈修士,当无愧于天道,无愧于己心……” “对着脚下这个战场,你们可明白沉魁祖训的意思了?修士既掌握了生杀大权,便更应该有所敬畏。我希望你们能记住今天看到的这个场面。将来在做任何一个决定之前,我希望你们都问问自己,能否做到问心无愧,能否承担起因果……否则,可能会有很多人因为你们的决定而丧命……” 浮舟上沉寂了许久,才有人弱弱问出了声:“大君师叔祖,您的意思是……这场战事不太好吗?既然不太好,为何我们不能阻止呢?” 君无咎沉默了下,“因为我们……无能为力。” ※※※※※※※※※※※※※※※※※※※※ 我出门啦~~就周末时间,周日晚上就回来这样子。 周六更新待定……如果没有及时更新的话,我看看周日能不能补上,补不上就下月月初补。 六月份至今缺的更我已经补完啦~ 感觉自己在拆了东墙补西墙…… _(:3ゝ∠)_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30 2019-06-28 00:48:05 谢谢小花花的营养液~~~么么哒~~~ 血玉在示警? 无能为力, 因为人心左右不得。 恩怨也好, 利益也罢,上阳国与党清国必定不能善了。便是上阳国不先宣战, 早晚有一天,党清国也会有所动作。 沉魁便是真认为这场战事不太妥当,又能将这纠缠不清的双方怎么办呢?强势镇压吗?那这行为又与这场战事本身何异? 退一步来讲, 双方便是真在沉魁的调解下不打了, 但这恩怨和利益纠缠到底没能掰扯清。治标不治本,早晚还有会爆发的一天。 再者,于沉魁看来是不太妥当的战事, 也许正是党清国和上阳国的诉求。他们可能已经为了这一战准备了许久, 哪能是沉魁一句“不妥当”就能罢休的? 说到底还是立场不同。既然立场不同, 很多事便不能以自己的喜好和观点为转移,也强求不得。 所以沉魁入了局, 却又小心保持在一个微妙的点上, 不过分掺和其中,却也不能任事态失控…… 君无咎道:“无论战事怎么发展, 你们应该记住一点:战争,永远是一个沉重的事。它意味着死亡, 意味着无数生命。一场战争中,伤得最深的,往往不是利益或恩怨相关的那些人, 而是另一些称得上是‘无辜’的人。所以, 若非万不得已, 不要轻言战争……” 他这般说着,又下意识看向离音。 离音正在出神。 她握着那枚越来越冰冷的血玉,看着脚下混战成一团的兵士们,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阿音,阿音?”君无咎一连喊了她两声,“怎么了?” “嗯?哦,没什么。就是……”离音将握紧的手摊开,“师父,柳康安母亲赠与我的这枚血玉,一直在发凉。从靠近这个战场开始就发凉,现在越来越凉了……” 柳康安的母亲……那就是来自上祯族的血玉了。 上祯族喜祥瑞而恶凶祸,这会儿血玉发凉,是不是有着什么特殊的含义? 君无咎眉梢轻轻挑了下。 —— 上阳国和党清国的战事进一步升级。身为参与者之一的沉魁弟子,却并没有出现在正面战场上,而是选择了后方战场。 沉魁弟子做的事比较杂:辅助上阳国治理攻占下来的领土、安抚伤员、战况通报、稳定人心……总之,除了正面迎敌之外,沉魁弟子几乎什么都能帮上一把。 于上阳国而言,沉魁是强有力的援手;而于沉魁弟子而言,这场战事给他们带来了近乎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们尝试过在混乱的战场中救下伤员,在一地残骸的焦土上挖出活人……他们费了大量心力将伤员救活,而转眼间,这些他们救活了的人,又牺牲在了下一场战事中…… 各种各样的离别,各种各样的无奈。 在战事里,人命……太不值钱了。 年少不知愁的沉魁弟子们,经历过战事的洗礼,渐渐退去了青涩的一面,变得坚毅、果敢、沉稳起来…… 这样的性格品质,融于一个人的言行和眼神中,成了一种很特别的风采。这样的风采很难形容,若要举个更高级的例子,看看离音就知道了。 有了数十年在外历练的经历,离音比之同辈人要更加冷静,更加成熟,身上有着一股令人信服的特质。于是还稍显稚嫩的沉魁弟子们,有意识无意识地,都把她当成了标杆,当成了模仿的对象。 按照锋少强开玩笑时的话讲,似乎每个弟子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点离音的影子。 这并不是埋汰人的话,事实上,这个发展虽然出乎众人的意料,但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沉魁选任首座的目的之一,就在于此——给同辈弟子作表率。 只不过离音这个表率的效果,似乎太好了些。 日子一晃,半年时间过去了。 在经历了各种牺牲、仇怨、你来我往的攻占反攻占……一系列事之后,场面上的局势,上阳国已经占了七成上风。 上阳国东北边境已部分失守,但与之相对的,党清国北线边境已全部划入上阳国领土。如今两国的格局,就像是一个开口朝东的“山”字。上阳国居于南北,而党清国则居于中部。 若是换一种说法——党清国被上阳国包围了。 几乎所有人,包括党清国的大多数高层都以为,此战,上阳国胜于党清国。 抱着这种想法,决战时机将至。 —— 十月二十九日晚,上阳国与党清国决战前夕。 营帐内灵力光盏稍暗,离音在灯下细细看着冰凉入骨的血玉,心里的念头几番浮浮沉沉。 帐外的铃声响了三声,紧接着是君无咎的声音,“阿音,我能进来吗?” 离音回了神,轻轻挥了挥手,两边的营帐垂幕自发向两边拉开。君无咎携着一身沁凉的夜风走了进来。 一入营帐,君无咎就看见了离音掌心的血玉。 他看向离音,“怎么,还是没有头绪?” 离音摇摇头。 早在半年之前血玉第一次出现发凉的情况时,离音就问过柳谦兄弟二人此中的缘由。但意外的,便是上祯族血脉浓郁如柳康安,也无法说出个具体的缘由来。 柳康安搜遍了传承记忆,只告诉离音,说她才是血玉的主人,应该知道它的意思。 但离音真的不知道。 这枚血玉一开始就得得突然。 当年离音还年轻气盛时,曾去盗过叶家宝库。当日正逢柳康安出生,阁灵看上了柳康安浓郁的上祯族血脉之力,一定要离音将他带走。 离音本来没想干这么没品的事,但柳康安的生母,也就是那位兰夫人自己将襁褓中的柳康安放到了离音手中。伴随着柳康安而来的,就是这枚血玉。 说来,这枚血玉是兰夫人自眉心取下的东西。离音一直以为这是柳谦兄弟的东西,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把它当作是自己的所有物。 血玉发凉,而柳康安说她应该明白原因的……可她该明白什么原因呢? 一直到如今,离音仍然未参透其中的玄机。 君无咎见她实在苦恼,就安慰她:“既然想不到就先别想了。这种事情往往是看缘分的,等闲强求不得……” 离音握着血玉,面色似有点犹豫,“其实我有些猜测的,但都是猜测而已,也不知道对不对……” 君无咎一顿,“你都有什么猜测?” “我觉得,血玉想告诉我的事,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离音无意识摩梭着这枚血玉,“上祯族主祥瑞,能给人带来福泽。如今战事既起,兵祸横行,自然是与祥瑞无关的。它不喜这些,这我能理解,可它一直在发凉,这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在想,它是不是想跟我示警?” 君无咎眉梢轻扬,“示警?” 离音点点头,“我仔细想了许久,也只有这一点能说得通了……” “当年在古族遗迹时,康安曾经跟我讲过,说他十分厌恶酬道族,说上祯族与酬道族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天敌……我在想,会不会是赵千默暗中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这事格外危险,所以血玉站在上祯族的角度在向我示警?” 君无咎想得就有些深了。 他以手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阿音,你的意思是……明日的决战可能有变?” 离音有些犹豫,“我不确定。我就是觉得……似乎有点太顺了!半年时间,说长挺长,说短也挺短。上阳国和党清国都是浮云界的两大国,实力不分伯仲。但这场战事,似乎只花了半年的时间就明了了……” 她看向君无咎,“师父,这合理吗?我知道不能单纯从战事的长短上去评判一场战事是否合理,可在双方旗鼓相当的情况下,半年……实在太短了!” 君无咎想了想,“可我听说整场战事下来,党清国并没有明显放水的地方。他们的死伤是实打实的,并无作假。战局一步步发展到如今,并不是上阳国的实力强过党清国,主要原因是上阳国用兵用得好……” 说到这里,君无咎顿了下,“你那位朋友,叫严修善的,是个布兵奇才。这一场战事能有如今的局面,有五成功劳得归于他……” 严修善的功绩,离音自然是知道的。事实上,严修善这个名字在如今的上阳国和党清国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家喻户晓。 与他的名字一同出名的,自然就是他的身世了。 严济良选择在最合适的时机宣扬自己的身份,于是原本还在僵持着的战局,便慢慢倒向了上阳国。 对于党清国民众而言,他们不是亡了国,只是换了个党清王罢了,毕竟严修善身上可是有着党清血脉的。 有了这个理由在前,一旦发现自己抵抗不了,党清国人并不会死守到底。 于是上阳国遭遇的抵抗力度无形中小了许多。 严济良的功绩离音并没有否认,事实上,如今严修睿父子的怒火也不似作假。他们就像真的要亡了国的国君一般,会暴怒、会偏激、会疯狂……所有的这些情绪和反应,通过雁津楼的眼睛传到了离音的耳朵里。 正面反面的消息似乎都在验证着这么一件事——党清国大势已去。 但离音不知为何,就是无法轻易放下心来。 “可能是我对赵千默太戒备了?我总觉得有他在的战局,没办法结束得这么轻松……”离音握住了血玉,眉头轻蹙,“但愿是我想多了……” “小心总无大错。”君无咎想了想,“事实上,说如今局势不明朗,也未必是错的。截至目前为之,上阳国虽然攻下了党清国大片的领土,但党清国南线的领土仍然还在党清国人手中。一直挑动着人心的那两座境引,更是一座也没有落入上阳国手中……所以,局势究竟是好是坏,且还另说……” 师徒两人就着上阳和党清的局势又谈论起来。 一直到入口的茶水凉了,离音才恍然想起了一件事——师父特地到她的营帐来找她,是有什么事要交待吗? 离音这样想,便也这样问了。 君无咎放下了茶杯,“不是什么大事。你师祖说他感觉最近魔族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怕是有什么变故发生了。我想着你之前跟魔族也算有点交集,就顺道来看看你……” 魔族? 离音愣了下。 说来,的确很久没有听到过有关魔族的消息了。 他们出了什么变故了?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32349010”,灌溉营养液 +3 2019-06-28 19:31:46 读者“sakura.”,灌溉营养液 +20 2019-06-28 13:16:34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30 2019-06-28 00:48:05 —— angelxcat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28 08:29:03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6-29 22:25:40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哒~~~ 千钧改命阵 离音既然想听, 君无咎便不会特地瞒她。 “我先前同你讲过的有关魔族的事你还记得吧?纯魔几近不死不灭, 但现今的纯魔只有九名。这九名中,同一个时期内, 又只有五名纯魔是活跃的,其他四名都会陷入休眠期。自本源九境分裂之后就是这么个规律:同一个时期最多只能有五名纯魔是活跃的……” 离音点点头。 君无咎又道:“你师祖之前同你讲过,说这方天地的法则在崩毁……法则崩毁之事事关人妖魔三族, 就需要三族共同合作来抵抗这种崩毁的力量。因为这个原因, 人族、妖族和魔族之间的关系稍稍缓和了一些。也是因此,你师祖才能发现魔族近来的一些情况……” 君无咎简单说起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法则崩毁之地,又被称作“荒芜之地”。如今法则只是破了一个口子, 所以荒芜之地的规模并不大。为了不让法则的现状进一步恶化, 易人筹、也就是承若的师父以一个上古法阵, “九转幻天阵”,镇守住了荒芜之地。 九转幻天阵一共有九个阵眼, 人妖魔三族各自镇守其中的三个。这些阵眼对修士的要求极高, 必须出动人妖魔三族的顶尖战力才有可能将其守下来。 便是对这些人而言,镇守阵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一个守阵人, 需要长时间将大批量能量注入阵眼中,由此才能维持住法阵的运转。 修士便是修为再高深, 也不可能长年累月镇守着这些阵眼,那会被累得油尽灯枯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守阵人就需要替换。为了确保九转幻天阵如常运转, 九个阵眼至少会拖住一十八名修士。九名守阵, 九名备用, 以防法阵出现什么意外变故。 人族这边的三名守阵人,是青霄三大宗,即沉魁、洗剑宗和凌峘一宗分派一人。人族的顶尖战力虽不多,但也不算奇缺,所以人族的守阵人每三年一替换,一替换就是三人。 当年离音初到沉魁时,君瑜之就正准备动身去做守阵人。 妖族的情况与人族比较相似,他们是四年一轮换。只有魔族,因为同一时期内只有五名纯魔是活跃着的,所以他们的守阵人是参差着替换的。每一个阵眼上的守阵人六年一替换,并且来来回回,一直都是这五张面孔。 三年又三年。距离离音初回沉魁已经过去七八年了,君瑜之再次动身前往荒芜之地做守阵人。这次,他发现了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本应该得到替换的纯魔,没能等来他的替换人。 君瑜之当时并没有想太多。魔族随心所欲惯了,便是偶尔有迟到也算不上是什么奇怪的事,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但当他不太刻意地探听三大魔域如今的动静时,陡然发现,魔域似乎……太平了许久了。 说魔域太平,这就好比说人修妖修的地盘战火四起一样,是不太合常理的事。魔族天性好猎杀,最是随心所欲,一天不打打杀杀就浑身难受…… 就是这种惹事能力一流的族群所在地,竟然已经太平许久了?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究竟发生了何事? 君瑜之将魔族的这个怪事传音给了君无咎。君无咎知道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离音。 他总觉得离音和魔族的交集似乎有些多了。一听魔域可能有变,君无咎下意识就考虑起了离音的安全。 他问离音:“当年你那个伴生魔子的图腾,是真的解开了对吧?” 离音很确定地点头。 君无咎便放心地笑了,“那我就放心了。魔域的事为师会关注的,若只是魔族内部的变动,应该与咱们的关系不大。事实上,魔族内如果发生新老纯魔的交替,的确会安静上一段时间,如今说不得就是这种情况而已……” 离音听得若有所思。 君无咎拍拍她的肩,“时间不早了,歇着吧。明日便是决战了,不论上阳如今的好局势究竟是真是假,明天一战过后,应该就能见分晓了……” —— 六更天,夜色尚未完全淡去,上阳国北线和党清国南线的平原上已经陈列了密密麻麻的兵士们。 这个点的天空,是介于黑与白之间的色彩,灰蒙蒙、脏兮兮的。所有人的身影就沉淀在这灰色的光影里,一眼看去,就像是一只只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一呼一吸之间都带着股狼性。 上阳国的这头,领军人是尚清迟与严修善,而党清国的那头,严千辉与严修睿父子居前。两军隔着一段长长的距离对望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上阳国兵士的最末端,离音正领着沉魁弟子站在浮舟上。透过浮舟的隐身法阵,她看着眼前这片焦黑的土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半年前,她就是在这片平原上第一次亲眼看见了一场战事,半年后,上阳国和党清国的决战就定在同一个平原上。 冥冥之中,于她而言,战事的起与止似乎都在同一个地方。 就像是一场奇怪的轮回。 说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徒增感慨罢了。 胖团趴在离音的肩头,先是眺望眺望远方的党清国兵士,又看了看脚下密密麻麻的上阳国人马,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它爪子间把玩着那枚冰凉的血玉,“说真的,我都有点厌烦了。最好今日真的是决战,此战事了,便是不回沉魁我也没什么意见。老是看着人死,我都要抑郁了……” 它这般吐槽着,又随性将沁凉的血玉正对着天光,似是要借着天色看这枚血玉的水头。 一点明亮的天光透入血玉中,像是一点流光似的。 隐约之间,胖团似乎看见了一抹亮红色在血玉内里流动了起来。 它咦了一声,下意识瞪大了一双兽眼,靠得离血玉更近了些。 血色浮于血玉的表面,轻轻地飘着,像是一缕红烟似的。慢慢的,这红烟淡了下去,整个血玉变得透明起来。 透过这透明的血玉,胖团恍惚间看见了成团成团的黑雾,正从脚下的这片土地里冒出来,透着一种狰狞又凶狠的气息。 胖团被吓了一跳,手中的血玉下意识就离了手。 离音伸手接过掉下来的血玉,神色有些无奈,“让你小心了的,这玉虽然摔不坏,但你也不能乱摔啊……” “不是,阿音!有情况……”胖团肃着张脸飘了起来。它直接勾过血玉,放在离音的眼前,道:“你把这血玉当成是一块镜片,透过这血玉,你看看……眼前的世界,是不是变了?” 它说着,又将血玉往离音眼前送了一分。 沁凉的感觉刚刚触到离音的肌肤,她便透过血玉,看见了一副诡异的场景—— 地面像是裂开了一道道缝隙似的。有黑色的雾气自这些缝隙里钻出来,就像是焦土里飘出来的余烟。 这些黑色雾气似烟似雾,渐渐往上聚拢,在整片天幕之下形成了一团团灰色的云,近乎遮天蔽日。 就像是暴雨前的云团。 离音眉头轻皱,又将眼前的血玉拿开。 离了血玉,视野所见的景又正常起来。脚下的土地完好,天色虽仍然暗沉,但可以看出,晨曦已经渐渐来临。 明明是一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景象。 离音又将血玉放在眼前。 天空中堆积的灰雾成团。挤挤挨挨的黑雾中,离音恍惚看见了一点点晃动的残影。乍一看,就像是云团在运动似的,但若是看得仔细了……那是不是有点像是一张张抽象的人脸? 人脸?! 赵千默……诅咒……黑雾…… 离音悚然一惊。 她强自压下渐渐有些快起来的心跳,又看向了地面。 没记错的话,这黑雾就是自地面中滋生出来的。地面又没裂了,为何还会有这种疑似诅咒的黑雾呢? 离音仔细追踪着黑雾的源头而去。她一边仔细观察着地面的裂缝,一边在空中比划着,将这些冒出黑雾的缝隙通过灵力勾成一副画。 浮于空中的金色简笔画越来越具体。过了半以后,离音忽然停了手,脸色猛地一变。 这不是什么裂缝,而是一个法阵的能量脉络! 这是一个带着杀意的法阵! 地面上竟然有法阵?什么时候布上的? 倘若这法阵与半年前赵千默的杀阵一样,也有着诅咒的存在,也同样不分敌我……那这满平原的党清国和上阳国兵士,岂不都要成为赵千默的手下亡魂? 赵千默是疯了吗? 他不可能这么做的,除非他真的想被凌峘除名…… 但,万一呢? 离音不敢赌这可能性,丝毫不敢犹豫,直接嗖地一下钻入了浮舟内部。 她近乎鲁莽地砸开了歇息处的大门,一张脸沉得吓人。 歇息处内,君无咎和锋少强都被离音这突如起来的坏脸色惊了一下。 君无咎还未来得及问,离音直接伸手在空中一划,将方才她看到的那个法阵的能量脉络画了出来,“师父,你们知不知道,脚下的这方土地,有着密密麻麻的法阵?就是这种……杀人的法阵!” 君无咎看向飘在空中的、还未散去的金色简笔画。 好半晌,他神色微微一变,“要遭!这是神算门的法阵……” 他看向锋少强,强调道:“千钧改命阵!” 锋少强的脸色也变了。 所谓千钧改命阵,乃是神算门内最臭名昭著的一种法阵。神算门多泄露天机的修士,既泄露了天际,就容易引来惩罚。天道容不得这些人善终,于是他们往往会在壮年时死于非命。 为了自天道的惩罚下活命,神算门的一位先辈自创了这“千钧改命阵”。这阵的作用只有一个,以杀孽遮掩天机,改变自身的天罚命运。 这法阵因为太过有伤人和,已经被毁了十数万年了,如今竟然在此地出现了!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有人在以脚下这些兵士们的性命做引,想遮掩天机,逆天改命! 这可真是要命的事! 君无咎看向离音,神色严肃,“阿音,你确定这法阵就在脚下吗?” 离音直接亮起了手中的血玉,“我确定!师父,我看懂血玉想告诉我的意思了。方才这场景,我是通过血玉看到的。这些法阵就深埋于地底,有黑色的雾气一缕缕自地面上冒了出来……那可能是诅咒一类的东西,十分不详……” 离音这话没说完,耳边就传来呜呜呜的号角声。很显然,上阳国和党清国要开始出兵了! 三人面色齐齐一变。 君无咎当机立断,“来不及了。老锋,咱们直接去前线,将所有人马逼退出这千钧改命阵的范围内。算了,直接找上两国的主将,让他们退兵。至于不听劝的,时间紧急,就先不管他们了,最后来得及再处理……” 他这般交代完,又看向离音,“浮舟你已经学会了如何掌控了对不对?此地战事完全脱离了应有的规模。我怕暗中还有什么别的魑魅魍魉在,怕一时照顾不到众位弟子们。这样,你直接将浮舟开往启然国领土内,待安顿好沉魁弟子后,再回返上阳帮忙。能做到吗?” 离音本来还不想走,但一听还能再次回返,便立身敛容,道:“是!” 君无咎和锋少强急急往外赶。 刚脱离了浮舟的范围,君无咎指尖掐了个诀传讯:“扶曦,我让阿音带着一浮舟沉魁弟子去你那里了。上阳和党清的战事有点脱控,我怕阿音不肯走,先骗走了她。一旦她入了启然国境,你无论如何也要将她留下来……” 语毕,他打了个响指,一点流光携着他的音讯上飘,在空气中游走了两圈,直接消失在天际尽头。 锋少强咧嘴笑,“老七你变坏了,竟然也敢骗小离音了……” 君无咎无奈,“徒弟太精明了,有时候主意就太大了……” 他这般说着,又敛了容,“事情紧急,老锋,咱们走!” “走!” 边境平原上,两军已经开始冲阵,正对着彼此而去,战意冲天。 这时候,有两团流光忽然快速自天际滑落,砸在了即将交汇的两军中央。 众人并没有因此止步。 紧接着,两股如山如海的灵力威压忽然在两军阵前爆发开来,直接将近前来的所有人都压得下趴。 “某君无咎以沉魁君字脉脉主之名义,令尔等及时速退。此方领土内有成片大型杀阵,若是再不肯后退,顷刻之间,身死道消。望尔等慎之!” “某锋少强以沉魁锋字脉脉主之名义,令尔等……” 两人的声音如惊雷一般,在人群中滚滚而过,响彻每一个人耳尖、心尖。 同时,两国的统帅,上阳国尚清迟、严修善以及党清国的严千辉父子,也分别得到了君无咎、锋少强的秘密传音:“可曾听说过千钧改命阵?脚下的这一片土地上,至少有十个以上千钧改命阵。尔等此时不下令撤兵,更待何时?” 人群因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有片刻纷乱。 尚清迟和严修善对视了一眼,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鸣金收兵。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上阳国兵士,应召急急调转方向,向着上阳国境内快速撤退,阵型稍显狼狈。 另一边,严修睿看着如丧家之犬一般急急奔退的上阳国兵士,眼底的光芒闪烁不定。 上阳撤军,阵形大乱,正是追击的好时机! 只要他下令追兵…… 届时,他是不是就能打败严修善,重获属于他严修睿的尊严了? 严修睿眼底有一道黑色的细丝氤氲开来。 他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了那些近卫臣子们的话,一字一句,都是夸严修善的—— “不愧是前任王储,这番谋兵布阵,便是老朽也实在叹服!” “少年英杰啊!难得的是还光明磊落。听说如今已经划归上阳国的领土都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的。除了战损以外,并没有听说他有过什么恶行……” “要么说是前王储呢?身上到底有我党清血脉,如何也不会对国民痛下杀手的……” “是极是极。听说他不仅精于谋算,己身的天资也极其出众……” “君难道忘了当年前王储的风姿了?先王曾言,有前王储在,党清国可保万年兴隆……如今……哎……不说也罢……” “可惜了……你说,国君舍了这般天资、心性、能力俱佳的王储而择另一位,究竟是为何呢?” “不可说啊,不可说……” …… 一段段话,在严修睿心里反反复复地绕。 他的情绪渐渐暴虐起来,心里的不甘心如何也压不住。 什么狗屁前任王储!党清国的王储自始自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严修睿!至于严修善……过了今日,他会让那些目光短浅的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党清王储…… 严修睿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大败严修善以后,臣民们对他大肆吹捧的模样;似乎已经看见了严修善在他面前跪下,俯首称臣的模样…… 他嘴角勾起点志得意满的笑。 在这样一片虚幻的荣光里,严修睿高举手中的剑,“党清兵士听令,冲阵上阳,格杀敌军!为了荣耀,为了党清,冲!” 他的声音在乱糟糟的场面里,意外响亮,也意外有底气。 他似乎从来没有像此刻那般像一名党清王储。 严千辉本来已经决定撤退了,这会儿看着这样朝气勃勃、格外有担当的严修睿,眼底慢慢又泛起奇异的光彩。 他心里骤然涌起无限柔情。 看!这就是他心爱的女子给他诞下的子嗣。这般有担当,有作为…… 他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而所有的这一切,身为父君,他应当双手奉到他面前。 这是他严千辉的孩子,合该拥有世间最好的一切。不论是荣耀,还是……权势! 一缕黑雾在严千辉眼底轻轻一缠。 他高声朗笑道:“什么杀阵,完全子虚乌有。儿郎们,随我冲!吾以党清王君的名义,赐予尔等无尽的荣光!去吧!荣耀属于党清……胜利,属于党清!” 说着,他先于人前,冲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党清国兵士原本还有些犹豫,这会儿看见严千辉父子俱冲在了前头,他们又渐渐将顾虑抛开了。 国君和王储都冲在前,又岂能有杀阵? 杀! 偌大的边境平原上,上阳军队向南溃逃,党清军队向南追击。 形势瞬间翻转,不像是撤军,倒像是一场党清对着上阳的追杀了。 锋少强亲眼看见党清兵士从犹豫,到被鼓动,再到再次追击,气得好悬没骂娘。 “我现在知道了,这党清国王君脑子就是有病,当年那什么百年清洗肯定是这货脑子不行发癫了。气死我了!我都以沉魁锋字脉脉主的名义说话了竟然还是不信!活该他们作死!” 君无咎垂着眼,“多说无益。先保上阳军队撤退吧。否则若是让党清国兵士追上了,这只怕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说着,他双掌合起又旋开,一捧白色的灵力如光,轻轻落了地。 这瞬间,有密密麻麻的藤曼破土而出,直接在他们身前拦成了一道屏障。 锋少强也敛神,一剑横斩,剑影如滚滚惊涛,直接在藤曼之外竖起了一道剑墙。 防御工事瞬间成型。 地面上的震颤感越来越剧烈,可见党清国大军已经到了眼前了。 锋少强抽空问君无咎,“小离音当时说了法阵的范围是多大来着?” 君无咎眉眼沉沉,“方圆万里,东西向排开,一连二十座……” “万里?”锋少强脸都绿了,“合着咱们得护着上阳国军队一直逃到上阳国境内才行?” 君无咎道:“最好还能将这些脑子发热的党清国兵士也一同调过去。你知道的,‘千钧改命阵’杀的人越多,阵法威力越强。你总不至于希望此地真成两国臣民的埋骨地吧?” 他刚这样说完,就听得锋少强怪叫一声,“我倒是想管管这群党清国兵士,可老七,来不及了……” 君无咎下意识抬头,眼底流光微微一闪。 这瞬间,藤曼墙和剑墙在他眼里成了透明。透过这透明的两道墙,他看见了一个个似是疯了一般朝着南来的党清兵士。 仔细看去,这些人的眼里,或多或少都染上了黑丝。就像是中了毒似的,看上去阴沉沉的。 君无咎脸色微变,“糟了,阵法开始作用了!真耽误不得了!老锋,咱们撤!助力上阳国撤退……” 两人联手,化成了两道灵力光波。这光波如潮水般涌向奔逃的上阳兵士,将沿途的人一一卷起,快速往南遁去。 两人的身影消失的一瞬间,天地间似乎有嗡声响起。紧接着,才刚刚亮起的天光又暗淡下来。 黑色的云雾笼罩天际,沉沉地向地面压来。 隐藏于地底深处的那些黑线,像是受到了召唤,纷纷自地底钻了出来。细细的纹络自北向南快速延伸,追着逃亡的上阳兵士而去,似乎想把他们都攘括其中…… —— 启然国西南边境,第一边境主城历历在望之时,离音将浮舟停在了地上。 一百五十名沉魁弟子围在她身边,神色带着担忧。 离音脸色十分郑重地交待道:“记住我说的话了吗?守望互助!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记得去找我二师姐。在外不要惹事,勤加修炼。我很快就会回来了,届时一个个检查功课,知道了吗?” 弟子们乖乖点头。 有一人还是忍不住问道:“小师姑,您真的不能和我们一起回去吗?哪怕是见见澹台师姑也好啊……” 离音不动声色,“我倒是想,但是我师父也说了将你们送达以后再去帮忙的话了。我耽误不起。这里已经是启然领土了,我已经通知我师姐来了。你们就待在浮舟上,哪里也不要去。等着我师姐来接就好了……” 离音又交待了两句,急急遁走了。 她走了之后小半刻钟左右,澹台扶曦到了。 打开浮舟,看遍整个甲板也没有找到离音之后,澹台扶曦心里微微一沉,“你们小师姑呢?” 红尘业障再起 众位弟子并没有察觉到澹台扶曦的心情, 只道:“小师姑已经走了。” “为什么走了?” “大君师叔祖喊小师姑去帮忙……” 有一沉魁弟子将当时君无咎和离音的对话学了一遍。 澹台扶曦气得火气都起来了。 这是让她去帮忙吗?明明就是想把她支开而已! 她倒是知道要抓机会了, 能耐啊! 难不成她早就知道师父是骗她的了? 对着一众沉魁弟子,澹台扶曦还能勉强维持住好脸色。一转身, 她的脸色直接落了下来。 传讯玉符上几点光芒闪过,澹台扶曦压着火气道:“阿音,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都不能顺便来看看二师姐吗?” 离音很快回了音讯。 “师姐, 我真挺想您的,但我怕我真去看您了,就走不了了……我猜师父肯定给你传了音讯了对不对?” 她的声音散在风里, 听起来有些失真。 澹台扶曦一梗。 “你既然知道师父的用意, 为何还要以身犯险?你才多少修为, 千万不要冲动。赶紧给我回来!或者,你想要我亲自去请你?” 那头的离音就笑, “师姐你可别吓我。如果换在往常, 我可能真就不去了,我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可一路上我仔细想了想, 终于明白过来了:上阳国和党清国的边境平原上,除了千钧改命阵之外, 应该还有大量红尘业障。师姐您是知道的,当年我曾经去过业障边关城,我知道怎么对付业障……” 她这般说着, 就挂断了传讯玉符。 澹台扶曦深吸口气, 又给君无咎回了音讯。 凭着离音的身法速度, 这会儿恐怕已经行出去好远了,她约莫是追不上的,只能交待君无咎看顾好她了。 挂了传讯玉符后,澹台扶曦望向西南边境的方向,神色有些担忧。 —— 上阳国与党清国交界处,平原沃野千里。居于平原中的一个个人都在向南疾奔,深色的盔甲道道相连,像是一条南去的洪流,正在平原上流淌着。 这条洪流之外,有数道黑色的纹络紧追着他们一起南去。这纹络蔓延的速度远比人行的速度快,就像是一道黑色的藤曼似的,紧追着人流而去,意图将其完全包拢起来。 天空上的黑云压得极低,这会儿便是不靠着血玉的指引,这黑云也肆无忌惮地显了身形。它们在半空中翻涌着,挣扎着,自北向南压来,与地面上那些蔓延的黑色纹络相应和。 如果将整个千钧改命阵比作一个大型的“锅”,锅底就是地面上的黑色纹络,锅盖就是天空的黑云。锅盖和锅底正在慢慢形成,似乎想将平原内的所有人,都一锅儿圈入阵法的范围内,慢慢熬炖着。 君无咎和锋少强携着一批上阳兵士刚赶至上阳国境内,一回头看见这个正在形成的法阵,眉心都不自觉跳了跳。 他们在天空那层黑雾之中,感应到了极其不详的气息。 大批上阳兵士仍然在向南奔逃。如今已经逃出法阵范围的,除了最开始居于队伍末端的那批人之外,就是君无咎和锋少强带出的人了。 粗粗算去,这些人可能都不占上阳兵士的一成。 “这样不行,不能死那么多人,否则这千钧改命阵破不了……”君无咎眉眼沉沉。 锋少强直接拔了剑,“地面上的这黑色纹络一共两批,一批在东,一批在西。这一东一西的两批纹络都在向南蔓延,我估摸着它们应该会在咱们眼前合拢成阵。咱们一人负责一批,直接阻了它们的延伸……至少不能让他们快速合拢,给这些人多争取一些时间……” 君无咎点头,“走!” 说着,两人再次化作两团流光,分左右逆人流而上,追着两批黑色纹络而去。 君无咎指尖凝了一团光,如流星一般,将这团光按入了地面。 光起的瞬间,暗沉沉的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作出无声的避让。 光入了地,凝成了一道透明的结界,拦在了地面上。 下一刻,嗤啦啦的响声顿起。 道道黑色纹络如同扑火的飞蛾似的,义无反顾地往结界上撞,将自己撞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黑色的纹络变淡了些许,但同样的,君无咎的结界也受了损。 君无咎眼看着自己正在慢慢变薄的结界,神色微凛。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也不觉得这黑色纹络有多厉害,但它们就是能缓缓消融掉他的结界,让他有劲儿无处使。 就像……“药不对症”似的。 君无咎一边加厚了结界的厚度,一边仔细回想着:他读过的所有有关千钧改命阵的史料,是不是曾经提到过该如何破解它? 时间太久了,他一时竟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另一边,锋少强也遇到了如君无咎一般的情况。 这黑色纹络就像是某种隐藏在暗处的、见不得人的爬虫似的,不见得有多厉害,但却格外难缠,让人空有一身力气而使不出来。 就像是隔靴搔痒,把锋少强憋屈得火气都起来了。 锋少强的脾气本就不够平和,这会儿又憋得慌,只恨不能一剑挥出,将脚下的这片土地都搅个天翻地覆才好。 管他什么上阳党清,管他什么千钧改命阵……老子这会儿极其不爽,需要散散鸟气! 锋少强手中的剑上举,剑刃上银光湛湛,携着可怕的力量,将将落下。 而他剑锋对着的那个方向,不是黑色的纹络,而是……大批量的兵士,上阳兵士。 剑锋未落,锋少强手一抖,眼神猛地清明起来。 不对劲! 他没气到想杀人! 所以……这黑色纹络能控人心神? 锋少强心一冷,声音随之高了起来,像是惊雷一般炸响,“老七,这黑色纹络能影响人心智,你千万小心!” “不仅仅是这黑色纹络,还有头顶的黑雾……他们是同一种力量!都能左右人心!”君无咎这么回了一句,又警告奔逃的兵士:“各位兵士们,抱守你们的心神,不要让情绪干扰了!凝神静心……” 君无咎这话加了灵识的力量,直接将原本有些恍惚的兵士们都震醒过来。那些眼眶发红、情绪稍左了的兵士们,出了一身冷汗之后,纷纷敛起了心神。 南去的人马再一次加快了速度。 场面和缓了不过片刻,天空中的黑云陡然开始变换,像是活过来了似的。 乌云翻涌,渐渐挣扎成一张巨大的、模糊的人脸,即将朝着地面上的兵士扑来。 很显然,有人在控阵! 君无咎和锋少强同时发现了黑云的动静,两人先后空出了一只手,凝出了一股灵力,斩向天上的黑雾。 但这两道攻击却没有发挥应有的效果。 天边的黑云仿佛就是普通的黑云,两道灵力先后来了,将黑云打散了,不过稍待片刻,它又重新聚拢起来。 还是那个问题,药不对症。 君无咎和锋少强同时皱起了眉。 天空中的黑雾再次朝下压,两人又再次准备出手的档口,遥远的天际忽然有银刃一闪,一柄剑出现了。 这柄剑……写意剑! 君无咎脸色微变。 忽然出现的写意剑,挟裹着浩浩山河剑意,一剑,斩向黑雾。 这一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斩到了黑雾的实体。 天空中的黑雾忽然咆哮起来,挣扎着,翻滚着,被这一剑砍成了两半。 有一道道细碎的清流自写意剑中氤氲开来,融入这黑雾中,淡化了其浓墨一般的黑色。 写意剑在天空中停留了一瞬,铮铮颤鸣了几声,又倒转着回飞,落到了离音手中。 离音冷着张脸,当空横立,“师父,这不是寻常的诅咒……这是,红尘业障!”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神色各异。 除了少数几个有见识的人之外,大多数人的表情都十分迷茫——何谓红尘业障? 君无咎和锋少强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他们自然是知道红尘业障的,但问题是,不是所有修士,都有着对抗红尘业障的能力。强如君无咎和锋少强,也只能与红尘业障相抗衡,而无法将其完全灭杀。 事实上,能对抗得了红尘业障的人,君无咎至今都知道得不多。除了离音之外,他如今还知道的一共有两批人,一批是上阳国王室,另一批,则是破妄阁的修士们。 灭杀红尘业障,乃是一种血脉能力,强求不得的。就如同有些人天生擅长推演天机、衍算阵法,而有些人便是学得再久、再认真,成就恐怕也有限一样。 这是血脉里自带的“慧根”,勉强不来的。 这种灭杀红尘业障的能力,极让人嫉妒。因为灭杀红尘业障,体现在修行上,便是破妄,又可以称作破灭心魔。 有着这种能力的人,可以直接将心魔、妄像斩灭,在修行上极少遇上瓶颈。 这如何不让人嫉妒? 破妄阁之所以能以小宗而得立青霄界,就是因其破妄能力。据说他们有着一秘法,能于千万人中甄别出这种有着破妄能力的人。就是这些人,撑起了如今的破妄阁。 君无咎看着这铺天盖地而来的红尘业障,深深吸了口气。 此阵,若得破妄阁以及上阳王室相助,或可一控! 君无咎想到这里,也不犹豫,直接以他本人的名义联系了如今的破妄阁阁主。 想来,来自神算门的千钧改命阵,足够破妄阁修士出手了。毕竟破妄阁与神算门可算是死敌…… 君无咎联系破妄阁之时,逃出法阵的尚清迟也正传讯给她的长辈。 她心里也正憋着一口气。 不论这所谓的千钧改命阵党清国是否知悉,至少上阳国是完全成了人家的棋子了。若是他们上阳王室再不能阻止此阵……往后他们还有何脸面立足于修真界? 他们发两道讯息的功夫,空中的离音已经深入了红尘业障中。 她的身影淹没于如墨一般的云雾中,根本看不分明。偶尔有一道银刃破开黑雾,只在空中一闪,又很快消失于墨色深处。 君无咎便是知道离音有破红尘业障的能力,这会儿也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他记得曾在哪本古籍上看到过一点隐约的消息,说修士若是处于一种特殊的庇护下,是能直接得战红尘业障的…… 这种庇护是什么来着?好似是叫什么边关城…… 上哪儿寻这什么边关城? 君无咎眉头皱得死紧,忽听得身后的人群里传来低低的哗然声。 他下意识抬起来了头。 黑色的云雾深处,隐约有什么东西慢慢显了出来。仔细看去,那是不是……一轮血月? 一轮血月当空,一道模糊的城楼立于其下。城楼上一道孤寂的身影持枪而立,隐约像是在看着那轮血月。 这又是什么东西?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9 2019-07-02 01:32:07 o(* ̄▽ ̄*)ブ 地脉乍现 忙于对抗红尘业障的离音, 只一眼就认出了趋近的边关城, 也认出了立于城楼上的赵十四。 她心里微微惊了下。 “阿音,那是边关城吧?好奇怪啊, 它不是在流空界南域那什么极凶之地那里吗?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了……” 这个问题,也正是离音想知道的。 为何本该在流空界南域的边关城,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有没有一种可能, 边关城本就是流动的, 当年不过是恰巧流动到了极凶之地而已? 这个猜测一浮上心头,离音眼皮子就跳了下。 细细想来,这个猜测其实不无道理。 当年她们几人在边关城时, 红尘业障一波又一波地来, 血月有时升起有时落下……离音曾以为这是边关城的自然变化。但如今细想, 既是自然变化,为何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呢?既无规律可言, 又谈何自然? 既然不是自然变化, 那有没有可能是边关城正在流动,将城中人带去了新的地方。于是红尘业障一次又一次来, 血月和黄昏交替重复出现? 如果真是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如今这里红尘业障肆虐, 于是以灭杀红尘业障为己任的边关城以及赵十四,就这样忽然出现了。 这样说来,这一城一人, 岂不是专业的红尘业障清理户?他们难不成只为了红尘业障而存吗? 离音想到这里, 心情又有些复杂。 边关城离离音更近了。 离音渐渐就能看清赵十四的样子。他还是当年的那副模样, 一杆长枪傍身,只身立于城楼之上。他抬头对着血月,神色平静,无喜也无悲。 不知是不是离音的错觉,她总感觉,赵十四眼帘上的那条缎带似乎更脏了。他手中的长枪染着斑驳的血迹,连枪樱都打了结垂散着,脏得看不出样子。 离音看向赵十四时,赵十四的脸轻轻下转,也看向她这个方向。 明明他是盲着的,但离音却似乎仍感应到了一道视线。 赵十四“看”了离音小半晌,对着她轻轻点了下头。而后,一杆长枪震地,他踏地而起,离了边关城楼,直接冲入了红尘业障里…… 地面上,君无咎恍然大悟。 这就是那什么边关城! 据说得了边关城庇护的人,能短暂获得抵抗红尘业障的能力…… 君无咎眼神微动! 黑雾深处,离音看着赵十四在红尘业障中来来回回,有种梦回当年的错觉。 当年边关城上,似乎也是这样一副场景。 可时过境迁,到底不同了…… 离音很不想以恶意去揣测赵十四,可一想到赵千默,她很难不多想。 酬道一族一脉单传……赵十四和赵千默都出身酬道族……当年景昭曾暗示赵十四的妻儿并未死……赵千默当年乃是凭空出世的,据说是让人从什么边陲之地救了回来…… 如果将这一切串联起来,赵千默就是赵十四的后裔!板上钉钉。 倘若果真如此,以赵千默的心性,他是想干什么呢? 又是诅咒,又是境引,又是千钧改命阵的……这一切连在一起,赶到了一处,他是想借此达成什么目的呢? 赵十四以及这边关城,在不在他的目的里? 这些想法在离音脑海里反反复复地绕。 “胖团,你小心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我怀疑赵千默可能又想整什么幺蛾子了……” “懂!” 胖团瞪大了一双眼睛,仔细看着周围。 —— 党清国南线边境密林,赵千默隐在黑色的雾气中,抬头看着头顶的边关城,眼底神色晦涩不明。似是骄傲,似是嘲讽,又似是悲哀。 这样的神色不过显露了一瞬,很快又让他妥善收拾起来。 代代守城人的命运,今日便做个了结! 他深吸口气,指尖掐了个诀,舌尖滑过一串荒文口诀,眼神则紧紧盯着天空中的黑雾。 一团黑影在他身后浮现,又自地面上慢慢爬了起来,将他拥入怀中。 紧接着,他的指尖就凝出了一团黑色的火焰,这火焰就像是蜡烛上的火苗似的,只不过是纯黑色的。 纯黑色的火苗一起,天空中的黑雾陡然变幻起来。 赵千默指尖往下一压。 应着他的手势,层层黑雾再次往下压,几乎要贴到地面上了。 处在黑雾最中心的离音轻轻皱了下眉,眼底警惕之色更浓。 赵十四也感应到了黑雾的不同寻常,但他却没往心里去,而是如往常一般,一杆长枪在手,誓要灭遍眼前所有红尘业障。 黑雾飘在南奔的兵士头顶,却没有将他们笼罩住,而是逆着人流慢慢往北。 黑雾的规模实在太大了!这会儿即便它慢慢朝北了,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它主动北去了,而是南边的黑雾都被赵十四和离音联手清理了,由此才更显出了北边的黑雾来。 没有人察觉到有何不妥。 赵十四与边关城一道,又追着黑雾北去了几分。 另一边,君无咎这边的黑色纹络终于有人接手了,他一闪身出现在赵十四面前,表明了想去往边关城的意愿。 赵十四停在半空,以那双覆着缎带的空洞洞的眼“看”了君无咎半晌,“尔红尘业障浅薄,无需守城……” 君无咎再次坚持。 赵十四也不强硬拒绝,带着君无咎回了边关城。 长枪一震地,君无咎的眼神涣散了片刻,很快又醒过神来。 赵十四道:“尔等自愿服役,可随时脱离边关城。红尘业障既起,勿动杀心,勿起杀孽。好自为之……” 这般交待了几句,赵十四又再次冲入了红尘业障中。 君无咎适应了一番情绪的冲击后,很快就掌握了灭红尘业障的诀窍。 他也入了黑雾中。 另一边,上阳王室也到了。 尚清迟、严修善和其他几位上阳王室一起,加入了灭杀红尘业障的大军中。 局势似乎被控制住了。 漫天低矮的黑雾,虽然量多,但似乎正在有条不紊地被消灭着。 隐于黑雾中的赵千默见状,不过嘲讽一笑。 灭杀红尘业障的大军自南向北而来,很快就跨过了南北的中线。冲在前头的,正是赵十四和边关城。 赵千默抬头看看天。 辰时就要到了,他等了千年的机会,要来了! 赵千默嘴角轻轻勾起,指尖的法诀再变。 黑雾潮水一般自他指尖凝出,朝着地面涌去,很快又隐于地面中,再也看不分明。 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赵千默控制着的这些黑雾,悄悄出现在党清国的一座境引上,慢慢唤醒了其上的法阵。 随着黑雾离体,赵千默的修为再次缓缓下降。 这般的黑雾输出一直持续了半刻钟,直到赵千默的修为降到五万年后,地面忽然隐隐震颤了一下。 一直暗中观察着周围情况的离音,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直接停了下来。 紧接着,震颤感更加剧烈了。 离音隐约看见了北边党清国边境似乎有一道暗沉沉的光亮起,她还未来得及看清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地面忽然开始晃动起来。 准确地说,不是地面晃动,而是整片天地都在晃动。 空中的灵气忽然开始暴动起来,像是受了什么神秘力量的牵引,凶蛮得能伤人。腾空着的修士们被这暴动的灵气一扰,身形摇摇欲坠。 空中的人都稳不住身形,更别提地面上的人了。还在南逃的人,像是忽然间经历了什么可怕的地震似的,纷纷平地摔了个倒。后来人即便险险稳住了平衡,又被前后的人一绊,再次倒了下去。 一个个兵士,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联锁着倒成了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 空中的人勉强维持住身形,脸上俱是一副惊疑不定的神色。 紧接着,有数道惊雷声轰然炸响,晃得人视觉听觉一片空白。 过曝的视野里,离音看见数道闪电从天际快速游走,连绵成片,撕拉着呼嚎着,正正好劈在了她脚下的平原上。 恍惚间这闪电像是对着她而来的,惊得人心跳骤停。 闪电落了地,平原随之裂开了一条缝。这条缝越阔越大,很快就成了一道黑漆漆的深渊,深不见底。 有一种沧桑又渺茫的气息,从这初成的深渊底部飘了出来。 这气息一吹到离音身上,骇得她寒毛直立——这是虚无的气息!传送法阵崩毁之时,往往就有这种气息,预示着虚无和毁灭。 所以,这裂缝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一番又是地动又是天摇的,再加上裂口处那种苍茫的气息,君无咎瞬间反应过来了。 “躲开!这是境域要合并了!不要让虚无的气息冲到,否则容易迷失在虚空之地,再也回不来了……” 境域合并? 这个消息并不新鲜,甚至大家都在常谈。但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以后才会发生的事,谁能想到,就发生在眼下呢? 离音急急跟着众人往深渊的南侧撤退。 才刚到了深渊的南岸,胖团忽然突发奇想:“阿音,你说哪一个境域会接在这里呢?多了一个新的境域后,上阳国和党清国之间是不是……” 它这话没说完,离音忽然面色微变。 是了!境域合并! 如果没记错的话,党清国南线边境可是有两座境引的,这两座境引至今还在党清国手中……也就是在赵千默手中。 忽然出现的边关城,忽然裂开的土地,突如其来的境域合并…… 赵千默该不会是想要将边关城安在这里吧? 离音下意识回头北望。 党清国南线边境,那道暗沉沉的光还在亮着。看那方向,隐约是不是就在越中城附近? 当时师父曾说过,说越中城附近有一处地方气息十分古怪,有可能是一座境引。 如果……如果这境引真的被启动了……赵千默是不是想控制它与边关城对接? 离音又急急抬起了头。 所有御空的修士受不住地动天摇的力量,纷纷落了地。于是整片天空中,如今只剩下一个赵十四,以及跟在他身畔的边关城。 他们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赵十四甚至都没停下来看看发生了何事,他眼里只有红尘业障。一杆长枪傍身,他似乎不知疲倦。 离音顾不上动容,视线一转,又紧紧盯着空中的边关城。 停留在半空中的边关城,忽然轻轻地颤了下,而后……猛地下坠。 离音看见,边关城的城墙根部,似乎在发着光,闪着一种玄妙的气息。 隐隐……像是一条正在苏醒的长蛇。 紧接着,深渊北岸,位于越中城附近的那道暗沉沉的光,也随之亮了起来,闪着同样玄妙的气息。 光芒闪过后,灵力风暴瞬间碾开。 越中城附近的土地大亮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耀眼的太阳。 这番动静,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君无咎眉心狂跳。 这是……境引的力量。有人暗中启动了境引! 君无咎刚想有所行动,整片天地忽然又颤动起来。 地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身似的,震颤得人连站也站不住。 离音一边勉强维持着身形,一边又紧紧盯着北边,眼底五道流光浮浮沉沉。 这瞬间,地面在她眼里化成了透明。透过这不断震颤的地面,离音看见了一道粗壮的、金色的脉络,正沿着地底南来。 这道脉络的样子,有点像是粗壮的树根。它破开地面不断往南生长着,这破地的力道实在太大,将地面震颤得不断翻滚着。 离音眼神微凝——这是地脉! 地脉都出来了! 若是让它连上了边关城……那赵千默的目的,岂不是就达到了? 离音不知道赵千默为何一定要将边关城安定下来,但却下意识觉得,这一定是件后果很严重的事。 地脉南来,边关城下坠,两者将将合一之前,一柄剑,拦在了其中。 只是稍稍卡了这么一瞬,离音和君无咎两人的脸色同时变得惨白。 这毕竟是地脉的力量,是那么好拦的吗? 若不是有君无咎的护城引替她分担了一部分伤害,离音这一下,只怕不死也得重伤。 离音这一手实在冒险,但不得不说,太及时了! 下坠的边关城,忽然被启动的境引,南来的地脉……所有这些事,都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君无咎、锋少强这些人的注意力要么停留在半空中的红尘业障上,要么关注着北边的境引之变,要么忧心着这不断颤动的地面…… 总之,大家的精力都被分散了,竟然没人注意到地脉和边关城已经即将“暗度陈仓”了。 这会儿在离音的提醒下,所有人都醒过神来。 他们与离音是一个想法——不知道这边关城到底为何要与地脉结合,但肯定不能让暗中那人得逞! 破坏就是了! 君无咎、锋少强,包括上阳国的几位王室一同出了手,想阻止地脉再一次延伸。 另一边,赵十四终于从红尘业障深处抬起头来。 看见往深渊之中下沉的边关城,他的神色并没有多大改变,只是将长枪回收,对着边关城道:“回来!” 边关城颤动了一下,仍然继续往下陷。 赵十四轻轻侧了侧头。 他在边关城身上,感应到了一股抗衡的力道。 谁在暗中操控了边关城? 赵十四感觉自己守城人的威严受到了冒犯。他唇角稍稍抿了下,将长枪一横,再次强调道:“回来!” 这头的赵千默感应着自边关城上传来的微弱的抵抗之力,眼神一时十分幽深。 所谓边关城,既控制了酬道一族,也受酬道一族控制。谁的血脉之力强盛,边关城就听谁的。从血脉之力上论,赵千默的命令,赵十四是憾动不得的。 这样最基础最浅显的道理,驻守了边关城长达数千年的赵十四,竟然完全不明白。 也是,但凡他能聪明一点、敏锐一点,他们一家又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赵千默嘴角露出点讥诮的笑。 多可笑!活了数千年的人了,甚至都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谁,又肩负了怎样的命运,受了怎样的压迫…… 呵!年年戍边!他赵十四又知不知道,他守护着的究竟是何人? 是当年他“看见”的那一城无辜的凡人? 不是! 是这一个个不知道因果、不懂得感恩、随意惹红尘业障的修士们! 这样的人,有何好守护的? 他赵十四是不是忘了,他曾经也有娇妻幼子,他们才是最需要他这个父亲保护的人! 他可曾有一刻为他们母子想过? 赵千默想到这些年所经历的事,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他整个人都被黑雾笼罩其中,喃喃自语道:“既然你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那就将一切都交予我好了。过了这一道坎,咱们酬道一族,再也无须深陷红尘业障中,受缚于边关城……咱们,自由了!” 他说着,手中的法诀再起。 悬于深渊之上的边关城,应势再次下沉,将将悬停在深渊之中。 另一边,境引上的法阵再次运转。 得了灵气补充,地脉再次延伸。 这样的延伸乃是地脉的本能。只要它被激活,又有足够的能量维系,就能自发寻到下一截地脉,以求相连。 这种趋势,外力……轻易无法阻止。 君无咎、锋少强以及上阳国王室这些人,同时闷哼出声。 地脉将他们逼退了! 所有人面色微变,再次出了手。 眼见得地脉几乎要义无反顾地与边关城地脉相连,离音一颗心直往下沉。 她能做点什么吗?她该怎么做呢? “他们无法做什么,若是你……你还有机会。” 离音识海里被轻轻触碰了下,仔细感受那个气息——是当年她在古族遗迹里带出来的那团千机炎。 没记错的话,它是成了灵的。 离音急急问道:“如何做?” “你的血。” “我的……血?”离音愣了下。 “渊南王裔的血,最得天道庇护。你若是以你的血喂养此地的地脉,它便会追随着你而去,克服其寻同脉的本能……” 那道意识轻飘飘的,继续道:“不过,这也是缓兵之计,你必须在短时间内找到另一截合适的地脉,让它们相连起来,否则会把自己拖累的……” 离音眼神有些晦涩 渊南王裔的血?得天道庇护? 她深吸口气,“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原本是有的。地脉常年沉睡,想将它们唤醒,必须有海量的能量支撑。只要你能撤了这能量的源头,它们就会再次陷入沉睡。但很显然……此法,来不及了。” 离音想起在越中城附近的境引,一时也无言。 的确,若要破坏能量之源……真的来不及了。 小片刻后,离音忍不住又问道:“若是我不阻止……会如何?” “也不如何。业障边关城会顺利与此地地脉相连。从此,边关城被缚,无法满修真界游走。身为‘天道守护者’之一的酬道族,再也无需受边关城的桎梏,能由此成为自由人。当然,是短命的自由人……” 离音听得一懵。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我没听明白。酬道族……天道守护者?” 她是不是听错了? 这个族群不是泄露最多天机吗?这也能成为天道守护者? 难不成他们是监守自盗? 千机炎似是沉默了一下,又道:“看来你的长辈们并没有同你讲起这些事,那我不能越俎代庖。我只能告诉你,一旦边关城安定下来、酬道族失了桎梏,不再清理红尘业障之后,这方天地勉强维持着的法则会加速崩毁,届时,便是有再多的九转幻天阵也没用……” 离音愣了下。 她一时没能理解所谓的红尘业障究竟跟法则加速崩毁有何关系,只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若是我出了手……我的身份,是不是就要暴露了?” “是的。能逆天意而行的族群,无能能出渊南其右。这也是为何你们一族的血脉会饱受觊觎。从天眷的角度上来讲,你们的确得天独厚。不过……你们所背负的东西也格外沉重。” “但麻烦就麻烦在,你们的荣光人人可见,你们的责任却无人得知。所有人都觉得你们十分幸运,这才是你们最大的不幸……” 这番话,它说得老气横秋。 离音忍不住问道:“你都不急吗?这局面看起来很严重,你为什么……还这么悠闲?” “因为我感觉自己死不了。我的感觉一向挺准的,所以我挺放心的……” 成了灵的灵物……都这么心大吗? 离音勉强笑了下。 她心内其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到底要不要去阻止这地脉相连呢? 离音是从来不想做所谓的救世主的,可如果法则崩毁先于她见到父母亲人,或者她才见到父母亲人,法则就崩毁了…… 那她这所谓的渊南王裔,是不是也就是个笑话而已? 所以她应该去阻止? 可这一步一旦踏出去了,她以后……恐怕就再无宁日了。 甚至于,她能平安回来吗? 离音正在衡量利弊的档口,千机炎咦了一声。 “怎么了?” “有一个不知道好不好的消息……”千机炎道:“此地的地脉,原本不是要与业障边关城相连的,而是与另一个境域相连。刚好,这个境域已经在朝着此地接近了。所以你只需阻止此地地脉片刻,静静等着原定的境域出现就好……” “另外,我能感应到,这个靠近的境域内有春蕾枝的踪影!倘若我出了手,你应该能第一时间将春蕾枝收入囊中……唯一的问题是……你的天衍造化阵,如何了?” 春蕾枝? 离音眉心一跳。 这个消息可真是……太及时了! 如果她能在干完这一票之后能遁走……随便去哪里,只需要给她七天的功夫,她就能将天衍造化阵布下! 届时,她可以回返渊南了! 她想回家! 离音看着深渊之畔露了头的那条地脉,心跳不受控地快了起来。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哎呀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7-02 20:58:01 o(* ̄▽ ̄*)ブ 深渊追击战 地的脉, 其实与人的脉是相似的。人脉藏于血肉之中,地脉则藏于地底。这会儿为寻同伴而来的地脉,在深渊北岸的壁面上探出了个头,就像是一双伸出的手,静静等待着边关城地脉的回应。 边关城城墙根部, 那条发着金光的“长蛇”,慢慢流动了起来, 同样探出了“手”, 回应着深渊北岸的地脉。 君无咎等人看着这两道势不可挡的地脉,俱都深深皱起了眉。 他们……无力阻止。 藏于黑雾中的赵千默, 嘴角稍稍勾起一点弧度,眼神都明亮了几分。 他静静看着趋近的两道地脉, 心跳一下又一下,格外沉。 下一刻, 他这沉沉而动的心跳,忽然骤停了下。 赵千默瞪大了眼,眼神里先是染上了点惊慌, 紧接着是暴怒。 那是什么东西? 一道金色的光,自深渊的底部晃了一下。众人还未看明白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紧接着, 位于深渊北岸的那条地脉,就像是疯了似的, 直接撇弃了正向它而来的边关城地脉, 不顾一切地往深渊底部去。 追着那道金光而去。 这变故发生得突然, 在场的众人都被惊住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君无咎就先他人一步,直接冲入了深渊中,紧追着地脉和金光而去。 在君无咎之后,自北而来的一道黑影慢了一步,也遁入深渊中,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还留在地面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看向锋少强。 他们根本不知道那金光是什么东西,但君无咎是第一个追着金光而去的……这总该有点说法吧? 锋少强心里也正心惊肉跳。 他隐约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因为临去前,君无咎的脸色十分糟糕。同门十多万年了,锋少强还从来没见过君无咎的脸色差成这个样子,都让他有些害怕了。 锋少强一溜眼,见原本应该在他们身后的离音不见了,心里咯噔一下,恍惚明白了什么。 该不会是小离音出了什么事吧? 锋少强心思急转,下意识就替这不省心的师徒二人遮掩起来。 他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恨铁不成钢,“这老七!看见了什么宝贝了就敢往深渊里头追?他不要命了?我真是……” 他这话没说完,天空中一直忙着与红尘业障缠斗的赵十四,忽然化作了一团红光,直跃入深渊中。 便是赵十四的动作再快,众人也看分明了。他那空洞洞的眼眶里,似乎……留着血泪? 没看错吧?一直无喜无悲的赵十四,会流泪?还是血泪? 众人面面相觑,都疑心自己看错了。 现在好了,先是莫名其妙的金光,紧接着是地脉,再是君无咎,一道黑影,以及赵十四…… 这一串的人都入了深渊,难不成深渊内真有什么东西? 那他们跟还是不跟? 地面上的人感受着自深渊底不断吹起来的虚无之风,神色十分犹豫。 没等这些人做出决定,天空中安静了许久的黑云又再次动了起来,朝着地面压来,兜头将还未来得及逃走的党清兵士笼罩起来。 小片刻后,黑云离开,再次朝着南去,留下了一地眼冒红光的党清兵士们。这些人面色木然,提起刀朝着周围的人砍去,眼神怔怔的,可见是失了神智了。 在场的人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黑云的威力,这会儿都被骇得不轻。 是了,红尘业障能控人心神的! 该死,竟然把它们给忘了! 这会儿众人也没心思去管深渊地下的人和那金光了,只把全部心神都放在眼前的红尘业障上。 幸运的是,他们很快就等来了来自破妄阁的援兵。而领队的人,正是离音的好友,如今破妄阁的少阁主,徐若涟。 …… 另一边,深渊底部。 虚无的风猛烈地吹,将离音身周的护体灵力光罩吹得七零八落的。 她的一身寒毛都立得直直的,额头上的冷汗成片成片往外冒。 在跳入深渊之前,离音从来不知道,深渊底部会是这么一个样子:除了一片漆黑之外,只剩下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虚无之风,没有源头,没有去处,在整个空间中肆无忌惮地肆虐着。 飞驰在虚无风暴中,就像是在极高极高、只容一只脚的危楼上狂奔似的。若是不小心一脚踩了空,不是摔得粉身碎骨,而是会被虚无的风不知吹往何处,再来寻不到回来的路。 不仅如此,身后还有一条地脉在对她穷追不舍…… 离音急于奔命的档口,千机炎的意识轻轻触了下她的识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往深渊底部来呢?” 离音一边提气狂奔,一边抽空回道:“你不是说,那块接近的境域会从深渊底部出现吗?” “的确如此。但你完全可以在地面上等着这块境域自己来临。因为深渊底部十分危险,到处都是虚无风暴,一个不好,你会丧命其中的……” “这里虽然危险,可十分利于藏身,不是吗?”离音又躲开一处忽然出现的虚无风暴,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能瞒不住了,但在最终被发现之前,我还是希望尽可能瞒得久些。没有人看清是我出了手,短时间内就不至于联想到我身上……” 千机炎若有所思,“所以,你趁人不备跳入了深渊中,又在深渊里将自己的血凝成了一团金光,由此吸引了地脉……所有的这些,都是你事先算计好的?” 胖团翻了个白眼,“这怎么能叫算计呢?这叫历练智慧好吗?现实已经这么艰难了,不多点心眼怎么能活得自在?得了春蕾枝之后,咱们可还需要七天的时间布阵。这七天的时间,你是愿意面对一大批追杀的人,还是愿意看他们云里雾里地琢磨着那金光,始终没联系到咱们身上?” 千机炎想了一会儿,“我明白了。难怪人修往往能在修真一途上走得更长远,这种智慧的确必不可少……” 它这般感叹了一句。 离音问它:“那块境域离咱们还有多远?” 千机炎似是感受了一番,而后回道:“我不知道。” 离音声音都高了起来,“不知道?” “先时你在地面上,位置是确定的,所以我能感知它的存在。如今你们彼此都在虚无风暴中,感知就不准了……不过,它一直在朝着你这个方向来,这个是肯定的。” 离音感受着背后传来的破空声,只觉得头都大了,“那这个地脉怎么办?你之前没跟我讲过,它会疯狂到这个地步……” 千机炎也有些犹豫,“它是太过热情了些。我想你还是避开一些为好……” 这话音刚落,如老树根一般的地脉就以一种猛虎下山的姿势扑向离音,像是要将她扑倒似的。 离音急急往侧边一躲。没等站定,她又险险侧了个身,躲开了忽然出现在她落脚点的虚无风暴。 才刚立住,胖团忽然又急急喊道:“阿音,小心!” 离音身侧忽然凝出了一道黑色的雾气。有一根苍白的手指自黑雾中探出,携着可怕的威势,直点向离音的眉心。 这一手来得突然,离音都被惊了下。 她下意识朝后躲,但这手指的速度也很快,仍然不依不饶地朝着她的眉心压来。 离音眼神一厉,一拳出手,就想击向这手指。 在她之前,有一道白色的灵力直接从暗处奔来,急急打向那根手指。 这气息……师父! 白色灵力未散,离音就感觉有一道力道在拉着她朝后疾退。她也没反抗,放松身体,顺着这股力道的牵引而去。 她才刚离开,虚无风暴就在她原本出现的地方肆虐而过。 隔着破碎的虚无风暴,离音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熟人——赵千默。 赵千默身上的黑雾正在退去。他沉沉地看了看离音,又看向离音身后的君无咎,一时没说话。 君无咎只看了赵千默一眼,又皱着眉看离音,“有没有哪里受伤?” 离音刚想回话,脸色又微微一变——那道地脉,又来了! 君无咎携着离音侧身一躲。 刚躲开,赵千默的身上的黑雾又动了。 黑雾涌动间,离音注意到了赵千默指尖的一点血色。血色点在半空,一样式有点奇怪,像是棋盘又不太像是棋盘的东西随之出现在赵千默眼前。 这东西一出现,原本靠得离他们近了些的地脉像是受了什么威胁,忽然又往回撤了几分。 赵千默在棋盘面前抬起头来,对着君无咎冷冷一笑,“我敬您是个赤诚的长辈,但这些事,您实在不该管……” 这般说着,他拨动棋盘上的红弦。那红弦似乎格外锋利,一下子就压入他的指尖,逼出了他的血。 红弦染了血,变得通红,隐隐似乎带着妖异。 滴答。 血落入棋盘中。 有什么神秘的波动隐隐荡开。 离音眉心不知为何,不受控地跳了跳。 她下意识觉得这东西十分危险,不等赵千默完成接下来的动作,她直接亮起写意剑,朝着他逼去。 赵千默静静站在原地,唇角微勾,而后,轻轻弹了下红弦。 一声铮声荡开,凝出了一团清气。在君无咎甚至没发觉的时候,这团清气兜头撞到了他身上,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原本紧追着离音的地脉,这时候忽然调转了个头,朝着君无咎而去。 君无咎面色微变,只看了离音一眼,就往身侧疾退,将地脉引开。 离音皱着眉。 这地脉……出什么问题了? 胖团有些迟疑地开口,“阿音,君师父身上的气息好奇怪……有点像是你。而且这气息……好浓郁。” 像她? 离音似是明白了什么,猛地看向赵千默。 赵千默收起了那奇奇怪怪的棋盘,脸上的笑凉凉的,“怎么,就许你引动地脉,不许我欺瞒地脉了?说来还多亏了你。你看看,我不过是将你的气息放大并转移到你师父身上,地脉是不是就对他……万分‘痴迷’了?” 他抬头看向君无咎的方向,“你不妨猜猜,你那位好师父……他舍不舍得对地脉动手?” 离音很快就明白了赵千默的意思。 地脉缠着君无咎,可君无咎却一直没有出手伤它,只做闪避,因此就处处被动。 至于君无咎为何不出手……很简单,他怕伤了地脉。 所谓人杰地灵,地也是有灵的。伤了一地的地脉,就是伤了一地的灵性。这方土地的根基很可能因此受损,不仅再难出人杰,也再难出物杰。 这是很要命的一件事。 君无咎怕伤了地脉,就处处手下留情。可地脉却没有那个顾虑,它团团缠绕着君无咎,似是想将他化作自己的一部分…… 离音看向空中的战局,紧紧抿住了唇。 另一边,赵千默的身影再次陷入黑雾中,“原本我已经打算放过你了,是你自己找上门来,怪不得我……我筹谋了数千年的大计,你毁了第一个,绝不可能再毁了第二个……” 不甘心的赵千默 虚无风暴肆虐的深渊内, 似乎格外喧嚣, 又似乎格外安静。 离音手握写意剑,看着掩于黑雾中的赵千默, 全神戒备着。 战局一触即发的档口,胖团忽然道:“阿音,你相信我吗?” “嗯?自然是信的, 为什么这么问?” “我感觉……赵千默在虚张声势。” 离音一顿, “什么意思?” 胖团一双兽眼紧紧盯着缠斗的君无咎和地脉,道:“我问过千机炎了,它说一个人的气息很难被剥夺。所以, 赵千默在你和君师父身上使的这个把戏, 这个将你的气息放大并转移到君师父身上的把戏, 很可能是一种‘幻术’……” 它肃着张脸,“你知道的, 我有一个天赋能力叫‘拟态’, 这其实是一种比较高明的‘幻术’。在幻术这一道上,我自认自己的能力还不错。可即便是我, 也不是每种气息都能模仿的。比如你的气息,我必须有你的血做引才行模仿得动……” “我以为赵千默应该比我高明不到哪里去。他手中又没有你的血, 幻术也不见得能高于我,为何他能以你的气息作幻术?这是很难的一件事……” 离音一愣,“你的意思是……” 赵千默在以这种伎俩蒙她们?其实这幻术一戳就破, 只不过她们没人敢这样想? 连地脉都不敢这样想? 所谓……虚张声势? 胖团点点头, “退一步来讲, 即便赵千默的幻术真的十分高明,还能高明过真的东西不成?你才是真正的渊南王裔啊阿音!你可以将地脉引来的!咱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对付赵千默,而是为了阻止边关城和这个地脉相连……” 离音恍然一惊。 是了!她差点真陷入赵千默的节奏里了! 离音当机立断,一点灵力凝于指尖,在自己的掌心一划。 鲜红的血渗出,血腥味逸散于空中,很快又被虚无的风暴卷开,似乎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是这样浅淡的血腥味,一下子就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还在与君无咎缠斗的地脉,直接停了下来。它在原地稍稍顿了片刻,就疯狂地朝着离音而来。 地脉刚离开,边关城的影子就在它身后越来越清晰。 甚至于,边关城城墙下的那道地脉,已经再次探出了“手”,即将碰到这追着君无咎的地脉了。 两条地脉曾经靠得这样近,就像是相依相偎的情人。而转眼间,这“爱侣”中的一方,就让离音给“骗”走了! 又是只差一点! 赵千默自黑雾中睁开眼,眼神森然地看着离音。 只看这个眼神,离音就明白了。 边关城这会儿的确受赵千默控制! 所以,他的第一选择的确不是对付她,而是想将边关城安定下来! 想明白了这点,离音就更加不敢耽误了。 她将一身灵力荡开,五行遁影法一起,直接朝着深渊底部疾驰而去,也将追着她的地脉一并带走了…… 另一边,君无咎很快也看明白整个局势。 破局的关键就在赵千默身上。只要他不控制着边关城朝下去追那条地脉,离音的压力应该会小很多。 事关地脉以及境域格局,君无咎也顾不得长辈风度了,直接对赵千默出了手。 君无咎指尖的灵力才刚凝起,一杆长枪忽然破开黑暗,直向着他的眉心而来,带着凛凛威胁之意。 这长枪……是赵十四! 君无咎顺着长枪看向赵十四的脸,忽然愣了下。 赵十四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但却有两痕血泪挂在他的脸上。仔细看去,他空洞洞的眼眶上覆着的那条缎带,似乎也有着两团暗沉沉的、被濡湿的影子。 他似乎……在哭? 为什么哭? 赵十四逼停了即将出手的君无咎,又转过了头,看向赵千默的方向。 浓墨一般的黑雾爆开,将赵千默整个人完全掩盖起来。 片刻后,黑雾又流动起来。 很显然,赵千默要走了。 “无言!” 深渊里忽然响起了这么一道声音。低低的、沉沉的,意外嘶哑,也意外破碎。 这声音里有一种催人苍老的沉痛感。那种沉痛感……是一位不远千里去往边关寻子的老父,却连亲子的尸骸都寻不到的那种悲哀。 催人泪下。 那团流动的黑雾应声顿了下。 也只是顿了下而已。 处在黑雾中的那个人,到底不曾回头,很快就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他真的走了。 赵十四慢慢转过了头,两道染着血泪的空洞洞的眼,正对上君无咎的眼。 他声音嘶哑:“你不能去。” —— 一团金光在前,一条地脉在后。这两者发出了淡淡的光,照亮了深渊底部的一角,也照亮了追在它们身后的、那团杀气腾腾的黑雾。 离黑雾稍远的一段距离,是那座城墙泛着光的边关城。 这四方势力,几乎排成了一排,在肆虐的虚无风暴中左右跳跃闪避着,看得人心惊肉跳。 金光的前端,胖团正趴在离音肩头,眼神紧张地盯着追在后面的地脉、赵千默和边关城,神情十分认真。 又过了片刻,胖团的眼神忽然凝了一瞬,一身毛发都微微炸开。 “阿音,出事了!那条地脉……它走不动了!” 走不动? 这是什么意思? 离音急急回了头。 金色的地脉就像是一条沿着深渊下放的绳子,这会儿这条绳子似乎到了它的极限了,只能在原地一蹦一蹦地挣扎着,许久也没能往下再进一步。 也是,地脉总不可能无穷无尽,否则……大陆又该有多宽广呢? 但是,能理解是一回事,这现状又是另一回事了。 地脉竟然在这种时候忽然到了尽头了……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她难不成得带着它在一个小范围内绕圈圈?躲着虎视眈眈的赵千默和边关城? 地脉到了尽头,这一点,赵千默很快也发现了。 他急急停了下来,指尖法诀掐起,又召唤起了边关城。 他真是连一分一秒都不愿意耽误! 离音一提写意剑,直朝着赵千默攻了过去,想打断他的召唤。 赵千默却不肯正面对上离音,只借着肆虐的虚无风暴躲着离音的攻击。 三招未到,离音上方,黑沉沉的地界里,有一道如蛇的金光近前来。 很显然,边关城到了。 还在虚无风暴的间隙里左右闪避的赵千默忽然停了下来,直追着离音而去。 这一刻,两人攻防的地位完全转了过来。 赵千默显然是怕极了夜长梦多,一上来,直接就使出了最大的杀招。 七万年修为的威压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紧接着,一道宽达数丈的灵力光匹,直朝着离音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离音脸色一变。 赵千默这种修为……她这归一期是来搞笑的吗? 离音深吸口气,下意识将一身血脉沉淀下来,舌尖一串荒文滑过,想启动爆脉的禁术。 未等她最后一个口诀落下,深渊更深处,忽然有另一道金色的光束冲天而起,来势汹汹。 这金光来得突然,不仅出乎离音意料,显然也出乎赵千默的意料。 金光破开黑暗近前来,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地,挡在了离音身前。 灵力光匹在金光身上爆开,离音恍然间,似乎听到了什么生灵在悲鸣。 它……它是活的? 金光渐渐散去,露出了一条金色的、像是树根模样的东西来。 这东西……另一条地脉! 离音瞪大了一双眼。 这瞬间,她感觉自己掌心的伤口,似乎被这一条新的地脉轻轻舔了下。而后,这条不远千里而来的地脉,就在她眼前寸寸崩裂成碎片。 它这是……被打坏了? “它只是部分被打坏了,主体还在后面,还会来的。你抓紧机会,这就是那方有着春蕾枝的境域……” “另外,我要提醒你一下,地脉虽然强大,可也十分脆弱。它们若是失去了能量来源,很可能不堪一击……就像是刚才的那道地脉一样。所以,你千万小心谨慎,别把它们打坏了,否则会祸害子孙万代的……” 千机炎的话音刚落,离音的一身血脉就直接沸腾起来。 她的气息随之节节攀升。 虽然她的修为仍在归一期大圆满,但一身威势已经足够与赵千默相抗衡了。 离音适应了一番这暴涨的力量,也不敢耽误,直接攻向赵千默。 离音看见了那条新的地脉,另一边的赵千默显然也看到了。 他神色先是一沉,紧接着又微微变幻起来。 事实上,他并不是一定要把边关城安在浮云界党清国的地脉上,他不挑的,随便什么地脉都行,只要能把边关城安定下来…… 既然如此,这条新来的地脉,会不会是他的另一个机会? 赵千默想到这里,攻防得更加凌厉了。 一道灵力匹练与一道剑意相对。 对立的双方脸色都微微一变——对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 赵千默感受着离音暴起的力量,眼神闪烁了下。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若是论消耗战,他和离音谁能耗得过谁,且还未有个定论。 不能这样打。 赵千默稍稍退开了些许,道:“说起来,我们应该是同类才是,同样有家不能回。我以为你应该明白这种痛苦,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我?我就是想替边关城安个家,这有错吗?” 离音沉着张脸,“愿望不错,做的事却大错特错。你不妨数数,为了替你的边关城安个家,你都做了什么事?” “先是以所谓的境引搅得整个修真界人心惶惶;紧接着,又在上阳和党清的战事里妄造杀孽……不止是那些遍布整场战事的杀阵,还有这一连二十个千钧改命阵……为了攒够足够多的红尘业障,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所以你把自己当成一个正道的审判者了?”赵千默冷笑了声,“你的正道简直就是个笑话!我所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敢道一句问心无愧!是人心经不起考验,难不成这也是我的过错了?” “境引的事,我从头到尾都不曾主动泄露分毫,我甚至都不曾主动提起过,是他们那些人自己暗中窥探,自以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好处,一定要握在手里才能安心……” 他脸上露出个嘲讽的笑,“真是有趣,他们连境引该如何用,什么时候境域会合并都不知道……就因为别人手中有了他们不了解的东西,就一定要费尽千辛万苦占有才肯罢休!这样的人人心本就是乱的,又何须我特意去搅动?” “至于所谓的杀孽……”赵千默自黑色的雾气中抬起头来,嘴角露出个奇异的笑,“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酬道一族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这般说着,神色又冰冷起来:“这世上所有处于天道束缚下的每一个生灵,都没有资格对我酬道一族指手画脚!我便是杀了再多人,那也是他们欠我的!懂吗?”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赵千默整个人忽然自原地消失了。 离音丝毫不曾放松警惕。这会儿即便赵千默消失得再突然,她还是很快找到了他的踪影。 赵千默出现在离音身后。 一道黑色的雾气混杂着灵力,去势汹汹地冲向离音,隐隐带着杀意。 离音下意识防守。 她刚提剑的瞬间,整个深渊里肆虐的虚无风暴忽然停了下来,像是一个漏了风的口子忽然被堵住了似的。 很显然,新境域出现了,并且正在往上浮,直接将虚无风暴拦住了。 很快,一道金色的地脉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 赵千默撇下正在发招的离音,一身黑雾成线,追着这新来的地脉而去。 同时,他头顶的边关城再次向下沉,快速朝着他靠拢,似乎即将与新的地脉完成对接。 不得不说,赵千默的确选了个极佳的时机,将将在这新境域到来之前发难,就是想打离音一个措手不及。 但离音早已经暗中戒备了,又岂会让他得逞? 她仍然停在原地,将写意剑拉开,调动自己全身的气机,对着赵千默,一剑斩下。 山河虚影浩浩荡荡,在离音身后一一浮现,而后,直朝着赵千默而去。 一剑出手,离音在心里喝道:“胖团!” 胖团应声:“好!” 黑漆漆的深渊里,隐约有一点白光一闪。 这白光实在太小了,在身后那痕寒光湛湛、大开大合的剑影下,简直微不足道。 同时,这白光也实在太快了。它就像是蕴于风中的一律轻烟似的,人眼还未来得及注意到,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千默感应到身后离音的气息仍在,下意识就以为她是想以这道攻击逼他停手防守。 他自然是不可能停手的,便是拼得自己伤重,他也不可能停手。 但离音显然还在他身后。这一下,是他领了先了!他是不是……能稍微放松一下? 尤其,他身后的剑招气息实在太过凛然,隐隐让他的寒毛都有些紧绷起来。 他就看一下,看一下。 看看“不可一世”的渊南王裔,在这般手段尽出的情况下,又是如何败在他的手上的! 那表情……一定非常有趣。 赵千默终于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就在他回头的弹指之间,前后两息功夫内,一个悬而未决的结局,已经被写定了。 第一息,胖团忽然出现在赵千默的上方,准确地说,是新地脉的前头。它掏出一瓶红色的血瓶,在地脉的顶端轻轻一磕。 瓶破,血流。属于渊南王裔的血,只需刹那,就引得这新来的地脉疯狂起来。 同时,已经崩到了极致的第一条地脉,也再次躁动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赵千默回过了头,去看离音的神情。 第二息,胖团携着这残留的血瓶,往第一条地脉的方向而去。 追着新地脉和边关城而去的赵千默,一定是疏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和那条新地脉,已经再次进入到第一条地脉能够够到的范围内。虽然两者彼此的距离还稍远,但……地脉是能动的。 在一个最合适的时间节点上,胖团将手中残留的血瓶抛了出去。 两条地脉追着同一个血瓶而去,在第二息将止时,它们又同时叼住了同一个残留的血瓶,而后……吻合。 新老两道金色的地脉,终于凝成了一道。 这个时候,赵千默又回了头。 刚回头,他就看到了一条完美融合在一处的地脉,以及头顶仍然孤零零的边关城。 赵千默微微瞪大了眼,似是愣住了。 这时候,自身后而来的、来自离音的剑意,终于斩到了赵千默身上。 萦绕着赵千默的浓墨一般的黑雾,被打散了一瞬。一直到剑影消失后,这些黑雾才慢慢聚拢起来。 赵千默沉沉闷哼一声,修为从七万年直接降到了六万年。 他微微躬下了腰,显然受伤不轻,但眼神却还是下意识盯着头顶的方向。 透过这道相连的地脉,赵千默仿佛看见了自己过往的那些时光…… 那些……可笑的时光! 回忆来得令赵千默猝不及防。 他已经活了两千多年了!现在想来,这两千多年来,他想做的事……竟一事无成。 他似乎永远无能为力。 两千多年以前,在他还未成年的时候,边关城破了。被一些他终于能看清的、奇奇怪怪的黑雾破了。 那时候,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说他和他父亲之间,只能活一个。 为什么只能活一个呢?因为他们是所谓的酬道族。而酬道族一脉单传,他父亲的血脉到了他这里已经得到了延续,是时候在他们之间做出取舍了。 他那时还太过年轻,年轻到根本不知生死究竟意味着什么。可再是不懂生死,小少年也隐隐明白,死应该是一件不好的事。 他父亲是个大英雄,小少年崇拜他的父亲。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自己去死吧。 于是他选择了死。 可作出了选择后,他又有些不甘心了。倒不是不甘心将生的机会让给了他父亲,而是不甘心这个选择本身。 凭什么呢?这道声音又是谁呢?它凭什么能定他们父子的生死? 他想和他父亲好好地活着,不行吗? 可能是这样的疑惑太深了,又或者是他实在太不甘心了,又或者是他母亲用了她的命庇护了他……总之,他最终没死成。 可他似乎也没活成。 他成了个不人不鬼的怪物,隐藏在边关城的阴影里,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他看着他父亲守着一个空无一人的城池,日日夜夜对着那些奇奇怪怪的黑雾,似乎永远也没有休息的时候。 他渐渐开始不平起来。他恨黑雾,恨边关城,恨血月……渐渐地他也开始恨起了他父亲,恨起了他自己…… 恨自己为何是那什么狗屁酬道族。 恨意到了最浓烈的时候,正好边关城又一次城破,肆虐的黑雾漫过了城墙,漫进了城里,漫过了城下的雾鸢花,也漫过了他的墓。 然后他就活了。 奇怪地死,又奇怪地活。 再活过来,他发现了一件事——父亲日日夜夜灭杀的那些黑雾,是他活着的“必需品”。没了黑雾,他会再次死去。 倘若再次死去,他就再也活不成了。 多可笑。 父亲恨的东西,是儿子赖以生存的东西…… 他还是他父亲的儿子吗? 人人都说他会是他父亲最出色的继承人……而如今,他可还能继承得了边关城? 复生的他浑浑噩噩离了城。 这一路他遇过险,受过伤,遇见过好人,也遇见过坏人……再次垂死之前,他又幸运地,让一位凌峘的修士救了。 他们喊那人尊者,说他出身凌峘。 他便想,那不如就去凌峘吧! 于是他成了凌峘的弟子,从赵无言变成了赵千默。 成了赵千默以后,他仍然是一滩扶不起的烂泥,只够在宗门内毫无存在感地活着。 他心里藏了一个又一个秘密,却因为困惑,因为无能为力,而永远不敢去深想,也永远提不起劲…… 这般浑浑噩噩又过了一千多年,他再次见到了救命恩人。 那是个极其极其厉害的人,似乎天底下没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 倘若他能到了那人那般高度,是不是他心中的困惑和秘密都能解得了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整个人的状态似乎又不一样了。 他开始去争了!他敢表露自己的不甘心了!他有追求了! 他敢……去接纳那些黑雾了! 他成了个出色的人。甚至于,他还拜入了恩人的门下,成了他唯一的弟子。 他终于开始学着掌控自己的人生了…… 然后……时光一晃,又到了现在。 所有他的困惑,他的不甘心,他的追求,至此……成了泡影。 数千年谋划,到底成了一场空。 过往的片段在赵千默脑海里反反复复地绕,他怔怔看着头顶的边关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笑话一般…… 刚回到离音身边的胖团一听这笑音,耳朵都忍不住折了折。 “阿音,赵千默……该不是疯了吧?” 疑似疯了的赵千默,忽然止了笑,在空中转了个身,朝着离音。 他的眼神有些诡异,似乎很明亮,又似乎很空虚。 “天眷?果然是天眷!了不起!我倒要看看,你这天眷的血脉,能不能在天罚的力量下……互住你!”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8073607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上浮的小困境 赵千默这话音刚落, 离音手中的写意剑就轻声铮鸣, 一副被激怒了的模样。 离音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的事。 当年在古族遗迹中,写意剑曾被赵千默招徕的雷电打散了灵性, 离音为了将它的灵性再次唤醒,花费了大量心力。 这样的事,离音还记得, 显然, 写意剑也没忘记。 它想复仇,想跟赵千默一较高下。 但这会儿,离音却不打算贸然对上赵千默。 便是如今她与写意剑已经今非昔比, 她还是不想轻易去冒这个险。 赵千默如今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还是避其锋芒为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 赵千默话音刚落,离音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迎敌, 而是……避!朝下而避。 深渊中肆虐的虚无风暴已经被这上浮的境域拦了大半, 但这境域可能还是离他们太远了,至今不见任何踪影。 山不来就我, 我去就山就是了。 千机炎说过的,说春蕾枝就在这新来的境域里。只要她拿到了春蕾枝, 此行就圆满了,谁有那个功夫去理会发疯的赵千默? 离音想到这里,更加不愿耽搁了。 她提了一口气, 五行遁影法一起, 在爆脉的力量支撑下, 只一个眨眼,就消失在沉沉的黑暗中。 赵千默冷哼一声,紧追离音而去。 —— 另一边,深渊最底部,那个上浮的境域里,此时并不平静。 这所谓上浮的境域,其实上浮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悄无声息——那些处在上浮境域中、打得难分难解的人,甚至不知道他们正在上浮。 这倒不是说这些人的神经格外大条,而是这方境域的变动,本来就不够明显。与浮云界的境域变动相比,这两者简直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浮云界上阳国和党清国边境之地裂开得很突然,就在两国决战之时,众位兵士逃命的那个档口上,有几道闪电突如其来劈在地面上,地动山摇之间,地面就此裂开了一条大缝,大缝慢慢就扩成了一个极深极广的深渊。 紧接着,地脉被赵千默通过境引唤醒了。 这番境域变动,其实并不是赵千默引动的,他还没有那个实力。他所做的事,是经由大荒推衍仪提前知悉了浮云界境域发生巨变的时间,而后因势利导,在原定的境域未到之前,强行将边关城引了进来,想替它安个家。 便是没有赵千默,境域巨变的事仍会发生,因为境域重新合并乃是这方天地不可逆的大势之一。 既是境域重新合并,境域的变动自然不可能只发生在一处。所以,在浮云界境域巨变之时,本源天地内的某一个境域,也同样发生了变动。 这境域变动体现在浮云界上,是地动天摇的巨变,体现在这上浮的另一个境域上,却显得温和很多。 最根本的原因,浮云界地大,且地势牢固,境域改变动辄地动天摇;而这方新来的境域,不仅地势稍小,并且……它本来就是破碎且浮动的。 这块上浮的境域,离音其实并不陌生——它来自于流空界,是当年流空界小困境一带以及黑木密林一带的结合体。当年离音参加的所谓“血月沙口”的旧址,就在这里。 这里是流空界的边陲之地,紧靠近第一魔域,地势偏僻且破碎。假的流空界被破以后,这里就划入了碧海潮升阁的势力范围内。 这里虽然成了有主的领地,但碧海潮升阁对它的管控并不严。一者这里物产本就不多,二者当年小困境被破之后,这里还让小困境内的修士以“灭魔”的名义扫荡了遍,早就没有什么好东西剩下了。 别说是人族了,便是魔族轻易也不会造访这里。没了人迹,这里往往十分安静。 但近两年来,这里的动静又开始频繁起来。准确地说,是魔族活动的踪影开始频繁起来。碧海潮升阁以为魔族是想再次将这片当年他们称作“狩猎场”的地盘再夺回去,对此十分警惕。 双方就着这片领土的所有权发生过争斗,但这些争斗的规模都比较小。直到最近几日,大批量低等级魔族都往此地赶,一副要在这里定居的架势。 碧海潮升阁自然不可能退让。这场小范围内的人族和魔族的战事,突然就打了起来。 一直到现在,这场战事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了。 人族与魔族作战,就是灵气与魔气碰撞,不同属性的能量相合,经常就会发生爆炸,地面晃动便成了常态。便是这晃动似乎剧烈了一点,谁都以为这是那几位实力比较高深的人族和魔族正在缠斗,谁能因此想到是整片土地往上飘呢?毕竟从来没有过对不对? 再加上境域发生变动时,时值流空界的深夜,四野一片漆黑,这又与整个深渊的背景色是相同的,根本就无从区分。便是向上伸展的地脉发出了淡淡的金色,这金色在大片灵气和魔气的爆破余光里也并不起眼。于是深陷于战事中的人族和魔族们就完全没发现,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正在往上漂浮。 一直到小困境的地脉在离音和胖团的配合下与党清国的地脉相连了,深陷战事中的人和魔只感受到一点不太明显的震颤感,根本就没有太往心里去。 紧接着,自遥远的天幕深处,忽然来了一道流光。 事实上,这流光根本不引人注目,但流光携着的那种威势,却不得不让在场的修士们心生忌惮。 有好几场缠斗因此停了下来。 这些停下打斗的人和魔纷纷抬头望天。 遥远的天际,一道金色的流光在前,照亮了稍后的那道暗色雾气。金光与雾气相缠,斗得难分难解。 仔细看去……这金光和雾气中,是不是都有人? 承若,或者说兰若承,一看清金色流光中的人,脸色就微微一变。 那是离音! 兰若承双掌交错,指尖流光闪烁,下意识想勾勒阵法。 他才刚动,他对面的魔族领队就上前一步,咧开了一口森森白牙:“你的对手是我!” 兰若承恨恨咬牙,再次跟这魔族缠斗到一起。 此战,兰若承乃是碧海潮升阁弟子的领队。当日他与离音说过想去争权后,很快就回了碧海潮升阁。 以阁主之子的身份入碧海潮升阁,兰若承极得器重,也极受排挤。 此番小困境旧址上与魔族的纷争,碧海潮升阁派出了兰若承作为领队人,这表面上是看重他的能力,实际上是阁主夫人那一系的阴谋。 谁都知道兰若承是个阵师,阵师最擅长的并不是正面战场,而应该是侧面辅助才对。阁主夫人那一系就是想让兰若承一个不小心犯下大错,或者干脆死在魔族的魔气之下才好。 兰若承对此心知肚明,但还是接过了任命。因为此战虽危险,却也是他的机遇。倘若他能完美地解决这场纷争,以后在碧海潮升阁内,再也没人敢给他脸色看了。 事实上,一直到刚才,兰若承都做得很好。他并不是一个只会布阵的阵师,他自身的实力也不俗,至少能与魔族此番派出的领队战成五五分而有余。整场战事到了如今,一直都在他的把控中,他已经想好了该如何退敌。 就在这种时候,他看见了离音,还是显然身在麻烦中的离音。 兰若承心里的感觉不太妙。 离音不是还在浮云界吗?没听说党清国和上阳国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啊?这种时候,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流空界? 是不是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 兰若承一边应付着眼前的魔族,一边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这时候,天空中隐约有一道闪电晃过,携着可怕的毁灭气息在众人头顶炸响。 这气息…… 兰若承面色一变。 这是法阵的气息,所谓的“审判法阵”! 谁敢用这样的禁阵?疯了吗? 兰若承不再犹豫,双掌流光一起,一连三道阵盘抛出,直接将他对面的魔族暂时困住了。 而后,他提了一口气,直接入了深空。 漆黑的夜空下,赵千默隐在一团黑雾里,指尖流光闪烁。 在他的掌控下,万里无云的天幕忽然雷光乍现。一道银色的弧光陡然自虚空中而来,携着闪烁的电弧,直击向离音。 离音闻到了一股毁灭的气息。 她深吸口气,在空中急停,眼神沉沉地看向赵千默。 她将写意剑放开,放任其飘在空中,而后双掌合十,指尖凝起了光。 五行幻九印,第二印,湮灭之力;第五印,破妄之力……起! 一连十道掌印在离音指尖疯狂跳动着。 她自掌印中抬起头来,冷笑一声:“天罚?赵千默,你以为你是谁?掌握了点雷电的阵法,也敢大言不惭称天罚?” 谁给你的脸? 她口中的法诀再一变,十道掌印彼此相融,很快就化成了一只手。 这只手有些虚幻,有些瘦削,还有些惨白,但甫一成型,就将天幕下凝成的雷电领域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离音看着趋近的那道弧光,一颗心沉稳有力地跳动着。 同样的术法,当年你能打散写意剑的灵性,今日,你还以为自己能得逞? 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离音了! 她眼神一厉,将这融合的掌印推了出去。 一掌盖出,抓向趋近的雷电,牢牢捏紧。 这道雷电就像一条闪着电弧的蛇,在这只掌印的掌心里疯狂跳动着。每跳动一下,这掌印就虚幻一分,但同时,闪烁着的电弧也暗淡一分。 三息过后,闪电消失,紧接着,这道掌印也淡化了。 赵千默脸色并无变化,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他寄望的也不是这一下的攻击,而是整个法阵的威力。他的法阵能源源不断地凝出新的雷电,她离音又能不能每次都接得上? 她可耗得起? 赵千默冷冷一笑。 紧接着,兰若承忽然出现了。 他出现在离音身侧不远处,双掌合十后拉开,一连五道灵力绳在他指尖绷紧,就像是一个翻绳游戏似的。 这撑起的灵力绳被他紧握在手中,化成了一条长鞭,在空中狠狠一劈。 一鞭落,暗沉沉的夜空中,隐约有一条法阵的脉络出现。这灵力脉络被灵力长鞭一击,很快就蜷缩绷紧起来,绷到了极致,又破裂开来。 这一线脉络崩,紧邻这脉络的一道已经凝成的雷电,在空中闪烁了下,就像是忽然哑火了似的,很快消散于无踪。 一击得手,兰若承并未停下,而是一振手中的灵力长鞭,再次朝着空中的一点劈下。天地在他眼里,一下子化作了一道道有迹可循的灵力脉络。 身为阵师,他也的确能看见赵千默这法阵的灵力脉络。 兰若承突然入局,不仅出乎离音意料,显然也出乎赵千默意料。 赵千默脸色先是变了下,紧接着又变得饶有兴致了,“神算门的破阵手法……你是神算门门人?” 兰若承动作未停,“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既精于布阵,当知审判法阵轻易不能动用……以修士身而想行天道事,你以为你又是谁?” 赵千默闻言,挑唇冷冷一笑。 他看向离音,“这是你的朋友?真是令人羡慕的友情。但你又知不知道,此人乃是神算门门人?你们一族不是与神算门不共戴天吗?怎么,这会儿又可以做成朋友了?” 离音也冷笑,“怎么,你先是想替天道行事,如今又想替我作主了?我爱跟谁交友,难不成还得得你首肯不成?” 这般刚说完,离音又在识海里呼唤千机炎,“好了吗?找到春蕾枝了吗?我还需要拖多久?” 停了许久,千机炎才答道:“我的确找到了春蕾枝的气息,但不知为何……它没有回应我……”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8073607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ps:我好像点漏了一次小可爱们的营养液了,因为后台只显示了这种—— 读者“”,灌溉营养液 +20 2019-07-03 23:35:41 读者“”,灌溉营养液 +20 2019-07-03 21:51:09 读者“”,灌溉营养液 +20 2019-07-02 23:45:10 一共应该有三次的,但我目前只能找到两次的记录了,可能错过了一次了gt;_lt; 假如我漏了谁的,千万记得告诉我呀~~~qaq 魔族鞅赦 没有回应? 胖团道:“该不能它也跟你一样也成了灵了, 然后它不喜欢你们?” “不可能。”千机炎道:“天地五行至宝彼此都有感应, 便是成了灵,也更喜欢与同类待在一处, 这是我们的本能……” 它顿了下,又道:“它没有回应我,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它被困住了, 要么, 它可能出了变故了……” 这时候,胖团抽空从高空俯瞰了一番这上浮的境域的模样。 越是看,它一张兽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凝重。 “阿音, 我怎么看着……这里有点像是假流空界呢?就是当年那个小困境……” 小困境? 离音都惊了下。 她下意识朝下方的境域看了一眼, 神情也凝重起来。 真是小困境! 胖团有些迟疑, “我记得在落星大典上,那个邱楚风是不是跟你说过, 说春蕾枝就在流空界小困境的旧址上?他是不是还说姓赵的想派人毁了它?这样看来……他会不会已经毁成功了?所以现在春蕾枝才无法回应千机炎?” 离音想了想, “应该不能。” 她一边警惕地盯着赵千默,一边道:“当时那个消息一入我耳, 我直接交予雁津楼去证实了,至今还没有什么反馈。倘若春蕾枝真的被毁, 我应该早得到消息了才对。更何况,千机炎也说春蕾枝的气息尚在,只不过是无法回应罢了。一定是有别的情况发生了……” 这一边离音认出了小困境, 那一边, 赵千默看着小困境的地形, 显然也想起了自己曾经针对春蕾枝的布局。 他当初知道离音在找春蕾枝之事实属偶然,并且,他也只知道离音在找春蕾枝而已。天地五行至宝的作用大了去了,赵千默并不知道离音具体要这些东西来干嘛。 虽然不知其目的,但不耽误赵千默搞破坏。尤其,他的一柄法杖在古族遗迹里被离音的写意剑毁了,倘若能用春蕾枝辅助着做一柄新法杖……听起来效用就很不错。 原本按照赵千默的打算,他一边计划着将春蕾枝拿到手,一边想着利用春蕾枝的消息勾得离音来小困境,想设局取了她的血,招徕业障边关城。 倘若这一切得以实现,他也就不需要费尽心力劝说凌峘高层入局党清和上阳的战局了;也不需要每做一件事都小心翼翼生怕被凌峘高层知晓他的目的了;他能守着离音的血,悠哉游哉地等着境域巨变到来的那一日。 只可惜,这般周密的布局,到底也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 先是他派出的人虽然确认了春蕾枝的位置,却一直没办法将它拿下。再是,离音根本就没有被这春蕾枝的消息勾动心神。 她比他想象中要谨慎,并且……帮手更多。 眼见得日子一天天过去,赵千默不得不做两手打算。他仍然觊觎离音的渊南赤血,却已经将重心从春蕾枝身上转移到了党清国和上阳国的战事上。 关于春蕾枝的安排,就这样被他稍稍放缓了。 如今想来……他是不是很久没有收到关于春蕾枝这一任务的近况了?最近的一次消息似乎是在半年多前。战事刚起的时候,被派出去的弟子传讯告诉他,说雁津楼派出的人很难缠,请求增援。这之后他又派了一次人,然后……似乎就没有然后了? 这样说来,春蕾枝恐怕也没有落到雁津楼手中。否则的话,他派出的那些人不敢瞒他。 赵千默想到这里,眼神就微微一闪。 离音不是毁了他谋划了数千年的大计吗?很好,他也让她的一番谋划成一场空!同样的痛苦落到她自己身上,一定能让她……永世不忘! 她总该知道不该随便插手别人的事了。 赵千默嘴角勾起点恶意的笑。 他双手后负,在暗处打了个手诀,直接召唤出了一团独立的黑雾。 黑雾一成,赵千默在识海里呼唤道韫:“去那片黑木密林深处寻春蕾枝……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道韫看着那团黑雾,神色有点犹豫,似乎有些惧怕,又似乎有些担心,“少宗主,这……这黑雾……” “只要你自己不作死,我能保你无虞,懂了?” 道韫看着赵千默冷然的眼神,到底没敢说什么,“属下定不负少宗主嘱托……” 一点虚幻的光在赵千默眉心一晃,很快又融于另一团黑雾中。这黑雾悄无声息地飘离了赵千默身周,往下方的境域而去。 这边的赵千默想到派出道韫去查探春蕾枝的踪迹,那一边的离音,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策略。 她看着虎视眈眈的赵千默,道:“春蕾枝境况未明,还需要咱们自己去确认才行。我不能走开,眼下承若虽然可解赵千默的这个雷电法阵,但他的修为也不过刚入归一期,完全不是赵千默的对手……我得留在这里,所以,胖团……” 她这话还未说完,赵千默一身黑雾流动,凝出了灰色的一团,直朝着兰若承而去。 这是……诅咒! 显然,赵千默发现承若修为上的缺陷了,想迅速解决他。 离音眼神微凝,右手握住写意剑,一道剑意荡开,以灭杀红尘业障的手段,斩向了那道诅咒。 她拦在兰若承面前,看了看底下魔气灵气混杂的场面,皱了下眉,“你走,去做你该做的事。胖团,你去帮他……” 同一时刻,兰若承听到了离音的传音。 他眼神动了动,似是有些不甘心,又似是有些挫败,到底还是走了。 赵千默看着跟兰若承一道离开的胖团,眼神微微闪了闪。 说他多疑也好,说他夸大也罢,他就是觉得,那只小猫儿似乎离开得太过刻意了。 他已经在它身上栽了一次大跟头,怎么可能不防备? 赵千默又在识海里交待道韫,“离音的那只猫儿可能也去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道韫乃是一道残魂,他既包裹于赵千默炼化了的红尘业障下,自然就能通过这些红尘业障与赵千默联系。这与离音和胖团之间的感应虽然不同,但大抵上殊途同归。 但这样的联系,到底比不得离音和胖团这样的。 赵千默说完,又过了许久,才有一团黑雾在他识海里轻轻颤了下。 黑雾中,道韫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少宗主放心,属下是老江湖了,怎么也不至于输给了一只猫儿……” 道韫、胖团和承若先后离开,眨眼间,空中又只剩下离音和赵千默两人。 赵千默的审判法阵已经被兰若承毁得七零八落了,这会儿他也没再次动用这法阵,而是直接与离音战到了一处。 两人从空中打到了地上,又从地上打到了空中。所到之处,激起一大片混乱的灵气风暴。 这样的灵力威压,对魔族而言是一种无声的威胁,好些魔族的实力已经被大幅度限制了,但即便如此,这些魔族似乎也并不想撤退,反倒越来越凶狠起来。 兰若承这时候才发现,这些魔族的表现似乎有些不对劲。他们这样子,不像是要来占地盘的,倒像是……倒像是没有退路了,所以不得不背水一战。 背水一战? 不能吧?明明第一魔域就在离小困境不远的地方,当年魔族还能通过一个特定的出入口到血月沙口捕猎的。尽管这个出入口后来被封住了,但他们这些魔族既然能轻易到这小困境来,自然该很容易回去才对。 那么问题来了,明知打不过还有可能死的情况下,他们为什么不回去?是小困境里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吗?还是说……有什么东西在暗中威胁着他们? 兰若承微微眯了眯眼,下意识就想验证一番。 与他缠斗的那位魔族,在大量灵气风暴的威逼下,实力大受限制,已经处于被动防守的状态了。兰若承不动声色地继续逼他往后退,一直将他逼到了一处黑木密林中。 如果离音在这里,应该能一眼认出就这片黑木密林。 当年离音曾和萧谦等人在此地刷灭魔的战功。也就是在这里,她莫名被一只寄魂蝎攻击,还因此被盖了个伴生魔子图腾。 当年离音等人已经放火烧了这片黑木密林。但这里的树死而不朽,仍然有一道道黑色的残骸存着。看上去就是一片焦土,隐约还冒着点未散尽的魔气。 比起灵气弥漫的小困境,这样的环境应该更受魔族喜欢才是。但谁知这位魔族一入了黑木密林,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脸色猛地一变,而后也不管还在对着他发动攻击的兰若承了,直接慌忙逃窜开。 模样之狼狈,简直见所未见。 兰若承见这魔族对此地这般忌惮,第一反应不是去查探一番,而是直接疾退。 才刚退出了几步,他的步子又一顿。 没记错的话,胖团当时可是往这里来了的。它是不是说过它要入这黑木密林? 现在它还没出来吧? 所以,他是不是该进去看看? 兰若承还在犹豫的档口,原本还在远处缠斗的离音和赵千默,忽然先后飞入了这片黑木密林中,似乎很是着急。 兰若承脸色微变,再不犹豫,紧跟这两人,也入了黑木密林。 —— 黑木密林里,安静得过分出奇,连风吹动的声音都止息了。 但这一点,如今的离音完全没功夫注意到。 她几乎是在以逃命般的速度飞驰,因为就在方才,她收不到胖团的回应了。 这是从来未有过的事。自入了修真界到现在,除非她和胖团相隔得太远,否则她从来没有失去过胖团的回应。可就在刚刚,胖团“啊”地尖叫了一声,然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胖团肯定是出事了!她如何能不着急? 离音虽然收不到胖团的回应,但对它的感应仍然在。这会儿便一直朝着一个既定的方向而去。 在她身后,赵千默紧追不舍。 一方面他不肯放过离音,另一方面,他也联系不上道韫了。 两人的身影如闪电一般,刷地掠过一棵棵黑木的残骸,一直往黑木密林更深处而去。 近了,更近了…… 只要转过这几棵黑木林! 离音下意识提了一口气,猛地冲出了这几棵黑木林的包围。 赵千默紧随其后。 下一刻,刚出了这片黑木林的离音和赵千默,同时急停。 两人连呼吸都下意识摒住了。 黑木密林深处,就在两人眼前,有一把纯黑的王座正在滚滚冒着黑烟。有一人坐在王座上,闲闲地翘着腿,对着天光把玩着手心里一黑一白两团“东西”。 至于这一黑一白的两团“东西”……黑的那团完全掩映在黑雾里,看不分明;白的那团毛茸茸的——分明就是胖团。 离音脸色微变,一身灵力一提,就想冲过去。 那人却忽然转头,看向离音和赵千默的方向。 离音隐约看见了一双尖尖的兽瞳,还未辨清那到底是什么,一股凉意就顺着脊梁骨往上爬,镇得她四肢似乎都有些动不了了。 这人的修为威压,跟她师祖君瑜之十分相似,深不可测。 离音眼底的警惕之色浓得化不开。 那人轻声一笑,“小家伙,我若是你,就连动也不会动。你瞧瞧你身后那个男修,他是不是就很识时务?” 赵千默脸色沉沉地看着人。 那人轻轻抽了抽鼻子,嫌弃地皱起了眉,“不过他再识时务也没用,我不喜欢,他太臭了……就跟这东西似的……” 他说着,嫌弃地将手中那团黑雾一弹,将其弹开了。 弹完了这黑雾,他犹嫌不够,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条白手帕从他袖中飞了出来,绕着他摸过黑雾的手上上下下擦拭着。擦完后,啪地一声轻响,一团黑色的魔气在空中爆开,不过瞬间就将白手帕吞噬了。 那人一手虚握着胖团,抬头看赵千默,凉凉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用上黑色的,懂吗?” 说着,他指尖黑色的魔气一凝,似乎想对赵千默出手。 赵千默如临大敌。 那人想了想,似乎又改了主意。 他轻轻甩了下手,将这凝起的魔气甩散了,道:“算了,我现在心情还算好,你的事就稍后再谈。咱们先说说这位……小家伙的事……” 他揉了揉胖团的毛,又看向离音,笑了下,“小家伙,你是不是在找……这个东西?” 他伸出了另一只手。 一团纯黑的魔气在他掌心萦绕,不过瞬间,一枝长得极似柳条的树枝就出现在他手中。 那气息……春蕾枝! 离音眼神微动,抬头看他。 那人握住春蕾枝,漫不经心晃了晃,“小家伙,我问你几件事,你若是答得好了,我便将此物赠于你,如何?” 离音看着他,没回答。 那人也不需离音首肯,自己稍稍躬下了身,将手肘拄在膝盖上,声音近乎温柔地问道:“我问你,你可有一个名叫鞅珩的朋友呀?” 鞅珩? 离音垂了垂眼。 那人嘴角的笑渐浓,“看来是有了。我仿佛听说鞅珩还未寻到他的伴生魔子,我看你就不错。你愿不愿意当他的伴生魔子啊?” 离音刚准备拒绝,那人又嘘了一声,“好好想哦,这个问题若是答不好,是会死人的……” 离音看着还在他手心里,似乎他一个使劲儿就能捏死的胖团,紧紧抿住了唇。 那人见她许久没答,又问了一遍。 这算什么? 他分明就是在玩弄人! 离音简直受够了。 她深吸口气,抬起眼来紧紧盯住那人,眼神十分坚定,“不用想了,我不愿意。我就是我自己,不是谁的伴生,也不需要!” 那人脸上的笑便一寸寸冷了下来。 他又坐直了身,靠在椅背上,脸上的表情再次化作漫不经心,似乎方才的温柔只是人的错觉似的。 “我可是问过你的意见了,是你自己不愿意的。他日鞅珩那里,我这个当爹的也算有个交待了。” 他又看向离音,“既然你不当伴生魔子,那就更好办了……”他慢慢地舔了下唇,眼神里的尖瞳似乎更尖了。 离音见状,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疾退。 她刚退开,还在王座上的那人就嘭地一声化作一团魔气,消失不见了。 下一刻,他忽然出现在离音面前,一双苍白的手成掌,直直按向离音的脖颈。 他想取她的血。 离音刚想咬破舌尖启动封印,身后就有一道破风声传开。一道手掌在风中伸来,狠狠卡住了那人近前来的手。 那道手掌……君无咎。 君无咎揽着离音退开了数丈远,见她身上没什么大伤,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他将离音掩于身后。再看向那人时,他脸上没了一贯清风朗月的笑,反倒像是凝了一层寒霜:“鞅赦,你好大的胆子!我君无咎的徒弟你也敢觊觎?” 名叫鞅赦的那人不在意地笑了笑,“她是你君无咎的徒弟又如何?今日若是你师父君瑜之在这里,说不得我还真怕他三分。至于你……便是以我半魔的血脉,对付你也绰绰有余了,你信不信?” “那若是再加上我呢?”有一道声音远远传来。 离音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就回了头。 黑木密林中央,有一道绿光飞来。绿光落了地,先是化作了一团树影,紧接着才是一个带着书卷气的年轻人。 离音下意识叫出了声,“苏白?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白拍了拍离音的肩,“传闻此地有些奇怪,多少人来了都有去无回。我早就想来这里看看究竟,没想到……” 他看向鞅赦,“小小的一个小困境内,竟然藏着大名鼎鼎的赦魔。真是……了不得!怪不得魔域内数万年不见你的消息,原来你竟然安身在这里。此地魔气匮乏,倒是难为你能待得住。” 鞅赦脸上的笑已经淡了几分,但气势仍然不减,“好说,好说……” 君无咎上前一步,“当然阿音身上的伴生魔子图腾,其实是你下吧?” 这话一出,鞅赦倒真有点意外了,“咦,我当年的确养了只小东西,不过早就将他送予我儿了。难道……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儿已经选了她做伴生魔子了?” 他似乎很高兴,“看来我们父子很有默契,竟然相中了同一个人,不错!” 他这样嚣张,气得君无咎直接出了手。 数道灵力自君无咎脚尖蔓延,纠缠成藤曼,直接攀向鞅赦的腿。 鞅赦脚尖的魔气爆开,将这灵力藤曼拦在了其外。 他看向君无咎和苏白身后,道:“别急啊,这不人还没来齐吗?急什么?” 鞅赦这话音刚落,在场之人若有所感,也看向身后。 身后,赵十四携着一杆长枪急急赶来。 他似乎有些狼狈,身上的袍子都被烧出了大大小小的口子。一落地,他空洞洞的眼眶就直接对着赵千默的方向,急急喊道:“无言,是你吗无言?” 赵千默抿了抿唇,别开了眼,没回答。 鞅赦见状,眼神里便带上了奇异的光彩。 他看向君无咎和苏白:“这可就有趣了,来的人似乎跟你们不是一伙的呢……” 他又看向君无咎身后的离音,别有用心地道:“没记错的话,你方才是不是还对着这位无言公子喊打喊杀的?” 她什么时候对赵千默喊打喊杀了? 离音刚想反驳,赵十四的一杆长枪就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准确地说,是朝着君无咎。 君无咎皱起了眉。 赵十四此人,初初一看似乎就是个凡人,他身上甚至连灵气的波动也无。但实则此人极为难缠,以君无咎的战力,短时间内还真未必能摆脱他。 方才在深渊里,君无咎就是让赵十四绊住了手脚,否则他早能赶来了。 他之所以能先赵十四一步赶来,也是虚晃了一招,用一幻阵将赵十四困住了。若是真打实打起来,两人的胜负一时还难明了。 这会儿赵十四若真站在鞅赦那边,情况就有些麻烦了。 君无咎和苏白对视了一眼,很快就定下了策略。 众人还未有动作,身后又有灵气波动传来——承若也赶来了。 一来,他直接站到了离音身后。 场上的站位一时便有些微妙,隐隐成了三批人。一批是赵十四、赵千默父子,一批是君无咎、苏白、离音和承若,另外一批,就是鞅赦一个人了。 最先动手的那人,不是鞅赦,不是君无咎,也不是赵十四,竟然是赵千默。 他直冲着王座的方向。 那里不仅有春蕾枝,还有陷入沉睡的胖团! 离音眼神一厉,一提写意剑,一道剑意直接劈砍向赵千默,而后……直追着赵千默而去。 离音的剑影一动,赵十四长枪一震,想出手拦下她。 在他之后,苏白也出了手。 一根朴素的、像是树枝模样的东西出现在他手中,直对着赵十四的长枪。 与此同时,承若双掌间灵力闪动,一个束缚的法阵出现在赵十四脚下。 另一边,鞅赦趁机化作一团魔气,扑向君无咎。 君无咎身染白光,毫不客气地对了上去。 ※※※※※※※※※※※※※※※※※※※※ 捉完虫啦~~ 天罚乍现 不提另外两处战局, 只说离音和赵千默这边。 赵千默先离音一步动身, 也就早了离音一步到达王座那边。 准确地说,是到达王座的右侧。王座右侧放着的是春蕾枝, 与春蕾枝一臂之隔,才是陷入沉睡的胖团。 赵千默自黑雾中探出一只手,去往的方向却不是靠他极近的春蕾枝, 而是离他稍远的胖团。 在他看来, 毁了春蕾枝,还不如毁了胖团。 离音只一眼就看清了他的用意,心内大怒。 谁给他的胆子? 她指尖逼出了一点血, 化作一痕细细的红痕, 凝到写意剑剑刃上。 写意剑红光大振, 直接脱离了离音的手,以更快的速度, 直扎向赵千默的后心。 这一剑若是落到了实处, 他必得重伤! 来自身后的杀机,逼得赵千默脸色顿变。 他很清楚这一剑意味着什么, 却还是不想回防。 哪怕拼着自己伤重,他也一定要让离音尝尝什么叫切肤之痛! 赵千默后背大开, 完全放弃了防守,仍然伸手向胖团。 他的手刚触到了一团绒绒的触感,写意剑剑锋便破开了他身周的黑雾, 点在了他后心口上。 赵千默的脸色刷地一下惨白, 一身修为又稍稍降了些许, 只剩不到四万年了。 受了伤,他脸上的神情却更加阴狠了,去势汹汹地朝前一探。 白团子终于入了手,只这触感却有些奇怪。 像是一手摸到了什么上好的绸缎,十分顺滑。除了顺滑的触感外,更多的……竟然是润泽? 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赵千默皱眉,很快又将这奇怪的感觉抛在脑后。 他手中凝起一团黑雾,猛地加大力道,收拢掌心,想将胖团捏死。 才刚收拢掌心,他的脸色忽然微变——他没有掐到实物,而只是拢住了一团水汽。 一团白色的水汽。 水汽在赵千默掌心氤氲开来,很快又消散于无踪。 似乎他方才抓住的东西,不是实物,而只是一团云似的。 赵千默下意识抬头看向离音的方向。 离音指尖一点染了血的金光闪烁着,口中的法诀又急又快。一团白雾受她召唤,从空气中慢慢显出身来,很快又凝成了胖团的模样。 小小的一团白影团在她掌心里,睡得无知无觉。 一直到手中真实的触感传来,离音才狠狠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她知道如何控制胖团的“雾化”天赋! 否则这一次胖团真要危险了! 离音伸手抚过胖团的毛发,将它收入了丹田中。 再抬起头来,她一双眼神变得格外凶狠。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对离音而言,胖团就是她的逆鳞。赵千默竟然对胖团出了手,这简直……不可原谅! 离音口中又一道法诀爆开,整个人就如同方才的胖团一般,化作了一团金色的雾气散开。 她的气息随着雾气消散在空中,再也寻不到了。 金色雾气消散的瞬间,赵千默直接转身,伸手向春蕾枝。 同样的错误,他不可能再犯第二次! 果然,他刚握住春蕾枝的这一端,离音的身影就在王座旁再次重聚,一手握住了春蕾枝的另一端。 赵千默毫不迟疑,指尖黑光闪烁,猛击向离音的手。 离音一手成拳,跟他对轰了上去。 两人隔着一根春蕾枝,打得难分难解。 “你们不能这样下去了!再这样僵持下去,你们没事,春蕾枝就要被你们弄散了!你没发现它已经裂开了吗?”千机炎的意识再次触了触离音的识海,有些急。 离音眼尖,果然在春蕾枝的中央,看见了一道细细的裂痕。 千机炎又道:“它原本就受了伤,木属灵性大减。在你们来之前,这里是不是死过了很多人?它的能力被污染了,你们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 离音瞥了一眼赵千默,感受着自春蕾枝那一头传来的拉力,猛地松了手。 她放手得太过突然,赵千默一身拉力失了抗衡,整个人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才刚退开,他眼角余光就察觉到一道明亮的掌印一闪。 是离音的掌印! 赵千默神色微凛,一身黑雾凝于身前,也跟着出了掌。 两掌对轰。 相抗的瞬间,赵千默抬头看离音,正好在她的眼里,看见了一道剑光的倒影。 这剑光……分明是向他后背而来的。 不好! 赵千默下意识想转身防守,可离音的掌印不知带了什么奇怪的力量,牢牢将他整个人吸附其中,令他脱身不得。 自赵千默身后而来的写意剑,势如破竹地点在他的后心口上,正正好与上一次攻击落到同一个位置。 同样的剑意,两次轰击在同一个地方,终于将赵千默的防御打破了一个口子。 一道剑意隔着背入体,猛击赵千默心脏。 他脸色刷地一白,一口逆血闷哼而出,点红了离音袖口。 一边的赵十四见状,一向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崩得死紧。 他想脱身去帮赵千默,可苏白和兰若承又岂能给他这个机会? 两人便是拿不下他,也务必要死死缠住他。 赵十四急着去帮赵千默,攻防便更加凌厉,给苏白和承若带来了不小压力。 另一边,君无咎和鞅赦的战局也正焦灼着。 鞅赦曾经是魔族的九大纯魔之一,代表着魔族最顶尖的战力,最少也是与君瑜之同时代的人物了。便是后来他因为诞育鞅珩的缘故,变成了半魔之身,战力依然可怕。 君无咎短时间内,绝对没办法奈何他。 不仅如此,他还轻易分心不得。 君无咎不过抽空关注了下离音那边的情况,就险些让鞅赦偷袭得了手。 他在空中一连退了十来步,看着鞅赦的眼神更加冷然。 鞅赦身上魔气缭绕,笑得凉凉的,“我说君脉主,跟我打你还能分心,真是嫌命长了?” 说着,他一身魔气爆开,再次冲向君无咎。 另外两方战局胶着着,离音这边的节奏也没有放缓。 好不容易重伤了赵千默,她深知机会难得,一击得手,直接朝着赵千默手中的春蕾枝而去。 赵千默一口气没喘匀,指尖的黑雾一凝,直接将春蕾枝抛了出去。 离音神色微凛,一身金色雾气爆开,下意识追了出去。 一向对春蕾枝十分在意的赵千默,这回却停在了原地。 他看着还在空中的春蕾枝和渐渐又凝出了身形的离音,抹了抹嘴角的血,脸上的笑有些凉,阴狠中带着疯狂。 他在识海里喝道:“道韫,去!魂杀!” 躲在一旁看热闹看了多时的道韫,一听“魂杀”两字,直接就抖了抖,“少主……” 赵千默深吸口气,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似是带了种神奇的力量:“你难道不想报仇了吗?当年是谁害你狼狈逃窜,是谁坏了你的布局,又是谁害你险些丧命?” “若是没有我,你早就死在天罚里了!天罚的滋味如何你最是清楚不过,你难道不想让她也试试这个滋味吗?” 赵千默一边说着话,却一边控制着黑雾,令其悄无声息地漫入道韫的残魂中。 在道韫自己还没发觉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微微泛了红。 这会儿他满心满眼里都是离音,都是他当年的仇恨。 是了!都是离音!他之所以会落入这般境地,都是她害的! 他费尽了千辛万苦才找到了潋滟这么一个合适的寄魂人,又是重生又是指导,好不容易一步步取得了她的信任……就是因为这个忽然冒出的离音,他多少年的谋划转眼成了一场空! 他如何不恨! 赵千默嘴角勾起个无声的笑,又添了一把火,“你先把另外那些残魂放出来缠住她,你自己小心避让。放心!当年我能护住你,如今……我自然还是能的。” 这话直接给了道韫无限的底气。 是啊!他怕什么呢?他还有少宗主呢! 少宗主有红尘业障的!只要红尘业障不除,天罚是伤不到他们的!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道韫自黑雾中抬头看离音,脸上的表情也阴狠起来。 携着一团黑雾,道韫飘了出去。 离音即将追上春蕾枝了。 越是靠近,她一颗心就崩得越紧,就怕忽然来了个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崩着一颗心,离音成功握住了春蕾枝。 她想将春蕾枝收入识海中,可尝试了几次,都不能成型。 这又是怎么了? 千机炎道:“它被污染了,身上有魔气,还有死气,你的识海不让携着这样东西的灵物进来的。你得先把它的气息清理干净才行……” 离音也没耽误,直接开始清理春蕾枝。 这瞬间,她恍惚间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身上。 是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回了头,看向赵千默。 隔着远远的距离,赵千默对她笑了下,意味深长。 离音心里寒毛陡立。 赵千默指尖掐了个诀,紧接着,撞到了离音身上的东西,忽然显出了身影。 是一道道残魂,隐约间……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灰黑色。 这些残魂看着离音,一双双空洞的眼里闪着格外疯狂的情绪,似乎恨不能将她撕碎了。 离音识海中的灵识一荡,将这些趋近的残魂扫开。 才刚扫完残魂,整片天空忽然大亮了一瞬,一道惊雷陡然炸响,携着一缕电弧,直冲着离音而来。 离音有些懵。 这气息……又是那什么审判法阵? 同样的招式,赵千默怎么又用上了? 虽然有些疑惑,但离音也没多耽误。 她双掌合十,指尖掌印跳动,瞬间就作出了应对。 这番惊雷的声势浩大,还在缠斗的众人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很快又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 不过是有形无神的雷电而已,虽然厉害,但也就是如此了。 抱着这样的心思,众人并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应对。 第一道闪电落了下来,让离音的掌印给打散了。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第四道闪电凝出,在银色的电弧之外,隐隐携上了紫光。 隔岸的赵千默看到这样紫光凛凛的闪电,直接露出了阴狠的笑。 审判法阵之所以称为审判法阵,是因为……它真的能招徕天罚的雷电。 只要给它一个理由。 而这所谓的理由……本应该死了,却又用尽各种手段强行“活”下来的这一道道残魂,够不够? 这些残魂本就在天罚的绞杀名单里! 当年的道韫若不是有他出手,早就死透透了。 残魂本就该死,他不过是将他们该死的时间推迟到了现在而已。 天罚之下,便是红尘业障也要退让三分! 他倒要看看,被这一道道本该死的残魂包围着的离音,还能怎样逃! 携着紫光的闪电才刚生成,修为最深的鞅赦和君无咎便隐隐若有所觉。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一见这闪电之中的那抹紫色,两人的脸色都大变。 鞅赦下意识疾退,想远离这片天域。 天罚无眼,一个不小心被扫到,可是要命的事。 君无咎则直接朝着离音所在的方向疾去,想将她带走。 但……来不及了。 天罚之所以称为天罚,远不是一般的雷电能比得了的,它不仅威势惊人,速度……也惊人。 一抹紫光在空中拉成了弧,在离音毛骨悚然之时,直朝着她而来。 离音感到了致命的危机,却还是想搏一搏。 她放开了手中的春蕾枝,携着写意剑,直接对上了这道天罚。 下一瞬,紫光将她包围。 有一道白色的彩带忽然出现在离音身周,绕着她快速旋转起来,凝成了一个防护圈。 这是……护城引! 紫光炸响。 离音连剑招都未发出,就以剑撑地,猛地吐了口血。 包围着离音的道道残魂,瞬间被灭了大半。 离音身上的护城引光芒闪烁,数丈外的君无咎身上白光跟着一闪。 他猛地踉跄了下,一口逆血控制不住溢出了口,又很快被他擦去。 他看着离音:“阿音,逃!不要回头!” 君无咎掩饰伤势的动作极快,但离音作为护城引护住的那方,立刻就察觉到了他的情况。 他受伤不轻。 离音下意识回头去看君无咎,而后……眼神猛地瞪大。 已经走了的鞅赦又回来了!他正在君无咎身后,想偷袭! 离音想叫出声,想提醒他,可她还处在被天罚麻痹的状态下,一身气力不知去了何处,如何都凝不出来。 千钧一发之刻,兰若承的法阵围在了君无咎身后,替他拦了一下。 但同时,兰若承自己也伤重,直接陷入昏迷。 兰若承的这一下反击虽然微弱,却替君无咎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他立刻反应过来,一身白光再次亮起。 “阿音,这是天罚!走!” 一言尽,他又让身后的鞅赦拉入了战局中。 离音倒是想走,可就怕……她走不了了。 离音感受着自己体内上下浮动的血气,脸色白得吓人了——她的爆脉状态……要结束了。 她看着自己脚下不知何时凝起的一道道束缚住她的黑雾,再看看身周一团团紧贴着她不放的残魂,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泡在了冰水中。 竟然在这种时候,她让人算计到了! 她真的太大意了! 天空中的第二道紫色雷电又在凝聚中。 离音下意识看向赵千默,后者正隔着远远的距离,朝着她露出了个微妙的笑。 离音眉心的煞气骤起。 倘若今日真该是她的死期,她也不能让这种阴险小人算计而死! 号称不惧天罚的酬道族? 如果真的不怕,他又何必躲得这般远? 他也无非就是靠所谓的红尘业障而已! 我掀了你的红尘业障,看你还有何依仗? 离音咬破舌尖,在爆脉的余期里,又燃烧了精血。 一身灵力鼓荡间,她单方面关了身上的护城引,扯断缠住她的黑雾,又将衍生寻脉法催动到极致,而后……直奔赵千默。 你不是会招天罚吗?我倒要看看,身在天罚中,你自己……倒是怕不怕? 绝命一击 离音想携着天罚来, 赵千默自然是要逃的。 可他发现……自己逃不了了。 有数道灵力细丝趁他不注意时爬上了他的脚, 将他整个人牢牢定在原地。 赵千默一身黑雾鼓荡,即刻与这些灵力细丝做抗争。 才刚挣脱开, 离音近前来了。 近前来的离音速度极快,几乎是以一种想将赵千默扑倒的姿势扑向他。 赵千默刚想避开,离音忽然对着他伸出手, 就着她这个方向一拉。 这瞬间, 赵千默几乎不受控制地朝前倒。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挣脱开束缚了吗? 赵千默一身黑雾上下涌动着检查,这才发现原来不仅是脚上,他身上不知道何时也被密密麻麻的灵力细丝挂满了。这些灵力细丝极其细, 与周围的灵气完全混杂在一起, 在脚上还有更粗壮灵力细丝的情况下, 赵千默便完全没有察觉。 但也不过就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灵力细丝而已,够干什么? 赵千默只是稍稍动用了点红尘业障, 就轻松将这些灵力细丝挣脱了。 但原本, 离音想的就不是困住他。 在赵千默忙着挣脱束缚的那一刹那,离音整个人忽然向下, 越过了赵千默。 也就是在这一刻,天空中凝起的第二道天罚, 突如其来炸响,追着离音而去。 天罚闪电的最前端刚摸到离音的头发丝时,她正好出手将赵千默拉了过来。赵千默前倾的位置, 刚刚好够垫在离音与天罚中间。 于是刚挣脱开灵力细丝的赵千默, 一抬头就对上了一道紫光湛湛的天罚。 天罚是不认人的。它本是为了那一道道“该死”的残魂而来, 离音既然能受残魂连累,同理,赵千默也无法豁免。 紫光炸响,劈在赵千默身上,将他一身黑雾都劈散了一瞬。 大亮的雷光中,赵千默整个人完全失了红尘业障的遮掩,露出了他原本该有的样子。 一个脸色苍白,又因为苍白显得有些阴沉的青年。 原本还在与苏白缠斗的赵十四忽然转过头,空洞洞的眼眶对着赵千默的方向,愣了一瞬。 真是他的无言……他没死! 下一瞬,雷光消失,散去的红尘业障又慢慢聚在赵千默身周。只不过这次,红尘业障的量明显少了许多 有红尘业障在前挡着,天罚之下,赵千默几乎毫发无损。 除了他的修为。他身上还剩下的修为,已经不足两万年了。 果然,红尘业障就是赵千默最大的依仗,或者说,是他的力量源泉。 离音退开了几步,冷笑一声,“我道你为何能在四百年间从攀脉期一跃到七万年修为,原来都是这般攒下来的。赵千默,失了这红尘业障,你什么也不是!多可笑,你父亲一力灭杀红尘业障,你却离不得红尘业障……” 这话直接踩到了赵千默的痛脚。 他的“心魔”就在于此。身为酬道族,却日日与红尘业障为伴,甚至离不得红尘业障……他这又算哪门子酬道族? 可若不是酬道族的话,他又能是谁? 赵千默看着离音,脸色的神色格外森然:“你又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你这种一出生就受天道眷顾的人,又如何能知道别人的悲哀?别人在挣扎求生的时候,你们轻易就能获得眷顾,然后还敢不识人间疾苦地嘲讽别人,说别人的求生手段下作……” 他一身黑雾再次荡开,气势凛凛,“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种人!凭什么?都是血肉之躯,你们就能守着天眷高高在上,姿态傲然,别人就必须卑微到尘埃里挣扎求生?” 很是不平衡的样子。 这样的话,直接把离音心内的火气也给激起来了。 她们受天道眷顾? 那她这些年所遭遇一切又算什么?别样的“眷顾”? 未出生就神魂破碎,不得不避走漂流界,一回来整个族群已经避走一隅,成为禁忌……甚至活到如今,她都不曾见过自己的双亲…… 她活得这样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这也能叫天眷? 她不曾埋怨过自己的境遇,因为她知道埋怨没有用。所有这一切不幸的事发生的同时,她也觉得自己遇见了好人,因此得见苦难中温存而幸福的一面,于是再是辛苦,她也觉坦然。 她不愿埋怨,但这不代表别人就能轻易否定她的努力,能将她所有的获得都归因于所谓的“天眷”上。 谁不是挣扎着过过来的?凭什么你赵千默因为自己挣扎的后果不如意,就要埋怨所有人,怨天怨地? 你又以为你是谁? 离音一振写意剑,脸上的神色更加讽刺,“简直是笑话!你知道你这样的叫什么吗?妥妥的白眼狼!你恨人有,却从来不曾问过别人为何有。就因为你没有,你就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受了不平?” 她朝着赵千默欺了过去:“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同门,问问他们眼见得你忽然崛起、拜入延彧坐下、成为了所谓的‘人上人’后,他们嫉不嫉妒,他们平不平衡?你怎么不曾想过他们是何感受?” “你自己已经受了眷顾了,还犹嫌眷顾不足?你还想如何?想真举修真界皆你爹娘?谁当谁都欠你的?” “你——”赵千默气得脸色铁青,“你什么都不知道!世间所有的生灵,都欠我酬道一族!没有我们兢兢业业守着业障边关城,红尘业障肆虐,谁能活?谁能清醒地活?” “你道这方天地的法则为何崩毁了?就是因为红……” 赵千默这话没说完,原本还在凝聚的第三道紫色雷电,不需离音的引导,自己就劈在了他身上。 赵千默痛苦地躬下了腰,一身修为再次下降,很快连万年修为都不满了。 他恶狠狠抬起头来,状若癫狂,“我哪里说得对?你这天道就是不公!凭什么?凭什么我酬道一族要守着那个城池、隐姓埋名地替所有修士护关?凭什么他人声色犬马恣意惹红尘业障,却要不相干的我们来善后?凭什么?” 天空中的紫色雷电又在酝酿中,隐隐发出无声的威胁。 赵千默到底住了嘴。 他不甘心地看向离音:“都怪你!我原本就要成功了的,我能改命了的……我们一族再也无需这般漂泊流离了,都是因为你……” 一想到这里,新仇旧恨齐齐涌上赵千默心头。 师父格外眷顾的渊南后裔,昭昭不可一世的沉魁首座,师门,朋友,修为,天资,血脉……所有这些东西,她都有了。 她真是幸福得让人嫉妒。 她都已经这样幸福了,却还是看不得人好。 这种人……就该死! 赵千默一身黑雾鼓荡,顷刻间就召唤出了一个奇怪的物件来。这物件下盘、中弦、上血湖——分明就是大荒推衍仪。 他一掌击在自己胸口,一口红得刺人眼的心头血入了大荒推衍仪,将最上方的血湖搅动得快速旋转起来。 赵千默神色冷然,一身衣袖无风自鼓,一字一句的荒文默然唱响,既像是祷告,又像是吟唱:“以吾精血,告尔大荒。生灵每自苦,造化总无常……愿借大荒宏力,平渊南族邪佞,还天地以清明……” 祷告法诀毕,整个大荒推衍仪轻轻颤了颤,却并没有给出什么明显的反应。 赵千默眼神微暗。 果然,渊南族就格外难对付吗? 还说不是天眷? 赵千默伸出手,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再次将自己的血脉逼入大荒推衍仪的血湖中,几乎不计成本。 整个大荒推衍仪开始震颤起来,像是承受了什么巨大的压力似的。 赵千默的这个术法,无疑是个大型禁术。只看他施法的时长和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离音就知道,这法术恐怕很难对付。 她本想直接去挑了赵千默的,可就在她准备动手的档口,她身周的残魂又再次鼓动起来。 紧接着,天空又隐隐亮了起来,最后一道天罚,又要来了! 离音暂且顾不上赵千默了。 她盯着天空中这道格外深紫的雷电,神色十分狠厉。 她知道自己的爆脉坚持不了多久了,直接用起了精血。 一点金色的血在她指尖一凝,被她牵引着在空中挥舞了起来。 血脉·天衍封印术,起! 这样的封印术,以离音如今爆脉加燃烧精血的状态来施展,勉强足够了。 紫色雷电近前来。 离音的指尖也随之点在空中。 一道金色的屏障在离音眼前缓缓撑开,隐隐闪烁着神秘的纹络。 下一刻,电闪雷鸣,尽数轰在了金色屏障上。 离音脸色猛地胀红,又在顷刻间化为惨白。 金色屏障寸寸碎裂,残余的一点紫色闪电的余势逃过了金色屏障的封锁,冲到了离音身上。 围绕在离音身周的那些残魂,被这闪电的余势给扫荡一清。 包括赵千默曾经承诺过要护住的道韫,也一并消失于虚无。 便是有这层残魂做缓冲,离音的一身血气还是被激得倒逆起来。 这闪电的余势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个稻草,一落到离音身上,就将她勉强维持到如今的爆脉给中断了。 离音被迫进入了冷脉期间。 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冷意自她骨血深处透了出来,冰得她忍不住想打颤。 离音以写意剑支撑住身体,好悬才没倒在地上。 这时候,赵千默献祭血脉发动的禁术,终于完成了。 他整个人几乎成了个血人,眉宇间一片化不开的青白之色,一副性命垂危的模样。 便是这样,他眉眼间也不见丝毫沮丧之色,反倒闪着一种奇异的光。 一道红色的大印撑在他双掌间,就像是流动的血色一样,看得人头皮发麻。 远处的君无咎终于勉强自鞅赦的魔气包围中挣脱开身,一见离音这边的情形,他脸色微变。 这会儿他也顾不上鞅赦了,生生受了他一击后,直接出现在离音面前,正对着赵千默的方向。 赵千默看着拦在离音身前的君无咎,诡异地勾起了唇角。 没用的。他几乎以一身血脉献祭大荒推衍仪,才最终引动了这道针对渊南一族的攻击。 他君无咎便是有再强的实力,不身具渊南血脉,又有何用? 红色的大印被赵千默推了出去,势如破竹,快得几乎在空中带出了残影。 大印一推出,赵千默的身影在空中晃了晃,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倒下来。 一杆□□后提,赵十四直奔着赵千默而去。 大印飞来。 君无咎一身白光凛然,对着大印凝出了一掌,其灵力之厚重,几乎引得周围灵气暴动。 大印更近了。 百丈,十丈,一丈…… 大印触到了君无咎,却也……穿过了君无咎。 君无咎面色大变。 这瞬间,他隐约听见了自后背传来的一声闷哼声,沉沉的。 是阿音吗? 君无咎甚至不敢回头。 君无咎身后,靠着一把写意剑才能站稳身的离音,正被苏白牢牢拥在怀中。 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化为空白。 苏白牢牢拥着她,许久也不曾松开。 离音感受着右肩到肩胛骨上温热又冰凉的触感,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 摸到了一片粘腻的液体。 离音一颗心忍不住抖了起来。 “苏白,苏白?” 她的声音轻轻的,似是怕惊扰了什么。 等了小片刻,才有一道强忍着痛苦的声音:“……嗯。” 苏白勉强自离音身上直起身来,唇间的血迹粘腻成片。 他倒了下来。 君无咎撑住了他的身,将他平放在地上,一身灵力毫无保留地往苏白丹田里灌。 苏白没阻止君无咎的动作。他躺在离音臂弯里,缓缓举起了手,在离音眼前摊开。 染了血的春蕾枝出现在他手中。 他对着离音笑了下:“我……拿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离音看着已经断成了两截的春蕾枝,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她憋得额间的青筋都直跳,才没让自己哭出声,而是使劲点着头,似是怕苏白看不见,“……能用,能用……” 苏白笑了下,看着离音的神情十分温柔:“不要……哭……我……受过伤……实力……不比君尊者……还怕……来不及……能来得及……就好了……” 离音大抽了一口气,声音都在颤抖:“你不要说话……我师父能救你的……你不要说话……” 君无咎闻言,一颗心忍不住也跟着颤了颤。 他死死咬住了牙,加大了手中灵力的输出量,近乎孤注一掷。 但没有用的,苏白的生机仍然在快速流失。 君无咎几乎不敢看苏白背上的血色大印,每看一下,他就有一种格外恐慌的感觉。 多少年不曾有过的恐慌感了。 灵力才灌注到一半,君无咎的脸色又微变。 他沉着张脸抬起头,盯着空中的一个方向。 那里,一股魔气荡开,鞅赦的身形出现其中。 鞅赦看着苏白和离音身上的血,一双瞳孔尖尖,脸上甚至控制不住本能地爬出了一道道黑色的魔气。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渊南境封闭数十万年之久了,这世间竟然还能有渊南遗脉存在……就是这个味道……真是醉人……” 他深深吸了口气,直接化作一股黑雾,往苏白的方向逼来。 君无咎一边护着苏白的心脉,一边护着离音,还需分心应付不怀好意的鞅赦和一旁不知何时会再次攻来的赵十四父子,一时颇有些忙乱。 但再是忙乱,他也没离开离音身边哪怕半寸。 这样的教训和惨痛的后果,他承受不来第二次了! 离音看着格外束手束脚的君无咎,又看着一身气息渐渐若不可察的苏白,心里有一股无处发泄的恨。 她从来不曾这般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 如果她再强大一点,再谨慎一点,师父是不是不必如此狼狈,苏白是不是也不会受伤? 她算是哪门子渊南王裔呢? 活到这个年岁,她身边唯一能见到的渊南族人只有一个苏白。就这么唯一的一个,还为了护住她而重伤…… 他若是……她是不是就再也没有族人陪伴了? 不行!苏白不能死! 他已经等了数十万年才等得她回归,眼见得就能回家了,他怎么能死呢? 她要救他!费尽一切代价救他! 离音狠狠咬了咬牙,刚爆脉过的血脉,再次被她重新压着动了起来。 她的气势再次节节攀升。 君无咎感应到她的动静,大惊,“阿音,快停下……” 离音却不管不顾,直接将爆脉无限进行下去。 哪怕要燃烧干了一身精血又如何?今日如果救不回苏白……往后余生,她只怕都不得安宁。 血脉之力再次运转,离音取出了一瓶补灵丹药,直接嚼碎了咽了下去。 她脸上有一种看来令人心惊的狠厉。 大量丹药入口,化作了精纯的灵力,重新充盈在离音的经脉间。 眨眼间,这些灵力又被她毫无保留地灌入了苏白的身体里。 苏白忍不住皱起了眉,“不要……这样……爆脉……停下……” 见离音不肯,苏白强撑着起了身。 因为这个动作,他又大吐了两口血。 离音被吓得真不敢动了。 吐出了这两口血,苏白的脸色竟然奇异般好转起来。 离音心里的恐慌越来越浓,像是有谁对着她的心口捅了一刀子似的,让她一颗心凉得近乎没有温度。 苏白喘过口气,说话顺了许多:“你不要怪自己,我当年的旧伤就没好全,能撑到现在已经足够好了……能再见到你,能再看见我族的未来,我真的没有任何遗憾了……” 离音将自己的唇咬得死紧,眼眶里血丝遍布。 这番模样,哪里像是不往心里去的样子? 苏白叹口气。 看来还是得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 苏白轻轻抬起手,摸了下离音的脑袋,“其实,我有一个愿望的……” 离音强撑着不落泪,“你说,我一定做到……” “我想……归葬渊南。” 离音的眼泪再次决堤。 苏白又笑,“若是太难,就算了……” “……好!”离音重重握住苏白的手,“我一定将你带回去……一定!” 苏白便笑了起来,“那就好……” 这话说完,他就轻轻闭上了眼。 离音怀里有一道浓郁的绿光氤氲开,苏白整个人的身影就在绿光中慢慢淡化,最终化作了一颗树的模样。 透明的树皮下,苏白正安然地沉睡着。 紧接着,这棵树又从头慢慢枯萎。先是树叶发黄,紧接着发棕,掉了一地。再之后,连枝干也开始枯萎了。 离音的眼泪一滴滴往下掉。她不信邪地将一身灵力尽数灌注于这棵树身上,却没办法让这枯萎的力量停下。 “其实,你可以试试冰魂玉……我不确定能不能行。”千机炎忽然道。 几乎是在这话音刚落,离音立时取出了冰魂玉,往这颗树的树根上一放。 她根本就不想去思考这法子行不行,什么都愿意去试试。 一抹灵力点在冰魂玉上,寒气就顺着这棵树的树干爬了上去,瞬间将整棵树包括树中的苏白都冻了起来。 枯萎的力量却仍然继续往下蔓延。 在离音几乎忍不住要绝望之前,那枯萎的力量竟然慢慢缓了下来。从快速枯萎,变成了一点点枯萎。 这样的枯萎速度,至少还能保证树根十年生机。 真有用! 离音又是哭又是笑。 她看着这枯萎了一半的树,只觉得自己的精气神又回来了,丝毫不感疲惫。 她珍而重之地将这慢性枯萎的树收了起来,又将地上的血迹一点点都擦拭干净,而后才抬起头来,眼神沉沉地看着赵千默的方向。 他一定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惨烈的伤势 赵千默的情况并不好。 他几乎是献祭了自己的一身血脉之力才发动了这个针对渊南族的杀招。刚将那个血色大印发出, 他自己就陷入了昏迷中。 一直到离音料理完濒死的苏白, 赵千默才在赵十四的帮助下挣扎着醒过来。 刚醒来,他第一反应不是去看久未谋面的赵十四, 而是看向离音。 看着通身气息饱满、眼神里杀意凛然的离音,赵千默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拼着自己根基受损发出的杀招,不仅没能杀了离音, 甚至连她的皮毛都没伤到? 这不可能! 大荒推衍仪是能指定一族的气息的。他很肯定, 方才那杀招就是冲着渊南一族去的,为何离音还能躲开? 赵千默动了动眼珠,看了看地上昏迷着的兰若承, 又看看空中的君无咎, 很快反应过来。 少了一个人, 那个叫苏白的人。 所以……此人竟然出身渊南族? 赵千默好悬没把自己的一口牙咬碎。 她为什么每次都能这么好运! 赵千默心内既失望又不平,但转眼一看离音发红的眼眶和阴沉的脸色, 他又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很好, 看来也不是全无所得。 至少她知道何为切肤之痛了! 值! 离音看着赵千默勾起的唇角,缓缓垂下了眼。 她将自己心内快要压制不住的怒火和杀意一点点收敛起来, 一身情绪内敛到了极致,整个人就像是一张绷紧了的弓, 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看得人隐隐不安。 离音抬起了手,细细看着自己藏于皮肤下的青色血管。 这是她的血脉。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运转起了衍生寻脉法。 一声声沉沉的心跳声在她耳中放大, 一下又一下。 她似乎听到了体内血气流动的声音, 体外灵气窜动的声音。 离音眼底乍起一场奇诡的风暴。 世界在她眼里, 从具体的模样化成了一个个细小的色块,有灵气攀附在这些色块里,成了它们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假设这些色块是人体内的血脉,她又能掌控了这些色块上的灵气,那她是不是就能因此动了一个人的血脉了? 能的! 离音忽然想起来了。 当年她阿爹曾说过的,说衍生寻脉法的分灵解灵一道,可用于世间的万事万物上。 用于人身上的分灵解灵,可不就是……动人血脉吗? 原来如此! 离音在空中直接化作了一团金雾,嘭地一下消散开。 赵千默见状,脊背都微微紧绷了一瞬。 赵十四拍了拍他的肩,像是无声的抚慰。紧接着,他手中□□向后一刺,将隐身中的离音刺了出来。 离音的写意剑剑锋对着赵十四的□□,只稍稍一错,就压着□□朝里。 赵十四不得已起身,却仍然拦在赵千默眼前。 离音只一心跟赵十四打,似乎全然没有管赵千默的意思。 赵千默自己对上离音时十分坦然,但不知为什么,这会儿看着离音和赵十四打,他连眼睛都不敢眨。 这会儿他全然忘了赵十四曾以一己之力拦住君无咎的事了,只一个劲瞎紧张。 一个只知道灭杀红尘业障的人,应该没有什么对敌经验吧? 他能不能应付得了心思奇诡的离音? 这样的不安感十分陌生,逼得赵千默坐立难安。 他得做些什么。 赵千默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坦然君子,很自然地便想到了偷袭。 他勉强蓄力,凝出了一道诅咒,将其点向了离音。 不求能伤了她,只要能缠住她哪怕片刻也行。 赵千默的诅咒即将到达离音之前,她忽然回了头。 离音身后,赵十四的□□失了她的抗衡,直接刺入她的肩头,深入她的血肉中。 离音却连眼也不眨,而是对着那团趋近的诅咒张开了手,又一下子合拢,猛拉。 就像是她手中有一条绑住诅咒的绳子似的。 下一刻,她手中果然出现了一条绳子,一条灵力化作的绳子。 这条灵力绳入了诅咒团里,牢牢束缚住它。 赵千默的脸色微微一凝。 很奇怪,他竟然有一种灵魂被锁定了的错觉。 应该是那团诅咒的原因。 赵千默反应很快,直接将自己的诅咒湮灭了。 诅咒刚灭,离音直朝着赵千默而来。 赵千默刚想闪避,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了。 有一种自灵魂深处而来的冰冷感,将他定在了原地。 离音很轻易就靠近了赵千默,对着他伸出了手,贴在他胸口。 一股凉意自胸口传来。 赵千默一眼就看见了离音冷冰冰的眼,里面没有一点情绪。 赵千默一颗心不断下沉。 他仍然动不了,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动不了。 他隐隐有种自己在劫难逃的预感。 他眼珠子一转,透过离音的肩头,看向她身后的赵十四。 赵十四脸色大变。 很奇怪,他那种一贯没有任何表情的人,竟然也有脸色大变的时候? 紧接着,面色大变的赵十四,忽然伸手取下了他眼眶上的缎带。 他那双空洞洞的眼,第一次暴露在天光下。 真的是一双空洞洞的眼,黑得沉沉的。但可能是太黑了以至于看久了会出现错觉?赵千默竟然觉得在这对黑沉沉的眼眶里,看见了一点模糊的亮光,像是风中残烛一般晃啊晃。 赵千默心神不由得跟着这光恍惚了一瞬,眩晕感一重接着一重。 这眩晕也不过就是一刹那的事,等赵千默神思再次恢复清明时,他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变了,竟然变到了离音身后了。 而在离音掌心下的那个人,成了赵十四! 赵千默面色陡然惨白。 他和赵十四什么时候换了位置了?他怎么不知道? 这一番变故实在太快了,不仅赵千默没反应过来,离音也没有。 衍生寻脉法倒是能发现作用的对象变了一个,可赵十四与赵千默乃是父子,血脉同属同源,便是换了人,其血脉纹络也能再次匹配上,于是衍生寻脉法如常运转。 衍生寻脉法没有给离音任何不对劲的反馈,离音便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她自觉已经牢牢抓住了赵千默的血脉,便狠狠地,往后一扯。 道道血迹随之出现在赵十四脸上。 这场面格外血腥,就像是忽然间揭去了他的皮,露出了他皮下的一身血脉来似的。 这身血脉,开始与赵十四的皮肉相错。似乎有一股力道,想将他生生拉扯成两半似的。一半是他的皮肉筋骨,一半是他的血脉。 赵十四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对着惊怔的赵千默张了张唇。 赵千默看懂了那个口型——走。 一身血脉将将完成分离之前,离音抬起了头。 一看清眼前的人,她愣了下,手中的力道下意识放松。 就是这么一下,有一道黑影忽然在她身侧呼啸而过,带走了她眼前的赵十四,也带走了她身后的赵千默。 她的灵力细丝也断了。 离音眼神动了动,抬起头来。 姗姗来迟的边关城,正消失在天际。看着它逃离的那个方向,隐约像是对着第一魔域而去。 离音眉心煞气骤起。 伤了苏白,他赵千默竟然还想逃? 她直接追了过去! 还在与鞅赦缠斗的君无咎刚分神看过去,只看见两道正在远离的身影。 “阿音!” 君无咎也顾不上理会鞅赦了,慢了一步追了过去。 鞅赦刚受苏白的渊南血脉刺激,捕猎的天性正是浓的时候,轻易不想罢休,也紧跟了上去。 在他们走后,天空中的云忽然快速翻涌变幻起来。有紫光在云雾深处凝聚着,似乎想发力,却又在刚刚凝起时又慢慢消散了,像是后劲不足似的。 云层越来越黑,隐隐带了些不详的意味。 —— 离音到底也没能追上逃窜走的边关城,她让山海无境诀给弄晕了。 确切地说,不是山海无境诀,而是一道来自于山海无境诀中、万象森林内的银光。 这道银光似乎蕴含了神秘的力量,一下子就将离音走向不归路的二次爆脉强制停了下来。 但也仅此而已了。 离音二次爆脉的后遗症到底还是免不了。 她倒在了一个偏僻的魔族黑木林中,一身气息外溢,浑身筋脉寸断,明显就是一副重伤垂危的模样。 就是这,也是有了那道银光及时阻拦的缘故。否则若是让她不管不顾地爆脉下去,她会生生将自己的血脉熬干的。 银光消失后,万象森林里,扶灵树和千机炎的气息同时萎靡下来。 两个生灵都抵抗不住本能的召唤,直接陷入了沉睡中。 这道银光的来源就是千机炎和扶灵树,但它们不过使了一身蛮力,真正发挥了作用的另有其人。 完全安静下来的万象森林里,有一点银光悠悠一闪,景昭的虚影就像是水中残影一般浮现在空中。 他弯下腰轻轻咳了咳,好半晌才直起腰来:“真是老了,才这么一动就伤筋动骨,真是折腾不动了……” 他抬头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不过你这小劫难,可真是看得人提心吊胆。我倒是有心想帮你,可如今……哎……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他的虚影很快淡化开来。 空中隐约有一道幽幽的叹气声,轻轻的。 离音昏迷的时间和地点都很巧妙。景昭特地选在一处人迹罕至且资源贫乏的地界弄晕了她,就是为了让她不至于被忽然路过的魔族打扰。 在离去前,他甚至用了最后一点力量,帮离音将气息掩盖起来。 不得不说,景昭的一番布置的确起到了极好的效果,但无奈处于小劫难中的离音,运气实在太差了些。 或者也不是她运气太差,而是冥冥之中因果天定,她合该有此劫—— 寂静的林中有一道飒飒的动静传来,紧接着,靠近的黑木灌木林剧烈抖了起来。 小片刻中后,有一人莽莽撞撞地自林中闯了出来。 这人是个中年女子,一身衣袍有些破旧,但洗得格外白,打扮得素净而整洁。看得出来,这是个有些穷苦却又很爱干净的女修。 最重要的,这是个人修,修为不过筑基顶峰,连攀脉期都未至。 这人一到空地上,就握紧了手中的短匕,神情格外紧张,一副戒备的模样。 她眼神几番扫荡,很快就看见了躺在河边的离音。 她脸上的神情格外精彩起来。先是惊疑,再是惊喜,又转为痛苦……几番变幻,最终定格为仇恨。 很显然,这是个认识离音的人,并且这个认识的经历,恐怕并不愉快。 她握紧了手中的短匕,悄悄靠近了离音。 一靠近,她就看清了离音身上的血迹。虽然这些血迹已经老了,但不难判断出,离音身受重伤。 “哈!苍天有眼!竟然能让我在此地遇见你!也不枉我日日夜夜关注你的消息,一关注就是四十多年……终于,让我等到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她高高举起手中的短匕,脸上的神情格外阴狠。 短匕急速往下落,将将扎到离音身上之前,有一团气穿过重重叠叠的黑木树枝,直冲着这人的胸口而去,又急又狠地将她踹出去老远。 那人倒在地上,一时间甚至没能爬起来。 “你他奶奶的!不可一世的大人物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老子以为这种桥段只有雁津楼的邀离书生敢写,没想到现实中竟然真的能发生!老子最见不得这种事发生了……哎哟老子这个暴脾气!” 一道又清又急的声音响起。 这声音虽然一口一个“老子”,但分明是个女声。 紧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个一跳一跳的布偶娃娃。这娃娃浑身上下布满一道道针线缝补的痕迹,一颗大眼睛空洞洞黑漆漆的,看起来有点可怕。 布偶娃娃跳着接近离音,又在将将靠近她之前不小心绊了一下脚,直接摔倒在地,摔成了个五体投地的姿势。 林中又有一道嘶哑的女声传来,带着十足十嘲讽:“叶青萝,你不至于吧?见到故人就行这么大礼?她又看不见……” 这话音刚落,一个裹着一身绿色长袍,看不清具体模样的女子出现在空地上。 被踹倒在地的那人却完全不管这忽然出现的绿袍女,而是瞪大了一双眼,神情十分不敢置信。 她听到了什么?叶青萝? 她直勾勾地看着布偶娃娃,眼神里有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光。 布偶娃娃很生气:“老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老子那个名字!你他奶奶的是听不懂是不是?” 她说得暴躁,绿袍女却丝毫不惧,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鄙夷:“呵!我还真是好怕……叶大小姐威胁人威胁得挺上瘾啊?能耐的话,你倒是起来打我一个试试?” “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这就教你绿染知道,谁他奶奶才是更厉害的那个……” 布偶娃娃在地上使劲儿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动。 “啊老子真是受够这个丑东西了!” 布偶娃娃在地上猛地颤了两下,紧接着,一团如烟如雾的气忽然自布偶娃娃的身上升起。 这团气慢慢稳定下来,成了个眉眼间带着几分凶气的女修。 看那模样……分明就是叶青萝。 地上趴着的那人紧紧盯住那团魂体,嚎啕大哭:“小……小姐……原来你没死啊小姐……呜呜呜呜……” 她尽力咬住嘴,闷闷的哭声却还是漏了出来,听得人心头恻恻。 叶青萝让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了一跳,整个魂体都抖了抖。 她看向绿染,神情十分疑惑,“难不成你也曾经是个大家小姐?” 绿染一噎。 “叶青萝,你是当魂体当久了连脑子都坏了?她分明是在叫你!” “叫我?可我不认识她啊?” 地上的那人挣扎着爬了起来,看着叶青萝的眼神带着光,“小姐,是我啊……我是碧清啊……” 碧清? 她当年还是叶家大小姐的时候,身边好似是有一个叫碧清的侍女。没记错的话,当年她初见到离音的时候,还让这个碧清跟她打了一架。 所以,是这个碧清? 叶青萝仔细看着那个中年女子,果然在她身上看见了几分旧日侍女的影子。 的确是那个碧清,不过老了一点了。 碧清见叶青萝认出了她,高兴得忍不住又想哭:“……小姐竟然还活着,碧清真是太高兴了……” 叶青萝的神色却显得有些冷淡,隐隐有些尖锐,“看你这样子……像是念了我很多年啊?这我就忍不住想怀疑了……我当年当叶大小姐的时候,有成功到这个程度,竟然能让身边的侍女念到现在?让我数数,哟?三四十年了吧?” 碧清愣了下,“小姐这话……碧清这条命是小姐救回来的,一日是您的侍女,终生是您的侍女……” 叶青萝神色古怪,“照你这意思听来,你要么是脑子不好,要么就是……贱?” 一旁的绿染终于听不下去了,“叶青萝,你迟早得死在你这张嘴上你信不信?” 叶青萝一噎,还想跟绿染呛声,绿染直接摆了摆手,“行了,我是服了你了。你倒是说说,你想将地上的这位怎么办?” 她看着叶青萝,声音里似是有些蛊惑的意思:“她现在伤重,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叶大小姐,你不是一直说你当年在她身上栽了大跟头吗?喏,人就在眼前,要杀要剐……你可别错过啊……” 最后一句,她说得意味深长。 祸福难料的机遇 叶青萝还未说什么, 碧清就自告奋勇:“小姐,您若是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奴愿代小姐出手……”她脸色狠辣,“奴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四十年了!” 一旁的绿染闻言,古怪地笑了一声。 叶青萝神色难得有几分不自在, “谁跟你讲我要杀她了?” 碧清一愣, “可……可小姐您……您不是让她杀死的吗?您不想复仇吗?” “你看我现在这样子, 像是死了的?” “可您这样……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您肯定是身负大机缘才能活了下来……小姐,您是不是要受天罚?我听说该死了的修士又以魂体而活,是要受天罚的……”她面色微变,“小姐,您是不是要躲起来?” 绿染再忍不住,闷闷地笑出了声。 听听这话。又是天罚, 又是该死了的修士……不知道的, 还以为碧清是在骂叶青萝。 可她脸上的担忧之色又全然不似作假。 绿染是看明白了,这碧清就是个憨人吧? 也是, 她要是不憨,能几十年如一日地念着叶青萝的好?就她知道的, 叶青萝在做人的时候, 可真不算是什么好东西。 叶大小姐运道不错啊! 另一边, 叶青萝正气急败坏地跟碧清解释何为逆天而为惹来天罚,何为好人长命……其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她叶青萝现在活得光明正大, 乃是正统的魂修, 与什么狗屁天罚一点关系没有。 她又不是邪修,也不曾为天道不容,哪至于就惹来天罚了?天罚又不是闲得慌! 碧清听得懵懵懂懂,像是理解了,又像是没明白。 “行了!”绿染打断了这两人的话,“你们再继续说下去,地上的这位一身气息可又要开始外泄了。你们该不会真以为,此地偏僻所以就能绝对安全吧?动动脑子,这里是魔族的地盘!魔族人杀个人取个血,不就跟玩儿一样?” 叶青萝神色也严肃起来。 她看了看地上无知无觉的离音,小半晌,又伸手指了指碧清,道:“你,碧清,你带上她,咱们走……” 碧清虽然不乐意,但见叶青萝还愿意使唤她,到底没再说什么。 她很配合地将离音背了起来,跟在叶青萝和绿染身后,直接入了黑木密林中。 另一边,与鞅赦一边缠斗一边赶路的君无咎,正心急如焚。 他忽然之间就失去了离音的气息了。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君无咎急着脱身,手中的术法便更加凌厉,一副以命搏命的态势。 鞅赦笑得格外招人恨,“君脉主,此地可是我魔族的地盘。你确定你要在这里跟我打?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堂堂沉魁君脉脉主啊……你说魔族若是看见了你这番气势汹汹的模样,会不会以为你沉魁是想挑起人族同我魔族的战争?” 君无咎丝毫不理会他的话,一招一式间全无顾忌。 才打到一半,远方黑雾一闪,果然有魔族来了。 这些人魔族才刚现身,另一边的天际又有一道流光遁来——锋少强来了。 锋少强一剑插入战局,将君无咎和鞅赦逼停。 “无咎,你跟我回去。” 君无咎不理他,下意识就想往魔族更深处冲。 锋少强拦住了他,“你别犯倔,是君师叔让我来寻你的,真出事了。” 他口中的君师叔,乃是君无咎的师父君瑜之。 君无咎看着他。 锋少强知道不说清楚的话,君无咎是绝对不会走的,便凑近了他几步耳语起来。 他要告诉君无咎的一共三件事:一者,法则不知何故正加速崩毁,九转幻天阵……可能受不住了;二者,本源天地内的境域巨变多处同时发生,许多境域融合得不顺利,必须有人力相助;三者,修真界内,又开始刮起了渊南一族的邪风,隐隐剑指离音。 君无咎听完,神色微变。 锋少强拍拍他的肩,“所以,这个时候你寻不到离音,未必是件坏事。否则局势一旦紧张起来,世人又动了歪心思了……届时,你想让小离音再次面对十万年前的那种局面吗?” “君师叔让我告诉你,说小离音的命牌好好的,就是暂时联系不上,也定不到位。连君师叔一时都没能找到她,可见她如今所在之地之隐秘,这你总该能暂时放点心了吧?” 君无咎没说话。 锋少强又道:“不是我不近人情,是正值多事之秋,咱们若是出了手,动静太大了,也太引人注目了,反倒会引起多番猜疑。君师叔已经暗中派了归鹤、扶曦和牧青他们潜入魔域了。由他们去找,总归比你我出手要隐密些。” 他顿了下,又保证道:“待时局稍稍稳定,我一定同你一起去找小离音。你放心,倘若她真在魔域,拼着真与魔族打上一仗,咱们也一定把她接回来……” 君无咎一时有些心乱。 锋少强的脸色严厉了几分,“无咎!说句难听的话,你不只是离音一个人的师父,你还是一脉脉主。时局动荡,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推脱不得。再者,眼下这个档口,咱们沉魁高层动比不动要好。你难不成真想让所有别有用心的人都知道她现在身在魔域?” 君无咎眉眼沉沉,“好,我跟你走。” 他似是怕自己会后悔,一道灵力匹练成剑,直接朝着鞅赦劈去,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鞅赦躲开了君无咎似是发泄的一击,也没尝试去追人。倒不是他忽然放弃了,而是因为他也被绊住了脚了。 鞅赦身后的那些魔族,既为了君无咎而来,也为了他而来。 半纯魔的血脉……多好的补品。 试问哪一个魔族能不觊觎? 这些魔族觊觎鞅赦的血脉,同样的,鞅赦也看中了他们的血脉。 他一沉睡就是许多年,醒来又打了好大一架,是时候进补一番了。 眼前这些歪瓜裂枣勉强凑合。 至于那疑似渊南族的血脉……那可是他一个人的猎物,哪能轻易告诉别人? 空中魔气乍起。 —— 说回离音这边。 叶青萝在前,碧清背着离音在后,先后消失在一道黑沉沉的瀑布内。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后,绿染才催动着身上的虫子,将沿途有可能泄露她们行踪的东西——包括外溢的血气、灵气、以及不自然倒塌的草木等等都扫荡了个干净。 偌大一个偏僻的魔域黑木密林,仿佛从未有人造访过。 做完了这一切,绿染紧跟在两人身后,纵身一跃,也入了瀑布里。 瀑布内,别有洞天。 这是一个石洞。石洞四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石头,这石头的样式有些怪,发着浑浊的光,冰冷入骨。 碧清一入内,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绿染递给碧清一枚发着绿光的丹药,“吃下去。” 碧清放下离音,看了看这一枚格外像是毒药的丹药,又看向叶青萝。 叶青萝的身影这会儿凝实了许多,不认真看的话,几乎以为这就是一个正常人了,一颦一笑都格外真实。 叶青萝看着神色犹豫的碧清,坏心肠地勾了勾唇角,“没错,那就是毒药,敢不敢吃?” 她这么一说,碧清反倒接过了这颗“毒药”,毫不迟疑地咽了下去。 叶青萝眼神微微一动,面上倒是颇为无趣地撇了撇嘴。 还是绿染看不下去了,主动解释道:“这个石洞内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定魂玉,是用来定叶青萝的神魂的,你修为不够,此地环境可能于你有害。所以才让你吃了丹药……” 这般说完,绿染也没废话,直接招出了一只白皮蛾子。这蛾子飘悠着飞向离音,栖息在她的脖颈处。 白皮蛾子一扇一扇地扑腾着翅膀,身上白光闪烁着,许久也没什么动静。 叶青萝忍不住怀疑了,“绿老怪,你行不行啊?” 绿染声音沉沉,“你给我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这虫子吃了她!你与她有渊源,我可没有……” 叶青萝丝毫不怕,“你可拉倒吧!当年在古族遗迹的时候她不是还救了你?你不是还把珍藏已久的‘语冰夏虫’给送出去了?这还叫没渊源?” “我送了东西,所以我和她已经两清了。你再唧唧歪歪,我真对她不客气了!” 叶青萝翻了个白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白皮蛾子才沉沉地飞回了绿染掌心。 它头顶上的触须在一闪一闪地发着光,像是在说着什么。 光芒渐渐熄灭,它点了点绿染的手心,无端自燃起来。 叶青萝和碧清都下意识看向绿染。 “怎么样?” 绿染收回了手,“情况不太好。不仅气血两亏,最重要的……经脉寸寸断裂,根基疑似受损……总之,能活下来都算命大。” 叶青萝神色微变,“不至于吧?能治吗?” 绿染看向叶青萝,“你很紧张?你很关心她的情况?” 叶青萝一噎,终于破罐子破摔道:“行行行,我承认!我就是想救她,怎么的吧?” “真心的?” “真心的。” 绿染语气有点微妙,“你当年不是被她杀了吗?如今却还想救她?难不成你也……贱?” “绿染你想死是不是?”叶青萝这么暴躁地吼了一句,很快又安静下来,道:“她虽然遭人恨,但其实不是个坏人,反倒活得挺坦荡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神情有点复杂。 绿染古怪一笑:“不是坏人?你这话挺有趣的,听起来就像你是个好人似的。” 叶青萝忍了又忍,“你到底还办不办正事了?这些事咱们能不能以后再谈?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治好她?” “我不能。” “那谁能?” “也许她宗门能?但就我估计,她宗门便是手段通天,顶多能将她的伤势延缓,但这一身经脉寸断、根基受损的伤,恐怕也无法根治。” 叶青萝直接拒绝:“那不行,那还不如就让她就死了算了。我要的可是个风风光光的人,而不是那种惨得不行的人……这种桥段便是在话本里我都不屑看的……” 绿染沉吟了小片刻,又道:“你若真想她还能恢复如初,甚至更胜从前,我倒是知道一个法子。但这个法子在我看来,有可能是催命符也未可知。” 绿染看向叶青萝,“就我得到的传承来看,普天之下,只有魔族拥有着不死的秘密。便是一重伤垂死、只剩一口气的魔,也有办法恢复如初。所以,你若是能找到一位魔族愿意帮她,也许这将会是她的机缘……” 叶青萝听完,神色阴晴不定。 —— 第一魔域,鞅城宫殿群。 燕长安一身黑色衣袍,神色冷然地走在路上。他无视一个个对他笑得不怀好意的魔族,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住所,一如往常那般。 一关了屋门,他的神色又冷了几分,“行了,没人了,出来!” 话音刚落,空中有一阵轻烟荡开,叶青萝的魂体出现在他眼前。 叶青萝笑得意味深长:“便宜夫君,别来无恙啊?” 当年的叶青萝是和燕长安拜了堂的,她称他夫君,其实并不算错。 燕长安神色冷然,“你又想如何?不好好待在玉场,又想搞什么把戏?” 所谓的玉场,乃是鞅城势力范围内一处专门盛产定魂玉的地界,叶青萝往常都会待在那里。 叶青萝道:“不不不,我这次可不是来搞把戏了,我是来给送你一场艳遇来了。” 燕长安上上下下乜着她,“艳遇?就凭你?” 叶青萝嘴角笑意微妙,“我劝你还是对我客气一点……”她凑得离燕长安近了一步,“没记错的话,你似乎……很喜欢离音?” 离音?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燕长安的瞳孔都微微缩了下。 他眼神里有种狠辣慢慢凝起:“到底是何事,你一字一句,给我从头说来!” 叶青萝也没再吊着人,直接将离音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问道:“我就想问你……这个伤势,你可知道门路治?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我要的是一个活蹦乱跳、能打能杀的离音,你若是没把握尽早说,可别给我治废了……” 燕长安深深皱着眉,还未来回答,脸色先是一变。 他猛地抬头看向屋内的一把座椅。那里,一道黑色的魔气正在慢慢凝起,一身大红衣袍的鞅珩忽然出现。 鞅珩背靠在座椅上,双手交握撑着下巴,嘴角边有一抹格外深的笑意:“这位姑娘,这个问题,你问一个甚至不是魔族的人有何用呢?你应该直接问我才对……” 燕长安一身天谴之力刚刚运转,鞅珩就直直看向他,“你劝你最好别乱动,想想你那可爱的双亲,嗯?” 燕长安的动作不由得一顿。 摆平了燕长安,鞅珩再次看向叶青萝。 叶青萝整个魂体都颤了一瞬,刚想逃走,就察觉有几道细细的魔气成藤曼,竟然将她的魂体牢牢束缚住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她一个魂体,无形无质,竟然能让真实的魔气给困住? 叶青萝看着鞅珩,神色十分戒备。 座椅上的鞅珩忽然化作一团魔气散开,刹那间就出现在叶青萝眼前。 他微微躬下腰看着叶青萝,声音十分温柔:“好姑娘,告诉我,她在哪儿?” 叶青萝紧闭着唇。 鞅珩笑了下,“你不是想要救她吗?凭她经脉寸断、根基受损,只剩一口气……我向你保证,我能将她治得好好的,比她现在还要好。” “当真?” “当真。” 叶青萝神色一正,“我才不信魔族的一张嘴,你图什么呢?” “图……我喜欢她,行不行?” 一旁的燕长安眼神一暗。 叶青萝脖子一梗,“喜欢顶个屁用!我一个字也不信。除非你发誓!以……以你赦魔一脉的图腾发誓!” 绿染说魔族虽然无所顾忌,却对自己血脉荣耀看得极重。对着他们的血脉图腾发的誓言,应该是有约束力的吧? 鞅珩微微眯起了眼,眼神里两道尖尖的竖瞳一闪一闪,充满危险,“你说什么?” 叶青萝面色十分坚定,“你必须发誓!否则我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说有关离音的一分一毫!我叶青萝说到做到,反正我以魂体活了这么久了,已经赚够本了。” 说着,她一身魂体就隐隐膨胀起来,一副准备自爆的架势。 鞅珩仍没说话。 叶青萝又看向他,道:“其实我知道你,当年在血月沙口我就见过你,你说你‘喜欢’离音,我是信的……” 她笑得格外嚣张,“那就更妙了!你尽可以杀了我,反正来之前我已经通知我朋友了,倘若我没能在一个时辰内回去,她会第一时间通知离音的师门,若是再来不及,她会直接杀了离音……届时,是你的损失大,还是我的损失大?” 叶青萝又强调道:“我不过就是要一个保证而已!我又不强求你治好了她以后一定要将她放走,倘若你真的不会伤她,为何不敢发誓?连这个你都做不到,还谈个屁喜欢?我直接替她拒绝了,这种爱慕者顶个屁用……” 鞅珩静静看了叶青萝半晌,忽然冷冷开口:“我鞅珩以赦魔一脉赦之图腾发誓,必不会伤害离音,会将她的伤势完全治好,不损她根基,让她活蹦乱跳的……如此,你满意了?” 叶青萝那团自爆的残魂慢慢消了下来,“她人在一处隐秘的洞穴里,具体位置在……” 叶青萝还没说完,鞅珩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前头带路!” 疯狂的计划 离音不是自然醒来的, 而是被皮肤上那种又麻又痒、连绵不绝的痛意给刺醒的,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在咬一般。 这个联想一浮现在她脑海,她自己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紧接着,有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阿音,你可算是醒了……” 是胖团! 它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虚弱? 离音下意识内视, 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千疮百孔的身躯, 连经脉都是破碎的。 这情况, 比之当年她动用了万象森林一成灵气那会儿还糟糕。 离音抿了下唇,暂时略过了这些情况,直冲着丹田而去。 丹田里,胖团两只爪子发着光,正勉力维持着那朵蓝莲的运转。有道道灵力从它身上抽出来,绕着蓝莲转了两圈, 不经离音的筋脉就直接化作了她的护体灵力光膜。 但这护体灵力光膜十分虚浮, 只够勉强撑在离音的表皮上,抵抗着那些游离在她皮肤之外的、一直想往她体内钻的黑色雾气——离音的皮肤上之所以会有那种又麻又痒的痛感, 就是这些黑色雾气造成的。 这又是什么东西? 离音神色微微一凛。 她很快又将注意力自这些东西身上收回,看向趴在丹田里的胖团。 好奇怪, 胖团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都没抬头看她? 离音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胖团?” “嗯, 我在的。”胖团声音有些蔫蔫的,仍然没抬头。 离音沉了口气, 哄它道:“胖团, 你乖, 抬起头来我看看。是不是之前在黑木密林里让鞅赦伤到了?我给你瞧瞧……” 她这般说着,下意识想动用一身灵力,才刚提了一口气,密密麻麻的刺痛感便自五脏六腑内传来。 离音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颤了下。 胖团急急抬头看来,“阿音你别乱动啊!你之前爆脉爆过头了,这会儿要是乱动的话,会伤上加伤的……” 刚这般说完,它似是想到了什么,马上又低下了头。 但离音还是看到了——胖团的一只眼睛,瞎了。 胖团有着一对十分漂亮的、如翡翠般晶莹剔透的碧眼,好看极了。这会儿这两只眼睛,有一只仍然是碧色的,可另外一只……成了全黑了,深不见底的黑。 怎么会? 离音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颤了颤,“胖团……你眼睛,怎么回事?” 胖团见离音已经发现了,也不再刻意隐瞒。 它丧气地垂着头,“是不是很不好看?我也觉得好丑的,黑不溜秋的……” 它这样说着,又怕离音担心:“但其实就是丑了点而已,别的没什么事的,你别乱想,没瞎的……” 离音的神色一点儿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不至于让声音发抖:“胖团,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这话刚问出,就觉得自己胳膊上的肌肤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有一道黑气穿透了胖团设下的护体灵力屏障,直往她的血肉深处钻来。 几乎是在这黑气入体的一瞬间,胖团双爪上又是白光一闪。紧接着,原本要冲着离音而去的黑气,就直接往胖团这边来,被它纳入了体内。 胖团的气息又萎靡了些,“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太弱了,对付不了这些东西,只能把它们都搜集起来……然后慢慢的,眼睛就变黑了……” “这些东西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刚醒过来的时候,咱们已经在这里了。这些东西想钻入你体内,我感受到了威胁,就醒了……” 离音紧跟着往外看。 入目所及是一片深沉的黑色,这黑色还是粘稠的,不像是处在黑夜里,倒像是……倒像是她整个人泡在了什么奇怪的黑水里。 她身上若是没有胖团勉力维持的这个护体灵力光膜的话,可能真的要跟这黑水接触了。 自赵千默之后,离音对这种黑雾、黑气、黑水……任何带着黑的东西都没太好观感,总感觉这东西看起来阴沉沉的,下意识就提了几分忌惮。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必须尽快弄清现状,不能让胖团继续这般耗下去了。 离音很快就作出了决定:“胖团,下次那黑气进来的时候,你先别急着收集,我看看那东西是怎么回事……” “不行的,我试过了……它一进来就想往你血肉里钻,我察觉到了威胁才防备。阿音你信我,不要接触它!你现在气血两亏,灵力也动用不得,千万不要冒险……” “没事,咱们就试一下。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胖团直接转了个身,以屁股对着离音,一副拒不合作的姿态:“我不管,反正在我灵力耗尽之前,你想都不要想……” “但是胖团,现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你的灵力应该用在更需要的时候……” “现在就是最需要的时候!” 一主一宠第一次有了争执。 没等她们争执出个结果来,暗沉沉的黑水之外,隐约来了点什么动静。 这一池黑水先是有轻微的震颤感,紧接着,才有隆隆的声音隔着池水传来,像是有人开了一道门。 脚步声渐近。 离音刚竖直了耳朵想听听情况,身周的黑水就如同沸腾了一般,自发从周围滚开,只剩下一层薄薄的黑色水帘还拦在她四周。 有光从她身前身后透了进来。隔着一道水帘,离音很轻易就看见了站在她眼前的人。 一身大红衣袍似是要燃烧起来,一张脸精致奢靡得能刺痛人眼——不是鞅珩又是谁? 鞅珩眼里可能是染了光的缘故,看起来格外亮。 他道:“幺幺,你终于醒了……许久未见了。” 一副故人重逢的架势。 离音闭了闭眼,没说话。 鞅珩像是又变回了方继安,维持着他当年自说自话的态势絮叨了许久。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题外话,一直到离音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讲起他的打算。 “你的伤势你想必也心中有数。这般重的伤势,除非你身负大机缘,否则是很难恢复如初的。所以,我只好用我的法子替你疗伤了……” 他指了指离音身周的黑色水帘,道:“这是魔族血,幺幺,不要拒绝它们,只要你将它们吸收入体加以炼化,你就能好起来……” 魔族血? 她泡在了魔族血中? 离音脸上的嫌恶表情不加掩饰,“我不是魔族!” 先不说炼化血液究竟有多丧心病狂,她一个人修,用的乃是灵气,如今却要去吸纳用魔气的魔族血? 这算是哪门子疗伤?这是想她爆体而亡吧? 鞅珩眼神里有一点幽光闪烁着,“别人未必行,可幺幺,你是可以的!当年在葛洲碧水山时我就跟你讲过的,你的血乃是最好的融脉溶剂,能融合妖族和魔族的血……事实上,你的血能融合世间的一切血脉。区区魔族血而已,对你根本不是问题……” 他看着离音,“接受它,你会变得比现在更强大……” 离音神色讥讽,“然后成为像你一样的人?不人不魔?” 鞅珩似是没听懂这讽刺,脸上的神情反倒因此亮了起来,“不错,届时我们就是同类了!我半妖半魔,你半人半魔……我们会是彼此最好的另一半!” 他看着离音,声音低了下来,有着难得的赤诚和温柔:“幺幺,我会对你好的,多少年,我都会对你好的……” 离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不需要这种保证,我也不需要这种疗伤……我生平最恨的事之一,就是有人逼着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你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了!鞅珩,你究竟想如何?” 她脸上的拒绝之色实在太明显,看着身周的魔族血是实打实的厌弃。 鞅珩便知道,他是不可能劝得动离音了。 既然如此,鞅珩也不白费功夫了。 他直起身来,脸上的表情不像方继安了,真正有了几分鞅珩的样子:“真是令人遗憾的交流……这会儿我是确定了,怀柔对你的确无用。” 离音脸上的暴怒之色渐去,眼底警惕之色渐浓。 鞅珩对着她笑了下,“可是幺幺,这个计划,由不得你拒绝……” 他伸出手,似是隔着一道黑色的水帘抚上离音的脸,眼神里竟然有种凝视着情人的温柔:“便是你这会儿不是这般境地,早晚有一日,我也会找到你,打断你一身经脉,让你沐浴魔血,得成半魔之身的……幺幺,从一开始,你就应该是我的伴生魔子。岁月这么长,你我合该是要同看地老天荒的……” 这般说完,他抬起手,掌心一个红色的图腾湛湛凝起。 就是现在! 离音身周忽然起了一道金光,势如破竹般往水帘外闯——她之所以还陪着鞅珩说这么多话,就是为了蓄力逃上一逃。否则,她和鞅珩还有何话可讲? 鞅珩仍然站在原地凝聚着他的红色图腾,眼角余光瞥见离音的动作,他甚至还别有趣味地勾了勾唇角。 下一刻,往外闯的离音,忽然被一道紫黑色的图腾拦了下来,再次撞入了黑色水帘中。 她冲击的力道实在太猛,这会儿反弹的力道便格外大,直冲得她头昏眼花。 新伤扯动旧伤,离音脸上的冷汗霎时就下来了。 鞅珩这时候才又抬眼看她,“幺幺,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内,此地被我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魔族图腾……除非我死,幺幺,你是走不脱的……” 他将手中的红色图腾往魔血池里送:“幺幺,我等你塑成半魔之身的那一日……” 红色的图腾入了魔血池,静静停驻在离音脚下。 紧接着,有一道粗壮的魔植如藤蔓般缠着离音生长起来,密密麻麻封住她的一身大穴,将她控制得牢牢的。 离音整个人几乎都被这魔植包裹起来。 这魔植只是稍稍一用力,胖团勉励维持着的那道护体灵力屏障就分崩离析。 胖团沉沉闷哼了声,再次陷入沉睡中。 离音还未来得及看胖团的情况,铺天盖地的魔族血就通过这魔植,以一种倒灌的姿态直冲入她的体内,像是要硬生生替她灌顶似的。 离音瞬间就失去了自己的身体的掌控权,所有的意识都退居识海,再也离开不得。 就像是身体单方面对她关闭了掌控权似的。 魔血池中的离音,无知无觉地飘了起来,一直沉入黑暗更深处…… ※※※※※※※※※※※※※※※※※※※※ 今明两天有点事情,更新的量可能会稍减一些,见谅_(:3ゝ∠)_ 另一种因果 人的意识是可以被逼着困居识海的, 这一点离音先前从不知道。 黑色的魔血在离音身体里汹涌弥漫, 一点一滴渗入她骨血深处,而她的意识却似是一个局外人, 完全无法干涉。 怎么办? 离音心头发冷。 有一点离音并没有说谎,她的确十分痛恨有人逼着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泡在魔血中的确让她生理厌恶,可在此之外, 她更加反对这种疗伤方式, 损生灵之命而利己,让她格外不耻。 尤其,这还不是只一个两个生灵的命。这么大一池子的血, 要杀多少魔人才能够? 离音对魔族并无好感,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心安理得地看着数千万魔族因她之故而死去。假若果真如此, 那她的这次疗伤,与当年季通逼迫渊南族为他铺路、后来燕长安一家子杀人替燕长安压抑天谴之力……与这样的行为又有何区别? 她最是不耻这种行为, 又如何能成为这样的人? 她不能这般放任下去, 她要出去! 离音凝聚起一身灵识,强行自识海内冲了出去。 识海自成一个天地, 这天地中似是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在离音往外冲的瞬间, 将她狠狠拦了下来。 离音晕头转向地倒入识海中,掀起一团巨浪。 越是这般阻拦,离音反倒越是发了狠。 她是一定要出去的。试一次不行就试两次, 试两次不行就试三次……滴水尚能穿石。这世间便是渊南一族的封印, 也无法经受长年累月的蛮力破坏。只要她能坚持, 难不成还拿不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了? 待那阵几乎能让人灵魂震颤的眩晕感过去后,离音又凝起一身灵识,再次试着强闯。 识海内,一团灵识不知疲倦般在天地间来来回回,将整片识海天地都搅得地动山摇。 离音每撞一次,天幕下的那些星星中就微微闪烁一下,像是摇摇欲坠,又像是越发明亮…… 只不过这一点,还在坚持的离音尚未注意到。 —— 遥远的星空深处,景昭垂眸看着水镜中的离音,看着她一双十分不服输的眼,幽幽叹了口气。 这口气才刚叹完,空中白光一闪,有另一面水镜出现了。 这面水镜中乃是一道九层袖珍楼阁的虚影。如果离音在这里的话,肯定能一眼认出,这是当年山海无境诀里藏着的那个藏经楼阁灵。 阁灵在空中悠悠晃了下,“你不帮帮她吗?凭着她自己的力量,实在很难强闯出封锁。我附在山海无境诀上的分灵还在沉睡,没办法帮她了……” 这声音十分稚嫩,但口气倒是老气横秋的。 景昭淡淡抬眼看它,“怎么帮?我便是帮她闯出了识海,又能如何?她体内弥漫的魔血又该如何处理?” 他看向离音的那面水镜,道:“魔气与灵气到底是两个体系。她若是自己想不明白,便是真出了识海,又有何用?不过是清楚地感受魔血改造身体时的痛苦罢了,没意义的。” 阁灵也沉默下来。 好半晌,它又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了,她便是真吸收了魔血……有碍吗?” “若只是平平地吸纳魔血,自然是无碍的。可……”景昭掀了掀眼皮,“你看那小魔头的架势,像是只想让她吸收魔血吗?” “你的意思是……他想让她变成魔族?” 阁灵也只是这么一猜,见景昭真没反驳,声音不由得高了起来,似是十分不可思议,“不是……他是疯了不成?若想将她变成魔族,她体内的魔族血脉必须远远压过渊南血脉才行。她可是我渊南王裔,血脉集大成者。他竟然想压我渊南血脉?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景昭仍然没有说话。 阁灵一直等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忍不住有些心急了:“景昭?” 景昭眉眼沉沉,道:“于他而言,只怕并不是异想天开。她如今气血两亏,正是血脉浓度最低的时候,这个时机还真是千载难逢……” “便是她气血两亏,那也是渊南王裔啊!是寻常人能比的吗?难不成那小魔头将三大魔域的魔族都杀了个差不多了?” 景昭的神情就有些微妙,“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也差不多了。第一、第三魔域,有七成以上的魔族,都让他弄死了。” “什么?” “不仅如此,他还设计猎杀了一只纯魔,休眠期刚醒来的纯魔。” “你说什么?” 阁灵这会儿是真的震惊了。纯魔理论上是不死不灭的,正常情况下,他们便是伤得再重也不会死。只有一种方式能让它们真正死亡——这一身纯魔血,被同族猎杀吞噬了。 纯魔实力太过强大,一只纯魔都不一定能猎杀掉另一只纯魔。这种猎杀论几近不可能成立,于是才总说纯魔几近不死不灭。 而现在,景昭竟然讲,鞅珩猎杀了一只纯魔?他自己也不过是只半魔吧?便是他身上还有另一半空禹妖族血脉,难不成还能拼得过真正的纯魔? 景昭按了按眉心,“也是我大意了。魔族最近安静得不同寻常,我以为是新老纯魔发生交替:有些沉睡的纯魔要醒了,有些醒着的纯魔要陷入沉睡了……但其实并不是,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新老纯魔交替:有纯魔被猎杀了。” “那小魔头设计猎杀了一只休眠期刚醒来的魔族……新得了一身纯魔血脉,而他却没有用到自己身上,你觉得,他能是为了什么?除了用来压住离音的渊南血脉,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 阁灵愣了好久,“不是,那小魔头,真的……真的喜欢咱们那位啊?” “喜欢?”景昭讥讽地勾了勾唇角,“你把这种一厢情愿、甚至为了自己的私心不惜将对方的血脉都毁了的行为叫喜欢?” 他的愤怒来得很突然。 阁灵缩了下小身板,嘀咕道:“你对我生什么气啊,我一个藏经阁阁灵哪知道这么复杂的东西,就是问问罢了……” 景昭死死皱着眉,好半晌又揉了揉眉心,叹道:“她这小劫难怎么是这样的,她自己本心没出什么事,遇上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能疯……真是愁死人。” 阁灵很难见景昭这副模样,这会儿真有些好奇了,“不是你说她是什么天选之子的吗?你当初没有预料到这个?” “她爹一个堂堂渊南祭司都没预料到的事,我又如何得知?”景昭顿了下,又道,“资质和悟性是真的好,可这遇上的人和事吧……也真是极端。”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点不确定起来,“我和沈谈当年都没这样的吧?” 阁灵悠悠地晃了下,“你们当年也不曾一出生就神魂破碎啊……” 景昭愣了下,“你说的也是,这一任又一任的渊南王裔,说起来好像就她最坎坷……” “也就她最特殊!”阁灵提醒道,“有一件事你可别忘了,历任渊南王裔都是天生地养的,只有她有父有母。当年她神魂破碎的时候,我其实有点接受了的,毕竟没有一任王裔有父有母,更别提她的父母在渊南地位都极高……我以为这是惹了忌讳了,也做好了她可能救不回的准备了,是你们坚持要保下她……” “不是我们,是她的父母。”景昭强调道,“说句冷血的话,我与她非亲非故,有的无非是一点过了期的同族之情,但这点族情在事关族民生死的情况下是很容易割舍的。一个才刚出生的婴孩与一族赖以生存的灵气,孰轻孰重,我想并不难抉择……” 此中的内情阁灵还是第一次听说,便顺势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当年为何还同意保下她?” 景昭看向它,“不是我同意,是红尘三千镜……它看中她了,它愿意保下她。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件事,红尘三千镜选中她,究竟是在她神魂破碎之前,还是在她神魂破碎之后……”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假如是在之后,那没得说,是她自己生来命途坎坷。而如果是在之前……我大胆猜测,她之所以神魂破碎、之所以会有这般坎坷的命运,就是因为红尘三千镜的这份特殊看待……” 阁灵惊得整个楼阁都颤了下,“你什么意思?” 景昭的眼神格外深沉,“渊南一族世代守护红尘三千镜,但是你没发现,这红尘三千镜的存在感似乎太低了吗?它究竟是为何而来,又为何需要渊南族守护?身为渊南族的藏经阁,或者说……大名鼎鼎的望渊楼阁灵,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还真的把阁灵问住了。 它答得磕磕绊绊的,“自古以来,先辈就说要慎重守护红尘三千镜。至于说为何要守护它……这没说啊?反正也不费事,它自己在我楼顶上待得好好的,除了每年一次全族祷告的仪式之外,也不需要费什么大心力……这一日日的,也就没怎么在意了……” “一直到后来出了你的事,我才放了大心力在它上面。可说实话,我还真没看出什么特殊来……” 景昭神色深沉,“可就是这般不太特殊的它,不仅能让我挣得一线生机,还能开启去往漂流境的通道,将她送到异域……这等本事,谁有?” 阁灵讷讷的,“我一直以为去往漂流境的通道,是你起了作用了……” 景昭一噎,“还真是感谢你看得起我。我若是有这么大的本事,当年又何必寻求它的庇护?” 他沉沉吐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我的意思是,假如她真的是红尘三千镜选中的那个人,当年那个神魂破碎的局面她都闯过来了,没道理这回闯不过来,对不对?红尘三千镜也不允许吧?” 阁灵有点迟疑,“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们就看着,什么也不做?” “难不成你还有能力做什么?” 这回换阁灵被噎住了,“我这不是,怕她不行嘛……” “行不行的,难不成你还能替她……” 景昭一边说着,眼神下意识一瞥水镜。 这一瞥,他整个人直接坐直了身。 阁灵也紧接着看去。 水镜内,离音停在半空,闭上了眼。 偌大一个识海天地内,极安静。 紧接着,有数道白色的浪,忽然凭空自她脚下的识海内升起。这白浪气势格外凶猛,似是要兜头将她浇个透心凉。 将将浇向她的那一刻,白浪在她身后险险停住了。细密的纹络自白浪内部生长出来,连成了片,又撑开成了藤曼,在天空中变幻着形状…… 那看样子,似乎这凝固的白浪,成了她手中的泥团,任她揉捏成各种形状似的。 水镜前,景昭神色微动。 他看出来了,这是衍生寻脉法! 她将衍生寻脉法用到灵识上了! 景昭想了想,眼神里随之异彩连连。 他当年还真从不曾想过这样的操作。 倘若她能更进一步……这说不得还真是她千载难逢的机缘!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10 2019-07-09 00:30:03 读者“三三到我碗里来”,灌溉营养液 +10 2019-07-09 15:49:14 读者“三三到我碗里来”,灌溉营养液 +20 2019-07-09 15:48:48 感谢各位小可爱支持~~(づ ̄ 3 ̄)づ 魔族永生之秘 在此之前, 离音从未想过衍生寻脉法可以有别的用途。但数百次强闯识海封锁下来,她总觉得自己每次都只差了一点。这差的一点,就体现在对灵识的掌控上。 离音的灵识强度并不差。过往的经验告诉她,灵识最重要的是“量”。灵识强度大了,许多问题便迎刃而解。于是她也就从不曾认真想过, 灵识还能“精打细算”着用。 而论“精打细算”的高手, 自然就是衍生寻脉法了。离音一直以为衍生寻脉法寻的是灵气的脉, 但如今看来,她对衍生寻脉法的理解似乎还太过浅薄了。 离音确认衍生寻脉法可用在灵识上后,就将识海内的全部活动都停了下来,静静养起了神。 离音识海外,黑色的魔血四处弥漫,正在她骨血深处穿梭着, 但这会儿离音却坐得住了。 她知道急不得。闯过识海的封锁线以后, 她需要面对的是在她体内恣意弥漫的魔血。她如今一身灵力动用不得,能依仗的无非就是灵识了。 这会儿若是无法将灵识调整到最佳状态, 届时便是破了识海封锁,又有何用呢? 离音重新找回了自己的节奏, 这会儿不仅不急躁, 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这一调整状态就是三天。三天后, 离音沉于识海深处的意识,慢慢苏醒了过来。 有细细的藤曼沿着识海的海平面生长起来, 慢慢攀高, 成了一张白色的网, 一直向天际弥漫。 一开始离音强闯封锁的方式是与这封锁硬碰硬,而如今,她学会了以柔克刚。 识海内,灵识成的网格外细、格外轻盈,柔弱得几乎不成气候,状似毫无威胁。于是这些藤曼般的网攀到了最高处后,不过是被封印阻了下来,并没有引起其反击。 密密麻麻的网,将无形中的那道封锁的模样给勾勒了出来。偌大的天幕最深处,有一个看不见的结界,结界的里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而如今,她要尝试着将自己的灵识送出去了。 最前端的灵识“藤曼”,有一道轻轻抬起了头,凝得更细、更轻,轻轻勾向那道看不见的结界,试图攀上它。 离音尝试了许久,一直到整片天空中的灵识网都被耗得有些摇摇欲坠后,她才终于融入到了结界中。 这瞬间,离音再次动用了衍生寻脉法。 上一次的衍生寻脉法,她分灵解灵的乃是自己的灵识,这一次,她要尝试分解这个结界了。 又过了许久,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灵识网,终于被破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就像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忽然被打开了,由外向内吹进了一股清新的空气一般。离音识海内无风自起浪,这浪头不过刚刚荡起,又被离音强自压抑住了。 她用衍生寻脉法小心维持着这一个小小的口子,而后控制着自己的意识,猛地钻了出去。 这一下,仿似大梦初醒。 身体重新恢复了知觉后,铺天盖地的疼痛感接踵而来。 黑色的魔血深处,离音的身影在暗处痛苦地弯下了腰,抖得不成样子。 这痛感实在太过尖锐,差点没将她刚恢复的意识再次逼退了回去。 清醒果真未必是件好事。 离音紧紧咬住牙,待稍稍适应了这连绵不绝的痛感后,她再次调动自己的灵识,往身体四周而去。 第一站,自然是去往她的丹田。 丹田内黑色的魔血弥漫,唯一还能保持着原色的,只剩下她丹田上的那朵蓝莲了。便是如此,它如今也蔫蔫的,丝毫打不起精神。 胖团就昏睡在这朵蓝莲里,避免了正面的魔血冲击。 离音抿抿唇,将意识寄托在丹田内,小心攫取了一缕魔血观察着。 鞅珩说只要她炼化了魔血就能好起来,这究竟是真是假? 她一个以灵气为修炼根基的人,就因为血脉中的融脉效用,就能无视魔气与灵气相生相克的本能而将魔血吸纳? 究竟是她的血脉太过强大,还是魔气和灵气之间……有什么秘密呢? 这些年离音偶尔会想到一个问题:在本源九境还是一块完整的大陆的时代,魔域与其他以灵气为基的大陆,究竟存不存在非人为的隔离呢? 应该是没有的。所谓魔域与其他境域的分离,应该只是人为设下的屏障,而不应该是法则给出的限定。 这是有根据的。就只离音自己,五十多年修真经历里,她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过魔气与灵气相互混杂的场景了—— 当年葛洲碧水山就是一个人妖魔三族大战的古战场,那里不止有灵气,还有残留的魔气,两者虽然总在相抗,但到底还是共存了; 后来血月沙口内,离音自己就在一片魔族的地盘上,得到了白级灵液用以辅助攀脉; 再之后,在以灵气为基的妖族大陆内,离音曾发现了一条高等魔脉…… 过往的经历告诉她,灵气与魔气的确不能共融,但它们……似乎也并不是完全对立的。 假如灵气与魔气真的完全对立,那如今法则损毁之地的那个九转幻天阵,为何还需要魔族作守阵人呢?离音便是对阵法再外行,也知道完全相抗的能量是不能共融于一个阵法的。 等等!能量? 是了,能量!不论是魔气还是灵气,说到底都不过是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吧?天地间有些生灵好以灵气为基,而有些生灵好以魔气为基,这本质上应该并不是不能调和的。 摆在眼前的例子,燕澜昇夫妻!未堕魔之前的燕澜昇,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灵修,只不过后来才成了魔修了。 倘若魔气和灵气真的不能调和,他们俩还能活得那般自在? 这般说来,魔气和灵气……会不会殊途同归呢? 越是想,离音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究竟是对是错,可眼下这个局面,但凡有一点可能,她都愿意去试试。 吸纳魔血并非她本愿,她也绝对不要成为一个魔族。而如果,她能在魔血中寻到另一个破局方式呢? 鞅珩说魔血中有能令她恢复的力量,那么……她能不能只是利用魔血而不改自己的血脉,或者是……师“夷”长技以制“夷”? 离音的眼神亮得惊人。 这瞬间,她甚至忘了如今魔血加身的痛苦,只顾着盯着眼前的这缕魔血,将自己的一身灵识灌入其中。 这一次,她要用衍生寻脉法,寻一寻魔血的脉! 离音的灵识入了这缕魔血中,瞬间化作细小的灵识网弥漫开来。 眼前的魔血在她眼里,慢慢退了那层黑色的表现,成了一个个小色块。小色块里,有一团团样式各异的气团牢牢镶嵌其中,组成了它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果将这各异的小气团视作是属性不同的魔气,是不是就有点眼熟了? 离音心神震动。 当初她用衍生寻脉法试图杀了赵千默时,看见的场景与眼下的这番模样,简直异曲同工! 真的……是一样的! 那么,魔血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衍生寻脉法带着离音的灵识一直往更深处而去,就像是一个倍数不断加大的显微镜,试图透过一个个小色块,往其更细微处寻去。 寻其本,溯其源。 一直到离音的灵识都有些隐隐作痛起来后,她才终于闯入了一个新的领地里。 新的领地格外空,格外大,黑漆漆的不见其边界,像是一片完全的虚无。 在离音的灵识闯入这片新领地时,漆黑的虚无里,有一个角落亮了起来,像是天地间忽然打起了一盏追光灯。追光灯下,有一小簇紫色的轻烟正在安静无声地跃动着。 这紫烟没有来处,没有源头,就这般存在于灯光下,是整片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说是亮色,这紫色其实格外浅淡。看得久了,甚至会让人疑心眼前的东西是否存在,仿佛它就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梦。 离音小心的将自己的灵识搭在紫烟上。 这瞬间,一股汹涌的、蓬勃的生命之力相隔万里,直冲离音心神。 她感应到了一股不竭的生之动力,就像是透过这缕轻飘飘的紫烟,一下子看见了一整个春天似的。 生命在紫色里跳动着,燃烧着,似乎永不疲倦。 很快,这缕紫烟,也在离音的眼里心里跳动着。 离音心里的渴望来得那样凶猛,那样猝不及防,直接压过了她的理智。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她的灵识已经出了手,将这缕紫色直接自这虚无空间中卷走。 再回过神来时,那道如梦如幻的紫烟,已经在离音的丹田了。不过眨眼间,这紫烟又被她丹田里的蓝莲吞噬了。 吞了紫烟的蓝莲,轻轻舒展着花瓣,向离音传递出了一种渴望和催促。 它想要这紫烟。 离音心神有些复杂。 紫色……紫血……纯魔……永生不灭…… 这紫烟,才是魔族永生不灭的秘密。 难怪魔族之间总是自相残杀。如果每一缕魔血中都有一点紫意,积聚了大量魔血,可不就能量变引发质变,成为紫血纯魔了吗? 可魔血并不是取之不尽的,所以无论如何,纯魔的个数总是有限的。 累一族之血而造永生……魔族真是养蛊一般的种族。 那么,她的血脉里,可有这种生生不息的力量?这种不死不灭的能力,是不是就是魔族特有的呢? 倘若没有……她是不是要用这一池子魔血,替自己寻一场“永生不灭”的机缘呢? 离音看着自己这一身斑驳破碎的血脉,眼神有些深沉。 ※※※※※※※※※※※※※※※※※※※※ 今天有点丧,就只有三千字了。我调整一下,尽快恢复状态好加更。 有种七月底完结不了的感觉,我有点方了……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容坎”,灌溉营养液 +1 2019-07-10 10:19:06 读者“eve-fay-离”,灌溉营养液 +20 2019-07-10 15:35:10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挨个么么哒 新本源大陆 离音很快就知道了, 自己的血脉深处是没有这紫烟的。追溯到血脉的源头, 她看见的是一个十分明亮的世界,世界的最中心, 有一朵虚幻的蓝莲的影子,看得见,却触碰不到。除此之外, 并无其他。 这种象征着勃勃生机的紫烟, 似乎真的只是魔族特有的。 但……不应该啊! 魔族甚至能猎杀非魔族的生灵血精来提高自己的血脉纯度,这说明非魔族的血脉对于它们而言,肯定是有作用的。但怎么到了非魔族生灵自己身上, 就没有这种类似于永生不灭的紫烟了呢? 退一步来讲, 魔气和灵气本质上并无不同, 凭什么魔族就能这般特殊? 除非……魔族在永生不灭之外,还有着什么她不知道的限制。 是当年师父曾说过的, 说纯魔的轮回是一场时间的囚牢, 纯魔大多都走向疯魔吗? 那么,这种疯魔的祸根, 又在哪里呢? 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没等离音想个明白,她身周的这一池子魔血隐隐又有动静传开——鞅珩又来了。 离音下意识放松自己的身躯, 做出一副还未醒来的假象。 鞅珩似乎也没怀疑离音醒来了。他直接入了这池子魔血中,在离音身周四处游荡着,似乎在检查着什么。 小片刻后, 离音听到了鞅珩近似喃喃的话:“奇怪了, 难道融脉进行得不顺利?何以这池子的魔血下降得这么慢?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了?” 离音心神微凛。 她差点忘了, 于她的情况而言,魔血可是个消耗品。 鞅珩将手轻轻搭在离音的手腕上,一道魔气催发,沿着离音破碎的经脉游走了遍。 离音差点没能压抑住自己防备的本能。 魔气游走毕,鞅珩的心放了下来。 他一手握住离音的手,另一手抚上她的脸,声音里带着十分温柔:“是我太多疑了,应该是你的血脉自己在抵抗,所以吸收魔血才慢了些。不要紧,我再造一个倒灌的图腾就是了。” 一语毕,另一个血色图腾在离音脚下升起,随之有另一道魔藤攀附着离音生长起来。这一次的黑色魔植不仅封住了离音一身大穴,甚至将她整个人都掩盖得严严实实的。 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棺材一样。 隔着两层相互交缠的魔植,鞅珩的叹息声悠悠传来,就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幺幺,要快点好起来呀……” 离音终于没能压抑住自己的本能,鸡皮疙瘩成片成片地起。所幸隔着魔植,鞅珩并未注意到。 但很快,离音就顾不得管鞅珩了。 新的倒灌图腾开始作用。离音的身体就像是破了一个个口子似的,黑色的魔血自外向内、肆无忌惮地朝着她体内汹涌而来。 疼痛感兜头将离音的意识淹没,她疼得恨不能就地打滚,却还要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本能,怕被鞅珩注意到不对劲。 等到鞅珩的气息终于消失后,离音藏于魔植下的一张脸,已经白得几乎透明。 她看着体内正在肆虐的魔血,他们一点点吞噬着自己的血肉,似乎想将自己的骨血生撕开,硬生生造出属于魔族的躯体似的。 离音这会儿也顾不得想该不该用魔血的问题了,眼下这个局面,但凡她再有一点犹豫,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心内渐渐发了狠,一身灵识毫无保留倾泻而出,攀住这肆虐的魔血,衍生寻脉。 小片刻后,几缕紫烟被离音的灵识挟裹而出,还留在原地的魔血,化作了一道道黑色的烟,很快被剩下的魔血冲得不见影子。 离音控制着这几缕紫烟来到她断裂的经脉处。以紫烟为线,以灵识为针,尝试着将她破碎的经脉一一“缝补”起来。 离音看着在紫烟下恢复了一点点活力的经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虽然紫烟的修复效果并不明显,但的确是有用的! 谁说她一定要成为魔族?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作主! 离音将全副心神都放在疗伤上。 —— 离音居于一隅,小心修复着自己破损的经脉之时,外面的世界,因她、也因其他缘由,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几乎与离音失踪同一时刻流传开来的,是她出身于渊南一族的传闻。 这个传闻从何而来? 一者,离音当初化作一团金光引走地脉之事,到底还是让有心人看出来了。而这所谓的有心人,以当时就在现场的党清国和凌峘修士为主; 二者,有消息称,凌峘赵千默亲口确认离音出身渊南一族。不只是离音,流空界无因城城主苏白也是渊南后裔,此二人也是渊南境外唯二的渊南族人。 这样的传闻不论是真是假,在如今这个局面下流传开来,都堪称狠辣。 历史似乎格外相似。十多万年前,本源天地遭遇巨变,修士间再无飞升。因为神算门的一个预言,修士们将自己飞升的希望寄托在渊南一族身上,希望借由他们的血,铺开一条飞升的坦途; 十多万年之后,本源天地再逢巨变:一是法则崩毁进一步加剧,原定的九转幻天阵再也维持不了法则的现状了;二是,分立的本源九境即将再次归拢,但境域之间合并的力量似乎格外薄弱…… 有人便忍不住想了:这样的巨变,渊南一族是不是也能解?他们不是格外受天眷吗?应该有办法的吧? 这样的想法毫无根据,可人心一旦乱了,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 有人为了大义,有人为了私利……总之,又是一个乱世,又是一个渊南一族的血脉饱受觊觎的年代。 倘若世人寻不到渊南一族的踪影也就罢了,他们顶多心心念念了些,到底不能如何。可如今呢?世间唯二遗留在渊南境之外的渊南族人近在他们眼前。其中一个他们还不陌生,就是曾经在沉魁落星大典上大出风头的离音! 她曾经离他们这般近,“机缘”就在眼前,如何能不勾得人心痒痒? 作为离音的宗门,沉魁在这种时候经受了极大的压力。这压力来自外部,也因此逼得他们内部更加团结,几乎上下一心想保下离音。 倘若离音不曾回归沉魁,不曾担任沉魁首座,也许还不至于有这种宗门同心的局面。可她曾经在沉魁待了近十年。这近十年间,她的影响几乎深入每一个沉魁人心中,收获了许多拥护和爱戴。 离音几乎是沉魁弟子心中的一个标杆了。便是她出身渊南族又如何?一个多灾多难的族群,只会让沉魁人更加心疼她,又哪会趁这个时机对她落井下石? 抱着这种同仇敌忾的信念,沉魁上下便是面临了多番压力和试探,也从未有一人对离音有过一句埋怨和猜疑的话,所有人对外的态度都格外强硬,一副要护离音到底的架势。 离音是沉魁首座,至于其他之事,又干卿何事? 沉魁这种态度,很是震慑了一部分宵小之辈。至少在当下,局势虽然紧张,但还未失控。 但有点远见的人都知道,这局面只是暂时的。一旦腾开了手,或者时局发展到大多数人都无能为力的时候,世人的眼光肯定会再一次放到渊南一族身上。 届时离音才真是寸步难行。 作为离音的师门,沉魁还有另外一层隐忧:眼下本源九境合而为一的趋势似乎不可逆,那么消失已久的渊南境,会不会顺着这个不可逆的大势,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 倘若果真如此,不提如今世人对渊南血脉的觊觎,只十多万年的那些恩怨,渊南一族是否愿意善罢甘休? 多事之秋,山雨欲来。 未来的局势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好,但沉魁已经早早开始作了准备。一方面,趁着本源九境还在融合之时,沉魁秘密派人前往魔域搜寻离音的下落;另一方面,沉魁开始着手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 倘若最后真的避免不了一战,他们也要做出妥善的安排。 十多万年前的那场灾难,他们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所有这些安排都是在背地里进行的。明面上,世人最关心的倒不是离音的事,而是另外一件更迫切的事——本源九境究竟该如何融合? 昔日流空界的小困境已经连接到党清国的地脉上了,因此还带出了第一魔域。如今的浮云界,东边仍然是启然国和昭明国,西边的党清国和上阳国已经被迫分隔开来,插入了小困境和第一魔域。 魔族与人族、妖族的恩怨从未肃清过,刚从一场战事中脱身的上阳国,因此不得不派重兵防守边界,就怕魔族人越过边线大肆虐杀子民。 这新来的第一魔域格外惹人族忌惮,但意外的,第一魔域似乎比大多数人想象的要安静得多。 未等第一魔域之事有个定论,本源九境内的大多数境引都在短时间内相继活动来开,意欲完成融合。 身处其中的所有生灵都不淡定了。 谁都希望自己所在的境域能融合到一处平和富饶之地,最好紧靠诸如青霄三大宗之类的大势力,最好还能远离是非之地…… 谁都有这样的愿望,但真正的“风水宝地”又是有限的,于是彼此之间很难不发生纷争。境域融合还未开始,各方势力之间就先打了个难分难解,意图通过这种方式争得所谓的“融合权”。 这场乱象很快被人妖魔三族的顶尖势力给平定了。他们彼此之间达成了一个约定:境域巨变之事既然是本源天地的大势,人力便不能强自干涉,是好是歹全凭天意。该如何就如何,生灵之力最多助力境域完成融合,而不能改变其大势。 有了这些人主持,境域融合之事终于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下去。 倘若离音能参与其中,她就会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当年曾经困扰她多时的,每一境域内那些莫名其妙的雾气,其实都大有文章。这些所谓的雾气,包括但不限于灵溪界自然湖、流空界南域天堑、浮云界外围的雾气、妖族大陆最北的雾气…… 所有这些莫名其妙的雾气内,其实都藏有至少一座以上的境引。生灵误入这些雾气中,之所以再也寻不到来时的路,大多数都是被境引之外的虚无风暴给迷惑了。 此外,浮云界外围的雾气每百年一退散,退散后露出的那些新土地也不是凭空而来的。浮云界最外围的境域本就是活动的,这里有着整个本源九境最为丰富且破碎的境引,境域之间的融合时刻发生着,每百年就能拼出一片新的土地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新土地才会与原本的土地地势完全不同,像是拼图一般随意拼接——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同一个境域内的土地。 如今,所有的这些有关地势的秘密,都渐渐揭开了它们神秘的面纱。 本源九境相互融合时,大抵上以浮云界为基。其他境域或者上浮、或者下沉,都各自有他们的归处。 这样的境域融合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天地动荡了至少两年,举全修真界的之力,整个境域才终于完成了“平和”的过度。 新的本源大陆,与最开始的那个本源大陆已经完全不同了。 从东西南北中的角度讲。居于最中部的,乃是原青霄界。整个青霄界东西相易着下沉,沉在原浮云界四国的最中心处。而浮云界原本相连的四国地势也发生了改变,党清国和上阳国被第一魔域彻底分开,一居于西北,一居于西南。启然国和昭明国仍然相连着,但周围的领地同样发生了改变。启然国之东是妖族大陆,昭明国之南则是第三魔域,其东边紧连着第二魔域。 整个大陆的最南边是流空界和灵溪界。流空界靠西南,紧连着上阳国,灵溪界靠东南,紧连着第二魔域。 至于大陆的最北边,紧靠着新青霄界的,如今仍是一片雾气弥漫。心有成算的人都知道,那里……将会是渊南境的位置。 分离的土地再次归拢,涉及到资源重新分配,势力范围重新划分,以及旧有的恩怨重新清算的问题。此中的动荡虽远远未结束,但大多数人仍然稍稍放缓了一口气。 这时候,世人开始有闲心关注另外一些问题了,比如……据说失踪了两年多的那位渊南族离音,到底出现了没有? 这番探听的动静还未形成气候,有另外一个消息横空出世,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据传,沉魁君字脉君无咎,重伤了魔族原赦魔鞅赦。 这事似乎来得有点突然。 于君无咎而言,这事一点也不突然,他为此已经忍耐了两年多了。这两年多来,离音杳无音讯。君无咎每每夜深人静时想起两年前的那场纷争,一边深恨自己行事不够妥当,一边就恨不能将鞅赦大卸八块。 若是没有他鞅赦苦苦纠缠,事情何至于就成了这般模样? 眼见得离音的消息又要再次成为修真界的话题,君无咎一口气如何也咽不下去。 正逢他听见鞅赦又在猎杀人族的消息,哪里还能忍得?直接单枪匹马,跟鞅赦拼成了个两败俱伤。 准确地说,是君无咎以重伤的代价,硬生生打散了鞅赦的生机。 当日君无咎之所以总是被鞅赦压着打,一是他为了阻止千钧改命阵成型消耗甚大,二是他需要时时刻刻分心看顾离音,三是他用护城引替离音拦了一下天罚之力……多番作用之下,他才总是落于下风。 此次他正处于自己状态的顶峰,又带着一身怒气而来,不惜以命搏命,真正重伤了鞅赦。 若不是君瑜之和另一名纯魔及时赶来,君无咎恐怕会当场将鞅赦杀了。 鞅赦便是侥幸从君无咎手中逃过了一劫,到底还是伤重难愈。 他已经不是纯魔了,早失了不死不灭的能力。 鞅赦自己对此也心知肚明。离了战场之后,他也没试图去疗伤,而是直接去往鞅珩的鞅城。 鞅城内,早在鞅赦接近之前,鞅珩就察觉了。 事实上,鞅珩也听闻了鞅赦伤重的消息。 所以,他这便宜父亲是来干嘛? 想取回他当年赠出的一半纯魔血脉? 呵!当他鞅珩是什么人了? 鞅珩嘴角笑意凉凉。 ※※※※※※※※※※※※※※※※※※※※ 这大概算是个过度章? 关于新的本源大陆,以及各界的地图,我画了个简版的画,但实在丑,没有勇气挂上微博,待我看看能不能整个好看的版本。 _(:3ゝ∠)_ 晚安啦~ 因果之论(一) 鞅珩早早就察觉到鞅赦入了鞅城, 便心安理得地在鞅城的主殿内候着他。但他从日出候到日落了,却始终没能候来鞅赦的踪影。 夜幕开始四合,鞅珩看着主殿内次第燃起的魔灯,眼神一片冷凝。 他这便宜父亲到底在搞什么?都重伤垂死了还不知道来求他,还有闲心在外晃荡? 倘若是他鞅珩伤重, 早就开始谋算了…… 等等!谋算? 鞅珩似是想到了什么, 面色微微一变。 主殿的魔灯轻轻一晃, 暗了又明。就在这一明一暗的瞬间,鞅珩整个人化作一团魔气,慢慢消失在原地。 主殿内的鞅珩刚消失,主殿地底的地下魔宫大门口,有一团黑影渐渐清晰起来,正是鞅珩的模样。 鞅珩急急打开魔宫的大门。 硕大的黑色图腾在大门上一闪, 黑色的石门随之从两侧退开。透过还未完全开全的门缝, 鞅珩一眼就看见了鞅赦。后者正站在血池旁,看着泡在池底的离音, 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鞅珩见状,一身杀意差点没能压抑住。 他最是清楚他这便宜父亲有多荤素不忌, 便是强自克制, 他的眼神还是很快冷了下来。这眼神不像是一个儿子看父亲该有的眼神, 倒像是彼此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鞅赦似乎才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他转头看向鞅珩,笑得有些奇怪, “所以, 你真是铁了心要让她当你的伴生魔子了?” 鞅珩没应声, 反倒质问道:“你为何来这里?” 这般说着,他很快就来到血池旁,指尖一点魔气缭绕着,丝毫不掩饰对鞅赦的戒备。 两人靠得近了,风格各异的两张面孔放在一起,血缘上的亲近表现在眉眼间,有几分抹不掉的相似。 只不过这一点,不论是鞅赦还是鞅珩都不曾放在心上。 对着鞅珩的质问,鞅赦摸了摸下巴,笑得有点淡,“你这话问得有点意思。你我同出一脉,你这一身本事都是从我身上继承过去的。你总不能指望着你设下的禁制能拦住我吧?你老子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哪里能生出你这般主意大的……” 说到这里,他自己先闷声笑了起来,像是被自己逗乐了。 鞅珩冷着张脸,对此完全无动于衷。 鞅赦很快止了笑。 他挑着眉看鞅珩,神态十分漫不经心:“说真的,你确定就选她了吗?我先前问过她了,她不愿意当你的伴生魔子。” 鞅珩冷着张脸,“那又如何?” 他能感觉到,离音体内的魔族血脉已经越来越强盛了。她便是再不愿意,到底还是走上了他替她选的那条路。 魔族的岁月这般漫长,他早晚能等来她回心转意的那一天。毕竟这世上,只有他和她是同类了,她又如何能拒绝他? 鞅赦问道:“阿珩,你是不是喜欢她?” 鞅珩看着鞅赦的眼神不自觉就带了点鄙夷出来,似乎他问了个蠢问题似的。 鞅赦自己拍了下脑袋,笑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我都给忘了。号称无法无天冷心冷肺的魔,怎么可能会有‘喜欢’这种感觉呢?我得换个说法:未来你作为纯魔的漫长岁月里,你是不是就决定跟她纠缠不清了?” 鞅珩掀了掀眼皮看他,“怎么?不行?我的眼光总比你的要好。” “你的眼光是不错。但阿珩,你知不知道,这小姑娘可是出身渊南族。天眷一族,背后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这一点,你可做好准备了?” 不需鞅珩回答,鞅赦看着眼前翻滚着的魔血,自己就明白了:“看来你是做好准备了……” 鞅赦抬起手,想拍拍鞅珩的肩,鞅珩却在这瞬间躲开了。 鞅赦也没在意,很自然地收回了手,道:“可阿珩,你做好了准备了,就怕人小姑娘并不乐意。我是不建议你选她的……” “大多数魔族都以为伴生魔子的作用是为了让魔族保持清醒,让他们在猎杀血精时不至于遭受来自外部的血脉反噬……这说法并没有错。但等你活得久了你就明白了,外部的血脉反噬其实不过如此,真正难以愈合的,是来自于自己回忆的反噬……” 鞅赦看着魔血中的离音,声音有些悠远,像是透过她看着什么人似的:“咱们魔族身负永生不灭的机缘,却也容易守着回忆走向疯魔。无限的寿命里,一重又一重回忆相叠,就如同活了百世,可百世里的故人又都已成黄土。遗憾、孤独、孑然一身……这般情绪累加到一定程度,便容易走向疯魔……” “伴生魔子是那个能陪着你从头走到尾,又能让你在回忆里寻到现实的那个人。但这个人,除非她真的愿意与你相伴一生,否则她有可能并不能让你免却孤独,倒有可能成为你孤独的缘由,最终成为你漫长岁月里解不开的执念。你越是清醒,就越是疯魔……” 这番话像是在劝诫鞅珩,又像是在剖析自我。 鞅珩听得眉头紧皱。 他难得在鞅赦身上看到一种疑似“寂寥”的情绪,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鞅赦真情流露,还是他有意为之了。 鞅赦看向鞅珩,脸上的笑仍然漫不经心,眼神却难得认真:“阿珩,真的,别选她。” 鞅珩脸色微变。 他之所以色变,倒不是因为鞅赦的话,而是因为……鞅赦身上的生机开始逸散了。 鞅赦表现得实在太过从容了,他根本就不像有伤的样子。原本还有些怀疑的鞅珩就完全没想到,他的伤势其实重到了这个程度。 肉眼可见,他的血脉开始分崩离析。 大量魔气自鞅赦身上溢出。他脸上有数道像是黑色魔藤的纹络不受控地浮现,这些黑色纹络的颜色极快地变浅,像是在短时间内退了色一般。 鞅珩紧紧抿着唇,扣住鞅赦的手腕,道:“求我!” 鞅赦一时间没听清,“什么?” “求我,我就救你。” 鞅赦微愣,很快又漫不经心地笑起来,边笑边摇头:“我若是真想永生不灭,一开始……就不会有你了。” 鞅珩抿着唇,额上不自觉有点细汗浮现,脸上倒是满满的讥诮之色:“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一开始会有我,不是因为你活得太无聊了吗?不是你听说了为母则强,想让我母亲死心塌地地跟你才有了我吗?结果却没想到,我一出生她反而就自尽了……多可笑!” 鞅珩深吸口气,“你以为我就稀罕你的血脉?我一出生,先是不得不忍受妖族魔族血脉相斥的痛苦,再是必须得面临血脉分离的痛苦。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身上顶着一半纯魔血,所到之处尽是觊觎我血脉的同族。走到哪就杀到哪,一日不得安宁……” 他看着鞅赦,冷冷一笑,“我有今日,都是我自己打杀出来的,与你这大名鼎鼎的赦魔没有一点关系!” 鞅赦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脸上倒还挂着笑,似乎那笑就长在他脸上了似的,“唔……当年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本来,咱们魔族……也不盛行……父慈子孝……你这样……就挺好的……” 他看着鞅珩,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你虽不稀罕自己的血脉……但我……却不后悔有了你……你母亲……是个极美的妖,只可惜……” 鞅赦脸上最后的那道黑色纹络闪了闪,像是油尽灯枯似的,即将消失于无踪。 但很快,这将将消失的黑色纹络,色彩又反常地浓了起来——有一道紫色的流光正经由鞅珩的手心往鞅赦身上倒灌。 鞅珩看着陷入昏迷的鞅赦,脸上的神色格外狰狞。 他紧紧握住鞅赦的手腕,像是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似的:“想这般轻易逃开一次次休眠又醒来的苦?不可能!你就该守着对我母亲的念想一日日活下去!” “你当年不是太过无聊才有了我吗?今日我就将你当年给的都还给你。谁稀罕你的血脉?你我自此两不相欠……” 说着,他拉着鞅赦的手,一身魔气荡起,即将离去。 临去前,鞅珩顿了下脚,隔着一池魔血看向离音。 他神色放柔了三分:“你放心,咱们肯定不至于走上他们这种老路。你好好的,待我处理完这些杂事就来陪你……你得成半魔之身的那一日,我定是要来接你的……” 鞅珩这般喃喃了一句,很快就带着鞅赦消失了。 在他离开后不久,原本似是无知无觉沉在魔血池底的离音,身上忽然有一层浅浅的紫光晕开。 紫光闪动的瞬间,离音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终于破开了归一期大圆满的屏障,直冲万年修为而去,后劲十足,去势不减。 —— 这一次突破,离音自己是有察觉的。 突破的瞬间,她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意识又飘了起来,一直往高处上升,终于又到了漫天星光最深处。 银河最中心,景昭又是一副等候她多时的模样。 这一次,离音不等坐下就直接问景昭:“红尘业障到底是什么东西?它跟酬道族……还有魔族,是什么关系?” 景昭替离音斟了茶,闻言又抬眼看她,“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有所猜测了吗?不妨说来听听?” 离音坐了下来,拿了杯茶盏在手心里转着,神色有些晦涩。 她是偶然间才发现魔族不死不灭之下的“限制”的,事实上,她至今都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是魔族的限制。 魔血的最深处有一缕格外浅淡的紫烟,这紫烟是魔族不死不灭的动力源泉。围绕着这缕紫烟的,是一个漆黑得近似虚无的世界。 离音从不曾仔细想过这个漆黑的世界究竟是什么,直到……她不小心触碰到了它们。 那是红尘业障!被束缚着的、排列规整的红尘业障! 离音几乎以为自己是感知错了。 尽管魔血、魔气和浓郁的红尘业障都是黑色的,但离音从来不曾将这三者弄混过,她甚至从不曾想过这三者有什么关联。所以在魔血的最深处触到了红尘业障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但后来,她在失了紫烟的魔血中,的确又感应到了红尘业障的存在。失了紫烟的魔血,化作了一缕黑色的雾气。这雾气中,魔血与红尘业障紧密结合,对外便是黑色的模样。 仔细想来,魔血中有红尘业障……这虽然让人惊讶,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红尘业障能乱人心智,受控于红尘业障的人,往往无法获得心灵上的平和自在。因此,纯魔便是获得了永生不灭的能力,却也无法摆脱红尘业障。 他们便是再强大,也会被疯魔的情绪所左右,只能一次又一次地陷入休眠中,希望能借此清空自己的记忆,获得解脱。然而在轮回的某一个瞬间,他们又会再次想起过往的记忆,于是不得不再次被情绪左右? 所以当初师父才会说,于纯魔而言,永生不灭更像是一场逃不开的时间囚笼。 是这样吗? 可不是说……魔族之所以会疯魔,是猎杀大量血精获取力量时受了血脉的反噬吗? 离音拿这个问题问景昭。 景昭看着离音,“你怎么知道这反噬和红尘业障……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离音愣了下。 这话有些古怪。 反噬就是红尘业障? 或者说,魔族之所以会遭受反噬,是因为……出现了红尘业障了? 可红尘业障为什么会出现呢?是因为魔族猎杀了他人血精。 所以,杀了人,就会惹来红尘业障? 不是这么简单的吧? 离音总感觉自己离真相十分接近了,可就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如何也参不透。 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掰扯着其中的道理。 许多画面在离音脑子里一一浮现。有当年她在边关城灭杀红尘业障的场景,有后来赵千默利用红尘业障伤人的场景,还有红尘业障迷失人心智的场景…… 一个个画面走马观花似的在她眼前掠过。 离音恍然若有所悟。 她抬起头看着景昭,“所以,是因果?” 红尘业障是因果的表象。魔族杀了人,惹了“因”,于是招徕了更多的红尘业障,红尘业障反噬到魔族身上,便为果。 这是离音的感悟。 景昭听完,眼里染上点讶然,很快又愉悦地点点头:“悟性不错,就是因果。于修道者而言,因果并不是事关人品的事,它更像是修道者的‘律法’,有着极强的约束力。我举个例子吧,你可曾听说过‘心魔’?” 离音点点头。 心魔往往在幻境或者是突破等关口出现,目的就是为了让修士沉湎于其中,无法分清现实与虚幻,轻则被困,重则被伤,更重者甚至能致死。 景昭继续道:“有人遇到心魔的次数多,有人遇到心魔的次数少。为何会有这种差别?更进一步地,心魔中的幻象又是如何构建的?总不能平白无故就出现了一个幻象吧?那又如何能困住不同的人?” 不需离音回答,他自己就接上了话:“此种涉及到的种种,就是因果了。一个人做了什么事,好事也好,坏事也罢,别人也许不知道,他自己心里肯定是一清二楚的,因果也自有其度量和记载。事过境迁,这些事也许早就是老黄历了,但到底不能风过无痕。每每夜深人情的时候,这些事也许还会在这人心中反复地出现。他对此是愧疚也好,是仇恨也罢,到底不能无动于衷……既然不能无动于衷,心魔就有了滋生的意义和基础……” 离音想了想,又问道:“可如果遇上了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呢?我就是背信弃义,我就是有负许多人,可我丝毫不感到愧疚,我甚至从不曾往心里去。如果是这样……那心魔是不是拿我没办法了?” 这种人其实应该不在少数,总不能指望一个丧尽天良的人还能在某一时刻来一下心灵上的自我拷问吧?这根本就不现实。 所以,越是没心没肺的人,反倒活得越好?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祸害遗千年”? 离音忍不住皱了下眉。 景昭道:“理论上说的确如此。所以,心魔这一道是有限制的,它只是因果一个很浅很浅的表象。最能反应因果相循的,就是这红尘业障了……” 景昭叹口气,“红尘业障其实十分普遍,它也叫红尘浊气,红尘烟火气……等等等。它其实不一定是坏的,也可以是好的。比如你穷愁潦倒,有人给你雪中送炭,你铭记于心,想着以后要报答他。这也是一种因果,也是一段红尘业障……” “这不对吧?红尘业障也可以是好的?可为什么……我看到的都是它不好的一面呢?” 离音想起利用红尘业障为非作歹的赵千默,脸色有些差。 景昭笑了下:“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来。你当年在业障边关城时,曾经以共情的方式体会过红尘业障,你还记得这个经历吧?” 是指当年她在边关城时,曾以阿四儿的视角经历过、体会过的一切吧? 这个离音自然是记得的。 她暂且顾不得景昭对她的经历了如指掌的事了,只点点头,顺着景昭的思路往下讲:“当时给我的感觉是……业障其实是罪孽,是修士的欲望与现实失衡的产物。而且……守着边关城的好像都是凡人?我至今都能想起那种又绝望又悲哀的感觉……” 景昭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有些人对红尘业障的理解太过片面,也勿怪他们总是这般不平了。我说红尘业障也有好的,指的是惹来红尘业障的‘因’也有好的。并不一定是坏事才能惹来红尘业障,好事同样有因果,同样也有红尘业障。欲望本身就不一定是坏的,所以由此惹来的红尘业障,自然也不都是坏的……” “至于你说的,你感受到的红尘业障都是不好的……这又有很长的因由了。最主要的一点,这些红尘业障,其实大都是无主的,也有一些是被嫁祸的……” 红尘业障还能被嫁祸? 离音眼带惊奇。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阳光下的我们”,灌溉营养液 +1 2019-07-11 23:42:05 ——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7-11 23:56:11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挨个抱抱~~~ 因果之论(二) “红尘业障自然是能被嫁祸的, 最主要的形式之一, 就是各种方式的改命、替命……你之前看见过的‘千钧改命阵’就是此道之一。” 景昭神色淡淡的,道:“天地间的福泽, 或者说机缘、资源等这些东西都是有定量的。有人想将自己的命改好,自然就有人的命要因此变坏了。否则人人都是上好的命数,天地又如何承担得了?所以但凡涉及改命, 往往就是‘损他人命数而利己’……” 离音神色凝重, “这应该会惹另一重因果吧?” 景昭点头,“这是自然。改命其实是将因果天机遮掩,将属于甲的坏因果由乙来承担, 等同于‘嫁祸他人’。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重因果, 除了原本被嫁祸的红尘业障之外, 还会再惹一层因嫁祸所起的红尘业障。这层新的红尘业障往往是坏的,因它本身的起由就是想损人利己, 自然就是不好的了……” 离音又问:“但嫁祸本身应该不太容易吧?所以, 那些不好的红尘业障应该只有一部分是由嫁祸所起的吧?” 景昭叹口气,道:“不错。如你所说, ‘嫁祸’一途虽则阴损,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做到的。所以因它而起的红尘业障其实是可以计量的。如今那些不好的红尘业障, 其实大多数都另有来由。它事关如今修真界盛行的修真方式。在我看来,这类修真方式,其实有着致命的缺陷……” 离音下意识坐直了身。 景昭道:“所有人……都太急了!老话说欲速则不达。如今的修士既要速, 又要‘达’, 就容易出乱子。这说起来既是个人的过错, 也是整个大势的过错……我修真的那个年代,可全然不是如此。” 离音眼神微动。 景昭那个年代? 她还是第一次听景昭讲起有关他自己的事。 景昭看向离音,“我那个年代,修士想要立下声名,其实是很容易的一件事,因为大多数人修炼的速度都不快,所以你只要好上那么一点点,就很容易挣下声名。但大多数人修炼的速度都慢,这并不是说他们的资质不好。相反,我那个时代是能人辈出的时代。如今你们传承下来的功法、流派,大多都是自我那个时代继承下来的……” “既然资质、灵气浓度,悟性……等等先决条件都不差,为何我们那一辈的修士修行得格外慢?因为在我们看来,修真修真,其实修的是心,是因果,而不是这一身累积并动用灵力的本事。而如今的人都舍本逐末了……” 离音心神一动。 事实上,这话有点说到她心里去了。 曾经离音也是个心急的人,倒不是她心急要出人头地,而是急着攒下一身本事好去做她该做的事。后来经师门长辈多番指点,她自己知道要劳逸结合了,可外界的环境却又不许了。这些年她一次又一次的历练紧密相连,几乎就没有喘上一口气的时候,一刻也停不得。 她只以为这会让人疲累,难不成……这还会有致命缺陷吗? 离音一颗心高高提起。 景昭继续道:“如今大多数修士都太过于注重堆积修为了。他们一方面推崇六根清净,灵台清明,讲究不染凡尘,自在无为,可一方面又对心魔、心境上的历练重视得不够,格外惧怕被叩问本心……在大多数人看来,破开心魔只是为了能获得更高的修为,他们把心魔当成是自己修真途上的一大敌人……” 景昭摇摇头,“这本身就是错的。修真修真,最关键的就是破开心魔的过程。人立于世,应该是越活越明白,所以破开心魔才十分关键。而现在的人,只顾着堆积修为,完全不顾体会本心了。他们只讲求堆积修为的快慢,并不在乎这过程用了什么方式。这就导致取巧之风盛行,于是规避因果、破妄心魔的法宝或者宝物便层出不穷……” 他幽幽一叹,“但用人力或者借助法宝规避掉的因果,只能是规避,到底是无法消除的……” “世人曾经做过什么事,惹下过什么因果,天地自有评判。便是他们侥幸以各种方式避开了,法则一时管不到他们,可由他们惹的红尘业障却到底没有被消除,反倒一日日壮大,最终化作伤人的东西……” 离音细细咀嚼着景昭的一番话,一边觉得若有所得,一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些红尘业障的缘起我是听明白了。可你之前说过,说这种修炼方式有着致命伤。我不太明白,他们既然能躲开一次又一次的红尘业障,那继续躲下去不就行了吗?难不成……躲不下去了?” 景昭的神情显得有些高深莫测,“自然是有躲不下去的一天。否则如今的修真界,又何至于成了这番模样……” 他看向离音,“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好端端的,似乎也没什么大变故,怎么本源天地内的修士忽然都飞升不了了?” 这个问题……离音惊了一下。 她盯住景昭,试探道:“难不成就是因为这红尘业障?可你当年不是跟我说过,说是红尘三千镜醒了,不忿于渊南一族的遭遇,这才将所有修士的飞升通道都堵住了吗?” “这只是一部分缘由。红尘三千镜顶多算是推力,却不是主要的缘由。因为早在红尘三千镜觉醒之前,修士就飞升不了了。只可惜,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点……”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有些深,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似的。 离音喃喃道:“红尘业障……因果……飞升……” 她沉默小片刻,又看向景昭,“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景昭扬了扬眉梢,似是有些惊讶。 离音道:“我听过一个理论,一方天地有一方天地的法则。处于这方天地下的生灵都受法则管控,也就是自带这方天地的法则烙印。也是因此修士才不能轻易进行跨时空旅行。而飞升,其实就是给了修士一个除去这个法则烙印的机会,让他们成为一个自由人……可修士是惹了因果的,红尘业障未消,就好比欠了债未还,哪里能脱去烙印?又何谈飞升?” 倘若将天地比作一慷慨的主家,修士就好比是到主家做客的一个个客人。主家好茶好酒好物招待客人,让客人酒饱饭足,体格健壮。而客人不想着将他们遗留下来的残羹冷炙妥善收拾好,了了这番因果,反倒随手捡了块漂亮的帘子往残局上一盖,想来个眼不见为净,匆匆粉饰太平…… 这可能吗?连这块遮羞的“帘子”都是主家给的。以主家物蒙蔽主家人……这不是作死吗? 所以,修士想着一味躲避红尘业障……躲不过的!红尘业障未了,因果未断,六根未清,又如何能避开这方天地的法则烙印,迎来飞升? 离音眼神里有一点流光在晃动,“所以他们之所以飞升不了,是他们咎由自取,本来就不关渊南一族的事?” 景昭嘴角带了点讥诮的笑,“否则你以为红尘三千镜何至于推了一把,真将所有生灵飞升的通道都堵了?” “景昭。”离音忽然喊了他一声。 景昭还真从未听过离音喊他,这会儿感觉还有点新奇。 他抬眼看离音。 离音问他:“这红尘业障以及因果相关的事,是个秘密吗?他们……那些苦求飞升无果的人,都知道吗?” 景昭沉默了下,“我那个时代,这不是个秘密,甚至于这根本就是一件不需要说的事。修真修心,这是很自然的事。就好比有人告诉你要做个好人,好人有好报一样……这是很通俗的道理。” 他意兴阑珊地笑了下,“也许是这话的道理太过浅显,以至于没人把它们当一回事了?也是,连好人有好报都成了一件讽刺的事了……如今不是都流行好人不长命,祸害才遗千年了吗?修真修心的理论走向末路,似乎也能理解……” 离音看着他,眼神带了点希冀,“那现在开始努力,让个人都理清他们自己的因果……来得及吗?” 景昭沉默了下,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法则已经开始崩毁,这才是当下的重中之重。在此事得到解决之前,任何事都是空谈……” 离音犹豫了下,“说起来,法则崩毁之事……是不是也跟红尘业障有关?” 景昭的神色深了起来,说得有些保留,“我只能告诉你,法则加速崩毁会与红尘业障有关。至于其他的……” 他看着离音,眼神一时格外复杂,似是有些同情,又似是有些怜惜。 离音并没有注意到景昭的眼神,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景昭的话上了:“你这意思是,倘若红尘业障的问题得到处理,法则崩毁的情况能得到缓解?至少不会加速崩毁?” 得了首肯后,离音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酬道族。 没记错的话,千机炎曾跟她说过,说酬道族是“天道守护者”,这是不是因为酬道族能灭杀红尘业障? 她又想起了赵千默的不甘心。 赵千默是想改命的,改酬道族的命。在他看来,酬道族年年戍守边关,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城池,替修士们灭杀红尘业障。而其他修士不仅不知道他们的名姓,反倒因为苦难未曾加身而更加肆无忌惮地招惹因果…… 他的不甘心,是不是就来自于这里? 离音问起了酬道族所谓“天道守护者”之事。 景昭的神色十分漠然,“酬道族那个小子是不是还曾跟你讲过,说‘世间的生灵都欠他们’这样的话?” 他讥诮地笑了笑,“少给他们脸上贴金了,这世上单单我知道的,魔族和渊南一族,就不曾依仗过他们……” “渊南一族如何,你以后回了渊南境就知道了。至于魔族……你也看到了,魔族的红尘业障就困在自己的血脉深处,原就不需要仰仗酬道族。也是因为受困于红尘业障,不修心的魔,最后便是成了纯魔,也只会走向疯魔……” “你道伴生魔子为何对魔族这般重要?因为伴生魔子能陪着他们修心……” 景昭吐了口气,“天道在一定程度上是制衡的。魔族修到了头能不死不灭,却在这个过程中必得时刻伴随着红尘业障,逃不开,躲不得。人修修到头,虽不能不死不灭,但红尘业障却一时不会奈何他们,他们便能在一定程度上获得心境上的平和和理智上的清醒……两者究竟孰优孰劣,又各有计较了……” “但从飞升这个角度上讲,人族与魔族都是一样的。”景昭继续道,“人族和魔族想要飞升,都必须理清这一身因果。于人族而言,理清了因果,就能得飞升。飞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一种不死不灭……所以两者到了最后,其实殊途同归。” 离音又问:“那酬道族还是替人族和妖族戍守业障边关城了吧?我听说,他们离不得边关城?” 景昭将手搁在膝盖上,姿态有些漫不经心,“你怎知酬道族与人族和妖族不是相互成就?” 离音一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看向景昭。 景昭道:“你有所不知,酬道族其实是以红尘业障为力量之源的。这就是他们的血脉天赋,倘若没有红尘业障,也就无所谓酬道族了……至于说酬道族离不得边关城,若干年前,在我那个年代,酬道族戍边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大约守个十年二十年,就能外出游荡个一百年两百年……这又算是哪门子限制?” 他笑得有些冷,“否则你以为,酬道族又是哪来的时间去发展起所谓的神算门?倘若真是疲于守城,他们能留下偌大一个宗门来?” “所以他们的事,是后来变了?” “天道昭昭,因果相循。酬道族之所以到了如今这个程度,都是他们咎由自取。酬道族不畏因果,可这不畏因果表现在他们身上,就是不怕红尘业障罢了。他们自己造下的孽,随意泄露天机,将人心鼓动得不得安宁,红尘业障才因此大肆滋生,这才又将他们困在了边关城……这个时候,他们开始要求所谓的公平了?” 景昭笑意凉凉,“我渊南一族可曾与他们要过公平?” 离音一时也无言。 两人暂时这般沉默了下来。 一盏茶喝完,离音又想起了另一事来。 她问景昭,“你知道天衍造化阵吗?” 景昭这瞬间的眼神有些奇怪,“知道,怎么了?” 离音神情晦涩,“春蕾枝断裂成了两截……这,还能用吗?” 她深吸口气,认真看着景昭,“我必须尽早回到渊南境……不仅是渊南族民等不得,苏白……苏白也等不得了。” 景昭想了想,道:“春蕾枝乃是木属,取的是其生生不息之意。若是它实在不行,你不妨用其他东西替换。据我所知,魔族赦魔一脉的所代表的魔植——赦,就是一种极好的春蕾枝替代品。虽然效果可能不如春蕾枝,但至少也是个选择,你不妨试一试……” “不过这春蕾枝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恐怕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布阵了。” 离音皱着眉看景昭,“这话是什么意思?” 景昭抬起手,掌心掬了一碰流光,在空气中轻轻一抹,一道水镜随之呈现在空气中。 他伸出手,在水镜上一点。浅浅波光荡开,水镜内就有了具体的内容。 看那样子,隐约像是哪一地的高空俯瞰图。 景昭道:“这是如今新本源大陆的模样。” 新本源大陆? 离音惊了下,“境域已经合并到这个程度了?” “你这一疗伤就是两年。两年内,本源天地已经完成融合了,只差渊南境了……”他伸手一指这俯瞰图的北边,那里是一片雾起之地,“封闭的渊南境,即将出现在这里。” “什么?”离音惊得站起了身,“这是什么时候会发生的事?” “短则数年,长则十数年,不远了……而这一点并不是秘密。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本源天地的法则也在崩毁,多的是将希望放在渊南一族身上的人。所以,沿着新大陆的北线,时时刻刻都有人在关注着渊南境何时到来的消息……他们既为等你,也为等渊南境。你可想好了要如何破局了?” 离音一时有些心乱。 景昭按住离音的肩头,力道沉沉的,“此外,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天衍造化阵一布下,渊南境的境域壁垒就要重新被塑造。这阵法能不能成功,能运转多久,全看你注入的法则能否自洽。不提如今的外患,只内忧……你知道该如何塑造法则,赋予一方境域以生机吗?” 这个问题,也是离音一直耿耿于怀的。 截至目前,她知道阵法该如何布下,天地五行至宝该如何摆放,灵力该如何注入……可这看不见摸不清的法则,她还真的不知该如何处理。 离音认真看着景昭,好半晌,肃容敛身就要行礼,“请您教我。” 景昭拦住了她,“非我不想教你,而是我教不了。离音,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才能解决。你要问你自己,若你手中有一方天地,你想要这方天地如何运转?”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老龙”,灌溉营养液 +57 2019-07-13 20:38:23 读者“像我这样的胖”,灌溉营养液 +10 2019-07-13 12:05:52 读者“romantic丶”,灌溉营养液 +40 2019-07-13 02:53:14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づ ̄ 3 ̄)づ 景昭的真身 星河流转, 漫天星光一日日这般闪耀着, 似乎永不知疲倦,让人轻易就能想到亘古永恒这样的话题。 离音盘腿坐在小舟的一头, 看着四周的煌煌星光,神色有些茫然。 该如何往天衍造化阵内灌注法则呢? 离音已经想了许久了,却仍然没有丝毫头绪。 小舟的另一头, 景昭收起钓竿, 抬头看她,“还是寻不到路子?” 离音摇摇头。 景昭想了想,将手中的钓竿递给离音, “你不妨试试这个。” 递过来的这杆钓竿乃是一根乌黑的圆木杆子, 细细的, 看上去十分普通。若要说它有什么特别的话……这是一杆没有钓线的钓竿。 离音是记得这杆钓竿的。她初见景昭时,景昭正用这杆钓竿自银河中钓起一颗荧光般的珍珠, 又转手将这珍珠送入了一面似是镜子的物件中。但自那以后, 景昭就不曾在她面前用过这杆钓竿了。 一直到这次…… 离音想天衍造化阵想得入了神,也是才发现景昭又拿出这钓竿了。 她神色有些迟疑, “这个有什么用?” 景昭没回答,只笑了下, 又将手中的钓竿往离音眼前一递,眼神里带着鼓励。 离音伸手接过了钓竿。 乌黑的圆木杆子一入她手,陡然变了模样。 那层乌黑色在极短的时间内退去, 转成了纯粹的银色。细细的一道弯弧, 看起来轻飘飘的, 边界上还自带柔光。杆身上不时有一道道流光闪过,漂亮得十分梦幻。 就是这般又漂亮又梦幻的杆子,却让离音脸色微变。 无他,太沉了! 离音感觉自己手中拿着的不是一杆钓竿,而像是压了一座沉甸甸的山似的。这重量来得又急又猛,差点没把她整个人压得下趴。 离音皱着眉,静静盯着这杆钓竿,将自己能用上的力都用上,这才慢慢持住了钓竿。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抬头看景昭。 景昭看着钓竿的眼神却有些奇怪。他嘴角的笑有些微妙,似是漫不经心又似是玩世不恭,隐约给离音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但很快,他又将这种微妙的神情收了起来,只轻声叹气道:“比不得。我在此地一百多万年了,竟然还是不如你受欢迎……” 颇为唏嘘的样子。 离音实在不喜欢他这般说一半留一半的,难得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这话又从何说起?” 她直直看着景昭,想求一个答案。 景昭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以为……此地在何处?” 离音愣了下,“天上?” 这话一出,她自己心里就顿了下。 于修士而言,“天上”是一个十分笼统的概念。修真界的夏日也能得见满天繁星,也能得见银河。可她如今所在的银河,就是她曾看见的“银河”吗? 不是的。连周围的这些星光,其实也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样子。 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 离音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许多事。 每次突破,她的意识都会自发来到这里。一次次下来,她似乎也习惯了,许多事便习惯成自然,失却了该有的好奇心。 但对景昭这个人……她的确未曾释怀过。 离音曾查过史料,上面说修士的攀脉期的确有可能会遇见先辈作为引路人,可却从来没说过有人的引路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并且次次都出现得恰到好处,完美地解开他们的疑惑的。 就像……就像他是专程为她而来似的。 他似乎对她了如指掌,不仅能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似乎也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更有甚者……她的未来。 又来了!那种像是身处一张网中,被推着往前走的感觉又来了。 离音的神情紧绷起来。 她一直没弄明白一件事——景昭为何这般帮她? 她能感觉到他的确没有恶意,可凭什么呢?他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素昧平生了,连师徒都不是,他凭什么这般近乎毫无理由地帮她? 离音看着景昭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景昭笑了起来,“不要紧张。我先时不与你明说,并不是有意卖关子,而是时机的确未到。上次我曾答应过你,若你在小劫难之后还想知道一些事,我会如实告诉你。这个承诺如今依然作数。” 他看着离音,“所以你想知道些什么?” 景昭这样坦然,倒让离音有些迟疑起来。 她倒不是怕景昭有所求,而是怕这背后的答案会是一些她如今还不想去面对的东西。 比如……所谓的宿命论。 她隐隐觉得景昭似乎对她的未来有所猜测,先别提她信不信,她一点也不想从别人口中知道她所谓的“未来”。 离音许久没有说话。 景昭笑了起来,那笑不知怎么的似乎有些恶趣味,“你想知道……比如,我为何这般帮你?” 他仍然那般“善解人意”,似乎轻松就能知道离音忌惮什么,又想要知道什么。 离音直直看着他。 景昭近乎是自问自答道:“我帮你,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至于为何我对你的事了如指掌……一方面是因这水镜……” 他说着,掌心掬了一碰流光,在空中轻轻铺开,转眼间就成了一面镜子模样的东西。 他指着这面镜子:“这水镜你是知道的,我曾以这种方式带你看过你的父母,也带你看过如今新本源大陆的境域概貌……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另一种显影屏,虽然它比显影屏要高明得多……” 景昭轻松抹去了空中的水镜,又道:“至于另外一种方式,就是山海无境诀了。当年扶灵树行事不够缜密,透露了一点关于山海无境诀的事。你这么聪明,应该对此有所猜测了。” “山海无境诀是渊南一族的至宝,除了代代传承的‘山海无境诀’功法之外,它本身其实是一本书。至于这本书……你也可以理解为,帝王起居注……” 离音眼神微动。 景昭托着下巴看离音,眼神里闪着点光,有点像是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小得意,看起来有点不稳重,却也意外惹了一身少年气。 他道:“任何一任帝王,从生到死,自她得了山海无境诀的那个时刻开始,事无巨细,山海无境诀会一一记载下来。而刚好,我是那个能翻看这本书的人……之一。” 他这般说着,掌心的流光再起,水镜再次铺展开。水镜中的影像,分明就是山海无境诀的样子。 景昭伸出手在水镜外一划,水镜中的山海无境诀虚影像是得了什么指令似的,随之往后翻了一页。 离音的神情一时有些复杂。 她看着景昭,嘴唇动了动,似是想问些什么,可又忍住了。 景昭又笑,“你想问……为何我能翻看山海无境诀?更进一步的,所有的问题,都回归于初见时你最先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是谁?” 他撑着下巴,幽幽吐了口气,“我是谁?这真是个好问题……” 离音隐隐觉得现在的景昭与她以往知道的他有些不同。可细细想来,景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她似乎也并不了解。 再是不了解,她仍然有感景昭即将说出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一颗心立时高高提起。 景昭直直看着离音,笑容飞上他的眉眼。 似是终于讲到他积攒了许久的秘密似的,他脸上的神采都翻飞起来,透着股意味深长:“我是山海无境诀的前前一任主人,曾经的渊南王君。你如今曾有过的疑问,当年我曾都一一遍历,所以……你以为我是谁?” 离音眼神空了一瞬,又乍起波澜。 这瞬间,她脑海里浮现过许多个画面。全是这些年景昭的每一个神态、动作、表情……以及这些年他曾替她解开过的困惑…… 难怪!难怪他对渊南一族的事了如指掌,难怪他懂她的困惑,理解她的爱憎,甚至于……还知道她心内隐隐的忌惮…… 他们曾经走过“殊途同归”的一条路。 那么,前前一任的渊南王君…… 离音深吸口气,直直看着景昭,“你是渊南隐?” 她曾看过渊南隐衍算过天衍造化阵。敢讽刺法则的人……若是他这样的,似乎也不奇怪了。 景昭嘴角边的笑意加深。 离音像是在背诵史料似的:“渊南隐,字昭,渊南一族第三代君王,在位一百八十七万年……后,不知所踪。” 景昭纠正道:“不是不知所踪,是死了。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其实是个死过了的人。” 他说得云淡风轻,似乎这只是一件小事似的。 离音听得微愣。 景昭脸上的笑意更浓,“我跟当年的模样其实是有点差别的,毕竟被迫修身养性了一百万多年,还要替一个小小辈做引路人,总该要注意点形象的。至于我当年的样子……” 他脸上又露出点微妙的笑,像是又要恶作剧似的。 有一层流光在景昭身上浮动,他一身素衣披头散发的模样慢慢变了。 他的头发束起成冠,一张脸完全显露在离音眼前:稍长的眼廓之上,是一双比之寻常男修稍细的眉毛。眉眼飞扬,脸上挂着笑,既克制又肆无忌惮,隐隐带出几分乖戾和无法无天来…… 离音看着这样的笑,一双眼慢慢瞪大。 她下意识看向景昭头顶上玉冠,果然看见了一顶由小镜子垒成的、像是一朵收拢着的花的玉冠。 这瞬间,离音只觉得有一股凉气直冲她的天灵盖,逼得她生生打了个激灵。 她是见过这人的! 当初落星大典上,在破了一道口子的法则里,有四道闪着绿光的棺材。其中一个棺材里躺着的那个人,就是如今景昭的模样! 所以,那个人其实是渊南隐? 那剩下的那三个棺材呢?又躺着谁? 离音下意识不敢细想这些问题,也不敢细想为何她曾经会被强制着绑去往另一个棺材…… 太多信息同一时间冲上离音的脑海,她觉得自己有点轻微的眩晕感。 她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不能再想了! 离音沉沉吸了口气,逼着自己将全副心神都自景昭那张脸上收回,僵着脸问道:“那你现在……为何是这个样子?” 景昭见离音有意逃避其中的缘由,也没怎么在意,只挥了挥手,将自己的一身华服撤去。转眼间,他又变成了那个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姿态格外悠闲的青年。 他顺着离音的话往下说,“该死了的人,侥幸挣脱了一线生机,自然是有限制的。至于这限制……” 景昭抬头看了看这方天地,又看看离音手中的那杆钓竿,笑得格外轻松写意,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事似的。 他道:“我离不得这里,除非……我能将在我手中的乌木钓竿,变成你手中的这番模样……” 离音闻言,只觉得自己手中的钓竿都滚烫起来,差点没能抓住。 她紧紧抿住了唇,好半晌才问道:“这里究竟是哪里?” “这里乃是红尘三千镜的镜中世界。还记得我当年曾与你说过的吗?红尘三千镜选中了你,所以在它的世界内,你可以来去自如。这杆困住我的钓竿,在你手中就是最干净的模样……” 离音抓住了一个词,“最干净?” “不错,最干净。”景昭看着离音,“你是不是曾经好奇过,我每次给你喝的茶……究竟都什么东西?” 他轻轻点着茶盘,语调悠然:“所谓世事一场大梦,红尘里翻滚过一回,难的是恩怨两清,难的是醍醐灌顶。你喝的茶,就叫灌顶醍醐。灌顶醍醐乃是这红尘浊海里的佳酿,是这方天地里,最干净的东西……” 他看着离音,“你不是不知道该如何将法则灌注到天衍造化阵里吗?试试你手中的钓竿,得历人世百态,也许你能有所得也未可知……” 离音看着自己手中的银色钓竿,一时有些犹豫。 她总觉得这一杆下去,也许会发生一些不受控的事。 景昭脸上的笑淡淡的:“你修行的时间还太短,还太过年轻。年轻是件好事,但于天衍造化阵而言,却是个致命伤。年龄上的年轻是无法改的,唯一能稍作弥补的就只有阅历了。阅历阅历,既要阅,又要历。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自己的人生来不及读书行路,便只能阅历他人的人生了……” 说着,他按住离音手中的钓竿,往小舟外一探。 离音惊了下,下意识看了过去。 一杆银白的钓竿,在漫天星河深处倒映出了一抹弯弯的弧度。紧接着,有一声低低的叮咚声响起,像是什么东西入了水似的。 浅浅的波纹随之在银河上荡开。那点波光在离音的眼里晃啊晃,不过三息,就将她眼底的神采晃得涣散开来…… ※※※※※※※※※※※※※※※※※※※※ 记得当初有一位小可爱猜到了景昭的真身的~~ 脑洞同步啦~~ o(* ̄▽ ̄*)ブ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爱吃的猪”,灌溉营养液 +10 2019-07-14 21:16:06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么么哒~~ 两宗对峙 离音成了另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附身在这人身上了。 她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只知道身边的人都唤这人“世子”。这一声声世子,像是在喊这人, 又像是在喊离音。喊着喊着,将离音喊得都有点恍惚了,似乎她才是那个世子。 世子出身富贵,虽体格稍显瘦弱, 却有一个疼她如命的母亲。他本人是个极聪明的人,于读书上尤其有天赋, 待人接物更是样样不差。从身边人的态度便能知道, 他是个极其成功的世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他并不受他父亲待见。 至于世子为何不受他父亲待见……这其实是个老掉牙的故事。 世子父亲是个侯爷,从小就在富贵窝里长大, 人生顺风顺水,荣华富贵在他眼里不过寻常。若是按照常理来讲, 世子父亲会如同世子祖父一般, 在侯爷的爵位上待到老,再将侯爷的爵位传给世子, 自此完成他属于“侯爷”的一生。 但他父亲的人生早早就开了个岔, 就岔在他父亲与他母亲将将大婚前夕——他父亲很意外地寻到了所谓的“真爱”。 真爱自然不是他母亲。于是接下来的桥段就不让人意外了。他父亲金屋藏娇,养起了外室。一年后, 他母亲临盆在即, 遍地寻不到侯爷, 很意外也很自然地发现了外室的存在。 他母亲心伤之下,难产伤了身,生下了有些孱弱的他。一个月后,外室替侯爷生下来了个健康的儿子。 侯爷一日日不着家,他母亲一日日这般熬下来,终于死了心。既死心,却也不甘。于是他母亲一边加倍疼惜他,一边开始争权夺利。 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他母亲能嫁予他爹这个侯爷,本身也出身富贵,手段心性都不缺。在她的抗衡下,他满百日便被立为世子,成了明面上的侯爵继承人。 但他到底也只是个继承人,还是个不得侯爷欢心的继承人,便是明面上再风光,背地里世人对他又各有猜量。 世子是个不肯服输的性子,知道母亲的唯一依靠便是他,于是样样需争得人先,早早担起了身为世子的责任,希望能替母亲分忧。 在侯府内他做得极好,便是侯爷那一派的人等闲也不敢小瞧了他。可当他开始上学,走出了侯府,又不得不面对另外一个世界了。 也是那时候,少年世子才知道,世上有些事,的确不是靠着他自身的优秀就能解决得了的。富贵圈这个圈子,有时候真是现实得吓人。 他因为他父亲的态度,不可避免地成了同辈眼中的可怜人。他越是清高优秀,就越是被同辈排挤…… 反正他爹也不会为他出头。至于他母亲……算了,何必再给她添烦恼呢? 世子开始了他自己的反抗。用各种方式,各种手段,终于在同辈中获得了自己的尊严。 这一年,他十三岁。 十三岁年末时,发生了一件大事——侯爷的外室病死了,而侯爷认为这是他母亲的手段。 小了他一个月的外室子,被他父亲光明正大地接回了侯府,对外称一句二少爷。 二少爷养得比他这个世子还富贵,却是个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性子,有些怯怯的,看上去弱性得很。 父亲母亲因为这二少爷的事,不意外地又大吵了一架。世子自己在一日日的自我煎熬中也很难对新来的便宜弟弟生出什么好感。只他到底不是个阴暗的人,做得最过分的事也就是对便宜弟弟态度冷淡,一味忙自己的事。 他也的确忙。马上就要科举了,他还想着借此证明自己。 就在科举十日之前,便宜弟弟病了,病得挺重。据说父亲找到便宜弟弟时,他整个人穿得破破烂烂的,一副受了虐待的模样。 父亲与母亲又大吵了一架。父亲气急败坏,摔门而出,正好碰见了刚归来的他,恶气一起,父亲就罚他去跪祠堂。 他是他母亲的心头肉,罚他总是能气到母亲的。 他不想落个忤逆的名声,大冷的天,到底去跪了祠堂。他也没想跪多久的,可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他就病了,病得极重。 就这样,他没能去参加科举。 躺在床上,感受着体内的力气一点点流失,他的神智隐约有些恍惚起来。 父亲和母亲又在他屋外大吵了一架。色厉内荏的男声之下,是难掩悲怆的女声。这压抑着的哭声像是冬日外的冷风,无孔不入。 他觉得连骨头缝里都在发冷。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又看见了他那便宜弟弟。后者就躲在门帘后怯怯地看着他,神色有些担忧。 他看着健康的便宜弟弟,忽然就极其不甘心起来。 凭什么呢?他这般用力经营自己的生活,就因为他们母子,就成了一场空? 他不服! 可能是他的神色太狰狞了,吓到了便宜弟弟,后者惊得退了一步,摔了个屁股墩儿。 他父亲急急撇下母亲,小心翼翼地哄着便宜弟弟,似乎他就是世间的珍宝似的。 那般小心翼翼,疼入了骨子里的态度,是他从不曾体会过,甚至从不曾见过的。 他心冷得很,面上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自己蠢,也笑命运不公平。 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不能父母恩爱,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不美满也就罢了,他明明这般努力了,为何还是得不到该有的回报? 他就要死了。 可他若是死了,母亲……又要怎么办? 千种念头在他心里反反复复地绕,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眶红得吓人,模样仿佛厉鬼。 他不甘心,不认命,既恨他父亲,恨他便宜弟弟,也恨这个世道…… 冲天戾气慢慢滋生,直冲他的脑袋,也将附身的离音给惊醒了。 她一醒来,围绕着这个世子的画面便渐渐定格,成了一副固定的景。 离音就站在这副景外,看着画面中孱弱且不甘心的世子,以及门外父慈子孝的侯爷和外室子,轻轻垂下了眼。 难怪她总觉得这个故事分外熟悉。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家人应该姓燕,这侯爷应该是锦绣侯。至于这世子和这位外室子……这两人会以世子的魂和外室子的躯壳,组成一个名叫燕澜昇的人。 这是身为世子的燕澜昇的故事。 一点荧光自世子的眉心凝出,落到离音手中,化作了一颗珍珠模样的光团。 这其实不是光团,更确切地说,这是一份记忆,或者说,一场因果。 景昭让她垂钓的,其实是他人的人生阅历。 可问题是……这份人生阅历客观吗?真实吗? 当年离音是听过燕澜昇的故事的。她听过两个版本,一个来自于燕澜昇的妻子颜如星,一个来自于燕澜昇的师父赤廉,两人口中是两个不同的故事。 她如今经历的,就是颜如星说的那个版本:偏心、变心且不负责任的父亲,疑似心机重重的外室,以及莫名丧命的世子…… 整个故事里,燕澜昇似乎并无大错,的确是造化弄人。 可在赤廉口中,外室子似乎也极其可怜。 究竟谁是谁非? 离音看着眼前这副场景,细想了片刻,又化作一团光团,入了外室子的躯体里。 耳听为虚,究竟是谁是非,她再亲眼去历一次就好了。 在离音入外室子躯壳的瞬间,整个场景忽然又动了。画面开始回退,像是有人将播放着的进度条往回拉了似的。 光阴倒转回十四年前。一个极冷的冬夜里,小院一声清脆的婴孩哭声响起。 属于外室子的人生,正式开始…… —— 在离音忙着阅历他人的人生时,新本源大陆中部,凌峘宗内,又是另一番光景。 凌峘高山之巅的正殿上,延彧正沉着张脸坐在上首,直直看着下首的赵千默。 赵千默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垂眼看着地面,沉默不语。 赵千默瘦得实在厉害,像是纸片人一样,一身长空烈阳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他脸上那点肉也消了下去,整个人的气势却不见萎靡,反倒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剑,锋利得能伤人。 只不过这把剑,暂时在延彧面前收敛了锋芒。 延彧看着赵千默这副样子,紧紧皱起了眉,“起来!你这是什么样子?为师何曾让你这般作践自己?站起身来!” 赵千默抿了下唇,到底站起了身。 他师父能让他强制站起身,还是不劳烦他亲自动手了。 延彧问他:“千默,你就没有什么想对为师说的吗?” 赵千默终于抬头看他,声音有些嘶哑,“师父想听些什么?” 延彧皱眉,“你这是什么话?” 他顿了下,到底没忍住,追问道:“我问你,外界盛传沉魁有个小弟子出身渊南……说这事是你亲口确认的,可有其事?” 赵千默眼神微暗。 他就知道会是这件事。 他抿了下唇,“我若是说没有……” 他这话还没说完,延彧便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那为师就要好好找那些人讨教讨教了,我延彧的弟子,岂是能随意泼脏水的?” 一副对赵千默的话深信不疑的样子。 赵千默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似是泡在了酸水里,咕咕地冒着酸气。 果然,他师父一直是这般天真莽撞的模样。便是到了现在,他和离音的事早已在他有意推动下传得满修真界尽知了,他师父还是轻易就信了他。 也不知他是真糊涂,还是故意糊涂。 赵千默看着延彧,眼里似是有泪光在闪,“对不起……师父,弟子不该骗你。这事是真的。我的确说过离音出身渊南一族的话。” 他深吸口气,“她也的确出身渊南。” 延彧僵住了。 他脸上的神情几番变换,好半晌后,只抖着声音问道:“那是个姑娘家,对不对?她……她现在如何了?” 赵千默垂下了眼,“弟子不知。” “不知?你怎会不知?”延彧的一身气势都凛冽起来,像是暴雨前沉沉的乌云。 这瞬间,他很自然就想到了他曾听到的消息。说赵千默亲自去拦下了那位渊南后裔,说赵千默差点就重伤了她…… 桩桩件件,都说赵千默与她不对付。 一边是他一直想护着的故人后裔,一边是他的亲弟子…… 他引以为豪的弟子。 延彧一身凛冽的气势如破了口子的气球,一下子就散了。 他神情沧桑,像是一下子又老了几岁似的,“为什么?” 为什么? 在他数次交待过让他好好寻渊南后裔的踪迹、让他替他好好厚待故人之子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还要亲自出手……将故人之子推向火坑? 他为何要这么做? 赵千默动了下唇,似是想回答,但没等他开口,大殿门外传来一股剧烈的灵气波动,似是爆破声。 紧随着爆破声而来的,是一道携了三分怒气的声音:“我也想知道,我沉魁首座离音到底犯了你凌峘何事,以至于你这小辈几次三番、恨不能除她而后快?” 一道灵力飓风卷入了殿内,又慢慢止息下来,露出了飓风中的人影来。 来人一共十数人,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为首的乃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居于末尾的才是君无咎和锋少强这两名稍显年轻的人。 不提君无咎和锋少强这两张常见的面孔,只看这几人身上的服饰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沉魁派下的长辈。 为首的那人,正是沉魁如今的大长老。 紧接在这批人之后,凌峘现任宗主匆匆赶来。他铁青着脸看着这些来自沉魁的不速之客,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尊者,他们一定要闯进来,您看……” 延彧皱着眉,“你自去吧,此事我处理。” 凌峘宗主大松了口气,很快退下了。 大殿的殿门刚关上,延彧一身气势就毫无保留地外放,神情里带着冷冽,“尔等是沉魁哪个辈分上的人?寻个能主事的与我说话!” 沉魁大长老上前一步。这一步内,他一身慈眉善目的老气渐渐退去,显出了真实的面容,意外年轻。 “延彧尊者真是贵人多忘事,既如此,晚辈只好自报家门了。晚辈凌冲之,乃是如今沉魁的大长老,延彧尊者有何话只与晚辈说便是。” 凌冲之?姓凌…… 延彧眼神微动,“黎尧是你什么人?” 凌冲之淡淡一笑,“黎尧尊者正是晚辈之前的前一任脉主。” “这么说来,当年黎尧总是带在身边的那个小辈就是你?” “不错,正是晚辈。晚辈早早被选为下一任凌字脉脉主,曾跟在黎尧尊者身边长达百年,与尊者有着半师之谊……” 延彧闻言,面色刚缓了下,很快又转为严肃,“既如此,说起来你还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论辈分,你还需称我一声世叔。多年不见,当晚辈的直接闯我凌峘宗门,这就是你的礼节?” 他一身长辈的架势摆得足足的。 凌冲之面色也淡了,“尊者好大的威风。您既要晚辈尽好一个晚辈该做的事,那您这位长辈应该也有所表率才是,可别总想着倚老卖老,表面做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 这话毫不客气,听得延彧和赵千默神色同时一厉。 就在赵千默色变的瞬间,凌冲之直直看了过来,眼神如电。 赵千默刚绷起心神,凌冲之又很快将视线移开了,似是看见了一只无关紧要的蝼蚁似的。 他道:“吾等今日前来,为的也不是来拜见长辈,早在数十万年前,黎尧尊者就叫吾等免了这些繁文缛节了,为的是什么,想必尊者心中有数……” 延彧闻言,一身凌厉的气势稍顿,脸色有片刻凝滞。 凌冲之直视着延彧,“事实上,若不是实在有事,吾等不会以这种方式登凌峘的大门。吾等是来找尊者要一个说法的。我沉魁便是与凌峘有些不对付,彼此也恪守底线,相安无事多年。如今你凌峘弟子公然想对付我沉魁首座离音……难不成凌峘想公然宣战?” 延彧皱起了眉,“宣战?何至于此?” 凌冲之扯了扯嘴角,“既不为宣战,那就是凌峘有些人以为我沉魁的黎尧尊者久不露面,便因此失了依仗了?好教尊者知晓,我们几个老家伙觍为沉魁长老,这些年来受沉魁供奉,修为侥幸都过了十五万年。若是凌峘真想一战,吾等奉陪到底……” 这般说着,他将一身威压直接外放。 紧跟其后,沉魁几位长老辈的人也都同时释放了威压。数道威压连绵成浪,很快就将延彧的一身威势给盖过去了。 延彧神情凝重起来。 于如今的沉魁而言,七位长老的修为的确足够威慑一方,远不需黎尧再添庇护了。 十多万年说起来很短却又很长,至少足够晚了延彧这些人一辈的,诸如凌冲之、君瑜之这样的人独当一面了。 这些人还年少时,看延彧这些人的确如看高山般不可逾越。可十多万年的时间差,足够他们弥补这些差距了。延彧、黎尧这些人也好,凌冲之、君瑜之这些人也罢,在如今的小辈弟子眼中,其实已经算是一个时代的人了。 即便他们中间还相隔了万年。可当年岁过去了十多万年以后,十五万年和十六万年的差距已经不算什么差距了,至少远比一万多年和一百多年的差距要小。 延彧正是明白了这一点,神情才会凝重。 这时候,赵千默直接站了出来,“尊者若是想问有关离音的事,问我就是了,我师父知道的不如我多……我赵千默做事,向来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话也不知是踩中了延彧的哪一个痛点,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就惨白起来。 沉魁的众人还未接话,先有一道嘶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好一个一人做事一人当。延彧,十多万年前,在沈谈面前,你那师尊是不是也是这般说的?” 这话音刚落,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意直接暴力破开了大殿的殿门。剧烈的灵气波动刚顺着空气飘过来,残留的剑意就早已被主人收拾得一干二净,不留分毫。 这等收放自如的剑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在场众人提起心神,直直看了过去。 有一人背着把剑背光而来。光影模糊了他的面容,于是一眼看过去,只能看见一道瘦而长的身影,携了一身沧桑缓缓而来。 凌冲之这些人尚有些犹疑,延彧已经忍不住喊出了声,“不语?你……你出关了?” 来人正是洗剑宗方不语。 ※※※※※※※※※※※※※※※※※※※※ 最近更新情况:明天日五(上午9点),八月1-5号日万(一日两更,一更上午9点,二更下午6点)。 旧友反目 方不语慢慢走到人前。 他是个不太修边幅的人, 面容格外深刻,因深刻也显得粗糙,像是一个在边陲之地待了许久的将军, 一举一动间都是满满的风沙气。 他抬眼淡淡看了延彧一眼,“也就只有你, 从头到尾都信了我是闭关的话了……就当我是闭关好了。天地都变了, 我若是再不出来,岂不是又要被你们凌峘这不可一世的师徒摆了一道?”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 听得延彧神色微变。 这时候, 殿外一阵阵破空声响起, 十数位凌峘高层姗姗来迟。 他们显然是循着这破门的动静来的,俱是一身气势凛然的模样。 沉魁的人,凌峘的人,加上一个方不语,将偌大的一个正殿几乎都挤得有些满了。 场面的氛围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方不语却没有因这些新来的人而分神, 而是直接转脸看向赵千默, 语气淡淡的:“我问你,党清北域乃至凌峘北境沿线潜伏的那些个魑魅魍魉, 是不是你安排的?” 北境?那不就是如今唯一的雾气弥漫之地沿岸? 那个地方……渊南境! 在场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最难以置信的不是别人, 而是延彧。 先时赵千默与离音不对付,在延彧看来可能是两个人之间有过什么过节, 所以赵千默才总是想着对她不利。 可如今呢?若是北线潜伏的那些人真是赵千默所的手笔的话……他想干什么?鼓动世人再次挥刀霍霍向渊南? 他难不成想当第二个季通? 延彧有种大开的后背被猝不及防捅了一刀之感。 他转头看着赵千默, 神色迫切得稍显狰狞:“千默, 否认啊!不是你做的事, 不需要替他人承担……” 赵千默看着这样的延彧,紧紧抿住了唇。 一看他这个神情,延彧什么都明白了。 他愣愣地退了一步,问他:“为什么?” 到了这时候了,赵千默反倒没有顾虑了。 他抬眼看了看周围的人,又将眼神放在延彧身上,声音轻轻的:“师父,我爹……死了。死在离音手中……” 延彧一愣,“你不是……” 他又顿住了。 是了,是他太过想当然了。赵千默从未谈及他的父母,他便以为他年少失恃失怙,怕触及他的伤心事,便从来不曾细问过。 却原来,他父亲还健在。 可如今,他父亲已不在了。 所以,是丧父之仇? 沉魁这边,君无咎嘴角笑意凉凉:“尊者不妨问问您这好徒弟,我家徒儿与他父亲无冤无仇,为何会杀了他?这一番恩怨因果,究竟是他人负了他们父子,还是他们自己作下的孽?” 赵千默的脸色霎时就变了,格外森然。 “我们自己作下的孽?可笑!她几次三番坏我布局,难不成还杀不得她了?” 君无咎冷笑一声,“是谁先挑的事?至于你所谓的布局,难不成指的是以境引之事挑动党清和上阳的战事,又在两国边境布下‘千钧改命阵’的事?” 这话一出,凌峘高层的面色就先变了。 怎么回事?难不成那“千钧改命阵”,竟然与赵千默有关? 不对吧?赵千默不是没有参与到这场战事中吗? 无怪凌峘高层色变,赵千默所做下的事,他们的确知道得不多。 于凌峘而言,上阳国和党清国的战事他们的确入了局了,可真正参与的人却并不多。除了小辈弟子以及赵千默这一辈的修士之外,也就出动了两位峰主替他们保驾护航。两位峰主也的确上报了千钧改命阵之事,可却从来没有说过此事与凌峘有任何关系。 其时境域之变刚刚开始,他们这些高层也忙得很,只把这事挂在了心上,一时倒没有急着去查探。 如今……赵千默?不可能吧? 他们记得很清楚,整场战事过程中,赵千默一直待在他的竹楼里,也没见他离开过啊?怎么就能布下千钧改命阵了? 有人就硬气回道:“君脉主说话还是要慎重为好。整场战事中千默并不曾离开过宗门,当时延彧尊者自荒芜之地回来时还曾见了千默。千默哪里来的时间去布下这等伤天害理的阵法?此事恐是有什么误会……” 延彧也证实道:“当时我的确回来了一趟,还考校了一番千默的功课。至少在我在的那段时间内,他是在宗门内的……” 君无咎看着凌峘这些人的眼神带上了□□裸的讽刺,“所以你们到了现在还对他做下的事毫不知情?也是,你们凌峘一贯如此,捧高踩低这一套玩得格外顺溜。他既是延彧尊者的高足,本身就自带特权,我听说连你们宗主都让他三分……谁没事会去怀疑他,是不是?” 这话一出,几位凌峘高层脸色一下子胀得通红。 有人恼羞成怒起来:“简直荒谬!说话做事讲个证据,君脉主空口无凭就想污蔑我凌峘,当我们是好欺侮的不成?” 君无咎也不与他们废话,直接看向赵千默,“你是自己承认,还是要本君亲自来揭你凌峘的脸皮?你师父才回来多少天,够证明得了什么?你是如何瞒过世人惹下这般大祸的,此中的一桩桩一件件,本君已知道得一清二楚……” 赵千默神色冷冷的。 自将离音出身渊南的消息放出去后,他的确没想过能把自己摘出来。对如今这针对渊南境的一切布局,他也并不觉得愧疚。 他做过的事,他自然是敢承认的。可有些事憋在他心里久了,如鲠在喉,他不吐不快。 至少,他是受够了这些虚伪无能又妄自尊大的人了,必得将他们的脸皮揭下来在地上踩才甘心。 赵千默心里恶意一起,面上的笑便显得森然,有种入骨的讽刺感。 他道:“是!这些事都是我做的。从发现境引,到放出消息引起争端,再到上阳和党清的战事上的一系列阵法,都是我做的……” 沉魁这边对此并不意外,倒是凌峘这边一个个都变了脸色,仿佛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似的。 君无咎轻轻吐了口气,又问:“不仅如此,阿音未回我沉魁之前,君字脉第四徒的风波;以及她在洗剑宗的那出换洗剑名额的风波,都是你搞的鬼吧?” 赵千默还真花了点时间才完全想起这些事。 当初他为了转移众人对境引的注意力,的确用“君无咎第四徒”的传闻搅动过时局;也的确鼓动过洗剑宗小辈弟子,说离音的洗剑名额是顶了他们的同门师弟而来的…… 赵千默嘴角勾起点冰冷的笑,“不错。我与她的第一次交锋其实要更早,早在古族遗迹里……”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的消息了,却一直欺瞒为师……”有一道略显嘶哑的声音响起。 赵千默神色一僵,强撑着才没有看向延彧。 延彧却紧紧盯着他,“千默,告诉为师,你与她究竟何仇何怨?以至于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赶尽杀绝?” 凌峘众人显然也想到了渊南一族与延彧之间的渊源,又想到离音所谓渊南后裔的身份,这会儿看这对师徒的神情便有些复杂。 赵千默顶着延彧沉沉的视线,到底还是抬起了头,“弟子不甘心!” 他深吸口气,道:“我与她之间也从来不可能善了。师父,弟子一直不曾与您详说过,其实弟子……出身酬道族。”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神色又是各异。 沉魁众人对此并不意外,倒是凌峘众人,大多数人先是皱了下眉,紧接着,有些人的眼神已经闪烁起来。 在世人眼中,酬道族其实就代表着神算门。 而神算门……推衍天机,多大的机缘! 延彧看着赵千默,脸上的神色已经完全僵住了。 “酬道族?” 身为当年那场大战的当事人之一,延彧再是清楚酬道族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了。可以说,渊南一族的灾祸□□就是酬道族带来了。 他深觉自己愧对渊南一族,这些年总是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弥补……却原来在一开始,他唯一的弟子已经是酬道族人了吗? 哈!多可笑! 世人又该如何看他呢?他这些年的挣扎,是不是就是一个虚伪的笑话? 是啊,多虚伪!一边说着要尽一切能力补偿,另一边却直接将渊南的仇人收入了门下…… 延彧脸上的神色似哭似笑,他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众人的脸色,只沙哑着声音问赵千默:“你为酬道族,却又为何不甘心?不应该是她不甘心吗?” 赵千默道:“我不甘心,是因为不公平!我酬道族和渊南族其实都是‘天道守护者’。可我们一族孤苦伶仃,饱受折磨,渊南一族却能族群壮大,幸福美满……这是何道理?这不公平!” 只听这话,在场人都以为赵千默脑子是坏掉了。 不提那什么天道守护者,这东西他们听都没听过,只看现状,说渊南族比酬道族幸福美满? “幸福美满”的需避守一方,唯一在外的后裔还躲得如丧家之犬;而“孤苦伶仃”的反倒光明正大行走世间,甚至只要他愿意,就能受人优待? 这样的“幸福美满”和“孤苦伶仃”? 赵千默似是知道他们的想法,只冷冷笑了下,“世人只看见表象,没看见内里。你们以为‘天道守护者’是什么概念?就是在天道就要支撑不下去了的时候出来守护它。用什么守护?人!” “我们酬道族奉献了一代又一代的业障边关守城人,她们渊南族呢?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就看到她们仗着自己天眷的血脉作威作福,不知人间疾苦……” 他深吸口气,“我酬道族不困于因果,却代代单传,人丁凋零,一家一户即成一族。他们呢?她们一边享着天眷的血脉,一边还能守着父母亲眷族民,抱守一方……凭什么?凭什么她们能这么好运?” 君无咎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就是见不得人好?” 赵千默神色讥诮,“我见不得人好?笑话!我只是恨有人能光明正大逃脱应尽的职责,确将苦难都留予另一族罢了!若是渊南真履行了自己作为‘天道守护者’的职责,何至于有这许多灭不尽的红尘业障?何至于我酬道族离不得哪怕片刻边关城?” “踩着他人血泪的‘好’,她们受用起来可会良心难安?” 君无咎冷笑一声:“就因为这种臆测?你怎知她们没有做任何事?渊南境都自世人眼中遁去了,你真是好大的能耐,都能从想象中知道人家如何醉生梦死?” 赵千默梗着脖子,“困守一方恨不能苟且偷安的族群,不是逃避责任又是什么?又能如何守护天道?” 他看着延彧,“我不满于这样日日守城的命运,想着改我一族的命数,怎么就错了?她们一族不尽责,却还拦着我族改命……坏我谋算在先,杀父之仇在后,我为何就不能针对她全族?” 延彧面色疲惫,“千默,这都只是你的想法而已……好,就算你对自己的认知深信不疑,那你为何不能同为师讲?为何要一意孤行?” 赵千默顿了下,脸上有着化不开的悲哀,“师父您可会听?我日日听到的都是您怀念渊南,怀念故人后裔……您只心心念念她可怜,可曾想过我为难?” “我生来有家不能归,有父不敢认。我父亲苦守业障边关城,一守就是数千年,从生到死,他就离了边关城一日。就一日!他这一生就自由了一日,就没了!凭什么呢?” “她可怜,我父亲就不可怜?” 延彧抿住了唇。 赵千默闭了闭眼,“不提我族对渊南族的怨,只说您。师父,这十数万年来,您守着对渊南一族的愧疚,可曾有过一刻开心?您自己不介意,我却替您不平!您不该是这样郁郁不得志的人……” 他看向延彧,“师父,弟子是为了您好!舍了渊南这份软肋,您才能真正成为强大的人……” 他说得很认真,显然他就是这么想的。 延彧面色凄然。 成为强大的人?他的志向根本就不在此! 他看着至今不觉得自己错了的赵千默,只觉得心里像是揣着一块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君无咎简直给气乐了,“君某活到这个岁数,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渊南族为何困守一方,不该问问你们酬道族吗?而如今酬道后裔却因此指责渊南族不履行职责。而所谓的不履行职责,还是全凭你个人臆测而来……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看着赵千默,“焉知你们酬道族会有如今这个下场,不是天道昭昭,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 这话像是戳中了赵千默的痛点,他整个人的声音都高了起来,“若说报应,谁有资格职责我酬道族?没有我酬道族,修真界的所有生灵,如何能顺风顺水地修行到现在?” “请各位记住一点,是我酬道族守护了天道!免于你们受红尘业障之苦……” 赵千默这话才刚说完,就有一道银光乍起,直冲着他门面而去。 延彧便是对赵千默再失望,这瞬间还是下意识拦在他身前。 但那道银光却直直转了个弯,绕过延彧,生生将赵千默头顶的玉冠削断了。 赵千默一头黑发完全披散下来,整个人的形象十分狼狈。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把众人的神经都给紧绷了。 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延彧看着赵千默披头散发的模样,面色微变,“不语,你干什么?” 方不语并拢的指尖还不曾收回,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动作,“就是看看我若是宰了个口出狂言的后辈,天道会不会直接崩了而已。一族可定乾坤?若要说渊南族我倒是信,酬道族?这又算是什么东西?” 他嘴角扯开一个冷冷的弧度,“哪次不是他们先搅动的时局?还说没了他们不行?脸这么大,怎么不直接将破了的法则堵上?” 延彧深吸口气,面色也冷了下来,“不论此中是非,你一长辈直接出手对付一个后辈,是不是不太合适?” 方不语掀了掀眼皮,“这会儿又不论是非了?行!那就不论是非。至于这长辈晚辈的……我以为有季通‘珠玉在前’,我这样的不算什么了。” 延彧面色一僵。 是了,当年季通对上沈谈的时候,可不就是仗着长辈的身份为难后辈吗? 延彧只觉得闭关归来的方不语浑身时刺,处处能伤人。 他也的确不想跟他吵架了,只沉着脸问道:“你今日是一定要动手了?” 方不语站在几步外的地方看着延彧,只觉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似乎时光倒转回了十多万年前,只不过这一次延彧的身份,从一个徒弟便成了一个师父。 可即便身份变了,他的选择似乎还是没变。 方不语忽然觉得极度失望,“所以这一次你还是选择护着你徒儿?不提他与渊南的事,只这一场战事以及这来不及成型的千钧改命阵,多少人便因此丧生?他既会千钧改命阵,想必神算门的传承已在他手里了……你口口声声愧对阿谈,却守着愧疚在她伤口上撒盐?你就是这般愧疚的?” 延彧面色大恸。 方不语的声音沉了下来,“我只问你,让不让开?” 凌峘的众人也暗中看着延彧,在等着他的决定。 延彧面色发白,脸颊上的肌理崩得极紧,似是十分犹豫。 他的确很挣扎,谁都能看出来他不好受,可即便如此,他拦在赵千默身前的身影动都未动。 小片刻后,他沉沉道:“不语,这事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也给沉魁、给渊南一个交待,你先冷静下来……” 方不语却缓缓拔出了身后的剑,“你所谓的交待,就是一边幻想着两边能和解,另一边于两边来说都里外不是人?延彧,我以为十多万年过去了,你至少会有点长进的,现在看来,是我对你期许太高了……” 他将剑锋慢慢对着延彧,“亮起你的武器,这一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场上众人的神色都凛冽起来。 眼看着两位昔日的故友就要刀剑相向,又有人急急自殿外遁来,急报道:“北境再起变故。惊现大批魔族精锐,来意未明……” ※※※※※※※※※※※※※※※※※※※※ 想了想,把更新时间改了。1-5号所有更新的时间都是上午9点,1-4号两更,5号4更。 具体见微博~~~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生的荒唐”,灌溉营养液 +1 2019-07-15 14:14:39 读者“折耳猫”,灌溉营养液 +3 2019-07-29 19:45:31 读者“阳光下的我们”,灌溉营养液 +20 2019-07-26 15:48:56 读者“太愚蠢了肿么破”,灌溉营养液 +10 2019-07-24 23:36:42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9-07-22 16:00:55 读者“太愚蠢了肿么破”,灌溉营养液 +5 2019-07-30 16:00:52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热情~~ —— 32337093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9-07-29 19:47:59 后台有些浇灌的小可爱id显示不了了,自动感谢里也已经找不到了,所以我只能截下来这样的了,见谅…… 各人立场 魔族这时候到北境来, 能是什么好事?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延彧和方不语都以为,魔族这是要大开杀戒了。 所有人的心神都绷紧起来。 事先潜伏在北境意图对渊南境不轨的那些人固然可恨,但渊南境之事到底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眼下若是让魔族大肆屠杀, 情势才是危急了! 这种局面下, 凌峘高层的脑子倒还不算糊涂:“千默之事容后再议, 这段时间他就先在禁地面壁思过吧。各位放心,若是他真的做了什么有伤天和的事,我凌峘一定就这些事给各位一个交待……” 说得很是大义凛然。 沉魁众人和方不语这会儿也没空追究他的事了,左右赵千默人就在这里,又能跑哪里去? 抱着这样的心思,众人先后出了大殿, 直奔着北境而去, 杀气腾腾。 这一路上众人鲜少交流,但每个人的面色都不算轻松, 似乎已经预见了北境惨烈的战局。 哪一次涉及到魔族的战事是轻松得了的?他们就像是蝗虫一样,甚至能干出扒在死人尸体上吞噬血精这样的事来。一场战事到了他们那里, 硬生生演变成狩猎与反守猎, 每每十分惨烈。 众人想起以往与魔族的战事, 心下都微微一凛,赶路的速度更快了。 他们抱着情势危急的念头匆匆驰援, 哪知北境现场却全然不是他们想的那么一回事, 不仅不血腥, 反倒堪称……平和。 众人破开北境南侧的雾霭,先看见的是对岸黑如夜空的魔族精锐。居中的乃是一纯黑的王座,上首坐着的那人,不是鞅赦又是谁? 等等,鞅赦? 沉魁这边,君无咎深深皱起了眉。 王座上的鞅赦似是感应到了动静,将眼神从自己的指甲上移开,漫不经心地抬起头。 一看清来人,他先笑了下,“哟,挺齐整啊?” 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鞅赦的眉心,那里有一道紫色的魔植图腾若隐若现。 这图腾……纯魔! 鞅赦成了纯魔了?什么时候的事? 众人被这消息惊得心神微凛时,方不语淡淡开了口,“没见过纯魔还到处显摆自己的血脉图腾的,你这是不能自控吧?一身气息尚不能收放自如……你新成纯魔?或者重伤未愈?” 一语被道破了深浅,鞅赦脸色微绷,瞳孔内的尖芒闪了一下,隐隐露出股凶性。 但这凶性不过一刹那,很快又被他收敛起来。 他脸上笑容更盛,“要么是洗剑宗的定海神针呢,方尊者的眼力见儿就是好……” 方不语却不想与他多话,“说吧,这番动静,你是想干什么?” 鞅赦把玩着指尖,“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让你们这些说话管用的好好管住底下这帮心思肮脏的,别在北境沿线探头探脑……” 说着,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一道魔气在他指尖绕开,轻轻往地下飘去。 地面上忽然多出了数千被魔气困住的人修,俱是惶惶然不可终日的模样。 为首的方不语看都没看底下的这些人,而是微微眯起眼睛看鞅赦,“你这话我倒是听不明白了,什么时候北境沿线成了你魔族的领土了?” “不不不,方尊者别误会,我们魔域地广魔稀,待得够舒服,好端端的觊觎你们人族的领土作甚?我之所以会来,乃是为了渊南境……”他身子往前倾了几分,笑得别有深意,“渊南境,我护定了!” 这话一出,众人的神色都格外古怪起来。 魔族鞅赦……护着渊南境? 不说他有没有那个实力,只这事本身就莫名其妙。 他鞅赦该不是盯上了渊南境,想把渊南境当成猎场吧? 有这个想法的不在少数,至少沉魁的众人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有些坐不住了。 沉魁众人还未开口,鞅赦的眼神就掠过众人,直接落在君无咎身上。 君无咎一身气势凛凛,看着鞅赦的眼神格外不善。 鞅赦脸上也没了笑,“虽然我看着你这张脸就不太舒服,但我今日还真不是来找你算账的……准确地说,我是代表我儿来找你提亲的。” 提亲? 提的哪门子亲? 君无咎皱起了眉。 鞅赦道:“你是离音的师父?正好,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儿愿与离音结比翼之好,我看了也觉得这事不错。咱们两个做长辈的就来参商参商这聘礼和大婚的事……” 一副这事已经稳妥了的样子。 早在鞅赦说到离音时,君无咎的脸就冷了下来。一直到鞅赦说完,君无咎的一身灵力已经完全燃烧起来。 他眼神沉沉,“阿音在哪儿?” 君瑜之暂且拦下了君无咎。 他看向鞅赦,“所以赦魔这意思是,你们看上了阿音,想让她嫁予你儿,看在阿音的面子上,你们愿意庇护渊南境?” 鞅赦打了个响指,“还是你脑子转得快。不错!我儿喜欢人家,我这个当爹的总不能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将我儿媳妇的娘家给掀了吧?” 方不语呵呵冷笑起来,“真是令人感动的父子情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不是魔族,而是人族呢!你们魔族什么时候也讲究当爹的要替当儿子的铺路了?这么多年不见,难不成你们还长进了?” 鞅赦便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没办法,把儿子散养大了,养到就快不认我这个爹了。我这不得讨讨我儿的欢心,免得以后没儿子给我养老嘛……正好,儿大不由爹,他就喜欢你们那小姑娘,我有什么办法呢?不得顺了他的意嘛?” 说完,他似是被自己的论调给逗笑了,闷声笑了起来。 方不语神色冰冷,“想独占渊南境就直说,少以什么儿女亲事来跟我扯皮。不说人小姑娘愿不愿意,她便是愿意,我也看不惯。你是自己带着你那些虾兵蟹将滚下去,还是本尊亲自将你砍下来?” 鞅赦才刚止了笑,听了这话,脸色又有些微妙起来,“哟?十多万年前对那场大战袖手旁观的方不语尊者,这一次终于要站队啦?你猜猜渊南一族领不领你的情?” 方不语看着他的眼神更冷,“那是我与她们之间的事,就不牢你费心了!” 说着,他缓缓拔出了身后的剑,蓄势待发。 “别着急啊,这人都没齐呢,你们急什么?”鞅赦侧了侧耳,似是在听谁讲话。 小片刻后,他嘴角勾起点笑,格外意味深长,“瞧,他们这不来了吗?” 这话音刚落不久,在场的人也若有所感,同时回了头。 等了小片刻,天际才有另一群修士急匆匆自远方遁来。 待看清这群人的模样,在场的人都下意识拢了下眉。 如今的修真界里,若说资历最老、备份最高的,其实并不是方不语、延彧这些人,在他们之上,尚且有一批他们都需要称为师叔师伯辈的人。 当年那场大战后,渊南沈谈借渊南一族的愿力,将人妖魔三族的高阶修士屠戮殆尽。可这些死去的高阶修士却有着战力较为普通的同辈。当大批高阶修士都被斩之后,这批资质较为普通的同辈反倒得了资源成长了起来。到了如今,这些人中还健在的大多数都混到了一宗荣誉长老的地位了。 荣誉长老们有一个特点,寻常不管事,但辈分极高。 当然,这会儿来的并不是这些荣誉长老们。事实上,这些人自恃身份,等闲是不会在修真界活动的,但他们有着各自的“代言人”。这些代言人或者是荣誉长老们自己的后辈,或者是他们的徒子徒孙……总之,是一批名气上稍次,但背景不可小觑的人。 简而言之,二世祖。 如今来的这批二世祖们倒不是来自青霄三大宗,而是来自其他稍次一点的势力。看他们那模样,似乎是达成了什么协作,一来就是一批人。 这些人一近前来,一眼看见地上被缚着的修士们,脸色一下子变了。 他们直接将矛头对准了魔族,称他们想屠杀人族,其心可诛,甚至还颇为大义凛然地号召先来的沉魁众人和凌峘众人出手对付魔族。 这批二世祖们一番魔族居心叵测的言论发表结束后,沉魁和凌峘众人还未动,对面的鞅赦倒是不紧不慢地掏出了个小册子。 他晃了晃手中的小册子,语调有些悠长:“这册子各位应该不算陌生吧?来自雁津楼。我听说雁津楼是打探消息的行家,就委托他们去查查底下这些个小蹩脚虾都来自哪里。别说,结果蛮有趣的……” 二世祖们的神情有片刻慌乱,沉魁和凌峘的众人却皱起了眉,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鞅赦翻开了小册子,念道:“九月十六,原青霄界百音阁派出三名弟子,秘密潜伏在北境,探听消息;” “十七日,原青霄界归元宗派出五名弟子……” “同日,原青霄界千御门派出十名弟子……” …… 他一连念了五六条,又闲闲地合上了册子,“这册子一共十页,正反两面哦,我都没全看完,不过就这厚度来看……难不成北境出了什么宝贝不成,你们都这般关注?” 新来的二世祖们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便是先到的沉魁众人神色也沉了下来。 秘密潜伏?能是为了什么事?还不是想来探探渊南境的消息! 原来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有这么一批势力暗中窥探渊南境的消息了吗? 渊南境的情势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危急…… 鞅赦这般挑了几句,又很快将手中的册子收了起来。 他站直身,“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目的,又是抱着何想法。你们来这里是探亲也好,寻宝也好,或者游山玩水也行……我鞅赦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了,我来这里,就为了渊南境。渊南境我鞅赦罩着了,今日初来乍到,我不开杀戒。往后,若是有谁眼神不干净,敢在北线探头探脑的,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他嘴角咧开个凉凉的笑,“各位,拴好自家的狗,不是每一片领土都能让他们乱吠的……” 这话一出,沉魁和凌峘的众人还未说什么,二世祖们的脸色先变了。 他们便是在修真一途上没什么名声,排场还是不小的,哪能轻易被人下了面子?更何况还是让一个魔族下了面子。 这些人刚想发怒,方不语直接挑开了一抹剑气,煞气凛凛地看着他们。 一对上方不语的眼神,这些人又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小鸡仔,梗着脖子闭了嘴。 方不语深吸口气,直接在半空中盘腿坐了下来,与鞅赦的魔族大军成对峙之势。 他的语气冷冷的,“回去与你们背后的人说清楚,若是还敢执迷不悟想着能踩着别人的骨血通天……管他们是何辈分,我方不语的剑,第一个不放过他们!滚!” 说完,他一身灵力爆开,直接将这后来的二世祖们直接掀飞了出去。他们模样之狼狈,看起来的确就如同滚着走了一般。 沉魁众人紧跟着方不语身后,也盘腿坐了下来。 延彧带领着凌峘众人将将要加入他们之前,方不语冷冷开了口,“先去把自己身上的一身烂泥料理清楚了再说,这地方是能随便坐的吗?” 他看向延彧,冷笑一声,“你还是回去问清楚为好。所谓凌峘招牌延彧尊者,到底能不能代表凌峘?我可不想又看你两面为难,似乎谁都在逼你,万不得已,如何都是错……真的,这样的场景你不厌烦,我都看吐了……” 延彧僵住了。 —— 有方不语坐镇,修真界中暗地里对着渊南境别有心思的人都暂时蛰伏起来,似乎被压服了。 但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的。这世间想着损人而利己的生灵远远不在少数,只不过这些人大多道貌岸然,知道这心思不够光彩,如今还愿意遮掩几分。 众人对此也深感无奈。这世上最不受控的就是人心,便是个人的力量再强,似乎对此也毫无办法。 毕竟……你如何叫醒一群装睡的人呢? 在这种人心分外繁杂的时刻,雁津楼干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他们先后发行了三套话本故事。 时至今日,雁津楼出品的话本故事早已成了一项品牌,他们几乎日日都有新故事发行。这已经成为常态了,按理来说不至于引发什么了不得的大动静才是。 但这三套话本故事,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为何?因为这三套话本故事,处处都是影射,处处都与渊南族直接相关。 三套话本故事并不是同时发行的。最先面世的乃是一部群像话本故事,其名《“大人物”的战争史》。 作者经由这部话本故事,将十多万年前那场大战的缘由,套着另外一些人的名字,全部写了出来。 当年那场战事之所以会成为禁忌,是因为参与其中的人和势力大多心里有鬼,因此联合封锁了消息。 可如今,他们辛苦掩埋了多年的真相,就这样被捅了出来。 哪有什么“大人物”的战争史?分明就是一群丑态毕露、汲汲营营的生灵为了一己私利迫害另一个无辜的族群而已。 经由这个故事,渊南一族第一次以受害族群的身份,走入了修士的认知里。 在此之前,渊南族在大多数人心中就是一个不能提的禁忌。他们对此好奇,也对此忌惮,甚至不知道这忌惮是为了什么。 而如今,他们全明白了! 他们也出离地愤怒了。 修真界里想着损人利己的人的确不少,但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有了一定阅历,知道修真一途艰难的人。小辈们看了这些话本故事,第一反应不是仇恨渊南,而是同情他们。 少年人有一番好处,便是有再多小心思,他们大多热血正直,远比老一辈的人要坦率得多。 再加上雁津楼这故事还写得十分有感情倾向,极具煽动性,这就更加影响了一批尚有良知的人了。 这个话本故事里,作者以一种十分老练的叙事方式,对觊觎他人血脉而寻求飞升的那些人,极尽讽刺之言。其用词之辛辣绝妙,便是如今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了,都忍不住恼羞成怒。 但这些人的怒火,注定是发不得了。因为整个故事中,作者对所有的“大人物”、“大势力”都用了化名,若是这些人自己先绷不住了,反倒有不打自招的嫌疑。 很长一段时间内,修真界小辈之间的话题都是对着故事中的化名认“真”人、认“真”势力,只不过这种热潮只敢在背地里进行。 即便如此,也足够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抓狂了。 在众人的情绪被挑动到极致时,雁津楼趁着这股势,又格外大胆地发行了第二套历史向的话本故事,其名《本源演义》。 这部话本故事与其说是故事,倒不如说是渊南族的小传,或者是如今大多数史书的修订版。这故事将如今被人疏忽的、掩藏的、甚至是被篡改的史实,以话本故事的形式普及开来。 经由此书,渊南一族在整个历史进程中究竟为修真界作出了怎样的贡献,一目了然。 也是读了这书,很多人才知道,原来他们如今生活的宗门,如今流行的装扮,如今还在用的术法,盛行多年的字体……竟然处处有渊南族的影子。 一个强大、有责任,却也多灾多难的族群,就以这种不太严肃,却又广为流传的方式,走入了大多数人的心中。 两部话本故事下来,最直接的受益人其实是离音。 时至今日,离音出身渊南族的事已经不是个秘密了。众人正是对渊南族观感极好的时候,自然将这些情感都加诸在离音身上。 他们想知道离音的故事。 这呼声格外强烈,雁津楼应着广大读者的请求,又发行了第三部话本故事。 这故事的主人公并不叫离音,但敢在扉页上写着“谨以此故事,致敬离音”的,还不够明显吗? 离音一路走来的故事,格外契合如今大多数小辈对于强者的想象。尤其在修真界还有着她的传说的前提下,她的迷弟迷妹们简直如野火燎原,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在许多同辈修士替离音发声后,离音的声势更是达到了高潮。这些同辈修士里,有洗剑宗准首座林雍和边尧,破妄阁少阁主徐若涟,空禹妖族少族长琅青衍,狐雍妖族少族长涂樾,月莹族月灵使者薛莹,极乐宗少宗主潋滟,碧海潮升阁少阁主兰若承…… 整个新的本源大陆内,几乎每一个角落里,都有离音的至交,都曾留下过她的传说。 倘若修真界也有明星的话,如今的离音,就是当之无愧的明星,隐隐有同辈中第一人之势。 这场声势浩大的造星运动一直持续了三年。在离音不知道的地方,她的故事已经堪称家喻户晓了。 而这时候的离音,才将将自他人的故事中脱身。 她寻到灌注法则的要领了! 血脉变异? 星光深处, 银河中心有一点波光晃开,模糊了水面上那抹银色钓竿的倒影。波光晃动间,有一点荧光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离开水面,一直向上,落入了一只玉白的手中。 离音垂眸看着手中的这团荧光, 把玩片刻后, 将它往身侧轻轻一放。 荧光落到实处, 隐约发出嗡的一声细响,极轻。 这细而轻的动静似是惊动了什么,原本还黯淡无光的小舟中央,忽然有一小座玉山亮了起来,将整个小舟的轮廓点染得分明。 仔细看去,那其实不是小玉山, 而是一枚枚如珍珠般的荧光团。这些光团原本是暗着的, 受新来的荧光团影响,又次第亮了起来。 柔和的荧光混着漫天星光, 照亮了离音的脸庞。她静静看着眼前这堆积如山的荧光团,眉眼清丽, 姿态幽然, 无端就带出几分岁月寂寥之感。 景昭看着这样的离音, 微微顿了下。 他忽然发现,他似乎看不透离音的心思了。 一直以来, 景昭自认自己对离音持着的乃是半颗师父半颗长辈的心, 他看离音就像是看着一个沿着他的道一路走来的后辈。因为这个相似的出身和相似的道途, 他能很轻易地自离音的些微表情中读懂她的想法。 而如今,他似乎有点看不懂她了。 就比如现在,离音脸上的神情格外放松。她眉眼轻轻低垂着,脸上的神情不是她一贯有的那种神采飞扬或者聪敏坚韧,反倒是一种安宁到寂静的感觉。 就像是一下子长了许多岁。 这种安宁无声的气质就像是一层雾化的纱,将真实的那个离音完全包裹起来。于是隔着一层表象,景昭竟然没能第一时间知道离音的想法。 她在想什么呢? 景昭刚这般琢磨着,就见对面的离音抬起了眼,将那杆钓竿自银河之上收了回来。 这意思是……不钓了? 她明白灌注法则的要领了吗? 景昭这般想,便也这般问了。 离音握住钓竿的手便微微一顿。 她抬眼看向景昭,没直接回答,而是问他:“当年你推衍天衍造化阵时,想的是什么?” 景昭知道离音指的是什么。 当初他曾赠给离音一点修行感悟,离音从其中看到的景象之一是渊南隐以血脉为灵笔推衍天衍造化阵的场景。其时渊南隐的天衍造化阵似乎运转得颇为良好,但最终还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天罚给毁了。 这事于景昭而言,其实已经过去了极久了。既然这会儿离音问起了,他便也认真回想了一番。 “其实我当时纯粹是觉得此阵效用太过逆天,想试着推衍一番看它是否真实可行。当时我考虑的不是这阵法能不能持续运转,而是它会不会招徕忌讳……事实证明它的确招徕忌讳了。在这之后我就没怎么去想它的事了。在我看来,这是用得好了就会惹来天罚的法阵,于我意义不大……” 他看向离音,问道:“怎么,你有什么想法不成?” 想法自然是有的,但不过是一些零碎的想法而已,并不成体系。 至于这想法的来源……离音看向舱内堆积成山的荧光团。 她阅历他人人生时,对时间的概念其实是模糊的。但只看这些光团的数量,若是将所有他人的故事都铺展开,百态人生,离音其实亲自看了个遍。 同一个世界,却能纳下数不胜数的不同人生。于个人道途而言,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于是一件事,涉及立场、涉及选择,涉及恩怨纠纷等等这些东西,就成了一件掰扯不清的事。 谁都有道理,谁又都情有可原,谁都在挣扎,谁又都在忍受不平……千百种人生选择、人生故事。看得久了,看得多了,又是以一种局外人的身份,难免会有种世事不过如此,换汤不换药之感,于是轻易再也无法动容。 同一种话本故事看得久了甚至会厌烦,更何况是就着同一种内核一下子看了许多遍他人的人生呢? 可话本故事和人生到底还是不同的。离音只要想到她看到的这些故事,其实都是真实的人、真实的过往,就有种深沉的无奈感。 于是她只能沉默,只能寂然。 至于她从这一串串他人故事中悟到的“法则”……这又是说来话长的事了。 拿离音最初看到的燕澜昇的故事来说。 燕澜昇的故事,在颜如星和赤廉看来是不同的。他们两人看到的其实是两个不同的人的人生,一个是世子的,一个是外室子的。这两人的故事其实是有交集的,若真要算起来,这更像是同一个故事里两条不同的线。 那么,究竟谁才是整个故事的“主角”呢? 其实谁都不是。故事就是这样的故事,而处在故事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各自的愤懑不平。 世子恨外室子母子,认为他们的到来毁了他一生。他一个出身富贵、样样优秀的人,到底没能争过这些所谓的“命数”。 于外室子而言,世俗价值观告诉他,他是个见不得人的存在。他一开始受这种观念影响,忍不住自卑自弃,养成了怯弱而上不得台面的性子。他其实是没想争什么的,他以为自己低调了、不争了便能好了。 可回了侯府后,便是几个主子没有为难他,下人却是看碟下菜的。处在这般环境中,外室子的自卑自弃又忍不住变成了不平——凭什么呢?凭什么正室母子坐享荣华富贵,而他们母子都这般小心翼翼了,却还是不能获得该有的尊重?他又不想抢什么,何至于就被欺负成这样? 于锦绣侯夫人而言,她丈夫变心,外室嚣张,守着唯一的儿子一日日熬,又是恨又是无奈,觉得自己的人生太苦…… 可于锦绣侯而言,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得了便宜。他一开始就是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娶的锦绣侯夫人。他将侯府交给正妻,替嫡子立位世子,给嫡子寻名师,在下人面前替正妻嫡子立威严…… 当年他父亲曾替他做的一切,他一样样都争取给了他的嫡子。若要真算起来,他所犯的过错,也不过就是养了个外室而已。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这甚至算不得是什么过错。 富贵圈子里多的是乱了嫡庶的。他怕自己糊涂了,这才将喜欢的女人养在外面,将他们母子与侯府分割开来。他想的无非是让自己有一个属于私人的小家,这又不妨碍正妻嫡子什么。为了家族利益他已经牺牲至此,凭什么就不能任性一回? …… 从情感上来讲,似乎谁都有各自的不平和委屈,但整个世俗对外室母子的确是批判居多,因何?不是因为他们母子真的十恶不赦,而是世俗的礼法和制度就是“嫡长子继承制”,正室母子天然居于世俗的上风。 倘若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没有了所谓的“嫡长子继承制”,变成了所谓的“以父系意志继承制”,即男性长辈的喜好能直接决定子辈的继承权,那从一开始,整个风向就会反着来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嫡长子继承制”就是围绕着整个故事的“法则”。它赋予一些人一些权利,同时也将另外一些人和事打入其对立面。照着这个“法则”,社会形成了一系列的礼法制度。世人循着这些制度一日日生活下去,一些观念和想法因此根深蒂固、深入人心。于是发生在这个社会下的故事,才有了可言表的对与错,爱与憎…… 此中的道理对燕澜昇这个故事是如此,对整个修真界而言亦然。只不过前者太小,而后者太大,但不论大与小,某些特质是一样的。 法则不等同于道德或律法,它更像是一个世界的经纬,又像是一个世界的根骨。围绕着它们,世界才能渐渐丰满起来,个人在法则之下的情感和挣扎,才变得有了意义。 它是一种秩序,一种标准。 法则不一定总是对的,但在某一个历史阶段上,它应该的确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也维护了一种较为合理的、广为接受的价值观。这个价值观是有局限性的,跳出这个特定的环境后,它可能显得毫无道理甚至是可笑。 就比如这个嫡长子继承制。在讲究实力为尊的修真界,它又算是哪门子“法则”呢?离音的朋友承若,也就是兰若承就是个私生子,可他如今已经得承碧海潮升阁少阁主之位了。他的私生子身份并不妨碍他什么,实力才是硬道理。 那么,现如今修真界赖以运转的法则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太大了,远不是如今的离音能看明白的。但无论其内涵到底是什么,其中的一样,或者说格外核心的一样,必得是因果…… 离音详细理清自己的思路,这才抬眼看向景昭,道:“天地的法则太大了,既要求个人的悟性,也要求个人的格局。我如今还参不透,但若是只论灌注于天衍造化阵的法则,我还是有点想法的……” 景昭微微坐直了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离音道:“其实没那么难,由果推因便可以了。我该灌注什么样的法则,取决于我希望天衍造化阵能起什么样的效果。如今我最希望的效果就一个:守护。我希望能还渊南境一片净土,让族民不至于被外人打扰……而若是想做到这一点,我习得的血脉封印术就足够了……” 她淡淡地笑了下,“封印术用以困人,自然也可以用以困境域。虽然术法和法阵不太一样,但其内核是相似的……” —— 第一魔域,鞅城地下魔宫门口。一道青灰色的烟在稍暗的魔灯下飘然而过,慢慢在魔宫的大门前显了形。 燕长安抬头看着魔宫大门口那个黑而红的硕大图腾,轻轻松了口气。 可算是找到了! 他抬起手,掌心一道深而沉的青色光芒闪烁着,绕成了一缕烟,慢慢自魔宫大门底部爬起,往顶部的那个黑红图腾而去。 青烟刚触到黑红图腾的边缘,就像是惊醒了什么特殊的存在似的,整个图腾上红光与黑光流动起来,隐约勾勒出一双紫色的兽瞳,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自图腾内活了过来似的。 燕长安心神一凛,直接咬破了指尖,将一点精血逼出,融于掌心的青色光芒中。 青色光芒的色彩更加重了,隐隐成了黛色。弥漫开来的青烟受其影响,浓郁如雾,极快地往整个图腾蔓延。 图腾中的紫色兽瞳似是被迷惑了,慢慢又沉入了黑而红的背景色中。紧接着,黑色和红色的图腾被这青烟浸染着,渐渐晕开了一道空白的口子。 燕长安也没犹豫,直接化作了一道青灰色的烟,钻入了这道白色的口子中。 青灰色的烟透过门缝,刚刚在门内显了形,马上就有一道灵力自其身侧破空而来,直冲着燕长安的门面。 燕长安心神绷紧,刚想反击,又转而想到了一种不太可能的可能——这会不会是离音? 一定是她!除了她之外,又有谁会在魔族的核心地盘动用灵气呢? 燕长安想到这里,直接撤了到了指尖的青灰色灵力,并压低了声音道:“离音,是我,燕长安!” 紧冲着他而来的攻击果然应声缓了一步。 透过一点细微的灵气波动,离音的身影在暗处慢慢现形。 燕长安一眼就看清了离音如今的模样,稍稍愣了一下。 离音有点不一样了。她仍然是那副好样貌,唯一不同的是,她右眉骨上的那道红痕色彩变了。由纯粹的红,变成了红中染着紫。 这紫色也是渐变的,在她眉心处几乎没有,越到眉尾处色彩越浓,就像是紫色与红色相互纠缠吻合,混成了一种自然的渐变色似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紫色相衬,红痕中原本的红色显得更红了。一痕红中染紫的痕弯弯地压在她的眉骨上,与她本就浓墨重彩的五官相得益彰,生生又带出三分艳色来。 把燕长安看得微愣。 燕长安的视线停留得有些久了,离音便微微扬了下眉,“怎么?” 她这一动,那种漫不经心的艳色便隐去了,又显出几分令人熟悉的神采来。 燕长安犹豫了下,指了指自己的右眉骨,道:“你这边……” 离音眉心一动。 她其实才刚醒来。一摆脱那些束缚着她的魔植后,她便感应到了自门外传来的动静,第一反应自然是隐蔽起来。 也是因此,她没能来得及检查自己的身体情况。 这会儿既然燕长安提醒了,离音便扬手唤出了一道水镜。 一看清镜中人的模样,离音微微愣了下。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眉骨,只摸到了一片平整的肌肤。整道弯痕完美地融于她的血肉中,浑然天成。 从触感上来讲,这一切似乎与她从前的并无不同。 她一下子抿住了唇。 离音右眉骨上的这道红痕,乃是她攀脉期之后才有的,她一直认为这是她攀脉的铭纹,象征着她的血脉之力的。而今铭纹的颜色发生了改变,还是变成了特定的紫色…… 是不是她的血脉发生了变异? 可离音又很确信,自己身上好好的,没有一点魔化的影子。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离音再是对自己的情况好奇,也不会在燕长安面前显出来。她很自然地收了水镜,又看向燕长安,神色有些淡,“你怎么会在这里?” 离音最后一次见燕长安乃是在边关城时,那会儿她们之间可算不得是毫无芥蒂。于是她脸上的神情不是对着故友的,倒隐约藏了几分探究。 燕长安却没想那么多,他道:“这里是第一魔域鞅城的地下魔宫,也是鞅珩的私人行宫。我实力不足,又让许多事绊住了脚,一直花了五年才找到了这里……” 五年?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 都过去这么久了? 燕长安神色有些紧张,“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咱们先出去再说……” 他这话音刚落,门外似乎又有点细微的动静传来,像是有谁要打开魔宫的大门。 离音神色微变,一把拉过燕长安,再次遁入了血池中。 她才刚控制着血池上的波纹平静下来,门便开了。 蛊惑之力 石门开启的轰隆隆的响声刚结束, 就有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交织着而来。其中一道脚步声重而利落,另一道则稍轻而飘忽。 听这声音,可能是一男一女。 离音凝神静气,隔着一池魔血,细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先是一道女声:“奴再是想不到, 原来赦魔大人竟然还有这等隐蔽的行宫, 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这声音轻而妖娆, 似是掺了绵绵情意,格外勾人。 离音则轻轻扬起了眉梢。 赦魔?鞅赦? 鞅赦轻轻呵了一声,道:“所以我想魅魔应该心中有数,若是有些事没办成,却还知道了我鞅城地下行宫的样子……这可就让我难做了,是不是?” 这话像是调笑, 又像是警告。 魅魔的声音便更加缠绵起来, 似是带了几分哀怨,“大人这话可就伤了奴家的心了。不过……奴家就喜欢大人这般强撑着的样子……” 她语调压得更低了, 像是情人间的呢喃:“新本源大陆北境可还有个赦魔坐镇呢。您说……您如今到底是真的赦魔呢?还是只是赦魔的一念呢?” 她轻声一笑,“您说以我魅魔的实力, 我便是将事情办砸了……您这区区赦魔一念, 又能将我怎么样呢?” 鞅赦便也笑, “你若是真这般想,那大可放胆一试。同为纯魔, 我或许真不能把你怎么样, 但我这人最喜欢的就是牵连无辜、赶尽杀绝。此前我就听说了, 说狐雍妖族和狐媚魔族的血精个顶个美味,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说得意味深长,隐带血腥味。 魅魔似是顿了小半晌,才又嗔道:“大人真是坏脾气,一点亏都不肯吃。奴家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您瞧您怎么还当真了呢?” 虽是这般说,但她语调里那股入骨的媚意收了些许,可见的确是忌惮了。 魅魔认了怂,鞅赦也没紧追着不放,“那咱们这就开始?我将她带出来,至于该如何做,就是魅魔你的事了……” 这般说着,两个脚步声近前来。 头顶的魔血池面刚传来些许动静,紧接着,离音便察觉自己的腰间似乎绕上了一道黑色的魔气。 她按住想动作的燕长安,再次加了一层伪装,这才封闭了自己的五感,完全顺着这力道而去。 哗地一声轻响,离音出现在魔血池的池面上。 明亮的魔灯下,她的眉眼似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光,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眼。 魅魔忍不住凑近了一步,轻轻抚上离音的脸,语气似是赞叹又似是迷醉,“多么绝美的皮囊……她若是狐媚一族,必是资质极佳的族民……” 这般说着,她又轻轻抽了抽鼻子,闻到了一股令人血脉沸腾的甜香……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格外幽深,隐隐带着股凶性。 鞅赦早就注意了她的变化,警告道:“你最好还是压抑一下你狩猎的本能,若是真不小心动了她……我要你狐媚一族陪葬!” 魅魔眼里摄人的光慢慢消了下去。 她转眼看鞅赦,“这样的血脉生命力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她究竟是谁?” 鞅赦还没回答,魅魔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试探道:“她出身渊南一族?那个离音?” 鞅赦没否认。 魅魔神情微微一动,“真是想不到,满修真界都在寻的人,竟然就在你这里,就在我眼前……” 她眼波一转,隐约带出几分格外夺人心魄的媚意,“这么说来,你说要护着渊南境的话不是开玩笑的?所以你鞅赦真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啊哟这种桥段,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不信了,没成想大名鼎鼎的赦魔竟然栽进去了……啧啧啧……” 鞅赦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满脑子除了那点男欢女爱能不能有点别的?这是我儿的伴生魔子。他自然认定了他,我这个当爹的总得替他奔走,总不能让他辛苦谋划成了一场空……” 魅魔愣了下,而后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如雨中颤动的花枝。 好半晌后,她才收了笑,一边抹着眼角笑出的泪花,一边道:“所以,比赦魔冲冠一怒为红颜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出现了——堂堂赦魔,竟然要学着当一个爹了?真是令人动容的父子情……” 鞅赦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若真比起来,我肯定还是比不得你的。大名鼎鼎的魅魔私底下竟有一颗慈母心肠,格外看顾狐媚一族……这是不是也很令人难以置信?” 鞅赦嘴角露出点格外恶劣的笑,“你说我若是将这点消息透露给你的死对头们,他日那些狐媚族小辈们的修行路,是不是会变得格外……‘有趣’?比如说,他们忽然就得面临层出不穷的追杀或劫持。毕竟他们可是你魅魔护着的,而这一点,已经足够招徕是非恩怨了……” 魅魔微微眯起眼看鞅赦,强调道:“鞅赦,如今可是你有求于我!” “这话是不错。可若是有些人不懂得识趣儿,一定要想着压我一头……涂纤,同为纯魔多年,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 魅魔涂纤稍稍拧了下眉,到底没想着再作妖了。 她看着魔血池面上的离音,终于进入了正题:“所以,你是希望我蛊惑她,让她从内而外地认为,自己就是个魔族?” “不仅如此,还需让她发自内心心悦我儿……” 涂纤一脸不可思议,“你让我干这个?我们狐媚一族什么时候还需要靠着蛊惑的能力才能让人心悦了?男欢女爱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怎么你儿子……” 这么没本事的吗? 这话涂纤没能说完,因为鞅赦虽然面上带着笑看她,眼神却显得有些冰冷,“我儿子如何?” 涂纤眼神游移了下,十分明智地转移了话题:“靠着蛊惑得来的情感并不牢靠,我只能骗得了她一时,不能骗得了她一世……” 见鞅赦皱眉,涂纤解释道:“人心不能操控,尤其她还是出身渊南一族,血脉极高贵,我并不能承诺什么。你便是去将狐媚魔族都杀光了,我也是这个说法……” 这一点,涂纤的确没撒谎。 狐媚魔族的天赋在于蛊惑、魅惑人心,他们的确有能力左右男欢女爱,但这能力也要看是对谁施展的。若是对方的血脉高贵,他们魅惑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毕竟说到底,这其实只是高明一点的幻术罢了。 鞅赦闻言,皱了下眉,“你说这心悦之情不能把控,那这自认魔族的事,难不成也无法把控?” “这一点倒是可以。”涂纤道,“你看她眉骨上的这铭纹,红中染着紫,可见她是吸收了魔血了,这就是引子了。有了这引子,接下来的蛊惑便能容易些……” “顺便,”她看向鞅赦,“她吸收了多久魔血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她都能吸收魔血了,应该已经有魔族血脉了才是,何至于还需我出手?” 鞅赦道:“五年了。但这还不够,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涂纤轻笑了下,“行,如你所愿。” 她说着就要开始动作,但鞅赦却拦下来她:“慢着!我怎么知道你是在蛊惑她,还是趁着这个机会取她血精?” 涂纤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到时我会将她体内蛰伏的魔族血脉引出来,让你看见一个魔气腾腾的小姑娘……这你总该放心了?” 鞅赦想了想,果然不再拦着了。 涂纤指尖掐了个诀,开始动作起来。 魔血池上的离音,眉睫隐约颤了下,极细微。 一开始离音之所以作出一副还在昏迷的假象,是不想打草惊蛇。这里是魔族的地盘,她便是打退了这忽然出现的魔族,意义也不大,甚至还可能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困局。 如今情势未明,在了解详细信息之前,她不想轻举妄动。 事实证明离音的选择是对的,自门外进来的不是什么小角色,而是一个真纯魔魅魔外加一个不知是真是伪的纯魔赦魔。以离音如今的实力,若是正面对上这两纯魔,无论如何也没有胜算。 但这不代表她就会坐以待毙了。早在魔血池外的两纯魔还在打机锋时,离音已经悄悄做好了自己该做好的准备。 她能在两纯魔面前成功隐瞒自己已经醒来的事实,并且至今不被发现,自然是有依仗的。 离音右眉骨上那道红中染紫的弯痕隐约闪了下。就在这一闪之间,她体内的经脉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魔血池外,涂纤眉心有一道紫色狐狸模样的图腾在闪烁着,紧接着,黑色的魔气自她体内氤氲而开,不过片刻,就将她整个人的身影掩映得若隐若现。 她的眉眼在这如烟般的黑雾中渐渐变了,变得更柔、更媚、更加勾魂夺魄。 一道魔气缠绕至离音身上,钻入了她的眉心中。 躺在魔血上的离音,慢慢睁开了眼,眼神有些懵懂。 她坐直了身,隔着氤氲的黑色魔气,与涂纤的双眼直直对上。 涂纤眉心的紫色图腾更亮了,隐约有一道黑色的图腾自这紫色图腾上拓印出来,似是盖戳似的,盖往离音的眉心。 涂纤指尖的法诀再变,这黑色的图腾应势开始融入离音的眉心中,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黑色图腾下,离音皱起了眉,似是十分挣扎。 鞅赦和涂纤俱都凝神盯住了她。 一息、两息、三息…… 滔天魔气忽然自离音身上爆开来,看那气势,分明像是一个将将要突破魔族。 鞅赦眼神微亮。 但紧接着,离音身上的魔气又不受控地散了。方才那魔气腾腾的模样,就像是虚张声势似的。 鞅赦眉头凝起,“这是怎么回事?” 涂纤刚撤去术法,闻言没好气道:“这就不是我的过错了,是她自己体内旧伤未愈。她此前是不是经脉寸断?这不是那么容易疗好的伤,她如今能有这个反应已经不错了……” 鞅赦不信邪,又分出了一道魔气,再次往离音体内探去,果然一眼就看见了她堪称破碎的经脉,那里还有些残留的灵力正被魔气压得寸步难行。 看这情况,的确是重伤未愈的模样。 鞅赦放了心。 两人就着离音的事再说上几句,又谈及一些没头没尾、让外人听不懂的交易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轰隆隆的石门再次紧闭上。 待到鞅赦和涂纤的气息完全消失后,离音才将加诸燕长安身上的封印撤开。 燕长安一出了魔血池,便直直看着离音,眼神里有丝毫不掩饰的痛心,“你,你成魔族了?” 离音顿了下,还是撤去了自己对自己血脉的封印。 这封印一撤去,她体内的黑色魔气就像是桑拿房里的蒸汽似的,快速逸散开来。 她身上的气息随之发生了变化,属于魔修的气息很快退去,成了彻彻底底的道修。 这番气息转变发生得极快,把燕长安看得一愣。 他很快又高兴起来,“方才那些是你的幻术对不对?” 其实算不得幻术。 离音在涂纤施法之前就将自己体内的渊南血脉封印了,于是她体内剩下的就是那些还未来得及完全清理干净的魔血。从效果上来看,渊南血脉静止而魔族血脉流动,自然会给人一种魔族血脉占了上风之感。 后来她之所以能短暂释放出魔气,也与这一身残留的魔血有关。 至于离音如今的经脉……她自魔血中萃取而出的紫烟凝成了紫色细丝,就像是针线似的,已经将她破损的经脉修复完全。这些紫色细丝已经融入她的血脉深处,成了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离音右眉骨上的铭纹才会显出红中带紫的色彩。 她如今不仅养好了伤,还顺利过了小劫难。可能是这些年她沉淀积攒下来的余势,也可能是托了这些紫色细丝的福,她如今的修为直接跃升为三万年。 但这紫色细丝并不等同于魔族血脉。魔族血脉在象征着生命力的紫烟之外,还困住了红尘业障。这两者彼此相容,形成了一种十分稳定而特殊的结构。而离音只是借了其中象征着生命力的紫烟,远远不是吸收了魔血。 紫烟与红尘业障相容,这乃是魔族最大的秘密,只有摸到了纯魔这个层次的魔族才有可能参透这个秘密。不论是涂纤还是鞅赦,都不认为离音能做到这一点,也就从来没有去求证过。 更何况还有魅魔涂纤的蛊惑之力兜底,他们更加不认为需要去求证什么了。 至于这蛊惑之力…… 离音想起识海内被她及时封印住的那枚黑色图腾,眼神有些深。 说起来,这才是她急需处理的事。 无论离音如今的境况如何,她都不打算对燕长安细说。这会儿燕长安既然认为一切都是她使的幻术,离音便也没解释。 她问燕长安,“你为何能来这里?这里不是魔族的行宫吗?你能打开此地的禁制?” 燕长安眼睫轻轻颤了下,“我身负天谴之力……” 离音顿了下,心内有所猜测。 天谴之力其实可以理解为被厌弃、被避之不及的力量。这种力量既然被厌弃,就有着它独特的优势。就比如……它人人嫌恶,自然就能用来驱退魔气和灵气。 魔宫的禁制再高明,肯定也是需要魔气的。只要燕长安能驱散禁制中的魔气,的确就能进来…… 这般说来,燕长安的血脉天赋其实格外强大,只是他自己对此似乎反应平平。 也是,他曾忍受了天谴之力多年折磨,又亲眼见着数不胜数的人命为他而消,心内对它该是厌憎居多。便是如今他掌握了驱策天谴之力的法子,恐怕也未必能过得了自己心里的那关。 离音想明白了这些事,很快又将之放下了。 她问燕长安:“那你此番来……” 说到正事,燕长安的神情慎重了几分,“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不仅是我,我其实只是整个计策中的一环……” 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枚令牌递给离音,“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古木制成的令牌,泛着特殊的光彩,正面以篆体荒文写就“雁津楼”三个字,而背面则以稍小的字体篆刻着“柳谦”二字。 这是属于柳谦的身份令牌! 这样的令牌,离音也有一枚。这是他们一行人最开始创立雁津楼时制作的第一版令牌,这令牌的做工有些粗糙,如今早已经弃用了。 除了他们几个创立雁津楼的人之外,其他人很少知道这一版令牌。当日他们几人曾开玩笑,说他日如果有谁落了难,持着这枚令牌相求,当兄弟的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一闯。 当年不过是一句笑谈而已,如今竟然能用上了吗? 离音摩挲着这令牌,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燕长安道:“整个计策参与的人有点多,我只知道我负责的那部分……与我对接的人给了我这枚令牌,说是你看了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离音深吸口气,“我想听听你们的计策,就你负责的那部分就好。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从第一魔域的腹地要将她带出去,在外界已经知道了她渊南族身份的情况下,这又谈何容易? 暗中谋划 燕长安没想着瞒离音, 但他也有自己的考虑:“咱们边走边说如何?此地不是久留之地, 咱们还是先离开为好……” 离音却没动,“比起外面, 如今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因为短时间内,鞅赦不太可能会杀个回马枪。所以在摸清外面的情况之前,咱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她顿了下, 又添了一句:“我也有些事情想问你。” 燕长安果然不再坚持。 他看向离音, 神情很认真:“你说。” 离音问道:“我方才听那个魅魔说,鞅赦人在新本源大陆北境?” 燕长安点头,道:“赦魔自三年前开始就一直驻守在新本源大陆北境, 说是……说是要护着渊南境……” 离音神色微顿。 燕长安继续道:“我之所以选在这个时候来, 一是我最近才找到地下魔宫的位置, 二是我没有听到任何消息说赦魔回返了。方才咱们看到的那个‘赦魔’,很可能只是赦魔的一念……” 离音道:“方才那人是赦魔也好, 仅仅是他的一念也罢, 他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他又是在这么个时间点上带魅魔来的这里……让我猜猜,最近魔域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或者鞅珩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燕长安微微沉吟:“魔域最近的大动作……鞅珩那边的变故……你说的是三年前那件事?” 三年前的那件事?是什么事? 离音看向燕长安。 燕长安解释道:“这五年多来发生了许多事, 若说鞅城的大事,大约就是三年前的那桩了。大概在三年前, 君尊者,也就是你师父重伤了鞅赦……” 离音神色一动。 师父应该是为了她吧? 当年若不是鞅赦忽然出来搅局,他们的确不至于这般狼狈…… 燕长安继续道:“鞅赦的伤势应该极重, 甚至是能致死的那种。彼时他只是半魔之身, 是没有纯魔不死不灭的能力的。他重伤后, 直接就到鞅城来了。在这之后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鞅赦恢复了纯魔之身,但鞅珩就很少露面了……” 离音若有所思。 燕长安道:“我猜测鞅赦应该是用了什么法子将鞅珩身上的血脉收回去了,所以鞅赦又变成了纯魔。而鞅珩估计因此伤重,如今正在闭关疗伤……” 离音又问:“那之后呢?恢复了纯魔之身的鞅赦是如何做的?” 是去找君无咎复仇,还是别的? 燕长安顿了下,似是觉得接下来这些事有些古怪:“他似乎没管鞅珩,也没去报仇,而是调兵遣将,直接去驻守在新本源大陆的北境……这一守就守到了现在。” 离音轻轻垂下了眼。 她想到了魅魔和鞅赦的那些话。倘若他们都没说谎的话,鞅赦之所以会驻守渊南境,为的是鞅珩。 所以,事情有可能是这样的—— 鞅珩将自己身上的半魔血脉还给了鞅赦,这行为可能激发了鞅赦的一颗“慈父”心肠。于是他恢复纯魔之身的第一件事不是复仇,而是想着替鞅珩完成心愿。 至于鞅珩的心愿……鞅赦大约理解为伴生魔子,也就是她的事了。 这才有了后来鞅赦亲自驻守北境以及让魅魔来蛊惑她的事。 这两件事其实都颇有说法。 鞅赦调动魔族精锐护住渊南境,这固然是在向她示好,却也将她架在火上烤了;另一方面,他又让魅魔来蛊惑她,希望她能“心甘情愿”成为鞅珩的伴生魔子…… 这心思确实深了些。 唯一的问题是……这两者在时间上是不是有点脱节? 鞅赦三年前就出兵新本源大陆北境,却又为何在三年后才让魅魔来蛊惑她呢? 总不能他三年后才想到了可以利用魅魔之事,或者三年后魅魔才得空吧? 还是说此中又出了什么变故,导致鞅赦觉得有必要加强对她的掌控呢? 比如……北境可能有变? 离音想到这里,神色都有些变了。 她再次问燕长安:“你再好好想想,魔域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也不需魔域了,就鞅赦就行。他近些时日是不是干了什么事?比如说……调兵?” 燕长安见离音神色紧张,神情也凝重起来。 他仔细回想了好半晌,这才道:“鞅城内的兵力一开始就被鞅赦调走了,并没有多少剩余兵力可以动用。若要说其他动静……” 他神情有些犹豫,“我每旬轮值的次数比之以往多了一次,这算吗?” 离音神色一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五日之前。但每年这个时节轮值的安排都会有轻微变动,这应该不算什么异动吧?” “倘若鞅赦就是故意让你们这么以为的呢?借着每年都会发生变动的轮值排班之事行事,谁会怀疑他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鞅赦暗中调兵了?”燕长安说到这里,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没错!鞅赦应该是暗中调兵了。我该早点想到的……” 他神色有些懊恼,“此次潜入这地下魔宫,比我想象中要容易得多。我原本还以为这是我实力精进了的缘故,现在想来,应该是各处的防卫只是虚设其表……倘若鞅城各处的防卫都是如这般,那么如今整座鞅城,说不得只剩一个表面的躯壳了……” 燕长安说到这里,又顿了下,“可鞅赦调这么多兵干什么?应该还是往北境吧?那为何还要增兵呢……除非,北境有变?” 燕长安神色微变。 北境有变,还能是什么变故?只可能是渊南境要出现了! 燕长安着急起来,“咱们不能耽误下去了,得马上离开这里。” 离音却还稳得住,“眼下不是着急的时候。我之前已经说了,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鞅赦刚通过魅魔给我下了蛊惑,对我应该是最放心的时候,所以咱们可以放心地待在这里。若是此时出去了……” 她看向燕长安,“你知道鞅赦或者鞅赦的这一念到底何时会离开鞅城吗?倘若在他离开之前咱们不慎暴露了,届时才是后患无穷。所以咱们必须等,等鞅赦完全离开了鞅城。届时此地失了最大的依仗,咱们才好行动……” 燕长安想了想,慢慢也冷静了下来。 离音又道:“当然还有另外一点,我不想以一种两眼一抹黑的状态出去,届时不仅帮不上忙,可能还会拖后腿……” “我不怕你拖后腿。不,你不会拖后腿的……”燕长安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口,他一眼又对上了离音一双格外清冽的眼。 他发热的头脑霎时间冷静了下来。 离音直接跳过了燕长安的这句话,接着道:“所以,我需要点时间知道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五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最主要的,魔域如今是个怎样的格局?” 燕长安抿了下唇,到底没有再磨叽。 他道:“魔域内的格局其实比之以前要简单,但这种简单背后,其实格外血腥……” 燕长安神色有些复杂,“对鞅珩此人,你一定要慎之又慎。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魔域这些大变动的主要黑手了。过去的这些年里,他曾设计猎杀了第一、第三魔域近七成魔族。并且,他还猎杀过一只纯魔……” 这样的“战绩”,离音都惊了下。 等等,七成魔族? 离音下意识看向一旁满池子黑魔血,神色一时间有些晦涩。 燕长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急急道:“在你出事之前,鞅珩已经开始行动了。整个猎杀大计其实进行许多年了,最开始可以追溯到你刚自妖族大陆离开的时候,那时候他已经在谋划这些事了……” 所以,这番杀孽不是你的过错。 不需燕长安再劝,离音很快就将自己的心思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她问燕长安:“猎杀纯魔……鞅珩的实力怎么能够猎杀纯魔呢?况且这样的事,你为何能知道?” 燕长安神情一僵。 鞅珩的实力远远比不上纯魔的实力。他便是真能猎杀纯魔,也只能是用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和算计。 纯魔是死不了的,除非将他们的一身血脉都转移了个干净。而纯魔血脉又是何等珍贵的东西,任何一个魔族都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鞅珩手中有一套完整纯魔血脉的事,哪怕只漏出一点风声,都足够魔族内部沸反盈天了。离音相信,鞅珩再是自大,在足以自保并护住这些纯魔血脉之前,他绝对不可能将这样的秘密泄露出去。 那么,这样的秘密,燕长安一个甚至不是魔族的人修,为何会知道? 除非……燕长安别有依仗。 离音想到了燕长安的一身天谴之力,又想到了他堕魔的父母,心内一时间就有许多猜测。 她问燕长安:“你父母身在鞅城?” 燕长安垂下了眼,“是。” “你在鞅城内的地位应该不低吧?并且……鞅珩知道你的能力?” “是。” “所以,整个猎杀纯魔的计划你也参与其中了?你甚至出了很大的力?” 燕长安顿了片刻,才道:“……是。” 声音有些艰涩。 离音沉默下来。 燕长安忍不住有些心慌,便听得离音继续问道:“一个纯魔身亡,竟然没有引起魔域内的动荡?” 她似乎轻轻放过了这件事,燕长安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忍不住有些失望。 这么大的事,她都不问问的吗? 她不知道为何他会帮鞅珩吗?不想知道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吗?甚至……她都不关心他在此中的挣扎吗? 燕长安便是心内有再多想法,这会儿还是十分配合地回答离音的问题:“我们猎杀的乃是一刚自休眠期醒来的纯魔。他已经沉睡了近十多万年了,整个魔域内的魔族对他的消息都不甚了解了……所以短期内,不至于引起什么动荡。” 那么—— “鞅珩猎杀得的这一身纯魔血,用在了哪里?是不是用来疗伤了?最关键的是……他需要多久时间恢复?” 这才是离音最关心的问题。 她想知道鞅珩究竟何时会醒来,以及当他醒来时,她需要面对的是一对纯魔父子,还是一个纯魔外加一个半魔? 离音与鞅赦父子之间很难善了。便是她的确自魔血池中得了好处,可一开始鞅珩安的是什么心,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早晚有一天,他们之间的恩怨要清算一次的,她得提前对所有的一切都心中有数才行。 离音看向燕长安。 燕长安道:“鞅珩的确很可能就着这新得的纯魔血脉疗伤。我了解过,以血精形式吸纳的纯魔血脉要完全融合并融会贯通,至少需要九年以上。鞅珩不过闭关三年,离他醒来还早……” 他抿了下唇,又道:“但不论如何,鞅珩不可能变成纯魔的……” 离音眉心一动,“为何?” “因为……”燕长安深吸口气,“因为被猎杀的纯魔血脉,有两成被我拿到了……” 离音心内一顿,很快又想明白了。 这是替燕澜昇夫妻拿的吧? 或许这就是燕长安会出手的原因。 但扯上燕澜昇夫妻,离音心内又有新的顾虑了。 她看向燕长安,直接道:“我想知道你的立场。若是出了这扇门,你父母站在了鞅珩那边,你会如何选择?” 燕长安知道离音的意思。 他与她之间因为夹杂着燕澜昇夫妻,到底做不成朋友。 燕长安这瞬间的神情格外复杂,“三百多年天谴之力折磨,二十多年魔域纷争,无数次不分是非的维护,两成纯魔血脉……”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神情似是冷漠又似是失望,“我不欠他们的了……” 离音微愣,一时也无言。 燕长安却很快收拾好了心情,“说这些没什么意思。我同你讲讲如今魔域的地势格局好了。第一魔域的位置比较特殊,它在新本源大陆的西侧。正北邻党清国,正南接上阳国,东南则是流空界南域,正东则为凌峘……算起来,它处于人族势力的包围圈内。” “但这一点其实对咱们的谋划并无帮助。鞅赦围了新本源大陆北境,人族和妖族对魔族这一举动十分忌惮,早在派兵在魔域的各大出口处防守了。虽然驻守出口的大多是人族,但……人族势力里人心纷乱的人太多了……” 燕长安说得隐晦,离音却很轻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说她渊南族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背地里有许多人都在想着抓住她吧? 连魅魔都知道她出身渊南族了,这消息恐怕早已经不是秘密了。 燕长安继续道:“直接走魔域通往外界的出口是行不通的,很容易惹来更大的麻烦。我们的计策有两条:一是取道东南,往原流空界南域而去。” “境域合并后,流空界南域的雾气散了大半,但此地的天堑尚存,还有很大一部分雾气萦绕在天堑周围。借着天堑的威名,我们应该能成功隐藏起来……” 天堑……是说那条通往凡人界的天堑吗? 修真界的境域格局都发生改变了,如今的天堑还能通往凡人界吗? 它还是原本的天堑吗? 离音刚这般想,就听得燕长安道:“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至今不知道如今的天堑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原本它能通往凡人界,但如今还能不能就不好说了。当然我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去凡人界,天堑能不能走通凡人界于我们而言并无太大意义。但怕就怕在它的作用变了,禁制也会随着改变,届时会遇到什么就说不好了……” 离音想了想,又问道:“第二条计策呢?” “第二条计策,我知道得不全……”燕长安眉头微皱,道,“鞅城在第一魔域偏南,其东边就是狐媚魔族的领地。第二条计策里,我需要将你带往狐媚魔族族地以南的边境线上,说是有人会在那里接应……” 离音眉梢一扬,问道:“按照你们的计划,这第二条计策是不是才是主要的?” “是。第一条计策只是万不得已下的选择,第二条计策才是放在首位的。好在不论选择哪一条计策,我们要走的路线是相似的。流空界南域与狐媚魔族族地相隔极近,两者就在同一个方位。届时我们可以见机行事……” 离音又问:“那这一路你是怎么想的?暗中潜行为主?” 燕长安点点头,“我已经选好路线了,应该不至于碰上什么人。若是实在不小心碰到了,只能硬闯了。” 他看向离音,“你以为如何?” 离音没作什么点评,只问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鞅城内应该还是有个明面上的主事人吧?此人的实力应该不会太差,没错吧?” 燕长安道:“是。此人叫归泷,深得鞅赦和鞅珩信任。她与鞅赦据说并不是亲兄妹,但鞅珩却叫她姑母,三人的关系都不错……”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此人的实力堪称纯魔之下第一人,若是咱们惹来了她的追杀……只怕难了。” 离音凝神细想了片刻,道:“既如此,咱们不暗中潜行了,咱们光明正大地去往狐媚魔族……你应该能找到合理的、去狐媚魔族的理由的,对不对?” 理由倒是能找到,但问题是……光明正大地去? 这是什么路数? 瞒天过海 燕长安只愣了下, 很快就又反应过来了。 他道:“你是说伪装?不行的, 在魔域内,魔修和灵修的差别太大了。只要你不是魔修,很容易就会露馅……” 他这话没说完, 就见离音将手探入身侧的魔血池中。魔血池面随之起了波澜, 一圈圈的波纹轻轻晃开。 紧接着, 离音身上的气息就发生了变化。属于灵修的气息慢慢敛了起来,一身气息越来越接近魔族。到了最后, 黑色的魔气甚至就在她身周恣意氤氲起来。 她完全一副魔修的模样了。 离音伪装得实在太好了, 以至于燕长安忍不住都有些怀疑这究竟是她的伪装, 还是她在这瞬间魔化了。 “你……你确实没事吧?” 离音没回答, 而是着手改变着自己的相貌:她的肤色变得极白,白得几近苍白,眼廓拉长变细,眉毛变弯…… 她右眉骨上那道弯痕倒还在,只不过这次它成了全紫,并且在左边的眉骨上, 还有另一道对称的弯痕。 看上去就像是她特地纹上去的一对紫色眉饰。 离音顶着这样一张脸, 轻轻一扬眉。 一股掩不住的恣意妄为自然倾泻而出, 热烈得能伤人。像是哪家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小姐出游, 十成十的小魔头。 燕长安慢慢放下了心。 离音道:“你先悄悄离开, 确定鞅赦完全离开了再来找我。此外, 还有另外一件事……” 她抿了下唇, “我需要寻一样名唤‘赦’的魔植……这可方便?” 离音手中的春蕾枝断成了两截, 还不确定布阵是不是能用。先前景昭说魔植赦能起到一定的替代作用,她想尽一切可能拿到一点。 燕长安却皱起了眉,“赦?这东西不是几乎绝迹了吗?我以为它们只在传闻里了……” 离音一愣,“几乎绝迹?传闻里?” 燕长安道:“是的,这的确是很早以前存在的东西。我不确定如今的魔域内还能不能寻到,至少我在魔域的这些年从未见过。便是赦魔一脉……赦魔一脉的历史其实已经很长了。鞅赦是最古老的纯魔之一,所以他才能以‘赦’命名,又以‘赦’代表赦魔一脉……” 燕长安继续道:“但我总觉得赦魔一脉的‘赦’,与魔植赦应该有点不一样的地方。赦魔虽然将赦当作图腾,但对魔植赦本身又似乎不够看重。否则以鞅赦的实力,想要保下成片魔植赦并不是难事。但他好像并没有这么做,甚至是心安理得地看着它们渐渐绝迹了……便是如今的鞅珩,他似乎也不怎么在意甚至是提到过任何有关魔植赦的事……” 离音听得若有所思。 难不成赦魔的赦,与魔植赦不是同一个意思? 可鞅珩曾用到的图腾中,的确有黑色魔植存在的痕迹。 她在魔血池中就是让两株合抱的魔植给困得死死的…… 离音想起这些年困住她的那些图腾,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会不会就是因为赦魔一脉与魔植赦是同源的,所以鞅赦父子才会放任魔植赦消亡,甚至是……主动令其消亡? 这样一来,世间的生灵就再也没办法通过魔植赦知道赦魔一脉的弱点了。 假如果真如此,她是不是能从鞅珩设下的图腾中,再次提取出魔植赦呢? 这个猜想一出,离音的心就不受控地快了一分。 燕长安不知离音的想法,只道:“这样,我现在先出去安排一番,也顺便找找‘赦’的消息。若是有任何消息了或者是安排好了出行的事了,我再来同你说……” 他这般说完,很快就离开了。 待燕长安离开后,离音一身魔气腾腾,再次遁入了魔血池中,一直往魔血池底部而去。 魔血池最底,两道魔植相互咬合着,虚虚地合抱住其中一道黑漆漆的影子。魔植上不时有一道暗沉沉的光闪过,每闪过一次,被它缠着的虚影就被撑得壮大一分。 离音看着有些“胖”起来的虚影,神情有些凝重。 这两道图腾竟然能影响到她封印起来的结界空间? 说起来,离音曾三次挣脱开这两道图腾的包拢。 第一次是在燕长安入地下魔宫之前,她靠着自己的力量脱了困。紧接着鞅赦和魅魔就要来了,离音为了不打草惊蛇,自己又入了这魔植包拢圈里。 第二次是鞅赦替她暂时解开了这图腾,将她带到魔血池面上。待到魅魔的蛊惑下好以后,鞅赦又将她封在了魔植图腾里。 第三次又是她自己脱的困,用的是同第一次一样的方法。这方法说起来其实并不复杂:将封印之力沿着自己的表皮布下,撑开一个结界,而后“金蝉脱壳”。 因为前后两次离音都靠着自己的力量脱了困,并且脱困得十分顺利,她心里对这图腾的警惕性就不够高。这会儿亲眼见了它强悍的倒灌之力,她心里一边忌惮,一边又有些庆幸。 幸好她突然又回来了。否则只凭着这膨胀的速度,用不了多久整个结界就会爆炸,届时这图腾的主人恐怕会被惊动。 离音对自己布下的结界心中有数,它的确没那么强,是以她也没指望这结界能永远抵御住内灌的魔血。但即便如此,这样的倒灌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她的结界并没有弱到这种程度。 所以更大的可能应该是在这图腾上了。 离音小心将自己的灵识搭上这相互合抱的魔植,而后衍生寻脉…… 世界变换。 离音还未来得及看清新世界的样子,有一道黑色的藤曼忽然如盘龙一般兜头朝着她席卷而来。 离音脸色微变。她将将想躲开之前,那道突如其来的藤曼已经先她一步,触到了她的灵识。 一道温柔的灵识。 它忽然安静了下来。 离音隐约触到了一团冷傲又孤独的灵魂。 她当半吊子药师当得久了,对如何与植物交流已经有一套自己的心得。这会儿她带着一种包容又尊重的心情,向着这藤曼传递着自己的想法。 她想了解它们,了解它们这些生灵。 参天黑色藤曼似是被她安抚住了,慢慢盘曲得规整起来。 它终于寻到一个愿意懂它、尊重它的人,也愿意好好回顾一下过去。 一缕黑得格外纯粹的藤曼探出了一个枝节,轻轻搭在离音的眉心上。 整个世界的黑色藤曼随之就像是一个清梦般慢慢散去。 离音眼前的世界又变了。 天与地的尽头,出现了一枚闪着暗沉沉的光的种子。这种子落到了地上,生根、发芽,不过眨眼间,就成参天之势…… 它有一个听起来有些怪异的名字,赦。 —— 鞅城以东数十万里之地,一条已经枯萎的小溪旁,背阴处,叶青萝、绿染和碧清已经等候多时了。 叶青萝此次并没有附身在什么奇怪的布偶娃娃上,而是纯粹的魂体状态。她站在树荫下,像是一团橡皮似的拉长自己的魂体,几乎与树齐高,而后向西眺望。 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 视野所及,杳无人迹。 地上也好,天空也罢,没有任何灵气或者魔气波动的痕迹。整片天地安静到稍显冷清,破败而荒芜。 叶青萝皱着眉,将自己拉长的魂体收了回来。 “咱们走的路没错吧?姓燕的和离音是会经过这里的对吧?还是说……” 她表情变得有些狠厉,“他们在耍我?” 碧清迟疑了下,道:“小姐,姑……哦不,燕公子昨日一大早不是给您传过消息了吗?说他们已经出发了……” 叶青萝面色仍不好,“从鞅城到这里不过数十万里地,还需要花上个一整天不成?他们难不成还是一路游玩过来的?” 说到这里,她面色又微变,“不会出了什么变故吧?” 一旁的绿染听到这话,抬起头来,没好气道:“你能不能想点好的?说要来这里等人的是你,等得不耐烦了的人还是你……你还是个人的时候也是这样急躁的性子?” 叶青萝见绿染这般老神在在的模样,眼神微微一动。 她飘到绿染眼前,神色很认真:“绿老怪,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是不是放虫子出去探路了?他们到了哪里了?” 绿染啧了声,“我不知道。我哪知道他们走的是那条路?从地上来还是从天上来?以真面目来还是伪装着来?他们的选择那么多,我却要费心一一去试探……我又不是闲得慌。” 叶青萝皱着眉想了片刻,眉心煞气一起,似是不耐烦极了:“老子就等他们到午时。日正午他们若是还没来,老子就不伺候了……” 说着,她又抹了一把额头,似是擦汗似的,“这天真是越来越热了……” 绿染乜着她,“你这就是自作孽了。你又不是没带定魂玉出来,这会儿还省上了?” 碧清也劝她:“是啊小姐,我带了很多定魂玉的。您若是不舒服就到箱子里来,我背着您……” 叶青萝摆摆手,“不行。我数过了,咱们的定魂玉一共就近千块,而离我凝聚好本体可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我可得省着点……” 她幽幽一叹,道:“毕竟是孤家寡‘魂’啊!离了这里以后我可就没有那么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定魂玉。哎,这样说来……我这都没离开呢,就有点怀念这里了……” 说到这个,碧清看着叶青萝,神色似是有些犹豫。 叶青萝注意到了,抬了抬下巴看她,“问!” 碧清迟疑道:“小姐,奴不明白,您在这里不是修行得好好的吗?为何一定要离开这里呢?” 叶青萝眉梢一扬,“你以为离音若是真的自鞅城走脱了,咱们还能讨得了好?醒醒脑子!魔族于恩情上能忘恩负义,于仇恨上可是睚眦必报的。我又直接与鞅珩接触过……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人不成?一旦他发现离音不见了,老娘就得倒霉了!现在不走,还留下来等着让鞅珩算账不成?” 这话的确很有道理,可问题是—— “小姐,那咱们也可以自己离开吧?虽则魔域通往人族的各个通道口都被人族势力把守住了,可若是绿染带着奴,奴再带着您,应该能成功过边境的吧?咱们又不是魔族,没道理会被拦下来。为何您一定要与离音一道呢?” 这问题直接踩中了叶青萝的一点隐秘心思,她神色有些恼羞成怒,“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一旁的绿染闷声笑了起来。 “叶大小姐,你这侍女可真是个妙人儿,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就将你强撑着的脸皮揭下来……真是有趣,有趣……” 绿染看向碧清,“你道你家小姐为何一定要与离音同行?一来,你家小姐自诩是人家的救命恩人,得去摆摆恩人的谱;二来,你家小姐想借着这个机会,‘不小心’见她亲哥哥一次……” 碧清神色有些懵懂,“亲哥哥……是雁津楼那位柳谦吗?” “不错。当年你家小姐负气离开时,与柳谦闹得不欢而散。两人都说过再也不要见面的话。如今嘛……若是你家小姐与离音一道,很有可能就会见到柳谦了。这可就不是她主动去见了,而只是‘不小心’见到了。” 她声音里带着戏谑,道:“届时,某人就可以借着自己与离音的‘救命之恩’,理直气壮地打她亲哥哥的脸,当面逼着他认怂甚至是道谢……这点心思,你家小姐背地里不知道琢磨了多少次了,就这样直白地被你捅了出来,她可不得恼羞成怒吗?” 这般说着,她又闷闷笑了起来。 叶青萝整个魂体都在发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小片刻后,她又恢复了那副冷傲的模样。 她抬着下巴,“怎么,难不成我的这些想法还错了?我也不要求什么救命之恩了,说这个就没意思了。但当年我年少不知事时犯下的错,这回总该一笔勾销了吧?这种恩怨已了的事,怎么能不当面说清楚呢对不对?” “至于和柳谦的事……”叶青萝的神情似是有些不屑,“他当初不是硬气得很吗?不是看不起我吗?这回若是没有我与他说离音的消息,我看他是不是得满修真界疯找离音?没有我帮忙,他便是再精于谋划,又能怎么办?” 叶青萝冷冷一笑,“我就喜欢他那副明明看不惯我却又不得不仰仗我的样子。老娘当年是实实在在受了委屈的,如今怎么就出不得一口恶气了?” 绿染摇头失笑,似乎觉得她十分孩子气。 在碧清眼里,她家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于是这会儿她便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错,小姐是受了委屈的。柳……柳少爷需要给小姐道歉……” 叶青萝争得了自己该有的“公道”,却又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她难掩忧心,“不是……该不能真的出了什么变故了吧?老娘念着出这口恶气念了这么久了,可别忽然就被毁……” 叶青萝这话还没说完,就见绿染忽然抬了抬手,“噤声!” 声音有些紧绷。 叶青萝闭了嘴,紧张地看着绿染,“来了?” 绿染没回答,而是一下子放出几只飞蛾,在碧清身上笼成了一个隔绝气息的禁制。而后转头望向西边,整个人的身形绷得紧紧的。 叶青萝下意识也戒备起来。 看绿染这模样,肯定是有人来了。但来人是谁她们并不知道,倘若来人果真是离音她们,接下来的事会如何发展她们尚且不清楚,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先提高警惕了。 她们三人中实力最弱的碧清已经被藏了起来,她一个魂体也极容易隐藏,绿染的实力又足以应付大部分情况,所以这会儿两人虽然精神绷紧,却不至于太过紧张。 又过了小半刻钟,西边的一条大道上,有一连近十道身影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为首的两人一男一女,并列而走。两人俱是一身黑袍,姿态十分悠闲。那位男修还不时指点着身周的景向那位女修说着什么,一副自在玩乐的模样。 走上不了多远,两人身后的随从里,就会有人弯腰呈上来一托具,上面魔果、魔酒、魔族佳肴应有尽有。偶然这两人会吃上一点,偶尔他们又不太感兴趣地摆摆手,又继续看着周围的景…… 绿染看向叶青萝,传音道:“左边那个修习灵气的男修应该就是你那便宜夫君了,就姓燕的那位。那右边那个女魔头呢,是离音吗?她怎么就成了魔族了?” 叶青萝却没回答,而是恨恨地盯着来人,“果然让老子猜中了!她们真是游山玩水过来的!白害得老子这么担心……” 这般咬牙切齿地骂完,她似是才听清绿染的话:“你说什么?离音成了魔头了?” 她认真看了那女修半晌,有些惊,“你确定那真是离音?难不成她真成魔头了?” “难怪!我就说鞅珩怎么能那么好心救她,原来是想着把她也变成魔头好和他双宿双飞……这种心机魔头……” 叶青萝骂骂咧咧了几句,又可疑地沉默了下来。 许久后,她才轻声一叹,道:“魔头就魔头吧!她能活得好好的就行,我又没要她一定要是个人族,随便了……” “唯一的问题是,她到底是不是离音啊?可别又浪费老娘心情。我这刚接受她成了个魔头了,转眼她又好好地是个灵修了,可不衬得我像个蠢货?” 这边的两人还没观察出个结果来,那边的燕长安那里忽然生了变故。 燕长安身后,那位一直举着托具的魔族忽然将手中东西递给了身边的人,而后指尖凝了一团魔气,侧耳细听。 似是有人在向他传讯。 几息之后,这位魔族撤了指尖的魔气,突如其来就对着燕长安右侧、那位疑似离音的女修出了手。 他这番动作实在突然,别说是围观的绿染和叶青萝没反应过来,便是近在咫尺的燕长安眉心都跳了下。 倒是那位女修应变得十分快,一身魔气一荡,直接怼了上去…… 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绿染和叶青萝仔细看着这群人。 也是这时候她们才发现,燕长安带的这些随从似乎完全没有个随从的样子。他们的修为与燕长安的不太匹配,神态还有些奇怪。这神态不像是来伺候人的,倒像是……倒像是来监视人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千万里追击 战局还在继续发展。 一旁观战的绿染和叶青萝神色都有些紧张起来。 那位疑似离音的人, 再次聚起一团魔气,急急对着那位动手的魔族出了一掌。 两掌相对,两人又各自退开,隔着一小段距离看着彼此。 随从身份的那人眼神阴沉,疑似离音的那人倒是一副平淡的模样。 趁着两人分开的档口,燕长安面色沉沉地发难:“丙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丙统领冷冷一笑,“我什么意思?我倒要问问燕少军你是什么意思?你敢确定此人的确就是你说的,所谓蔓拢魔族的小辈?” 燕长安离开鞅城时, 用的借口就是蔓拢魔族的一位朋友, 也就是变换了容貌的离音要到狐媚魔族去,邀他同行。 离音这所谓的蔓拢魔族的身份在鞅城时并没有被怀疑,怎么这会儿又被重提了? 离音想起方才丙统领明显是听传音的动作, 心里就咯噔一下。 糟了, 一定是那图腾的缘故! 她在地下魔宫折腾那图腾时一定是惊动什么人了, 比如说……鞅珩。 此地不能久留,必须马上走。 离音心思急转,不等燕长安回答,直接接上了丙统领的话:“你这意思是……你怀疑我的身份?” 她高高昂起下巴,一副十分冷傲的模样,“懒得与你们多说, 要打便打!来!” 说着, 她一身魔气腾腾, 又直冲那位丙统领而去。 离音这脾气虽然来得合理, 但有些突然,直接打了周围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位丙统领一开始还有心与她周旋一番,紧接着就不得不全力应对了。 燕长安虽然不知道离音为何忽然就起了杀心,但她既然这般做了,他便信她的判断,紧跟着出了手。 两人一人实战经验丰富,一人血脉天赋特殊,在七八人的包围下不仅游刃有余,甚至渐渐占了上风。 离音出手毫不留情。她这身伪装的魔气撑不了多久,一旦体内残留的魔血耗干净了,届时她就要露馅了。 想到这里,她更加不敢耽误了。 一柄素朴的长剑出现在离音手中,她握住长剑,直取那位丙统领首级。 手起剑往,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丙统领生机已经尽消了。 这一手直接震慑了众人,围着两人的这些随从有片刻凝滞。 离音再振长剑,似乎又要攻来。 这时候,死去的丙统领身上忽然黑光大震。 一黑色的图腾在丙统领眉心处浮动着,紧接着,黑色魔植自他体表生长起来,很快就吸干了他的一身血精,又幻化成了一面黑气腾腾的镜子。 镜子中心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是个面生的女修,年纪稍长,至于另外一人,离音并不陌生,就是鞅珩了。 鞅珩脸色有些苍白,一副重伤未愈的模样,但神色却很是狠厉,“幺幺,你不该走的。我原以为你至少还需要四年才能醒来,现在看来,你实在天赋异禀……” 离音微微眯起了眼。 看来她的动作的确是惊动鞅珩了,看他这脸色,应该是提前出关了。 有点麻烦了。 鞅珩似是才看清离音如今的脸,直接皱起了眉,“不要换这样一张脸,不好看,你换回来。” 离音垂着眼沉默了小片刻,似是终于肯正视鞅珩了,又抬起眼来,道:“鞅珩,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当年方继安的那些记忆,你是不是都继承了?” 鞅珩似是没想到离音会问这个问题,轻轻挑了下眉,答道:“不错。我们其实不存在谁吞噬谁的问题,只是融合了……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是同一个人。” 离音道:“但即便是方继安,我与他的交情其实也并不如何。满打满算,我们的交情也不过就是三两个月而已。就是这般远算不上老朋友的交情,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想让我当你伴生魔子?当年在灵溪界时,你一个魔族把我当作猎物,我这能理解,什么时候我猎物的身份竟然变了?” 这个问题一出,鞅珩的眼神微亮。 他嘴角轻轻勾起,似是十分愉悦,“我以为你不会好奇这个问题的……我之所以选择你当伴生魔子,自然是有原因的……” 他笑,镜子外的离音也笑,笑得有些冷。 “不用说了,我本也不是真的好奇背后的原因,不过是为了确定一件事而已……”她将眼神自鞅珩身上移开,转而看向他身侧的那名女修,“你就是归泷吧?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就在赶来的路上了?号称纯魔之下的第一人,需要让鞅珩给你拖多长时间?”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怎么?原来他们是在拖延时间吗? 镜子内的归泷似是有些惊讶,“拖延时间倒有点说法,但我亲自去……你以为我会亲自动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她笑了起来,像是在嘲讽离音没有自知之明,“我鞅城内这么多好手,你们不过就是两个小逃犯罢了,何至于就劳烦我亲自动手呢?” “更何况,你不是已经借力了吗?你一边逃跑,一边又放出‘鱼饵’,说我鞅城如今守卫空虚,想借此引来仇敌攻我鞅城……不得不说你这计策真是毒辣。如今鞅城可谓内忧外患,这种时候,我不应该坐镇鞅城吗?怎么会离开呢?” 她看着离音,眼神里闪着兴味的光彩,似乎在等着她解释。 离音神色淡淡的,“原本我就是试探一下,如今我倒是确定了,的确就是你亲自出的手……” 她看向归泷,“你不知道有时候说得多了,就已经是虚张声势了吗?你若是不心虚,何至于解释得这么多?” 归泷顿了下,一下子笑出了声,似是十分愉悦,“有趣的想法。不错,就是我亲自去的,你这样的好苗子,值得本君亲自去一趟……” 她看着离音的眼神闪着异彩,“你的计策的确不错,还知道借力打力。但我鞅城能立在第一魔域的中心位置一占就是百万年,自然是有依仗的。只要开了鞅城的图腾禁制,短时间内鞅城是打不破的。凭着被你鼓动的那些小鱼小虾,能把鞅城怎么样?” 离音也笑起来,“恐怕并不是如此吧?你之所以这般着急,为的是这个吧?” 说着,离音伸出了手。 一团黑紫色的魔植静静躺在离音的手掌心,发着暗沉沉的光。 归泷与鞅珩看见这魔植的瞬间,瞳孔同时缩了缩,但很快又掩饰好。 离音看得分明,一颗心又提得高高的:恐怕魔植赦于赦魔一脉的意义,比她想象的还要重得多。 镜子内,归泷看看离音,又看看鞅珩,幽幽一叹,“阿珩,她很不错,够资格当你的伴生魔子。你且在鞅城内主持大局,姑姑这就替你将她带回来……” 离音的笑容更盛,眼神却似是闪着寒芒,“这种话我真是听得都快厌烦了。我真的,非常,讨厌你们自顾自安排的样子。我‘够资格当他伴生魔子’?感谢抬举,但我真的……不稀罕!” 话音刚落,离音一身魔气荡开,手中的长剑凛凛然,几乎就要将这镜子腰斩。 镜中的归泷似是全然没把这一切放在心上。 她转眼看向一旁的燕长安,脸上的神色这才淡了下来,“燕长安,怎么,你不管你的父母了?” 燕长安没回答,手中青灰色的灵力一闪,直攻向身侧的魔族随从。 他的选择很明了了。 镜子内的归泷又笑了起来,“不错,爱美人而抛弃生父生母,你这般痴情,倒真是令人动容……” 离音没让她继续聒噪,手中的长剑金光闪闪,自左向右横拉。 山河虚影染了魔气,湛湛地自离音身后一一浮现。 携着剑光,一剑横出,直将镜面摧毁。 破碎的镜面上,归泷看着外面,神情似是有些意味深长。 镜面毁去后,离音的剑招去势不减,直接攻向其余的随从们。 藏在不远处的绿染和叶青萝见状,神情一振,纷纷现身去帮忙。 战局起的快,结束得也快。约莫小片刻功夫,整队魔族随从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离音顺手解了血脉的封印。待一身魔血魔气散尽后,她体内精纯的灵力再次荡开。 她的面容随之发生了变化。 退去那层伪装,离音还是那个离音。除了右眉骨上的弯痕颜色变了之外,似乎什么也没变。 哦,还是变了的,她的修为变了……三万年修为! 叶青萝看得脸都僵了。 得了,她的一番心情果然浪费了! 人家不仅还是精纯的灵修,甚至修为还更精进了,半点事没有。 离音先看向绿染,神色似乎没有太大波动,“绿染?” 绿染嘎嘎一笑,声音仍然那般粗哑难听,“难为你这般大人物还能记得我……” 离音眉梢微扬,眼神扫向一旁的魂体叶青萝和她身侧的碧清,什么话也没说。 她看向更东边的路,一提灵力,化成了一团残影,一下子就窜出去老远。 风中还有她的声音传来,很是干脆利落,“跟上!” 留在最后的绿染和叶青萝对视了一眼,同时呵了一声,丝毫不掩饰对对方的嫌弃。 “绿老怪,你还说我,对上她,你自己不也阴阳怪气的?呵,还大人物能记得你?酸死个人,隔着老远都被酸倒了……” “那也比你好吧?你在这里想个半天,人家可理你了?我想想都替你可怜……” “你给我闭嘴……”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离音的声音忽然自东边远远地飘来,幽幽的:“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倘若真要叙旧,不如咱们路上说?” 两人一下子被哽住了。 这般打了个岔,她们到底不敢再耽误,直直往东边遁去。 绿染和叶青萝缀在离音和燕长安之后,风自她们脸颊两侧快速掠过,也将前头燕长安和离音的话送了过来—— 先是燕长安的声音:“咱们的布置已经够精巧周密了,怎么还是让他们发现了?” 离音答道:“应该就是魔植赦的缘故。我抽取了那两个图腾中的东西,直接将鞅珩惊动了,他才会在这时候醒来……” 她停顿了小片刻,又道:“归泷本身并不好对付。咱们要出行狐媚魔族的理由其实都挺合理,但一开始她就派了人来,可见还是不信任……” 燕长安沉默了下,道:“是我太想当然了。归泷极其注重血脉,在她眼里,那些堕魔的人或者妖,在地位上都会低正统魔族一等。一开始她派人跟着咱们,我以为是因为我非魔族的身份原因,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她可能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了……” 离音道:“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咱们能顺利走出去这么远已经够好了。唯一的问题是,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硬战……” 这次她停顿得稍久,才又道:“你与我说说归泷这个人吧,她的招式特点,擅长的术法,行事风格……这些都是怎样的?” 燕长安即将开始讲归泷相关之事,就听得身后的叶青萝忽然高声喊道:“等等!离音你等等!” 离音顿了下,将速度稍稍放缓。 叶青萝飘到离音面前,眼神有些游离,不太敢和离音对视,一身气势倒是足足的:“你要同那个老魔婆打我没什么意见,但你能不能长点心?考虑考虑如今的情况好吗?” “你哪怕换张脸呢?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出名?你这张脸谁都认得了好吗?万一你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打败那个老魔婆,打架的动静又大了些……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出现在魔域了吗?” 她眉头皱得死紧,“你想找死,我可还想活久一点……” 这番话又急又冲,听得燕长安眉头微皱。 绿染忍不住抬手遮眼,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便是碧清,神色也有些迟疑起来。 叶青萝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口气似乎有点怪。 但让她道歉或者软和下来……不可能的! 于是这会儿她便梗着脖子飘在离音面前,眼神却又游离着,连虚张声势都格外理直气壮。 离音几乎都要无奈了,她实在没想到,变成了魂体的叶青萝会是这个样子。 似乎仍然是那个脾气,又似乎变了。 她一时间有点不知该如何说,犹豫了片刻,只道:“这一点我有分寸……” 叶青萝皱眉,“你有什么分寸?难不成……” 她这话没说完,绿染直接拉住了她,“好了,你这脑子能想到这里就够了,接下来的事也许涉及到一些谋算,不是那么好说的……” 叶青萝仍看向离音,执着地想求一个答案,“真是谋算?” 离音点头,“是。” 她这般应了一句,又看向绿染,“你那个‘语冰夏虫’若是用得好了,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对吧?” 语冰夏虫? 绿染稍稍细想,隐约窥见了离音这些谋算里最重要的一环。 她轻轻抽了口凉气。 不提这谋算有多精妙,只这份信任就有点重了。 绿染一下子别扭起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才将自己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 再开口时,绿染的语气变得格外慎重,“语冰夏虫动用时,除了生成一个完全与你相似的‘躯体’之外,它还能在你识海内形成一个虚影。你便是在千万里之外都能通过识海内的虚影操控这个躯体。但躯体与你距离得越长,你需要耗费的灵识就越多。严格意义上来讲,只要你的灵识强度足够,它是可以以假乱真的……” 离音便点头,“这般就足够了。” 她这般点了一句,也无意再解释别的,“那咱们继续赶路吧……” 说着,她又走在众人前头,一下子遁出去老远。 叶青萝瞪大了眼,“哎?不是,这不是还没说完呢吗?等等……” 她一副要发脾气的架势。 绿染按住了她,“你给我老实点,就凭着你这脑子,知道了多了未必是好事,她不是防着咱们……是不好说得太多。你给我闭嘴吧你……” 一行人继续向东,又遁去近数十万里地,离音忽然停了下来。 燕长安紧追而上,“怎么停了?不是还未到吗?” 离音神色凝重起来,“周围的气息有点不对劲……” 她皱着眉,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能:“鞅城是不是有直达狐媚魔族的传送阵?” “的确有,但……”燕长安一下子反应过来,脸色微变,“你是说……” 这话还没说完,几人眼前的空气中隐约有一团黑色的气团爆开,慢慢成型。 黑色魔气最中央的那个人,不是归泷又是谁? 她不是自鞅城出发追的她们,而是直接从狐媚魔族出发,走在了她们的前头。 疏忽了! 离音皱着眉。 战归泷 归泷站在离离音十数丈开外的地方, 轻轻鼓着掌, 一下又一下。 她看着离音的眼神不掩赞叹,“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机敏的人了。若是再给你一点时间,只怕你就反应过来了,届时本君倒不好动作了……” 离音没跟归泷废话, 直接亮起了写意剑, 一股剑意随之荡开,似是威慑。 归泷还未来得及感受离音的剑意,迎面先被离音身上精纯的灵修气息给惊了下。 她终于不笑了,而是皱起了眉,“怎么会?你不是魔族?” 她很快反应过来, 神情先是不可置信, 紧接着就被气乐了,“呵!终日算计人, 没成想今日竟然让你一个小丫头给算计了!你既不是魔族, 那本君还真容你不得了……” “少废话!” 离音身上的气势全无保留爆开。属于灵修的灵力隔着数年, 终于再次沿着她筋脉汹涌而过, 其势汹汹, 一路奔淌着, 咆哮着,让离音恍惚间似是听见了血液奔流的声音。 就像是久旱的河床终于迎来了甘霖,滔滔之水冲刷着河床, 有种酣畅淋漓之感。 离音自上而下打了个战栗。身躯一动, 自骨缝中传来的嚓哒声便不时响起。 这嚓哒的节奏, 就像是一场热身似的。离音觉得自己的体温开始渐渐高升,浑身充满了力量。 她持着写意剑,剑锋朝前,直指归泷。 一种睥睨的气势开始自她的眼神中透了出来,冷冷然,带着一股霸道的杀意,逼得人心跳都漏了一拍。 归泷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 这样霸道的剑势,几乎让她以为眼前不是一个三万年修为的小辈,而是什么虽幼小却天生带着凶性的魔兽。它在暗中蓄势,预备着自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又凶又烈。 多少年没有的感觉了! 两人对视了半晌。 某一瞬间,离音忽然握紧了写意剑,轻轻一振。 在她体内奔涌的灵力终于有了出口。一层精纯的灵力荡开,沿着写意剑身铺展,金色的光与银白的剑刃相互映衬,亮得能晃伤人的眼。 在金色灵力的尾端,有一层人眼几乎辨不清的紫烟在跳动着。似焰非焰,却直接将周围的空气都搅动得微微扭曲起来。 灵力刚加身,写意剑就嗡嗡铮鸣起来。隔着老远,都能体会到它身上激荡的昂扬战意,似是在狂风骤雨中顶着天地而立的一青松,有着绝不低头的姿态,以及格外疏朗的傲骨。 写意剑在离音手中上扬,横拉。 一痕剑影灌注,朝前;满身山河浩瀚,在后。 如画江山,在离音身后的天地里一一铺展开来。像是自天幕垂下的一幅幅巨型山水画。画中有世间千百种姿态的山水:或者高山流水,或者瘦山飞流,或者危崖瀑布,或者矮丘细水…… 天地这般大,何处不成景? 但,何样的景才能触动你的心? 在归泷眼中,眼前姿态万千的山水不过轻轻一晃,就变成了另外一幅景,一幅她烙印在记忆深处的景—— 下着雨的魔域,泥泞的山道旁,有一狼狈的小姑娘正从山道的小溪旁醒来。她冷极了,累极了,腹部的伤口碗口大,黑色的魔血却已经无法再渗出了…… 她就快要死了,即便她再不甘心。 她静静躺在那里,轻轻侧了侧脸,避开暴雨的正面侵袭,这才能勉强睁开眼。 便是睁开了眼,也是无用的。天色实在太昏暗了,雨水打在山道上,溅起细小的水珠,将地面的景给模糊成了灰色。于是她能看见的,不过是一角高低不平的棕色的泥地,以及一层灰蒙蒙的景。 但很快,她视野里出现了新的东西——是一双渐渐近前来的靴子。 她一开始只知道这是一双黑色的靴子,紧接着,她渐渐能看清了它们身上的花纹,它们一前一后走动的模样…… 她看得入了神,以至于都没发现,头顶上的雨似乎停了。 直到……她头顶传来了一声轻笑声:“哟,还是个命大的小娃娃……” 命大的小娃娃后知后觉,终于再次转过了脸。 少年鞅赦的脸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入了她的眼。在往后的日子里,这张脸又入了她的心,她的魂,成了她的心魔,她的执念。 从此年年月月,她守着一个见不得人、甚至不能为人说的心思,将自己熬成了一个“义妹”…… 这段往事,归泷自己在无数个夜里想过、梦过许多次,可如今再次直面这副场景,千百种心绪仍然同时跃上她心头。 有委屈,有幸福,有心动,有心酸…… 她沉湎在这种心情中,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无所谓了,她也不想记起了。 她看着伞下对视的少年和小姑娘,只觉得嘴里像是含了满满一口魔蜜,那种甜一直入到心里,几乎让她忍不住想微笑。 紧接着,一缕剑光闪过。 这幅本该亘久的画面,轻而易举地让这剑光劈成了两半。 归泷还来不及震怒,一道浩瀚而苍茫的剑意,忽然直直点向她的心口。 她的潜意识快过她的神智,一身魔气瞬间爆开,在她身周拦成了一道护体屏障。 下一刻,剑锋点在护体屏障上。 叮地一声响,剑锋被拦在护体屏障之外。 拦住了? 并没有。 剑锋的最外层,有一层似焰非焰的紫烟轻轻一荡。那疑似无坚不摧的护体屏障,被这层紫烟轻轻一吹,就像是腐朽的一层壳,寸寸碎裂开来。 紫烟打开了护体屏障,金色灵力携着剑影紧随其后,势如破竹地点在归泷的肉身上,将她体内的气血激得翻涌起来。 她的脸色一下子涨得发黑。 一招过,归泷小伤。 这伤势也将她迷失的神智唤了回来,她眼神再次聚焦。 一回神,归泷先对上离音一双格外清透的眼。 她很快就回想起方才的所有事,微微眯起了眼。 她刚才竟然让一小辈给迷惑了? 还是这般她深藏于心的秘密…… 归泷前所未有地愤怒了。 她深吸口气,再开口的声音透着股杀意,“你该死……” 未等归泷有动作,她身后又有破空声传来。 一道青灰色的灵力成掌,直攻向归泷后心口。 归泷在这道青灰色的灵力里,感受到了一股让她格外不舒服的力量。 这力量……燕长安? 归泷皱着眉,原地转身,右手高高扬起,狠狠下劈。 魔气荡开。 一声鞭鸣声先响起,紧接着,才有一道黑色的长鞭在归泷手中渐渐显形。她握住长鞭的一头,而长鞭的另一段,正兜头朝着燕长安劈下。 她看着燕长安,神色冷然,“本君生平最恨背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燕长安神色微变。 几乎是在一眨眼的时间内,他就以双手撑开了一个半圆的护体屏障,一副防御的姿势。 长鞭打在了护体屏障上,剧烈的魔气随之爆开,震得燕长安的气血隐隐不稳。 这时候,一道白色的缎带忽然自远处飞来,围着归泷绕成了一个圈。 这白色缎带上无魔气也无灵气,毫无杀伤力,似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缎带,以至于归泷第一时间没怎么防备。 但很快,她的神经就紧绷起来——这哪是什么白色缎带?分明是一只只细小的白蛾。 白蛾们成群结队,围绕着归泷收束着包围圈,似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束缚起来。 归泷体内魔气一荡,想将这些白蛾们碾碎。 但白蛾们的动作却快了一步。它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忽然丧失了生机,成了一具具尸体,掉在归泷的袖口上,裙摆上…… 轻飘飘的白蛾尸体,却轻而易举地溶开了归泷身上的护体屏障,甚至还想着往她的皮肉内烧去…… 归泷面色微变,慢了一步爆开魔气,将这些白蛾子尸体掀飞好远。 翻飞的白蛾一离开归泷身周,又化作了细碎的白沫,回到了绿染手中。 归泷还未来得及看清绿染这个人,又有一道苍茫浩瀚的剑意,自上而下,朝着她猛灌而来。 很显然,第一回合已过,接下来便是第二回合了。 归泷被打出了真火气。 三人缠着她打,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不成? 尤其是离音! 归泷至今都认为离音窥破了自己隐密的心思,一心想要她死。 她直接无视了另外两人对她的骚扰,长鞭一振,直朝着离音而去。 长鞭与写意剑相抗,灵气与魔气相缠,剧烈的能量暴动直接将离音掀飞出去老远。 便是归泷,也一连倒退了五步。 刚消了爆炸的余势,归泷直追着倒飞的离音而去。 她既知道了她的秘密,就必须得死。 长鞭如有了灵智一般,携着一道暗沉沉的魔气,直直甩向离音。 离音似是疲于应对,匆忙间抬起了剑,甚至来不及灌注灵力,只险险一挡。 失了与魔气相抗衡的灵气,这一下倒是没有被引爆,只离音被压得更惨了。 归泷看着被长鞭甩向地面的离音,冷冷一笑。 她冷笑,离音也冷笑。 可算是等到这个机会了! 衍生寻脉法,起! 离音的灵识攀住归泷的魔气,瞬间就入了长鞭的内里,寻到了归泷放在长鞭内的灵识…… 她的灵识在这瞬间大批量灌注而入,直接碾碎了归泷的灵识,狠狠扫荡开来…… 半空中的归泷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神魂都隐隐有些不稳。 她白着张脸,嘴角溢出了点黑血。 她抹了抹嘴角的黑血,神情似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一回,她脸上没了表情。 她甚至没管手中的长鞭,轻描淡写地将它一扔,一副弃之不用的架势。 紧接着,她指尖凝起了个法诀。 空气中的魔气忽然暴动起来。 离音眉心微跳,五行遁影法催动到极致,携着写意剑来到归泷面前,想阻止她的术法。 靠近的瞬间,她看见归泷忽然睁开了眼,眼神冷厉而嘲讽。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 紧接着,停在离音面前的归泷,忽然毫无理由地……自爆了。 像是自爆。 一团被压到了极致的气,忽然由内而外掀飞开来。 这“自爆”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猛烈,将离音身上的护体灵力光膜都激得震颤不已。 离音的脸色猛地一白,眼神却不见颓色,反倒更加锐利了。 归泷不可能自爆。这应该只是她一种疑似自爆的手段,真正的她,应该藏在某一处才对。 “阿音,右边,三点钟方向,三百米左右!”胖团的声音忽然在离音识海内响起。 离音微微瞪大了眼,眼神一下子亮得吓人。 “胖团,你醒了?” 胖团哼哼两声,“我们家阿音让那狗东西算计成这样子,那我能忍吗?快,弄死她!” 离音一振写意剑,直奔着右侧三点钟的方向而去。 另一边,归泷才刚自伪自爆中脱身,还未来得及欣赏自己的战果,就见离音破开她的自爆魔雾,又持剑向她攻来。 她皱起了眉,指尖的法诀再变,瞬间分出了一连数十道分.身。这些分.身成圆排开,将离音整个人围拢起来。 数十个归泷同时攻向离音,场面十分浩大。 但这样的术法,对离音是最没用的。 她眼神一闪,眼底五道流光浮浮沉沉,瞬间就锁定了真实的归泷的位置。 但这次,她没有直接对着真实的归泷。 “胖团,通知他们所有人,撤!” 她不想再跟归泷打下去了,必须尽快撤。这里的动静已经够大了,相信会引来许多人…… 她只要在归泷身上留下点她的“痕迹”,届时归泷这里,又有另一桩是非。 没想到,她竟然还有用自己的渊南血脉吊着人的时候…… 离音心内有些发苦,但手下的动作却不停。 她直直朝着真归泷身侧的一个虚影而去,似是被迷惑了。 她高高提起写意剑,一剑荡开,直扫向这虚影。 身侧的真归泷嘴角刚勾起一点弧度,就见原本冲着虚影而去的剑招,忽然半途一转,直朝着她而来。 也是这时候归泷才发现,原来离音这剑招是有两部分的。第一部分不过是虚招,第二部分,才是真正暗藏杀机的部分。 一剑直刺向归泷,离音同时在心内喊道:“胖团,拟态!调高修为,越高越好……” “来了!” 剑出的瞬间,离音身上的气势忽然成几倍增长,铺天盖地的威压来势汹汹,又烈又猛,直将归泷逼得眉心狂跳。 这威压实在太真实了,以至于归泷的第一反应是:离音隐藏了实力,就为了这个杀招! 这是几乎与她修为齐平的威压了! 这一下若是不好,她会直接重伤。 归泷也顾不得想别的了,调动一身魔力,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护得牢牢的。 她收回了自己的灵识,全力防守。 黑色的魔气浓郁如墨,掩了归泷的视野。失了灵识的查探后,她短暂地封闭了自己对外界的感知。 下一刻,剑招碰上了归泷的护体屏障 剧烈的震颤感传来。 但……似乎也就是剧烈而已? 怎么比她想象中要弱得多? 归泷皱起了眉。 她小心分出一缕灵识,往外界探去。 她的灵识很快被拦了下来,只探到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归泷脸色顿变。 她直接撤去了这厚厚的护体屏障,一眼就看见了眼前空荡荡的天地。 人呢? 归泷神色阴沉,刚想走,就见到有数道粗壮的黑色魔植不知何时缠住了她脚踝,将她整个人牢牢钉在地上。 这魔植……赦! 归泷神色阴沉。 赦之一道,最基础也是最高明的便是这困人的术法了。这术法对魔修的限制比之对灵修要大得多。 这是独属于赦魔一脉的术法,如今……离音竟然会了? 所以说,魔植赦就不该出现在她人手中! 归泷神色有一瞬间格外冷厉。 她低头看着困住她的魔植,一身魔气向下冲,想着靠蛮力挣脱开束缚。 将将破开之前,她反常地犹豫了下。 若是以蛮力破坏,这魔植就毁了。 这是代表着鞅赦一脉的魔植…… 归泷觉得她大概是鬼迷心窍了,竟然有点舍不得坏了这些魔植。 那,慢慢解开? 左右离音等人不过都是小角色而已,若是她全力以赴,难不成还抓回来吗? 她是让这群人层出不穷的花样一时乱了眼,若是她一开始就尽全力的话,哪还有他们挣扎的余地? 所以,她就耽搁一刻钟如何?以她对赦魔这类困人图腾的了解,她只需要花上一刻钟,就能轻而易举地脱困,并且不伤它分毫…… 这样的念头一浮上归泷脑海,就再也压不住。 也许是刚看了许多年前自己与鞅赦初识的场景,也许是想起了这些年她深藏于心的爱恋,归泷如今的情绪似是有些不受控了。 就让她任性一回,就一回…… 半刻钟后,归泷果然很轻易拿到了那困住她的魔植赦。 但这魔植赦,却不是她以为的那副样子—— 在她脚上还好好的魔植赦,一到了她手中,就发生了变化,一寸寸化作了一条长鞭的模样。 看那样子,分明就是她当初毫不在意地一丢、尚未来得及回收的长鞭。 归泷看着这样的长鞭,只觉得自己被彻彻底底愚弄了。 真是……好手段! 她捏紧手中的长鞭,恨得忍不住微微发抖。 一身魔气荡开,归泷立刻就想离开。 刚出去三丈远,她就让一道透明的结界给顶了回来。 这结界似是有几分玄妙之处,直接将周围的空间完全封闭起来。就像是她所处的这片天地忽然缩小了,而她自己竟然一点都感受不到。 所以,这其实不是什么结界,这是封印! 归泷的神色阴沉得吓人…… 另一边,刚自归泷手中走脱的离音等人,又在数十里开外的地方聚起来。 离音道:“我使了点手段,但即便将这些手段都算上,以归泷的实力,顶多被困住半刻钟或者一刻半钟,所以接下来,咱们需要加快速度,懂吗?” 燕长安看着离音,“需要怎么做你尽管说,我们都没问题……” 离音沉吟了片刻,眼神微微一闪,“我有一个想法……” 八个离音 燕长安等人都看着离音, 静静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离音却顿住了。 她微微侧了侧头, 眉梢敛起,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叶青萝还眼巴巴等着,一见离音这一副走神了的样子,就有点失了耐心了。 她眉头一皱, 下意识想催促离音。 一旁的绿染按住了她。 绿染是控虫的, 心思较之另外两人要精巧得多。就在刚才,她隐约察觉到离音身上的气息似乎变了。 她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事,这才忽然不说话了。 绿染刚按住叶青萝不久,侧首沉思的离音就猛地抬起头来。 她目光如电,越过众人, 一直朝着更东边一簇簇稍矮的灌木丛看去。 一身灵力荡开, 离音厉喝出声,“谁?” 有人? 众人一惊, 马上戒备起来。 又过了许久, 才有一点细微的动静自远方的灌木丛一直滚过来。像是有什么生灵借着灌木丛的掩饰自远处而来似的。 这动静越来越近前来, 速度越来越快。 众人如临大敌。 噌噌两声细响, 两团白团子先后自灌木丛中跳了出来。 说它们是白团子其实有点不准确, 这是一种类似狐狸又不太像是狐狸的生灵。其面部, 尤其是吻部要比寻常的狐狸短,一眼看去反而有点接近猫嘴。加上其狭长的身姿,柔软光洁的毛发……看上去优雅又神气, 漂亮极了。 这样的生灵…… 胖团啊了一声。 离音眉梢也跟着轻轻挑起。 她看向最先出现的那只毛发更白些的白团子, 试探道:“涂樾?” 那只白团子闻言, 折了折自己的耳朵,垂下了脑袋。 它似是意识到这动作不妥,很快又抬起头来看离音,口吐人言道:“是我。” 真是涂樾! 可这里是魔域吧?涂樾一个狐雍妖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离音便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涂樾爪子按住地,踩了两下,“此事说来话长……” 离音脑子里灵光一闪,隐约似是抓住了重点。 她道:“所以狐雍和狐媚……真的有关系?” 两只白团子生灵同时抬头看离音,毛茸茸的脸上俱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她怎么知道? 涂樾很快回过神,“这些事……我稍后再同你解释,你看看这个。” 他说着,一爪子按住自己的脖子。一点白光闪过,他掌心就多了一物。 他将这物件递给离音。 这是一根寻常样式的毛笔,十分老旧了,笔杆仍然完好,笔头倒是有些残损了,一看就是放置了许多年。 这样一杆毫无特色的笔入了离音手中,她罕见地有些茫然了。 这是什么意思? 胖团咦了一声,“阿音,这是你当年练字的时候用的笔!” 离音面露怀疑。 当年?哪个当年? 这些年她用来练字的笔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它们大多都不是什么值钱物件,怎么胖团竟然能记得其中毫无特色的一根? 胖团提醒道:“看笔杆的最顶端,上面是不是有一个我的脚印?可能已经淡了,但应该还在的……” 离音转动着这笔杆,果然在笔杆的最上首,看见了一道极淡的梅花印。 离音轻轻眨了下眼,神情有些微妙。 她想起来了。 “这是当年在葛洲的时候,你刚被师父折腾完,心情不好,又跟我赌气,就在我书桌上乱踩……是那时候留下的脚印?” 胖团不乐意了,“后来我都自己给你收拾好了的!是你用的墨太好了而这笔的笔杆又太差了,这才弄不干净的。这可不是我的问题……” 它格外理直气壮,“再说了阿音,现在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吗?这明显是你的东西,小白这只狗东西是拿这东西跟你接头呢!柳谦定下的计策,下一环肯定就是他了……” 胖团醒来后,离音将自己了解到的所有情况都跟它共享了,所以这会儿它对眼下的局面并没有感到莫名其妙。 便是胖团不说,离音也反应过来了。 燕长安拿着柳谦的身份令牌,涂樾就直接拿了她旧时用过的物件……这应该都是为了接头用的。 可问题是……狐雍和狐媚? 离音对狐雍妖族并没有什么别的看法,但是狐媚……魅魔涂纤所在的族群就是狐媚魔族吧? 她识海内可还封印着一枚魅魔给她下的蛊惑! 狐媚一族于她而言到底是敌是友,还需细细分辨。 离音看向涂樾,“你想让我跟你回狐媚魔族?你能保证狐媚魔族是友善的吗?” 涂樾还没说话,他身旁的另一只白团子就上前一步,“能的。” 离音看向这只白兽。 这显然是一只女兽,长得格外秀气,秀气得甚至稍显妖媚了。与涂樾不同的是,她的眼睛带着淡淡的紫色,上眼睑更像是画了紫色的眼影似的,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深邃。 这只白团子道:“我是狐媚魔族的少族长,名涂娆。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我已经答应过涂樾要与你方便了。我们狐媚魔族答应的事从来不会反悔,这一点与其他魔族是不一样的。我们重承诺,讲诚信……” 离音没说信也没说不信,而是直接点了下眉心。 一道黑色的图腾随之浮现在她额上。这图腾被一层金光禁锢着,图腾的最中央有一紫色狐狸模样的生灵在浮沉着,一副挣扎着要摆脱金光束缚的样子。 离音一指这个图腾,看向涂娆,神色意外平静,“现在,你还能做到你答应的事吗?” 一见这图腾,两只白团子的脸色同时变了。 涂樾几乎忍不住要暴走了,“涂娆,你们狐媚魔族想毁约不成?” 涂娆急得原地转了个两圈,紧接着又很快镇定下来。 她轻吸口气,“这事我来解决!没问题,我仍然能作主……” 她看离音,“若是你不信,我可以先替你将这个图腾收回来……” 离音挑了下眉。 涂娆见离音没拒绝,便轻轻一蹬地,飘到离音面前。 她看着离音,轻轻垂下了脖子,姿态又乖又柔,“得罪了。” 涂娆闭上眼,眉心隐约有一只紫色狐狸模样的图腾在闪烁着。 她双掌合起,一道魔气沿着她身周荡开,将它的一身白毛都吹得翻飞起来。 她睁开了眼,原本一对浅紫色的眼睛这时成了纯粹的紫色,像是琉璃般晶莹剔透。 顶着这样一双眼,涂娆直直看向离音,那眼神如泣如诉,似是蕴含着无限情意。 离音却轻轻眨了下眼,眼里除了一点淡淡的好奇,就只剩下纯粹的冷静。 她完全没有陷入涂娆的情绪里。 涂娆似是有些羞恼,“我修为不太够,这法子于你无效,只能用另外一种法子了。” 她用一双琉璃般的眼珠子润润地看着离音,声音低低的,“接下来的事……得罪了。” 说完,她敛了一身魔气,将毛茸茸的脸往离音眼前一探。 离音没察觉到涂娆身上有任何杀气或者是不对劲的地方,便控制着自己的心神,没有去防备她。 紧接着,她眉心被温润地触了一下。 这触感…… 离音愣了下。 胖团也愣了,然后又马上怪叫起来:“阿音,这狗东西在亲你!啊她在占你便宜……” 别说是离音和胖团,便是围观的众人都愣了下。 众人的神色马上又有几分怪异起来。仔细看去,那神色不像是戏谑,不像是尴尬,反倒有点……嫌弃。 当然,这嫌弃不是对着离音的,而是对着涂娆的。 过分了啊! 果然越是长得毛茸茸,看起来越是软萌的生灵心机就越深。 趁机占人便宜啊这! 简直不成体统!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回避一下。 便是涂樾,这会儿的神情也不见得有多好。 他知道涂娆在干什么,但看着与离音贴得这般近的涂娆,他很难不酸溜溜的…… 他都没这么亲近过自己未来的主人呢! 离音只短暂地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感觉到自己识海内封印的图腾被扯动了。很显然,涂娆是想以这种方式将这蛊惑的图腾收回去。 既然是干正事,在离音眼里,这疑似吻眉心的姿势就是正常操作了。 有涂娆在,离音也不担心动了这图腾会不会引动什么后续反应,这会儿便配合着涂娆的节奏,将这枚图腾往外推。 整个过程说起来复杂,其实真正用时不过几息而已。 几息之后,这黑色的图腾被带离了离音识海,融入了涂娆的眉心中。 涂娆一身气息都萎靡起来,整个身形紧跟着颤了颤,似乎就要立不住脚了。 离音下意识出手托住了她,神色里有淡淡的关切,倒是什么话也没说。 涂娆抬眼看了离音一眼,又垂下了脑袋,姿态格外柔顺,“多谢。” 离音将涂娆放在地上,又看向涂樾,“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涂樾道:“方才不远处剧烈的魔气灵气波动让一些魔卒察探到了。消息一传上来,我就猜测应该是你们来了,就想着来碰碰运气……” 他顿了下,又道:“还有另外一点,此前归泷曾动用了鞅城通往狐媚魔族的传送阵。我怕她是为了你们而来,就想提前出来接应你们。” 说到归泷,涂樾忍不住又有些着急起来,“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咱们不如先走吧?我边走边同你说我的谋算如何?” “不急,”离音抬眼看了看周围,道:“你就没发现这地方有什么特殊的吗?” 嗯?这里能有什么特殊? 不就是第一魔域一个普通的野外吗? 离音指了指脚下的地,道:“这里是一个路口。再往东就是狐媚魔族族地,再往南,就是流空界天堑了。流空界天堑与第一魔域并没有太过严格的界限,那里太过神秘,并没有多少人把守……” 她看向涂樾,意有所指道:“若你是追兵,处在这样一个路口,你觉得我是会去天堑,还是会去狐媚魔族?” 涂樾虽在离音面前一直是一副小白样,但他能从血脉残缺混成狐雍妖族少族长,本身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妖。 这会儿离音不过稍稍一暗示,他很快就明白了离音的意思。 这哪里是让他以追兵的角度去选追袭的路线呢?这分明是问他脱身的策略! 两个路口,就有两种选择了。 普通人才会做选择,聪明人自然是都要了! 但离音又只有一个,所以…… 涂樾看向离音,“障眼法?” 离音笑了下,“差不多。” 既然是障眼法,唯一的问题是,到底哪边为“障眼”,哪边又是真实的呢? 这个问题的选择权,还在离音手里。 涂樾也不问离音使这个障眼法有何依仗,只尽全力配合她。 他凑得离离音近了些,没开口说话,而是直接传音道:“狐雍妖族和狐媚魔族之间有一条秘密通道,能彼此往来连通。当年血月沙口里之所以会出现狐雍妖族的人,就是因为这条秘密通道。这是两族的秘密,外人很少知道。” “境域融合之后,这条通道暂时被堵住了,但如今已经再次通畅了。我的计划就是走这条通道……” 离音神情一动。 涂樾又道:“这条通道的开启之秘只有少数族人才知道。除开现任狐雍妖族和狐媚魔族的族长之外,只有我们这种祭过天地、告过祖先的少族长知道了。所以咱们其实无需到狐媚魔族族地深处去,只需入了狐媚魔族的领土,涂娆和我就能联手将这条秘密通道打开……” 他看向离音,眼神格外认真,“届时你可以经由这条通道,直接到我狐雍妖族族地的边境,青衍会去接你的。你将会与青衍一起,经由空禹妖族的族地往西,去往启然国。你二师姐已经在启然国与空禹妖族族地的边境线上,等你多时了……” 离音光是听着整个谋算,心里都颤了下。 从燕长安到涂樾,再到琅青衍,又到澹台扶曦…… 整个谋划究竟牵涉了多少人? 那就更不能失败了! 离音抿了下唇,当机立断:“就走这条路!但有个要求,你要模糊这件事的重要程度,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才好……” “我在归泷身上放了点东西。不需多久,世人恐怕都会以为我就在她手中,这是障眼法的第一层;第二层,归泷身上的把戏被破了之后,我希望世人能以为我去的地方是天堑。事实上,的确会有另一个我去往天堑,所以‘真实性’上你无需担心……” 她看着涂樾,眼神里带了点压迫力,“但我希望,这些个认为我去了天堑的‘世人’里,还要包括狐媚魔族……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这是要防着狐媚魔族一手吧? 涂樾咧嘴笑了下,眼神亮得有些吓人,“你放心,一开始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我的想法可能还是稚嫩了些,我只想到有事没事就开一次传送通道,让他们不知道你离开的真正时辰……” “这个做法其实也可以加上去的,再起一层保护……” 离音一顿,眼神紧跟着就亮了下,“不会太麻烦了吗?” “不会不会,小事一桩。” 胖团在离音识海里嘿嘿笑,“这个小白真是心黑得很,不错,没有辜负我的教诲……” —— 涂樾与离音的一番传音虽然内容颇多,但其实结束得极快。 他往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离音身上的灵力激荡开。 众人被这灵力一晃,只觉得似是眼花了一瞬。待他们的视野再次恢复清明时,眼前的离音已经由一人变成了七人。 七个离音同时看着众人,看上去近乎一模一样。 众人愣了下,很快又反应过来。 所以,离音的障眼法,其实是混淆视听? 绿染看着这七个离音,眼神微微一动。 即便认不出来,但她很肯定,此中一定有一个“离音”乃是语冰夏虫幻化成的傀儡! 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了。 连她这个主人都能瞒过…… 绿染忽然对离音搞出的这番动静格外好奇起来。 她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搅动时局 六个新的“离音”刚成型, 离音就在心里问胖团, “这种效果能持续多久?” “最多三天。若是三天之内你离开第一魔域了,这些虚影就会散得更快,持续不到三天。” “不到三天……行,足够了。” 七个离音同时看向众人, 神态动作表情各异, 却无一处不真实,渐渐地让众人都有些迷惑起来。 其中一个离音挑着眉看众人一眼,直接往南遁去。看那方向,应该是要去往流空界南域天堑。 燕长安朝在场的众人点头示意,紧跟在这个离音身后, 也往南去了。 又有另一个离音上前一步, “走吧,我与你们去狐媚魔族。” 涂娆脸色有些不好。 很显然, 人家这是防着她呢! 但一想到刚自离音身上收回来的蛊惑图腾, 她一时又有些无言。 也罢, 她本来就不是为了这离音而来的, 不过是应涂樾的要求罢了。 若是涂樾都没问题, 她自然无话可说。 涂娆看向涂樾, 等着他的决定。 涂樾根本就没不在意,他往灌木丛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这个离音, “跟我来。” “等等, ”第三个离音开了口, “把她们也带走吧。” 她指着绿染和碧清。 叶青萝如今已躺进了定魂玉里,被碧清随身携带着。所以离音这一手,其实是让叶青萝一行人都跟着涂樾。 涂樾似是愣了下。 他看向第四个离音,脱口而出道:“你不需要帮手吗?” 这话一出,他似是才意识到有些不妥,急急补救:“狐媚魔族才是重中之重,把她们带着当你的帮手也好。让她们一起来吧……” 涂娆眼神一闪,忍不住分析起涂樾的这番话。 涂樾这一前一后的两句话其实是矛盾的。前一句话的意思,好像第四个离音才是真正的离音,并且她并不打算去狐媚魔族;可这后一句话的意思,似乎去了狐媚魔族的这个离音才是真离音。 哪一句才是真的? 这番想法在涂娆的心里不过绕了一番,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紧跟在涂樾身后,纵身跳入了灌木丛中,在前方带路。 一直到所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停留在原地的五个离音才有了新动作。 有一人向西南而去,看那方向,像是要去往上阳国; 有一人向东南而去,紧缀在燕长安其后,似是要跟着去流空界天堑; 还有一人沿着北边而去,隐约是朝着凌峘出发了; 剩下的那人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直接按原路返回。看那样子,似乎是往归泷所在的位置去了…… 这一众离音刚散开不久,属于她的气息才刚消失,就有另一队人马急匆匆自东北方向而来。 这些人身上的修为都不弱,最少的也过了万年修为,最多的甚至到了三万年修为。虽然这些人的气息都不够纯正,根基都不够扎实,但修为还是很能唬人。 这些人似乎别有手段,直直地停在离音等人刚待过的地方,不动了。 其中一人正忙着鼓捣着手中的一样法器。这法器看上去格外像是司南:一四四方方的盘子加一勺子,只不过这上面的勺子是悬空的。 此刻,悬空的勺子在不停地转着,几乎转成了一道残影。 这人大喜,喊道:“有情况!” 众人急急围聚在他周围。 这人憋红了脸,将大半灵力尽数灌注在这法器上,口中念念有词。 法器上的勺子转动的速度仍没停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开口道:“这又是几个意思?定不准?” “凌峘那位都提示了是在这里了,总不能有错吧?” “应当是不能错的。我听说那位可是出身神算门,能推衍天机的。他与这离音又有仇,恨不能除她而后快,怎会蒙骗我等?” “那这东西怎么不好使了?该不会是老张不会用吧?” 这话音刚落不久,原本转动不已的勺子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看那勺柄指示的方向……分明就是离音一行人来时的方向。 这位老张面色惨白,可见是消耗过度,但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幸不辱命!往这个方向去就是了!” 众人急急追赶而去。 另一边,归泷刚打碎离音设下的封印。 封印破碎的一瞬间,她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往她身上扑了过来,但细细感受起来,又似乎不过是一阵风罢了。 归泷皱了下眉,没多想,直接就往狐媚魔族的方向而去。 她刚遁去十几里地,明显察觉到天边多了近十道陌生的气息—— 有人来了。看那气息的样子,来人明显是灵修。 归泷眉梢一扬,直接停了下来。 带着寻人法器的老张一行人近前来,一眼就看见了归泷。 众人的神色都绷紧了一瞬。 这些年人族和魔族的关系因为法则崩毁之事有所缓和,但那缓和也只是对大势、对魔族和人族的高层来说的。 对个人而言,这样的缓和关系更像是一种台面上的话。个人若是私底下见了对方,忌惮戒备的情绪一样不少。 老张一行人对归泷格外戒备,归泷倒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她将这些人当成了无关紧要的过路人,淡声问道:“你们是从狐媚魔族那个方向过来的?这一路可看见三女一男四个人了?其中一个女修穿着黑衣,眉骨上有一道弯痕……” 众人闻言,神色又是各异。 时至今日,离音的容貌在有心人眼中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辨认她的方式格外简单,除了标志性的白兽、一柄名叫写意剑的剑之外,就是她右眉骨上的红痕了。 如今归泷既提到了这弯痕,他们便知道,归泷其实是在向他们打听离音的消息。 看来,他们的确找准地方了! 离音果然出现在这里过! 不过……听这女魔头的意思,离音是往他们来时的方向去了? 这不可能吧?别说他们并没有看见离音,他们的法器也不是这样说的。 众人的眼神下意识看向老张。 老张的神色却有些怪异。他盯着归泷小半晌,又克制地将自己的视线移开,牙床咬得死紧,一副兴奋又忌惮的模样。 他与同伴传音道:“别让这娘们儿给唬住了,我的宝贝法器告诉我,离音就在她手里!法器都在发亮发烫了!” 他说着,将那法器拿出来,背着归泷朝众人一晃。 众人看得分明,法器上的勺银光大振,正颤巍巍地指着那女魔头的方向。 这分明就是寻到了人的样子。 离音肯定就在她手中! 高啊! 这娘们儿是想混淆视听呢! 众人看着归泷的眼神渐渐带了点凶性。 到了归泷这个层次,对杀意的感知是格外敏锐的。几乎就在这些人动了杀心的一刹那,她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还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样肆无忌惮。 归泷体内的魔气慢慢凝聚,长鞭即将出手。 就在这时候,对面有人上前一步,一副凶恶的模样:“将离音交出来!” 离音? 归泷体内的魔气一顿。 她看着这些人,神情有些微妙,“你们在找离音?” “不错!你莫不是以为你那点小把戏能瞒过我等?我等敢就这般闯入魔域,自然是有依仗的。少在兄弟几个面前装神弄鬼!你便是修为高深又如何?我兄弟几人刀下也不是没斩过所谓的高手……” 归泷顿了下,“等等,你们这意思是……离音在我手中?” “这话好笑,离音不在你手中,难不成还在我等手中不成?” 对面一群人开始亮起了法器。 很显然,这群人是认定了他们所以为的“事实”了。 又是被离音误导的一群人。 归泷也没心思跟他们废话了,体内的魔气一振,一道长鞭瞬间在她手中成型。 咻地一声脆响刚起,空中一道弯弧慢了一步现形,直朝着老张几人划去,杀气凛然。 老张这批人敢组个队就闯魔域,的确是有依仗的。 即便归泷的长鞭来得突然,他们也不过骚乱了一下,很快就又定下心神来。 几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出了手,缤纷的灵力聚成一道硕大的防护罩,将长鞭的第一次攻击拦了下来。 躲过了正面攻击,这几人又马上四散开来,站成了一个奇怪的站位。 几人同时激发自己身上的灵力,这独立的灵力又与其站位相互配合,瞬间成阵,将阵中几人的气息叠加起来,直将他们的战力拉高了两个层次。 归泷见状,眉心稍稍动了下,很快又冷冷一笑。 这就是他们的底牌了?枉费她这试探的一击了! 归泷“纯魔之下第一人”的称号可不是白得的,而是实打实打出来的。她先时的确在离音手中吃了亏,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浪得虚名。 事实上,归泷并不是吃了硬实力上的亏,而是让离音给算计到了。 归泷之所以没能在第一时间内奈何得了离音几人,是因为一开始离音的写意剑意就将她的心神给恍惚了,让她严重分了神。 后来,离音和燕长安、绿染等人配合的时机又太过巧妙,加上燕长安和绿染一人血脉之力特殊,一人术法奇诡,两相作用,这才又拖住了归泷小片刻…… 再之后,就是离音灵识的妙用以及她与胖团的拟态配合了。 整场战斗持续的时间极短,离音几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手段尽出,这才仗着战斗节奏之利打了归泷一个措手不及。 也是归泷自己太过托大,对离音等人的重视程度不够,这才落入了离音的谋算里。 整场战斗下来,归泷连自己两成的实力都没发挥出来,打得十分憋屈。 若是她一开始就能出了真力,哪还有离音等人挣扎的余地? 归泷之所以对离音杀心这么重,除了她以为离音窥破了她的秘密之外,这场憋屈的战斗也占了三成——从来没有人敢令她这般狼狈,她必得从离音身上找回自己的尊严。 归泷对上离音,还有可能怕踩了陷阱,对上几个仗着一法阵加成就敢大放阙词的阿猫阿狗,她根本就不屑得放入眼里。 她刚吃了离音一记暗亏,这会儿正是防备心重的时候。既然这几人的依仗已被她试探出来了,她一出手就是雷霆一击,根本不给人留余地。 一条黑色的长鞭当空劈来,迅即如闪电,似是惊雷一般,直直劈向老张几人。 这几人这才感应到长鞭的真正威力,脸色大变。 他们同一时间调动灵力,在自己的头顶上共同形成了一面巨大的盾牌。 盾牌刚形成,黑色的闪电就啪地一声,打在了盾牌上。 咔一声脆响,盾牌碎了。 盾牌下的老张几人,同时吐了口血。 不过一个照面,他们几人就伤重了。 几人还待调整心神继续反击,就见空中的归泷再次冷冷一笑。 就这点三脚猫功夫的臭爬虫,竟然还敢在她面前称大! 也好,她心里正有一腔火气无处发,正好拿这些阿猫阿狗来败败火…… 空中的鞭子再次成型,比之第一鞭更加残暴了。 但这一鞭,却没能落到实处。 有一道裂缝忽然自老张几人头顶的空气中撕开,一双手自这道裂缝中探出,险险地接住了这劈下的长鞭。 紧接着,一道淡漠的男声响彻在天地间,“阁下杀人便杀人,虐杀……这就过了吧?” 这话音刚落,一头戴镶金玉冠,身披蓝白色法袍的男修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人…… 归泷微微眯起了眼,“张昊山?” 下首的老张几人闻言,俱都瞪大了眼。 此人是张昊山? 张昊山在修真界并不是无名之辈。他是现任凌峘第四峰峰主,主管凌峘九大峰之一,乃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近千年来,与张昊山这个名字直接联系在一起的,并不是什么威风赫赫的事,反倒是一桩实实在在的丑事。 这丑事说来还与离音有几分关系,准确地说,是与沉魁君字脉有关。 一千多年前,前一届沉魁落星大典上,张昊山曾经使了阴险手段,借其独子之手,将新上任的沉魁首座打成重伤,致其根基大损,重伤垂死。 当然,张昊山独子也没能讨得了好。伤重的沉魁首座拼着命发出最后一击,将张昊山独子的一身筋脉连同丹田都废了。 这事来得突然,沉魁这边还没来得及追究凌峘的责任,张昊山先不忿了。 他见爱子伤重,当场发了狂,想取沉魁首座性命而替爱子报仇。 君无咎及时出面拦下了张昊山,不仅将他打成重伤,还在所有宾客面前,将他们父子的算计揭了个底朝天。 此事之后,沉魁君字脉与凌峘第四峰直接交恶,至今还处在敌对状态。 也是因为有这段恩怨在,君无咎当年去往妖族大陆时,看见凌峘第四峰派出的长老,才会这般震怒并惊讶,由此才间接知道凌峘在找境引的秘闻…… 经由此事,张昊山在修真界的声誉一落千丈。彼时他又被君无咎打成重伤,万般不得已之下,只能闭关疗伤,渐渐消失在世人眼中。 这一消失已经近千年了。怎么这会儿他竟然又出现了? 是伤势好全了? 凌峘第四峰与沉魁君字脉的这桩恩怨其实已经过去千年了,但因涉事的张昊山与君无咎名号实在太响,这事又实在太过下作,至今为人津津乐道。 归泷很显然就是这津津乐道的人之一。 这会儿她看着张昊山,眉梢轻扬,笑得很是意味深长,“一千多年了,张峰主当年让君无咎打出来的伤可好全了?应当是好全了的,否则你哪有那个工夫来管他人的闲事呢?对不对?” 这话直接就往张昊山的痛点上踩,他恍惚间又觉得自己的旧伤口在隐隐作痛。 他也不想跟归泷废话了,“本座旧伤好没好全,你一试便知!” 说着,他一身灵力一振,就要攻向归泷。 归泷笑了起来,“打自然是可以打的,不过这理由嘛……这样说吧,你张昊山的旧伤究竟好没好,又好到了哪一个分寸……本君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嘴角笑意加深,“本君可不想成全你的道貌岸然。我这会儿算是看明白了,你之所以来得这么及时,就是跟在地上这几个阿猫阿狗身后来的吧?” 地上的老张几人闻言,脸色都沉了下来。 归泷可不管这几人的心情,只看着张昊山,笑得意味深长,“你跟着他们来干什么呢?难不成也是来找人的?找谁呢?找离音?” 张昊山面色沉沉地看着她。 归泷似是有几分唏嘘,“你来这里你们宗门知不知道?本君听说你们凌峘的延彧就待在新本源大陆的北境,一副想护着渊南境的架势。怎么你竟然还想着要抓离音?一宗之内两种说法,这可是真是有趣了。究竟是你张昊山阳奉阴违,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还是你凌峘上下,都格外盛行这般道貌岸然的做派?” 张昊山眼神一厉,“你找死!” 他指尖法诀一起,数团爆裂的火焰直接腾空,瞬间熔成了一座火焰山,将整片天似乎都烧了起来。 张昊山站在这半边天的火焰山之下,神色格外冷然,“本座只问你一遍,你究竟交不交出离音?” 归泷脸上的笑淡了些,“先不说离音本就不在本君手里,便是她在……张昊山,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跟本君说话?” 张昊山冷哼一声,“冥顽不灵,不识抬举!” 天空中燃烧着的火焰山,忽然侧倾过来。 就像是天地间的熔炉忽然倒塌了,汹涌的火势铺天盖地而来,直朝着归泷浇灌而来。 归泷冷冷一笑,手中的长鞭先上抛,一团黑色魔气紧追其而去。两者相缠相扰,在空中化作了一条黑色的巨蟒。 巨蟒睁开眼,朝着火焰山张开了大嘴,尖啸出声。 黑色的罡风乍起,铺天盖地而来。 地下的老张几人一见这幅天地色变的模样,吓得亡魂大冒。 他们急急转身回撤,却在刚转身的瞬间,就被这罡风连同火势一起,直接卷成了虚无。 空中,归泷与张昊山战成一团。 数百万里开外之地,有近十批不同的人马,正快速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赶来。 同时,离音出现在第一魔域的消息,正以沸水滚滚之势,席卷整个修真界…… 一池浊水,正慢慢变得更浑。 两次转场 涂娆有点暴躁。 已经三次了!她已经和涂樾联手开启秘密通道三次了, 但看涂樾那样子, 似乎还得继续进行下去。 何时才是个头? 涂娆已经不关心离音什么时候走,走哪条路了。如今满修真界都是离音出现在第一魔域的消息,可至于她究竟出现在哪儿,可就众说纷纭了。魔域东南西北中, 似乎哪一处都有她的踪影。 谁知道她究竟在哪里呢? 这会儿涂娆只想知道, 这无休止的开启秘密通道的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涂娆刚这般抱怨,腰间挂着的传讯玉符就亮了起来。 她心里掠过点不详的预感。 果然,在她激活传讯玉符后,内里传出了涂樾的声音,“恐怕要再麻烦少族长了……” 涂娆脸色微僵, 刚想撂挑子不干, 又听见那头的涂樾继续道:“待此间事了,我会正式禀明族内长辈, 让他们前来狐媚魔族与你长辈协商, 共同定下你我的伴生魔子契约。此前这些琐屑之事, 还请少族长多担待……” 声音意外温柔。 涂娆心内的火气就这样慢慢消了下来。 是了, 伴生魔子…… 有一件事外人并不知道, 这些年狐媚魔族和狐雍妖族一直都有联系, 他们的联系就体现在这个伴生魔子的契约上。 狐媚魔族是魔族中较为有“底线”的一族,因其代代与狐雍妖族接触,身上的魔族特性较淡, 一些修真界修士恪守的规则对他们也同样适用。 但说到底, 他们还是魔族。占了魔族该有的好处, 也有着魔族该有的通病。这些通病中的一样:她们也需要伴生魔子。 血缘上的亲近,让狐雍妖族成为狐媚魔族最佳的伴生魔子选择。 但伴生魔子契约,于狐雍妖族和狐媚魔族这两族的意义是不一样的。狐媚魔族需要借着伴生魔子的契约让自己免于疯魔,而狐雍妖族对伴生魔子契约的需求就没那么大了。 诚然伴生魔子契约的确能让狐雍妖族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好处,比如:修行上的破妄能更加顺利,同生的契约能让他们的安全更有保障…… 因狐雍和狐媚血缘上有渊源,与狐媚魔族定下契约后,狐雍妖族在血脉天赋的利用以及术法的操控上能更加精进…… 等等。 但这些好处,于狐雍妖族而言是可以舍弃的。有些狐雍妖族生性不喜束缚,便是有这些好处在前,他们也不愿意给自己上一道束缚。 两族之间的伴生魔子契约,狐媚魔族的态度要更为被动一些,是他们求着狐雍妖族,而要不是狐雍妖族求着他们。狐雍妖族个人对这个契约是有选择权的,长辈会将这个契约的好处与坏处一一与他们说明,究竟要不要定下契约,就是他们个人的事了。 当年两族的结契节上,涂樾身为狐雍妖族少族长,拒绝了身为狐媚魔族少族长的涂娆。涂娆便是再不甘心,到底也没能把涂樾怎么办。 后来有了这通道的事,涂樾好不容易松了口,涂娆自然是要尽一切可能促成这件事。 她不一定对涂樾有什么想法,可狐媚魔族的少族长需要与狐雍妖族的少族长定下伴生魔子的契约,所以她得想方设法让涂樾松口。 想到伴生魔子契约之事,涂娆再不平的心气也顺了。 她对着传讯玉符道:“还是像之前那样,你指定一个位置,我将我的术法往那里放吧。” 她轻声一叹,“你放心,规矩我懂,我还是在自己的寝殿内,不会试图去找什么人的……” 传讯玉符那头的涂樾顿了下,才回道:“少族长的信誉我是信得过的。这样吧,这一次的位置就同第一次的一样,如何?” “第一次……族地最南边第三弯池塘边的那一大片青藤林里?” “对。” 这个地方,实在太过寻常了。 可能这次还是什么障眼法吧。 涂娆心里这般想,嘴上却没表达什么异议,而是应了下来:“行,我知道了。我需要一点时间,术法大概能维持一盏茶功夫,你也抓紧时间。” 放下传讯玉符后,涂娆再次幻化出本体,轻飘飘地走入寝宫内的一大型黑色图腾阵中。 它额间的那团紫色的狐狸图腾又亮了起来,隐约有一道光自她这图腾中飘了出来,钻入了这个大型的黑色图腾阵中。 黑色图腾阵黑光沉沉,魔气腾腾。布置在这图腾阵周围的极品魔石,不过瞬间就被抽吸成了齑粉。 有一道玄妙的图腾,慢慢自图腾阵中分离出来,遁入了空气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千里之外,狐媚魔族南边第三湾池塘边的青藤林内,空气忽然飘忽了一瞬。 有一道玄妙的图腾慢慢在空中显出了形。它就像是风暴的眼似的,正慢慢旋转着。盯着它看得久了,人会有种飘忽的眩晕感。 几乎就在这黑色图腾出现的一瞬间,有另一道白色的图腾自远方而来,融入了黑色图腾中。 黑与白相容相合,像是两尾互相咬合着的鱼,在图腾圈定的范围内旋转起来,速度越来也快,慢慢地就转出一个漆黑的、空洞的洞口。 待洞口完全稳定后,有数道流光忽然自远处而来,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就遁入其中。 这漆黑的洞口轻轻颤了一瞬,很快又闭合起来。 洞口闭合的瞬间,第一魔域这片土地上,有数道离音的身影,忽然飘忽了一瞬,似是有些不稳起来。 涂樾站在远处,静静看着这传送通道消失,喃喃道:“要保重啊!” 他在原地待了片刻,又遁去了身形。 接下来,他该去做他的事了。第一魔域的这趟水已经浑了,他的任务,就是让这浑水浑得久一点。 —— 遥远的妖族大陆,狐雍妖族族地南畔,一隐秘的洞穴里。 琅青衍嘴里叼着根草,躺在洞口稍靠里的位置,正侧头透过洞穴口看着外头的天色。 日头已近午,一天又过去一半了。 她唑着嘴里的草杆,轻轻地晃动二郎腿,似乎闲得快长毛了。 某一时刻,她晃动的二郎腿忽然顿住了。 她以手撑地,直接跳了起来,一身红色灵力缠绕开来,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 没过多久,稍暗的洞穴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点。这个点由小渐大,慢慢扩开,扩到了一定程度,忽然吐出了几团流光来。 流光落了地,化成了三个人影。 三道人影还未完全清晰,就有一道强自压低的声音响起,又急又暴躁:“哎哟可晕死老娘了,再来一次,老娘还是人的时候吃的那点东西都得吐出来……我可去……” 这话才到一半,又戛然而止。 有一双玉白的手横探而出,在一枚灰绿色的石头上点了两下,这声音便忽然消了。 顺着这双玉白的手看去,琅青衍一眼就看见了离音。 她看见了离音,离音显然也看见了她。 两人对视着,一时谁也没说话。 绿染和碧清不知情况,以为这两人是在针锋相对。 她们刚高高提起心神,就见对面那个长得格外风流、格外像是男人的修士忽然一瞪眼,“离小音,你背着我偷偷涨了修为!三万年,你过分了吧?” 这张皮囊下,竟然是个女修? 离音也笑,“一别几年,你长得更好看了。” 琅青衍直接就乐了,刚崩开一个笑,又勉强忍住了,“你夸我也没用,我在这里枯坐着等了你大半个月,无聊得都快要长毛了,你必须得补偿我。待你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忙完以后,君字脉一年的特产就都姓琅了!” 她警惕地看着离音,似是怕她会跟她抢:“你可别说没有啊,你二师姐年年都替你封存着那些特产呢。我去沉魁君字脉做客,她都不舍得拿出来招待我……” 离音闻言,心内忽然有点酸酸的。 她垂着眼笑了下,又抬头看琅青衍,“好,都给你……” 琅青衍顿了下,又自顾自接了下去:“你既允了我一年君字脉特产,我也不能小气了是不是?这样,空禹妖族族地半日游,要不要试试?” 她抬了抬下巴,“空禹妖族少族长,也就是鄙人,将全程奉陪……” 离音脸上的笑更大了,“乐意至极。” 琅青衍上前一步,一边对着离音伸出手,一边看了绿染和碧清一眼,视线又在碧清手中的定魂玉上停留片刻,“你们且在此稍候,最迟今日傍晚,就会有人来接你们了……” “为什么……”叶青萝才刚开口,又让绿染给按住了。 她看着离音,声音有些嘶哑,“你自去吧,一路保重。” 离音点了点头,将手搭在琅青衍手上。 一团火红的灵力暴起,隐约有一个硕大的鸟类虚影将两人合抱起来,紧接着,光影渐消,两个人的身影随之一同散去了。 待两人的气息完全消失后,叶青萝才急急开口,“为什么不跟着她们?” 绿染翻了个白眼,“能不能有点眼色?你以为她们真是去空禹妖族族地半日游了?这种赶时间的档口,她们走的当然是传送阵了。我听说妖族大陆比较排外,你又不是人家的朋友,怎么能肆无忌惮动用人家的传送阵?” 叶青萝一噎,又不服气道:“所以离音的面子也没那么大嘛!” “她是急着要去办正事的,哪有空跟你游山玩水?不过以她的聪敏,我觉得来接咱们的人很可能会直接把你带去见柳谦。你有空在这里发大小姐脾气,还不如想想到时候要怎么在柳谦面前硬气起来……” 叶青萝的声音都高亢起来,“果真?嘿,可让老娘等到了!绿老怪,你说我到时候要怎么说才能很气人?” 绿染:…… 另一边,离音跟着琅青衍赶了半个时辰路,又穿过一连三道禁制门,终于停在了最后一道门前。 琅青衍掌心红色的灵力凝起,直接轰开了这道门。 门后,铁塔似的赤锋站起身来,咧开一口胡子拉碴的笑,“哟,来啦?动作不慢啊!我还以为得再等上一会儿……” 琅青衍看向离音,“里面是一道刚搭好不久的传送阵,直通往你二师姐那里。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你抓紧时间……” 她拍了拍离音的肩。 离音抬头向内看去,透过赤锋铁塔般的身板,果然看见了一道不弱的阵法流光。 真是一道传送阵。 只看这传送阵的样子就知道,这是一座秘密搭建的传送阵。 想到一路来琅青衍急着赶路的样子,离音眉心一动。 她看向琅青衍,“是不是出事了?” 若不是出事了,以琅青衍爱热闹的性子,是不太可能这般从头避到尾的,这不是她的风格。 琅青衍和赤锋对视了一眼,又看向离音。 她道:“这件事说与你听也无妨。凌峘赵千默,让人给保出来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离音神色就有些茫然。 琅青衍简单解释了一番。 大概三年前,新本源大陆刚完成融合后,沉魁高层曾经闯入凌峘,问罪赵千默。彼时洗剑宗消失已久的方不语尊者也来了,两方人马一起问罪延彧,要他就着赵千默曾经做下的事给个说法。 就在这时候,传来了鞅赦率领魔族精锐出兵新本源大陆北境的消息。三宗怕魔族是想大开杀戒,暂时放下了赵千默之事,一同前往北境。 去之前,赵千默已是待罪之身。凌峘给出的说法是,赵千默会暂时被收禁,等待后续查明原委之后再行论罚。 一晃过去三年了。就在半个月前,赵千默又光明正大地出来了。这一次,他的身份不是凌峘赵千默,而是神算门赵千默。 琅青衍皱起了眉,“神算门……虽然臭名昭著,但在修真界内,还是有很多拥趸的。很显然凌峘内就有他的拥趸。这一次,这些别有用心的人聚了起来,将赵千默保了出来。” 琅青衍看向离音,“赵千默此人,招数十分邪门。一开始你出现在第一魔域的消息,其实不是从第一魔域传来的,而是从赵千默嘴里说出的。他以神算门的法子占卜得到了这个消息,后来你又真的出现在第一魔域……两相一赶巧,他的拥趸就更多了。这些人都指着他当眼睛……当找你的那双眼睛。” “我怕你再在这里停留得久了,又让赵千默给算计到了。所以最好的法子是趁着他们动作之前先离开。你放心,你二师姐那里已经有了应对他的法子了……” 离音拧着眉看琅青衍,“可疯了的人是不会听你解释的。即便我离开了,那些人还是认定我在你们这里呢?” 届时你可有应对之策? 琅青衍云淡风轻地一笑,“怕的就是他们不来。这些时日我心里正不怎么痛快,觉得很是需要打打架。这些人若是真敢来……以为我妖族是没脾气的?” 她看着离音,“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自己的事。渊南境那里,你师门和雁津楼都有一些想法,就等着你到场了。” 她拍拍离音的肩,“最好的打脸方式其实不是让那些暗地里的魑魅魍魉都不得好死,这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得越来越好,让他们越来越赶不上。所以,你眼下要先顾着你的大事,待腾开了手,再来收拾这些小角色。” “你放心,有点名号的我都给你留着等你自己料理,我只整些边边角角出出气……” 离音抿了下唇,轻轻扯了扯唇角。 眼下的确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渊南境……真的等不得了。 琅青衍又上前一步,抱住离音,拍了拍她的背,声音里带着点笑,“别怕。还有我们。” 离音看看身后的传送法阵,又看看赤锋和琅青衍,深吸口气,“那我走了……” 她走入了传送法阵里。 传送法阵光芒大振,离音的身影慢慢消失了。 待离音走后,琅青衍眉眼间的戾气一起,直接往外遁去。 “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闯我妖族的地盘……” 数百万里开外,启然王宫中,一道流光闪过,离音慢慢显出了身形。 一睁眼,离音就看见了好几个熟人。 偷天换日 这些熟人里, 有佰牧青、柳谦、兰若承、澹台扶曦…… 离音一眼还没看全, 先让澹台扶曦的冷脸给唬了一下。 澹台扶曦嘴角笑意微凉,“厉害了,这不是一直不愿意着家的首座阁下吗?” 离音想起当年浮舟未到启然国她自己就先跑路的事,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她神情讪讪的, “二师姐……” 澹台扶曦还想刺离音几句, 一眼先注意到她右眉骨上的弯痕,神色微微一变。 她声音都绷紧起来,“你过来。” 离音走近前来。 澹台扶曦伸出手,抚了抚离音右眉骨上的弯痕,眉头久久无法平展, “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出了一点意外。” 澹台扶曦声音高了起来, “一点意外?” 离音急忙改口,“不是一点意外……就是遇到了一点变故。你放心, 都好了, 我什么事也没有……” 澹台扶曦深吸口气, “什么事也没有?那我问你, 胖团呢?” 胖团一直最喜欢待在离音的肩头上, 一主一宠一向形影不离。如今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见胖团? 澹台扶曦这话着实踩中了离音的痛点, 她脸色有一瞬间格外苍白,像是让人暗中打了一拳,又将痛苦都往肚子里咽似的。 澹台扶曦一见离音这脸色, 心里就咯噔一下, “怎么了?” 离音抿了下唇, “胖团它……” 不等离音说完,白光一闪,胖团自己就出现在离音肩头。 它稍稍别开自己的正脸,只侧对着澹台扶曦,笑道:“还是师姐对我好,知道惦记着我。你别说阿音啦!她这一路走来心里都快憋死了。若不是看你们在眼前,她是要哭的……” 它笑嘻嘻的,说得格外轻松。 澹台扶曦手疾眼快,直接伸出手按住了胖团。 她手上的力道格外轻柔,但却不容拒绝地将胖团的脸转了过来。 只一眼,澹台扶曦就看见了胖团一碧一紫的一对眼睛。它们在明亮的灵力光盏下闪烁着神秘的光彩,格外好看,却也格外相异。 澹台扶曦又看了看离音右眉骨上红中染紫的弯痕,上面的紫色分明与胖团眼珠子的紫色是一样的…… 澹台扶曦的心都颤了颤。 她直视着离音,眼神沉沉的,“出了什么事了?” 离音沉默了下,“是我的错,胖团是为了护着我才成了这样的。原本它的一颗眼睛成了全黑色,我没办法再将它们恢复成碧色,只能变成这样了……” 胖团看两人的神情都格外沉重,又笑嘻嘻安慰她们:“不要这样嘛!我就是一时没习惯,仔细看去,其实还蛮好看的是不是?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的兽……” “再说了,我也因祸得福了呀!我变得更厉害了……” 澹台扶曦忽然抬起手,揉了揉胖团的脑袋,神色十分温柔,“师姐要谢谢你,你是好样的……” 胖团一愣。 待反应过来澹台扶曦的话后,它头顶两只尖尖的耳朵忍不住往后折,看着澹台扶曦的眼神更亮了。 一副又羞涩又得意,还强自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务必要矜持一些……的模样。 离音感受到胖团发自内心的愉悦,脸上慢慢也带了点笑。 澹台扶曦又看向离音,叹过口气,拍了拍她的肩,“你的事在我这里没完,我早晚会找你算账。如今,咱们且说正事……” 她说着,转身看向在座的人。看了一圈,她眼神又落到柳谦身上,“柳谦,你来说说你的计策……” 柳谦被澹台扶曦一提醒才回过神,恍似大梦初醒。 他看着离音的眼神其实很克制,可却太过专注了,像是能发着光。这光又像是埋在海边的一层层细沙之下,只剩下一点幽幽的亮,在潮涨潮落时分不经意漏出来几分。 格外沉,也格外安静。 柳谦轻轻眨了下眼,刚开口的声音有点哑,后来才好多了:“我们的计策,名就叫‘偷天换日’。偷的是假天,换的是渊南境这个‘真日’。整个计策可以分成两部分,‘换日’的部分需要离音你自己来完成,‘偷天’的部分则由我们配合着完成。” “‘偷天’计策涉及到的人有点多。最关键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酒疯子、也就是书中醉前辈,一个就是兰若承了。我们的目标,是造一个假的渊南境出来……” 假的渊南境? 那真的渊南境…… 离音神色一动。 局势其实已经到了不容乐观的境地了。 先时鞅赦再次增兵北境,其实是有原因的。修为到了他们那个层次的修士都能感应到,北境以北已经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空间波动。这样的波动众人都不陌生,那些可移动的秘境开启时就有这样的动静。 北境之北出现了这番动静,能是什么呢?当然是渊南境即将出现了! 这样的消息于离音这一派人而言不是什么好事,但于对渊南族有觊觎之心的人而言,可就是天大的“机缘”了。 消息一出,背地里对渊南境有所觊觎的人,已经渐渐不屑于掩藏他们的心思了。他们甚至光明正大地组成了一个势力,名为“顺天盟”。 “顺天盟”里修士的构成十分复杂:有一宗势力全部加入的,有与宗门意志相背离或者是与家族立场不和而只代表个人的,还有暂时不愿意表露身份的…… 总之,这方新势力发展得格外迅猛。如今的“顺天盟”,已经牢牢占据了北境的一角,成了继魔族、三宗人马之外的第三方大势力,足与前两者分庭抗礼。 也是在这个新势力的支持下,被禁于凌峘的赵千默才能又让人放了出来。他有了另外一个身份,神算门掌门。 以神算门为军师的讨伐渊南族的大军,想着护住渊南境的沉魁、洗剑宗以及小部分凌峘修士的联合人马,以及至今让人看不懂路数的魔族大军…… 历史与十多万年前格外相似。只不过这次,陈兵于北境的人里,细数起来竟然一个渊南族人都没有。 何其讽刺。 如今北境的局势,正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谁也不能轻易离开,谁也不敢轻易离开。 而打破这个平衡的,就是即将到来的渊南境。 柳谦他们的想法,就是要主动当这个打破平衡的人。以一个幌子似的“渊南境”吊住众人的注意力,替离音争取先机。 离音听完整个计划,深深皱起了眉,“可行吗?” 柳谦分析道:“这个计策,我们这群人已经商讨了近五年了。我们收集了一切能收集到的东西,整合了一切能整合的力量……就目前来看,这个计策应该是可行的。” 他看向离音,进一步解释道:“要伪装一个境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们才格外需要书中醉前辈和兰若承的帮助……” 书中醉出身神笔族,这是一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族群。他们笔下的东西,若是暗合了一定的规则,他们自身的实力又能支撑起,便真的可能画虚为实。 换句话说,他们是神笔马良似的人物。 但他们的血脉天赋再是独特,要画出一个境域,还是大名鼎鼎的渊南境,实在太难了。 这就需要兰若承来帮忙了。 兰若承师承易人筹,他们师徒二人得了神算门筹部的传承,于阵法一道上堪称登峰造极。若是有兰若承以阵法之力加持描补,配合着书中醉神笔族的血脉天赋,说不得真的能在世人面前画下一张“渊南境”的大饼。 届时,世人自去争这张大饼,离音便能全新准备回归渊南境之事了。 柳谦刚说完,兰若承便看向离音,道:“此中的细节我们已经多番推敲过了。唯一的问题是,恩人,你那个阵法……如何了?” 在座的这些人是知道天衍造化阵的。当年离音需要天地五行之力时,就曾经向君字脉的师门长辈们透露过这个阵法。后来事态紧急,到了事关渊南族生死存亡的大事面前,君字脉的长辈们将这个阵法与众人分享了,想围绕着这个阵法想出一个招来。 如今,招是想到了,可这个阵法离音到底能不能用,还是个问题。 离音心内顾虑重重,一时便没回答。 澹台扶曦却以为阵法还有问题,追问道:“是布阵的东西没有备好吗?师父说当初的春蕾枝,是落在你手中了……” 离音道:“不是布阵材料的问题。这些材料都全了,阵法于我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了。但是……” 她看向众人,“这法子于你们而言后患无穷。以最好的情况来讲,我真的能顺利回返渊南境,渊南境的境域也被我重新塑造了。届时世人进不去渊南境,若是将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你们,你们又该怎么办?” 众人闻言,齐齐冷笑了声。 佰牧青赶在其他人之前开了口。他的声音冷冷的,像是淬了冰似的:“师妹,你要知道一件事,若是渊南族自这场纷争中抽了身……那些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伤到自己的,他们可惜命得很,还敢跟我们拼命?” 一向冷冰冰的佰牧青难得这般情绪外露。 “可……” 可若是他们想以你们来威胁渊南族呢?届时不说她良心难安的事,只他们自己也容易受伤。 澹台扶曦看懂了离音的顾虑,脸上笑意微凉,“便是他们真的使了下作手段,咱们也不是全无应对之策的……” 她看向离音,“这个应对之策,说起来还是靠着你的人脉撑起来的。柳谦已经暗中与你的好些朋友们联系好了,靠着他们作纽带,多方势力之间已经彼此达成了合作。这个合作里,牵扯到的势力可就多了。让我细数给你听听……” “一界一界来吧!灵溪界有葛洲碧水山,你三师叔在此地经营多年,实力远比你想象的雄厚;流空界有极乐宗、碧海潮升阁、无因城,这三者,乃是潋滟、兰若承以及苏白起了作用;浮云界有上阳国和启然国,而如今的党清国已经不成什么气候,正被严修善慢慢改造着,翻不起浪;至于青霄界,又有沉魁、洗剑宗和破妄阁……” “除此之外,还有你自己的雁津楼。更别提妖族那边还有空禹妖族、琉蔓妖族和狐雍妖族……” 澹台扶曦将手搭在离音的一个肩头上,用了点力道,“阿音,你背后站着的人比你想象中的要多。你的这些朋友们这会儿因为宗门家族责任之故,不好明面上带着整个势力支持你。可若是他们的安全受到了威胁……阿音,相信我,他们背后的势力不会不管不顾的。所以,你先考虑自己的事,可好?” 离音看着众人,眼神有些深。 也许,这是目前最好的出路了。 至于往后的事…… 若是她的故友真的因为她们一族而受到伤害,大不了举渊南族一族战力,重燃战火就是了! 可在此之前,她必须得先把灵气送入渊南境。 没有灵气的渊南境,和毫无防备力的凡人界有何区别? 她不能让渊南境空荡荡地出现在世人眼前,首当其冲……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何回转余地? 离音沉默了许久,肃容敛神,朝着众人行了一礼。 她并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一礼毕,她直接抬头看着众人,干脆道:“我需要七日时间布阵。但在此之前,我需要找到一个完美的布阵地点……” —— 离音从魔族转道妖族大陆又回到启然国,一共花了两天功夫。 在她走后,她在第一魔域放出的那些离音虚影渐渐失了控。她们或者被抓住后打散了,或者慢慢就消失了。 就在这种时候,流空界原南域天堑附近,传来了疑似真离音的消息。 这个消息出现得格外及时,将一些原本想去狐媚魔族的人的注意力又给吸引走了。 天堑处离音的消息不断传来,不断被证实。 几乎所有在找离音的人都以为,离音的确入了天堑。 前后又是两日的功夫,众人先后聚在天堑外围。 他们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入天堑? 未等他们做出决定,整个修真界又传出了一件大事——渊南境,疑似出现了! 这消息调回了一批搜寻离音的人,却也留下了另一批人。 很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放弃到了眼前的“机缘”。 他们这边跟所谓的离音你追我赶,北境那边三方势力暗流涌动,而北境沿线最东边的启然国边境里,离音一行人也绷紧了心神。 他们的计划,要开始了。 大渊之源 新本源大陆北境东北, 启然国北边一座破损的边城里。 这里原本是启然国的一座边境城池。境域融合后, 地域长时间数次剧烈震动,将这里的城池损毁了大半。启然国将边军往回撤了数千里,旧有的城池便这般废弃下来。 如今这里还残留着显眼的地动痕迹。城内的楼房、道路上随处可见裂缝,尘土在其外表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人一走过, 浮尘便随之轻轻扬起,将脚步声都带上点破旧的味道。 一副腐朽破败的模样。 但其中一处破损的房屋群落深处,却别有洞天。 这里原本是军营,虽也破损了,但比之别处, 其内部要宽敞得多。 离音一行人丝毫没改动外头的任何东西, 只悄无声息地入了内。 一入内,兰若承就取出一连两道令牌, 将它们同时往空气中一按。 令牌上流光闪过。紧接着, 有两道波动相缠着, 以令牌为中心往外荡开。就像是一颗水珠落入了平静的水面, 激起点点涟漪。 这波动的涟漪在空中越扩越大。就像是有人伸出了手, 将浮于表面上的一层幻象擦去了似的。 原本破败的、空无一人的军营, 慢慢发生了变化。 一屋子极品灵石摆成的阵法率先入了众人的眼。冲天灵气将周围的空气都雾化了,就像是一脚走进了不那么热的桑拿房里,到处都是湿润的气息。 极品灵石阵的正中央, 有一人手持长笔, 正对着空气作画。他持笔的姿势比较怪, 不像是读书人持笔,倒像是枪客握枪,似乎随时能暴起伤人。 这人……酒疯子!或者说,书中醉。 一阵阵灵力波动自书中醉笔下传来,将空气都引得躁动起来。 书中醉神情格外专注,便是离音等人进来了,他也丝毫没抬头,仍然自顾自忙着自己的事。 兰若承朝着众人点点头,尤其看了离音一眼,便朝着书中醉的方向去了。 也是这时候离音才注意到,原来书中醉所在的地方,又是另一个阵法了。再次入阵的兰若承脚踏着玄奥的步法,一步一顿地入了灵石阵中。 他每一落脚,就像是在棋盘上落子似的,发出啪嗒一声轻响。灵力随之在他脚下成印,惊动了什么,却也安抚了什么。 就像是在蜘蛛网上跳舞似的。 兰若承终于一步步走到了书中醉对面,走入了属于他的阵法中。两人正面相对,一人坐着,一人站着,正好踩住两个阵法的阵眼。 这两个阵法又配合着外部的灵石阵,共成阵中阵。 兰若承开始动作了。 他一手结了一个复杂的印,另一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像是一支灵笔似的,在空中游走起来。 一道道繁复的灵印在他指尖成型,像是有了自我意识般往四周散去。周围的空气被激得不断震颤起来,隐隐像是沸腾了一般。 柳谦见一切都步入正轨,这才看向离音,道:“按照兰若承和书中醉前辈预先估计的,他们还需要三天时间才能将整个大阵立起来。大阵一旦启动,北境沿线就会有另一个‘渊南境’破开雾霭,渐渐出现在世人眼前……” “‘渊南境’从出现,到靠近北境,一共需要十五天。这一前一后就有十八天了。我们这些人,包括你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在内,我们都会在此地护法,同时也会调配能动用的人手,确保整个计策顺利进行……” 离音点点头。 柳谦看着离音,似是有些犹豫,“你确定不需要人帮你吗?我不是质疑你的意思,只如今的情况,万一不小心遇上了谁……若是有人同行,好歹还能替你拦一拦。” 离音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要去的地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更不好带着人了。你们且在此地好好的,剩下的事,我和胖团就够了。” 她说完,又回身看了众人一眼,慢慢隐去的身形。 一团流光自破旧的边城遁走,一直往东遁去百万里远,才在一条大河旁停了下来。 离音挑了大河沿岸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设下血脉封印,将自己的身形隐匿起来,这才低头看着滚滚的江水,陷入了沉思中。 有件事离音的确没跟柳谦撒谎,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往哪里。 像是天衍造化阵这般大的法阵,是不可能预先融在阵盘里以待后用的。满修真界都没有承受力这般强大的阵盘。所以,天衍造化阵只能即时布下,即时作用。 但这样的阵法,对地理位置是有要求的。 天衍造化阵的作用之一,就是以五行之力为基,以法则为引,重塑疆域。离音想的是重塑渊南境的疆域,可倘若她人尚且不在渊南境里,又如何能布下渊南境的疆域呢? 离音原本是想通过重塑疆域的方式将万象森林送归渊南境,如今竟然得先寻到渊南境才能重塑疆域…… 一开始这就是一个矛盾的问题。 所幸……这个问题是有解决办法的。 解决问题的关键,就在大渊之源上。 大渊之源,顾名思义,就是大渊的源头。大渊之源原本就在渊南境,只不过它已经出走渊南境多年了。如今旧有的境域重新合而为一,大渊的流道无形中已经铺好了。只要渊南境归位,大渊之源重返它该在的地方,整个本源大陆就能得到大渊的浇灌,真正成为密不可分的整体。 大渊之源与渊南境关系密切,两者说是休戚相关也不为过。它虽然出走渊南境多年,可在渊南境都要现世融入本源大陆的情况下,它必是要回归渊南境的。 这与境引之间相互吸引是一样的,是它的本能。 离音只要在大渊之源回归渊南境之前寻到它,将天衍造化阵立在它之上,就能成功卡着渊南境回归的那个点,与大渊之源一同归位…… 届时不仅是大渊之源,连同她和天衍造化阵,都能被大渊之源带回她们本该待着的地方——渊南境。 这是一举三得的事。 可问题是,寻大渊之源,是一件说起来有些虚无缥缈的事。 离音即便从景昭那里知道了一点法子,仍然觉得有些不靠谱。 她沉默良久,将自己的意识沉入识海里,顺着山海无境诀来到万象森林面前。 那里,扶灵树正扎根在土壤里,恣意地舒展着枝叶。 离音问扶灵树:“你确定能以这种方式寻到大渊之源吗?” 这话问的其实不是扶灵树,而是扶灵树身后的那个人。 扶灵树对此也心知肚明。它对着离音笑了笑,笑容未收,这一树晃动的枝叶就慢慢凝滞,一双老木凝成的眼珠子也一下子空荡起来,像是忽然失了神。 仔细看去,它的眼里其实并不是全无内容。有一抹白色的烟在它眼底深处慢慢凝聚,幻化成了景昭的模样。 景昭坐在扶灵树眼里,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离音。 扶灵树开了口,口气却完全是景昭的口气,“这个事我并不能确定。昔日渊南境封闭前后,其实经历过一阵混乱期,具体发生了什么,如今已经很难去追溯了。以我模糊的感应,在渊南全族将一境灵气献祭红尘三千镜之前,万象森林与大渊之源应该就已经离开渊南境了……” “这两者说不好是谁携着谁离开的,但这样的离开并不是背叛,而是有意义的。大渊之源就不用说了,只说万象森林。倘若万象森林真的困守在渊南境,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它会真正成为死灵之地的。届时渊南一族的根基才是真的断了……” “至于大渊之源……这是我至今都没琢磨透的存在。它是整个大渊的源头,失了它之后,大渊之水会断流的。但其实在大渊断流之前,旧本源大陆已经一分为久了。所以其实大渊已经以另外一种形式消失了。或者也不能说是消失,应该说本源九境的每一处河流都能是大渊,可每一处河流,又都代表不了大渊……” 说到这里,离音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当年她在古族遗迹时,那些奇奇怪怪的像是哀魂的生灵曾告诉她,只要她获得了大渊舵手的资格,就能得到大渊的庇护,借此寻到大渊的源头,收获无上的力量…… 这里大渊的源头,指的就是大渊之源吗?那是不是说大渊舵手能寻到大渊之源呢? 离音拿这个问题问景昭。 景昭沉吟了下,“大渊舵手能不能寻到大渊之源,这我并不能确定。不过有一点,历次获得大渊舵手的古族后辈,其实去的都不是大渊之源,而是望渊楼。” “望渊楼其实是渊南族的藏经阁,它就在大渊的源头之畔。每一个大渊舵手最后都在望渊楼里寻到了他们的机缘……所以说起来,他们说的‘无上的力量’,其实并不是大渊之源给他们的,而是望渊楼赠与他们的……” 离音愣了下。 渊南族的一藏经阁内,竟然被认为有着无上的力量…… 也许,这才是导致渊南族成为众矢之的的根源? 景昭继续道:“其实纠结这所谓的大渊舵手并没有意义,毕竟你先时已经拒绝并毁了它了不是吗?若是你如今想找到那些哀魂,就需要再次打开古族遗迹。不提如今不到古族遗迹开启的年份,你又要上哪儿去找到密钥,并聚集十个不同的古族血脉呢?” 离音沉默下来。 是的,这根本就不现实。 “所以,你只能靠着渊南族与大渊之源的隐秘联系去找它了。本源天地内的任何一处水域,其实都是大渊的一部分。大渊之源便是离了渊南境,也只能藏身于此。你是渊南王裔,下一任的渊南王君,渊南血脉的集大成者……我相信,大渊之源若是感受到了你的气息,一定会回应你的。” 景昭说得信心十足,可离音对自己却没有多少信心。 但如今这个局面,试一试总好过空等。 这般想着,离音闭上了眼,将自己的灵识探入水中,一直往更深更远处蔓延。 她不知道该如何呼唤传说中的大渊之源,只能尽力表达自己的和善,自己的诉求…… 从日正午到日落,离音的灵识就像是一缕缕随着水波到处飘荡的水草,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就在她忍不住想放弃时,她灵识的尽头,恍惚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 有一股格外熟悉,格外特殊的气息,回应了她的灵识。 离音微愣了下,下意识也回应了。 那股气息远远缀在离音灵识之后,朝着她所在的位置快速而来。 离音灵识刚归位,就猛地张开了眼,一颗心扑嗵嗵直跳。 她看向自己灵识归来之处。那里,夕阳刚落入地平线下,将东去的河水染得黄澄澄的。 就在这一片黄澄澄的背景色中,有一样东西自地平线的尽头飘来,逆着大河的流势而上。 它的速度极快,前一秒还在地平线上,下一秒,就直接到了离音眼前。 离音一眼就看清了它的样子。 这是一艘纸折的小船,纸张略泛黄,轻飘飘地立在河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晃着。 这纸船…… “阿音,这该不会是当年你随大流放的那个祈福黄灯吧?在那个夜夜都能放黄灯的小城里!” 离音一愣,也认出来了。 这黄灯……总不能就是大渊之源吧? 景昭的语气却透着古怪,“山海无境诀里记载的你放河灯的经历,就是这次?” 他似是十分不可思议,“你们把这个叫祈福黄灯?” “不然呢?” 大家都这么叫的啊! “它不是祈福黄灯,它叫‘大渊渡舟’!这是能替人圆梦的逆天之物,可遇不可求。你说的那什么大渊舵手,连它的一丝一毫都比不上!离音,登上渡舟,它会带你去寻大渊之源的!” 渊南境现 离音一时有些迟疑。 这就好比你看得久了、看得寻常了的东西, 忽然有人告诉你它们是绝世珍宝一般, 倒不是对此有怀疑,就是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更何况,这么小的祈福……哦不,“大渊渡舟”, 又如何能“登上”大活人呢? 但如果这大渊渡舟, 能带她寻到大渊之源的话……便是它看上去再是不可能,她也愿意试试。 离音抿抿唇,下意识将自己的灵识往大渊渡舟上引。 当年在小城里,离音曾以灵识窥视过祈福黄灯。那时候她接触到的是一片虚无。也是因此,她一直觉得祈福黄灯不过是一个传统, 并不具备任何效力。 没想到, 祈福黄灯的故事竟然是真的。 难不成当年是她的灵识感知错了? 离音刚这般想,她的灵识就触到了大渊渡舟。 不是一片虚无, 而是暖黄的大渊渡舟。 离音愣了下。 灵识的尽头, 有一盏暖黄的光盏晕开, 照亮了大河的河面。这暖黄的光盏静静停在水面上, 携着温热的光。无限包容, 无限美好, 似是要将人的灵魂都温暖起来。 离音还未来得及好好感受这般温热的光,有一层流光就自大渊渡舟上度了过来,顺着她的灵识铺展开, 似是一道传送光, 顷刻间就将她整个人的意识都引渡过去。 事实上, 不仅是离音的意识,连同她的肉身一起,都被大渊渡舟上发出的一道暖黄的光晕笼罩起来。她整个人就在这光晕里缩小,又模糊开来,似是成了黄光的一部分,一同归于大渊渡舟中。 整个过程持续不过几息,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离音就出现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里。 一个格外浩瀚,却又格外圣洁的世界里。 触目可及,尽是一片恢弘浩荡的明黄色。这种明黄色,与方才那种光晕的暖黄色还不太一样。它要更庄严,也更慈悲。 倘若硬要形容,它就像是千年古刹里,静坐在上首的佛像给人的感觉。似是沉淀了岁月与信仰的力量,无声中带着恢弘的力量,给人以心灵上的敬畏和支撑。 离音刚这般想,耳边就仿佛听见了重重叠叠的声音。似乎有许多人在她耳边吟唱,一声又一声。 仔细听来,这其实不是什么吟唱声,而是祷告声。有人求财,有人求寿,有人求真心,有人求亲情…… 纷杂的声音同时涌入离音耳廓中。她下意识抬起头,这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竟然围满了生灵。这些生灵隔着一道长长的河岸看着她,准确地说,是看着大渊渡舟。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虔诚到令人动容。 离音的眼神轻轻自岸边祷告的人群上掠过,刚想移开,却忽然一顿。 她在岸边的一个角落里,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当年的离音夹杂在祷告的生灵群中,其实是有点显眼的。倒不是因为她容色出众,而是因为她的神情。 与大多数生灵的虔诚相比,少年离音脸上的神色显得稍淡了。倒也不是漫不经心,而是一种少年人特有的“傲气”——她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莫须有的命数上,也不祈求冥冥中谁的馈赠或者帮助,她相信的是她自己。 信自己的人,在许愿时,许的其实不是愿,而是自己对自己的期许。 那么,当年她的期许……是什么呢? 离音刚这样想,就见岸边的自己,正轻轻动着唇角。 有一道清晰的、轻缓的、却又格外坚定的声音,就这样轻轻叩响了如今的离音的耳廓—— “天下承平。希望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能求仁得仁。愿我的父母长辈故友,能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天下承平,求仁得仁,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少年时的离音对自己的期许,隔着数年,再次入了她的耳,入了她的心。 离音只觉得自己的整个识海都猛地颤了下。 她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知为何忽然就眼眶发热。为这虽稚嫩却坚定的期许,也为这些年来从不曾放弃过、也不曾改变过初心的自己。 她有她的路要走。而这条路,在一开始,在她还懵懂的年纪,已经选好了。 既如此,又何必有顾虑呢? 倘若她从头到尾想要的无非就是这样一个愿望,那这一路走得辛苦些,又有何妨? 在愿望得成之前,她所遇到的那些波折,其实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它们的作用,无非是让她这一路走得更加真实、更加踏实罢了。 轻飘飘就触手可及的,到底失了厚重,也失了根底。得之不易的,才叫人生…… 离音的眼神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就像是拨开了眼前的迷雾,她的心神前所未有清明起来,整颗心也随之安定下来。 此前离音所遇到的一切,无论是收集天地五行至宝也好,与赵千默的周旋也罢……所有的这一切经历,她的心态都稍显被动了。 就好像……她知道自己该去做这些事。于是当事情加诸于身的时候,她会想着要将所有的事处理好,因为这是她的责任。 可这会儿,她的心态已经悄悄发生了转变了。 这所有的一切,不只是她的责任,也是她自己的期许。 她愿意为了这样的期许而去努力。 既是心甘情愿,这一路哪怕荆棘遍地,又有何妨? 又能何妨? 离音心里骤然涌起一股豪情。 她的眉梢随之扬起,属于她的那种几乎能灼伤人眼的神采又回来了。像是寒冬里的火,有着能直入人心的温暖。 随着离音的心绪转变,大渊渡舟也发生了变化。它身上的暖黄光晕越来越亮,几乎能燃烧起来。 暖黄光晕亮到了极致,渐渐模糊开来。在这模糊的黄光中,大渊舵手携着离音,像是河面上一道跃动的流光,倏然就窜出去老远,向着未知的远方而去…… 大渊渡舟上的离音,正全心神地投入对天衍造化阵的布局中。随着她的动作,隐隐有一股玄妙的气息,正顺着大渊渡舟散发来开……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日正午,新本源大陆北境对峙的三方人马各自闭目养神时,位于这三队人马前方的几位高阶修士,忽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北境更北的雾霭深处。 一见这些人的动作,许多人的眼皮子忍不住都跳了下。 这是……终于要来了? 其余众人紧接着也向北望去。 众目睽睽之下,北境浓郁的雾气似乎流动了起来,就像是一池子死水忽然慢慢活过来了似的。 不仅活过来了,甚至还有暗流在水底下悄然涌动。 众人瞪大了眼睛,不由得高高提起了心。 又过了许久,浓郁的雾气中,隐约有一个硕大的、灰色的影子透了出来。这影子格外模糊,就像是昏暗的月色下某些事物的倒影,有着浅浅的痕迹,似有似无。 但再是模糊,隐约也能看清,这约莫是一座山的轮廓。 雾中有山!这说明什么? 渊南境来了! 有好些人已经忍不住站起了身。 未等他们站稳,一声清越的剑鸣声忽然响起。空旷的天地里随之有千万道铮鸣声回响,似是对剑鸣声的回应。 整片天地一下子就充斥着刀光剑影。 这一道道纷乱的刀光剑影不知从何处而来,却携着沉沉的压力,将所有站起的修士硬生生压了回去。 众人心神微凛,下意识看向方不语的方向。那里,方不语背上的剑正咔噌一声,回归剑鞘。 又冷又利落。 他甚至都没回头,只冷冷道:“再敢乱动作,莫怪本尊剑下不留人!” 暗地里别有心思的人见状,脸色几番闪烁,到底没有再站起身来。 不急,还早着。 众人虽然暂时按捺住了心神,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一触即发的局面,很快就要绷不住了。 便是方不语,他看着北境雾霭中的那个模糊的身影,也微微皱起了眉。 延彧早在疑似渊南境出现的一瞬间,就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其上了。他愣愣地望着北境的方向,神色似是有几分惊喜,隐隐又有几分怅然。 很显然,他已经完全陷在回忆里了。 倒是沉魁这边,君瑜之和君无咎师徒对视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 先出来的这个虚影,应该就是那个假的了吧? 这么说来,离音那边一切进行顺利? 既如此,无论如何,他们也要尽量将局面把持住,至少要等到离音出现才行。 君瑜之师徒才刚想到离音,就有一人忽然自远方遁来。 这人停在顺天盟的一位修士面前,小声禀告着什么。 这人不过是一个开头,紧接着,陆陆续续又有许多探子自远处而来,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各人之间的消息是不互通的,但人数一多,这新消息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好些人看着沉魁众人的眼神已经开始闪烁起来。 顺天盟那里,有一个面色阴柔的男修先开了口:“各位,刚得到消息,渊南族的一位族民出现在原流空界南域天堑方向,人已入天堑……你们怎么说?” 这消息一出,众人面色又各有变化。 如今的渊南族族民,指的就是离音了。这么说来,离音出现在流空界天堑附近了? 如今才有确切的消息传来,看来假离音的事是解决了,这个离音约莫就是真正的离音了。 倘若能控制住这个离音…… 别有用心的人眼神开始疯狂闪烁起来。 ※※※※※※※※※※※※※※※※※※※※ 这几天真是兵荒马乱,今天刚把租屋的床和桌子布置齐全,总算有个能勉强码字歇息的所在了。 困得睁不开眼睛,状态有点不好,我先调整调整…… 至于更新的事,我尽量吧。 晚安。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爱吃的猪”,灌溉营养液 +8 2019-08-01 09:25:11 读者“弟弟,生日快樂,一路走好”,灌溉营养液 +1 2019-08-03 22:42:17 读者“迷路”,灌溉营养液 +48 2019-08-03 15:19:35 读者“深巷月”,灌溉营养液 +20 2019-08-04 18:32:16 读者“弟弟,生日快樂,一路走好”,灌溉营养液 +1 2019-08-04 13:54:13 读者“生的荒唐”,灌溉营养液 +1 2019-08-04 13:36:46 读者“弟弟,生日快樂,一路走好”,灌溉营养液 +1 2019-08-05 09:55:08 感谢各位的营养液~~ 战事乍起 这些人还未来得及有别的动作, 就有数道风刃凭空出现, 不是朝着他们,而是朝着这面色阴柔的男修而去。其势汹汹,隐带杀机。 众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杀招惊了下,纷纷看向方不语。 方不语的剑影震慑才刚过, 这位阴柔男修就敢明目张胆地宣扬离音的消息, 可见是冒犯了方不语的规矩。众人便以为,这风刃是来自方不语。 人群中的方不语却微微皱着眉,看向一旁的延彧。 延彧指尖的术法流光还未散去。他看着自己放出的风刃,轻轻提了提手。 朝着那男修而去的风刃随之急剧压缩,压到了一个极点又同时爆开, 卷起一股灵力狂潮。 就像是一场小型的自爆似的。 只这一下, 就将这男修的护体法器都逼了出来。 一击风刃刚落,延彧的眼神随之冷冷扫向暗中别有动作的人, 语气沉沉道:“尔等若是不知道谨言慎行, 本尊不介意替尔等规矩规矩!” 他的态度意外强硬。 众人一时讷讷, 似乎摄于他的威势。 这时候, 忽然有一声重重的嗤笑声响起——来自那位面色阴柔的男修。 这位男修身上的护体法器光芒刚刚散去, 这会儿又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理了理被风刃逼得翻飞的衣袖, 抬眼看延彧,面色隐带讥诮,“别人怕你延彧, 我刘某人可不怕。原本我以为这一下怎么也应该是来自沉魁众人, 再不济也应该是方不语, 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是你延彧……” 这般说来,这人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会惹来忌讳? 即知惹人忌讳,他还敢这般做……莫非是别有依仗? 众人又提起了心神。 这位刘某人仍看着延彧,“只看你延彧如今的样子,还真是急渊南之所急,想渊南之所想。这番态势,都将刘某人给弄得有些恍惚了……当年率领人妖魔三族陈兵渊南境的那位领头人,那位叫季通的先人,应该是你延彧的师尊吧?” “十多万年前,是你延彧的师尊亲自挑起了世人对渊南一族的仇恨。大名鼎鼎的延彧尊者,你难不成忘了,当年你就站在季通的身后,就站在渊南族的对面!十多万年过去了,当年的往事众人都不提了,你延彧就敢戴着一张脸皮,堂而皇之地说你要护着渊南族了?” 这段往事还真有些人知之不深。这会儿这位刘某人的话音刚落,众人不由得想起此前雁津楼那些意有所指的话本故事…… 他们看着延彧的眼神一时便有些微妙了。 这位刘某人说到这里,又哈哈笑了起来,“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做不来如沉魁这般‘高风亮节’,可在渊南一事上,我自认比你延彧还是要亮堂得多。我小人得明明白白,不像你延彧,顶着一张‘高风亮节’的皮,干的却是最让人心寒的事!” 他冷哼一声,“你我二人半斤八两,你比之于我高明不到哪里去,如今竟敢站在渊南那边想讨伐我?谁给你的脸面?” 这一声声质问,直扣延彧的心门。 他脸色一时有些发白。 沉默了半晌,他才声音嘶哑道:“当年之事,是我之过。既过,则当改。今日新本源大陆北境,若是有人想对渊南不利,先越过我延彧的风域再说!” 延彧说得决绝,这位刘某人闻言,反倒扑哧一声,又笑开了。 “有趣,有趣……” 他的眼神自延彧身上移开,在延彧身周的凌峘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语气微妙道:“延彧尊者,我再叫你一声尊者,好让你知道,你这尊者当得有多糊涂!” “你可知道,这些关于离音的消息,是从何得来的?” 延彧的心下意识一提,就听得那人道:“从赵千默!你又可知如今站在流空界南域天堑之外的人修中,修为最高的人是谁?是你凌峘第四峰峰主张昊山!” “离音出现在天堑的消息刚传开,如今修真界早已暗流涌动。你不妨再猜猜,我们顺天盟往天堑赶的修士里,领头的人又出自哪里?” 他看着延彧,一字一顿道:“就出自你凌峘!” “十多万年过去了,你延彧果然是让这些年的虚名与荣光冲昏了脑子。离开了凌峘,你延彧什么也不是。可你若是仍然依着凌峘……你们凌峘自己屁股底下的位子就是歪的,你又以什么立场跟我呛声?看着你费尽心力地在这里扑腾,我有时候都替你难为情……” 延彧的脸色一寸寸白了下来。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同门。 目光相触,大多数人下意识别开了眼。还有些人顶着众人的目光,只胡乱朝着延彧行了个礼,便渐渐退去。 退往顺天盟的方向。 不过片刻功夫,围绕在延彧身周的凌峘众人,一下子去了七成。这剩下三成凌峘众人面色还有些惶恐,似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沉魁和洗剑宗众人的衬托下,凌峘的三成人,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到了这里,还有谁不明白的?此前凌峘众人根本就是哄着延彧玩的,有些人从头到尾,都如十多万年前的选择那般,想站在渊南的对立面。 他们倒是立场坚定了,可这一来一往间,却把延彧衬托得像个傻子。 延彧木木立在原地半晌,忽然呵呵笑出了声,似是被打击得不轻。 “多可笑!为人徒,我师父一心想要我故友一族的命;为人师,我徒儿一心想与我故人后裔为难;为宗门尊者,却反受同门蒙蔽……我这一生,从头到尾,都活成了一个笑话……” 他说得实在心酸,一时竟让人心有戚戚。 一旁的方不语却忽然抬头,打断了他的自哀,“所以呢?这又该怪谁?别说得好似所有人都欠你,你若是真的有所担当,又何至于到如今这个局面?” “为人师为人徒,这已是修真界最亲近的关系之一了,你却对对方的想法一无所知,谁信?为宗门尊者,你却不能把控宗门人心,谁又肯服?” “所有的这一切,究竟是谁的过错?是所有人都负了你,还是你根本就没活明白过?” 延彧愣愣的。 方不语的声音意外冷淡,“此前我就提醒过你,让你好好理清宗内的事。可十多万年下来了,你仍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遇事你只会痛苦,只会后悔,只会怅然……可所有这些心绪,反倒是最于事无补的。这样的道理,我在洗剑宗的剑崖下想了十多万年,我懂了,可你仍然不懂……” 他神色也有几分怅然起来,“其实你不是不懂,你只是懦弱。你习惯于有人替你想好了一切,此前是你师父,此后是你宗门,再之后就是你的徒儿……你从未成长过,顶着光鲜亮丽的延彧尊者的名号,你底子里还是当年那个一切都要躲在人后的人。可延彧,你已经主宰一方了,你若是自己立不起来,又如何能承担起一宗重责?” 方不语这般说着,便站了起来。 他一动,他身后成千洗剑宗弟子也跟着站了起来,紧紧追随在他身后。 一宗尊者的号召力,可见一斑。 一声清越的剑鸣声响起,似是有利剑出鞘。 方不语握住了手中的剑,剑锋指着那位阴柔男修的方向,对着他,也对着顺天盟的所有人。 他道:“少在这里蛊惑人心。延彧是伪君子也好,是真无辜也罢,与尔等又何干?道不同,一开始就无法相提并论。说什么你们小人得坦坦荡荡……可笑!光明正大作小人也能称一声高明了?” “你们若是不心虚,又何须提及高明不高明?还想着将自己的面皮子撑起来不成?又是谁给你们的脸面让你们自诩正大光明?是你们的贪婪和野心?” 他说着,一身灵力荡开,手中三尺青锋凛凛然,“本尊与我洗剑宗弟子就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谁敢越过北境沿线半步?” 这话音刚落,沉魁的众人也站了起来,一字排开,与洗剑宗众人并肩而站。 面色仍有几分忧郁的延彧慢了一步,带着剩下三成凌峘修士,紧跟在沉魁和洗剑宗众人身侧,一同摆起了阵型。 青霄三大宗瞬间联合成阵。 这位刘某人见状,脸色冷了下来,“好一个青霄三大宗!世人尊崇你们,才称你们一句青霄三大宗,你们莫不是真以为我顺天盟怕了你们?” “这十多万年的岁月下来,盛名都让你们这些人占了,谁又知道我们这种暗中苦练多年却仍然岌岌无名的人?在高处站得久了,难免飘了,你们迟早得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代价!” 他这般说着,一身灵力威压爆开,其威势竟然与延彧先前的气势不分上下。 这一手把众人都惊了下。 很显然,方才与延彧的那一下对击,此人是隐藏了实力的。 也是,他若是没有点真本事,哪敢在这种场合下开口? 看他那样子,分明就是顺天盟的领头人之一。这样的实力却还岌岌无名,必定就是别有用心,来者不善了。 青霄三大宗的众人都提起了心神。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声轻笑声响起。 “你们人族的恩怨纠葛大意小情真是乱糟糟,什么名声实力的,听得本君都快睡着了。哪有那么多话可讲?无非就是打上一场,拳头大的人说话才算数,管他谁是谁非?” 这话音刚落,成片黑雾荡开。鞅赦携着大批魔族精锐靠近前来,直接站到了青霄三大宗人马之畔,既与他们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又恰到好处地补足了青霄三大宗防线的缺口。 至此,北境沿线的三方人马,忽然变成了两方人。一方是顺天盟,一方是魔族连同青霄三大宗。两人人马对立,在整个北境沿线拉开了一道密密麻麻的对峙线。对峙线之后,是若隐若现的渊南境,对峙线之前,则是顺天盟的一众修士们。 鞅赦这一手来得十分突然,几乎就是想跟青霄三大宗合作的意思了。 微妙的是,青霄三大宗似乎也没表示拒绝。 这又是唱的哪出? 人族和魔族竟然还能一致对外了? 顺天盟中,这位刘某人果然冷笑着开口道:“果真可笑!昔日的青霄三大宗,竟然沦落到与魔族为伍了?真是自甘下贱!” 鞅赦也不恼,只闲闲地撑着下巴,“与魔族为伍就是自甘下贱?那你们又算什么?怎么,把一群魔族藏起来了,就能自认高贵了?” 他说着,额间的紫色图腾开始闪烁起来,一股玄妙的血脉威压以他为中心荡开。 血脉威压所到之处,鞅赦身后的魔族精锐们俱都单膝下跪,可见是被血脉之力给压制住了。 他们是魔族,有这种反应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顺天盟那边,与大多数人修隔得稍远的一群人,也纷纷跪倒在地。 众人见状,都愣了下。 魔族的血脉威压,何时能作用到人族身上了? 鞅赦恶劣一笑,额间的图腾亮光大振。 这群跪倒的人的脊背都被压弯了。他们被逼到了极致,没奈何,本能压过了伪装,一股股黑色的魔气先后自这些人身上爆开。 这哪是什么人族呢?分明就是魔族! 原来顺天盟里,竟然有这么一大批魔族! 别说是青霄三大宗了,顺天盟里,好些人也头皮发麻。 鞅赦看着这些伪装的魔族,嘴角笑意微凉,“我一向自认魔族是快意恩仇的族群,从来不屑得伪装。如今你们竟然把魔族这个难得的好品格都给丢了!果然……该死!” 他眉心的紫色图腾一荡,就想出手。 这时候,有两道紫色的流光忽然自远处遁来。 这两人的身形还未完全清晰,就有一道暴怒的声音滚来:“鞅赦死来!你们父子趁我不在,竟屠戮我紫竺魔族满族……此仇不共戴天!今日必是你鞅赦的死期!” 紧接着,又有另一道声音传来:“鞅赦,交出献魔血脉,本尊饶你不死!” 鞅赦眼神一暗。 鞅珩这些年做下的事,竟然在这时候爆发了。 前者为的是鞅珩屠戮第一、第三魔域近七成魔族的事,后者为的是他猎杀一只纯魔的事。这两件事,果然都瞒不住了。 但很显然,这两位纯魔都以为这是鞅赦犯下的事。 鞅赦也无意辩解,只朝着身后的魔族精锐做了个进攻的手势,而后腾空,直朝着这两个新来的纯魔而去。 他笑得张狂,“不错啊!本尊还以为得再过个十年八载的你们这些蠢货才能发现呢!紫竺魔族?呵!好大的脸面,在本尊面前敢自称‘紫’,他们不死谁死?” “至于献魔……我鞅赦靠着本事猎杀的纯魔血脉,凭什么交给你丘魔这样的蠢货?你喊我一声爹,我没准还能赏给你点试试……” 两个新来的纯魔几乎一下子就被点着了。 剧烈的魔气波动荡开。 空中的黑雾成片弥漫开来,让人疑心是不是忽然入了夜。 下方,被鞅赦下了令的魔族精锐,直朝着顺天盟内伪装的魔族而去。 魔族之间的战斗率先打响。 顺天盟中的人修见状,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顺天盟前方,这位刘某人看着战成一团的魔族,眼神几番闪烁。 沉魁这边,凌冲之将他的脸色看得分明,只淡声问道:“在等妖族的消息?” 刘某人紧跟着抬起头,盯住凌冲之。 凌冲之淡淡看了他一眼,“看来就是了。此前我得到消息,空禹妖族、琉蔓妖族连同狐雍妖族,拦住了以霞鸢妖族为首的一批莫名其妙要来北境的妖族……若是你想等的是这些妖族……劝你别等了,他们来不了了……” 凌冲之这话音刚落,就又有人探子自远处遁来,带来了新的消息。 妖族大陆战事刚起之事,瞬间传遍了北境大大小小的角落。 刘某人神色沉沉地盯住凌冲之,“原以为失了黎尧的庇护,你沉魁不过是个空架子,如今看来,是我太过托大了!‘谋大局者沉魁’,果然名不虚传!” 凌冲之淡声一笑,“你都觉得自己在这十多万年内进境惊人,敢与延彧、方不语尊者这样的前辈匹敌,我等后辈为何不能奋起直追?只许你赶超他人,不许他人赶超你?这又是何种道理?” 这样的嘴仗原本还有得打,可紧接着,北境之北,那道模糊的渊南族地虚影,忽然颤了一下,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围绕着渊南境的雾霭似乎都变薄了。隔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渐渐能看见青山秀水,那种浓郁的草木香气似乎已经在鼻尖萦绕了。 原本还有所顾忌的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渊南境!渊南赤血!飞升!机缘! 顺天盟那边,场面一下子就失了控。 第一个人亮起了武器,一身灵力大振。 这一下振起的灵力,像是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众人神色一凛,下意识跟着出了手。 两批人马随之混战作了一团。 剧烈的能量波动沿着北境沿线拉开,几乎将那“渊南境”的虚影给搅动得如同水中的倒影般一下下震颤起来。似是即将破碎,又似是将要到人前。 众人见状,不由得更加疯狂了…… —— 北境沿线战事乍起,人妖魔三族纷纷卷入其中的档口,另一处神秘的金光深处,离音睁开了眼——大渊渡舟停下了。 离音一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就愣了下。 怎么到了这里了? ※※※※※※※※※※※※※※※※※※※※ 这段时间更新时间不定,应该都在白天,我尽量控制在12点之前(今天不算哈),等到安定下来了能定时更新了再通知大家~ 千钧一发 冥冥天光下, 离音脚踏着一点明黄色的光, 立在浩瀚的湖面上。她在这湖水的最深处,看见了满湖星河映明月。 若是只从湖底的景看去,湖面上应该是一番极清澈的夜空才对。 离音抬起了头。 湖面上是黑沉沉的夜,无星也无月, 与湖底的倒影完全相异。湖底的这池夜景似乎凭空而来, 与湖面上的景自成两个世界。 湖底与湖面完全分隔开的景,离音只在一处地方看到过——自然湖。 这里竟然是自然湖。 离音在短暂的惊诧后,很快又回过神来。 当年的自然湖中心是有一座小岛的。离音就是在那里得了剑道传承,也是在那里遇见了扶灵树…… 离音刚想起这座小岛,她脚下那明黄色的大渊渡舟就发出一层淡淡的光。这光似是有了重量似的, 一往湖面上压, 轻易就在上面漾开一层层浅浅的波纹。 光随着波纹往外扩散,将湖面慢慢点亮起来。似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轻轻合上了夜幕, 将天光一点点放了出来。 天色渐亮。 湖底的星河明月淡去, 离音渐渐就能感受到阳光落到身上的温度。 她下意识抬起头, 湖面上薄薄的雾气还未散去, 一座小岛的影子就透过薄雾慢慢出现在她视野里。 离音眼神微凝。 怎么会? 当年的那座小岛不是随着扶灵树一起归了山海无境诀吗?如今的这座小岛又是从何而来? 小岛的侧畔, 雾气凝成一级级台阶。它们一头消失在淡淡的薄雾掩映处, 另一头则开在湖面上,正对着离音的方向。 离音还未有动作,她脚下的大渊渡舟就先她一步, 将她带到了这台阶之前。 大渊渡舟在离音脚下轻轻晃动着, 似是在催促她尽快登陆。 离音轻轻垂下了眼, 抬脚登上了第一级台阶。 她站在台阶上回头望去,明黄色的大渊渡舟在湖面上轻轻转了个圈,很快又在一道更加明亮的光中融化了。 离音一直等到大渊渡舟完全消失,这才回了头,顺着雾气凝成的台阶,一步步登上了小岛。 小岛之上,是一方格外平整的土地。一切似乎与当年离音遇见的那座小岛别无不同。 但到底是不同了。 胖团立在离音的肩头,歪着脑袋看着这空荡荡的小岛岛面,神色有几分迟疑,“阿音,这小岛……” 是大渊之源吗? 这个问题,也是离音想知道的。 景昭说大渊渡舟能带她寻到大渊之源,而大渊渡舟的目的地就在这里。若是这样看来,似乎这的确是大渊之源。 可大渊之源……竟然是一座小岛吗? 离音想了想,将自己的灵识探了出去。 衍生寻脉法作用下,离音的灵识就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一直往小岛的最深处而去。小岛内的每一个角落,在她的识海内便有了新的影像。 穿过一层又一层厚实的岩石层,离音“触”到了一层清润的水。 好像是小岛内部的地下水? 离音精神一振,灵识随之溶于这地下水中,自四面八方,汇往同一个所在。 一个有些奇怪的所在。 这是一个水圈。其中心处一片漆黑,边缘则环绕着一道碧蓝色的环,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指环。 水流在这水圈周围都缓了下来。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地下水慢慢汇入这水圈的最中心,无声消失在漆黑深处,似是再也不会回返。 离音迟疑了片刻,将自己的灵识轻轻往这水圈的最中心处一搭。 灵识入了漆黑深处。只这一下,原本还在缓缓流动的地下水忽然间就静止了。 离音感觉自己的脑子似乎懵了下,似是有人当头对着她敲了一棒,敲得她整个人头昏脑胀。 离音还未完全回过神来,那水圈却早了她一步醒来。不像是自然醒来,倒像是被离音的动作惊醒了。 水圈周围那道碧蓝色的环忽然高速旋转起来,几乎转成了一道残影。 有一股可怕又玄妙的气息,随之从水圈中心那漆黑的虚无中散发出来。这气息不过只外溢了一瞬,就携着格外强大的力量,将包裹着它的整个岩石层都震碎了。 裂纹在小岛内部自内向外生长起来。高大的小岛似是被人从内部敲碎了一般,直接化为碎块,原地崩毁开来。 离音整个人都被这崩毁的力道掀飞出去。 她几乎要一头扎入湖水中。脚下的这汪湖水却又先她一步,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枯萎了。 确切地说,不是枯萎,而是被掠夺了。 湖水对空倒灌,似是受了召唤一般,自发归于一个点。 而这个点……那个水圈! 它果然是大渊之源! 离音在空中一个翻腾,很快站稳了身。 她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一眼就看见了天空中挂着的大渊之源。 大渊之源仍在高速旋转着。周围的一切,湖水也好,雾气也罢,任何含了水汽的东西,都不受控地被这旋转的力量支配着,纷纷化作了其最质朴的模样,迫不及待地归于大渊之源。 偌大一个自然湖,不过几息之间就完全干枯了。紧接着,是自然湖边上的雾气,自然湖边的草木,露水…… 整个世界都枯萎起来。缤纷的天地在极短的时间内退了色彩,变成了枯萎的棕黄色。并且,这力量似乎还有进一步往外蔓延的趋势。 这样的场景……是不是似曾相识? 当年在流沙域内,她取走了水之精粹时,天地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 离音面色微变。 眼见这枯萎的力量要失了控,她来不及想太多,体内的灵力一提,就来到了大渊之源身侧。 “停下!” 离音指尖一点红光闪烁,一个血脉封印术即将成型。 这刚成型的封印术还未施展,原本近乎失了控的大渊之源却若有所感,竟然慢慢停了下来。 这又是怎么了? 空中的大渊之源轻轻一闪,眨眼间出现在离音眼前。它以一种令人反应不及的速度,直直贴上了离音的眉心。 离音心神一凛,识海内滔天巨浪几乎就要掀起。 景昭及时制止了她:“放松!你的血脉封印术起作用了,大渊之源认出了你了,它不会伤害你的……” 离音强自按捺自己的本能,任凭大渊之源贴在她眉心。 离音识海内,山海无境诀正在快速翻着页。一层蓝白色流光乍起,被束缚在山海无境诀内的万象森林,隐隐似乎醒了过来。 离音眼神微动。 她能感觉到大渊之源在召唤万象森林。 它想解封万象森林! 这时候,胖团忽然急急开口,“阿音,你看看周围,你的位置在变!” 胖团这么一提醒,离音才注意到,她已经被大渊之源带动得飞了起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知道自己的位置的确是在变动的。 景昭依托着扶灵树,直接飘到离音眼前,“趁着现在,快!布阵!一旦万象森林完全脱离山海无境诀,你就无法借着大渊之源的势了!大渊之源已经认出万象森林了。你既已惊动了它,整个境域融合的大势就被你向前推动了,真正的渊南境就要出现了!机会只有一次,要抓紧……” 离音深吸口气,“胖团,接下来的时间里,那个语冰夏虫就让你控制了。一切按照咱们的计划行事,明白吗?” “你放心,我一定办妥!” 离音闭上了眼。 她指尖掐了个诀,右眉骨上那道红中染紫的弯痕上有流光微微闪烁,散发着一股格外玄妙的气息。 一串荒文法诀划过离音舌尖。 天衍造化阵,起! —— 新本源大陆北境,战火燃起的第七日,日将暮。 可能是此地的能量太过斑驳混杂了,以至于今日的夕阳余晖看上去比之往日要稍淡。北境以北,渊南境的虚影就沉浸在这般浅淡的余晖中,越发近前来。 近到……透过那层即将散去的雾气,似乎都能看见渊南境内的人影了。 还在混战的修士们一边关注着对手的情况,一边却忍不住看向渊南境的方向。 真的,要来了吗? 这时候,有一道气息玄妙的红光,忽然冲天而起,染红了北境以南的天空。 这气息倒也不至于强得令人心神不宁,可它实在太近了,似乎就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似的。 来者又是何人? 混战的众人不约而同地顿了下,稍稍分神看向南方。 一身染血的离音,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以薛无忧为首的一大批稍年轻的修士,一错眼就能看见诸如林雍、边尧、琅青衍、薛莹、潋滟……等等声名在外的小辈修士…… 紧跟在这些人身后的,是以凌峘第四峰峰主为首的另一大批修士。两批人呈现的乃是一个追击的态势。 追击?从流空界天堑追击到这里? 这跨度是不是有点长了? 如今这离音是要往渊南境去了? 众人都有些躁动起来。 同一时刻,有人出手拦截离音,有人出手拦截想拦截离音的人……偌大的北境战场,因离音的出现,就像是在火上浇了油,几乎要爆裂开来。 下一刻,天边稍显暗淡的夕阳光,似是回光返照一般,忽然大亮了起来。 一股古朴而苍老的气息,自北境以北传来。 这气息…… 渊南境! 众人心神大震,下意识又回了头。 北境以北的雾气终于完全散去。藏了十多万年的渊南境,盼了许久的渊南境,终于这般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眼望去,能看见成片的绿色灵植。重重叠叠的殿宇就掩映在这些绿植深处,散发着古朴又庄严的气息。 殿宇群落的中心,那座六角楼阁,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望渊楼? 果然是渊南境! 众人乍见传说中的渊南境,心神一时竟有些失守。 就在这时候,自南边而来的离音,忽然在空中轻轻一闪,直接隐去了身影。 她的速度反常快,前一刻才刚隐去身形,下一刻竟然直接出现在北边的渊南境之前,一下子就走在了众人的最前列。 追击的众人心神刚一紧,就见到离音身侧,有另一道黑色的雾气慢慢显出了身影。 黑雾中的赵千默正携着一样奇怪的法器,兜头朝着离音劈下,杀机十足。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弟弟,生日快樂,一路走好”,灌溉营养液 +1 2019-08-07 18:02:39 十分感谢~ 归渊南(一) 赵千默手中的法器不是别的, 正是大荒推衍仪。 昔日党清国地脉与小困境地脉融合的那一战, 赵千默几乎献祭了一身血脉之力才动用了大荒推衍仪。而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几年光阴,够离音将自己的修为从归一期大圆满堆到三万年,也够赵千默完全摸透大荒推衍仪。 赵千默的修为受限于自己的血脉,永远无法越过七万年。于修为他毫无存进, 可于大荒推衍仪, 他已经能做到如臂使指了。 大荒推衍仪真正成为了赵千默的法器。 而完全启动状态下的大荒推衍仪,无疑是十分可怕的。 赵千默携着大荒推衍仪,对着离音的后背狠狠一划。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整片天空都暗了下来。天地瞬成一血色的棋盘,赵千默是这棋局中唯一的下棋人。 道道纵横交错的血色线条随之在空气中浮现, 似是整个世界的脉络都被赵千默逼了出来。他站在血色线条深处, 指尖凝起白光,似是提了一颗白色的棋子, 将它直直暗往离音的方向。 隔着老远, 众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凛冽的杀机。 好些年长的人看着天地间的这血色棋盘, 面皮子一下子崩得死紧。 他们是十多万年前那场巨变的见证人, 自然对这幅景象并不陌生。当年神算门的宗主就是靠着这一手, 定下了渊南族所谓的“罪孽”。 怀璧其罪的罪孽。 十多万年后的今天, 历史又要再次重演了吗? 那渊南族的报复……是不是也近在眼前了? 好些人面色惶惶。 这些惶惶然的人中,不包括沉魁众人。 早在离音出现在南边之时,沉魁众人已经提起了心神。 天地间血色棋盘乍现时, 君瑜之、君无咎师徒, 在沉魁众多修士的配合下, 直接越过顺天盟纠缠不休的众人,朝着离音而去。 纷乱的人影中,延彧抬头看着头顶的血色棋盘,面色白得吓人。 如果说在场的所有修士中,有人对这血色棋盘格外有阴影的话,延彧绝对是其中之一。 他似乎一下子梦回当年,看见了自己的故友。 一身衣袍染血的故友。 在延彧眼里,朝着渊南境而去的那个人,不是离音,而是沈谈。 那个让他数十万年来辗转反侧、白发渐生的沈谈。 他想将她放在手里心里,用尽自己一生的光阴去妥善守护。可造化弄人…… 一切都错了。 十多万年后的今天,这样的错怎能再次重演? 延彧的眼里几乎充了血。 他直直看着离音的背影,声音里含了惊怒,又带了悲怆:“千默,你敢!” 又沉又嘶哑的声音,夹杂在纷乱的人声中,其实听得并不分明。 但天空中的赵千默,却稍稍顿了下身影。 他狠狠咬住了牙,没回头,只看着离音,眼里有一股浓烈的恨意迸发。 杀父之仇,他是真恨不能杀了离音的。 可在手中的流光将将斩向离音之前,他到底还是轻轻抬了下手。 就是这一下,原本向着离音后心口而去的白色流光,向上偏了一分,直朝着离音的肩上而去。 但这一分即便没偏,君瑜之、君无咎师徒也已经赶到了。 师徒两人联手,在离音身后撑开了一道防线。 延彧有心魔,君无咎又何尝没有执念呢? 当年那个越过他而斩向离音、最终致使苏白重伤垂死的杀招,一直让君无咎无法释怀。 他早就防着赵千默的这一手,于是才需要与君瑜之配合。 师徒两人连气息伪装都考虑上了。君无咎身上随身带着自沉魁宗籍那里借来的离音的身份令牌,上面正好有离音的气息。 千般防备。 师徒两人有信心,若是赵千默再使当年的把戏,他们绝对有把握将其拦下来。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做到了。 这道白色的流光,似是逃入了网中的鱼,被他们牢牢掌控住了。 可被他们护着的离音,却自己从他们身后站了出来—— 一抹黑色的影子,越过赵千默斩出的白色流光、君字脉师徒布下的防线,以及君字脉师徒二人,直朝着赵千默而去。 众人看清了这黑色影子的具体样子,一时都愣了下。 这是离音吧? 她不是朝着渊南境而去了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回返了? 别说是不太相干的众人,连君瑜之、君无咎师徒脸色都变了。 “阿音,回来!” 两人一前一后追着离音而去,与她相隔了一小段距离。 这样的距离,足够好些人施为了! 这可是她自己找死……简直天赐良机。 别有用心的人面色一喜,不约而同出了手。 一连数十道气机,同时锁定了离音。 下一刻,数十道不同印记的灵力紧追着离音而去,在她身后拉出了一道道彩色的流光。离音携着这一道道足够将她废了好多次的流光,杀气腾腾地朝着赵千默而来。 赵千默看懂了离音眼底的杀意,嘴角弯起个残忍的弧度。 果然,她也不甘心就这样放下是不是? 他倒要看看,今日究竟是他赵千默死,还是她离音亡! 赵千默指尖的血色一闪,空中的血色棋盘无声转动起来。 离音离赵千默越发近了,近到……赵千默几乎都能感受到追在她身后的那些灵力的气息。它们十分迫不及待,想困住离音,废了离音。 赵千默冷冷一笑。 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离音微动的唇角。 她似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退。” 退? 谁该退?退往哪儿?为何要退? 赵千默心里的念头不过一绕,很快又被他抛之脑后。 他以为这是离音的把戏,便没多管,只伸出手,指尖的白色流光再起,直朝着离音的心口斩去。 同一时刻,离音手中五道灵力细丝催发,直入赵千默的血肉,揪住他的血脉,狠狠一拉。 但只拉到了一半,她就化了。 离音化了。 活生生的一个人,似是忽然间就变作了一缕烟,莫名其妙就散了。 赵千默指尖的流光划过,却不过触到了一缕虚无。 同一时刻,有一滴血自融化的离音身上熬成,沾到了赵千默的心口上。 赵千默觉得自己的心口似乎冷了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点在上面似的,很轻微。 但他没空管这些微的感受,而是关注着更重要的事。 透过离音消散的身影,赵千默看见了成片追着她而来的灵力匹练。 他愣住了。 离音呢? 赵千默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他一时间没能想明白,却下意识地去看君瑜之和君无咎。却见原本急得脸色发白的君瑜之师徒,不知何时已经往后退了。 退? 所以离音方才的那句话,其实是对着他们说的? 他们要去哪里? 赵千默只想到这里就无暇往下想了。因为原本追着离音而来的那些灵力匹练,在失了的气息之后,竟然去势不减,朝着他来了。 赵千默的脑子慢了一拍,终于想到了要防守。 可这会儿显然来不及了。 赵千默眼神一厉,正想正面承受这些灵力匹练,眼前就白光一晃。 有人在最后关头,拦在了他面前。 赵千默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疏朗的背影。那人发丝有些掺了白,背影清减,看上去有些消瘦。 是延彧。 赵千默又愣住了。 数卷风刃荡开,将朝着赵千默而来的灵力匹练怼开。 赵千默愣愣的,“师父……” 延彧根本没回头,语气难得冷硬,“别叫我师父……” 灵力卷动的风,将师徒两人的衣袍掀得翻飞。剧烈的灵气波动搅起一团团白色的雾气,这雾气又很快随着灵气波动的平息而缓了下去。 两人的视野再次清晰起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两人一同看向了北境的方向。 先时离音忽然自南边出现,很是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在大多数人就要朝着离音而去的时候,渊南境又出现了。 一个离音的吸引力,自然是比不得一整个渊南境的。 所以,围绕着离音的人虽然多,但不过就是一部分罢了。另一部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渊南境身上。 离音忽然朝着渊南境而去时,有人想拦着她,也有人后她一步,也朝着渊南境去了。 在离音与赵千默等人纠缠的档口,另一部分人一直在朝着渊南境努力。 这会儿已经有人登上渊南境了! 偌大一个境域,就如同一块漂流已久的大型浮萍似的,终于慢慢停了下来。腾空的修士们就像是一只只蚂蚁似的,前赴后继地往渊南境赶。 既前赴后继,也争先恐后。 前一个人才刚打破渊南境脆弱的结界,还未在渊南境的领土上站稳,后一个人就将他当作了假想敌,直接亮起了法器。 渊南族人还未得见,这些意在渊南血脉的人已经先内斗上了。 原本的顺天盟已经乱成了一团散沙。 底层的修士还在内斗着,更高阶的修士,比如先前开了口的那位面色阴柔的刘某人,以及凌峘第四峰峰主张昊山,他们纷纷拼着受伤的代价,挨了对手一击,而后急急脱身,往渊南境赶。 越来越多人站到了渊南境的土地上。 就在许多人都以为,接下来该是一场对渊南境的大战时,偌大的一个渊南境,忽然就……塌了。 就像是整个渊南境承受不来这么多人的踩踏,忽然分崩离析了似的。 在它崩毁之后,原本已经散去的雾气,不知何时又渐渐浓烈了起来。 赵千默和延彧隔得稍远,几乎都能看见渊南境的土地一块块碎裂的样子。但这些景象也不过分明了片刻,很快又被雾气笼罩起来。 所有人,不论是对渊南族别有用心的人也好,盼着渊南族好的人也罢,一时都愣住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赵千默在短暂的色变之后,很快反应过来。 他面色变得更厉害了,“阵法!” 这是阵法! 这竟然是阵法? 就在赵千默话音刚落的瞬间,有一道耀眼的金光,乘着最后一抹夕阳,忽然自云层深处坠了下来。 它仿似一颗小太阳,携着一种又古老又磅礴的气息,轻易就让人感到一种又渺小又孤寂之感。 就像是独面浩瀚的星空。 这“小太阳”的气息实在太过独特,完全让人忽略不得。 众人下意识看向它。 金光下落的速度格外快,前一息它还在云层深处,后一息它已经落入了再次蓄起的雾霭中,落在了众人的最前方。 隐隐的,金光中似是透出了一道什么东西的影子。 几位高阶修士感知优于常人,很快看清了金光中的影子。 那不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人! 他们的脸色刚起了变化,就有一股剧烈的虚无风暴突如其来。 这虚无风暴实在太过剧烈,只一下,就将北境沿岸再次聚起的雾霭吹得一干二净。 天色随着消散的雾气亮得彻底。夕阳的余晖正燃烧得如火如荼,将整片天地都照得亮堂堂的。 也将那渐渐近前来的庞然大物映得分明。 它的确是庞然大物,可庞大的只是辽阔的境域,而不是众人想象中的繁华人间胜景。视野所及,不是什么人杰地灵的富贵温柔乡,而是一片破败萧条到稍显荒芜的景象—— 枯黄的灵植立在黄土中,有的仍然保留着它们原本的残骸,有的已经被日复一日的风尘碾碎成了粉末。都不需起风,远远就能闻见一股荒凉的气息。 没有灵气,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里……又是哪里? 众人心里都有猜测。可所有人,哪怕是延彧和方不语这种曾经登上过渊南境的人,一时都不敢认。 谁能相信,这里会是曾经整个修真界的圣地,传说中的渊南境呢? 这怎么可能是渊南境? 虚无风暴还在肆虐,众人不知是摄于这风暴的威胁,还是被这意外贫苦的土壤给震慑了,一时竟然都没动作。 紧接着,那道似是小太阳一般的金光,忽然更加亮了起来。 ※※※※※※※※※※※※※※※※※※※※ dbq不是故意卡在这里的,我真的困得快睁不开眼了。 总感觉自己随时能睡着,就勉强捉完虫…… 先去困觉了……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刺猬”,灌溉营养液 +10 2019-08-09 10:46:16 读者“茹”,灌溉营养液 +15 2019-08-09 09:51:26 读者“”,灌溉营养液 +1 2019-08-09 09:47:36 读者“弟弟,生日快樂,一路走好”,灌溉营养液 +1 2019-08-08 23:55:12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50 2019-08-08 20:05:05 读者“学定饿的猫”,灌溉营养液 +2 2019-08-08 15:53:57 读者“糯米婆”,灌溉营养液 +10 2019-08-08 15:18:28 归渊南(二) 金色光影的最中心处, 有一道人影背对众人而立。 那人正抬起头, 看着渊南境的方向。肆虐的虚无风暴自她身周卷过,却连她的衣角都没能吹动分毫。 金光中,她抬了抬手,似是触了下眉心。 有一道蓝白色的光随之在她头顶上晕开, 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金光中。蓝白与金相混的光实在太过柔和, 也太过明亮,将她整个人的轮廓都衬得淡了。 淡化的光影边缘,出现了一本书。 一本虚幻的书。 这书甫一出现,南岸的天空中,由大荒推衍仪幻化而成的血色棋盘, 就像是遇见了什么天敌似的, 瞬间就龟缩起来。 又还天地一片清明。 好些年长者看着这忽然出现的书,神色震动莫名。 “这是……这是……” 他们口中的名字还未说出口, 天地间便有一声清淡的女声响起。 她道:“解。” 一字刚落, 这本虚幻的书, 无风自翻页。 一层淡淡的流光氤氲, 携着一股沧桑而浩瀚的气息, 席卷开来。 有什么东西……要从书里出来了! 狂风大作。 众人眯着眼睛, 自这本书的上首看见了一片森森密林。密林里有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绿植,上面流光闪烁,仿似夜空中长满了灵植似的。 这副景象实在太过罕见, 众人一时都有点怔愣。 紧接着, 一股浓郁到让人迷醉的生命气息, 轰然迸开。以这金光、书影、密林为中心,天地间瞬间繁花成片。 浓郁的灵气似是爆炸的气流一般翻滚起来,一时竟将肆虐的虚无风暴逼退了几分。 众人直面着这冲天灵气,一时间纷纷倒抽口凉气。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哪是什么普通的密林啊,这分明是一株株闪着流光的药草! 遍地高阶药草! 这才是渊南境! 眼尖的人,甚至一眼就看见了几种在修真界已经绝了迹的宝藏。有用以破妄的,有用来增修为的,有能解毒的,有助顿悟的…… 众人的眼睛霎时就红了。 在众人被忽然出现的山海无境诀和万象森林吸引了注意力时,金光中的离音忽然动了。 她抬起头,双掌相叠,贴于眉心。 一身灵力爆燃,离音头一次毫无保留地激发自己的血脉之力。 丹田内,蓝莲瞬间成了血红,一道玄妙的气息自离音右眉骨上的弯痕荡开,倏然入了山海无境诀中。 整个山海无境诀连同万象森林一起,忽然都颤了起来,似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撬动了似的。 离音闭上了眼。 一串荒文在她舌尖划过:“大渊在上,渊南族第五代王裔渊南离音敬告天地:以吾血脉,召尔大渊。结伴共生百万载,唇齿相依数代人。天道有情,苍生有义。守望互助者,天恒有长……今携大渊之源,并万象森林,重归渊南故土,愿大渊相助,还君以全,苍生共慰……” 祷告的话音刚落,离音整个人就飘了起来。 大渊之源发出的金光托着离音,离音则携着山海无境诀,山海无境诀又封着万象森林,三者归于一体,在肆虐的虚无风暴中飘了起来,往渊南境的方向而去。 眼看着这铺天盖地的药草要离他们而去,众人都疯狂了。 数不胜数的灵力狂潮在离音身后爆开。贪婪之心鼓动,众人纷纷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潜力。他们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似的,瞬间就撕开了北境沿岸的防线,直追离音而去。 无数人出手向离音,也有无数人出手,想替离音拦截这些人。 北境沿线,能量的风暴几乎将河山都轰碎了。流光在离音身后炸响,像是烟花似的,将她的眉眼都染上几分烽火之色。 身后洪水滔天,离音面容却十分平静,始终不曾回头。 一直到……天地间有一声嗡声响起,倏然入了魂。 离音识海里掀起滔天巨浪。 她睁开了眼。在她眼底深处,天与地之间,属于万象森林的地脉与渊南境的地脉,已经完成了融合。 成了。 离音轻轻笑了下,眼底波澜乍起。 大渊之源的金色流光仍然携着离音往渊南境而去,她却转了身回了头,面向身后纷乱的乱象。 她抬起了手,双掌合十,掌心红光闪烁。 藏于她身周的五道玄妙的流光,终于慢慢显出了身形。 金光赫赫帝王金、寒气凛凛万踪云、烈焰煌煌千机炎、温厚淳淳涅槃土,以及……魔气腾腾春蕾枝,一同组成了一个玄妙的法阵。 众人对此反应各异,大多数人是惊诧警惕居多。 魔族片区里,鞅赦一抬眼瞥见春蕾枝的模样,瞳孔缩了一缩。 先时看见一身灵修气息的离音,他已经够惊讶了,但因为此前收到过离音出逃的消息,他还能绷住自己的脸色。这会儿看见了两截春蕾枝之间的魔植赦,他心里直接掀起了滔天巨浪。 以魔植赦修补起来的春蕾枝! 他赦魔一族的秘密,离音如何能得知? 鞅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天地五行至宝齐聚,这会儿便是不明真相的人也知道,离音必定是想用它们来施法了。 施什么法?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阻止她! 天地五行至宝环绕着离音,发出色彩各异的光。 离音指尖的血色涌动,凝成了一个个玄妙的纹络,将五行之力牢牢勾连起来。 紧接着,她脖颈上挂着的血玉飘了起来,发出凛冽红光。 上等五行之力为邀,上等族群之力为引,上等大道运势为基…… 就差法则了。 封印的法则。 离音右眉骨上的弯痕再次闪过流光。 天衍封印术,起! 一层白色的光,以离音为中心撑开,融入了她身周的法阵中。 五行至宝随之震颤起来,险险维持在一个危险的边缘,似乎随时会炸开。 空气中玄妙的气息渐浓,细细感受起来,令人头皮发麻。 众人刚靠近离音,就有一阵灵气风暴以离音为中心荡开。 天色陡然暗了下来。有紫色的雷电之力在离音头顶凝聚,发出毁灭的光芒。 即将攻向离音的众人一看见这象征着天罚的雷电之力,如老鼠见了猫,霎时间就惊住了。 他们又惶惶然退去。 那可是天罚! 这离音难不成想跟他们同归于尽? 空中紫色的雷电越聚越多,沉沉地往下压,对离音发出赫赫威胁。 便是几位高阶修士见状,眼皮子忍不住都跳了一跳。 众人都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看着离音,脸上神态各异。 离音皱着眉,眉心狂跳,脸色发白,似是承受了千万钧压力似的,连腿弯都在轻轻打着颤。 她紧紧咬住了牙,眉眼间的狠厉令人心惊。 她努力了数十年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身后就是渊南境,毫无依仗的渊南境,她如何能退? 既不能退,那天衍造化阵就必须成! 以血脉封印术,夺天地之造化,护我渊南境域! 凝! 灵压再次荡开。 嗡一声轻响,震颤的五行至宝安稳下来。 离音炼化了七日的天衍造化阵,终于在此刻成型。 玄妙的阵法开始运转起来,流光闪烁。 这场与天罚的拉锯战,终于是离音赢了。 空中的天罚之力渐渐缓去,空气似乎都凝固起来。 被离音撑起的这一小方天地里,连虚无风暴都无法靠近半分。 身后的渊南境近一步往前来。 离音回头看了渊南境一眼,指尖的法诀再一变。 五行至宝朝着四周散开,以离音为中心撑开了一道闪着流光的“墙”。墙里是渊南境和离音,墙外是或敌或友的众人。 众人在这道流光墙上,感受到了极强的禁制。 这可是能引动天罚的禁制! 这离音该不会是想着用这个法阵来拦住众人吧? 天空中的天罚之力还未完全散去,有人已经开始急了。 “各位,再不出手,一旦这法阵完成扩张,你我可就再也没机会了!”那位面色阴柔的刘某人说道,“想想方才看到的药草森林,想想飞升,想想各位无数个日月来的挣扎与努力,你们可甘心?” 这般说着,他一身灵力荡开,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大批顺天盟的修士应声也燃起一身灵力。 这时候,有一道剑影突如其来,劈向了他们。 这剑影的威力倒是寻常,就是它的来处…… 众人下意识抬头,看见了被金光笼罩的离音。 离音不知何时已经腾开了手,正面带嘲讽地看着他们。 她握住写意剑,剑锋指着顺天盟的众人,“当着我的面,觊觎我的故土,还说你们不甘心?这就是修真界声名赫赫的强者?你们该不会是来搞笑的吧?” 离音的眼神冷了下来,“我亲手养起来的药草,我族民成长起来的故土,不过给你们看一眼罢了,还给你们看出毛病来了?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指手画脚?” 刘某人短暂愣了下,冷冷一笑,“好胆魄!区区三万年修为,也敢在本尊面前猖狂。本尊倒要看看,我有没有那个胆子指手画脚!” 他说着,一道水龙在指尖凝起,朝着离音奔袭而去。 离音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她的确只有三万年修为,但表现出来的架势,却像自己是与这位刘某人平起平坐的强者。 气势十足。 清越的剑鸣声响起,离音往前踏了一步,一剑朝前。 爆脉,起! 灵力荡开,离音的气息瞬间成几何倍数暴涨。 山河虚影连绵成片,在离音身后的天地内铺展开来。 这山河虚影实在太过真实,几乎以假乱真,将离音身后趋近的渊南境的景象都掩盖了起来。 在这山河虚影中,有人看见了故友至交,有人看见了旧怨仇人;有人迷失在遍地宝物里,有人却恐慌于灵气灭绝…… 同一样的剑意,却迷惑了不同的人。 众人短暂失神的档口,写意剑意蓄势完成。 清越的剑鸣声开始在天地间回响。一道剑意由此成了两道,四道,八道……这些分化的剑意又很快重叠起来,似是一股浪潮一般,连绵不绝地涌向这位刘某人。 剑意的浪潮才刚离手,有一道白色的光,忽然自离音身后的天空中飞奔出来,融入她的剑意里。 剑意与水龙相对。 灵气风暴轰然炸响,白色的雾气自空中滚起。未等其消散,剑影就再次自雾气中透了出来,直冲着这位刘某人而去。 别说是这位刘某人,便是青霄三大宗的人也都惊了下。 离音再是爆脉,她如今的修为必定也无法超过十万年,何以竟然能对得上这位修为超过十五万年的刘某人? 是了!是那道光! 众人下意识看向离音身后。 天地间有淡淡的声音响起:“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还为难一个百岁之龄都不满的小辈……十多万年来,各位就长了脸皮不成?” 话音刚落,就有一身着素色衣裳的人自离音身后的天空中走来。那人一身素衣,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看上去十分素朴,气质却十分从容。 这人……道师!渊南族的道师! 离音曾见过他的。 道师站在离音身侧,伸出手,对着离音的肩轻轻拍了三下。 哒、哒、哒。 离音体内因爆脉而翻涌的血气,就这样被拍了回去。 她抬眼看道师,面带惊异,嘴角微动,一时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道师也看着她,眼里含了慈蔼的笑,“好孩子。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回家…… 离音鼻尖一酸。 ※※※※※※※※※※※※※※※※※※※※ 删了一千多字的废稿,就只剩下这点了…… 老实巴交.jpg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弟弟,生日快樂,一路走好”,灌溉营养液 +1 2019-08-09 16:13:32 终归渊南 道师伸出手, 在离音的脑袋上轻轻抚了下, “大渊佑我渊南。好孩子,你先回吧。接下来的事,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事了……” 离音还想说什么,道师指尖就凝出了一团白光, 轻轻拥向离音, “听话,你阿爹阿娘且还等着你呢……” 阿爹阿娘…… 离音挣扎的力道不由得一缓。 一团温暖的光很快就将她包裹起来,携着她往身后的渊南境而去。 一直到离音的身影消失不见了,道师才转头,看向北境沿线纷乱的战场。 他的眼神又轻飘飘自战场上掠过, 定在南岸天空的数团云团上, 悠悠道:“各位,一别数十万载, 终于等得我渊南境再现。而今我人就在这里, 各位难道不想现身一见吗?” 这话…… 好些人眉心都跳了下。 难道还有人不成? 众人下意识顺着道师的目光看去。 靠南的天空中, 有数团白色的云慢慢淡开, 露出其中五位面庞各异的老者来, 四男一女。 一看清这些人的面容, 便是如方不语、延彧、刘某人以及三大纯魔这等修为境界的人,都惊了一下。 “季荣师伯……” “太上老祖……” “无剑尊者……” “老祖宗……” “第七魔祖……” 这一声声惊呼声下,是许多小辈们茫然的神色。 从形象上看, 这五人都是老祖宗级别的人了。他们看上去应该是三个人修, 一个妖修, 一个魔修。 但问题是……他们都是谁啊? 有人的脑子转得比较快:“这些……该不会是雁津楼话本故事里最末讲到的人吧?所谓的观望者?” 这话给了个很好的提醒,好些人已经开始翻书查证了。 所谓的观望者,其实颇有说法。 雁津楼传播得最广的三本话本故事,分别是《“大人物”的战争史》、《本源演义》以及《小人物修真实录》。其中第一本话本故事,被当作是十多万年那场大战的注解。其最末有一独立成章的文,其名为《战争中的观望者》。 所谓的观望者,其实是游离在当年那场战事之外的人。这样的人在历史的进程中并非岌岌无名,相反,他们本身就盛名在外。他们之所以会成为战争的观望者,并不是因为自身实力不够,而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事实上,在一场关乎整个修真界大势的大战中,能有选择的权力,这本身就意味着一种实力。 这五人的身份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他们是与季通同时代的人。 另一个层面上,他们是本源天地第一批被拦下来的无法飞升、并且至今依旧健在的人。 十多万年前,飞升的诱惑近在眼前,季通选择磨刀霍霍向渊南,而与他同时代的这些人,选择了置身事外。 或者也不是置身事外,而是谨慎的观望。 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季通这样的人,竟然也有同辈中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 任何一个修真年代,人才上不可能一枝独秀,这是不符合常理的。修真界的天之骄子更多的是呈金字塔分布。十分的人才之下,得有九分、八分的人才。这是修真界的规律之一。 于宗门而来,这也是保障宗门势力长远发展的基础。 甲宗门出了个十分的龙傲天,与之地位相当的乙宗门,最好也得出个十分的赵日天,或者也不需是十分这样的级别,但至少也得是个九分的“赵日地”。并且这一次吃了点亏后,乙宗门还需在往后的年岁里渐渐找补回来。否则长此以往,若干年后,乙宗门会让甲宗门给压得死死的,轻则降级,重则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这样的道理是普适的。 修真界各个势力之间一向讲究制衡。十多万年的那个年代,凌峘有季通,与凌峘地位相当的其他势力,就必须有着与季通实力不相上下的人。 这些人就是季通的同辈人了。 不仅季通有同辈人,沈谈、黎尧、延彧和方不语兄妹这一代,同样有同辈中人。只不过这五人盛名在外,将同辈人的荣光都给压没了,这才给人一种他们这一辈只有他们这几个人的错觉。 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沈谈这一辈,尚有能与他们至少相抗片刻的人物,就比如那位面色阴柔的刘某人。否则北境这一场战事一开始就毫无悬念,哪至于拖到如今这个时候? 修真界其实是讲究所谓的“时代”的。修真的人一茬接着一茬,修真界的时代便也一个接着一个。每一个时代都有着所谓的“主角”:在这个特定的时间段内,这些“主角”们将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整个修真界的大事小事,都将有他们的影子。 但这并不是说,这些“主角”们在少年时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这并不现实。修真界的辈分、资历以及实力构成并没有这么单薄。倘若一个修炼了数百年的小辈轻易就能撬动修真界活了数十万年的长辈,那整个修真界的修士结构未免太过脆弱、太过不堪一击了。 这世上的确有不世出的天才能远超同辈成长。事实上,如今的离音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早已经不在她的同辈中混了。 可即便是她,也不能无限制地超越同辈。 一个骨龄甚至不满百的人,要指望她能与活了数十万年的老怪正面相抗……这并不是不可能,但很难。 任何人都是从小辈成长起来的,任何人也都需要时间成长。在他们成长的年月里,其长辈的实力往往会处于绝对的统治地位。这是时间赋予的自然规律。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长辈在对待小辈的事上,就更需要自矜身份。一旦处理不好,就有以辈分压人的嫌疑。若是再没有正当理由,这便是一件让人十分不齿的事。 修真界的许多事,往往是同辈中人才好对话。隔了辈的,尤其是隔了好几辈的,有时候说起来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比如现在出现的这五位“观望者”。这五人其实各自有势力归属,但到了他们这个年岁,与各自势力之间的联系已经很淡了。如今再以势力的归属来划分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 所以,哪怕底下稍年长一辈的人认出了这五人,也不过是远远行了个礼,并没有上前的意思。 当年季通以一举之力搅动时局时,这些人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并没有参与其中。后来渊南族清算时便也没将这些人牵扯进来。这些年他们也很少在修真界露面,小辈中已经有许多人不认识他们了。 但无疑,比之季通,这些人至少还有点长辈的风度。 或者说是不得不有长辈风度。 道师只一眼,就看清了这五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很显然,这五人并不是牢牢拧成一股绳,反倒是互相牵制住了。 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人才能在北境沿线的雾霭中蹲守那么久吧? 至于他们分歧的原因……如今这个关头他们会出现在这里,本身就说明一些事了。 应当还是与渊南有关。 五人中为首的是被称作“太上老祖”的人,他率先表达了自己的友善。 此人远远对着道师拱了拱手,笑容和煦,“数十万年不见,道师风采依旧,我等却已形容枯槁,实在自惭形秽……” 道师还未接话,这位太上老祖身边的人便意有所指地道:“这般看来,还是渊南境的水土养人啊……” 此人就是季荣了。若真要论起来,他其实是季通的师兄。 道师看着季荣,脸上的笑淡了一分,“度日清苦,又哪来水土养人?若真要计较起来,我约莫也不过是比你少想了些许。心内存的思量少了,人便清净自在了……” 这话,就差指着鼻子说季荣心内算计深了。 五人中唯一的妖族女修就爽朗地笑起来,“季荣还是这般上赶着找不自在。” 她这般笑过一场,一双如电的眼又盯住道师,“我也不废话了,此番前来,他们几个老家伙各自说不到一起去,我与他们却不是一道的。我是来请老哥替我解惑的……” 她咧嘴一笑,“我也不关心渊南到底如何,渊南与底下这群人的恩怨又如何。我只问老哥一句话,”她指了指头顶,问道,“这本源天地的未来,到底在哪里?” 这话一出,道师的眼神就深了。 好问题! 如今世人只关注渊南境,把它当成了修真界的大事……这其实是找错重点了。 修真界未来最大的事,不是渊南境之事,也不是渊南族与人妖魔三族不知道会不会起的战事,而是另外一件事。 法则崩毁之事。 此前法则崩毁的事不仅没能解决,甚至还有加速崩毁的趋势。这一桩事倘若不解决,再多的恩怨纠纷,其实都如空中楼阁,根本就没有意义。 事实上,渊南族最大的危机,根本就不是来自于这所谓的飞升之祸,而是这法则崩毁之事。 飞升尚可商榷,法则崩毁却事关生存。当整个天地内的生灵都清晰地知道自己要走向灭亡……那时人心恐怕会真正失控。 倘若那种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渊南能救他们……渊南又该如何自处? 好一个“本源天地的未来”! 道师心有忌惮,看着老妖祖的眼神就格外深沉。 但转念一想,这个话题其实有些大了。谁知道老妖祖问的到底是哪个方向的呢?也许是法则崩毁,也许是飞升,也是是别的什么呢? 问题太笼统了,可谈论的地方就多,一时是谈不出什么结果的。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稳住这些资历最老的人,同时给天衍造化阵争取时间,倘若真谈及所谓“本源天地的未来”…… 这其实是个很合适的话题。 道师心里念头急转,很快就定下了策略。 他看着众人,面色更淡了,似是含了几分火气,“这个问题,我也想问问各位。各位不思靠着自己的力量谋划前程,却将希望都寄托到我渊南族上……倘若真的行得通我便也不说什么了,可十多万年前的那场大战已经有了证明了,没成想仍然有许多人执迷不悟……” “各位不妨扪心自问,本源天地的未来,可在尔等手中?” —— 离音一边往渊南境而去,一边还在想着道师的事。 “胖团,我刚才是不是感受错了?我怎么感觉道师身上的气息有点不对劲?” 胖团接话道:“我也觉得!是不是有点虚浮?就像……就像是我拟态的样子?” 没错。 离音的确在道师身上感应到了一种虚张声势的气息。 道师远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厉害。 可怎么会呢?他不是渊南族的道师吗? 胖团想了想,“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的,不是说渊南境的灵气已经枯竭了吗?为什么道师身上还是有灵力……” 离音一愣。 她似乎想明白了。 万象森林与渊南境的地脉其实已经完成了融合,渊南境的灵气应该已经开始复苏了。 所以道师身上的灵力,应该是来自万象森林。 至于他的气息为何会虚浮……修士身上的灵力若是枯竭了,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回复的。万象森林不过刚回归,道师便是纳灵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恢复巅峰状态。 但时隔十多万年,再次出现在世人眼中的道师,必须得是巅峰状态的。所以他才会虚张声势。 可道师为什么不等纳灵完成再出来呢? 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能得到族人的任何帮助,早就将每一步都算计好了。 还是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道师必须出现才行? 离音心里忽然有点不安起来。 她闭上了眼,将意识沉入识海,去检测天衍造化阵。 离音识海上空,虚幻的山海无境诀随着她的心意,翻到了新的一页。 一个辽阔的境域图谱出现在书页上。 这是新解封的渊南境的地图。 此刻,渊南境的地图上有五道虚幻的光漂浮着。这五团光共同撑开一个玄妙的结界,一直往渊南境地图的边境而去。 从地图上来看,整个法阵才刚笼罩住渊南境一半的境域。 那么,道师会不会是在替天衍造化阵争取时间呢?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该如何做,才能让阵法加速完成? 离音开始琢磨开来。 天地五行至宝已经是灵物之极了,她的血脉之力也已经引入其中,上祯族象征着祥瑞的血玉也让她用上了。 这三者本就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里,过犹不及。 这样看来,她似乎别无办法。 离音皱起了眉。 她想天衍造化阵想得有些深了,灵识便无意识地往四周蔓延,隐隐的,像是惊动了什么神秘的存在。 离音自己都愣了下。 她才刚回过神,就见遥远的渊南境族地深处,忽然飞来了一道暖黄的光。 这光的穿透力极强,势如破竹地溶开渊南境上空的灰色天幕,甚至将沿途肆虐的虚无风暴都直直拉开一道口子,以一种又凶又狠的姿态,直冲着离音而来。 离音惊了下,下意识就想闪避。 这格外霸道的暖黄光束瞬间靠近离音,姿态竟意外柔和起来。就像是忽然收起了爪牙的猛虎,在离音眼前露出了自己的肚皮。 离音隐约自这暖黄光束中,看见了一面小镜子模样的虚影。 紧接着,这道光就温柔地闯入离音的眉心,飞入山海无境诀中,灌注于渊南境的地图上。 暖黄光束晕开。 一股玄妙的波光以离音为中心,轰然荡开。 天与地之间,忽然掀起了一场无形无质的浪潮。这浪潮携着震天撼地的威能,一举追上慢吞吞扩散的天衍造化阵,瞬间就将其阵法的流光推向渊南境的边境。 这浪潮实在太过浩瀚,隔着遥远的距离,它运动的余势甚至将新本源天地北境沿线的众人都给惊动了。 众人才刚露出点惊疑不定的神色,整片天地就随之剧烈抖动起来。 这样的抖动……境域融合! 在众人紧绷的心神中,一声声似是惊雷的响声轰然滚过。 冲天雾气随之自北边喷涌而来。 还在漂泊着的渊南境……安定了! 灵气浪潮开始剧烈外溢。 北境沿线的众人刚露出点惊喜的神色,下一刻,这惊喜就完全凝固在脸上。 有一道格外玄妙的流光,紧追着这灵气浪潮而来。像是一道正在合起的门,将渊南境辽阔的境域,完完全全封闭起来。 道师站在众人眼前,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很快又笑开了。 他看向青霄三大宗的人,抱拳行了个礼。 一礼刚毕,未等对方还礼,他整个人的身影就淡化消失了。 北境沿线,只剩下一面闪着流光的结界,以及满地面面相觑的修士。 这时候,众人才恍惚间想起离音布下的那个引动天罚之力的法阵。 没人敢忽略这个法阵,甚至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拦人的法阵……可从没人能想到,这个法阵竟然能封住一个境域。 一阵而封一境?凭离音? 这不是开玩笑吗? 怎么可能! 不甘心不肯信的修士如扑火的飞蛾,直朝着北方竖起的结界发动攻击。 但……没有用的。 连接天地的这道结界,就像是境域之间的壁垒一般,在天地间站成一副厚重而永恒的姿态。任眼前能量的冲击再大,它自岿然不动。 一直到耗尽了一身灵力,才有人开始接受现实。 一道结界之前,有人嚎啕大哭,有人面色愤愤,有人神情怔愣…… 渊南境来了,渊南境……还不如没来。 轰轰烈烈燃烧了数年的北境战火,满修真界追捕离音的浩荡运动,就像是一场太过短暂的烟花,还未来得及绚烂就已经成了过往。 它们唯一作用,似乎也不过就是让人看个影儿,赚一场热闹罢了。 多可笑! 那些天上地下奔波得起劲的人,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这一番变故实在太过突然,别说是被卡在天衍造化阵前的众人接受不了,便是亲手推动这一切的离音,这会儿也有点愣神。 尘埃落定了? 成了? 怎么就成了呢? 离音看了看脚下格外厚实的土地,表情难得有点懵。 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充斥她心间。这会儿她想的不是大功告成松了一口气,而是提着颗心小心翼翼。 是不是有什么陷阱?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胖团的声音却忽然高了起来,亮堂极了,“阿音,快抬头,看!” 离音抬起了头。 ※※※※※※※※※※※※※※※※※※※※ 解释下最近的更新情况以及对八月份接下来的更新安排简单预告一下。 最近的更新老是卡点,以及不够勤快,这真的不是作者君故意卖关子或者偷懒! 其实作者君最近刚到美国,因为才刚到,还处于收拾新家以及适应生活的过程中,所以更新就有点混乱。八月中下旬学校开学,我可能还会手忙脚乱一阵,所以需要给各位小可爱打个预防针,有可能会断更,但是我一定尽量更,尽量更……事实上,我真的超级想完结!超大声! 另外,这里跟国内有十二个小时时差,我这边的晚上正好是国内的早上,所以我大概率是在国内时间中午十二点之前更新。国内的下午和晚上正好是我这边的深夜和上午,一般情况下不太会有更新。 虽然可以设置存稿箱调整时间,但是存稿箱会让我效率更加低下,而且我现在经常被不同的时间显示搞得有点懵,所以还是一切都按照该有的样子吧。作者君会多多努力的! 以上!感谢各位支持~~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鹤丸酱”,灌溉营养液 +1 2019-08-11 00:23:42 读者“迷路”,灌溉营养液 +45 2019-08-10 12:11:09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渊南境“活”了 天幕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 却有一束明亮的阳光自这灰色的天幕中透了出来。就像是天空被阳光打出了一个小孔, 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凿壁偷光”。 离音抬头的这瞬间,一直贴着她的大渊之源忽然飞了出去,溶于这束阳光中,发出煌煌亮光。 阳光随之渐烈, 渐浓, 刺得离音忍不住眯了眯眼。 就在这明亮的阳光下,灰色的天幕就像是一层薄薄的冰,一寸寸消融了。 时隔十多万年,蓝天、白云与艳阳,终于再次重归渊南境的领空。 堂堂正正, 昭昭其然。 离音忍不住伸出了手。 阳光落在她手中, 温暖的感觉那般真实,似是要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将她的血液点燃一般。 离音的心跳忽然重了起来。 迟来的喜悦就像是在水中慢慢上浮的气泡, 终于成熟, 啪地一声, 在她的脑海里炸裂开来。 一切都是真的。 她终于……回来了! 离音握住了手, 似是要将这缕阳光握在手心里。 她负手立在天幕下, 抬眼打量她的故土。 阳光重归渊南境, 温暖得恰到好处。清明的天色下,一团团厚重的云快速聚拢,不过片刻, 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不, 不是小雨, 是灵雨。 灵雨如毛,轻而缓地洒向大地。温润的灵气在阳光下闪着动人的光泽,似是凝了无限生命力。 空气中的灵力浓度渐浓。 灵雨未歇,地下的黄土却开始不甘寂寞了。 细碎的草丝自土壤深处钻了出来。柔嫩的叶芽撑开松软的黄土,在阳光、在灵雨下,轻轻绽开身躯。 软嫩的绿沿着黄土渐次蔓延,很快浓郁起来。 生命的迹象来得那般迅疾,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一眨眼,这青青的草色已经成熟,由嫩绿转为浓绿。贴着地面生长的灵植也很快分化出了具体的模样,一时间灵草灵树灵藤交织缠绵…… 大地回春。 森林很快也长成了。耳边随之有鸟鸣声响起,一条浅浅的溪流自林中浸出来,在地面上小心试探着,似是想探明大地的深浅。 …… 遍地风光。 离音几乎要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她才看向远方的草木,近处就有溪流新成;才注意到东边的森林,西边的兽鸣声就开始热烈…… 才多久功夫,整个贫瘠的渊南境又重新富饶起来。 它活了。 空中的灵雨终于停了。 阳光更加热烈了,像是忽然从初春入了盛夏似的。 地面上的灵植因此更加茂盛,但它们不过才刚尽情生长,一场疏朗的风就自天边呼啸而来——时节入了秋,草色开始枯黄了。 离音还未来得及替这些灵植可惜,天空又飘起了雪。 稀稀落落的雪下得格外轻盈,却眨眼间就铺满大地。 世界一片银白。 四季被压缩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来的太仓促,也太急切。 离音心里刚升起点担忧,就见地面上的雪又开始化了,青青草色自白雪中透了出来,春天又来了…… 四季在离音眼里接连上演,短暂而迅捷,像是一场快进的电影。 就好像……就好像四季都在回忆这片天地的味道。 它们已经缺席渊南境许多年,迫不及地想作出弥补,想向所有渊南境的生灵履行一场当年定下的约定。 四季变换,离音丹田内的蓝莲悠悠地转着,识海内的山海无境诀缓缓地翻着页……一切都舒缓得恰到好处。 风吹过离音的发梢,离音的衣角,将她心里一股脑涌上来的情绪都梳理了,化解了…… 这是她的故土! 她回来了。 暖风微醺。 心绪上的舒缓就像是一场酩酊大醉,离音情不自禁闭上了眼。 胖团随之归于她的丹田。 离音的灵识开始漫无边际地在天地间飘荡起来。 她似乎想了很多,可似乎又什么都没想。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泡在四十度的温水里,舒畅得忍不住想叹息。 离音的脸上慢慢带了笑,神情一点点明亮起来。飞扬的神采自她眉眼中晕开,将她右眉骨上红中染紫的弯痕衬得浓墨重彩,几乎要流动起来。 心境上的放松,第一时间冲击离音经脉中的灵气。 丹田内,蓝莲愉悦地舒展着花瓣,快速旋转起来。 天地间的灵气成了漩涡,朝离音倒灌而来。 她要突破了。 —— 离音觉得自己似乎在阳光明媚的春日里打了个盹,一身筋骨似乎都被春日的风吹得酥软了。 她神采奕奕地睁开眼,发现天地间的四季轮转已经停了。和煦的日光下,道师正面带笑意地看着她,也不知等了多久了。 离音醒来后,道师没问她任何事,也不与她寒暄,只笑着叹她:“好歹寻一稳定所在,当空就突破,你也太冒失了……” 他的语气格外亲近,似乎他们不是才刚见面,而是认识了许多年。 离音愣了下,心里那点难以言表的别扭很快就散了。 她嘴角忍不住轻轻弯起,“我下次一定注意。” 道师一边招呼着离音跟他走,一边道:“大家都以为天衍造化阵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得成,怕你一人支应辛苦。所以族地灵气恢复的瞬间,大家就在我们几个老家伙的安排下去恢复体内的灵力了……” “按照我们的打算,再过两个时辰,我渊南的大军便能集结北境。届时是战是和,便是我渊南说了算了……” 道师说到这里,又看向离音,笑得眼角的细纹都深了,“如今看来,是我们这些坐享其成的人步子太慢了,倒让你走在了前头。不过也不耽误,积攒了十多万年的旧事,总该有个说法了……” 离音眼神一动,“原本……是要打仗?” 封灵十多万年的渊南族,在灵气还未恢复的时候就计划着跟人打仗? 是渊南太彪了还是她胆子太小了? 道师脸上笑意不变,神色格外自信从容。 他道:“自然是想打的。我渊南上下近五百万年,于战,从未怯过。十多万年前是我们主动封闭了渊南境,那不是因为我们怕了,而是我们另有要事。外面的人等渊南等了十多万年,岂不知我渊南也等了他们十多万年?” 他的神色淡了几分,“更何况,我渊南全族盼了近百万年才得的王裔,又岂是能让外人欺负的?” 离音闻言,眼睫轻轻颤了下。 这时候,还在朝北飞的道师忽然显见地顿了下。 他停在原地,抬头看看天色,又看向离音,笑道:“原本是不急着回去的,但现在看来,咱们若是再不回去,只怕有些人该急得把望渊楼拆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颇有点打趣自己的意思:“我再是想不到,来之前纳的那点灵,没用在渊南境外,反倒用在了这里了……” 这般说着,道师双掌合十,又相对着旋开。 离音恍惚间听见了一串荒文口诀,才刚落,道师的双掌间就凝了一团白色的灵力。 他轻斥一声:“起!” 道师掌间的白色灵力随之膨胀开来,轻轻落到两人眼前的空气中,凝成了一个大型的纹络。 流光乍起。 离音在这纹络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传送之力。 很显然,这应该是用来传送的纹络。 道师见离音盯着这传送纹络,以为她是感兴趣,脸上的笑就更浓了。 他道:“这不过一点小把戏罢了。你若是喜欢,以后我便教你……现在咱们还是先走吧?” 说着他往前踏了一步,径直走入了纹络的圈里。 离音紧随其后。 流光微微震颤起来。离音和道师的身影就随着这震颤的流光,自上而下模糊开来。 离音才刚感觉到一股轻微的失重感,脚一下子就踩到了实地。 她有些惊讶——这就到了? 白色的流光在离音眼前渐渐淡去,新的风景恍然入了她的眼。 离音神情一振。 这里……她曾来过的。 离音此时正站在一座城楼上。城楼的内里,越过一道长长的阶梯,是一个巨大的扇形广场。扇形广场的最中心有一方高台,高台上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六角楼阁,其顶部有一方圆形的小镜子…… “咦?这是藏经阁?” 胖团不知何时出现在离音肩头,眨巴着眼睛向道师求证道。 道师对胖团的出现毫不惊讶。他笑着看它,“不错,这是藏经阁。世人也称它为‘望渊楼’,从其楼顶可望见大渊……” 他又看向离音,“这里你该认识的。此地是我渊南族的王城,其名‘源渊城’。源渊城,其实也是渊源城,取的乃是大渊源头的城池之意……” 围绕着扇形广场的乃是一座座巍峨的宫殿群,居于最北中轴线上的那座最高,也最大。据道师所说,这里是渊南族的议事殿。过了议事殿再往后,还有传道殿、受习殿…… 道师一边介绍,一边带着离音和胖团下了城楼,往望渊楼的方向走去。 在城楼上看来近在咫尺的望渊楼,其实离离音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她需登上第一道长阶梯到扇形广场,再越过大半个扇形广场,登上第二道长阶去往高台,才能站到望渊楼前。 离音和道师很快来到第一道长阶梯前。 阶梯长长,远远看来不过尔尔,但走得近了才发现,这台阶其实不下千级。站在阶梯的底部一眼几乎看不见扇形广场的边缘,满眼都是一级级往上的台阶。 道师下意识就想带着离音飞跃上扇形广场。 离音却伸手拦下了他,“我想走上去。” 道师顺着离音的目光,看见了阶梯底部屹立着的碑石。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离音的想法。 这碑石乃是源渊城的禁飞碑。按理来说,修士到了这里,就不能再腾空飞行了,需靠着自己双脚步行。 可这样的规矩,并不适用于离音。 拦谁也不该拦着她。 但离音却有自己的坚持。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到源渊城,此刻她持着的是一颗小辈、后辈的心。 古老的源渊城凝聚了渊南近五百万年的历史缩影,厚重而璀璨,值得她尊重。 这不是什么身份或者地位上的事,她以一种敬重、朝圣的心步入源渊城,哪怕没有这个禁飞碑,她也是要有所表示的。 不仅是她,胖团也是如此。 离音侧了侧头,揉了揉胖团脑袋,唤它:“胖团。” 胖团很轻易就理解了离音的意思。它轻飘飘自离音肩头跃了下来,站在离音身侧,一副准备自己走的样子。 离音这才转头看向道师,“咱们走吧。” 道师深深看了离音一眼,也没再坚持,只退了一步,站到离音身后,“您先请。” 他忽然恭敬起来,倒把离音弄得一愣,“您是长辈……” 道师脸上带着笑,却不肯再往前了,“您有您的坚持,老朽也有自己的坚持。这不值当什么,走过第一次源渊城的大道,咱们再行论长幼……” 他意外执着起来,离音便也没再劝。 她带着胖团,率先踏上了台阶,向着扇形广场而去。 整条长长的台阶才刚要走到尽头,扇形广场的风景才刚再次映入离音的眼帘,广场对岸的议事殿大门忽然被人从内而外打开。 有一身穿青衣的人急匆匆自殿内走出来,迎面正看见离音…… 两人都愣了下。 ※※※※※※※※※※※※※※※※※※※※ 我,卡地理布局,卡了一个多小时…… 又只有这么点了。 叹气。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刺猬”,灌溉营养液 +10 2019-08-12 11:30:37 —— 酒酿花枝丸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8-11 21:03:41 暴走妮妮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9-08-12 00:14:40 感谢各位小可爱~~~晚安呀~~ 团圆 离音先回过神, 一边朝着对方点头示意, 一边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她站到了扇形广场上。 议事殿那边,紧跟在这位身着青衣的青年之后,又出来了许多人。同这位青衣青年一样,这些人一看见离音, 都短暂地愣了下。 离音还未来得及表达自己的友善, 众人神情一整,竟争先恐后地朝离音飞奔而来,气势汹汹。 离音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些人的来意,便停在了原地。 她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胖团自离音身后露出个脑袋来,“合理猜测, 这群人应该是来挑战你的哦阿音。就像你当年初回沉魁的时候, 那群小崽子们不也天天想着跟你打架?” 它嘿嘿笑了起来,“也是个不错的消遣啊。正好你能活动活动筋骨……” 道师把胖团的话听了个正着, 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不是来与你打架的……罢了, 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 这群人并没有腾空, 但飞奔的速度却不慢, 不过片刻功夫就接近了离音。 为首的正是那位青衣青年。 他急急在离音面前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可能是来得太急了, 他的脸色有些微发红,呼吸间还有些喘。 他深吸口气,平顺了呼吸, 又绷住了脸, 看上去还挺稳重的, “你就是离音吧?我叫苍尤,是祭司的弟子,你可以叫我苍尤阿兄……” 他这般说完,又直直看着离音,很郑重,很认真。 离音却从这眼神里看出了点眼巴巴的意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苍尤顿了下,又抬起手来,掌心一道灵力绕开,凝成了……一盆花。 这实在有点出乎离音意料。 但她也只是愣了下,很快就被这盆花给吸引了。 这是一盆格外漂亮的花。花色浅紫,花瓣的模样却十分特别,一眼看过去,就像是遥远的星光被攫取定格成了一朵花似的。 格外绚烂。 离音几乎有点移不开眼睛。 苍尤将这盆花往离音眼前一递,“这是送你的。” 他递得太近前了,离音下意识便接了过来。 苍尤似是松了口气,脸上带了点浅笑出来,“我养了它十多万年,今日它终于开花了,正好能赠与你。这花世间只此一朵,再没有旁的了……” 离音瞬间觉得手里的花烫手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第二位渊南族人又到了。 这人看上去同苍尤一般年纪,却要比他跳脱得多。他一看见离音手中的花,先是愣了下,而后以一种悲愤的神色看苍尤,“你不要脸!说了在集会上一同送的,你竟然不打招呼就提前了……” 他才刚这般喊了两句,又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转头看离音,急急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本来都是要送你的我就是生气苍尤又跟我们耍心眼……他总是这样看上去最可靠实际上一肚子坏心眼……” 他说得有点急,又因为说得急,脸色也急起来,似乎对自己都恨铁不成钢。 他很快自暴自弃了,“我不太会说话,算了我还是闭嘴吧……等等有句话我一定要说,我叫青阳,草木青,日光阳。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同苍尤一般,他伸出的手掌心也多了一盆灵植。 这是一株无花的灵植,虽无花,形态却漂亮极了。就像是一簇开到最绚烂时分的烟花,又柔美又刚劲。 离音已收了苍尤的花,便不好厚此薄彼,于是青阳的灵植也入了离音的手中。 两盆灵植一入手,离音隐约闻到了一股格外淡雅的草木香。这香气格外飘渺,未等她仔细感受,又似是消失了。 这两盆灵植似乎给出了一个奇怪的讯号,后来的渊南族人见状,纷纷开启了自我介绍加送灵植的模式。 离音身周不过眨眼就摆满了十来株灵植。 灵植一多,那股若有若无的草木香就浓郁起来。 这股香气带着几分沁凉的气息,一直往离音的鼻腔里钻。不过几次呼吸,离音的精神就越来越抖擞,甚至连识海都隐隐被震动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景昭的小舟上喝茶过后的感受,只不过是弱化版本的。 离音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这送灵植……在渊南族内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说法? 不提这能清镇识海的草木香,只离音自己这种管不住自己手的行为,就让她不得不提起一颗心。 离音并不是个没见识的人。万象森林就是她亲手养起来的,内中的灵植数不胜数,离音便是摸不着,看也看够了。更别提以她沉魁首座的身份,本身就有机会接触到修真界最顶级的灵植…… 她不是个眼皮子浅的人,渊南族人的这些灵植便是再好看,再特别,她怎么就被吸引得移不动眼睛呢? 有好几次,在离音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她的手已经伸向人家送来的灵植了。 这实在太不矜持了。 也太奇怪了。 离音看着这些灵植的眼神就有些深了。 道师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离音的脸色,眼里的笑意就更浓了。 不过十来株灵植离音便能反应过来……她的资质比之她的前辈,无疑要出色得多。 也是因为离音格外敏锐,道师更加不敢把她完全当个小辈了。 有些事还是要提前说清楚为好,否则好心办了坏事,反倒不美了。 道师想到这里,便上前一步,阻了争先恐后往离音眼前凑的渊南族人,而后转头对离音道:“他们都是你的族人。事实上,他们是与你同一个时代出生的族人,你们出生的时间前后差距不到百年。只不过后来你们际遇不同,你如今未满百岁,他们倒已经十多万岁了……” 离音眼神微动。 道师又笑着道:“别看十多万岁听起来吓人,其实于渊南而言,这个岁数也不过就是青壮年。事实上,他们是我族年岁最小的一批人了。因岁数最小,又让族人娇惯着养,一个个就散漫得很。别说是比之同龄人了,便是比你都差得远远的……” 众人都让道师说得有些讪讪的。 道师埋汰完这些人,又继续道:“他们行事虽然不够稳重,但有一点倒是真的:他们对你惦念已久。这灵植便是他们表达亲近的方式之一。至于这些灵植的作用,容老朽以后再同你细说。这都是他们的心意,十多万年了,他们一直在等着你回来……” 一双双注视着离音的眼睛格外明亮,有关切,也有亲近,有的甚至还带着点狂热。 这样的眼神离音并不陌生,沉魁的小辈弟子们就经常这般看着她。所不同的是,以前看着她的人是同门,而如今的……是同族。 离音心里一暖,脸上的神色不自觉放柔了。 她将这些灵植都放在地上,对着眼前的渊南族人行了个修真界通行的问候礼,“承蒙挂念,不胜感激……” 围绕着离音的渊南族人一怔,下意识还了礼。 这一来一回间,足够众人将自己狂热的心绪稍稍放缓了。 但该送的灵植还是要送的。 因为有道师一番敲打在前,场面一下子变得规整起来。携着灵植而来的渊南小辈向离音行了个问候礼,报了姓名,又将灵植置于离音身旁,便很快退去。 离音身侧渐渐堆满了一株株灵植。 浓郁的草木香气似是有意识一般,霸道地往离音的体内钻去,将她熏得都有些醺醺然,恨不能立时就地打坐,好好修炼上一场才好。 但现在并不是修炼的好时候。 离音又强打起了精神。 道师见离音一副困极了却强忍着的模样,心内不由得起了怜惜。 是他们有欠考虑了,该让她先去见她想见的人的。 如离音所料的那般,渊南族人赠灵植的行为,其实并不是简简单单赠送灵植这么简单。准确地说,他们送的并不是灵植,而是灵植背后所代表的祝福。 这是渊南族人的礼节之一,代表着渊南族人最高级别的祝福。 这寄托于灵植的祝福说来颇有渊源。 渊南族人生来就有伴生灵植,天生亲近自然,亲近灵植。只要他们愿意,几乎每一个渊南族人都能成为绝佳的药师。便是不成为药师,他们也尤其长于培育灵植。 渊南境是整个本源天地内灵植最多、生命力最旺盛的境域,其源头就在这里。 但灵植与灵植之间又是不一样的。对渊南族人而言,有一类比较特殊的灵植,叫同源灵植。 所谓的同源灵植,是指与渊南族人的伴生灵植同宗同源的灵植。渊南族人的伴生灵植往往各不相同,有些人的特殊,有些人的普通。但不论其伴生灵植是普通还是特殊,它们总不可能是凭空而来的,必有其根源。 既有根源,在修真界内总能找到与它们同宗同源的灵植,这便是伴生灵植的同源灵植了。 同源灵植于渊南族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在数以万千的同源灵植中,极偶尔的会有那么一两株能引得渊南族人体内伴生灵植的特别回应。若是将这一两株特别的同源灵植加以培育,直至大成,就有可能得到这同源灵植的回应…… 这个过程又被称作同源灵植的“通灵”。 通了灵的同源灵植,其实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样法器了。这法器有着很特别的作用——祷祝。向天地大渊许愿,愿他们赐下福祉。 这是渊南族人最高级别的祝福。 而这种来自同族的祝福,正好是离音所欠缺的东西。 历任渊南王裔都是天生地养的,每一任王裔成长的过程中,都凝聚了渊南族人的祝福和期待。离音从小不在渊南境长大,便从不曾收到过族人的祝福。这会儿小辈们的祝福通过灵植而来,就像是效力绝佳的大补品,轻易就让离音醺醺然。 这于离音而言其实是件好事,所以道师并没有打断众人的行为。既然适逢其会,那让离音感受一番族人的祝福也未尝不可,正好让她沉淀一番,缓上一缓。 可看离音这样子,约莫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别说是她了,恐怕望渊楼内的那两位也不想等了。 倒是他们做了次坏人了。 道师无声笑笑,又轻轻拍了下离音的背,待她回过头后,这才指了指前路:“去吧,他们在望渊楼内等着你。” 这话一出,围绕着离音的渊南小辈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们的神色肃穆起来。 没人说话,但却有一条小道自人群中分开,给离音让出了路。 小道的两侧是渊南族的小辈们,小道的尽头,另一道长长的阶梯之后,是紧闭着大门的望渊楼。 离音垂下了眼,眼睫轻轻颤了下。 道师曾说过的,说她的双亲就在望渊楼里。 离音轻轻吸了口气,刚往前走了一步,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道师。 她不能就这么走了,这一地族人送她的灵植,总该要妥善保管的。 道师知道离音的所想,便道:“你放心,这些灵植老朽会替你妥善安排的,你去吧……” “有劳道师了。” 离音和胖团沿着人群围成的小道往前走。一开始她的步子还很稳当,但不过七八步之后,她的步伐就快了起来。 她的脊背仍然挺得笔直,整个人的神色也很崩得住,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但她的裙角却让快速的步伐撑得荡起,似是一朵绽开的花。 连胖团都跟着小跑起来。 围观的渊南族人隐约都感受到了离音迫不及待的心情。 他们脸上的神色也跟着起了变化。有怜惜,有高兴,有心酸,还有的甚至也跟着她迫不及待起来。 走过了长长的扇形广场,离音终于来到了高台之下。 隔着一段长长的阶梯,望渊楼的大门就在眼前。 门后就是她想见的那两个人吗? 是她的父母…… 离音的心跳不自觉快了起来。 她几乎是一口气就冲上了阶梯,直接就到了望渊楼门前。 一步之遥,离音抬起了手,将将叩响望渊楼的大门,却忽然又停住了。 近乡情切,近乡情又怯…… 这瞬间,离音几乎是不受控地迟疑了。 他们会喜欢她吗? 她会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吗? 她符合他们的期待吗? 缺失了孩童时期的陪伴,她不可逆地长成了这个模样。生而未养,于他们而言,这会不会太突然,会不会……很难接受? 纷乱的念头一时间冲上离音的脑海,将她的脸色都冲白了一分。 胖团感受到了离音的情绪,轻轻跃上她肩头,想安慰她。 它还未开口,耳边就有一声沉沉的哐当声传来。 一股阴凉的风,忽然自前方吹来。 前方? 离音猛地抬起头。 望渊楼的门不知何时已经开了,有两道影子自深处的黑暗中慢慢走了出来。 一女一男。男的一身黑衣,眉眼疏朗而冷峻;女的则身着素色长裙,一身气质又清丽又端庄,凝了十成十的尊贵。 渊南沈谈,渊南应川。 离音愣愣看着他们,在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膝间先一软。 她直接就跪在地上。 此身跪天地,跪尊师,也跪父母。 天地已跪,尊师得拜,而今……是父母。 离音才刚跪下,恍惚间觉得眼前白影一闪,一下子就让沁人心脾的莲香扑了个满怀。 有人抱住了她。 离音愣愣地抬起头,正对上沈谈含笑的眉眼。 沈谈细细看着离音,她抬手拂过离音右眉骨上的弯痕,在尾端那抹紫色上停留了良久。 她直视着离音的眼睛,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眼角却有一点晶莹的泪光晃啊晃,几乎就要落下。 她一遍遍地喊她:“阿音,阿音……小阿音……我的阿音……” 声音破碎,像是从胸腔里硬逼出来似的。 离音张了张嘴,还未应,一滴滚烫的泪先滑了下来。 前后十多万年,时间何其无情。 还好,你仍记得我的模样…… 血脉亲情 一只清瘦的手自沈谈背后伸来, 轻轻替离音擦去脸上的泪痕。 离音抬起眼, 还未看清那人,这只手就往下落了几分,揽住她的肩头,撑住了她, 让她一下子站直了身。 离音背靠在一双温暖的臂弯里, 愣愣抬起头,终于看清了应川的脸。 应川是个情绪极其内敛的人,尤其不善表达。离音抬头抬得突然,他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仓促之间只来得及扯了扯唇角, 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用胖团后来的话讲, 这笑实在太过用力,就像是一颗石头想强行软化自己似的。 离音在这个僵硬的笑之外, 看见了应川微红的眼眶和颊边绷紧的肌理…… 他心内其实也不平静, 只是人内敛惯了, 再大的情绪到了他这里都被强行压抑了下来。就像是夜空下的暗礁, 又像是冰层下的火山, 有着最安静的姿态, 和最暗流涌动的心…… 这是她的阿爹。 离音心内一时有些酸酸的。 她轻轻垂下了眼,掩住自己到了眼角的泪意。 应川却以为自己的冷脸吓到了她,神色有片刻慌乱, 下意识看向沈谈。 他难得这般手足无措, 若不是时机不对, 沈谈只怕是要笑话他的。 可这会儿,她实在笑不出来。 沈谈一手抓住应川的手,一手抓着离音的,语气有些怅然,“当年你刚生下来那会儿,其实像……像他多一点。我总担心你以后会长成他那样冷冰冰的性子,忧心得不行,总想着对你多笑笑,也许你以后也能爱笑一点……” 她看着离音,眼里有着化不开的温柔,“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我们阿音,是整个修真界最漂亮的小姑娘……” 她夸得格外真诚,让离音难得都有些脸热了。 胖团听到这话,忍不住抖了抖耳朵。 它的重点完全错了——阿音像她爹? 这它得好好瞧瞧! 胖团自离音脖子后探出个脑袋来,瞪大了一双一碧一紫的眼,直直瞧着应川。 它实在太过明目张胆了些,引得沈谈和应川的目光都落在它身上。 这时候它又有点害羞了,直直往离音脖子后躲,还很不厚道地把离音卖了,“阿音,我看过了,他们真是你阿爹阿娘,跟你都有几分相似,骗不了人的。你快喊人呀!” 离音恨不能捂住它的嘴。 她头一次觉得自家的胖团可能实在太过疏于管教了。 沈谈却一眼看清了胖团那只紫色的眼睛…… 又是紫色。 她握住离音的手不由得紧了一分,忍了又忍,到底没能忍住。 一团灵气自沈谈身上绕开,朵朵蓝莲随之在她身后长起,绽开,成片而来。 离音恍惚间似是闻到了什么清冽的莲香,紧接着便觉得有一道温纯的灵力,轻轻入了她的经脉中,一直往她体内深处而去。 离音愣了下,见沈谈的眼神落在她右眉骨的弯痕上,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紫色血脉烙印的确不是自然而来的,当时也的确是难了些、狼狈了些…… 可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再引得她担心了。 离音下意识想挣扎,“阿娘,你别看了,我没事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感觉那道入了体的灵力不知怎么的就乱了,散了,却又在散乱之前,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经脉,尽量不伤她分毫。 这是……怎么了? 离音抬起头,正对上沈谈震动莫名的神色。 她心绪似是有些纷乱,身后的漫天蓝莲受她情绪影响,轻颤起来,很快就凋零枯萎,散成了一地灵雾。 满地灵雾中,沈谈愣愣看着离音,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你,你刚才喊我什么?” 离音顿了下。 所以,是因为那一句“阿娘”? 离音自己不觉得,可这一句阿娘,于沈谈而言,意义非同寻常。 别看沈谈似乎将他们一家三口相认的事处理得很好,但其实她心内不是不惶恐的。 沈谈从来不信“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样的话。在她看来,不论离音当年远走漂流界有多不得已,她和应川都是亏欠了她的。 生而不养,又谈何父母? 不能陪伴离音长大,是沈谈迄今为止最大的遗憾。她这一生还有许许多多个十万年,可哪一个十万年,都不是离音需要她的那个十万年了。 离音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已经自己长大了。 她可能再也不需要他们了。 凡人家尚且有“生恩不如养恩大”之说,到了他们这里,又该如何论呢? 每当想起这些事,沈谈便忍不住惶恐。 望渊楼底一坐就是十多万年。这十多万年,是她牵肠挂肚、自责难安的十多万年。万象森林回归后,她一边盼离音盼得望眼欲穿,可一方面也惶恐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怕离音会怪他们,怕离音会不喜欢他们。所以相见之后,哪怕彼此之间的气氛再是融洽,哪怕胖团都明目张胆地提醒了,沈谈还是没有脸主动提起哪怕一句。 她不敢提及身份,一句也不敢。 可方才……她听到了什么? 阿音叫她阿娘了! 阿音肯认她。她没怪他们? 沈谈的心忍不住都颤了起来。 别说是沈谈,便是一向情绪不外露的应川,这会儿都很难冷静。 堂堂渊南王君和渊南祭司,这会儿退去了那一身身份带来的荣光,只眼巴巴看着离音,眼底的渴盼让人不忍拒绝。 离音本来还有些难为情,可一看见沈谈和应川乍然亮起的眼,又忍不住心软心疼了。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这话虽然不全对,但还是有那么一两分意思的。 十多万年时空相隔,真正难熬的人不是她,而是守在原地的她的双亲。毕竟她有自我意识的时间满打满算尚不满百年,这百年间,她的生活虽然不是一番平顺,倒也称得上精彩。可于他们而言,离别太过漫长了。守着一个绝灵的渊南境,这十多万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是他们自己慢慢熬下来的。 生离于他们而言,更苦也更难。 离音心内无声叹了口气。 她脸上带了点轻而真的笑,似是放下了什么,又似是获得了什么。 她看着沈谈,“阿娘。” 她又看向应川,“阿爹。” 两个当了十多万年父亲母亲的人,终于等来了这声迟来的称呼,惊喜交加之外,又有些手足无措。 沈谈笑中带泪,“……是我,是我,是阿娘……” 应川握紧了离音的肩膀。他看着离音的眼神柔和得像是浸在水中的月色,声音却嘶哑得几乎发颤,“我在……阿爹在。” 胖团一双耳朵折了又折,一对异色的眼睛慢慢漫上水色。 它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一副被感动得不行的样子。 但它到底是跳脱的性子,很快又收拾好了情绪,叉腰站在离音肩头,就想说些什么。 可以预见,它接下来说出的必定是什么语出惊人的话。 在胖团开口之前,有一只毛色纯白的兽忽然凭空出现,只一爪子就糊住了胖团的嘴。 “我一时没腾开手管你,你还真就口无遮拦了?有没有点眼色?真是丢我们道兽的脸!” 这般急急训完,它又很是嫌弃地移开了自己的爪子。 胖团看清这只兽的模样,一时倒抽口凉气。 它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你是那个……” “没错,当初小主子攀脉期时,你梦到的所谓的‘讨厌的大团毛茸茸’,就是我……”它这么说道,“我是沈谈的道兽,沈谈又是离音的母亲,满打满算,你可以叫我一声爹。” 凭空认爹系列? 胖团当场就炸了,直接一爪子挠了过去…… 望渊楼前,离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一旁两只道兽相互“嬉戏”,气氛可见是很和谐的。 在远处观望的渊南族人情不自禁露出了笑。 —— 王裔新归,万象森林与大渊之源重返,灵气重回……这于渊南族而言,乃是一桩盛事。 清苦了十多万年的渊南族人,急需一场声势浩大的庆典来一洗颓势。同时,背井离乡十多万年的离音,也需要一个正式的“定名盛典”。 两相结合,渊南族享誉全修真界的祭渊盛典就这般提前了,就定在离音归渊南的第十五日。 新本源大陆北境的修士还未散去,渊南族祭渊盛典的请帖就堂而皇之地飞向了新本源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渊南族竟然想对外宴客? 渊南族竟然敢对外宴客! 世人猜测了多年,也讳莫如深了多年的渊南族,竟然没有一个备受欺压的族群该有的样子,反倒格外坦荡,格外有底气…… 不能吧? 暗中别有用心的人听闻了这个消息,不过冷冷一笑。 他们正愁不知道该如何进渊南境,他们那群自大狂妄的人倒是好,自己上赶着寻死! 既如此,他们也不客气了! 这群人做好了计划,似乎胜券在握。 可他们却久久等不来渊南族的请帖。 很快,他们就得到了一个十分打脸的消息——此次祭渊盛典,渊南族根本就不打算请他们。 任凭他们在修真界的地位再高,辈分再老,资历再深,渊南就这样理直气壮地略过了他们。 这是历次祭渊盛典都没有过的事。 任何一场盛事,既做出了对外宴客的姿态,却又没有将该邀请的人都邀全,这是很得罪人的事。 但渊南族就是这么做了,明目张胆。 也是这些人自己心里没有点数了,他们都与渊南撕破脸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了,还指望着渊南能邀请他们赴族内的盛事……这不是开玩笑呢吗? 可这世上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还真的不在少数。于这些人而言,渊南如果不对外宴请那还罢了,既对外邀请宾客,却又不邀请他们,这就是明晃晃在针对他们了。 好些人开始气急败坏。 在这个微妙的档口上,雁津楼又填了一把火,火上还浇了油:他们借着雁津报,对外公布了渊南祭渊盛典的部分应邀宾客名单。 这是一份很任性,也很有针对性的宾客名单。 渊南对外的邀请不是一方势力,而是一个个具体的人。这些人里,大多都不是所谓的修真大拿,也不是什么盛名在外的势力之主,而是一些太过“常规”的人。 常规二字,是那些强撑着脸面的人给的评价,其实受邀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来历。大部分人是在修真界开始崭露头角的小辈,还有的是小有名气的青壮一辈。 有人详细研究这份宾客名单,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一件事:这所有受邀的人,几乎都与离音有关。 他们都是离音的好朋友。 所以,这其实是一场私人宴会吧? 可若只是私人宴会,又何至于冠上祭渊盛典的名号? 年轻人不知道祭渊盛典是什么,老一辈的人还能不知道吗?这几乎是整个修真界最高级别的盛典了,比之沉魁千年一次的落星大典还有过之。 祭渊盛典上,望渊楼可是会对外开放的!望渊楼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悟道,意味着千载难逢的机缘! 这是多大的盛事,而今……就用来给离音和她朋友们小聚了? 有必要这般大手笔吗?简直暴殄天物! 不知道多少人嫉妒得红了眼。 围聚在渊南境边境的人更多了。好些人手段尽出,一副要与渊南境的结界杠上的模样。 还有一部分别有用心的人,却将矛头对准了渊南的宴客名单。 奈何不了渊南,还奈何不了这些受他们邀请的人吗?若是抓了一两个……届时倒要看看渊南族该如何收场! 这样的打算虽则无耻,但的确颇有针对性。 可渊南族敢放出宴客名单,自然是有依仗的。 一开始,渊南之所以将祭渊盛典定在离音归族的十五日后,就是要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况且渊南族的请帖,本身就是一个传送密钥。请帖到了个人手中,对方若是接了,第一时间就能经由请帖到达渊南境,根本就无需耽误,也无需经过北境的渊南境结界。 可以说,在雁津楼对外公布渊南宴客名单的同时,所有在宴请名单上的人,已经在渊南境内了。 至于说等祭渊盛典结束以后再对渊南族的这些宾客下手的打算……自然也是白忙活。 雁津楼将名单公布出去之前,已经取得了宾客自身的同意。而敢堂而皇之地对外宣布他们要去赴渊南之邀的人,哪个能是好惹的? 便是他们自己实力一般,他们身后的势力可庞大着呢! 所以兜兜转转了一圈,那些隐藏在暗处人很快发现,他们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渊南宴客,看着他们“肆无忌惮”…… 除了挣一肚子气之外,他们似乎什么也做不到。 这样想来……更生气了! 背地里的宵小之辈如何想的,完全不在离音的考虑中,她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该如何选出她赴宴当天要穿的礼服。 天可怜见,沈谈在这一道上,竟然比澹台扶曦还要吹毛求疵…… ※※※※※※※※※※※※※※※※※※※※ 从八点半开会一直开到十点半,只当了个吉祥物…… 啧。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刺猬”,灌溉营养液 +10 2019-08-13 11:00:31 读者“娞弋”,灌溉营养液 +6 2019-08-13 14:08:33 读者“弟弟,生日快樂,一路走好”,灌溉营养液 +1 2019-08-13 16:09:53 读者“生的荒唐”,灌溉营养液 +4 2019-08-13 14:36:25 —— 像我这样的胖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8-13 10:46:47 感谢各位的营养液和地雷~~我,加油更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我这样的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刺猬 10瓶;娞弋 6瓶;生的荒唐 4瓶;弟弟,生日快樂,一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祭渊盛典(一) 渊南族的祭渊盛典享誉整个修真界, 但实际上, 祭渊盛典的精髓部分,也就是真正的“祭渊”环节,是不对外开放的。世人所说的祭渊盛典,指的其实是祭渊之后的宴客环节。 这种“留一手”的做法, 才是修真界绝大多数盛事的标配。每个族群或是势力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秘密, 此中牵扯到的事自然不能毫无保留地对外人道出。 远的如琅青衍的成妖大典,近的如沉魁的落星大典,都有“留一手”的地方,这其实是很符合常理的。涉事的族群或是势力不会主动向外人提起他们的机密,来赴邀的人更不会不合时宜地问起不该问的事。 这是彼此恪守的一种礼节和规矩。 渊南族自己的祭渊礼就定在离音归族后的第九日。这一日乃是个难得的阴天, 也是离音归族后的首个阴天。 晨起时, 天色阴得不同寻常。胖团推开离音寝殿的大门往外看了一眼,一看见灰蒙蒙的天色, 就嘿了一声。 它合上了窗, 叉着腰站在桌上, 抖着脚道:“我说什么来着?应爸爸肯定是个神棍的是不是?祭司……这不就相当于什么占卜啊国师啊这种职位吗?他把祭渊的时间定在了今天, 肯定是早就知道今天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离音正在四名司者的帮助下穿礼服, 闻言眉梢都没动一下, 只懒懒道:“你真是越来越欠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阿爹不是神棍!还有, 你不要总是用以前的称呼, 万一你不小心说漏嘴了, 我还得在阿爹阿娘面前解释一番。到时候又不得不说起以前的事,又得惹他们伤心一回……你还想戳他们的肺管子是不是?不怕永安训你了?” 离音口中的永安不是别人,而是沈谈的道兽。 一提到永安,胖团神色微变。 它抖脚抖得更厉害了,神情悲愤莫名:“阿音你都不疼我了,你以前对我可温柔了,现在你都会用那只大块头威胁我了……” 离音心里乐得不行,却还是板着张脸,一副生气了的样子:“我看你是真的欠教训!” 她说着就想转身去够胖团,但她身旁的四名司者却软软地按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乱动。 离音看着胳膊上缠着的几条细细的绿藤,疑心自己若是一个用力会把它们绷断了,便很是小心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力道,“你们别激动啊,慢慢来,我不乱走就是了……” 那四名司者闻言,脸上就多了几分软而腼腆的笑,缠住离音的绿藤也随之又变成了正常人修的手。 它们手中的动作又进一步加快了,似是不想让离音多等。 胖团正好把这四名司者手和绿藤之间的无缝切换看了个正着,又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它小心觑着这四名司者,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到她们的脚上,面上神情十分纠结。 这四名司者粗粗一看不过就是普通的侍者,但若是看得仔细了就会发现,她们的模样有些奇怪。 她们的上半身是寻常侍女的模样,下半身却不是脚,而是包拢在一个长长的绿色花萼中。 只看这模样就知道,她们并不是正常的人。 这样的生灵叫做司者,它们本质上是灵性未足的灵植,跟在渊南族人身边久了,得了几分造化。若是福泽再深厚一点,便能开了灵智,幻化作人的模样。 这于这些生灵而言是一场难得的机缘,所以这些司者就极其喜欢往渊南族人身上凑。渊南族人往往也不会拒绝它们,一般会将它们养在屋内当作盆栽。这些司者自己也懂感恩,往往会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替渊南族人做些事。 这一来一回,彼此两相得宜,是以渊南族人和司者的关系一直十分融洽。 离音养在寝殿内的司者乃是一盆灵藤,这灵藤的灵智开了过半,在离音要穿礼服的时候格外热情地想帮忙。离音想着这于它而言也未必是坏事,便也没拒绝。 于是这四名司者就出现了。 这灵藤的灵智才刚过半,对外界的感应正是模糊的时候,化形也化得并不完全。只要情绪一激动,很容易就变成半人半灵植,于是才有刚才她们绿藤和手相互切换的场景。 胖团很怕这个。它觉得这样的场景看起来就像是植物长在了人手上,不由自主就总是想联想起什么生化危机、改造人之类的东西…… 倒不至于忌惮,就总是觉得不太适应。 至于这生化危机、改造人什么的……这些东西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文化产物,胖团深受其影响,如今偶尔说话还会带出几句,离音也没强制它改。 但盯着人家未化形完全的躯体看,还露出一副纠结的神情,这是十分失礼的事。 胖团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惊动这些司者之前,它又将眼神移开了。 这时候,它恍惚间听见了一道趋近的脚步声。 “阿音,你阿娘来了。” 胖团不说,离音也察觉到了。 她将身上的最后一根腰带扣好,抬头对着四个司者笑了笑,又挥了挥手。 四名司者很配合地在离音面前站好,恭敬地福身行礼,很快就化作了四团青光,归于桌上的一株青藤上,成了青藤上的四朵金花。 离音主动开了屋门,门外的沈谈果然正要抬手敲门。 这一个很轻易就能制造出的“巧合”再一次取悦了沈谈。她也不管离音是提前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这才开的门,只一定要认为这是她们母女俩“心有灵犀”。 尤其,离音身上还穿着前些日子她特地替她挑出来的礼服…… 沈谈高兴得眉梢都飞扬起来。她这一笑,那种恣意明媚的神色简直跟离音心情大好的样子如出一辙。 只这相似的神采,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她们之间的血缘羁绊。 沈谈伸手拉住了离音,“你穿这身果然好看……” 离音这些时日已经能免疫沈谈的一切夸奖了,闻言便很淡定地提醒道:“阿娘,时辰该到了……” 说着,她主动拉住了沈谈的手,携着她往外走去。 离音其实有自己的寝殿,其名离宫。她原本是可以住在自己的寝殿里的,只她刚归族,沈谈如何也不肯放她孤身一人,所以她如今就住在沈谈的沈宫里。 跨过一道门,又沿着沈宫的中轴线走上半刻钟,离音和沈谈一前一后地跨出了沈宫的总殿门。 一跨出殿门,沈谈身上的神采慢慢敛了下来。她的神情仍是温柔的,但那种温柔却都敛在了眉梢眼角,整个人的气质则更加端凝起来。 这会儿她不只是离音的阿娘了,她还是渊南族的王君。既为王君,在正式的场合里,自然是该撑得起来的。 沈宫外,已经有许多人在等着她们母女了。 沿着沈宫大门分列而成两个长队伍,其中一队的领头人是道师,另一队的领头人,则是当年离音见过的那位枭老。 离音轻轻吸了口气,将自己的心神也沉了下来。 沈谈在前,离音落后了她半步,后来的这两队人又紧跟在她们身后。一群人成这么个阵型,沿着王宫的正道朝南走。 穿过两处宫殿,她们很快就来到扇形广场上。 扇形广场上,此时已经聚满了人。渊南全族的臣民都在这里,以望渊楼为分界线,长辈在左,小辈在右。 望渊楼的正前方另有一批人,这批人穿着绣金的黑袍。领头的那个人,正是应川。 离音从未参加过祭渊,但此前不论是沈谈、应川还是道师,都已经跟她讲过不止一遍祭渊的流程了。所以这番大场合下,离音很稳得住,一举一动丝毫没有错处。 众人很快在望渊楼前站好位,等待望渊楼开启。 施法的人一共有三人。道师启了第一道纹络,应川紧接其后,最后才是沈谈。 三道纹络相叠,共同贴往望渊楼的大门。 纹络消失在望渊楼的大门上,紧接着,自望渊楼内传来一声重重的钟声。钟声刚歇,一道柔柔的蓝白光就以望渊楼为中心荡开,蔓往整个扇形广场。 扇形广场上的每一个渊南族人就在这柔和的蓝白光下,渐渐消失了。 他们已经到了望渊楼内,确切地说,是到了万象森林里。 万象森林就在望渊楼的最底层,但若是只从整个万象森林的面积来看,这里根本不像是一块被束缚的地域,反倒有种无边无际之感。 离音众人此刻就站在一处极高的断崖上。断崖之下,是一汪蓝得格外纯粹的大湖,大湖的对岸是莽莽原林,近处两岸则是低矮而郁郁葱葱的草木。一眼望去,浓烈的绿意以一种莽撞而热烈的姿态直钻入人的眼底,似是要将人的视觉都燃烧起来。 浓郁的灵气直冲人的灵台,沁人心脾,让人从内而外精神起来。 这是渊南族的万象森林,是他们的百草园! 每一个进了这里的渊南族人,面上的神色都格外柔和,格外放松,似乎是回到了心灵的港湾似的。 沈谈居于正前,下意识微微侧头看离音。 这一看,她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同其他族人不同,离音的注意力不在四周涌动着无限生命力的绿植上,而是抬头看着头顶有些灰色的天空,一眨也不眨。 沈谈有些慌了。 她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 ※※※※※※※※※※※※※※※※※※※※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碟起”,灌溉营养液 +10 2019-08-14 16:03:27 读者“碟起”,灌溉营养液 +1 2019-08-14 16:03:22 读者“弥生冉冉”,灌溉营养液 +10 2019-08-14 15:10:44 —— 22014915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9-08-14 19:52:14 拾壹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8-15 01:27:25 感谢各位的营养液和雷~~~今天又是加油更新的一天…… 祭渊盛典(二) 沈谈几乎有点绷不住脸上的神色。 离音却在这时候眨了下眼, 似是终于回过了神。 她神色有些凝重。但这样的神色不过出现一瞬, 又让她妥善收敛好,再看不出分毫。 沈谈若不是一直注意离音的动静,几乎发现不了这个小插曲。 她有心想问离音,可祭渊就在眼前, 她也只能按捺下心里的想法, 全心应付眼前的事来。 渊南众人所在的断崖并不平整,它的整体结构更像是一座架得极高的港口。这断崖就是沿着港口的“海岸线”竖起的大高台,曲折盘绕。其中部还有一块凸起的部分,从断崖向湖心探出,独成一个特殊的平台。 远远看去, 就像是一个鸭嘴似的。 沈谈带着离音、道师、枭老和另外七名渊南长老, 往这个探向湖心的平台走去,在靠近平台边缘数十丈的地方停了下来。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三个大鼎, 上面装满了满满当当的灵液和药液。大鼎极高, 几乎到了离音的胸口了;大鼎极大, 三人合抱尚不能够。鼎身颜色发青、发旧, 雕刻着离音认不出的铭文, 看上去有点像是青铜器。 但也就是看上去像而已。 离音探不出这三个大鼎的深浅。只是盯着上面的铭文看得久了, 她都隐隐有种灵识恍惚之感。就像面前立着的不是三个鼎,而是三座极高极强的、足以撑开天地的柱子。 凛然不可犯。 她没敢多看,很快就移开了眼。 众人站定后, 又一一席地而坐, 凝神静气, 静静等待着祭渊的开始。 祭渊由沈谈开启。 她双掌指尖相对,掌心向上,一身灵力缓缓燃起,将她的衣袍都撑得飞扬起来。 离音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莲香,一抬头,便看见沈谈身后铺天盖地而来的蓝莲虚影。 这些飘扬的蓝莲虚影又很快融化开来,在沈谈的头顶上空集结成一枚蓝色的纹络,静静漂浮着。 蓝色纹络成型后,道师和枭老在身后七名长老的帮助下,分别凝出了一白一红两枚纹络,一左一右拥着蓝色纹络。 三枚纹络一字排开,祭渊的第一步已经完成。 这处平台的后半段,应川注视着这三枚纹络,沉着声音喊道:“祷!” 他身后那批身着黑袍的渊南弟子,指尖掐了同一个诀,低低的荒文吟诵声很快荡开。 这吟颂声似是携了神秘的力量,将众人的心头都感染得格外安宁。 吟颂声中,三枚纹络缓缓向前,贴上了众人最前方的三个大鼎。 一直等到三个大鼎上起了流光,离音的神色才动了一动。 她指尖掐起了另一个法诀,右眉骨上的弯痕微微闪动间,一身灵力伴随着荒文燃起。 血脉·天衍赐福术,起! 一道金色的流光以离音为中心荡开,不过一眨眼,就将她身后的所有渊南族人都笼罩起来。 这金光就如同阳春三月的阳光似的,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将处于其中的人的心神都浸染得暖洋洋的。 这样的赐福术……比之王君也不差什么了! 众人面色动容,很快就凝神静气,全心回应着离音的赐福术。 离音识海里,漆黑的夜空中有一点点明亮的光渐次亮了起来,越来越亮,直至将整个世界都照得亮堂堂的。 有一股股陌生又熟悉的情绪就包裹在这明亮的光里,轻轻触碰着她的灵识,给她以无声的支持。 这是族人之间的召唤与共鸣! 她得到他们的回应了。 离音神情微动,指尖的法诀再一变。 她将声音融合在灵识中,低低道:“祷。” 这一声不过细细,却沉沉地响彻在渊南族人的心间。 他们应声抬起手,指尖掐着同离音一样的法诀,一串荒文声低而齐地凝起,似是对着天地许下誓言—— “大渊立我之身,我守大渊以魂;大渊立我之脉,我守大渊以爱;大渊立我之族,我守大渊以……此约既定,此誓既成,亘古永存,敢以相忘?……” “渊南之族敬告天地:昭渊之应,祭渊以灵,佑我族民,繁荣昌盛……” 低低的祷告声刚过一遍,眼前的三个大鼎上,就升起了三股飘忽的青烟。远远看去,就像是……就像是三柱巨大的香似的。 一开始,这三柱“香”凝起的烟直直地消散在天地间,但随着祷告声渐稳,这烟似是粘稠起来,慢慢就在三个大鼎的上空凝聚起来。 烟渐浓,浓到了一定程度,又流动起来,飘往众人面前的大湖上,并且越聚越多,就像是大湖上起了雾似的。 湖上的烟雾又仿佛有了生命力一般,慢慢演变着,最终凝成了一片七彩的、悬空的土地,就飘在大湖的上空,闪着璀璨的色泽。 离音看着这片土地,感应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 这里……渊南圣地?万千渊南族人,就是在这里孕育的? 离音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沈谈率先抬起了手,一道蓝色的灵力在她掌心缓缓旋转着,转出了一朵蓝莲的花骨朵儿。 这花骨朵儿又很快在沈谈掌心完全绽放开来。它轻轻抖着花瓣,飘飞起来,归于这片土地里,又慢慢消融于土壤深处。 蓝莲消失后,沈谈回头看离音。 离音这才回过神来,跟着伸出了手。 她取了自己丹田里那朵蓝莲的一分气息,又凝了一分自己的血脉之力,以灵力为筋骨,在自己的掌心凝成了一朵新的蓝莲。 这是她的伴生灵植的代表。 离音将这朵蓝莲轻轻往前一推。它就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似的,很快就飘向湖心上空的七彩土地。 与沈谈不同,离音的蓝莲没有消失在土壤中,而是深深扎根于其中,迎风摇曳。 蓝莲扎根的瞬间,离音体内的灵力都跟着颤了颤。 一股清气直冲她的脑海,她识海里随之掀起滔天巨浪。 巨浪刚平息,离音就感觉到了一种令人无形中的羁绊,似乎她漂泊多年,终于找到了归处似的。 这种感觉令人安心,也令人迷醉。 离音静静体会着这种归属感,一时竟然有些入了神。 她丹田内,那朵蓝莲愉悦地舒展着花瓣,似乎更加凝实了。 在离音之后,渊南族人纷纷凝出了自己的代表伴生灵植,将它们往那片七彩的土地送去。 除开第一次祭渊的离音之外,其他族人的伴生灵植代表都融化在土壤中,似是化作了土壤生机的一部分。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一直到最后一个族人的伴生灵植送达完毕,沈谈才又看向离音。 离音很轻易就明白了沈谈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掌心灵力涌动间,被冰魂玉镇着的苏白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渊南族人群里有片刻骚动。 祭渊之前,众人都已经知道了苏白的事,但听起来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苏白还伤得那样重。 十多万年于世人可能很长,可于渊南人并不算什么,至少远没有到记忆退却的地步。 身后坐着的人群里,多的是苏白的故友。 当年的往事历历在目,众人都沉默下来。 离音的手在眼前的大冰棺上抚过,那层几乎能冻住人神魂的冰就这样慢慢融化了。 她不敢将冰全化开,怕内中苏白的伴生灵植会枯萎得更快,便保留着浅浅的一层冰。透过这冰层,苏白正安静地睡在他的伴生灵植内,眉眼安静,神情平和。 似乎毫无伤痛。 离音看着苏白几乎枯萎到根部的伴生灵植,艰难地扯了下嘴角,“苏白,我带你回家了……” 她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好半晌,也只是将手轻轻搭在冰面上,“谢谢你……” 一道金色的灵力在离音掌心下蔓延开,沿着冰面度开薄薄的一层,很快就将整个冰面包裹起来。 离音抬起了手,指尖的法诀一变。 被金色灵力挟裹着的苏白,在数千渊南族人的目送下,静静地往渊南圣地而去。 一靠近渊南圣地,苏白身上的冰就开始融化了,露出了他即将枯萎的伴生灵植来。 这被冰封了近十年的、似乎已经毫无生机的树,忽然有了自我意识,直接伸出了即将枯萎的根须,直往七彩的土地里钻去。 它扎根了。 人群都欢呼起来。 离音看着自这枯树枝头长出的第一道嫩绿的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 整个渊南族人回赠伴生灵植代表的环节结束后,这片七彩的土地又慢慢沉于大湖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但祭渊却并未结束,祷告声反而更加热烈了。 自三个大鼎上升起的烟,在这片天地间无边无际地蔓延。大湖中很快泛起了水花,清越的浪涛声像是一首遥远的歌谣,一阵又一阵,快活极了。 似是水中有什么神秘的存在在开心地翻滚着似的。 —— 祭渊结束的那个晚上,离音做了个梦。 她很清楚地知道她在做梦。因为她所在的地方,就在她白天祭渊时在的那座断崖上。 所不同的是,这次离音身周没有任何渊南族人,只有她自己。 可能也是因为只有她自己的缘故,这一次,离音感知到的那股奇怪的气息格外明显,格外肆无忌惮,似乎就怕她不好奇似的。 离音看着大湖上灰色的天空,神情有些莫测。 刚入万象森林时,离音之所以反常地盯着天空,以至于都让沈谈发觉了,并不是因为她突发奇想了,而是因为她感应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种气息……倘若硬要形容,就像是忽然间打开了一间废弃了多年的老屋,扑面而来的那种荒芜感。 老旧而破败,隐隐还带着一种神秘的、格外引人好奇的历史感,似乎自带秘密。 但这里是万象森林,怎么会有这种气息? 离音本打算祭渊结束后找沈谈问问的,谁知这气息竟然连一刻都等不得,直接就入了她的梦。 离音并没有在这道气息上体会什么危险性,心内又实在对它好奇,便顺势而为了。 她想知道,这道气息到底想指引她什么。 离音看了看断崖下的大湖,知道大渊之源可能就藏在这湖心,便行了个礼,“得罪了!” 话音刚落,她提了一口气,直接遁入了大湖之上的空中,直追着那道气息而去。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小花、我霹雳旋风无敌小莲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秋小花 40瓶;咕咕 10瓶;我霹雳旋风无敌小莲花 2瓶;弟弟,生日快樂,一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荒芜之地 灰色天际尽头, 一重又一重灰云之外, 离音看见了一条河。 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河水灰沉沉的,自看不清的来处来,又往看不清的去处去。只余下中途的这一段突兀地暴露在离音眼前,让离音几乎疑心这条河究竟是真实存在的, 还是只是灰云凝成的虚景。 但很快离音就知道了, 这不是虚景。 她的脚很稳地踩到了河岸上,清晰而踏实。 只从这触感来看,至少这河岸是真实的。 离音看着脚下的黑色土地,又看看身侧灰色的河流,神情有些深。 那道引她而来的气息就在河流的上游, 越来越强烈了。 离音凝神静静体悟了片刻, 见没有任何变故发生,这才抬脚往河流的上游走。 身侧的河水流淌得十分安静, 不闻一点水声, 水面上甚至不起一丝波澜, 看起来不像是一条河, 倒像是一湾湖。 离音看着这死气沉沉的河水, 眉头皱得更紧。 这条河给她的感觉很不好。这里不像是有生命的地方, 到处弥漫着一股苍老又腐败的气息。阴沉又阴冷,不见一点亮色。 离音不是个喜欢瞎联想的人,但走在这条河道上, 她情不自禁地就会想起丧葬、死人、轮回、黄泉、阴曹地府……这样乱七八糟的事。 才刚想起这样的事, 离音就发觉脚下的土地质感有些软。这样的软还跟湿软无关, 它要来得更蓬松些,就像是……就像是一脚踩在新挖出来的松土里似的。 离音忽然觉得有些脚冷,还有些心凉。 下一刻,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拉住了她的脚踝。 离音面无表情地往下看,在自己黑色的靴子外,看见了一截白色的手骨。 这手骨直直从地里探出,还沾着点泥土的痕迹,瘦削而苍白,正死死咬合住她的脚踝,模样又狰狞又阴森。 一股凉气隔着靴子直往离音的皮肉内钻去。 离音面上的神情更冷了。 她冷冷盯着脚下这枯骨看了半晌,“放开!” 这枯骨咔哒地动了动,似是犹豫了下,竟然真的放开了。 摆脱了这忽然拦路的枯骨,离音抬起头。 灰沉沉的河道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盏绿色的灯。这灯的颜色实在太过特别,绿油油的,还亮得不同寻常,将整条河道的前路都笼罩在绿光下,鬼气森森的,看得人心里发寒。 虽然气氛诡异,但这绿灯却似是给了什么信号,它一挂上,离音眼前的河道上就渐次出现一座座碑石,一直蔓延到看不清的绿光深处。 它们安静立在河岸上,格外沉默,格外孤寂,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座墓碑。 绿光,河水,墓碑……气氛更加阴森森了。 便是一直不曾害怕的离音,这会儿都罕见地迟疑了下。 但她很快又被另一事吸引了注意力:这些碑石上……有字! 有字,就有线索了。 她也许能从中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离音这会儿也不急着去追那道气息了,而是停了下来,就近看起了碑石上的字。 第一座碑上的字是用刀刻下的,有些凌乱,似乎刻字者自己的心绪也是乱纷纷的。 离音凝神看去,看见了一首诗: 辛苦修道老来成,尘缘断绝成孤身。 往昔功名载史册,当年热血尚存温。 飞鸟仍在良弓藏,狡兔未死走狗烹。 …… 我求长生十万载,长生将我比浮尘。 今日横刀向天地,敢问匹夫无姓名? 离音看得眼皮子一跳。 只从这诗的内容来看,留诗人的诗作水平实在一般,但情感却很浓烈。 他说他辛苦修道,至老方成,尘缘已经尽断,如今只剩孤身一人了。他当年也曾立下过汗马功劳,一身热血还未凉尽。如今大事未成,他的功劳却要被人抹杀了…… 他求长生许久了,长生却仍然不肯垂怜他,今日他就要仗着手中的刀问问天道,谁敢说他这样的人,不配在青史上留下姓名? 从诗的前半段看,这人的身份似乎是个得不到应有待遇的将军,可从后半段看,他愤懑不平的对象却似乎是跟长生、天道有关。 难不成……他认为天道辜负了他? 既然如此,他又心虚什么? 离音跳出诗作的内容,只看石碑上的刀痕,眉梢轻轻一挑。 前半段诗作的刀痕深可入骨,一笔一划干脆利落,坦坦荡荡。可到了后半段,刀痕就渐渐纷乱起来,荒文的笔画已经乱了,可见他自己也是虚的。 倘若立身持正,天道真辜负了他,他直接仗刀问天便是了,又何必慌呢? 倒更像是……色厉内荏。 离音这般评价完,就想离开。 她还未动身,这碑石上忽然就有了变化。上面的刀痕和字忽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抹去了,有新的荒文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上。 这一次的荒文偏向于篆体,一字一句十分刻板,似是印刷上去的,带着点冷冰冰的味道。 离音一愣,又凝神看去—— 刘斐潜,男,生于本源历三百二十万年年间,修道二十三万年,始飞升。闯荒芜之地试炼三次,皆败,葬身于此,立碑为证。 离音眉心狠狠跳了下。 三百二十万年……飞升…… 这是本源天地还有飞升时的事了。 至于这碑文……于这位刘斐潜来说,这真的是墓碑了。 方才那首诗,恐怕是他自己写的墓志铭吧? 怪不得怨气冲天。在他看来,恐怕天道还是辜负了他的吧?辛苦修炼一场,眼见得飞升在前,却在这临门一脚上栽了。 无怪他不平了。 不过……这荒芜之地的试炼又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从未听说过? 看这意思,飞升之后还需要过这试炼才行? 离音凝神将这些信息都记住,而后移步下一道石碑。 这一道石碑上的字比之第一道石碑的更多,整体中正平和,似乎书写者是个性情十分温和的人—— 余修道十八万载,一心钻研药道。两耳不闻窗外事,于师门、亲缘上辜负良多。少年时不懂亲缘可贵,待药道大成,已余孤身一人。奈何,奈何。 长生太苦,余心有戚戚,虽不竟,亦坦然。只叹吾生而有崖而药道精妙无穷尽,未能得窥更多奥秘,心有所憾。 然人之一生,往往不能尽善尽美。余之十八万载,除有负身畔之人外,行事无愧于心,求仁得仁,心满意足。 离音眼神一动。 若是只从这一段来看,这倒是个难得正直的人。 离音又在原地等了片刻,很快,这碑文上的荒文又刷新了—— 药千言,男,生于本源历三百一十五万年间,修道十八万年,始飞升。闯荒芜之地试炼两次,败一成一,立地飞升,立碑以纪。 这竟然是个飞升成功的人。 所以,这碑文其实是纪念所用的,倒不一定是墓碑? 这药千言的生辰比刘斐潜要早,如果整个碑文都是按照时间排序的,岂不是到了尽头……几乎可以追溯到整个本源天地初立了? 那么整个本源天地飞升前后的变化,是不是就可以窥见了? 当年她看到的那几个绿色的棺材究竟为何存在于那个微妙的地方,是不是也可以弄明白了? 离音这么一想,心跳忍不住都快了一拍。 她抬脚往下一个石碑走去。 —— 离音在这奇怪的河道旁看碑文看得入了神,浑然不知外界,沈谈已经快急疯了。 沈谈一直对离音祭渊之前看着天空出神的事耿耿于怀,祭渊一结束,将俗事交付完毕后,她直接去了离音所在的寝殿,想当面问问她当时发生的事。 这一去才发现,离音竟然已经歇息了。 离音于沈谈而言是失而复得的珍宝,是掌上明珠,是她如何宝贝都不能够的。这些时日以来,离音的些许小癖好沈谈都熟记于心,连离音平日里惯常的作息时间她都记得牢牢的。若是按照往日来看,这个时间点,离音根本就不该在睡觉。 沈谈也想过也许是今日离音刚施展了赐福术累着了,便想着小心叫醒她。 这一叫才发现,离音竟然叫不醒。 当娘的心思都缜密,沈谈小心试探下很快就发现,离音根本就不是歇息了,而是意识出游了,不知去往何处。 意识出游不是一件小事,沈谈直接喊了应川、道师和枭老一同前来,说起了她的猜测。 道师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总结道:“所以君上的意思是,少君是去了荒芜之地?” 沈谈点头,“再不可能是别处了。” “那您是如何想的?” 沈谈看了应川一眼,道:“我想去寻她。” 枭老面色一变,“君上不可。” 他的反应激烈得出乎沈谈的意料,她皱了下眉,“我会小心,不搅扰前辈英灵的,这一点枭老尽可放心。” 道师却看向应川,眉头微微动了动。 若是真不得不去荒芜之地,谁去都不能是沈谈去的。这一点,别人不清楚,应川却是知道的。 这会儿就看应川能不能拦下沈谈了。 应川看着沈谈,“你不要着急,阿音修为尚不够飞升,便是去了荒芜之地,顶多也就是误入罢了,不至于有什么意外的……” 沈谈刚皱起眉,又听得应川继续道:“你身份不同寻常,族地外还有大批人妖魔的联军想着对于我族不利。待祭渊盛典之后便是决战了,届时排兵布阵皆需你坐镇。你还是不要冒然离开为好。所以这一趟,不如就我去吧。” 沈谈面色微变,“不行,你身上可还有伤。” 她说到这里,口气强硬了几分,“祭渊盛典还有几日功夫,我会在决战之前赶回来的……” 应川面色不变,“可阿音的朋友们会提前到的,届时你身为渊南王君,不好不出面。再说了,你不是还想跟他们问问阿音以前的事吗?雁津楼的那位叫柳谦的小辈对阿音的事知之甚详,你不是想和他聊聊吗?” 这话一出,沈谈果然就有点犹豫。 但她很快又下定决心,“不行!阿音的事何时都能问得,你却不能冒险,还是我亲自去为好……” 应川拉住沈谈的手,神色似是有些无奈,“你既担心我的伤,就该知道保重自己才是。更何况……” 他顿了下,“荒芜之地非召不得入,这是前代王君留下的戒律,你难不成忘了?” 道师和枭老也劝:“请君上三思……” “可阿音……” 沈谈这话没说完,就隐约若有所感,忽然又看向离音。 正闭目打坐的离音随之睁开了眼,脸上的神情格外凝重。 ※※※※※※※※※※※※※※※※※※※※ 下周有一系列开学前的活动,从周一到周五,不得缺席,所以更新有可能跟不上…… 这两天我看看能不能攒点存稿,会尽量不断更的。 晚安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弟弟,生日快樂,一路、刺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渊南族的坟地 时间推回一刻钟以前。 荒芜之地的时间与现实的是不一样的。现实的一刻钟之前, 荒芜之地的离音刚走到碑文的尽头。尽头处并不是新的碑文, 而是四个硕大的、绿色的棺材。 它们就躺在河道的尽头,彼此之间交结成一个繁复的纹络,在灰沉沉的天地里发出蒙蒙绿光。也是这样的绿光,照亮了整个河道, 也照出了河道两侧的碑文。 离音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沉魁的落星大典上。只不过这一回, 她离这四个棺材的距离更近了,近到……她似乎只要凝神,就能看清棺材中的人。 这四个棺材存世的时间不一样,其中三个棺材似乎年代太过久远了,棺材盖上的“奠”字荒文几乎已经模糊了, 只有第四个棺材看上去还算有点样子。 透过这稍新的棺材上的“奠”字, 离音果然看见了渊南隐的脸。 这是一张格外生动真实的脸。似笑非笑的表情都显得柔软自然,似乎眼前的人不是往生人, 而只是睡着了似的。 景昭。 这个名字刚浮上脑海, 离音意识里似是有电光炸响, 击得她心跳都骤停了一下, 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 几乎就在她刚退的瞬间, 有一道绿色的线出现在她刚才站定的位置。绿线自地底往上勾了一勾, 看那模样……分明就是想绑住她。 绿线的尽头,四个棺材深处,恍惚间有第五个棺材的影子一闪而逝。 离音后背上一下子爬起密密麻麻的冷汗。 那道绿线……就是那道指引着她来到这里的气息! 便是到了这会儿了, 离音仍然感觉不到这气息上的恶意, 似乎它只是想邀她到棺材中躺上一躺, 并不想伤害她似的。 可哪有人的邀请是这般模样的?更何况……躺棺材? 离音脸色微僵。 她深吸口气,平复了一番紊乱的心跳,这才隔着一段距离,仔细观察着这四个棺材的模样。 四个棺材呈菱形排列,有灰色的水自棺材底下透了出来,安静无声地往河道的下游蔓延。 一开始自棺材底部渗出来的水其实是一种透明的灰,可越往外淌,这灰色就越来越浑浊,似乎参杂了什么别的东西似的。 借着绿色的光,离音在靠近源头的地方,恍惚间看见了一排排沉在灰水中的暗影。瘦长、四四方方,拦腰垂直躺在河道里,似是想阻拦水势似的。 这暗影……分明是一个个棺材! 沉于水底的棺材! 离音悚然一惊。 这一路走来,三百多万年修士飞升的历史离音都翻了个遍。她看过了太多的碑文,早已经数不清它们具体的数目了。这些碑文里,有七成人都败在荒芜之地的试炼上,只有三成人是盖戳飞升了的。 那些没有闯过试炼的人,难不成都葬身于这条河中了? 那这里……该埋了多少死人? 离音忍不住头皮发麻,入骨的冷意似是寒潮一般,冰得她心里空荡荡的。 她看向这不知去往何处的河流,又回头看看四个大亮的绿色棺材,心里有许多疑问,一时又不知该从何扯起线头。 最主要的……那道绿线为何想指引她来这里?这些个绿色的棺材,是不是就是她以为的渊南王君的埋骨之地? 如果真是的话…… 离音面色凝重起来。 没等她将这些事理个明白,那道引着她来这里的气息忽然就断了。 这气息一断,离音整个人就迷糊了一瞬。似是在高空一脚踩了空,猛地就回过了神。 她还没来得及收敛自己的神色,迎面就让沈谈抓了个正着。 “阿音,你去了哪里了?” 离音看向周围难掩担忧之色的众人,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方才应该不是做梦,而是意识出游了,这才让众人担忧不已。 至于她去了哪里…… 离音犹豫了片刻,眼神才对上沈谈的,“阿娘,万象森林的上空,灰云之上……到底有什么?” 沈谈面色微变,“你、你去了那里了?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离音见她面色有些忌惮,便下意识隐瞒了些,“有一道很奇怪的气息领我去的,你放心,我没事的,就是看见了一些东西而已。有一条灰色的河,河岸好多碑文,提到了荒芜之地的试炼什么的……至于更多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她这样说着,又悄悄观察起众人的反应。 在场的人一共四人,沈谈、应川、道师和枭老。论年岁和辈分,道师和枭老居长,沈谈和应川还要退了一步。 这四人听到离音的话,反应又有些不同。枭老皱着眉,似是有些烦恼;沈谈是忌惮居多;道师面色凝重;而应川,他的脸色先是白了一瞬,又隐隐带上几分厉色。 这样各异的反应,让离音一颗心忍不住提了一提。 难不成那个地方还有什么了不得的说法不成? 离音看向沈谈。 沈谈道:“你说的那个地方,就叫荒芜之地……” 她似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时便停在了这里。 离音忍不住问道:“这个荒芜之地,和法则崩毁之地的那个荒芜之地,是同一个地方吗?” 当年离音曾在沉魁的落星大典上见过法则崩毁之地,也在法则崩毁的洞口里见到过那四个棺材。如果就着这同一个画面来看的话,这两者指的应该是同一个地方。 可如果真是同一个地方的话……外界人都知道的地方,应该不是什么秘密才对。沈谈又何至于这般为难呢? 道师似是知道离音的所想,接话道:“这其实是一个地方,但世人所讲的荒芜之地是指其外围,而你去的地方却是核心处。这不一样的……” 说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于外人而言,荒芜之地是法则的尽头,而于我族而言,它不仅是法则的尽头而已,它还是我族的埋骨之地,或者说……坟地。” 离音听得心都微微一凉,下意识坐直了身。 道师接着道:“至于你看到的那条河……那应该是往生河。” 往生河分两岸,岸左岸右都是修士的埋骨地。所不同的是,岸右埋的是飞升不成的修士的骨,而岸左,才是渊南人的骨。 道师看向离音,“往生河或者说荒芜之地的入口并不神秘,几乎每一个渊南族人都知道它就在万象森林的上空。但几乎每一个渊南族人,穷其一生,也只有一次机会入往生河……少君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离音轻轻眨了下眼。 这唯一一次入往生河的机会……应该就是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会儿了吧? 所以,这是垂死之人才会去的地方? 无怪乎沈谈面色那般难看。 但……等等! 几乎每一个人? 所以,还是有例外的? 离音又抬头看向道师。 道师的眼神就有些深了,“是的,有例外。以前渊南王君是能在特殊的情况下入荒芜之地的,但这个规矩自上任王君渊南隐之后就改了。自他之后,便是王君,非召也不得入荒芜之地……” 渊南隐? 又跟景昭有关。 离音眉头轻轻一动,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到别处。 荒芜之地非召不得入……这个意思是,它其实是能召人的? 那她这次呢?就是被召唤去了吗? 可她并不是王君…… 这究竟有什么深意呢? 沈谈的手按在离音的肩上,神情郑重,“阿音,这件事很重要,你在荒芜之地到底看见了什么,不要隐瞒,都跟阿娘说好吗?至于你为何能入荒芜之地……” 她看向应川,似是有些犹豫。 应川看着离音的眼神有些沉,面色却很稳。 他拍了拍离音的肩,安抚道:“不要担心,这些事阿爹都会查清楚的。这几天你的朋友们就要来了,你就先跟他们好好叙叙旧,等你们叙完了旧,阿爹肯定也就查明白了。不要怕……” 实则离音并不怕,她心内对此隐约有些猜测,刚想求证,一对上众人紧绷的脸色,又下意识闭了嘴。 罢了,不急在一时。 —— 离音原本以为,她能一边招待着远道而来的朋友一边等着应川的消息,谁知就在第二天天刚擦黑时分,沈谈和应川就一起来找她,说希望她能开始闭关。 离音都懵了下。 她倒不是对闭关心有抵触,可问题是……这个时候闭关? 她的请帖才刚发出去,朋友还未到,忽然就要闭关了? 沈谈脸上的笑很稳当,“阿娘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很合适,可阿娘这般做也是有道理的。我刚得到消息,说渊南境外的人又增多了……十多万年前那场恩怨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大战在即,这样的战事于你而言是个难得的历练机会,你也不想错过这场战事的对吧?” 祭渊盛典结束后,渊南族预备对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宣战,这事离音是知道的。 事实上,渊南族在这个时候举行祭渊盛典,本也有几分是想联系盟友,避免误伤的意思。 积攒了十多万年的恩怨一朝爆发……可以预见,这绝对会是一场席卷整个修真界的大战。这样的大战,于情于理,离音这个下一任王君都不该错过。 既是堂堂正正的宣战,该有的流程就一个也不能少。从宣战到战起,本身就需要不短的时间。所以沈谈让她在战前闭关,也是有道理的。 可问题是……一定要这么急吗?连这几日的功夫都等不得? 离音有些怀疑。 沈谈对着离音狐疑的脸色,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就知道瞒不过你。其实不是阿娘对你要求太严格,而是阿娘刚接到了消息,你的朋友们都因故不来了……” 都不来了? 离音一愣。 难不成是他们身后的势力不愿意他们跟渊南族有太多牵扯? 离音想到这里,神情便有些严肃。 沈谈一看她这神色就知道她想歪了,颇有些哭笑不得,“你别瞎想。你朋友们不来,他们身后的势力却是派了代表来的。不是想跟你划清关系的意思,你别对自己那么没信心……他们缺席其实是有原因的。” 沈谈顿了下,才道:“大战将起,这于你是一场历练,于你的朋友们也是。他们希望在这个档口抓紧时间闭关,好在战起时能助你一臂之力……所以这才让宗门长辈代替他们来。阿娘怕你听到这个消息失望,这才想着让你先闭关的……” 说着,她一连取出了十多枚传讯玉符,很是自然地道:“这是他们给你的留音……” 离音灵识只轻轻一探,就在这传讯玉符里得到了她想的信息。 果然如沈谈所说,都是说暂时不能前来,要闭关修行的事。 这些给她留音的人里,包括柳谦、薛莹、潋滟、兰若承、林雍、琅青衍…… 几乎与她关系亲近的同龄朋友都攘括了。 一切似乎都很自然,可离音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对着沈谈和应川隐隐期待的脸色,离音最终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她才刚同意,沈谈和应川甚至连天明都等不得,直接趁夜就召集道师、枭老和渊南族的七位长老,打开了望渊楼的大门,将离音和胖团放了进去。 望渊楼的大门很快在离音身后闭上,她望着格外安静的天地,终于悠悠叹了口气。 “我配合你们演出,你们倒是也走点心啊……真是不怕我多想……” 哪有那么巧的事?她昨日才刚入了荒芜之地,昨日他们才说要好好查她入荒芜之地的事,今日就半强制地要她闭关了…… 离音再是心大也知道,这荒芜之地的事,必定不同寻常。 ※※※※※※※※※※※※※※※※※※※※ —— 以下是感谢名单,感谢支持~~: 读者“弟弟,生日快樂,一路走好”,灌溉营养液 +1 2019-08-17 13:51:39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弟弟,生日快樂,一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所谓天书 离音这一口气才刚叹完, 胖团就在她肩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它道:“过分了啊阿音!你这也叫配合演出?原本你就想着避开他们独自来望渊楼, 这一出根本就正中你下怀好吗?表面上你是被推着闭关了,实际上你根本就是顺势而为。得了便宜了还说他们演得不够走心……” 胖团啧啧两声,“你这是不主动、不拒绝,事后还谴责, 神情很无辜……阿音你这样的套路要是放在男欢女爱上, 可是实打实的大渣渣!盛世大白莲……” 离音挑了挑眉,看着胖团,“哦?你又看明白了?” 胖团不知怎么的从这话里听出了点意味深长,皮毛一紧,眼睛滴溜溜一转, 很快又露出一副谄媚的嘴脸, “我这点小心思哪里能比得上阿音你啊,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嘛……那什么, 咱们从哪里查起呢?那个荒芜之地几次三番惦记着你, 咱们必须弄明白是不是?” 求生欲极强。 离音这回是真的想叹气了。 她揉了揉胖团的脑袋, “你啊……” 要一直这么有活力才好。 她的语气真有几分怅然。 胖团心里的警觉性立时一提, “不是吧阿音, 你不是说问题不大吗?那你叹什么气啊?昨晚上你去荒芜之地的时候我没能跟着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它也不敢开玩笑了, 直接飘到了离音眼前,认真盯着她的神色。 离音若是真不想让人看出点什么来,哪还能在脸色上露了破绽? 她警告地瞥了胖团一眼, 将它重新放在肩头, 一副要开始办事的模样。 胖团恨恨踩了两下她肩膀, 当下也不强求,只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一主一宠难得对彼此耍起了心眼,一时倒也相安无事。 离音抬眼看向四周。 周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不见一点亮光,似乎也没有任何生灵。 这样的场景,怎么跟苍尤他们说起的不一样? 离音凝神想了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肃容敛神,对着这黑漆漆的空间行了一礼,道:“当日攀脉时多赖您援手,累您一道分灵破碎以至于陷入沉睡,实非我本愿。事虽已过去多年,但我仍欠您一句感谢,也欠您一句道歉……” 轻缓的声音在空间内响起,几乎带了回音。 胖团一脸见鬼的表情。 阿音这是在跟谁说话? 它竖起了耳朵认真观察着周围。 四周还是那片黑漆漆的空间,好半晌都没有一点动静。 就在胖团忍不住想出声之前,隐藏在黑暗深处的宫灯忽然次第亮了起来,驱散了一室黑暗,将整个空间都映得亮如白昼。 紧接着,有一道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你怎么知道我在?” 声音稚嫩,但口气却老气横秋的。 离音试探道:“阁灵?” 那道声音便轻轻哼了声,似是答应了,又似是不太愿意搭理人。 离音一时没说话。 阁灵等了又等,一直没等到离音开口,一边有些不高兴,一边又有点沉不住气,“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离音道:“当年你便是陷入沉睡,山海无境诀上还是有你的气息的,可回了渊南境之后这气息反倒消散了,真正的望渊楼又在这里,格外灵动……两相结合,我就猜测原本的那道气息可能只是你的一道分灵了。更何况……” 离音抬起头看向四周,“我问过苍尤他们了,他们跟我说望渊楼内的试炼因人而异,但不论是谁,第一次参加试炼之前必须先验明身份才行。我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任何验明身份的事,反倒只是一处黑漆漆的空间……我就想试试是不是我的老朋友在等我。” 她对着明亮的灯光笑了起来,神情格外温和,语调里透着股淡淡的思念,“如今看来,我应该没会错意……” 这样似是故友重逢的态度,一下子就戳中了阁灵的心。 空间内隐约有一点波动荡开,紧接着,一座九层袖珍楼阁的身影出现在离音眼前。看那模样,分明就是当年阁灵的样子。 离音亲眼见到了完好无缺的阁灵,脸上又露出点真切的笑来,“幸好你平安无事,不然我罪过就大了……” 阁灵哼了一声,有些高兴,又有些傲娇,“我花了四百多万年才凝成的灵体,能是那么不堪一击的吗?” 离音看着格外真实生动的阁灵灵体,忽然就想起当年它几乎是不折手段收集灵气的样子,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当年你似乎很喜欢灵气,如今……” 这一问一下子就把阁灵惹毛了,它整个灵体都颤了一颤,声音里含着恼羞成怒,“万象森林就在我的最底层,我一境的灵气之源都有了,还看得上你那点灵气?再说了,我当初要灵气那是给我自己用的吗?我都是为了谁?” 一番话叽里咕噜说得又快又急,隐隐还带了点委屈。 离音下意识就安慰起来,“你别介意,我就是以为你格外喜欢这些东西,想着你若是还喜欢,我存下来的那些东西可以都给你。你若是不喜欢了就当我没问,这些年你劳苦功高,这我都是知道的……” 她直接就把阁灵当胖团哄了。 没成想这还真的有效。 望渊楼这样的灵物想要真正成灵并不容易,它花了四百万年才凝聚了灵体。以灵物的角度来看,它如今不过就是一稚童罢了,再是博古通今,脾性上也更偏向于小孩子。 的确跟胖团差不多。 离音这是错打错着了。 有人愿意顺着它,阁灵的脾气很快就下来了。 冷静下来后,它似乎又有点不好意思了,自己主动给离音行了点方便,“那什么,以往族民们进望渊楼试炼之地,我都会根据他们的缺点来制定试炼内容。如果是你的话,我就直接问了,你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尽管提!” 这样的口气…… 离音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凝。 阁灵说起自己的长处,声音都亮了起来,十分自信:“上至功法心法、神兵利器图谱,下至本源天地的任何秘闻……只要有人曾以荒文字样记载的东西,时间在十多万年以前的,我都能替你找到……” 嗯?任何秘闻都能知道? 离音的眼神忍不住亮了起来。 阁灵的语气却忽然一转,“但如果你是想问荒芜之地、法则、天道相关的事,抱歉,我不能说。” 离音皱起了眉,“为什么?” 她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满渊南族内,如果说还有人可能告诉她这些事,只能是阁灵了。如果它都不愿意告诉她,她又该如何去求证? 阁灵道:“因为这些事的阶层远远高过了你现在的修为该有的认知。有多大能力就办多大事,在什么样的阶层就关注什么样的时势,这是不能违背的规则。” 离音下意识质问道:“可如果我就身在局中呢?这规则本身就已经不适用我了。我不信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我亲自去了荒芜之地了……都这样了,我还不能知道缘由吗?” 阁灵似乎有点犹豫。 离音一看有戏,口气又强硬了三分,“我总得知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哪里吧?莫名其妙就被扯入了一些秘密中,却一直对这些秘密知之不详……这算什么?当年在一开始,你可是直接就对我讲了渊南族的秘密的,你不应该是一个瞻前顾后的性子……” “你这会儿便是给我灌再多迷魂汤也没用的。”阁灵忽然道,“就跟你当年想跟你师父讲渊南相关的消息而讲不出口一样,这个噤声的规则对我也是适用的。我便是真的想对你说起这些事,也是有心无力。” 见离音皱紧了眉头,阁灵又道:“但我知道有一种方法,可能能让你知道这些事。” “是什么?” “藏经阁内的典籍是分了层次的,大多数都是我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收集起来的,只有一本,不是我自己收集的,而是生来就在那里的……这本书的名字叫《天书》。” “《天书》?”离音喃喃。 “所谓《天书》,就是记天之书。这本书是整个藏经阁内唯一一本我记不全的书,我看一次就忘一次。但再是记不全我也知道,这本书内记载的东西,桩桩都是要紧事……” 阁灵在空中晃了下,继续道:“这本《天书》,没到了那个层次的人是翻不开的,便是侥幸翻开了,也看不见字。你既然是个不能用常理推测的人,不如去试试翻开这本书。倘若你真该知道这些秘密,那这本书会自己向你打开的。” 离音听完,当下就要动身。 阁灵都有些无奈了,“你先听我讲完,《天书》的位置不在藏经阁内,而在藏经阁阁顶。还记得藏经阁最高处的那面镜子吗?” “你是说……红尘三千镜?” “不错,《天书》就在红尘三千镜的底部,和它挨在一起。可红尘三千镜……我这么说吧,这是渊南族世代守护可即便守护到了现在都没能摸透的宝物。就是你阿娘,如今的渊南王,也只能靠近红尘三千镜三丈之外,再多的就不行了。虽然一直有个说法,说你是被红尘三千镜选中并且偏爱的那个人,但我不能确定所有的一切事都可行,你明白吗?” 离音点点头,“我知道,但不论如何我总要试一试的。我该如何去往楼顶?” 阁灵持着一口稚嫩的嗓音沉沉叹了口气,“这就是另外一件我不能给你网开一面的事了,想登顶望渊楼,必须得靠着实打实的实力才行。望渊楼一共九层,前八层每一层有九关,这就是七十二关了。闯过这七十二关之后,你就能到达第九层。在第九层上,你还需要跨越一段因人而异、便是我也不确定有多长的台阶,其名‘红尘三千阶’……” “红尘三千阶的尽头,就是望渊楼顶。” 阁灵继续道:“这些关卡,哪一关都不能等闲视之。我知道你不愿意在望渊楼闭关太久,可望渊楼有史以来的记载,最快的通关者是前任王君渊南隐。便是他,也花了一百九十七年才登顶……” 它说着,不安地在原地动了动,又道:“可一百九十七年后,也许渊南族与外人的大战都打完了。这样的情况下……离音,你还想闭这次关吗?你能闭得起这次关吗?” ※※※※※※※※※※※※※※※※※※※※ 虽然但是……还是更了。 比起整ppt,还是码字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弟弟,生日快樂,一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定计闯关 一百九十七年, 这听起来是一个很吓人的数字。 离音心短暂地一沉, 很快又冷静下来。 她问阁灵:“景……渊南隐前辈通关望渊楼是在什么年纪?以怎样的修为?” 有没有一种可能,比如渊南隐是在一个比较“勉强”的状态下通关的?倘若她如今的状态比之当年通关的渊南隐的要好,那她有没有可能提前通关? 阁灵叹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问题是, 望渊楼内这些关卡设下的第一宗旨不是为了让自己成为一个可被征服的靶子,而是为了用来激发每一个试炼者的潜能。注意,是每一个试炼者。这意思就是,它的难度是可变的,因人而异……” 阁灵接着道:“事实上, 望渊楼内具体有多少关卡, 每个关卡又都是何种难度,现在我也不清楚。但我确实知道的是, 每一个关卡的难度会自主根据历练者的年纪、修为、资质等等特性来改变。它会尽最大的可能, 逼出每一个试炼者的潜能……” 这等精妙的试炼场, 若是放在寻常, 离音定要拍手称赞了, 可若是放在这会儿, 倒让她有点无奈了。 话又说回来了,寄希望于关卡简单从而快速通关,本来就有投机取巧之嫌, 像是为了通关而通关……这样的心态的确是不对的。 可若是这些关卡并不容易过, 她又该如何在短时间内登顶呢? 离音一时有些为难。 胖团看着阁灵, 忽然举起了爪子,“冒昧问一下,你不是望渊楼阁灵吗?整个望渊楼应该是你说了算才对。为什么望渊楼的试炼难度什么的,你竟然控制不了呢?” 阁灵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怼道:“那你主子还是下一任渊南王呢,她不是也有一肚子的困惑未解?” 这个回应实在太过一阵见血,胖团一时都给噎住了。 阁灵在空中轻轻晃了下身影,又对离音道:“其实你的这些困惑早晚有一天能解,就跟我早晚有一天能完全掌控望渊楼一样。只不过我同你一样,我们都需要时间。我不建议你提早知道你还不应该知道的事……” 可若是这些事会关系到你自己,或者是你血亲的存亡呢?你还能这般从容自在吗? 离音心内无声叹口气。 她想要的其实并不是一个是或者否的答案,这种答案她心内已经有所猜测了。她想要知道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这些事情背后的根源。 只有知道了根源,她才有可能对症下药,解开摆在前路的危局。 可如今看来,这一切恐怕并不容易。 阁灵见离音许久不说话,有些为难地动了动,“抱歉,我现在对望渊楼的掌控还不够,没办法帮上你什么忙……” 离音闻言一愣,又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如此。倘若我真的必须登顶望渊楼的话,我也不希望我是靠着你网开一面才能做到的。我自踏入修真界就知道,路要一步一步走,但凡哪一步走得不踏实,早晚有一天一定会自食恶果的……” 她这般说着,眼神又不由得落在阁灵那道九层袖珍楼阁的虚影上,一时间若有所思。 好半晌,离音又问阁灵,“渊南隐前辈通关的一百九十七年都是怎么分配的?我的意思是,有没有那些关卡他过得很快,又有另外一些关卡花了他很长时间?” “你要这么说……”阁灵似乎查证去了。过了小片刻,它忽然咦了一声。 它回离音:“哇!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渊南隐在前七十二关过得其实都不算慢,他一共花了近二十年就到望渊楼第九层了,却在红尘三千阶上,耗费了一百多年时间……” 离音闻言,眼睫轻轻颤了下。 她之所以会问阁灵这个问题,并不是无的放矢。她总有很一种奇怪的直觉:她不会在红尘三千阶上花很长时间。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原本离音是不会轻易信任这种直觉的,但这一回,她决定信一次。 假设她能很快通过红尘三千阶好了,那么在这之前的七十二关,她有没有可能比渊南隐更快? 近二十年。 离音心内算了一笔账,又问阁灵:“你说这一层楼内有九个关卡,这九个关卡的排次有优先级吗?” 这个问题把阁灵问得一愣,“优先级?什么优先级?” “就比如,这同一层的九个关卡有先后顺序吗?必须得先过特定的甲关才能到达特定的乙关这样?” 离音看着阁灵,“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倘若同一个层内的关卡还分先后顺序,必须得一关关递进,那为何还要有层数之分呢?功用有点重合了对不对?所以我倾向于认为,这一层内的九个关卡是同时开放的,针对的是试炼者九个不同的方面……” 这回别说是阁灵,便是胖团都有些迷糊了,“所以呢?这有什么差别吗?最终不还是要闯过七层各九关,一共七十二关吗?实打实的一点都不能少啊?” 离音眼里却有一点光慢慢亮了起来,似是终于找到了出路。 她看向阁灵,“你先回答我,同一个层内,我闯关的顺序是不是能由我自己来决定?” 阁灵迟疑了一下,“应该是吧?试炼开始的话会有九道门一字排开,一般试炼者的挑战顺序都不是固定的……所以如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应该是没有你说的‘优先级’……” 它的语气坚定起来:“是的,没有优先级。” 离音沉沉地吐了口气,“那我懂了。这关,我闯了!” 说着,她也不管胖团和阁灵有些惊愕的反应,直接闭上了眼。 金色的灵力在离音指尖凝起。她右眉骨上的弯痕流光微闪,一身血气随之激荡起来,携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紫意漫开,给她金色的灵力尾端镶嵌上了一道特殊的纹络,玄妙非凡。 空气恍惚飘忽了下,再次清晰起来时,一个离音已经变成了十个。若是细细看这些新“离音”的脚下,会看到有密密麻麻的灵力细丝凝着一道道特殊的纹络,共同绑到其中一个离音上。 地面上的灵力细丝盘根错节,像是老树的树根,又像是自离音体内往外长的血管,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一看这一连十个离音,阁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你想用九个自己的虚影同时闯关?你疯啦?” 怪不得离音会问能不能打乱闯关顺序,合着她是想一起上啊! 可她是不是太过托大了?都说了望渊楼的试炼会将试炼者的潜能都激发出来,需要试炼者全力以赴了……这种情况下她还一心九用?她是以为闯关不会失败还是怎么的? 阁灵都有些气急败坏了,“你以为这样能降低难度?不可能的!九个关卡同时进行,更大的可能是你根本就掌控不了自己的这些虚影。到时不但闯关会失败,你的灵识还有可能受损……你到底在想什么?” “退一万步,就算你真的能掌控得了这些虚影,你怎么知道试炼关卡能让你这样做呢?不过一些无血肉无灵魂的虚影罢了,如何能当作是你本人?” 无血肉无灵魂? 胖团眨着眼睛想了半晌,忽然化作一抹流光,回到了离音的丹田中。 一点白光似是流水一般慢慢自胖团的爪子上蓄起。同时,它那颗紫色的眼珠色彩渐浓,隐约像是凝了一滴紫色的泪。 这滴紫色的泪将落未落,胖团爪子上的白色灵力却渐渐被染成了紫色。它将这染紫的灵力,按倒了离音丹田的蓝莲上。 蓝莲顿了一顿,又飞速旋转起来。 道道染紫的灵力很快被卷入蓝莲内,又顺着蓝莲到达离音的四肢百骸,勾连到她的那九个虚影中。 九道虚影随之漫上紫光,隐约有一道道紫色图腾的虚影在她们身下浮动着,似是画龙点睛一般,将这九道虚影的神色点得生动活泼起来,完全能以假乱真。 阁灵看着十个不分彼此的离音,又注意到这紫色的灵力,便是没有五官,这会儿都忍不住要目瞪口呆了。 “不是,这、这是……纯魔血脉?不,没有魔气,这不是魔族血脉……可这气息,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其中一个离音轻轻垂下眼,“你若是硬要有个定论,就当这是去了魔性的纯魔血脉精髓,或者是纯粹的生机吧。我以生机点染这些虚影,生机既在,它们便是真实的,如何不能得到承认?” 她回头看了看身周的九个虚影,神色淡淡的,“当日我就是靠着这个法子,成功回到了族地……一回生,两回熟,我对自己的掌控之力还是有点信心的。” 阁灵一时都有些无言。 它原本觉得离音的做法简直是异想天开,可如果……如果离音的衍生寻脉法甚至都能掌控并且提纯魔族的血脉了…… 那么,它是不是能期待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阁灵咬了咬牙,“你等等!” 它忽然消失了片刻,很快又出现在离音眼前,并带回来了一卷残破的羊皮卷。 阁灵道:“这羊皮卷上藏有一道天赋术法,其名‘独木成林’。它来自最最早时期的渊北族……” 见离音面色有异,阁灵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渊北族,他们如今的名字叫酬道族。虽然这个族群一言难尽,但术法是好术法……” 阁灵顿了下,“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所谓‘独木成林’,顾名思义,就是‘独木尚可成林’的意思。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控傀儡秘术。有多高明呢?我这么说吧,酬道族不是有个业障边关城吗?最最早时期,戍守边关城的其实不是酬道族族民本人,而是他们用‘独木成林’幻化的傀儡……只不过后来他们自己不作法,把这样的传承给断了。” 阁灵说着,将小身板顶着的羊皮卷往离音面前送了一送,“我收集的其实是一张残卷,内中剔除了对血脉的限制,但仍然对修习者有着极为苛刻的要求。原本我是没想到这个的,但如今你既然要作死,说不定先修习了这个,反倒还能再多几分把握……” —— 望渊楼外,渊南族祭渊盛典之前,发生了一件大事——以顺天盟为首的这些对渊南血脉抱有特殊想法的修士们,忽然向渊南族宣战了,就赶在祭渊盛典的前两天。 他们选在这个时间点宣战,委实有些微妙,似乎就是存了想恶心渊南族的心思。 源渊城王宫内,沈谈看完了战书,嘴角笑意微凉,“这何止是想恶心人啊,这分明就是把渊南境当作他们的囊中之物了。也是,倘若他们真的能拿下渊南境,届时整个祭渊盛典的好处都是他们的,又何需与他人共享?” 沈谈这般说着,指尖微微一错,这金丝锦书承载的战书便在她指尖寸寸化为齑粉。 她站起来身来,掸了掸袖口上并不存在的浮尘,眉眼沉沉,“宣战?好极了!本君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多万年了!” 左右阿音已经让她送往望渊楼了,暂时安稳无事。待她料理完这些上蹿下跳的货色,就能全心应付阿音身上的变故了。 至于祭渊盛典……他们渊南族既然敢在风雨飘摇之际开祭渊盛典,就更加敢在云开月明时分,昭天下普天同庆了! 不过是将盛典的时分推迟到战止时罢了。正好,到时候连着庆功盛典一起,说不得还能赶得上阿音的百岁诞辰…… 沈谈将手搭在王座的扶手上,正对着下首的渊南高层,声音沉沉:“传令,集结族民,应战!”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九黎 10瓶;清欢少女 5瓶;刺猬 2瓶;goodb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闯关进行时 近一个月来, 本源修真界可谓风云变幻。 先是消失了许久的离音忽然出现了, 但有关她的消息颇为扑朔迷离,让人一眼辨不清真假; 紧接着,众人期待已久的渊南境终于靠近新本源大陆了。顺天盟的修士们眼见得“胜利”就在眼前,其联盟瞬间瓦解, 彼此乱斗成一团, 一副要将渊南境收入囊中的模样。 但很可惜,这个渊南境是假的。 众人才刚明白被愚弄了,离音就如一颗小太阳般忽然出现了。在她之后,真正的渊南境姗姗来迟。 再之后的事,一下子进入了快节奏。离音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起了阵法, 在众人还未腾出手阻止她之前, 这个阵法竟然就开始起作用了,直接在渊南境边境设下了极强的禁制, 拒所有外人于结界之外。 顺天盟数年谋划, 至此成了一场空。 渊南境顺利融入新本源大陆之后, 渊南族并不是以一种受害人的心态躲在渊南境内苟且偷安, 而是意外高调, 借着一个祭渊盛典, 向世人宣布其强势归来。 但这个祭渊盛典,到底没能如期举行。 以顺天盟为首的一众修士,在祭渊盛典之前向渊南族下了战书。渊南族也不避其锋芒, 直接陈兵渊南境边境, 一副硬刚到底的架势。 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 这个时候的世人, 包括渊南族中的大多数人,都将这场战事看作是十多万年前那场恩怨的延续。许多身在局中,甚至是置身局外的人都以为,这场战事最不可控的情况,无非就是血流成河,双方中的一方死伤殆尽,以了当年延续到如今的恩怨…… 但这样的看法都太过浅薄了,这场战争远不止那么简单。 它会有一个让人唏嘘又让人刻骨铭心的结局,这个结局不但会影响到本源天地未来的格局,甚至关乎到此间所有生灵的命运…… 写下这个结局的人,不是那些成名已久的修真大能,而是一个名叫离音的小辈。 这一点,别说是别人,连离音自己都料想不到。 命运的滚轮悄然无声,处于其中的所有人,都无法知道下一刻他们即将迎来的,究竟是一番坦途,还是一道巨坎。 但不论是坦途还是巨坎,所有想去往远方的人都避之不得。所不同的是,有人在命运的滚轮下化为齑粉,而有人却能做它的掌舵人。 现在,命运的滚轮……已经再次动起来了。 —— 望渊楼内,离音自一场修习中睁开了眼。 阁灵立刻往前飘了几分,声音有点急切:“怎么样怎么样?” 它问的是“独木成林”的情况。 离音没说话,而是直接结印蓄灵,将衍生寻脉法与新习得的独木成林结合起来,共同施展。 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离音身周就多出了九个她自己的虚影。与前一次不同,这一次,她的这些虚影已经不算虚了,看起来格外真实,仿若真人。 阁灵还有些矜持,胖团就没什么顾虑了。 它飘到其中一个离音虚影前,探出了爪子,直接按在了这虚影露出来的手背上。 触感生温,虽然这温度比之真正的离音要低一些,但触感的确是真实的。 胖团瞪大了眼,“阿音,她好像活的哦?” 离音一副沉思的模样,“用得还不太熟练,但不要紧,多练习几次就好了。” 说着,她又看向阁灵。 阁灵似是才回过神来。 它在空中轻轻晃荡了下,“那既然这样,你要开始了吗?” 离音坐直了身,“开始吧,赶早不赶晚。” 阁灵在九个离音虚影身周绕了一圈,而后在真正的离音面前站定。 离音敏锐地察觉到有一股特殊的波动自四面八方传来,下意识抬眼看四周。 有无数道淡淡的荧光自灵力光盏照不到的地方而来,向着阁灵靠拢。这些荧光分开来看亮度不过寻常,但等它们聚合在一处,便让人忽视不得。 荧光围着阁灵凝成了一道蓝白色的带子,这带子又很快归于阁灵那九层修真楼阁,在最底层凝成了一团蓝白色的火光。 第一层火光大亮,亮得几乎能晃伤人的眼。离音下意识眨了下眼,再睁开时,隐约看见阁灵身上荡起了一道波光。波光过境,离音眼前便多出了一连九道门。门框是蓝白色的,内中却是一片漆黑,看不出深浅。 阁灵顶着格外亮的第一层和稍显暗淡的其他八层楼阁,飘在这九道门上空,对离音道:“这就是第一层的九道关卡了。” 离音盘腿而坐,凝神静气,将将要开始闯关之前,又顿了下。 她抬眼看阁灵,“你能知道外面发生的事的,对吧?” “可以。” “那若是战事开始……” “已经开始了。” 离音愣了下。 阁灵也不瞒她,“祭渊盛典没能如期举行。你入望渊楼的第三天,外界就有人向渊南宣战,渊南也已经应战了。你修习‘独木成林’花了六天,所以算起来,战事开始正式已经三天了。” 离音的心一提,又听得阁灵继续道:“但如今整场战事还在准备阶段,大家面对面摆着阵势,还未到真正关键的时候,所以你暂且放心。” 阁灵听了下,又接着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若是的确有必要,我会提醒你的。你全心应付这次试炼就行,至于其他事,我会在恰当的时候告知你的。” 离音轻轻吸了口气,“有劳。” 战事既然已经打响,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不想一出望渊楼所有事都尘埃落定了,那不是她的初衷。 尤其……离音现在很担心沈谈。 她自己是第五代王裔,沈谈就是第四任了。假如她看见的那四个棺材都是历任渊南王的棺材的话……那作为第四任王君的沈谈,她又该走向何处? 想到这些事,离音心里的迫切感就更甚。 她再次看了眼前的九道蓝白色的门一眼,闭上了眼,体内灵力一提。 九道离音虚影分别化作九团流光,闪进了九道门里,瞬间就被漆黑的门框吞没了。 离音的识海内随之有九团流光炸开,可怕的灵压如狂潮般向她席卷而来,又成九倍放大,几乎只是一个照面,就差点将离音的识海都掀翻。 离音心神一凛,额头立刻见了汗。 在她心神飘摇之际,识海内接收到的画面就像是信号极差的电视画面似的,不住地颤抖着。很显然,若是她再不采取行动,她的那些虚影恐怕就会被毁灭了。 要冷静下来! 离音深吸口气,右眉骨上弯痕流光闪烁。 空间内隐约有一道剑鸣声响起,写意剑携着山河虚影出现在离音身后,给她以无声的支持。 这道剑鸣声出现得十分及时,携着一股清凉的气直冲离音识海,将她紧绷的心神稳了下来。 极致冷静的情绪一起,离音整个识海慢慢都安定了下来。 第一道画面开始在离音识海内的一个区域内具体起来。 视野里的景色还未完全清晰可辨,就有一道银白色的光忽然透过灰色的天幕刺向离音的眼睛,突如其来。 离音感觉到了一股凛冽的杀机,动作快过自己的意识,直接就出了剑。 锵一声剑鸣声响起,写意剑卡住了一道不明剑影。 离音尚未看清这剑影的模样,它又变了招式,再次攻向离音,节奏极快。 离音很少对上比她变招还快的剑客,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但到底是她最熟悉的领域,便是一开始有些狼狈,离音进步得也很快,出招的速度一次比一次迅速,隐隐有赶超这道剑影的意思。 这时候,离音识海内的第二个画面亮了起来。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剑,拳,术法,淬药,音律,体魄,力道,掌控,灵识…… 离音九个关卡的试炼内容一一展示在她识海内。 这些关卡看起来是专门针对离音的战斗力进行试炼的,它们的难度尚在离音的接受范围内,可别忘了,她要同时面对九个画面…… 一心九用,离音的脸色渐渐白了起来。但越是如此,她心内反倒越是发了狠。 她不能退,甚至还要更快! 九道门内,离音这些虚影的攻势更加凌厉起来。 第一个完成突破的还是剑道的关卡。离音的变招本来就快,很快就摸到了路子,将这道几乎无孔不入的剑影拦了下来。 也是拦下了这道剑影后离音才发现,这其实就是写意剑影。 原来,她的对手一直是她自己吗? 离音若有所思。 第一道画面破开后,第一个蓝白色的门随之化作一团精纯的能量,归于闯关的离音虚影中。这虚影又自消失的蓝白色门中显出身形来,慢慢走向离音,与她合二为一。 虚影的回归,给离音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好处。不仅是她的灵识能更加集中于另外八个关卡,还在于……这团能量,离音竟然不陌生。 当年离音在风云榜之争后,曾吸收过流空界大陆的本源之力,当年这本源之力在离音这里是将她的灵力压缩再凝聚了。离音以为这就是本源之力于她的全部意义,但其实不是的,本源之力既冠名“本源”,有着更加深刻的作用。 它其实是一团生生不息的生气,可以作用在方方面面。 这会儿跟着离音虚影回归的这团能量团,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本源之力。它入了离音体内后,同时唤醒了离音早些年吸收的本源之力。它们自离音的血肉肌理深处醒了过来,慢慢汇聚到离音丹田内的蓝莲根部,成了蓝莲生长的土壤。 蓝莲被本源之力包裹起来,灵力运转间,离音隐约觉得自己的体温越来越高。 似乎有什么改变,正在她体内进行着。 ※※※※※※※※※※※※※※※※※※※※ 昨晚上熬夜了,今天一回来先睡了一小会儿,所以就有点赶不及十二点之前更新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暴走妮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goodbye!!!、刺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陈兵相对 本源之力渗入蓝莲中, 随着灵力一起沿着离音的经脉运转, 所到之处,从表到里,从内到外渗透,就像是一次格外舒缓的按摩, 将离音浑身的血肉都按得松软了。 酸胀感随之而来。 离音后知后觉发现, 自己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格外温和的洗筋伐髓。 不止是洗筋伐髓。这些年她受过的暗伤,当初修补经脉时稍显毛躁、不够平顺的部分,因为种种原因又惹了污垢的血肉之躯……这些身体留下的不可避免的“岁月疤痕”,在本源之力的冲刷下,竟然慢慢淡化了。 离音的身体正在本源之力的调节下慢慢回到最巅峰的状态, 藏于主经脉之外的其他细小的经脉, 甚至有被打通的趋势…… 这……这几乎是资质的再一次提升吧? 离音感受着自己体内运转得越来越快的灵力,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 本源之力这么厉害的吗?可当年她吸收的那些本源之力, 为何一直蛰伏在她体内深处, 从来没有过动静呢? 是渊南境的本源之力格外特殊吗?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比如说量变引起质变? 倘若每一个关卡都有这种奖励…… 离音的心跳都快了一拍。 她看着识海内分立的另外八个画面, 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 另一边, 渊南境边境南岸, 各路人马已经齐聚。 渊南境外围, 在天衍造化阵的结界之外,有一道宽达数千丈的低洼之处。看那样子,隐约像是枯萎的河床。渊南陈兵在河床的这一头, 而以顺天盟为首的另一批修士, 就聚集在河床的另一头。 除了这对峙的两方势力之外, 场上还有第三方人马。这第三方人马同样站在河道的另一头,与顺天盟的修士之间隔开一条明显的线,可谓泾渭分明。 第三方人马的构成比较特殊,既有如青霄三大宗这般站在渊南这边的人族,也有如丘魔、紫竺纯魔这种看不清立场的魔族,还有从妖族大陆战场赶来的妖族…… 总之,这批人马更像是来压阵的,至于压的是谁的阵,一时倒不好说了。 若是只从人数上看,河道这头,渊南族的人满打满算不过刚过了千,而河道的另一头,不提那些疑似来压阵的修士们,只顺天盟聚集起来的人马就一眼看不到头了。 阵势上的对比实在太过殊异,以至于河道这头的顺天盟修士们,信心空前膨胀。 他们的人这么多,便是渊南族再厉害又如何,蚂蚁尚且能咬死大象,他们这些人一人一个拳头,都够渊南族喝一壶了。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不止是顺天盟的底层修士,还包括顺天盟的许多高层。 尤其是那位一直上蹿下跳的刘某人。 这位刘某人这回又赶了个先。他身穿一身白袍,手中还持着一柄羽扇,对着渊南众人的方向,颇为悠然地开了口:“久闻渊南王是个了不得的厉害人物,怎么?都到了这时候了,还不肯现身一见?” 渊南这边,接话的人却不是沈谈,而是渊南的三长老。 她声音淡淡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倒是有趣,十多万年过去了,如今的修真界,随便一群乌合之众组起来的联盟内一个都叫不上名的人,都敢公然求见一方大势力之主了?你的长辈就是这般教你礼节的?” 礼节? 这种时候还谈礼节? 刘某人面色一沉,嘴角的笑微冷,“阁下真是勇气可嘉,大祸临头还敢在这里跟本君摆身份!你们难不成还以为自己是当年的渊南族不成?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你们还看不清时势,本君不介意教教你们!” 三长老还未答话,天地间有一声淡淡的嗤笑声响起:“当年的渊南族?这话有趣,以为我们还是当年的渊南族的人不应该是你们吗?否则你们这一番大动静又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特殊的欢迎仪式吧?” 这话音刚响起,河道这头,不仅是顺天盟的修士,包括第三方人马中的大多数人都下意识抬起了头。 天地间有数道蓝白色的莲花虚影浮现,莲香浮动间,有一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清贵的眉眼,稍显冷淡的神情,一身气度似是晨起时分的阳光,冷温也灼人。 渊南沈谈。 沈谈抬眼淡淡扫了一眼对面的人,眼神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这样的神情其实颇为高傲,本该让人心生不悦的,可众人对上她的眼神时,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别的,而是一种……她本就该如此的感觉。 这样的感觉不过稍纵即逝,却也足够让别有用心的人气急败坏了。 沈谈却根本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她的眼神自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而后落在了青霄三大宗那边。 准确地说,是落在沉魁众人身上。 她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柔和了几分,问道:“黎尧可归来了?” 沉魁大长老凌冲之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个晚辈礼,笑着答道:“见过尊者。黎尧尊者……云游未归。” 沈谈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云游……也好。” 她其实隐约听说了黎尧的情况,这会儿心里除了挂念之外,便是无奈居多了。 凌冲之看懂了沈谈的神色,下意识安慰道:“黎尧尊者一切都好,也请尊者无需挂心。他若是知道您的事,必不会袖手旁观的。我等还想着借这个机会等一等他,没准后来入门的小辈们有机会见到他也说不定……” 他这么一说,倒像是这场战事不过是件小事似的。 沈谈喜欢这种说法,脸上的神色便松了几分,还带了点笑出来,“当年黎尧跟我说你是个极适合当掌门的人,如今看来,他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凌冲之也笑,“是您和尊者谬赞了。” 这般问候了几句,沈谈又将眼神移向洗剑宗那边。 她脸上的笑淡了下来,神色有几分冷冽,“方不语,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我去请你?” 隐隐像是生气的意思。 洗剑宗的众人面色刚有些惶惶,就听得天地间一声剑鸣声轻响,方不语如一柄出鞘的剑,瞬间就近前来。 他站到洗剑宗众人眼前,抿住了唇看着地面,一时没言语。 沈谈冷声道:“说话!” 方不语沉默了半晌,忽然一挥手,将满满一篮子红色的果子送到沈谈面前。 他道:“没躲着你,我就是去找了点东西而已。如今年头好了,他们已经不种这种果子了,不太好找……” 声音有些嘶哑。 沈谈看着这红色的果子,愣了下,眼眶一时有些发热。 别人不一定认得这种果子,但他们五个人却都是知道的。 这果子名叫红丹,乃是一个小城的特产。在这个小城的文化里,红丹有一个很古老的故事。说一对挚友因为一些事闹掰了,其中一人就要远行,另一人没去送别,却托别人给远行的这人送了一袋红丹,希望他一路保重。 远行的这人看见这红丹,潸然泪下,直接回返去见挚友,两人友情再续。 这个故事几番演变。到了沈谈几人去往那座小城时,红丹已经成了朋友之间闹翻了以后用来致歉请求和好的绝佳信物了。如今方不语送了这样一篮子红丹给沈谈,其意不言自明。 沈谈轻轻抬了抬手,将这篮子红丹收了下来。 围观众人对这红丹的寓意并不了解,但明眼人都能看明白,这对闹掰了的朋友,似乎有和好的意思。 在众人都忍不住替他们高兴时,那位刘某人又开始找存在感了。 “简直荒谬!你们把这场战事当作什么了?大敌当前,还有时间在这里叙旧?便是想谈情说爱,烦请找个没人的地方,纵目睽睽之下,能要点脸吗?” 这话。 沈谈和方不语同时皱起了眉。 这时候,有一道白色的掌印忽然自渊南境的方向而来,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直朝着这位刘某人砸来。 这掌印来得突然,把这位刘某人都骇得一跳。他急急挥扇防守,却还是让这一道掌印砸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再次站定后,刘某人沉着张脸看向渊南境的方向。只一眼,他就对上了应川沉沉的眼神。 “若是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说沈谈和方不语在谈情说爱?当他是死的吗? 青霄三大宗那里,延彧再见沈谈,心神本就有些恍惚。这会儿又看见了应川,面色落寞得更厉害了。 他果然从头到尾都是局外人。 沈谈根本没将眼神往延彧那里看。在应川的一掌之后,她终于把眼神放在了刘某人身上,“本君愿意跟故友叙旧,又与你何干?” 刘某人正是狼狈的时候,颇有点气急败坏,“沈谈,你别得意!这会儿装得好像游刃有余,其实都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哈!你们渊南若是不怕,何至于在渊南境边境设下结界?强弩之末,可笑至极!” 沈谈面色淡淡,“设了个结界就叫怕了?我在自家门外设个篱笆拦住一些想到我家里撒野的阿猫阿狗……这也叫怕?” 她脸上的神色微妙,“这分明就是怕你们脏了我的地盘。” 刘某人刚被这话刺得脸色青白交错,就听得沈谈继续道:“你竟然会以为本君怕了你,这种事哪怕是错觉本君都忍不得……” 她看向身后的渊南族民,“何人愿请战?先给这位以为我渊南‘强弩之末’的不知名修士看看,看十多万年之后,我渊南到底是何风格!” 几乎就在沈谈话音刚落的瞬间,近千名渊南族民同时上前:“我愿请战!” 一道道雄浑的声音合在一起,几乎响彻云霄。 这样昂扬的战意,不得不说,很是镇住了一番人。 但顺天盟敢公然跟渊南族撕破脸,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吓住的。 很快就有另一批顺天盟的修士站了出来,说愿为斩渊南的先锋。 双方各自选定了十名先锋,战场就定在两方人马之间的河道上。 灵力波动荡开,尘土漫天里,应川的传音入了沈谈的耳,“还需要再拖延三个时辰左右,届时他们就会回返了。” 沈谈微微眯起了眼。 她这又是打机锋又是与故友叙旧的……一方面的确是想这么做,另一方面其实是为了拖延时间,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 渊南的兵力分了两批。这里是正面战场,而后方战场……自然是清算当年的恩怨去了。 就许他们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堂而皇之地宣战?莫不是忘了,在一开始,渊南就没打算将往事轻轻放过。 迟来了十多万年的正义和公道,渊南人要自己给自己讨! ※※※※※※※※※※※※※※※※※※※※ 很抱歉迟到了,肠胃不太舒服……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生的荒唐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复仇第一仗 渊南和顺天盟十对修士之间的战斗, 持续得要比想象中更久。 十多万年其实是个很长的时间, 长到不论是渊南还是外界的修士们,对彼此的印象都有些淡化了。他们需要一个渠道来了解彼此,而这个渠道,没有比面对面交手更合适的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 这十对修士之间的交手, 在胜负之外,最重要的是尽可能试探出对方的深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十场战斗才比之寻常要稍长。 但这毕竟是撕破脸的战斗,而不是友好切磋。所以任何一方一旦被对方试探出了深浅,就意味着失去了价值, 接下来就会十分危险了。 在这一道上, 渊南人显然占了绝对上风。 第一个顺天盟修士被斩于阵前时,顺天盟的众人还能沉得住气。 但紧接着就是第二个, 第三个…… 一直到第五个顺天盟修士败北, 领军的刘某人终于坐不住了。 第六个渊南人的术法成了一柄刀, 即将落在第六个顺天盟修士的脖颈上时, 这位刘某人出了手。 他自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出手并不妥当, 可比之被打击士气, 他并不介意做一个小人。 更何况,他的确也憋了一肚子火气,不发不快。 可问题是, 渊南是能轻易让人欺负的吗? 早在十多万年前, 沈谈就见识过了人心险恶。这会儿渊南的小辈们正在阵前替族人试探敌军深浅, 她若是在眼皮子底下都能让人钻了空子,那还当什么渊南王? 几乎就在这位刘某人出手的瞬间,有一朵蓝莲忽然自空气中浮现,直接卡住了刘某人的招式。 沈谈一手控制着蓝莲,乜眼看刘某人,讽刺一笑,“号称十万大军的顺天盟领头人,竟然敢公然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招?本君都替你感到丢脸!” 这般说着,沈谈指尖的法诀一变。 空中的这朵蓝莲随着她的动作开始凋零,花瓣脱落分离,化成了一柄柄花瓣利刃,卷了一地尘土,直朝着刘某人席卷而去。 去势汹汹,杀机凛凛。 刘某人面色微沉,倒也不至于惊慌。他挥起羽扇,召唤出了一面水墙,拦在自己眼前。 花瓣利刃混着尘土撞到了这面水墙上,被完全拦了下来。 不过如此! 刘某人嘴角刚勾起个嘲讽的笑,就见到那些被拦住的花瓣利刃忽然动了。它们迅速软化,退了利刃的模样,轻飘飘穿过水墙,又再次绷紧成利刃,直刺向刘某人的门面。 刘某人微惊,护体灵力光膜乍起。 一连数道脆响。 沈谈的这些花瓣利刃再次被拦了下来,并没有对刘某人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 可这已经足够了。 花瓣利刃碰到灵力光膜上叮叮咚咚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个巴掌似的,直将刘某人的面皮往地上踩。 灵力光膜后,刘某人的神色格外阴沉。 他挥挥手,刚撤去身上的护体灵力光膜,一错眼就见到第十个顺天盟修士亡于渊南修士术法下的样子…… 他一时间惊愕多于惊怒。 才耽误这么一会儿功夫,十个战场……竟然全败了? 明明选的就是同等修为的人…… 别说是顺天盟的修士,便是那些压阵的修士见状,眼神都微微闪了下。 渊南族的战斗力果然强悍。 刘某人深吸口气,将阴沉的脸色敛了起来。 全败又如何?渊南的单体战力再强,难不成还能以一敌百,以一敌千不成? 他一开始就没想着要跟渊南单打独斗!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挽救一番萎靡的士气。否则的话,他这个领军人恐怕做不长久。 刘某人想到背后那些人交代他的事,眼神里渐渐有凶光漫出。 他才刚想变阵,有一道惊怒声先赶在了他前面,自众人身后的天空中滚滚而来:“沈谈鼠辈,出来受死!” 这声音…… 众人下意识回头看去。 天边有一道流光坠来,气势汹汹地落到了众人前面,化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一看清来人,跟在延彧身后的为数不多的凌峘高层先惊了下,“三太长老?” 刚喊出口,他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时又有些变幻起来。 看三太长老这样子,似乎来者不善? 这……还嫌弃凌峘的名声不够臭吗? 自渊南境靠近新本源大陆以来,满修真界内,最尴尬的势力不是那些公然加入顺天盟的,而是青霄三大宗之一的凌峘。 有雁津楼对当年往事的注解在前,谁是谁非已一目了然。任何一个有点心气的正道宗门,都不至于因为觊觎人家的血脉之力就想灭人家全族……这不是正道势力该做的事。 可号称青霄三大宗之一、正道势力领袖之一的凌峘,却早在十多万年前就这般做了。并且事到如今了,他们似乎也并没有想改的意思。有七成凌峘修士,明里暗里都是顺天盟的拥护者,这在修真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今凌峘还仅剩下的那点名声,全是靠宗内那三成跟着延彧一起拥护渊南的修士挣下的。有了这三成人,勉强还可以替凌峘挽下尊,说是宗门内出现了歪风什么的。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人会去强拆凌峘所谓“正道大宗”的脸皮。 都已经这样了,三太长老不想着挽回点名声,还想公然跟渊南叫板,好让众人再回忆一次十多万年那场大战的缘起吗? 还嫌不够丢人吗? 跟在延彧身后的凌峘修士感受到周围人若有若无瞥来的视线,真是恨不能找个石头缝钻进去。 三太长老却不管他们的想法。他站在众人面前,一身杀气腾腾,质问沈谈,“你把季严怎么了?” 季严?这人谁? 好些人面带茫然。 很快有人解释了:“这季严就是那个……凌峘右宗主!” “右宗主?哦!我知道了,是那位享誉青霄界的著名关系户?” “嘘!小声,人家亲爹可在这里呢!你以为这季严为何能当上右宗主?有个太上长老爹,可不就能在宗门内横着走了吗?你也知道的,凌峘嘛!你要是没点身份地位,不好混的……”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咦?等等!这季严……季字辈,他是不是跟那位季通有点关系?” “嘿,老哥挺敏锐啊!我特地上雁津楼查了一番,季严就是季通的师弟。凌峘季字辈现在还剩下四人了,季严就是其中一个。” “那季通当年的事,这季严是不是也……” 那人就一脸讳莫如深,“不可说,不可说……” 众人正是好奇的时候,刚想拦着这所谓的知情人追问,就见河道那头忽然有一阵耀眼的光亮了起来。 众人立刻抬眼看去,正看见从光辉中走出来的另一批渊南人。这些人俱是一身白衣,身上沾了血,一身杀气凛凛。 浓郁的血腥味隔着河道几乎都能飘到众人的鼻腔里。 这样的杀气和血腥味…… 众人的面色有些惊疑起来。 新出现的这批渊南人在原地站定后,有一人越众而出,在沈谈面前恭敬地低下头,道:“渊南呼和禀告王君:第三小队顺利归来……幸不辱命!” 众人还没明白这是何意思,紧接着,又有一连四道流光先后亮了起来,带来了另外四批渊南人。 同样的白衣,同样的杀气,同样的血气冲天。 先后而来的这五批渊南人,直接将整个渊南的群体扩大到了两千多人。这个数目仍然不够多,但因这些人身上的血气加持,看起来竟然有点摄人。 沈谈就站在这些人面前,微微眯着眼睛看三太长老,声音几乎要结成冰了:“本君不知道什么季严,但你若说当年伤我五名渊南族人的季通同党,那我倒是知道……” 三太长老眼皮子一跳。 事实上,看到这么多一身血气的渊南人,他心里已经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了。 但他不相信渊南会在这种档口再给自己树敌,所以还强自绷着心神,“老夫再问你一遍,我儿季严呢?” 沈谈呵了一声,扯了扯嘴角,“呼和,你来告诉他。” 名叫呼和的渊南族人便上前一步,垂着眼,声音平平地禀告:“第三小队任务,清算当年凌峘伤我族民之仇。我等一共两百人小队,此次出行共计灭敌一百二十七人。其中十万年修为以上四人,七万年到十万年修为者三人……” 他抬眼冷冷扫了三太长老一眼,“包括凌峘右宗主季严、季芳。” 这意思是,季严……死了? 众人都惊了下。 三太长老颊边的肌肉狠狠抽了抽。 他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慢慢爬上来,声音嘶哑,“你们都该死!” 一股灵压成浪,朝着渊南族人涌去。 沈谈往前踏了一步,一身灵力荡起,直接回怼三太长老。 她神色冷厉,声音里含了化不开的悲愤:“该死?好一句该死!你圆知老贼这些年恐怕就光长脸皮了吧?怎么?才过了十多万年而已,就忘了自己亲手造下的罪孽了?” 沈谈冷冷一笑,“你们忘了,我渊南一刻不敢忘!世人不给我们的公道,我们自己来讨!血债必得血偿!真正该死的,是你们这些想着踩着他人的尸骨给自己谋利的人!还敢妄称正道?简直是笑话!虚伪度日,损人利己,蝇营狗苟……你们和邪道有何差别?午夜梦回,圆知啊圆知,你都不怕吗?天道昭昭,因果相循,你当真不怕报应?” ※※※※※※※※※※※※※※※※※※※※ 很抱歉又迟到了。 为了一个ppt,最近作息完全紊乱了。 我调整调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goodb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渊南大杀招 名叫圆知的三太长老眼皮子抖了一抖。 越是到了他们这个层次, 越是对因果报应这样的说法感到忌惮。这倒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忽然发现了, 而是他们的确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了来自因果的牵绊。 但报应这种事,即便真的怕,这会儿也是不能承认的。圆知反倒因为沈谈的话,变得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沈谈的杀意, “老夫本不愿意多管你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可沈谈啊沈谈,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在这时候惹老夫……” 他说着,一身灵力沸腾起来,想对沈谈出手。 刘某人却在这时候喊了句:“前辈且慢。” 对着即将发怒的圆知, 刘某人将姿态放得极低, 却又端着“不卑不亢”的皮,看上去极其博人好感。 他道:“前辈不要误会, 晚辈的意思是, 既然前辈同样与这渊南不对付, 我顺天盟愿为前辈马前卒。只希望前辈能在关键时刻替我顺天盟压压阵……” 刘某人的心机其实不难猜, 既然圆知已经跟渊南站在对立面了, 为何不能趁机吸收他, 发展壮大顺天盟的势力呢? 若是寻常,圆知这样的人倒还真不一定搭理刘某人,可这会儿存着恶心沈谈的想法, 他竟然还真的同意了。 刘某人大喜, “前辈放心, 些许渊南小卒就交予晚辈等人处理,您只需全心对付您的敌人就行……” 眼见得圆知似乎和刘某人达成了合作,第三方势力里有低低的哗然声响起。 圆知加入顺天盟,这虽然有些突然,但其实并不出人意料。以沈谈的格局,未必看不到这样的发展。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原本渊南的人就远远低于顺天盟的人,这一点想必沈谈在战前也知道了。这种时候,她为什么还要去惹圆知? 诚然当年的仇恨的确让人难以释怀,可换个时间不行吗?一定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吗? 圆知可是凌峘的三太长老!他人品怎么样暂且不说,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一宗太上长老,通常只在一宗生死存亡之际才会出现,挽大厦于将倾,乃是最强的战力威慑。 他的威慑尚且够将季严扶上右宗主的位置,其实力和势力可见一斑。 这种时候,渊南为什么要惹这样麻烦的敌人? 顺天盟刚被打击的士气又因为圆知的加入而回来了。 刘某人隔着一河道看向沈谈,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朗声下令,“儿郎们,列阵!” 沈谈却在这时候抬眼,淡淡看了刘某人一眼,似是根本不放在心上,“急什么?人还没到齐。” 没到齐? 难不成是渊南还有援兵? 众人精神一振。 刘某人皱着眉,几乎就要抢先下手之时,又听得沈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放心,是你们的人……” 似是为了验证她的话,沈谈话音才刚落,天边又有数道流光滚来。 “沈谈竖子!纳命来!” “渊南鼠辈,我昭阳宗与尔等不共戴天!” …… 一刻钟左右的功夫,河道的另一头又多出了一连十来人。 同圆知一样,这十来人要么是小辈要么是弟子被渊南的先遣部队“清算”了,他们这才作为老一辈来找沈谈寻仇了。 与圆知又有些不同的是,这十来人是带了大批手下来的。有他们加入,顺天盟的人数一下子又增了近三成。 看着人数对比更加殊异的顺天盟和渊南,别说是沉魁、洗剑宗这种明显站在渊南这边的人,便是顺天盟内,有些人的心也微微提了起来。 渊南若是惹了一个两个人,那只能说他们自寻死路,可一连惹了十来个势力……这恐怕是别有依仗吧? 看沈谈那样子,似乎也不是全无准备的。 她到底想干嘛? 对着挤挤挨挨的顺天盟众人,以及以圆知为首的恨不能生啖她肉的仇人,沈谈脸上的笑终于真实了一两分。 “好极了,看来该来的人至少来了大半了。” 她的眼神轻轻自阵前想寻她复仇的人身上掠过,“此仗于你们而言是何意义不重要,于我渊南而言,从头到尾,它都是一场复仇之战!” 这般说着,沈谈掌心绿色的灵力晕开,像是拔剑似的,在眼前拔出了一柄银色与绿色相缠的法杖。 看见这柄法杖的瞬间,上了年纪的人眼皮子都忍不住跳了一跳。 当年就是这柄法杖……如季通这般有头有脸的高阶修士,都被沈谈以区区不到十万年的修为给杀了。 沈谈这是……要大开杀戒了! 刘某人还在忌惮,如圆知这种对当年的事有所耳闻的人,一下子就站不住了。 空气中的灵力波动荡开。天上地上,远程的近程的,十来道杀机直直锁定了沈谈。 沈谈却连眼皮子都没抬。 这柄法杖出现的瞬间,她身上随之有一道流光闪过,一层蓝白色的盔甲覆盖上她的躯体,在她腰间镌刻成一道蓝莲的纹饰。 战袍加身,沈谈看着这柄法杖,脸上的神色不见冷冽,反倒格外温柔。 就在这温柔的神色中,她将自己的一身灵力都灌注法杖中。 法杖飘了起来,半过沈谈的头顶,如探照灯似的,在空中荡开一层层绿色的波光。 受法杖召唤,沈谈身后七成以上的渊南族人,俱都席地而坐,指尖掐诀,开始祷祝。 血脉祷祝。 嗡嗡的荒文祷祝声刚响起,以圆知为首的那批率先动作的人已经逼近沈谈。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们,渊南人只要一祷祝,必定就不是什么好事,必须在他们祷祝完成之前阻止他们! 渊南族的杀招威胁在前,圆知这些人放下了矜持,瞬间联合起来。 两位修为最高的人攻向沈谈,另外三位攻向渊南的三个长老,剩下的人,不分老幼,尽诛渊南族民。 他们的打算很好,可在靠近渊南众人的瞬间,一道硕大的白色纹络忽然拦在河岸前。 而控制着这纹络的人……应川! 应川身后,身着一身黑袍的渊南族民们慢慢自空气中显出身影来。 众人双手结印,指尖的法诀再变,那道拦住众人攻击的纹络上,就起了点细小的变化。 就在这时候,众人的攻击先后近前来。 事实上,这纹络虽然出乎众人意料,可众人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 阵法也好,纹络也罢,图腾也行,这类“集成”类的法术,九成以上都是可以靠蛮力破坏的。 他们一共出动了十来人,同心协力之下,难不成还破不开渊南族仓促之下布下的纹络? 若是放在寻常,也许是可以的。毕竟这些攻来的众人都是有身份的人,远不是如顺天盟这般的乌合之众。 可问题是,应川布下的这个纹络,不是别的,而是……荆棘之纹。 荆棘之纹乃是从荆棘石上得到的灵感,它的作用只有一个——反弹灵力。 如果说世上九成以上的纹络都可以以蛮力强破的话,这荆棘之纹,一定不在其中。 众人的术法攻击不出意料地落在荆棘之纹上。 荆棘之纹大亮,像是一张撑到了强弩之末的网,一副要破开的样子。 但到底没破开。 流光几个闪烁间,这些先后落在纹络上的术法,像是忽然间就打了滑,被直直地反弹回来了。 这种反弹还不是照着远路而回的。荆棘之纹到底是被这些人合力攻击给弄凹陷了,于是整张纹络由平面变成了曲面,反弹术法攻击的角度也随之不明朗起来。 围观的众人只看见数道色彩各异的流光朝着这荆棘之纹而去,还未看见效果呢,这纷乱的流光又被打乱了,再次朝着圆知这些人而来。 这些人即便反应不慢,也让这一手给整得颇为狼狈。 灵力波动在河道上空荡开,将圆知众人暂时给缠住了。 这时候,那道荆棘之纹自己散开了。铺天盖地的莲香、莲影紧接着汹涌而来。 一道道流光自渊南祷告的众人身上聚起,似是萤火一般,归于沈谈身前的法杖上。法杖凝了太多的光辉,终于到了一个临界点,在沈谈的掌控下,温柔地荡开。 绿光蔓延。 一股近乎蛮横的生机,以法杖为中心,呈半圆扫荡向对面的顺天盟众人。 众人如临大敌,刚提起一身灵力想要防备,就见到这股绿光格外温柔地穿过了他们的躯体,根本就不伤他们分毫。 这……渊南的大招,就是这样? 灵识感知敏锐的人,却第一时间盯住地面。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隐约间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出来了。 下一刻他们就发现了,真不是错觉。 沈谈召唤的这股绿光,就像是春来的讯号似的,将深埋于地底的草木种子都催生了。 铺天盖地的绿色自地底破土而出。嫩绿的叶芽穿透了地皮,刚跟众人打了个照面,就像是闻到了肉香的恶狼,一口就咬上了众人的脚。 疼痛感后知后觉而来,血气随之大量亏蚀,众人这才亡魂大冒。 这哪是什么绿植,这分明是吃人肉、喝人血的东西! 众人刚想腾空,却已经来不及了。 密密麻麻的绿植,虽然柔嫩,却实在太多了。它们牢牢地抱着众人的脚,柔嫩的叶芽破开众人的皮肤,迫不及待地钻入到他们的血肉深处,鲸吞猛吸,不知餍足。 青青草色随之开始泛红。这红色似是会传染,不过瞬间,就将众人脚下的绿植变成了红植。 红植生长的速度更快了。它们很快就抽高至众人的膝盖,而后像是有了意识一般,直接捆住了众人的身体。 如果说抽血还算隐秘的话,红植吃人,可就是昭然若揭了。它们柔嫩的枝条攀住众人的躯体,而后越束越紧,直至将修士的血肉都分割开来。 有人失了一身血气,直接枯萎成人干;有人血肉被迫分离,热血溅了满地…… 这道绿光蔓延开来不到十息功夫,顺天盟靠前的修士就直接损毁了三成。 不过一招而已。 谁能想到脚下的土地会钻出来吃人的植物?从来没有过这样的。 刘某人带领剩下的顺天盟修士腾空。他看着脚下这一地被他们的血肉养起来的绿植红植,一边心有余悸,一边又气急败坏。 “沈谈!你竟然操纵生灵吸食活人血肉?这分明是邪道!你们渊南族是邪道!” 渊南这边,沈谈握住了自己的法杖。 她根本就懒得搭理刘某人,指尖的法诀再一变。 便是沉魁、洗剑宗内的修士脸色都绷紧了一瞬。 还来? 沈谈难不成真想杀光顺天盟的所有人不成? 握住了法杖的沈谈,却并没有再次放大招,而是化作了一团蓝光,朝着靠近的圆知众人而去。 另一边,应川带领身着黑袍的渊南众人以及一小部分渊南精锐,主动腾空,杀向刘某人等顺天盟修士。 另外三个渊南长老,则带领着一小部分族民压阵。他们一边注意着自己族民的安全状况,另一边则警惕着河道另一端的第三方修士。 战场分割,大混战终起。 同一时刻的望渊楼内,离音睁开了眼睛。 她静静看着眼前八道蓝白色的门消失,而后一个闪身,直冲着第二层而去。 飞速闯关 离音通关望渊楼第一层, 满打满算, 用时不到两天。 阁灵虽然很惊讶,倒也还沉得住气。毕竟望渊楼的关卡一层比一层难,这第一层用时最短,似乎也是应有之义。 量化来讲, 离音是九关同时闯的, 如果她对自己的虚影真的掌控得十分到位的话,她的闯关用时应该是常人的九分之一。当年渊南隐在第一关就卡了二十多天,倘若将这个天数除以九……不到两天,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阁灵这般给自己算了账,勉强压住了自己的惊讶。 紧接着, 离音就分别以七天、九天的用时, 闯过了望渊楼的第二层、第三层。 等离音再次召唤出九个虚影,投入第四层的九个关卡中时, 阁灵维持不了淡定了。 半个多月就到望渊楼第四层?这人是怪物吗? 当年号称资质绝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渊南隐, 通关前三层也花了近三年。离音是怎么做到在短短半个多月的功夫内, 完成渊南隐近三年才能完成的事的? 阁灵好奇、惊叹, 甚至还有点不安。 离音的灵识一沉浸到第四层的九个关卡中, 阁灵九层修真楼阁的虚影在空中一闪, 直接就消失了。 它来到了望渊楼楼顶。 望渊楼楼顶,真实的九层楼阁最顶部,一方淡金色的镜子垂直立在空中, 正慢慢旋转着。它看上去就像是阁楼的一个装饰物似的, 平平无奇, 十分普通。 但阁灵一看见这面镜子,就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它不敢离这面子镜子太近,只远远地攀住望渊楼楼顶琉璃瓦的边缘,轻轻唤着:“景昭,景昭……渊南隐!你在不在?” 楼顶的那面镜子依然慢悠悠旋转着,某一时刻,忽然顿了一顿。 淡金色边框的镜子里有一点波光荡开,待到波光平静下来后,一身白袍、于舟中垂钓的景昭就这般出现在了镜子里。 他抬起头来看向镜外,轻轻挑了下眉,“怎么?” 阁灵又急又快道:“离音已经到了望渊楼第四层了,你知道她用了多久吗?十八天!她用了十八天就完成了你当年近三年才能完成的事!” 它的声音低了下来:“这也在你的预估之中吗?别瞒我,你给我个准话!” 景昭垂钓的动作顿了一顿。 他神色一时有些复杂,“她真是切合得惊人,不是吗?便是我有意替她拦了一拦,冥冥之中似乎也自有天定,一定要将她推到那般特殊的境地……” 阁灵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是说……” 它似是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荒芜之地的那道气息是你释放的?是你一手将她引到荒芜之地的?渊南隐,你到底想干什么?” 它忍不住有些急了,“你是亲眼看着她一步一步走来、成长到现在这个模样的,你忍心这样对她?” 景昭轻轻皱了下眉,“你好好想想再说话!” 他这般一严肃起来,神色里便透着股淡漠的威严,气势格外摄人。 阁灵一是被他的样子怵的,二也是自己慢慢冷静下来了,一时没有言语。 是了,景昭将离音召唤往荒芜之地,其实不是想伤她,而是想护住她。 若是景昭真的想伤她,大可挑一个不惊动沈谈、应川和道师这些人的时间召唤她,届时他再对离音暗示几句。相信以离音的精明,短时间内是不至于让渊南的那些长辈知道的。 但景昭并没有那么做。他是光明正大地将离音召唤往荒芜之地了。荒芜之地的特殊性,注定了渊南长辈不可能等闲视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护住离音的法子,就是将她送往望渊楼。 望渊楼的法则自成一体,乃是渊南境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修真界真的面临什么了不得的大变故的话,望渊楼一定是最后一片净土。倘若连望渊楼也没办法,那再躲藏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景昭的做法,一方面是在向渊南的长辈示警,一方面也是向离音示警。 他们也的确都收到警告了,短时间内,他们也的确做出了最好的应对。可谁能想到,离音闯关的速度竟然能这么快呢? 倘若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望渊楼又能困住她几时? 阁灵这般想着,心里又忍不住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它看着景昭有些冷冽的眉眼,忽然顿悟,“这只是一层。以你的精明,必然也想到了另一层了是不是?倘若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这历练其实也是另一手准备……你其实还是没放弃对她的安排是不是?” 它哈了一声,语气格外讽刺:“要么说曾经是做帝王的人呢?心硬!” 景昭轻轻垂下眼,“倘若真的到了那一日,你觉得是让她毫无准备的好,还是让她至少成为一个知情人的好?远的不说,望渊楼的试炼,至少能带给她不菲的实力提升,能让她显得不那么被动……” 他看着阁灵,声音里有着看透一切的漠然,“我给过她选择了。她心里对荒芜之地的那几个棺材未必没有过猜测。既然有了猜测,她还敢一路闯进来,刚好她又是这般绝顶的资质……一切都恰到好处。阁灵,换做是你,你是觉得我一个死人能这般手段通天、算无遗策,还是更相信这是不可逆的天意?” 这些话并没有劝服阁灵,它反倒更激动起来了:“天意?哈!你说的是这生来就不能自我圆满的天意?它算哪门子天意!” 阁灵忽然莫名悲愤起来,“我看着这个族群兴旺繁荣了五百多万年,也看着他们自我牺牲了五百多万年。我生于蒙昧,一成灵就面临风雨飘摇。我成灵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婴孩时期的她……漂流界那几年,我虽然与山海无境诀一起被封印了,可我有感知!我是让她唤醒的……” 它深深抽了口气,似是想强压住满腹不平,“景昭,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一切都归根于天意?你别用这个借口唬我!倘若天意变不得,你景昭这会儿还能在这里跟我说话?” 景昭却不为所动,“可阁灵,倘若不是天意,我如何又何至于到现在这个模样?是,你几乎是被她启发成灵的,你觉得于她有相伴之谊,难以舍弃。可阁灵,世间的事不是这么算的。” “她生来就是王裔,享受了这方天地与她的偏爱,就当承担起这方天地对她的期许!这本来就是一个等价交易,这是她该有的命数。倘若她不认命,可以,证明给所有人看!当年我能从那种危局下逃下来,为什么她就不行?” 他的声音意外冷酷。 “可至少你当年已经拥有真正主宰一方的权利,你至少已经活了数百万年了,她呢?她如今不过四万年修为,还不满百岁之龄……凭什么?” “就凭她本该死,却又活了。这一段不满百岁的命,本就是她偷来的。每一个偏爱暗中都有代价。我以为这点,如你我应该很清楚才是。” 景昭顿了下,又道:“再说了,我这不是已经尽力替她弥补修为和心性上的不足了吗?倘若渊南王的命数她逃不过,至少她还能有挣扎的余地……” 阁灵似是终于被说服了。它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才道:“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对是错。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当年她就在漂流界没有归来的话,一切是不是又会不同?” “没有不同。只不过原本该由她承担的命数,可能转移到了他人身上而已。世间的法则就是这样,没有一个离音,可能还会有张音、李音……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假如她不回来,渊南族将大祸临头。当年他们献祭了一族灵气才保下她,如果她真的不回头,渊南族人又该有多冤?” “更何况,你怎么知道在漂流界她就一定能过得好?未到尘埃落定、一脚踏入棺材的那一刻,谁人敢盖棺定论,评价此人的人生?” “道理我都懂。可,我总有一种自己亲手将她推到那个境地的感觉。”阁灵轻轻叹了口气,“景昭,假如她真的出了事……终我一生,我可能再也无法得到安宁了……” 景昭看它这般替离音难过的样子,心头也忍不住发沉。 他道:“倘若这件事能让你好点的话……其实未必是你我做了推手,离音的命数,一开始恐怕就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她回归渊南境以后,红尘三千镜一天比一天活跃,就差飞奔去找她了。尤其是她开始望渊楼历练之后,它的这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连我都感觉到了。我甚至怀疑,她的历练奖赏,有一部分是红尘三千镜给的……” 阁灵愣了下,“你是说……可为什么我没察觉?” 景昭便以一种微妙的眼神看它。 阁灵啧了一声,“是我傻了,它若是想神不知鬼不觉,我怎么可能察觉。这家伙在我头顶上立了数百万年了,我还不是一点也没摸透……” “不管怎么说……你能确定吗?红尘三千镜的事?” “基本可以确定。红尘三千镜正在以自己的方式武装她,所以她的闯关只会越来越快。倘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在这里她将完成蜕变。至于这蜕变究竟是好是坏……” 他没有再往下说了。 阁灵听完后,忽然福至心灵,“倘若按照这个思路来想,是不是……是不是外界的战事,持续不了多久了?” 景昭脸上就露出点讽刺的笑来,“如今外头的顺天盟不过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沈谈之所以还特地拉长了战事,一方面是想寻当年之仇,一方面也是想威慑。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应该会速战速决才是。顺天盟背后的人应该也要出现了……” 阁灵忍不住有些担心,“那到时候,事情能如沈谈预料那般吗?他们能在这场合作中获得话语权吗?还是这不过是与虎谋皮?你知道外面那群人有些时候跟疯子一样,完全不可理喻,更别提什么大局观了……” 景昭便也一叹,“总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就在这段对话结束不久,离音在望渊楼内飞速往更高的楼层去的同时,渊南境外的战事,真正迎来了转机。 跳梁小丑应该撤去了。修真界的大舞台,应该交给真正能决定此间生灵命运的人。 ※※※※※※※※※※※※※※※※※※※※ 今天是没有迟到的一天~~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我霹雳旋风无敌小莲花”,灌溉营养液 +5 2019-08-25 19:30:12 读者“小童小童幼稚儿童”,灌溉营养液 +10 2019-08-25 14:27:40 —— 像我这样的胖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8-25 15:28:35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本源之花 新本源大陆北境, 灵气波动卷起的云雾几乎能在天空中聚起乌云, 轰炸声不绝于耳。若是只从这动静来看,整个北境约莫已经血流成河了。 但事实并不是如此。这倒不是说没人伤没人亡了,事实上,整场战事的战损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渊南族民受伤了两成, 而顺天盟的人数, 直接锐减了八成。 死伤惨重。 但摆在场面上的画面却又不显得凌乱血腥。因为那些飞溅的血,残损的肢骸,甚至是残破的法器……所有这些跟血腥扯得上关系的东西,都让沈谈一开始召唤出来的绿植给吸收了。 也是因此,死人越多, 草色越青、越浓、越旺盛。 这青青草色从河道的那一头渐渐蔓延往河道的这一头, 像是春天突如其来,美不胜收。可观战的人看着这般旺盛的生命景象, 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什么风光独好, 而是心冷。 越是茂盛的草色深处, 越是藏了累累骸骨…… 不, 连骸骨都不剩了。这些绿植就是靠着攫取枯骨残肢的能量生长起来的。 渊南的这一手, 真正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有些自诩正派的人, 比如正在与沈谈缠斗的圆知,一注意到脚下的场景,就厉声喝问沈谈:“养这样的邪植, 你渊南是想让正道得而诛之不成?” 沈谈借着渊南族民的愿力, 与三名渊南长老一起, 在十多名修士的围攻下久久不败,甚至还游刃有余。 她听到圆知的话,不过意味深长地一笑,“急什么?你若是等会儿还是这般想法,那我还敬你圆知是个人物。怕就怕在这会儿是一套说辞,一会儿又是另一幅嘴脸了……” 沈谈刚这般说完,就似是被谁提醒了一般,手中的动作微微顿了一顿。 她脸上的笑容更盛起来。 她将手中的法杖往前一划,阵阵青光似是天上下坠的流星,纷纷扬扬洒向地面。 沈谈的几个对手看她这架势,心下意识一提。 没等他们看个明白,自脚下传来的奇异动静,一下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他们下意识往下望去。 河道的另一头,应川正带领着渊南族民尽数撤离。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去管他们这些人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牢牢地盯住绿植深处的某一个点,一眨也不眨。 沈谈布下的道道青光终于结束了飘荡,轻飘飘地落到绿植中。整片绿植瞬间大亮,亮到了极致,却又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尽数枯萎了。 绿野数百万里,瞬间成一片枯土。但在这枯土之上,却有一点点更加纯粹的绿光升了起来,自四周向着中心某一个特定的点靠拢。 中心的这个点绿光渐深,渐亮,纯粹得几乎能晃伤人的眼。 透过这点绿光,众人隐约看见了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它很快长出了嫩叶,嫩叶又舒展开…… 不过片刻,它的枝头又凝起花苞,花苞缓缓绽开…… 这是一朵金黄色的花。很难描绘出它具体是何模样,因为绿光实在太盛了,就像是一张过曝的照片,将这株花的模样都模糊起来。 便是看不清模样,许多人的瞳孔仍在这一刻急剧收缩了下。因为自这朵花内,传来了一股勾魂夺魄的气息。 看到它的第一眼,所有人心里或多或少都得到了这样的信息——得到它!只要得到它,飞升指日可待! 即便如沉魁、洗剑宗修士这般心思清明的人,也心神恍惚了一瞬,这才冷汗涔涔地回过神来。 他们都如此,更别提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了。 剩下没死的两成顺天盟修士、第三方观战势力里的五成人马、天空中跟沈谈几人打得难分难解的圆知众人……在这一刻,所有被蛊惑的人,几乎以一种癫狂至不惜代价的姿态,直朝着这朵花猛冲而去。 隔着一道干枯的河道,沈谈等渊南众人看着这副众生百态图,神色俱十分复杂。有漠然、有冷冽、有伤感,甚至还有几分物伤其类。 当年的渊南和如今的这朵花何其相似。所不同的是,这朵花至少还名副其实,可当年他们这一族,更多的却是无妄之灾。 那么,愚弄这些人……痛快吗? 看着这群人像是失了神智一般,轻易就让一些所谓的宝物挑动了心神,突破了底线,忘却了生死……看着他们丑态尽出的模样,痛快吗?自认清醒以至于高高在上吗? 没有的。有的不过是越来越深的悲哀。 年年岁岁道修真。数百万年历史,却修出了这么些个东西…… 沈谈嘴角的笑有几分讽刺。 她心内深深叹了口气,面色的神色却更显漠然,连眼神也是虚的,似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似的:“你们若是还不出现……本君是不介意这些人都死绝的,事实上,这反倒是一件好事……” 沈谈这话音才刚落,天地间似乎一连响起了数道叹息声。紧接着,有各色的灵力匹练自东西南三个方向的远方而来,赶在所有人到达这朵花之前,罩住了它。 那股令人目眩神迷的气息消失后,众人一时间还有些茫然,待反应过来后,面色又十分精彩起来。 数层灵力结界封住了这朵花,也将这朵花的状态稳定了下来。 众人慢慢地就能看清这朵花的样子了。 与其说这是一朵花,不如说它是一团火。火中有着一颗跳跃的种子,正在煌煌然燃烧着,翻滚着。即便隔着数道格外精妙的结界,那种蓬勃的生机依然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东西? 辈分之高如圆知这般的人,面色一时也有些茫然。 这时候,遥远的天际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听闻世间有一样至宝,其名‘回溯流光’,其有质无形,至柔至刚。倘若以回溯流光为基,逆向衍化大量生灵的血脉之力,就有可能得到所谓的‘本源之花’。用以助人涅槃,破茧成蝶……” 那道声音顿了下,带了点嘶哑的叹息:“若是老婆子所料不错,这就是那所谓的‘本源之花’了吧?渊南族底蕴深厚,老婆子果真大开眼界……” 众人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处。 一道清风缓缓而来,风未歇,有两人已至。 是一老一少两个人。倘若离音在这里的话,必能一眼认出少的那个人——慑魂族牵机。当年离音曾在古族遗迹里与他有过过节。 但这会儿牵机并不是主角,所有人都把眼神看向他身侧的那位老者。 在修真界其实很难看到真正意义上的老者,而这一位,很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她看上去实在太老了,老得背影佝偻,老得五官如枯木……老得似乎一个不小心,她就能直接闭过气去。 但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小看了她。这人明明实实在在地站在这里了,可以灵识看来仍是一片虚无。能做到这一点的,这人要么是个死人,要么她的修为层次已经远远超过了众人的理解了。 而于这个老人而言,很显然是后者。 看见这老者的瞬间,沈谈也有些惊讶,但她那惊讶也不过淡淡的,甚至还带了几分不太正面的情绪。 “慑魂族族长牵影?你怎么老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天天想着窥探人家的魂体,终于被反噬了?” 她声色淡淡,便是嘲讽也十分漫不经心,似乎根本不曾把牵影放在心上。 这种姿态,很轻易就将牵影营造出来的强者气场给毁了一干二净。 牵影背地里如何想的暂且不知,面上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甚至还乐呵呵地笑着:“到底比不得你们渊南族,随便一个人都可以有百万岁之龄。老婆子年岁不过二十万,容貌却已经垂垂老矣了……” “要我说,就是你们慑魂族太会折腾了,若是如我灼脉族这般直来直往,快意恩仇,哪至于现在丑成这个鬼样子?不是我埋汰你,你这样子连鸟都不屑得搭窝吧?” 一如响鼓般的声音自天际滚来。 随之而来的,乃是一个如铁塔般的汉子。这汉子身侧也带着另一个青年,而这个青年同样是离音的“老熟人”——灼脉族少冲。 当年在古族遗迹里,牵机联合赵千默出手对付过少冲,这件事在灼脉族这里自然不能轻易这么算了。这会儿见到了人,灼脉族的少族长少钢的态度自然见不得好。 牵影还未回话,能量波动渐次近前来,又有人相继而来。 继慑魂族、灼脉族之后,人族这边,月莹族、幻傀族、神笔族等几大古族一一现身;而后是魔族赦魔、魅魔、影魅魔等魔族古族;再是妖族里的空禹妖族、霞鸢妖族、琉蔓妖族、狐雍妖族…… 本源天地里几个势大而有名的古族,终于在此刻齐聚。 这些古族首领来了之后,各族的族民慢了一步才纷纷赶至,填满了新本源大陆北境的空地。 至此,整个北境除开一开始就来观战、压阵的人马之外,倒成了一向式微的古族人的主阵地了。 沈谈一直等到古族人都来齐了,这才转眼看向沉魁和洗剑宗这边。 既然人都到齐了,这会儿该揭的牌自然不能再藏着了。 两宗人马收到沈谈的示意,慢慢分立开,露出了被他们牢牢护在身后的那几人:妄族潋滟、上祯族柳谦、柳康安兄弟。 他们加入之后,修真界如今还有动静的古族,终于齐全了。 紧接着,本源天地里数得上号的各大修真势力里,以大陆未融合前的界域为单位,也先后现身。 灵溪界有葛洲洲主府、雁津楼、广元宗等;流空界有三宗四阁,外加新发展起来的无因城;浮云界有浮云四国;青霄界这边,沉魁、洗剑宗、破妄阁、凌峘也一一到齐。 也是这时候,那些还在状况外的人才后知后觉——顺天盟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这会儿齐聚在新本源大陆北境的修士,才是真正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只不过这些所谓的“大人物”到底持着怎样的心思,一时倒是难以明了了。 众目睽睽之下,沈谈轻轻挥了挥手,召唤出一王座,很是自在从容地坐了下去。 她的眼神掠过一些特定的人,神色似笑非笑的,“各位隐在暗处看了这么久了,用八成顺天盟的杂牌军热了一下我渊南的场……怎么,这会儿终于等不及想自己上场了?” ※※※※※※※※※※※※※※※※※※※※ 如果我不小心漏了哪方势力……就提醒下哈~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鹤丸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离音的面子 沈谈这话, 话里话外的意思可就深了。 听她那意思, 像是顺天盟的幕后黑手就是他们那些人似的。并且,沈谈似乎还怀疑这些人是想接过顺天盟的场,继续与渊南为敌。 灼脉族族长少钢一听沈谈这话,像是怕晚了一步会让人误会似的, 直接就带着少冲离了慑魂族好远。 他面上一副正直可靠的模样, “渊南族长千万别误会,我灼脉族可不曾暗中搞什么小动作,也不曾鼓动那些蠢货寻渊南麻烦,更不曾想着就此试探渊南族的深浅以期逼着渊南低头,好让他们掌握更大的话语权……” 他一口气不停地列上好几条, 这才总结道:“这些事我们灼脉族可从来不曾做过, 甚至是从来不曾想过。我们此番前来,乃是秉持着友好的态度, 共同来协商修真界大事的。” 这些话初初一听就像是表态, 可细细品来……怎么字字句句都像是在骂慑魂族? 众人的面色就有些微妙起来。 顶着众人的视线, 牵影呵呵笑着, 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她道:“渊南族封境十多万年, 到底与我等有些陌生了。老婆子不过是想给渊南一个展示自身实力的机会, 并无任何他意。如今看来,古族之首的渊南族,风采不减当年……” 这话她说得轻描淡写, 似乎全不关心渊南“展示实力”背后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众人想起此前数天北境惨烈的战况, 再看看一副没事人模样的牵影, 不由得都有些心冷。 顺天盟聚在北境的人至少超过十万人,与渊南一战他们至少损伤了八成。十万人的八成,至少也是八万人了。 以八万人的生死来试探渊南族的深浅……这可真是大手笔! 沈谈嘴角的笑凉凉的,“古族之首?这就免了吧。早在许久以前,以慑魂族为首的某些‘高贵的古族’,不是已经将我渊南族除名了吗?”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真的牵影,十多万年的时间,你这不仅变老变丑了,脸皮好像也变厚了。本君也不是看不得腌臜的人,你不必勉强自己一定要装出个人样来。当年你那副野心勃勃、一心想将慑魂族发展壮大成古族之首的样子……虽然蠢了些,好歹还有点娱乐人,这会儿怎么连当年仅剩的优点也没有了?” 这些话沈谈说得漫不经心,没有一点阴阳怪气的意思,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也是因为这样,这些话的杀伤力更大了。 她可真敢说! 好些人都忍不住替沈谈捏了把汗。 这一边,直面这些话的牵影未表态,她身侧的牵机就先炸了。 “放肆!我敬你沈谈是长辈,但哪有长辈如你这般尖酸刻薄的?你们渊南族有什么了不起的?十多万年前还不是让打得满地爪牙!如今就会在这里逞口舌之能,有何可得意?” “我算是明白离音身上的牙尖嘴利是从哪里学来的了,合着是一脉相承,无师自通!” 沈谈眼睛微眯,还未动作,有数道各色的灵力忽然从四周而来,先后朝牵机砸去。 牵机神色微凛。 他拦住了第一道剑意,挡住了第二道灵力匹束,挣脱开第三道意图束缚住他的小阵后……终于乱了阵脚。 先后数道攻击一同加身,将牵机身上的护体灵力光膜都打散了。他整个人刚暴露在空气中,就有一道白光姗姗来迟,啪地一声,直直扇了牵机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落地,整个北境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牵机的神色阴沉得吓人,还没来得及暴跳如雷,就被另一道粉红色的灵力糊了一脸。 这粉红色的灵力似是有什么格外奇妙的作用,粉光过境,牵机微愣了下,连暴怒都顾不得了,瞳孔在这瞬间急剧舒张,整个人的面色都酡红起来。 他喃喃道:“小心肝儿,小宝贝儿,快过来让大爷好好亲亲……” 一副色中恶鬼的模样。 众人纷纷哗然。 一直老好人模样的牵影,嘴角不受控地抽搐了下,好悬没能维持住脸色。 她伸出手,在牵机的背上拍了一下,将他拍得猛吐了口气,也吐出了那道粉红色的灵力。 牵机迷失的神智慢慢回来了。 一想起自己刚才的反应,他面色爆红,红后之后,又很快转为惨白。 “老祖宗,我……我方才,我是让人算计了……” 他完全乱了分寸和仪态,面红脖子粗地四处喊着:“是谁,谁在算计我?出来受死!” 他这话音刚落,沿着北境两岸甚至是围住河道的众人最前方,先后站出来了……一批人。 琅青衍、涂樾、林雍、边尧、徐若涟、薛莹、潋滟、柳谦、柳康安、潋滟…… 都是离音的至交。 这些人站出来后,一看见彼此,愣了下,又很快回过神。 几人眼神示意一番,直接看向了琅青衍。 他们这些人中,琅青衍的修为是最高的。 琅青衍眼神一转,又上前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牵机,“本来长辈的事不该咱们多嘴的。你一出来,我就想着我可终于有点用武之地了,这不就来了?” 她双手抱胸,“听说你想让我出来受死?来,让我看看,你要怎么让我受死?” 继琅青衍之后,其他人又各有话说。 “打的就是你,不服来战!” “让你三招!来!” “看你不爽便打,有意见?” “长辈说话有你一小辈什么事?当年在古族遗迹要不是离音,还能有你今天?唧唧歪歪个不停?不知道闭嘴吗?” …… 所有人都轮了一圈,又不约而同看向还未开口的柳谦。 柳谦看着牵机的神色格外幽深,面上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听闻慑魂族这一代有三个适龄的继承人,你是最得看重的那一个,但与另外两人相比,你的优势又不够绝对。所以这种场合下你想出头,好争取慑魂族族长的欢心,这我其实能理解。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拿离音当跳板……” 柳谦笑了下,眼神却格外冷,“你当我们这些人都是死的不成?” 应着柳谦的话,琅青衍众人身上的灵力都燃起,隔着远远的距离相互呼应,自成一股威慑。 从牵机出言讽刺沈谈,到以琅青衍为首的众人出面整治牵机,再到这一番言语交锋,其实不过发生在片刻之间。 众人看着这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小辈,心里的想法一时复杂难言。 这离音……她没来都有她的事! 好厉害的后生。 牵影看着牵机丑态尽露,老好人的面色几乎维持不住。 她看着一副恨不能替离音拼命的小辈,又往他们身后代表的势力看了一眼,心下立刻有了决断。 “牵机,你僭越了!” 这声音里有着恰到好处的痛心,却完全没有惊怒。 牵机心头立刻涌上巨大的恐慌。 他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倘若牵影勃然大怒,甚至是面色沉沉,这都好,可她却这般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只有一种可能——他被放弃了! 牵机猛地抬起头,似是有许多辩解的话想讲,可一对牵影冷冽的眼神,又似是被掐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的眼神开始不自然地呆滞起来,像是被控住了心神,如提线木偶一般站直了身,拉直了衣裳,一步一顿地回到牵影身后站定,再不言语。 他这是……被牵影摄魂了。 以牵影的手段,自然可以不着痕迹地控制牵机,可她还做得这般明显,自然是为了给沈谈一个交代了。 等到牵机回到她身后,牵影这才轻轻吸口气,抬眼看沈谈,“渊南族长,对这交代可还满意?” 沈谈眼神微微动了下。 事实上,方才她甚至没注意牵影对牵机做的事,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琅青衍等人身上。 这是阿音的朋友。 能交托后背的朋友。 沈谈心里很替离音高兴,牵机那点不痛不痒的话,根本就没能在她心里留下一点痕迹。 但这并不代表着她能顺着牵影的心思走了。 她看向牵影,似笑非笑的,“怎么,这回不认为我渊南血脉可以飞升了?这会儿不认为我渊南血脉可以让你们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了?” 牵影还崩得住脸皮,完全没有任何不好意思,“早在十多万年前就证明的事了,渊南族长又何必再次求证呢?” “可有些人就是要装糊涂。我还以为我渊南给的巴掌得扇得再狠一点才能让人清醒……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围着这个话题,众人又再次打过一场机锋,这才慢慢转到正题。 沈谈道:“我知道你们整这么一大出的目的是什么。想问计渊南?可以!想和渊南合作?可以!我可以暂且不计前嫌,在涉及生死攸关的事上持着一颗‘为公’的心。但有一点,” 沈谈嘴角缓缓勾起个笑,“所有这些事,我渊南要占主导。一切得按照我们的意思来!” 牵影沉默下来,脸上如老树皮般枯萎的皮肤不自然地抖了抖,似是强咬住了牙。 好半晌,她垂下眼,“我慑魂族……愿尊渊南统领。” “我灼脉族,愿尊渊南统领。” “神笔族愿尊渊南统领……” …… 所有古族或者势力之主都不轻不重地表达了配合之意。 沈谈一直等到所有人都表明了立场,这才淡声开口:“各位既然都是为了法则崩毁之事来的,那不如就先说说,你们对法则崩毁又有几分认知?” 众人面面相对了一眼,开始畅所欲言起来。 —— 另一边,望渊楼内,又一个天明。 离音自第七层的九个关卡中醒过来。 不需她说,阁灵就在一旁替她报时:“九天。这一次你用了九天。” 它犹豫了下,“你要休息下吗?” 离音看着九道蓝白色的门慢慢消失,又感受着自己体内堆积得几乎能充满经脉的本源之力,以及那被她强行压抑、甚至是压制到了极致的修为,眼神一时有些深。 她不是从来没有历练过的人,所以她很轻易就知道,自己获得的这些好处……简直好得有些不同寻常。 就像是……就像是望渊楼正在尽己所能地给她“补贴”似的。 离音心里仍然对这一切有疑虑,可这会儿她已经不想问了。 她几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歇会儿吧。” 再不停下来调理,她苦苦压抑的修为就该损伤到她的根基了。 至于这一切究竟为何……等她登顶,天书一定会给她一个答案的。 离音放开了心神,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她的修为就如涨潮的水,汹涌地漫过了五万年修为、六万年修为,一直到了六万年修为的顶峰,才让离音再次压住势头。 她静静感悟着这新得的力量,却毫不沉迷,很快睁开了眼,马不停蹄地往望渊楼第八层而去。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goodb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望渊第八楼 离音一入望渊楼第八层, 就感觉自己像是一脚踩进了泥地里。这泥地里存在着一股格外神秘的力量,在离音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它们就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将她体内属于修士的力量抽走了。 力量如退潮的水一般离开, 离音感觉自己前所未有地虚弱起来。 她的体温开始下降,躯体变得格外沉重,脉搏跳动得越来越缓,也越来越沉。她不过稍稍一动作, 心跳声就在她耳腔里放大,一下又一下。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 她仍活着, 可她如今已经不是一个修士了。 不是修士……那她是什么人呢? 离音的心神越来越恍惚,同时,另一个微妙的念头在她的认知里越来越清晰:她曾经的确是个修士, 可因为筋脉再次寸断,伤重难愈, 她已经做不成修士了。 如今她不过是个虚弱的凡人而已。 凡人? 这样的认知一闯入离音的脑海, 她短暂地愣了下。 紧随其来的,是一股十分强烈的执念——她要重返修真界! 她该怎么重返修真界呢? 离音下意识抬头。 一座高达数百丈的山就立在她前方不远处, 山顶雾气缭绕, 只能隐约看见极秀极丽的绿色莽林,再多的就看不分明了。 看见这座山的第一眼, 离音脑海里更多的信息就被找了回来。 她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了。 这座山上有真正的修真大拿, 大拿神通玄妙, 可彻今古。如果说世上还有人能帮她治好旧伤的话,大拿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了。 她如今就在上山求见大拿的路上。失了修士的力量,山路又难走,她已经筋疲力尽了。 不过这会儿看来,她似乎又恢复了一点精力。 离音看了眼前的山一眼,又抬起脚继续前行。 脚步一起一落之间,钻心的疼痛突如其来。这种痛如影随形,又尖锐又缠绵,就像是脚底的皮肤硬生生被地面揭下来了似的。 离音忍不住嘶了声,又停了下来。 她没有去检查自己的脚,因为抬脚这个动作对她而言实在太费劲了,她只能稍稍侧头往回看。 一长串浓浓的血色脚印出现在离音身后的路面上,一直从小道的那一头蜿蜒到她脚下。只看这些脚印就知道,离音的鞋,甚至是她的脚不知何时已经破了,鲜血淋漓。 看着这些脚印,离音觉得浑身上下都疼了起来。 她实在太疲倦了也太疼了,就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值得吗? 这么狼狈、这么卑微地去求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甚至不知道结果到底如何……这值得吗? 她为什么一定要治好自己呢?她就不能当个纯粹的凡人吗?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她扪心自问,自己是为了什么而修真呢?不过就是因为自己喜欢罢了。可这份喜欢,值得她忍受这么多折磨吗? 所有的这些问题,离音心里暂时都没有答案。她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要选择走上这条路,只隐约感觉到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 就因为这点不甘心,明明累到、疼到了极致,她脚下的步子仍不停,仍在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渐渐地,离音脚下的痛开始麻木了。可能是血流得太多了,她觉得自己的脚似乎没有了知觉,只知道如一副行尸走肉一般,慢慢地往前蹭。 事实上,这个时候离音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前。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离音终于渐渐靠近了那座山,看见了她梦想中的大拿。 大拿看她这般有恒心,大为欣赏的同时也大为可惜。 他道:“你是个有修真之心的人,只你的这身伤……抱歉,我实在无能无力。” 无能为力? 他怎么能无能为力呢? 离音看着大拿,想求一个更加尽力的答案。 大拿看她实在可怜,这才叹着气告诉她,说她筋脉是第二次寸断了,实在回天乏术,终究无缘大道。 离音为了自己的修真路,已经付出了太过心血。她这一路走来也见证过了太多的奇迹,一句回天乏术、无能为力就想让她知难而退,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以为大拿是在考验她。于是毫不气馁,就在大拿的山门前住了下来,一日日一年年地等。饿了就吃山中的果子,渴了就喝山中的山泉…… 一直到第七年,大拿终于被她感动了,再次出现在离音面前。 他问离音:“你果然一心向道,愿意为了自己的道途做任何事吗?” 离音想起这些年自己在修真一道上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 大拿就叹口气,道:“既然如此,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他顿了下,先解释道:“按照常理来讲,筋脉断裂的确能治,但你这样严重和二次断裂的情况实在太过罕见了,便是我也无能为力。以我的判断,你这样的的确是无缘大道了,除非你能另辟蹊径……” 离音问:“如何另辟蹊径?” 大拿答道:“以杀再入道。” 所谓以杀入道,就是走杀孽成神的意思。这一道不讲究修炼的资质,也就不要求筋脉完好,它拼的完全是心狠程度。 离音既然肯这么死命造作自己,可见是个固执而心狠的人。她若是以杀再入道,或能有所成。 离音便问:“以杀入道,该如何做?” 大拿道:“首先,你要先去杀够一百个人。” 离音愣了下。 她在大拿面前呆立了半晌,而后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这样做。” 大拿有些不高兴了,“为何?因你不敢杀人?” 离音想了想,“杀人我是敢的。可我不能为了自己想修道就去杀人……” 大拿眯着眼问她:“倘若你杀的是坏人呢?杀好人自然不该,但杀坏人总该是替天行道吧?” 他蛊惑道:“你可以杀一百个坏人。坏人死了,你还能得到修道的机缘。等你学有所成,还能继续行侠仗义,这岂不是一件美事?若是这样说来,你修道其实不只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这听起来似乎有点道理。 离音又犹豫了。 可接下来的问题是…… “我该怎么知道哪些人是好人,哪些人又是坏人呢?” 这个问题听起来很白痴。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离音自己都记不清这事到底发生过没有了,她好像听到过有人在循循善诱,跟她一遍又一遍地讲评判一个人的事…… 那人好像告诉过她,说评判一个人是一件很复杂的事。看人不能只看其表面,千万不能太过主观…… 既然看人这么复杂,她又该怎么知道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看走眼了怎么办? 离音看着这位大拿。 大拿一副离音问了个蠢问题的表情,但他还是耐心回答她:“作恶多端的人就是坏人。” 可是不是还有人曾告诉过她,说善恶、是非对错的标准本身并不是绝对的?有些人的善,在其他人眼里就是恶;而有些人的恶,在另一些人眼里就是善。 比如说劫富济贫。不考虑律法问题,这究竟算是善还是恶呢? 世间有些生灵之间是相互猎杀的,那善恶问题在他们那里又要怎么算呢? 世上的确有一眼就能看分明的善恶,可世上的善恶,也不是桩桩件件都分明的。倘若以善恶来划分人……以谁的善恶观念?她自己的吗? 那万一杀错了怎么办? 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条,由不得她不慎重。 今日她敢轻率地取走他人的命,他日别人是不是也能轻率地决定她的死活? 涉及人命,只凭自己的善恶观杀人……太草率了! 离音想到这里,就更加犹豫了。 大拿有些不耐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就奇了怪了,你也不是个不曾踏入修真界的人啊?你也曾杀过人啊,当时那般干脆利落,怎么到了这里又哪哪儿都不行了?” 他怀疑地看着离音,“你该不会就是想以此为借口推脱吧?” 离音被他这么一提醒,恍惚间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也曾杀过人的。 当时她好像的确没想那么多。 那怎么这一次她的反应就格外激烈呢? 离音终于后知后觉。 归根结底,不是该杀谁的问题,她其实是不愿意被逼着去杀人,她不愿意妥协。 倘若离音想杀人,或者她觉得此人该杀,她杀了就是了,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自己想,而不是被另外一些事逼着去做。 她必须得是自己所有行为的真正主人才行…… 离音还在琢磨自己的想法,就听得大拿冷笑一声:“你行事如此瞻前顾后,根本就不适合杀道,回去吧!” 离音想了想,真的开始往回走了。 她能为了自己的一个修真执念在此地克服千难万难,也能为了一个不相合的道放弃自己此前的所有努力。 看离音真的回了头,大拿又有些着急了,“这就是你对道的坚持?你没有为了道付出一切的决心,又如何再次成为修道人?” 离音想了想,回头看他:“那付出一切之后,我还能是我自己吗?” 她道:“我才是那个修道人,我的坚持本身不就是道的一种吗?是我创造了我的道,而不是别人的道强行要让我皈依。倘若我都觉得修这一道不痛快了,我为什么还要修它?” 想重返道途,不过就是因为一点不甘心而已。倘若这点不甘心甚至会成为她心性上的枷锁,让她不得不在其中挣扎,以至渐渐变成另外一种她不喜欢的人…… 她为什么要自找不痛快? 所以她不会为了一定要杀够一百个人才能重返道途而去杀人。重要的不是这些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是这件事本身是对还是错,就只是因为她不想。 她不想,那就不做。 这是她自己的道,她才是自己道途的主人! 离音的眼神一点点明亮了起来。 她终于豁然开朗。 随着她心思清明,身后急得跳脚的大拿,脚下还未淡去的血印,她粗糙的双手,一身筋脉寸断的躯体……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离音眼前慢慢消失了。 离音隐约听见了一声什么轻响,像是屏障被敲碎的声音。 她的心境自然而来来到了一个更加开阔的所在。 一身灵力在离音体内再次激荡,她面带微笑地睁开了眼。 灵力还未再次平息下来,新的风景恍然入了离音的眼,将她激得狠狠一个激灵—— 周围的楼阁景象已经不见了,视野无遮无拦,格外开阔。淡淡的阳光自头顶上落下来,温暖着离音的肌肤,也将她眼前的那面淡金色边框的镜子映得熠熠生辉。 这镜子……红尘三千镜? 红尘三千镜的下方,的确有一本淡黄色的古旧书籍。这书正被风吹得翻起了一点点卷边,又因为被红尘三千镜压着,根本翻页不得。 这就是天书?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像是红尘三千镜的垫脚物? 离音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她似乎已经在望渊楼楼顶了? 可她不是才历练到第八层吗?怎么就到了楼顶了? 第九层呢?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吃的猪 2瓶;鹤丸酱、2894130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观天书 离音很快就没空关注这个问题了。 她看着眼前的红尘三千镜和镜底下的天书, 心跳一下一下地快了起来。 离音下意识伸出手,在靠近红尘三千镜和天书之前,又迟疑着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在红尘三千镜的镜面内,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也看见了自己脸上的犹豫。 离音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她是翻得开这本天书的, 她也的确对此中的秘密十分好奇。 可翻开天书以后呢? 倘若真相很残酷, 她能承受得住吗? 她的生活会不会从此天翻地覆了? 离音的脑子似乎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对真相的渴望,一半又隐隐透着对真相的恐惧。 但这两种情绪并没有在她脑海里拉锯太久,很快就让她给压了下去。 逃避从来不是她的性格,她都已经走到了这里了,没理由回头。 离音抿了下唇, 伸出的手坚定向前, 轻轻触到了天书的封面。 她明明碰到了天书了,但手下的触感却格外虚幻, 就像是摸到了一团空气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 离音心里刚有点忐忑,就见自己指尖下的天书, 忽然泛起了暖黄的光。 暖光自书的封面透了出来, 像是携着什么神秘的牵引力似的, 轻轻将书页翻开。 很奇怪,天书明明被红尘三千镜压得牢牢的, 可这会儿它翻开的书页却很轻巧地穿过了红尘三千镜的镜面, 穿透了离音伸出的手。 就像是……就像是它本身就是虚无的似的。 天书平摊开, 暖黄的光柔柔地晕开,不容拒绝地闯入离音的眼睛里。 她的瞳孔在这瞬间忽然失了焦,光影在她眼里变幻,像是忽然起了一场风暴…… 沧海桑田。 光阴的故事浓缩成一个个剪影,在离音的眼里,也在她的识海里轰然引爆。 她看见了河流、山川、无数的生灵,以及……此间天地的法则。 太多的故事、过往以及真相一下子闯入离音的认知里,她还未来得及震惊、惊怒、愤懑不平、心痛……属于个体的情感还未来得及滋生,她就已经让一种更深层次的孤独攫取了全部心神。 这方天地……太孤独,也太无助了。 离音眼里的光急剧晃动,似是凝了一滴泪,可这滴泪还未落下,又像是凝固了似的,转为更深邃更沉寂的光,慢慢消失在她眼底深处。 就像是在漆黑的夜里,自湖面一直往极深极深的湖底下沉的那种幽光。 沁凉又冷寂,安静又深沉。 离音维持着这个手触天书的姿势,许久许久。 久到天边的太阳落下又升起,又等来了另一个满是星光的夜晚,离音才像是自一场太过长久的梦里悠然醒来。 她轻轻动了下眼珠子,眼神安静地落在她身前的红尘三千镜上,不喜也不怒,仿佛所有的情绪都离她而去了。 她像是在看着红尘三千镜,又像是在透过它,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红尘三千镜里有一点波光快速荡开——景昭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出现在镜中。 他隔着一道镜面看着离音,想窥见她的几分情绪。可离音却似是根本没看见他似的,眼睛眨都不眨。 倘若不是在离音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景昭甚至会以为,这红尘三千镜是不是根本就没将他放出来。 他看着这样安静的离音,有心想说些什么,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心里在想什么呢? 景昭的思绪不由得也有些远了。 一镜相隔,离音看着红尘三千镜,景昭看着离音,两人像是在隔着一道镜面对望,可脑海里却全然没有对方的影子。 沉默了许久,久到天边都快要泛起鱼肚白,漫天星光都快要隐去了,离音忽然开了口。 她问道:“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 景昭一愣。 离音直直看着他,强调道:“我是指,在这方天地的法则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渊南王要以性命为代价,去做法则的‘守护者’……这样的事。” 景昭沉默下来。 小半晌后,他抬眼看离音,答道:“我第一次有这种清晰的感应,是在你阿娘开始孕育的时候。让我想想,大概是在我七八十万岁的时候?” 离音眼神一动。 景昭坐得放松了些,“在你之前,渊南王裔都是天生地养的。其实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只有你才是真正的‘王之后裔’。像我们这样的,虽然挂着‘王裔’的名,其实根本跟王之后裔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 “每一任渊南王裔开始孕育时,渊南境就会出现极其罕见的祥瑞异象,这异象因人而异。也是经由这异象,所有渊南族人都会知道,他们即将迎来自己的新王。这一代代新旧渊南王更迭,就像是朝代变换、天下时势大改似的。从来没有听说过前一任王还没死新王就能登基的对不对?所以,在你母亲开始孕育的那一刻,我恍惚间就明白了自己的职责……” 他露出了讽刺的笑,“我该死了。” 离音眼里闪过猝不及防的伤痛。 推己及人。倘若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那她阿娘当年生下她之前,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就“该”死了? 为人子女,这让她情何以堪? 景昭恍惚间想看懂了离音的心情,道:“你有可能不一样。事实上,你是渊南境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变数。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一任王裔是真正意义上的王裔,所以很多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时,便是不合常理,我也从来没有怀疑……” 离音没放任自己在这种沉痛的情绪里沉湎太久,而是主动将谈话进行了下去。 她问景昭:“然后呢?在你隐约感应到自己的归途之后,你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做的?” 景昭笑了起来,“说起来你可能想打我了,但在我隐约察觉到自己的‘结局’时,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了你阿娘!” 离音的眼神不意外地沉了下来。 景昭嘴角笑容更盛,“别这么看我,事实上我觉得这个想法虽然软弱,但以我当时那个层次看来,还是有点道理的。你想啊,既然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只要我把更新的人杀了,我不就是那个最新的人了?这样一来,我就免于忍受这种令人不快的‘大限将至’的感觉……” “但你并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景昭戏谑地看着离音,“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试着去做呢?” 看离音脸色微变,景昭终于任何哈哈笑了起来。 他整个人都透着点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得意感,理直气壮地遭人恨。 他道:“好吧,我不逗你了,你阿娘我真的没伤害过。我也说了,这只是我的一个念头而已。至于我为什么没有把这个念头付诸实践……” 景昭脸上又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高尚一点说,可能是我还要点脸吧。要我向一个还在孕育中的小娃娃下手……我虽然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大好人,但这种事我还真做不出来。” “若是再自大一点说,可能是因为我不肯信命吧。我是渊南有史以来……”他顿了下,看了离音一眼,又改了口道:“是当时渊南有史以来天资最出众的王,我自己都不想死,凭什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感应就要定我死生?” 离音轻轻垂下了眼。 好半晌,她又抬起头,认真看着景昭,“谢谢。” 景昭一挑眉,“谈何感谢?这不过是我对自己还有点要求罢了。” 离音看着他,“不是这件事,是荒芜之地的事。我阿娘……总之,谢谢你。” 景昭神情一动,罕见的有些迟疑了,“你……” 离音一叹,“我都知道。” 每一个渊南王最终的归宿都是葬身荒芜之地的源头,以护这方天地法则的自洽和完整。离音是渊南族的第五任王君,在她之前还有四任……包括沈谈。 沈谈还活着,可荒芜之地的棺材已经有四个了。这第四个棺材原本就是为了沈谈备下的,是景昭,或者说渊南隐以自己的手段替沈谈暂时挡了下来。 如景昭自己所说的,他当年也曾是天资绝顶的渊南王,如何肯信命呢?他也曾在命运下挣扎过,也想反抗这种类似于生祭的结局。可他的反抗到底不够成功,只够暂时庇护住沈谈。 所以哪怕离音如今已经长成,沈谈还能安然无恙。 景昭一叹,“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当年一时气盛的做法,从长远来看到底是对还是错。在此之前,本源天地的法则虽然无法自洽,但从未崩毁过。我这些年一直耿耿于怀的一点……我并不是后悔庇护了你阿娘,而是我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我这种做法,法则才会崩毁。若是这样,我其实根本不算庇护了你阿娘……” 离音却道:“算的,便是没有你替我阿娘做的事,这方天地的法则也该崩毁了……” 该? 天地法则为何会崩毁,景昭心内一直有所猜测,但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如今离音竟然说……法则“该”崩毁了? 景昭直直看着离音。 离音道:“早在你之前,我就受到过荒芜之地的召唤了。若是按照惯例,我的继任者,也就是第六任渊南王裔应该先出现,然后我才‘该死了’。可我的继任者都没出现呢我就受到了召唤,这根本不合常理。唯一的可能是……这方天地,等不得了。” “至于为何会等不得……” 离音看向景昭,“我记得当年你曾跟我讲过一句话,大意是说渊南族里有些人的名字是生来就注定好的。我姑且认为,这是说每个人的名字都有各自的意义好了。从这个角度来讲,你有没有想过,这方天地为何叫本源天地?” 景昭一怔。 离音叹道:“本源本源,就是有一个最基本的源的意思。这个源你也不陌生,就是大渊之源。它是整个本源天地的力量源泉。可但凡是力量源泉,从来就没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道理。所以才会说这方天地不能自洽,因为从它诞生开始,就在逐渐走向消亡。就像……就像是人的一生,从出生开始就是走向死亡。” 这样的道理听来让人骇然,但仔细想来,似乎也是必然? 景昭几乎忍不住问了,“就没有办法吗?” 离音的面色有几分无奈,“办法自然是有的,只不过治标不治本。就如同有些人能长命百岁,而有些人却英年早逝一样。本源天地虽然一直在走向消亡,可它本不该这么早就消亡的。将它推到这个境地的,是此间的生灵。每一个生灵,都难辞其咎!” ※※※※※※※※※※※※※※※※※※※※ 总感觉我在写什么能源,环保类的奇奇怪怪的话题……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金茶蛋永远是巅峰 10瓶;goodb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本源之秘 这又从何说起呢? 离音负手而立, 静静看着远方的天空,眼神有些深,“这方天地的法则之所以会崩毁,其实分为内因和外因。内因就是我刚才说的,它自己本身就是不自洽、不圆满的。即便所有事都一帆风顺, 未来的某一天,只要本源天地内还有飞升的话, 它依然会走向灭亡。” “至于外因……”离音看着景昭, “还记得你当年曾跟我说过话的吗?说红尘业障会加速法则崩毁的事?” 景昭眼神一动,“你是说……” “是,红尘业障就是法则崩毁的外因。倘若将法则看作是整个本源天地的护体屏障,这个护体屏障是有厚度的,红尘业障就是磨损这个护体屏障的砂石。它并不会瞬间就将法则击溃, 而是以一种水磨功夫,渐渐蚕食它。将它变薄,变淡,一直到破损……” “每一个生灵都是红尘业障的生产者, 所以我才说, 法则崩毁之下,每一个人都难辞其咎。” 景昭皱着眉,“可红尘业障几乎就是不可能避免的, 这又该怎么说呢?” 离音轻轻垂下了眼, “所以才说这世间的法则不自洽、不圆满。它想蕴养一方生灵, 这些生灵生于斯, 长于斯,恩怨情仇、喜怒哀乐都在其中,没办法不产生红尘业障,而它又会被红尘业障伤害……” 离音脸上的神色有几分微妙,“大概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每个生灵都忘恩负义吧。天地养我以赤诚,我待天地以利刃……” 景昭一时有些无言。 离音又道:“我可能说得太过武断了,应该说是后来的生灵更忘恩负义,前人还是有点操守的。这些事又涉及当年你跟我讲过的修真修心的事。” “修心,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以顿悟或者是身体力行的方式,了结自己欠下的因果。因果消,红尘业障自然能得以化解。” “这是一种对天地法则以及对个人都有利的修真方式:这方天地生养了生灵,生灵在其哺育下成长,也时时刻刻注意不对天地造成负担。在飞升之前,他们除了带走这一身力量之外,没有给这方天地留下过多的伤痕。反过来,这方天地也能因此存在得更长久,哺育更多生灵……” 离音继续道:“事实上,前人未必真就知道红尘业障会对这方天地造成伤害,他们之所以走修心的路子……我猜这可能是一种传承?或者是一种自我认同?当然也有可能是法则给了他们的暗示。只不过很可惜,后来这样的好传统渐渐沦为末流了。” “所有人都太急躁了,他们一心追求力量,寻求长生,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这才多少年,红尘业障大量滋生,法则崩毁……这方天地的所有生灵,其实都在自食恶果……” 离音脸上的神情再次微妙起来,“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其实也是一场因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景昭问道:“所以就是因为这红尘业障,这方天地才会这么早崩毁?或者说它……‘英年早逝’、‘未老先衰’?” “不,这只是一部分,顶多占了三成吧。至于另外的七成……这就牵扯到咱们一族和酬道族了。” 离音道:“这方天地的法则虽然不自洽,可它到底成了一方天地,养育了许多飞升的先辈。从一开始,天地法则的立足点就要比我们所有生灵都高得多,它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我们常说修为到了一个程度,在某些情况下能窥见天机……这个说法的前提是:天机早就存在了。而生灵却要到一定的层次才能窥见它。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法则是比所有生灵都高明得多的。咱们都能知道的问题,所谓法则不自洽的问题,它自己自然也知道。” “事实上,它也做出弥补了。这弥补的方式你也并不陌生,就是所谓的‘天道守护者’……” 景昭神情大震。 离音一叹,“天道守护者,指的是渊南、渊北两族。这两族几乎就住在大渊之源上了,其中一族得天独厚,另外一族不惧因果……只从他们的血脉天赋来看,这是格外被眷顾的两个族群。他们多幸运是不是?” “可世上从来没有白得来的便宜,所有看似幸运的表象,暗地里藏了不知道多少代价和心酸。渊南、渊北……” 离音顿了下,“现在的渊北不算,咱们说最早的渊南和渊北。被天道眷顾的这两个族群,其实肩负着守护天道的职责。” 离音的声音里几乎是带上了点感叹,“其实仔细想来,这方天地也不可谓不精明了。它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了:它不是会被红尘业障磨损吗?那就来一个渊北族。他们的职责就是守护业障边关城。业障边关城在,红尘业障就不可能肆虐到一个无法控制的地步;” “它的力量不是会被源源不断地消耗吗?那就来一个渊南族。渊南族世世代代葬身荒芜之地。有了他们在,大渊之源就能得到力量补充……” “你说什么?” 红尘三千镜内,景昭惊得站了起来,“你说咱们一族的作用,就是为了给大渊之源做力量补充的?” 离音看他反应这般大,一时还有些奇怪,“不然你以为咱们‘天道守护者’的身份,是作何所用?” 景昭愣了半晌,苦笑道:“原来我活了上百万年,竟然从来没活明白过吗?我一直以为天地法则会不定期崩毁,所以才需要一代又一代渊南人去续命,尤其是让渊南王去填命……” 迟来的愤怒冲上景昭的脑海,他神色一时间有几分阴沉不定,“这不公平!” 离音沉默了下,道:“这其实……未必不公平。” 景昭抬头看离音,一双眼睛因为愤怒像是着了火,格外灼人。 离音直视他,不闪不避道:“我说的公平,指的不是它对渊南公平,而是它对这世间所有生灵的态度,其实都是大同小异的。” “荒芜之地其实是一个埋骨之地。岸左埋渊南,岸右埋飞升不成的修士。若是它真的只针对渊南族,为何岸右还要埋身他族?” 景昭一愣。 离音脸上的神情又再次安静了下来,像是藏了一种格外寂寥的孤独感。 她问景昭:“你有没有想过……荒芜之地的存在意义,到底是什么?” 荒芜之地连接着的其实就是法则。 法则……具象化来讲,它是有厚度的。于这方天地而言,法则既有厚度,就能分为内侧和外侧。流淌在法则内侧和外侧之间的那条河,就叫荒芜之地。 埋身于荒芜之地左岸的渊南先人,其实是埋身于法则的外侧;而葬身于荒芜之地右岸的他族修士,其实是葬身于法则的里侧。 法则里侧再往里,就是缤纷的本源世界,也就是红尘业障的来处。就这个位置而言,渊南族的埋骨地乃是这方天地法则的最后一道防线。倘若连他们都倒下了,这方天地真的就到了末路了。 大量葬身于荒芜之地的生灵,渊南族民也好,非渊南族民也罢,肉身其实都在慢慢消融。于是他们这些年曾纳入的能量,或者是灵气,或者是魔气,都会再次被浸润出来,重新纳入本源天地的能量循环中。 或者说,成为大渊之源力量的补充。 到头来,死人不过化作一抔黄土,一切尘归尘,土归土。真正让法则在意并且回收了的东西,从来不是个人,而是这方天地的能量基础——灵气以及魔气。 从这个意义上说,荒芜之地存在的意义,其实是替大渊之源再次注入能量,维持其活力。 离音轻轻垂下了眼,“其实你的确是有资格愤怒的。毕竟历任渊南王,是所有人中最受委屈的,或者甚至可以说,是唯一受了委屈的。” “其他人在葬身荒芜之地时已经死去了。死人葬身在哪里其实是没多大区别的,只有渊南王……只有他们是需要放弃生命主动去献祭的。只有他们才是这方天地里,真正被牺牲的那些人……” 说这些话时,离音的语气格外平静,几乎不带一点情绪。 景昭想到她的身份,眼里的火慢慢就消了下去。 他又坐了下来,颇有点意兴阑珊的意思,“一想到我当年辛辛苦苦攒下的灵力,会再次回归到本源天地,甚至不得不成为我讨厌的人体内的一部分……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自己舍命成全了自己讨厌的人,拿着自己的尸骨去替他们垫脚……憋屈之外,更多的是恶心……” 离音一时倒有些哭笑不得,“失了修士个人印记的灵力本身就是无主的,不带任何个人气息……你难不成还能分辨哪些曾经是你的灵力不成?” “倘若真要这样讲,你当年吸纳进体内的灵气,又该是谁的呢?” 景昭不受控地露出嫌弃的表情,“别再说了,我现在隐隐还真有种踩着别人的骨血成就自己的愧疚感……” 他说得格外夸张,以为至少会让离音发笑的,可一抬头才发现,离音的神情竟然有点……莫测? 这是怎么了? 离音道:“该愧疚的不是你。真正踩着别人的骨血成就自己的人确有其人,但不是你,也不是渊南族民……而是一些特定的人,尤其以一部分古族为最。” 离音一叹,“如果将法则崩毁比作一锅烧开的水,想将法则维持在稳定的状态,就是希望这锅水能不烧开。渊北族和渊南族的做法最多是扬汤止沸,而另外一些人,不仅做不到釜底抽薪,甚至还火上添油。就是因为这些人,直接加快了本源天地法则的崩毁……” ※※※※※※※※※※※※※※※※※※※※ 下一周开始正式上课了,行程格外忙碌……就,断更预警?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窗边月 80瓶;goodb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救世之法 其中缘由说来话长。 有句老话说“君子之泽, 五世而斩”,这话放在本源世界也是通用的。只不过这里说的不是“君子之泽”,而是修士代代相承的血脉天赋。 任何一个修士,倘若修行顺利的话,都能经过攀脉激发自己的血脉天赋。但任何一脉的血脉天赋基本都是代代递减的, 这更像一种自然规律。 倘若将血脉传承比作一条河,顺流而下, 血脉天赋会递减。前人一般站在这条河的上游, 血脉天赋更强;而后人则站在这条河的下游,血脉天赋更弱。只有极个别的人能通过攀脉逆这条河而上,成功超越他们的先辈。 一旦出现这样的领军人,一族的发展势头又能昂扬好几代,直至再次式微。 但这样的人毕竟只是少数, 更多的人,或者说更多的族群,都会一代不如一代。除非出现中兴现象,否则一个族群的发展大势, 一般都是由式微走向强盛, 又由强盛走向衰落。 这并不是说这些族群的后人不够努力了。修真原就不是靠着努力就能有所成就的,天资、机缘、心性……缺一不可。机缘不可强求,心性因人而异, 只有天资, 或者也可以说是血脉天赋, 除了个别人之外, 一般都是代代递减的。 所以修真界“虎父犬子”的情况并不少见。甚至还有个说法,说父母天资越强,诞下的后代天资越差。只有在修道上平平无奇的双亲,才能诞生天赋奇佳的修士。 这个说法其实一定程度上刺激了修真界的人口,但这都是后话了。 那么,为何会出现这种“一代不如一代”的现象呢?究其缘由,是因为这样的发展符合本源天地的法则。 大渊之源的力量源泉不可能源源不尽,想要长久存在下去,它必须通过一定的方式将自己散出去的力量收集回来。所以死去的生灵其实是很有“用处”的。不仅是荒芜之地的亡人,本源天地内任何一个角落的亡人,其实都是一个作用:他们会腐化成黄土,将自己的一身灵力或者魔力再次散归到天地中,成为大渊之源的一部分。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荒芜之地其实是一个更加尊贵的坟地,并不是每个死人都有资格埋身那里的。 能量从大渊之源到修士,再从故去的修士到大渊之源,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循环。倘若这个循环长久地存在下去,本源天地的能量亏损就是可控的,它就能以一种缓慢的速度走向衰亡。 可在很久以前,这个循环就被打断了,断在能量从修士到大渊之源的这个环节。 对于修士而言,后代就是他们血脉的延续。见过了先辈的辉煌,谁还甘心自己的后辈平平无奇?如果有办法,他们不介意去强求一番。 至于强求的方式……离音当年去过的古族遗迹内的血脉灌顶,其实就是一种,也是最主要的一种:以先人的血浇灌后人,让后辈二次攀脉。 原本这些先人是要自然亡去的,在他们死后,他们的力量会再次回归于本源天地。而现在,这部分力量被截留了,用以让后辈天资更进一步…… 倘若只是一代人这般做,那还不至于有什么,可代代都是如此,终于动摇到本源天地的根基。 也是因此,这些年修真界的变故才这样层出不穷:先是修士之间再无飞升,紧接着就是秘宝出现的次数减少,无主的秘境越来越少……一直到本源九境再次合而为一,法则终于崩毁…… 事实上,早在本源天地的法则崩毁之前,它已经给此间的生灵发出警告了。修士再无飞升,就是它给出的警告——它已经无力供养飞升修士了,所有的能量都不能外流,必须都留在本源天地里。 它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存在得再长久一点。 可惜的是几乎所有生灵都会错了意了。他们以为自己大难临头,反倒争得更厉害了,于是红尘业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大量滋生,对法则的伤害与日俱增。终于有一天,法则撑不住了,开始崩毁…… 归根结底,还是贪婪之心所致。大多数修士一心想追求至高无上的力量,要么是替自己,要么是替后辈。 总之,没有停下来的一天,甚至没有缓下来的一天。 在这种人人都疯狂的大环境下,渊南族其实可以称得上是异类。倒也不一定是因为他们的心性格外好,而是因为……他们至始至终都是特殊的那一个。 至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样的限制,并没有落到他们身上。 离音看向景昭,“我们这一族之所以称作天眷之族,一方面固然是我们这一族天资出众的族民多,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的血脉天赋不会代代递减。” 离音叹了口气,“这其实也是有原因的。一个数百万年下来都只有两千多人,并且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愿意出去乱走,只将所有心力都放在养育绿植、维持能量循环上,活得像是修真界里培育能量的使者,并且其君王还时不时就要去献祭的族群……便是让他们代代都天资出众,也不至于引起什么大乱子不是吗?” 离音说到这里,面上的神情微微一顿。 “不,还是引起了乱子的。”她苦笑一声,“在所有族群都一代不如一代的情况下,咱们这一族还得天独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 景昭听完后,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他忍不住也露出苦笑,“若是这样想来,其实事事都有根源,咱们也是做错了的。” 他道:“当年合古族之力建立古族遗迹时,咱们这一族也参与了的。咱们不需要这种先辈将血脉之力留给后辈灌顶的传承之地,可当时因为一些原因……一方面是咱们不愿意让自己太游离在各个古族之外,另一方面是因为……” 离音接话道:“因为从人之常情上考虑,先辈想为后辈做一些事,似乎也并无不可,是不是?从来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景昭一叹,“是。古族遗迹内有些格外精妙的关卡,其实是渊南族设下的。我渊南一族的纹络举世闻名,自然也在古族遗迹内留下了踪迹……古族遗迹内的南望渊楼,甚至就是望渊楼的仿版……” 景昭细数完,脸上添上一种更深层的无奈,“因果因果……我渊南命途多舛,焉知这就不是报应?” 离音一时也无言。 景昭犹豫了许久,终于又看向离音,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冒犯到了什么,“那离音,如今这方天地已经这样了,可有……应对之法?” 离音的眼神就深了起来,“应对之法……自然是有的。死人,死大量的人,或可一试……” 也许是母女同心,渊南境内的离音刚说完这话,渊南境外,顶着众人的眼神,沈谈给出了一个和离音的几乎殊途同归的回答。 如何救本源天地于将倾? 沈谈道:“献祭。看见那朵凝起的本源之花了吗?那是世间最纯粹的能量,只要合起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本源之花,我渊南就能集合一族之力……补天!” 这话一开口,自带血淋淋的气息。 众人几乎是霎时就感到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凛冽感。 就说渊南怎么忽然大开杀戒,怎么忽然就费心凝出这么一朵宝贝了,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 可需要的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本源之花,不是一朵! 方才众人都看得分明,只这一朵本源之花,几乎就耗尽了八万多名修士的性命了。 这八万名修士放在渊南族面前当然不够看,可平心而论,顺天盟敢集结十多万人就叫板渊南族……这些人在修真界,虽然不至于是最有前途的修士,至少也是要看得过去的吧?否则顺天盟的人又不傻,何至于自取灭亡? 这样资质的修士尚且需要八万人,倘若次他们资质一等的呢?又需要投入多少条性命?十万?二十万? 倘若再将这个数量……扩展为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呢?这是不是就近乎一百万万条性命了? 修真界的生灵数量一共才号称三百万万,沈谈这一手,是想直接去了三分之一的生灵性命吗? 也亏得她敢说! 这瞬间,所有人心里的想法都是一个:沈谈这厮在公报私仇!她必定是不忿十多万年前渊南受到的不公待遇,想趁此机会,让所有人都难受上一次。 沈谈只轻轻一扫,就看明白了众人的心思。 她轻轻嗤了一声,“少以小人之人看本君。本君若是真想报仇,何需假借他人?难不成我渊南没有那个实力?” 一想到之前渊南族只用近一半的族民就清算了包括凌峘在内的部分仇敌,众人愤懑的心情稍缓。 也是,渊南是不至于如此的。 当中有一老者越众而出,问道:“渊南族长的人品老夫是信得过的,但这毕竟是一百万万人命,老夫仗着年长倚老卖老一次,恳请渊南族长解释一下,为何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本源之花,就能挽本源法则于将倾呢?” 此中的本质原因沈谈其实并不清楚。离音知道的一切都是从天书上看到的,沈谈连靠近天书三丈远都做不到,又如何能得知呢? 虽然不曾看透这世间至高的法则之秘,但沈谈也自有依仗。她毕竟是渊南族族长,除了离音这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bug的存在,她已经算是修真界内最受眷顾的人了。她虽然不知道法则崩毁的具体缘由,可她隐隐约约能知道该如何做。 这会儿既然被问到了缘由,沈谈也不是无话可说的。 她看向众人,“就凭这样的至宝叫本源之花,足够了吗?” 这话一出,有人仍迷惑不解,有人却若有所思。 好半晌,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听闻本源之花一开始是开在荒芜之地的,也就是法则之畔。它是天地间最精纯的力量。有一个说法是,当本源之花盛开时,这世间的法则就能重衍……这般说来,这个说法是真的了?” 沈谈淡声道:“夸大了些,但也不算毫无缘由。” 她无意解释太多,可也知道这会儿若是不说点什么安众人的心的话,这个计划终究难以成行。 沈谈在心内几乎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本君可以给各位立个保证,只要我手中有千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朵本源之花,这方崩毁的法则,本君以及族民必会修补完全。若不成,届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了……” 在众人几乎露出了动容之色时,沈谈又凉凉接上一句:“可若是真成了……我也希望各位心中有数,我渊南不能白忙活一场!” 她意有所指,可这时候众人已经顾不上仔细思考她这话了。 人群里议论声纷纷。 沈谈都说到了这里了,以众人对她的了解,她必定是极有把握的。 事实上,若是真牺牲三分之一的生灵性命就能保下修真界的话,众人还是愿意的。 可问题是,要让谁去献祭?三分之一的生灵……这不是少数了,用膝盖想都知道,在座的每一个人,几乎都需要伤心伤肺。 亲手定下别人的死生……于有点底线的人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更别提这些人甚至还跟他们有牵扯,有交集,这让人如何不两难? 场上渐渐暗流涌动,一时甚至没人敢开口说起如何分配死人名额这种话题…… 压抑的情绪笼罩其中。 ※※※※※※※※※※※※※※※※※※※※ 大早上起来更新…… ps:我九月份真的有点忙,所以更新不能保证,待我混成老油条应该就能好点了。 想必大家也看出来了,其实故事已经在走收尾阶段啦,希望最后这个结局我能写得圆满一点。 离小音可还没有真正成为一方主宰呢,所以这个结局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哎,愁人。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刺猬 6瓶;我霹雳旋风无敌小莲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论舍己救人 沈谈见火候差不多了, 又道:“事实上,还有另外一种方式,能让献祭的生灵数目少上一点。” 众人急急看向沈谈。 沈谈道:“本源之花的形成需要格外精纯且大量的能量。所以,任何能提供精纯能量的生灵或者物都是可以的。倘若各位愿意,可以将这些年各位攒下来的身家都拿出来。不论是灵植魔植也好, 法器魔器也罢,或者是灵石魔石也行……只要是含了能量的修真资源, 都能作为凝练本源之花的材料。” “但是, 这些修真资源到底比不得生灵的血脉之力,所以凝一朵本源之花需要付出的修真资源是惊人的,也许会掏空一宗、一族的全部底蕴也未可知。这一点我希望各位心中有数……” 众人听完,又深深皱起了眉。但这一回,笼罩在众人头顶上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已经稍稍放缓了。 这倒不是说在座的这些人对自己这些年攒下的身家格外慷慨了。事实上, 沈谈若是一上来就说要众人将自己的修真资源交出来,恐怕早就有人不干了。可沈谈一上来先要求三百万万人命…… 人命威慑在前,再求修真资源的话,反倒不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人群窃窃私语了小半晌, 终于有人起了头, 向众人道:“凡人界有一句话,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话放在咱们这里, 也有那么一两分道理。我知道各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先辈数代人才攒下那点家底也委实不容易。但本源崩毁在前, 这会儿不是心疼修真资源的时候。我提议, 咱们就以这些修真资源来凝练本源之花,如何?” 有人立时附和。 “在理。” “可行。” “比之三百万万生灵性命,自然是该抛弃这些修真资源的……” 但人群中,也不乏有人眼神微微闪烁着。 事实上,于有些人而言,生灵性命还真没那么值钱。 “钱财乃身外之物”不假,可不是还有句话,说“人为财死”吗?这样的人便是在修真界也不在少数。 但大势面前,这部分人也没冒尖,而是暂时按下了心神,静观其变。 场上的氛围慢慢热烈起来,似乎所有人都同意将自己的修真资源贡献出来了似的。 终于有人又问道:“交出自己的身家,这自然是可以的。可这量又该怎么说呢?我并不是想占各位名门大宗便宜的意思,可我实在囊中羞涩,这些年闯荡下来,也不过就攒下了那么一点家底。这又该怎么算?” 沈谈心内一叹。 来了,终于到了所有问题的核心——配额的问题了。 修真界的人这般多,有些人富贵些,有些人穷苦些,资源的配给本就不对等。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要求所有人都拿出等量的资源来凝练本源之花呢?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穷苦的人指望富裕的人在前面顶着,可富裕的人却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当冤大头…… 给资源可以,可每个人该给多少?又该怎么给? 或者也不是每个人,而是每个势力? 场上的议论声一下子就爆发开来。 “没有名门大族还需为散修负责的道理吧?” “不若分成人妖魔三族呢?三族等分,族内再自己调节,这样如何?” “做你的春秋大梦呢!人族人数最多,妖族和魔族数量较少,凭什么要等分?这算哪门子公平?” “我看人妖魔这样分就挺好。别忘了此前人族和魔族可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可不跟仇人为伍。”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真是人族内自己的事,是不是就让那些大宗大族出血就行了?反正我是两袖空空……” 众说纷纭里,沈谈轻轻垂下了眼。 她对这个僵持的局面的形成并不感意外。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想法多了,彼此又谁也不服谁,自然就成了纷争。每个人似乎都有道理,每个人又都有冷酷的一面。很难说清到底谁才是对的。 法则崩毁之事又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虽然严重,但还在发展,一时尚未加诸于身…… 两相结合,短时间内,这事是没个结果了。 沈谈坐在王座上,隔着一条河道看着对面争论不休的众人,一时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阿音那边怎么样了? —— 离音这边,在她说完死人救世之法后,景昭就沉默下来。 作为曾经的王君,景昭也是个见惯了场面的人,自然知道此法有多难。 世上的确有舍己救人的人,可这样的人毕竟只是少数。离音若是说需要十个、百个……哪怕她再夸大一点,说个十万个生灵去献祭,都不是没有可能。 可三成以上生灵的命……意味着十个生灵里,得有三到四个主动牺牲的生灵…… 这哪有可能呢? 景昭很快也想到了以修真资源代替人命的做法,可只是想到一半他就放弃了。 以景昭的估计,如今世间最大的能量来源,还真是活生生的生灵,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即便以修真资源代替人命,又需要多少才够呢? 景昭轻轻一叹,一时也无言。 离音忽然问他:“当初你去荒芜之地献祭之前,是怎么想的?” 这话才刚出口,离音就后悔了。 无他,太冒犯了。 景昭则微微一愣。 他倒没觉得被冒犯了,只是一时没想到离音会问这个问题。 至于当年的事…… 景昭的坐姿下意识又放松下来,几乎是半倚在案几上了。 说起当年那段不算愉快但大抵算得上“光荣”的往事,他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不见居功自傲,也不见愤懑不平,只像是在说起别人的事:“当年啊,其实一直到最后一刻了,我都没觉得自己真会去干什么类似于献祭的事……” 离音抬起眼来看他。 “从哪里说起呢?”景昭微微沉吟了小片刻,开口道:“在渊南族的史书记录上,前两任渊南王君都是已逝,只有我是失踪了。这倒不是说如今的渊南族民还知道我以这样的形式存在着,而是他们真以为我失踪了。毕竟在我之前,那两任渊南王君都交代好了后事,只有我,突然就杳无音讯了,算是不告而别吧。” 景昭继续道:“但我真不是故意的,因为在我离开渊南族之前,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去献祭。时至今日我再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事实上,这的确不太像我会做的事……”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抬眼来看离音,“当年你在南望渊楼里也算读了一点关于我的记载,你以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景昭是个怎样的人? 离音一时有些犹豫。 景昭看她有顾虑,不由得更感兴趣了,“但说无妨。不如这样,你说说渊南隐就好,别说我。” 可渊南隐不就是你吗? 离音这般嘀咕了一句,也没再卖关子,而是真的回想起了一番自己当年看到的关于渊南隐的记载,以及曾经见到过的渊南隐真人。 她道:“渊南隐……其人聪敏、博学,但桀骜不驯,偏好剑走偏锋。是个……挺危险的人。” 离音说得有点保留。 景昭听完,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点得意,“你还真是客气了。用我当年的道师的形容,他说我是个睚眦必报、手段狠辣、随心所欲的人。说若不渊南族人悉心教养、呵护着我长大,把我的性子掰回来了一点,搞不好我会是个草菅人命的昏君……” 离音脸上的神色就有点怀疑,倒不是说怀疑景昭这些话,而是怀疑景昭如今这神情。 这也不像是什么夸奖的话啊,他怎么那么高兴呢? 景昭笑过一番,脸上的笑容又渐渐的淡了下来,像是自一场回忆里慢慢醒过神来似的。 “就我看来,我的道师对我的评价十分精准。我这样的人,的确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正人君子。若说只为渊南族,我还能吃点亏,毕竟这是生我养我的族群,同族同胞是不是?可若是为了天下大势、为了天下人……说真的,我从不认为自己会为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牺牲。” 可你到底还是去献祭了。 为什么呢? 离音看着景昭。 景昭继续道:“但可能是这些年我那位道师的教导太成功了,又或者是渊南族人的关怀实在太消磨人的意志了……总之,在我下定决心要不管所有献祭的事时,我隐隐约约有一点点不舒服。就一点点。” “这点点不舒服,就好比你走在一条平坦的小路上,忽然踩到了一颗圆滚滚的、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小石子似的,就是轻轻被顶了一下。没受伤,没流血,甚至大多数情况下你甚至不会发觉……大概是这种程度的不舒服。” 离音轻声道:“可你还是发觉了。” 景昭点点头,几乎是长叹一声:“没错,可我还是发觉了。一旦发觉,这就像是一个黑色的墨点落在一张白纸上一般。我每次不经意间就会看到这个黑点,看见一次就不舒服一次。我原本不该是一个会为自己的决定而感到任何一点不舒服的人,我就算是个小人,可也小人得格外坦荡。我甚至不怕承认这一点……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知道。 在当时的渊南隐看来,他竟然会因为不去献祭而有点点良心难安,这才是让他最不舒服的事。 说到底,他其实还是有一颗柔软的心,只不过他自己都不知道甚至不想承认罢了。 景昭继续道:“我这种人,是无论如何都要让自己痛快的。我就想,倘若我真去献祭了,那么这点不舒服就将不存在了。并且往后的日日夜夜里,只要一提起这件事,我就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此间的所有生灵,都欠我的!我是所有人的救命恩人!” “比起那点不舒服,这种当所有人的恩人,让所有人都欠着我的感觉无疑让我更开心一点。所以我就去了。” 可事实上,甚至没有人知道你曾为他们做过的事…… 甚至包括你的同族。 除了她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之外,这世间又有谁知道你去了哪里呢? 离音的神情就有些晦涩起来。 景昭看着她的神色,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有点可怕的猜测。 他心里几乎是咯噔一下,眼神立时深了起来,“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你也逃不开这样的命运,是不是?”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秋小花 1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当救世主? 离音轻轻垂下了眼, 没瞒他, “我还在犹豫。或者死此间所有生灵的三成,或者拼一个不知道能不能一劳永逸的结局……” 景昭问她:“以你为代价的结局?” 离音没否认。 景昭立时就急了起来,“你是不是傻?有得选择你还犹豫什么?你难不成还真想当什么救世主不成?你这不是逞能是什么吗?当年我之所以敢因为一点点不舒服就去献祭,是因为我有把握我能活下来!” 离音抬头看他。 景昭深吸口气, 轻轻挥了挥手。 一层雾气在他身上萦绕开, 不过眨眼,他整个人的装束就变了。他再不是那个一身素衣、披散着头发的景昭,而成了一身华服的渊南隐。 离音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见渊南隐稍稍侧了侧头,指了指自己头顶的玉冠, “看见这玉冠了吗?” 这玉冠离音自然是记得的。事实上, 渊南隐真正的模样在离音脑海里不过存了个模糊的影子,倒是这顶玉冠, 离音记得格外清楚。 无他, 这玉冠实在太别致了。它的造型就像是一朵收拢着的花, 但花瓣的模样却有些奇怪, 不是寻常可见的花瓣, 看起来倒更像是一面面小镜子。 这些小镜子模样的花瓣重重叠叠, 垒成一朵花的模样。不知它到底是怎么长的,光线被困在其中,又在镜面之间相互反射, 于是一眼看过去, 花中的景象光怪陆离, 似真似幻。 渊南隐指着这顶玉冠,道:“这玉冠是一朵花的造型,这朵花名叫‘镜花’,镜子组成的花。” 他看着离音,“这是我的伴生灵植。我之所以能勉强逃过一劫,就是因为我的伴生灵植……” 渊南隐短暂讲起了自己当年的事。 别的方面不敢说,但在好奇心上,渊南隐肯定是历任渊南王里最重的。所以当他发现历任渊南人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守护的红尘三千镜到底有什么秘密时,他理所当然地好奇了。 既好奇,就想着探索。事实上,一直到最后,渊南隐也没能看透红尘三千镜的秘密。但他的这份好奇心也的确获得了应有的回报——在最关键的时刻,红尘三千镜救了他一命。 倘若从一面镜子的角度考虑,红尘三千镜必定是整个修真界最有身份的镜子了。渊南隐的伴生灵植又是镜花……镜花,虽为灵植,但某种程度上讲,它其实也与镜子搭上了关系。 所以一向不容他人接近的红尘三千镜,却能让渊南隐的伴生灵植靠近。渊南隐前去献祭之前,出于某种隐秘的直觉,将自己的伴生灵植分存出了一缕,寄居在红尘三千镜内。 就是这种没法解释的直觉论,救下了渊南隐。献祭之后,渊南隐的肉身困居在荒芜之地,脱身不得,他的伴生灵植却兢兢业业地收集他的魂体,让他以另外一种方式,在红尘三千镜内存活了下来。 渊南隐说完后,再次改变形象,又化作了离音熟悉的景昭的模样。 隔着一面镜子,景昭看着离音,眼神有些深,“红尘三千镜救下了我,但我也被困在了镜子里。我先前同你说的并不假,那柄钓竿在我手中何时变成纯银的模样,我便何时能离开这镜中世界。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天依然遥遥无期……” 景昭的本意是想警告离音,让她知道生命以及自由的可贵,谁知离音听完以后,关注的重点完全错了。 “所以,红尘三千镜虽然救下了你,你也在镜中世界存在了许多年了,但你还是看不透红尘三千镜的秘密?” 景昭一愣,近乎有点恼羞成怒了,“我是让你关注这个的吗?你一还不满百岁的小辈,瞎凑合什么啊!天塌了都有高个子顶着,你逞什么能?” 离音轻轻叹了口气,“可景昭,一开始不是你和阁灵一直告诉我,说我是被选中的那个人吗?好不容易我想顺着被选中的……怎么说呢?也许你们称之为‘命数’?我难得想顺着你们说的命数走的时候,怎么你们开始着急了呢?” 景昭一噎。 离音抬眼看着景昭,眼神里有一点格外深的幽光在闪啊闪,“你说我逞能也好,不知天高地厚也罢,可即便到了现在了,我也从不信什么注定好的‘命数’。这是你们的说法,不是我的,在我看来,这甚至也不是天道的……” 她轻笑了下,“天道之下,尤有三百万万生灵。这么多生灵,倘若每个人都有所谓的命数,天道哪里忙得过来?人是不该妄自菲薄,可也不能自视甚高。法则就在那里,或者顺或者逆,只要合乎一定的道理,哪有什么命数不命数的?” 离音将眼神自景昭身上移开,看着他身后的那片浩瀚星空,既是在看着星空,又像是在透着星空看着什么别的生灵。 她的声音轻轻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红尘……三千镜?” 景昭心跳几乎漏了一拍。 镜子外的离音忽然抬起了手,对着红尘三千镜道:“过来。” 声音不高,但在景昭听来,不知怎么的就带了一股命令的意味。 她在干什么? 她怎么敢? 景昭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视野里离音整个人的形象忽然晃动起来。 不,不是离音的形象晃动了,而是……而是红尘三千镜!它动了!它真的追离音而去了! 漫天星光开始剧烈闪耀起来,景昭未曾防备,瞬间就被星光晃去了心神,陷入了迷惘中。 望渊楼楼顶,那面风雨不改、几乎亘古屹立着的淡金色的镜子,在这一刻,竟然以一种堪称温柔的姿势,轻轻地撞进了离音的掌心里,贴合着她的掌心。 离音的手指轻轻下合,指尖轻轻搭到镜面上,像是触到一滩沁凉的山泉。有道道波纹自她指尖下晕开,像是整个镜面活了过来似的。 一股略带矜持的喜悦自红尘三千镜上传来,顺着浅浅的波纹,模模糊糊跃上离音的心头。 离音嘴角也带了点笑,“你好,红尘……三千镜。” 镜面上的波纹晃荡得更厉害了,有七彩的光自镜面的世界里晕染出来,形成不了景象,却缤纷又绚丽,仿佛万花筒似的。 离音的眉眼也被这镜面的流光晕染了,深深浅浅的光影晃开,让人一时间甚至看不清她的神情。 好半晌,她终于道:“我始终觉得,世上没有任何一样生灵或者物件是毫无用处的。你受渊南族守护多年,必定希望发挥自己的价值,是不是?所以,告诉我,这方崩毁的天地……该何解?” 红尘三千镜镜面上流光闪耀,一束光自镜面内里生成,穿透了离音的眉心,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识海深处。 离音的眼神失了焦,许久后才重新回过神来。 她握紧红尘三千镜,神色不知道怎么的显得有些奇怪,似是恍然,又似是有些怅然,“原来如此。” 她静静立在望渊楼楼顶,好半晌后才道:“那咱们开始吧。” 红尘三千镜发出暖黄的光,光晕开,将离音整个人都笼罩起来。光影闪烁间,离音又重新出现在一个新天地里。 一层又一层的台阶出现在她脚下,盘曲回旋,一直消失在看不见的天地尽头。 这是……红尘三千阶。 过了这三千阶,就走到了红尘的尽头了。 离音不过一愣神的功夫,有一层灰黑色的雾气忽然慢慢浓郁起来,将这些新出现的红尘三千阶都遮盖起来。 红尘三千镜镜面流光闪烁,似在勃然大怒。 这些狗东西,敢在它新主人面前落它面子,简直找死! 离音却按住了它,神色有些淡,“不要紧,不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红尘业障罢了,不碍事。” 天地间一声剑鸣声响起,未见写意剑的身影,却见一道山河虚影在离音身后铺展开。 剑鸣声铮铮中,离音抬起脚,迈上了第一层台阶。 这瞬间,离音识海里内的星空忽然大亮,瀚海七星完整的轮廓出现在她识海上空,却只有三颗是亮着的,剩下的四颗还在暗淡中。 同时,光影倒转,当年往事,一一略上离音心头。 她看见了初入修真界的自己。 她的红尘故事,也自那时候开始。 —— 渊南境外,围绕着修真资源的贡献量问题,纷争渐渐升级。 上层修士想要的太多,想给出的又太少;中层修士自觉受了不公平待遇;底层修士又觉得自己弱小就有理,觉得那些大人物太过抠门,根本不作为…… 渐渐地,开始有一部分人觉得,也许用一些作恶多端、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去献祭,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利益问题谈不拢,一旦有人的态度或者情绪再差一些,气氛很难不紧绷。 这会儿场上还有身份和地位更加尊崇的人压着,众人还能面前勉强火气,若是换一个地方,指不定早就打起来了。 但即便上头有人镇着,好些人也已经脸红脖子粗,连风度都顾不得了。 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修真资源的来处没商量出来,这里就要先上演流血事件了。 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对视一眼,下意识看向沈谈。 一直像在出神的沈谈,这会儿却忽然抬起头来。她并没有看向纷乱的众人,而是看向南边的天空。 很快,又有人意识到了南边的动静,纷纷抬头看去。 几道流光自南边快速遁来,为首的那人,正是凌峘第四峰峰主张昊山。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这里,张昊山的心神先是一紧,面上倒是露出了一副更加沉稳的神色,“沈谈,你将祸端都加诸世人,意欲何为?岂不知这一场法则崩毁之乱,单单渊南一族就足够解决了!” 什么? 单单渊南一族就足够了? 众人心神一震。 ※※※※※※※※※※※※※※※※※※※※ 九月份每天中午12点之前没有更新应该就是没更了,各位不要等,实在抱歉。 —— 救世之人 事关渊南, 众人下意识看向沈谈。 沈谈却连眉头都没抬一下, 只轻声一笑,“有趣, 十多万年前说我渊南血脉能让人飞升,十多万年后又说我渊南一族能救世……我渊南可真是能耐啊!哪里都有我们,哪里都能让尔等指望得上?” 语调悠悠, 连讽刺都是淡淡的。 众人都愣了下。 这反应可真是轻描淡写, 就像是……就像是浑不在意。 这么大的事,沈谈都能不在意的? 还是说这本来就是无稽之谈? 众人刚发热的头脑稍稍冷了一下,下意识又盯住张昊山。 张昊山刚落到河道对岸。他将双手拢于袖中, 肃容敛神, 看起来一身正气, “我说的……” 才刚开口,他就让一股突如其来的灵力风暴掀飞了出去。 这股灵力风暴格外狂暴, 直将张昊山砸入河道深处, 砸出一个血印来。 张昊山猛地吐了好几口血,气息一下子就萎靡起来。 众人先是一愣, 紧接着神色就有些微妙起来。 无他,出手伤了张昊山的人, 不是渊南族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凌峘延彧。 该因为“心虚”而伤人的渊南族都没动静呢,怎么延彧先坐不住了? 更何况, 凌峘延彧伤了凌峘张昊山? 都是凌峘人, 这又从何说起? 延彧站在河道的这一头, 冷冷看着趴在地上近乎人事不省的张昊山,“不会说话就闭嘴,这里是你能造次的地方?” 他顿了下,视线又上拉,隔着一道宽宽的河道看向沈谈。 只一眼,他又垂下了眼,声音有些发涩,“十多万年前已经证明了的事,各位难不成还要执迷不悟?从来就没有什么渊南血脉能令人飞升的说法。当年不曾有,今日,更不曾有……” 众人不由得又想起当年的那场大战,心里又稍稍沉了沉。 是啊!假如渊南血脉真的那般好用的话,十多万年前死那么多渊南族人,该飞升的那些人怎么还是不能飞升? 众人正有些沉默时,圆知忽然开了口:“未必吧?” 他看向沈谈,眼底的恶意几乎不需隐藏,“今时不同往日,当日不成的事,也许今日就成了呢?听一听总没什么坏处吧?” 说着,他右手在指环上拂过,摸出了一颗绿色的丹药来,直直弹入昏迷的张昊山口中。 张昊山很快挣扎着醒了过来。 圆知抬了抬下巴看他,神色里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是你说渊南一族能救世的?速速将你知道的说来!” 张昊山低低咳了声,还未说话,延彧先一步开了口。 他看着圆知,神色淡淡的,“三太长老,您这样的身份……不合适吧?” 圆知瞥向延彧,“不合适?怎么不合适了?当年你这个护宗尊者的位置还是自老夫手上接过去的。你既还叫老夫一声三太长老……堂堂三太长老,还使唤不动区区一峰峰主了?” 众人都愣了下。 圆知不说大家还没怎么注意,这一说……圆知也是出身凌峘啊! 同是凌峘人,这三人怎么自己先闹起来了呢? 延彧眼神有些发冷,“关起门来您愿意怎么使唤小辈那是您的自由,可对外……您好歹顾及一下宗门的名声吧?这些年来凌峘大大小小的事,您一向置身事外,已是一副隐世高人的模样了,又何必做些让自己晚节不保、又让宗门蒙羞的事?” 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圆知脸色一厉,就要发脾气。 这时候,张昊山终于攒够了力气,站起身来。 他看着延彧,神色狼狈又不甘,“尊者若是因别的缘故惩处我,我无话可说。可若是只因为渊南能救世的说法……我不服!” 他深吸口气,吼道:“赵千默,你还不现身?” 赵千默? 延彧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他死死盯住张昊山身侧。那里有一点黑色的雾气慢慢浓了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直至化作一个身披黑色大斗蓬的人。 那人双手握住兜帽的边沿,轻轻往后拉了拉,而后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在延彧看来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说熟悉,是因为这的确就是赵千默的脸,说陌生则是因为……赵千默的模样变了。 他变老了。 正值盛年的赵千默,却有着一头花白的长发,似是垂暮之年。他眼角甚至是嘴边都开始爬上了细细的皱纹。一眼看去,甚至像是圆知的同龄人。 他像是一下子由青年步入了老年,气血两亏不说,生机都开始逸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 延彧下意识上前一步,只一步,他又停在了原地。 他该说什么?他又该怎么说? 如今的赵千默,还能是他的徒儿吗? 张昊山眼神在众人身上一掠,又停在延彧身上,隐带挑衅,“此乃赵千默,神算门现任门主。他掌握了神算门的所有传承,也是他多番卜算窥探得的天机——渊南族可以救世!” 人群里响起低低的喧然声。 神算门?当年那个神算门? 那可是个了不得的势力,听说算得很准的! 赵千默转过身,隔着一长长的河道看向沈谈,“某酬道族族长赵千默。久闻渊南族长大名,今日终于得见了。” 沈谈微微眯了眯眼,“好说。不过酬道族族长?原来酬道族还有人活着啊,真是出乎本君意料。” 赵千默轻笑一声,“渊南族这样的尚且能存世,我酬道族怎么就活不得了?” 沈谈也笑,“我以为那种仗着自己不惧因果就敢随意泄露天机,不知心存敬畏的族群,早该在天机衍化中被灭族了。如今看来……到底是天机崩毁了,你们这一族还能活得好好的。” 所以这意思是说老天不开眼? 赵千默嘴角笑容更胜,“我酬道族当然活得好好的。现在看来,你们这一族倒是要大祸临头了。” “大祸临头?凭你酬道族以一个神算门的名头给出的卜算?”沈谈笑着摇了摇头,“你神算门的卜算若真算得准,十多万年前那些没能飞升反而死掉了的人又该怎么说呢?难不成他们其实不是用错了方法,而是自己没那个命?” 沈谈直接笑出了声,“哎,那他们可死得太不值了。” 可不是吗?假如神算门的卜算真的作得准的话,十多万年那场大战的结局又是怎么回事呢? 为何还是没人飞升? 总不能季通这些人是倒了大霉才瞎忙活一场,并且还赔上了性命吧? 赵千默闻言,叹了口气,“门下弟子修为不到家,惹了笑话,说来真是令人难为情。不过……” 他嘴角又露出点微妙的笑,“我神算门前人修为虽然不足,但卜算的方向还是对了的。” 沈谈饶有兴致地看他,“哦?你这意思是,神算门的卜算还是准的了?” “自然是准的,只不过解读错了而已。”赵千默也看着沈谈,“飞升的契机的确在渊南族身上。不过不是每一个渊南族人都可以,具体地说,应该是在渊南族长你身上。再更具体一点……” 他嘴角笑容更盛,“是在您当时怀的孩子——渊南离音身上。” 人群喧哗。 飞升的契机在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这话别说是沈谈,便是连圆知这样的人都不太信。 顶着众人怀疑的眼神,赵千默微微一笑,直接下了一击重击。 他抬起了手,做了个手势,“天道在上,我赵千默在此发誓,方才我之所言,句句属实,完全出自本心。如若不然,就叫我酬道族灭,传承灭绝,叫我赵千默身死道消,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一出,人群都静了静。 赵千默这是在发誓啊! 修士的誓言是能随随便便下的吗?尤其还是这般毒的誓言。 赵千默都敢这般夸下海口了,难不成…… 众人下意识又看向沈谈。 沈谈微微眯起了眼睛看赵千默,一时没说话。 赵千默继续道:“十多万年前的契机就应在离音身上,那些人找错了人,自然就没能飞升。而十多万年后的今天……天地巨变的契机,依然在离音身上。” 他看着沈谈,神色似是很冷静,又似是癫狂,“这一点,我同样敢以酬道族全族的性命起誓。救世,只离音即可。” 这一次,众人都不淡定了。 十多万年前的一个卜算到底对不对,说到底都是老黄历了,众人即便感兴趣,但也不至于因此失态。可这会儿赵千默说的不是别的,是法则崩毁的补救之法! 听到了吗?离音可以救世! 救世的契机竟然在一个不满百岁的小辈身上,这话虽然听起来荒谬,但……万一是真的呢? 在死生面前,又有谁能高尚得起来? 人群陷入了一种令人不安的躁动中,没人说话,但许多人的眼神都似有似无地看向沈谈,隐隐带了压力。 这时候,薛莹忽然越众而出,一鞭子直接在空气中打响,像是她压抑不住的暴脾气:“赵千默你这个没种的孬货!男子汉大丈夫,在离音身上吃了亏再找不回来了,以这种方式来报仇,你这手段未免太下作……” 她叉着腰破口大骂,声音又急又快,直把众人涣散的心思都逼得集中起来。 那小姑娘说什么来着?说赵千默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与离音有私仇? 这倒的确有可能。 毕竟区区一个离音,效果要等同于一百万万个生灵……这听起来的确是夸张了些。 可问题是,赵千默可是以一族性命来起誓呢?这誓言总不能作假吧? 柳谦上前一步,神色冷然,“雁津楼密报有言:酬道族代代单传,这一代酬道族只剩赵千默一个人而已。说什么酬道族灭,不过是以他自己的性命发誓罢了。” “话又说回来了,倘若真以健全的人命起誓,其实还是颇有威慑的。可问题是你赵千默本就是该死之人,注定活不了多久了。以一将死之命而起誓,你这誓言未免也太过不值钱了吧?”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柳谦的语速比之往常快了一分,“好叫各位知道,赵千默与离音有杀父之仇,此前离音还未回归渊南境之前,他就曾以神算门门主的身份推测过离音的位置。便是如此,离音不还是平安回到渊南境了?他若是真的卜算能力绝佳,为何还算不准离音的位置?” 柳谦继续道:“至于这誓言之论……多番卜算之下,赵千默早已经气血两亏。各位看他如今这个样子,是不是已经步入暮年?其实他如今不过三千岁上下而已。未老而先衰,气血两亏,生机逸散。以雁津楼预计,赵千默最多还有百年寿命。” 柳谦看着赵千默,冷冷一笑,“以他如今的实力,百年内必不可能报得了仇。所以,以一个所谓的卜算结果外加一个‘华而不实’的誓言,就能将离音陷于天下人不能容她的局面……这买卖可真是划算啊!” 人群又有些躁动了。 若是这样听来……似乎这赵千默的誓言也不可信啊? 到底谁才说了真话? 赵千默轻声一叹,“雁津楼不愧是雁津楼,能说出来的事的确都是真的。可问题是那些没说出来的事呢?比如……我赵千默七万年修为,不过三千岁上下而已,何至于就未老先衰,甚至于生机逸散?” 他上前一步,嘴角笑容冷冽,道:“因为真正的卜算,尤其是窥探一方天地的未来……这般卜算是要耗费大代价的,这代价便是生机,是气血。以我如今的状态,是再不能卜算第二次了。所以我的确无法再次向各位证明我的卜算结果……” 眼见得众人的神色微妙起来,赵千默又满怀恶意的一笑,似乎在故意玩弄人心,“但是第一次卜算的全过程,我存影了……” 他看着沈谈,说得意味深长,“总不能我几乎玩了命卜算出的结果,就我一人知晓吧?那我花了这么大的心力又是何必呢?” 他说着,掌心黑雾弥漫,召出了一枚留影石来。 “此中卜算的结果,不需我多说,甚至不需我解释,各位只一看便知。” 说着,他一点这枚留影石。石上光芒大震,在天地间投影出了一幅影像来。 一直到现在,沈谈都没怎么把赵千默整的这一出当一回事。可沈谈其后的道师和应川,却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神,心头沉沉。 他们必须得做点什么。 ※※※※※※※※※※※※※※※※※※※※ 假装不曾断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秋小花 20瓶;缘何故今天开坑了吗 10瓶;鹤丸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红尘悟道 渊南境外的河道上空, 一道黑雾伴着血光荡开, 留影石内投影出的影像随之清晰起来—— 一身黑衣的赵千默正垂着眼立在画面的正中央。此刻,他的面容还十分年轻,正是一副青年的模样。 青年赵千默抬起了眼,瞳孔中有两点浓郁的血光迸开, 将他整个眼眶都染红, 看上去分外妖异。 他抬起手,漫不经心而干脆利落地在自己的手臂上一划,划开了一道长而深的大口子,也划出了一长串迸溅的血水。 血液如潮水般汹涌而出,却没有坠到地上, 而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托住了, 慢慢在空中凝聚,漫开, 很快就成了一幅新的场景—— 一湾倒挂的血湖在上, 撑开成天, 天底下是一簇簇高低错落交织着的血线, 血线的底部又有一四四方方的棋盘。棋盘上经纬线交错, 有高高突起之处, 也有低低下陷之地,仿佛山川河流尽在其中。 给人一种天地都被框住了的感觉。 一看见这副景象,有些年长者忍不住变色, 失声道:“这是……这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大荒推衍仪?” 赵千默垂了垂眼, 道:“不错, 这就是神算门传承数百万年的至宝,大荒推衍仪。” 他袖手站在河道上,看着头顶上空的大荒推衍仪影像,神色并不见自得,反倒淡漠得很,像是在看着一样无关紧要的死物。 他道:“大荒推衍仪的作用便是辅以卜算。其全盛时期,号称能知一方天地的前世今生。我修为不足,便是耗尽了九成生机,也不过是窥得了本源天地的一线生机而已……” 众人的神色俱认真起来。 画面中的场景继续进行。 赵千默先是灌注了自己的一身灵力,再是一身精血,最后终于开始燃烧寿数…… 一直到他的头顶出现了白发,面容转为苍老,大荒推衍仪才终于肯给出回应。 近乎山崩地裂般的回应。 整个大荒推衍仪忽然颤抖起来,像是逼近了临界点。 某一时刻,它终于撑不住了,崩毁开来。 天空中的血湖自此失去了倒挂的越束力,以倒灌之势向下方汹涌而去。 血水冲出了血湖,漫过了其下的血线,血线下的棋盘……终于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红。 这红色实在太深、太浓了。众人便是只看着这影像,也无端被这血色摄住了心神。似乎这血水就要自虚假的影像中冲到现实中来,要将天地间所有生灵都摧毁似的。 好些人已经两眼发直,四肢冰冷,甚至于冷汗涔涔。像是亲眼看见了天地倒垮的模样似的。 这时候,忽然有一抹银白色的剑影,自血水深处斩了出来。其势汹汹,几乎将血水截成了两段。 明明不过一段无声无息的影像而已,众人却在这瞬间,仿佛听见在天地间响彻的剑鸣声。 剑鸣声刚歇,倒灌的血水随之也停止了。滔天血海中,有一人持着一柄剑,慢慢走到人前来。 她抬起了眼,淡淡看来。 众人几乎是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那人有一双格外清透的眼,幽深又明亮。她的脊背挺得格外笔直,一身剑芒凛凛。明明是一副格外冷淡的模样,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温柔之感。 像是凝了一身慈悲。 只是看着她,就仿佛是触碰到了这世间最温暖的所在。给人一种劫后余生之感,想哭又想笑,想放肆地宣泄。 她代表着一种希望,一种今日过后还有明日,还有后日,还有无数未尽的光阴的希望…… 就是这种莫名的寄托情怀,几乎将那人的模样神话了,一下子拉出了距离感。于是第一眼看过去,众人甚至没能认出她来。 直到第二眼。众人看见了那人右眉骨上那道红中染紫的弯痕,而后是她肩头上的那只白毛小兽,再是她手中握着的写意剑…… 那个人……离音! 画面就此定格。 众人慢了一拍,露出一副震惊的神情。 先时残留的劫后余生以及感动的情绪还未淡去,震惊、算计、羞愧、怀疑、畏惧……种种情绪又轮番浮现,杂糅成了一张张看来有几分扭曲的脸。 看着这样一张张面庞,赵千默嘴角忍不住勾起几分笑来。 这就是苟且偷安的世人!这就是这方天地养育出来的、“伟大”的生灵! 离音啊离音,倘若需要你以自己为代价救下这样的人,你可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大势之下,难不成你还能不救?还敢不救? 你不是有父母亲族吗?我倒要看看在人人贪生怕死的私欲下,你的父母亲族,还能护你到几时? 赵千默几乎是以一种嘲弄的眼神看向渊南族。 渊南这边,沈谈还未给出回应,应川先上前一步。 他扯了扯嘴角,神色十分不屑,“这就是你酬道族卜算的结果?这点本事,无怪用个大荒推衍仪而已,几乎就要了你的命了。” 他将双手拢于袖中,“更可笑的是,几乎是耗尽了你的命卜算出来的这个结果……是错的!” 众人一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 应川抬起手来,掌心一点浅色的灵力在沸腾,对众人道:“吾乃渊南族祭司。祭司者,掌祭祀,司古今。吾之能力,能以过往追溯今生,乃至衍化未来。这不是未卜先知,而是一种更为可靠的推衍。而我推衍的结果,与这位所谓的酬道族族长,完全不同……” 说着,应川开始了动作。 一道硕大的浅色纹络在应川手下凝成,散发着玄妙的气息。 这纹络一成,应川指尖的法诀再变,以荒文祷祝道:“历史一长河,泛舟阅古今。今以渊南祭司之名,告尔大渊:溯源寻本以追去路,与尔偕行……” 长长的荒文祷告才刚开始,各大古族的领头人,不论是人族的、妖族的还是魔族的,纷纷站直了身。 同为古族,他们要比大多数人有见识得多了。只一眼他们就知道,应川是真的在推衍这方天地的去路。 这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应川身前的浅色纹络上渐渐有灵气氤氲开,恍惚间似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成型。 这时候,沈谈忽然抬起了手,掌心蓄了灵,搭上了应川的肩,助力他推衍。 同时,应川听到了沈谈的传音:“我要一个解释。阿音的事,你和道师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应川一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苦笑了下。 看来是瞒不下去了。 他轻轻垂下了眼,手中的动作更快。 纹络上氤氲的灵气更加浓郁,形成的景也渐渐清晰。 与赵千默的不同,应川推衍的结果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一首荒文写就的判词。 上面写道: 山海无境地,法则又一轮。 红尘镜中客,方圆世外人。 此中本无我,勉为暂栖身。 因果得清处,再为求道人。 这判词何解? 众人下意识看向应川。 应川看着这由灵力凝成的一个个荒文字体,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判词怎么变了? 他先前推衍的结果分明不是这样的!先前分明是暗示这方天地的生灵必须献祭才行。 如今……出了什么事了吗? 这新得的判词何解? 眼下这出戏……又该怎么唱下去? —— 望渊楼第九层,红尘三千阶第一阶上,离音眼底纷乱的流光忽然停歇了片刻。 她停驻到了回忆的第一个时间节点上。 葛洲碧水山上,百舸竞争流时,她曾在碧水山道上悟过道。 当年她是因何而困惑的? 是了,她当年曾困惑于选择:当遇到隐隐超出自己能力的困局时,是该强求一番,还是该知难而退? 强求就代表着迎难而上、不畏艰难险阻的精神吗?知难而退又意味着人格软弱吗? 更进一步的,什么才称得上是坚持本心,什么又才叫挑战自我呢? 这样的困惑…… 离音难得起了点兴致:当年她是怎么回答自己的? 离音顺着回忆往下看,隐隐找到了自己当年的心境。 这种感觉有些新奇,就像是翻开了曾经写下的日记,再次回忆一番当年自己的心路历程似的。怀念之外,还隐隐有些啼笑皆非。 围绕着有关选择的困惑,当年离音给自己的答案是……无解。 所有选择背后,都是极其个人的东西。以别人的眼光来评价自己的选择,本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 所以无所谓坚强,也无所谓软弱。因为坚强和软弱的评判标准都是别人给的,于自己,每一个选择都只是选择而已。 人做出了选择,也愿意为自己的这个选择做出将来应有的担当,这便足够了。 至于说他人的劝告、他人的人生经验……这些前人传下来的“智慧”,当然是有用的,可也不过就是当一个道理罢了。真正身在局中的时候,人往往是无法“清醒”的。 所以每一种该体会的情绪,该历练的劫难,该后悔的往事……所有的这些东西,都会在前行的路上静静等着你。等你在未来的某一天,遇上他们,经历它们,并从中获得成长。 人之一生,该有的风光和低谷,从来不以他人的意志为转移。所有看起来像是不幸的事情,其实并不一定是坏事。正因为有了它们作对比,幸运的经历才更显得可贵和真实。 起起落落的,才叫人生。 沿途他人的看法和意志,不过是添一道风景线,入了眼却不能入了心,无需耿耿于怀。 只要自认不负此生,能对自己的选择有所担当,便不虚此生了! …… 少年离音曾悟到的“人生大道理”,在如今的离音看来,除了些许怀念之外,仍有些残留的感动。 这感动倒不是因这所谓的“大道理”,而是为了当年的自己,那个努力想活得清醒明白的自己。 后来的离音已经不曾细细去总结过什么“人生经验”了。倒不是因为她这一路走得太快以至于没时间,而是因为越是长大她就越是沉默,也越是明白,许多所谓的道理,其实是说不清的。似乎怎样都可成道理,又怎样都不过是一家之辞。 更何况,她已经过了那个爱表达自己的年纪了。 那如今呢? 当年悟出的这个道理,如今的自己还认吗? 自然是认的。 离音嘴角忍不住露出点笑来。 这瞬间,她的心跳似乎都和当年的那个自己同步了。 选择本来就是极其个人的事,大道孤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要走,他人注定只是过客。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乃是人生一大幸事。若是没有……已经得见世界之大,便是孤身一人,又有什么关系? 大道向孤。每个人都是孤身一人来,孤身一人往。在这一来一往之间,能得见天地山河胜景,也曾与他人偕行。孤独的道因此有了另一番风景,这已是再幸运不过的事…… 这是一种圆满。 离音醒过了神。 一点星光在她眼底渐渐清晰起来。她识海内,瀚海七星第一颗像是被擦亮了似的,更加闪耀起来。 熠熠星光自离音识海内投射而出,将她脚下萦绕着的红尘业障都荡涤一清。 离音身前仍是看不见尽头的、被重重红尘业障遮掩着的红尘三千阶,身后则是一方清明安静的世界。世界在她这里有了一道清晰的界限,而她自己,就是那个划下界限的人。 星光很快又消失了。 离音轻轻吸口气,再抬起了脚,迈入了下一级台阶。 她的红尘故事,仍在继续。 ※※※※※※※※※※※※※※※※※※※※ 对不起迟到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启华君 19瓶;秋小花、安倍晴雪 10瓶;拉屋宝 6瓶;goodbye!!!、鹤丸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瀚海七星 离音脚下的路未尽, 脑海里的故事未完。而故事的主人公不是别人, 就是她自己。 这种感觉有点新奇。就像是她的成长历程都被量化成了这一级级台阶似的,一脚陷进去是一段红尘往事,一脚再抬起,又是一段心路历程。 走一遍红尘三千阶, 就仿佛是对自己这些年的往事的一次梳理、一次总结。离音从往事中看到了自己光鲜亮丽、少年意气的一面, 也看到了自己狼狈困惑、执拗青涩却从不肯妥协的一面。 倘若将她的故事,与天书以及红尘三千镜内的秘密联系起来…… 离音轻声一叹。 景昭说她是被选中的那个人,其实也不算错。 看看这些年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特别”之处—— 首先是她与魔族之间的恩怨纠葛。人妖魔三族的恩怨情仇从来都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但对于大多数人族而言,妖族和魔族其实都是很遥远的事。但她呢?初入修真界, 她就遇上了方继安——一个魔族和妖族的结合体。 再是她的师门背景。他人历经艰难险阻才能得拜名门, 自此才能有宗门长辈依仗。而她呢?她还在蒙昧时期,还对修真界两眼一抹黑的时候, 就得拜沉魁君无咎门下——这几乎已经算是整个修真界最好的人修宗门了。 再之后就是她的身世了。初踏秘境, 她就在一个最低级最基础不过的秘境里, 寻到了一方自动认主的万象森林。修真界十多万年来的禁忌族群——渊南族, 竟然就是她自己的族群。 这样的经历, 说起来谁敢信? 这还只是一开始。离音往后的故事, 说起来甚至更加富有戏剧性。 刚踏入修真界不久,君无咎就即将远行。离音不能直接回返宗门,却遇上了薛无忧——当年沉魁君字脉的故人, 如今葛洲洲主府的主人。葛洲洲主府在灵溪界乃是一方大势力, 托庇于薛无忧, 离音在灵溪界几乎可以横着走了。 于是她夜闯叶家宝库,折腾起雁津楼……春风得意,少年人不知愁。 她甚至“福泽深厚”。他人必须勤勤恳恳修炼才能迎来飞升,她呢?在她甚至还未对外界升起好奇心的时候,她就已经经由一次莫名其妙的界河之变,成功到了流空界。 流空界里的故事更是让人目不暇接。离音一来,先是很巧合地破解了赤家祖孙二人被困百年的困局,再是将整个假的、存在了数千年的魔族狩猎场都掀翻了。再往后,是无因城往事、风云榜之争、业障边关城之行…… 她才刚在流空界闯下了不小的声名,一转眼,她就很巧合且又十分自然地到了浮云界了。得见同门师兄姐后,她又去了月莹族,因此参与进了古族遗迹的历险中…… 才刚自古族遗迹归来,离音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妖族大陆…… 再之后就是青霄界的故事了。相别数十年的师门一朝得见,相隔千年的落星大典,说提前就提前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离音都是整个修真界内名号最响的小辈。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未来的千年内,她会以沉魁首座的身份,带领沉魁弟子们继续缔造属于沉魁的传奇。 她会成为备受沉魁这一辈弟子们爱戴的“小师姑”…… 可惜,意外还是发生了。 分离了数百万年的本源九境,竟然要融合了。而离音的死对头赵千默,竟然想参上一脚。 便是只冲着赵千默,离音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少年的她哪是一个能忍气吞声的人?自然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可谁能知道,这场境域融合,竟然能牵扯出那么多事呢? 一场由境引融合引发的大战过后,离音伤重,不得不避走魔域。历经魔血洗礼好全后,她又经由好友相助,终于回到了渊南境,回到了她的故乡…… 如果离音一开始只是想寻一个关于自己身世的答案的话,到了这里,她的故事应该已经结束了。她也算得上志得意满,功成名就了。 可这毕竟不是一个“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前路尚有未知的秘密以及责任在等着她,催促着她不断前行…… 再往前,离音终于知道了这方天地最深的秘密。她也终于站到了这里,成为了这样的自己…… 往事历历。 于任何一个修士而言,这些年离音曾经历过的事,单独拎出任何一件,只要他们经历过,就足够他们跟别人吹上个百年了。 可离音呢?前后不过百年,修真界内的盛事,她一件不落,全都赶上了。 多“生逢其时”是不是?就好像……就好像不是她自己去找的这些事,而是这些事自己排好了队,就等着她遇上似的。 为了这种“偶遇”,多难的时间间隔似乎都可以调整了。别说是百年一次的风云榜之争,便是后来千年一次的落星大典,数十万年才得理清的渊南与他族的旧日恩怨,数百万年才发生变动的境域格局…… 所有的这些事,都在百年时间内纷至沓来。 倘若这样说起来,是不是说明她离音很是个人物? 这般一想,离音忍不住都被自己逗笑了。 如果她勉强能算得上是所谓的“英雄”的话,那么,到底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呢? 恐怕在景昭他们看来,应该是“时势造英雄”吧?她是被选中的那个人,应运而生,应势而生。所有事都是自然发展,自然衍变,合乎法则。正因为她是天选之子,所以短短的百年时间,这些事她都赶上了。 但时势造出来的英雄是有用处的。所以她的结局,才会因此被注定了。 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 可倘若她不认命呢?倘若她一定要认为是英雄造时势呢? 离音嘴角的笑渐盛。 说她是阿q精神也好,说她是自恋也罢。她认可自己的努力和挣扎!也不认为这是所谓的天命。 倘若连她自己都轻飘飘地认为她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上天的馈赠,都是命运给的厚待的话……那她又如何对得起这些年自己的付出? 这些年她遇上的这些事,哪一件又是简单的了? 她也不是没有过狼狈的时候。 她受过伤,挨过疼,忍受过孤独,也曾怀疑过世情。的确没有哪一个修士的修真历程能如她这般“大排面”,可也的确没有哪一个修士如她这般命途多舛。 倘若将十多万年前的历史都算上……她一出生就生逢战火,未及长成就几近魂飞魄散,成长的过程中既无父母,也无亲族。她忍受过白眼,遭遇过不平。便是得拜名师,她也刚拜上就近乎是散修,所有的修真历程都是她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 至于说万象森林……若是说得再难听一点,在万象森林上,她给予的比获得的更多。 哪一个“戒子空间”内的灵草,是需要主人自己一点点种下,并且还只能种不能收的? 她的确得了厚待了,可她也对得起这份厚待! 便是到了如今,离音也敢说一声——问心无愧! 她为这些年从不曾懈怠、从不曾妥协的自己而骄傲。是她把自己推到了如今这个位置,而不是所谓的命数。 天地给了她考验,她经受住了,如今……这方天地的未来和格局,在她手中。 她要当真正的天地掌权人! 离音眼底的光越来越亮,有两簇火苗自她眼底倏然窜起,将她整个人的眉眼都点亮了。 那个安静的、深沉的、内敛的离音像是一层表象似的,慢慢退了下去。那个富有攻击性的、如小太阳一般热烈恣意的离音,又回来了! 她生来桀骜,倘若真的有所谓的命数,她的命数只有一个:注定不凡! 离音的一身灵力轰然炸响。 一场明火自她脚下生成,以她为中心向着身前的红尘三千阶蔓延而去,所到之处,将弥漫着的红尘业障都尽数烧毁干净。 不过几乎呼吸的时间,天地前所未有的清明起来。 这场席卷了所有红尘业障的火光,又自红尘三千阶的尽头回返,飘回了离音的识海中,散作漫天星光,直直地往离音识海上空的瀚海七星上凝聚。 离音在心底问自己,她要想成为怎样的人? 这方天地的法则,又该如何定义? 首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要走,既求道,则应先立道。立身在前,求强在后。是为:大道向孤。 漫天星光熠熠,第一颗星倏然闪动。 其次,真正的强者,应当做这样的人: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是为:至强尤畏。 第二颗星闪动。 其三,这世上的每一个个体都是特别的,每一个个体都有选择挣扎的权力。不以生灵族群渺小而妄自牺牲,不因生灵族群势大而享有特权。是为:生灵平等。 第三颗星闪动。 其四,天生我材必有用。既为利剑,则敢斩万物;既为顽石,则能经风雨。在其位,则成其事。每一朵花都有盛开的自由,即便没有理由。是为:众生百态。 第四颗星被点亮。 其五,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每个生灵都应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是为:因果相循。 第五颗星被点亮。 其六,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生灵既有其长处,必有其短处。万事万物相互制衡,无人能幸免。是为:天道制衡。 第六颗星被点亮。 其七,大道惶惶,正道沧桑。有所坚持、有所执念的人必能有所得。法则虽定,天机却遁走,混沌中自有生机。是为:天道有情。 第七颗星被点亮。 至此,瀚海七星终于得成。 离音的识海在这瞬间猛地震颤了一瞬,她恍惚间醒过了神,这才发现她已经站到了红尘三千阶的最尽头了。 眼前只剩下一级金色的虚幻的台阶,像是由日光凝成的一般,正散发着特别的光彩,对她发出无声的邀请。 ※※※※※※※※※※※※※※※※※※※※ 作者无话可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4022115、弥生冉冉 10瓶;dongwuyeweiy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一湖两面 离音抬起脚, 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这一次, 闯入她识海中的不是她过往的记忆,而是新本源天地的浩浩山河。 离音的视角忽然被拉高,以一种近乎超然物外的角度看天地山河。她的意识化作一缕清风,自渊南境出发, 取道向西再折东, 依次经过上阳国,原青霄界,启然国,妖族大陆,再折回向西, 转道第三魔域, 经原灵溪界、原流空界、第一、第二魔域后,再向南…… 就像是一个“之”字型, 串看整个新本源大陆。 拔高的视野太过开阔, 也太过广博了, 离音渐渐看得入了神。 她见过最险峻清瘦的高山, 也见过最婉转秀美的河流;领略过人族风光, 见识过妖族风貌, 也体会过魔族风情…… 大到一方天地的境域融合,小到一朵花的绽放、一棵草的破土;动态的,静态的;柔情似水的, 铁骨铮铮的;秀丽婉约的, 粗犷健硕的…… 各种风格的景, 在离音眼底尽数铺展。 离音的眼眶几乎是不自觉地泛起了潮意。 她如今看本源天地,就像是看着一个磕磕绊绊摔打着长大的孩子。看见它终于能独当一面了,她的心情在感动之外,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 这是数百万年历史才能造就的风貌!倘若因法则崩毁而毁于一旦…… 你可能舍得? 离音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看明白了这最后一级红尘三千阶的目的。这其实是红尘三千镜耍的小心机—— 这般美好的风光,谁能忍心看它被损毁呢?便是此间的生灵不作法,天地山河总该是无辜的。 所以,你该想想办法的…… 离音看懂了红尘三千镜的这番心思后,几乎是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一方天地成长不易,我并不曾想过要置之不理……” 这话才刚说完,离音隐约听到自识海内响起的一串叽里咕噜的响声。没有具体的内容,听来也并不分明,但隐约带着点撒娇、讨好的情绪,像极了胖团跟她卖乖的样子…… 想到胖团,离音的心立时柔软下来。 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离音心念一动,眼前快速闪掠的光影便随之缓了下来,却不是停留到真实的红尘三千阶中,而是到了一个新的所在。 新场景刚成型,胖团就受召出现在离音肩头。它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又乖又软,“阿音你叫我啊?什么事?咦?这个地方……” 胖团瞪大了一双兽眼。 这里是自然湖。准确地说,是离音和胖团初入修真界所到的那个自然湖。所有的场景都与她们当年初达修真界时一模一样,甚至于离音当年带来的那些东西化作的那团灰烬,也以同样的方式停留在原地。 所不同的只是人变了。 胖团看着这格外熟悉的景,神色有些困惑,“阿音,咱们怎么到了这里了?” 离音笑了下,“带你去解一个密,抓稳了。” 胖团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主宠间的默契还是让它第一时间凝出了灵力,牢牢挂在离音肩头。 下一秒,还在原地的离音和胖团,忽然化作了一道流光,嗖地一下,直直钻入水中。 一去甚远。 自湖面上而来的光线渐渐被离音和胖团抛在了脑后,视野里的可见度越来越低,以至于最终成了一片完全的黑。 可能是入水太深了,这个时候,胖团隐约察觉到了来自周围的水压,很轻微。 下一刻,这种轻微的压缩感就消失了——离音在胖团还未感受到不舒服之前就将它抱了起来,完全隔绝了水压的影响。 她抱着胖团的动作十分温柔,就仿佛胖团还是当年那只铆了劲儿也长不大的猫儿,需要小心翼翼对待似的。 胖团静静躺在离音怀里,抬起脑袋看着她一角如玉的下巴,轻轻眨了下眼,若有所思。 阿音有点怪。 水底无边无际的黑似乎没有尽头,离音也不着急,近乎不知疲倦地往水底而去。 渐渐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隐约透出了一点亮光…… 离音精神一振,体内的灵力再提,直直往这亮光的来处去。 “唰——”的一声响声过后,离音抱着胖团飞出了水面。 天边一轮圆月高高挂起,澄澈的月光如水一般向四周流淌,落到了刚被一主一宠惊动的湖面上,反射出点点碎银一般的光彩。 有风轻轻吹过发梢,带来点微凉的触感…… 胖团感受着这一切独属于陆地的景,惊得一双兽眼瞪得溜圆。 怎么回事?她们不是向水底而去的吗?怎么越往水底……还到了一个新的湖面上了? 难不成自然湖其实是一个球?从水面上钻下去,最终还能返回到水面上? 胖团实在太过好奇了,忍不住就问出了声。 离音轻声一笑,“不是,自然湖不是一个圆。自然湖其实是一个镜像……” 胖团两眼发懵。 离音解释道:“就像是照镜子一样,镜子里有一汪自然湖,镜子外也有一汪自然湖。两汪湖的水底相连,于是就有了两个湖面。不过这两个湖面其实都还在镜子的镜面上,距离真正的镜中世界,且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镜中世界? 这是讲什么聊斋画中仙的故事吗? 胖团继续发懵。 离音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我这样说吧。你可仔细想过咱们是如何到的修真界?先是爬峦西大山,爬着爬着,忽然一脚踩了空,就掉下了山崖。山崖下是水,咱们一直往水底落去,待醒来后,就到了自然湖。没错吧?” 胖团点点头。 “你将这个过程逆反走一遍,是不是就是咱们现在在做的事?一个湖,两端都是湖面。其中一个湖面之上的世界是修真界,另一个湖面上的世界……” 胖团失声道:“是那个……咱们长大的地方?” 离音笑了下,“目前还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地方,所以我才说我是带你来解密了。” 胖团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闪。 这会儿它已经不想去管什么镜像不镜像的问题了,它只关心一件事:“假如真是原来的地方,那咱们能回得去吗?” 更关键的是,你带我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解密吗?还是说你心里还有别的打算?比如说……把我送走? 胖团想到这里,一颗心就狠狠一提。 离音抱着胖团往湖面上空飞去。 天边的圆月离她们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失了真。这时候,离音恍惚间看见了一道模糊的大山剪影,就在同样一轮圆月下静立着。 看那大山的轮廓,分明就是峦西大山! 离音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座山,一时有些无言。 胖团眼神很冷静,面上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阿音,试试呀!我不是说修真界不好,但如果真的能回去,咱们好歹回去看看是不是?当年你不是没有亲口跟王奶奶说我跟你来了的事吗?正好回去跟她说呀!” 离音没察觉到胖团的试探,只轻轻叹了口气。 想回去……哪有那么容易呢? 她长大的地方,被修真界的人称为漂流界。漂流界和修真界之间隔着的不仅仅只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而已,两者差的乃是时空法则! 她在漂流界长到十八岁,到了修真界,却不过一稚子幼童。两地的时间流速根本就不一样,修真界不过百年光阴,换到漂流界,也许已经过去两个世纪了。 两百年时光!当年的故人早就成了一抔黄土,又要到哪里去了结旧日的因果呢? 更何况……她是修真界生人,她还有自己的因果未了,又哪能轻易离开得了? 胖团隐约察觉到了离音有些低落的心情,却不知她为何忽然就低落了,便轻声问她:“怎么了?” 不等离音回答,它又伸出一个爪子搭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拍,道:“若是为难,那咱们就先不去了……” 离音勉强笑了下。 她伸出右手,那里正有一道红尘三千镜的虚影静静躺着。她摆了摆手心红尘三千镜的位置,将镜面正对着月光。 月色融入镜面里,像是将整个红尘三千镜都激活了。有一道暖黄的光晕自镜面中倒映而出,静静投射到离音眼前的空间中。 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就这样出现在这道暖黄的光晕中。它像是一道水波似的,静静地在空间中浮动着,在两个时空的交界线里亘古地立着,似乎不可逾越。 看见这道屏障,胖团一直高高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去。 看来阿音并不是在搞它,她们暂时是真的回不去了。 它刚这样想,就感觉自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顶飞了出去,直直朝着这道屏障猛冲而去。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胖团第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 待到反应过来后,它暴怒起来:“阿音你到底在干什么?” 一点微光在离音的指尖凝聚,悄然融化在月色里,与红尘三千镜发生了共鸣。镜中散发的暖黄光晕渐渐集中了起来,在眼前的屏障上无声消融开一个口子……就开在胖团的前方。 很显然,离音想把胖团送回漂流界。 胖团见离音一副铁了心的模样,一紫一碧两颗眼珠子瞬间就凝了泪。 它几乎是对着离音咆哮:“你个狗东西!我就知道你悟道的时候忽然叫我肯定没好事!你当年就说了不会再丢下我了,你说话不算数!我再也不听你的话了!” 离音看着胖团的虚影过了这道屏障,眼里有几乎化不开的感伤,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 倘若我真的能救一方大世界,却护不住一个你……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红尘三千镜里的光散了,屏障重新愈合。 离音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空间,轻轻叹了口气。 一口气没叹完,忽然有一道毛茸茸的触感自她后背撞向了她,力道之大,几乎把她撞得一个踉跄。 紧随而来的,是胖团的咆哮声:“你以为自己终于摆脱我了?终于不欠我了?你做梦!我就是要让你愧疚到良心不安!” 离音一惊,再回头,果然看见胖团正一脸悲愤地盯住她。 它一副被背叛了的样子,“同生共死契!你以为把我送到漂流界了,我就能安全了,然后你就可以随意折腾自己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累赘?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 “不是,你……” “我为什么还在这里?废话!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平常时候精明得跟个什么似的,关键时候总会出幺蛾子!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搞我,我怎么可能什么也不做?” 胖团这样凶,离音便难得有些气弱、甚至还有些心虚,“但你之前明明是一副很想回去的样子,我没觉得你很排斥啊……” 胖团眼里凝着的泪光更浓,几乎是含了哭腔了,“我要不那么说能骗过你吗?再说了,我的确是想回去啊!回去玩玩不行吗?可咱们一起回去跟就我自己回去……那是一个意思吗?” “假如我真回了漂流界了,我死掉了就算了。我死不了……漫长的年月里就我一个人,这跟疯魔的纯魔又有什么不同?阿音,你怎么就能舍得……” 它别开了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 离音这才真有点慌了。 胖团一般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干嚎唬她的。要是它真的哭了,那事情可就糟糕了。 离音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了,“不是,我就是暂时送你去避一避风头,我肯定还回去找你的。我没有想折腾自己,我也没有觉得你是累赘。我是怕万一……” “什么万一?”胖团凶巴巴吼她。 “没有没有,没有万一。就是,就是做点什么事不都得有风险吗?那什么,我没有不想管你,真的……” 胖团仍背对着离音,“你到底想干什么?总跟那个红尘三千镜嘀嘀咕咕的,肯定都被带坏了!你想怎么折腾?阿音你要是再不跟我说实话,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谈到这个话题,对胖团几乎百依百顺的离音忽然沉默下来。 胖团转过脸看她,神色越加悲愤,“你肯定是不想要我了……” 离音叹口气,捞过胖团抱了起来。 “别耍赖了啊。左右我也只能打开这么一次两界的缺口,错过了这次机会,短时间内你是回不去了,咱们接下来可就真的得同生共死了。至于我想做的事……” 离音认真看着胖团,眼神里有一点格外幽深的光在闪啊闪,连声音里都似是含了蛊惑人心的力量:“胖团,你想……名垂青史吗?”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4022115 8瓶;goodbye!!!、鹤丸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尘封的往事 胖团的抽噎声一顿。 它的神色变化有点复杂。先是以一种看中二少年的眼神看着离音, 见离音真的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它的神色又转为凝重、担忧…… 这些沉重的情绪又在短时间退了下去,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胆气和野望慢慢在胖团的兽脸上显了出来,凝成了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它道:“想!说吧,怎么干?” 胖团接受得这般良好, 倒把离音噎了下。 她以手扶额, 忍不住笑出了声。 差点忘了,倘若就中二少年的特质来看的话,胖团是要比她厉害的。 怎么就养了这么一只胖团呢? 离音面上嫌弃,心情却变得格外舒缓起来。就像是当年她踏进峦西大山时看见了跟来的胖团一样,在埋怨它不靠谱之外, 心里又生出一种格外踏实的安全感。 前方就算是刀山火海, 她也不怕了。 离音揉了揉胖团脑袋,“大事得一步一步来。首先我们要做的, 是自望渊楼里出去……” —— 望渊楼内, 阁灵顶着一九层楼阁虚影在一方水镜前来来回回地晃荡着, 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怎么回事啊?景昭没影了, 怎么离音也找不到了?这两人都在搞什么啊!关键时刻忽然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了……” “离音不是还说要是出了什么紧急的事就喊她吗?我倒是想喊啊!她人呢?她要是再不出来, 外头可就要再打起来了!” 早在离音去望渊楼楼顶之前, 阁灵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她的气息了。它只能隐约感应到离音应该还在望渊楼内,但具体是在哪儿它就说不上来了。 这会儿渊南境外的情势看得人心里着急,阁灵还找不到人, 就有点急上火。 它在水镜前绕了好几圈, 又停了下来, 提着一颗心看着水镜中的场景。 水镜中显示的正是渊南境外的景象。虽然是无声的显影屏,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能凝成实质,甚至是破屏而出了,看得阁灵格外紧张。 当初赵千默所谓的“离音能救世”的卜算出来后,应川也以他的方式进行了推衍,推衍的结果乃是一首语焉不详的判词。应川一时参不透这判词的意思,但隐约觉得天地法则崩毁的局面出现了变数。所以他给出的结论是:需要再等上一等,静待时机。 应川这番解释,自然没能安抚住一颗颗躁动的人心。 有沈谈“一百万万生灵献祭”的救世之法在前,大多数人心内都有这么一个认知:救世的代价格外重。 结合赵千默的卜算……离音到底能不能救世暂且不论,但假如她真的能救世的话,她自己恐怕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很有可能就得落个死道消的结局。 应川乃是离音的生父。他的女儿被选中了去送死,他能没点反应吗?不可能的。 所以应川肯定是在敷衍他们,他肯定是想借这狗屁不通的判词替离音摘掉这顶“救世”的帽子。 什么变数不变数,时机不时机的?都是借口。 受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的支配,在许多人眼里,渊南一族做什么都成了别有用心,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 甚至于,一旦渊南族民的态度有点不对,他们就会以为渊南族人是心虚了,是恼羞成怒了。 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其实很可怕。因为在它的影响下,有好些人不自觉地就以为自己站在了“正义”的那一方。他们以为他们自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渊南族的不坦诚。越是批判,就越是能将他们自己心内的那点苟且偷安、贪生怕死的羞愧感遮过去。 再渐渐的,有些不够合理的诉求,似乎也成了理所当然了—— 倘若离音真的能救世的话,她怎么能不救呢?一人与一百万万生灵……牺牲她一个,造福千万人,这不是很值得吗? 当然了,要求一个与众人无冤无仇,甚至是素昧平生的小辈替众人去死,这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厚道。可这不是离音自己赶上了吗?谁让她命不好呢是不是? 再说了,这不是一换一的问题,这可是一换一百万万!她死得其所啊! 若是他们自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毋庸置疑,他们肯定会站出来的! 这种虚伪的“自我牺牲感”格外虚浮,根本立不住脚,但它却像是一块漂亮的遮羞布似的,将有些人的肮脏心思掩藏了起来,勉强撑起了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脸。 沈谈只是看着这些人闪烁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当年世人能因为一个似是而非的飞升可能就将灾厄加诸渊南,如今都面临生存危机了,还能指望这些人高尚到哪里去? 她对这些人的卑劣早有所预料,可这并不代表她就能接受得了了。 离音于沈谈而言就是龙身上的那块逆鳞,谁要是敢打离音的主意…… 沈谈已经不屑于跟这些人讲道理了,直接在渊南境外摆开了架势,一副想大开杀戒的模样。 战力全开的渊南族是很可怕的,这点十多万前的血淋淋的历史已经证实过了。所以当下即便真有人对离音有点想法,一时也没有人敢直接说出口。 场面就这样僵持了下来,气氛越来越紧绷。 阁灵看着水镜中的对峙场景,忧心忡忡地自言自语:“这可怎么办啊?这群恶心人的狗东西,杀了不行,留着又碍眼,哎……” 竟然有人接过了话:“这话奇了,怎么杀了就不行了?” 阁灵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跳,待看清来人后,它的声音都高了起来:“离音?你什么时候来的?” 离音的眼神仍落在水镜上,只抽空答它:“有一会儿了。” 胖团趴在离音肩头,笑嘻嘻地看着阁灵,“本来是想跟你打声招呼的,可你一直在那里碎碎念,可入神了,我们就没好意思打扰你。” 阁灵想起自己方才不淡定的表现,整个九层袖珍楼阁的虚影都晃了起来,一副羞窘得不行的样子。 离音警告地瞥了胖团一眼,又看向阁灵,“你方才说这些人杀了不行,为什么不行?是杀不了?” 阁灵也乐得离音赶紧翻过这个话题,就答道:“不是杀不了的问题,是杀了这些人,有更严重的后果……” 离音想了想,“是红尘业障的问题?” 阁灵更惊讶了,“你都知道了?” 它上上下下看了离音一眼,心里忽然打了个突,“你这修为……我怎么看不清你的深浅了,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这事要解释起来就麻烦了。 离音想了想,直接总结道:“我去过望渊楼顶了。” 说着,她伸出了右手。掌心里的那个缩小版的红尘三千镜正在灵力光盏下反射着柔和的光,熠熠生辉。 阁灵惊得往后飘去了好几丈远,又迟疑着一步步上前,“这红尘三千镜……认你为主了?” 离音轻轻扬了下眉,没否认。 阁灵沉默了片刻,竟然就真的不问了。 它转而说起刚才的话题,“既然如此,有些事对你而言就不是秘密了。就是因为红尘业障的问题。这些人不是不该杀,而是不能杀。” “红尘业障这东西吧……”阁灵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可知你不在渊南境的这十多万年里,你阿爹阿娘都在干什么?” 不需离音回答,阁灵自己接了下去,“他们都在镇守渊南境的边界。你阿娘镇守在红尘三千阶的入口处,你阿爹则镇守在万象森林的旧址上。万象森林与红尘三千阶,一个在望渊楼的底部,一个在望渊楼的第九层。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自将你送走以后,他们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了。这一别,十多万年了……” 离音眼神一动。 她轻轻垂下了眼,“所以,他们镇守的东西是红尘业障?” 怪不得当年她在景昭的帮助下窥视沈谈时,看见的会是她坐在一阵法中的模样…… 原来这些年,他们竟然一刻也歇不得吗? 十多万年都在镇守红尘业障,这就像是让自己的心情在负面情绪的海洋中熬上个十多万年似的,催人苍老。 心理煎熬之外,又有另一重生理煎熬——他们得不到任何灵气补充,只能感受着阵法的余力一点点地抽调自己身上仅剩的灵力。一边熬着,一边等一个不知道何时才会归来的人…… 只是一想,离音都觉得十多万年漫长得令人绝望。 她的呼吸都有些艰难起来。 阁灵叹口气,“就是红尘业障。你知道的,魔族和渊南族的红尘业障都是需要靠着自己熬过去的。这是如今修真界仅剩的唯二不得不修心的族群了。魔族不信邪,恣意妄为,红尘业障便如影随形。所以如今存世的纯魔有一半以上都在疯魔的边缘。” “而渊南族……渊南族是唯一一个格外关注自己因果的族群。按理来说渊南族是不至于有什么大问题的,可当年飞升之劫在前,渊南族到底还是被卷入了这场是非里……” 阁灵的声音有些沉重起来,“当年那场大战,不是渊南族自己挑起的,可的确因为渊南族演变成了一场浩劫。整场战事下来,亡于渊南族人手中的,以及渊南自己伤亡的,加起来至少过了百万人。” “这百万人,其中很大一部分还都不是无名小卒,而是有头有脸的高阶修士。一杀人,尤其还是杀高阶修士,惹的因果就多了。所以此后的是十数万年时间内,整个渊南境边界的红尘业障肆虐,你阿爹阿娘也因此不得不镇守在入口处。倒不是为了完全拦住红尘业障,毕竟红尘业障于渊南族民而言也是一场试炼。他们需得坐镇其中,让红尘业障进来的速度不那么快。否则,渊南境已失了灵气来源,若是再让红尘业障大肆入侵……族民就危矣!” 离音听得心头发沉。 这些辛苦的过往,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对她提起过。她一回来,迎接她的就是鲜花、热情和掌声。似乎她是所有族民的珍宝,他们盼了许多年才盼回来的明珠似的。 她也的确让他们盼了许多年了。 离音苦笑了下。 阁灵又叹口气,“因果之事就是这般不讲道理。所以我才说这些人该杀,却不能杀。倘若因为杀人再起业障……渊南族的红尘业障已经够多了!再多下去,就会伤及根本了!” 离音忽然问道:“所以只是因为这红尘业障?” 阁灵一愣,“什么叫‘只是’?这还不够吗?再杀下去,族民们的道心都该不稳了。你看看居于后排的小辈们,他们的脸色是不是隐隐带了青灰?” 阁灵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向身后的水镜。 这一看,它就顿了下。 有点不对劲啊! 阁灵又直直往前走了好几步,几乎是凑到水镜面前了。 “这不对啊!难不成是水镜坏了?我之前看的时候,这些小崽子们都是一副恹恹的样子,明显是被红尘浊气灼伤了,怎么这会儿又都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了?” 它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回头看离音,“你做了什么?” 离音摩梭着掌心的红尘三千镜,淡淡笑了下,“没做什么。但如果只是红尘业障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阁灵更不放心了。 这怎么听这意思,离音似乎要干点什么大事? 离音的命数 离音见阁灵实在惴惴, 多解释了一句:“红尘三千阶内的红尘业障, 我已经都清理干净了。” 阁灵闻言,近乎目瞪口呆。 红尘三千阶,之所以以“红尘”为名,是因为它的本质就是红尘业障的收容所。了结因果、消灭红尘业障的过程, 也叫问心锤道的过程, 是任何一个修心的修士都不能缺的。 所以红尘三千阶是渊南族一个重要的试炼场,问心试炼场。 因为渊南境缺失灵气,红尘三千阶已经封闭十多万年了。当年的因果纠纷还是一个烂摊子,如今渊南境新开,沈谈清算旧日恩怨, 又惹了不少杀孽。只阁灵估计, 红尘三千阶里的红尘业障,恐怕该是有史以来最浓的了。 只是一想起来阁灵都替渊南族人头疼。 如今, 离音竟然说红尘三千阶已经清理干净了? 阁灵眼巴巴看着离音, 想等离音更多的解释。 离音却没有那个时间了。 她看向阁灵, “你可以自己去第九层看看, 我得走了。” “你去哪里?” “去外面。” “不是, 这个时候你去掺和什么啊?你别走, 等等!哎,你就算真的要出去,也该跟你阿爹阿娘打个招呼啊!” “来不及了, ”离音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我要再耽搁下去, 我阿娘真该跟我阿爹吵起来了,我阿爹肯定是吵不过她的。他们夫妻都分离十多万年了,我可不想他们因为我而红脸……” 她脚步轻快,声音里含了笑,像是去赴一场有意思的约,从容极了。 阁灵先是愣了下神,待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先去看水镜。 沈谈和应川吵架了?它怎么没看出来? 哎哟!现在可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阁灵在原地急急顿了下身,冲着离音即将消失的背影喊道:“哎,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你小年轻可别乱来啊……” —— 渊南境外,沈谈一人立在渊南族人之前,一边对峙着河道那头虎视眈眈的众人,一边传音问应川,“到底是怎么回事?” 声音有点紧绷。 初闻所谓的“离音能救世”的说法时,沈谈对此嗤之以鼻。 整个本源天地三百万万生灵,有本事有实力的生灵不在少数。救世这样的大责任,没有落在这些所谓的高阶修士身上,反倒跟离音一个甚至都不满百岁的小辈扯上了? 简直胡扯! 倘若真是如此,她们这些高阶修士又情何以堪呢?她们甚至比不得一个不满百岁的小辈吗? 沈谈压根就不信这个论断,可当她将灵识稍稍往后扫时,她看见了应川的反应…… 应川看起来实在太紧张了。他的些许小动作能瞒过大多数人,可如何能骗过沈谈这个枕边人呢? 只一眼沈谈就知道,应川对“离音能救世”的论断并不感荒谬,只是本能地防备。 何至于防备呢?除非是让人说中了。 难不成真的…… 沈谈的心立时就沉了下来。 渊南族内的职位设置得十分复杂,在王君之外,还有道师、祭司、总殿、总楼、上座、中座、下座……等等。各个职位的人各司其职,而于祭司这一职——祭司主祭,博古今,司未来。 应川是真的有推衍未来大势的能力。但和酬道族的卜算不同的是,应川推衍的不是一个精确的未来,而是未来的大势。所以他每次卜算得到的都是一首语焉不详的判词,这正好符合了“天机遁走,参悟在人”的原则。所以应川的卜算是合乎法则的。 十多万年前,在离音还未出生之前,应川曾有过一次针对渊南族的推衍。他根据推衍的结果给出了渊南族“前路不妙”的预警。渊南族人心内刚因此升起防备,一场空前绝后的祥瑞胜景就笼罩了渊南族。 漫天霞光、飞花、草木疯长、灵气鼓荡……种种祥瑞的景象轮番上演,一连演了九日。 天地在以这种方式告诉渊南族人——他们的新王要来了。 渊南族人一边沉浸在新王将临的喜悦中,一边也不曾忽略了应川的推衍预警。他们其实已经在防备了,但天下承平多年,谁能想到所谓的“前路不妙”,竟然能和灭族之祸联系起来呢? 离音出生后,应川也曾给离音推衍过未来。当时他告诉沈谈,说离音这一生荣光相伴,她会成为了不起的渊南王君,名垂青史。 当年之言尤在耳。但如今的沈谈心内却下意识怀疑起来。 荣光相伴?了不起的王君?名垂青史? 这其实都是空话吧?荣光是有了,但是不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沈谈只觉得呼吸都沉了起来。 应川到底瞒了她什么? 她神色冰冷地看着应川,几乎是带了压迫。 应川心内苦笑一声,却只垂了垂眼,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样子。 沈谈见此,神色更冷了。 她看向道师,几乎是带了命令了:“孤要一个解释!” 道师的眼皮子都抖了一抖。 他看看盛怒的沈谈,再看看垂眼不语的应川,轻声一叹,“何至于如此。你们都是为人父母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小王君好,若是你们先闹了不愉快……小王君若是在这里,想必也该不高兴了。” 沈谈却不买这个账,只冷冷扯了下嘴角,“道师,而今孤都请不动你了不成?” 这顶帽子可就大了。 道师抿了下唇,道:“我知道的不多。只一点,小王君的名字,是一早就定好了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 应川轻声一叹,终于抬头看沈谈,“你别为难道师了,我说就是了。你也知道的,历任渊南王君的名字都是历任祭司推衍过王君的未来之后定下的,但阿音的……” 应川的眼神有些发沉,“在我开始推衍之前,山海无境诀上已经有记载了。阿音的名字,不是我定的。” 不是他定的,那能是谁定的? 而“离音”二字的含义…… 沈谈面色一白。 她固执地看着应川,想听更多的解释。 应川继续道:“不是我定的,自然就是天定的。离音离音,是为离别之音……沈谈,我们留不住她的。当年她去漂流界时留不住,如今……” “住嘴!”沈谈面色一厉。 她神色格外冷峻,却不知怎么的透着一股色厉内荏,狠厉都摆在了脸上,眼里的光反倒摇摇欲坠,“不可能!当年那么难我都把她养住了。她是下一任渊南王君,她是要享百万年寿数的。她如今还这么小……什么离别之音,胡扯!怎么可能呢?一定是你推衍错了,要么就是你解判词解错了,不可能的……” 涉及离音,沈谈几乎是一下子就乱了分寸。 这时候,对面还有人好死不死地挑衅。 圆知上前一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既然是天道给予我等的一条生路,我等自不该逆天而行。沈谈,交出离音!” 沈谈立时就炸了。 就是这群人! 就是这群像是蝗虫一样的人,她的阿音才这般命途多舛。十多万年前是因为他们,十多万年后还是因为他们! 简直不知所谓!活得好好的瞎逞能想求飞升,走向末路了又求着别人。贪婪成性,不知魇足,汲汲营取,贪生怕死…… 她的阿音那么难才能立足于世,这些人凭什么好好活着?那么肮脏还能成活?凭什么?就凭他们人多吗? 倘若她的阿音注定留不住,那他们这些烂爬虫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都该死! 沈谈的眼眶立时泛了红。 漫天蓝莲的虚影还未完全,一多血色莲花的虚影忽然自沈谈的掌心凝出,沾染了滔天血气,杀气凛凛地直奔圆知而去。 别说是圆知,便是应川和道师都吓了一跳。 怎么直接就打上了?而且用的还是这样的大杀招…… 沈谈是想直接撕破脸不成? 渊南族人紧跟着戒备起来,做好了大战的准备。 红莲凛凛,在靠近圆知时又幻化作漫天飞舞的血色花瓣,片片凌厉,直冲着圆知的喉咙、心脏、四肢而去。 同时,莲花的花萼化作一根藤条,几乎是立时就困住了圆知,灵压与威慑齐下。既要凌迟圆知,又要处决他。 圆知感觉自己的魂体和肉身都被锁定时,面色终于忍不住大变。 他有感,自己是拦不住这一下攻击的,便是不死也得重伤。 渊南族果然棘手。 圆知看着眼前的血色莲花,面色狠厉,一边朝着身后吼道:“各位难不成就看着不成?别忘了老夫是在替谁谋算!” 这话音才刚落,圆知身后,人族慑魂族族长、幻傀族族长;魔族影魅纯魔、献魔;妖族霞鸢妖族族长等人几乎立时就出了手,想至少拦下沈谈的这个杀招。 因为距离较近,这些人的灵力或者魔力先沈谈的血色莲花一步,在圆知面前罩成了一个个护体屏障。 隔着数道护体屏障,圆知自觉安全了,便冲着沈谈露出一个有几分挑衅又有几分得意的眼神。 紧接着,天地间似乎有一道清越的剑鸣声响起。 因这些护体屏障阻隔,这声剑鸣声在圆知听来并不分明,但那道迅即如闪电一般的光却直直闯入他的视野中,在他瞳孔里越放越大。 这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剑影? 哪里来的剑影? 冲他而来的! 圆知脸上的防备才刚成型,就隐约听到了一声轻细的咔擦声,格外低,仿佛叹息一般,几乎不可闻。 紧接着,他觉得胸口一凉再一热,一股热血随之涌上喉腔,逼得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圆知后知后觉,缓缓低下了头,看见了一柄没入他胸膛的剑。 这是一柄格外粗制滥造的剑,连剑柄都是歪歪斜斜的,就像是……就像是初学炼器的人造出来的残剑似的。 这剑……怎么在他胸口里了? 好像有点疼。 圆知终于感觉到了自体内传来的凉意。他强撑着抬起头,一眼就看见自己身前那一层层完好无损的护体灵力、魔力屏障。 它们不是还好好的吗?这剑怎么就到了他身前了? 未及想明白,圆知的瞳孔开始涣散开来。 他死了。 下一刻,扎在圆知胸口的那柄残剑,忽然剧烈震颤起来。到了一个临界点,终于咔擦两声,炸裂开来。 与残剑一同炸裂的,还有圆知尚有余温的尸体。 道道灵力、魔力护体屏障在这瞬间立成了一个个圆面,像是一个个透明的玻璃球似的,将圆知爆炸的血肉拦了下来。 炸开的血水好似烟花,溅在屏障的内里,像是一朵内爆的血色喷泉,看起来不仅不血腥,反倒有种独特的美感。 杀人的美感。 一直到现在,众人才骇然地醒过神来。 圆知死了? 怎么死的? 方才出手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面色沉沉地看着渊南族的身后。 那里,天衍造化阵高可遮天蔽日的结界之内,有一人正闲庭信步地走出来。 是个极为年轻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袍,怀里抱着一只白毛小兽,姿态格外悠闲,又雅致又从容,不像是刚杀过人的,倒像是来游山玩水似的。 某一时刻,这女子怀里的白毛小兽抬起脑袋,似乎对她说了些什么。她便停了下来,侧耳细听着,然后轻声一笑。 这一笑,让人的心神都忍不住跟着颤了颤,像是看见了遍地花开,连眨眼都不舍得。 那人一边笑着,一边回过了头,看向天衍造化阵的内里。 众人只隐约看见了一前一后两道白色的光自结界之内冲了出来,落到了那人身上。再想看仔细时,那人已经又转回了头。 这一次,她终于抬起眼来,却并没有看向众人,而是看了一圈渊南族人,而后将眼神落在沈谈和应川身上。 她又笑了起来。这一次的笑容更胜,像是染了阳光似的,明媚极了,“阿娘,阿爹。” 这是离音! 人群喧然。 这离音不好好躲在渊南境内,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机会难得啊! 沈谈和应川也有些着急。后者不动声色惯了,前者就直接得多了—— 沈谈直接拉过了离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虽轻声细语,但也难掩忧心,“怎么过来了?” 离音还没答话,胖团就叉着腰站在她肩头,理直气壮道:“阿音说望渊楼的关卡她已经全部过了,觉得无聊,就出来看看。” 无聊? 这能是无聊的事吗? 沈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跟离音解释眼下的形势,就有点着急。 这时候,河道对岸,以慑魂族为首的那群人终于肯把离音和方才那把杀人的剑联系到一起。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他们这些人的确在众目睽睽之下,让离音这个小辈摆了一道。 丢人啊! 牵影声音嘶哑,“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渊南族这一代的少年果然不俗。后生可畏啊!” 她这般夸了两句,语气又一转,“如此说来,这救世之说……也许不是无的放矢。” 沈谈面色一厉,就想怼回去。 离音安抚住了沈谈,“我自己来。” 胖团笑嘻嘻地自离音肩头探出个脑袋来,看向沈谈、应川二人,道:“别担心,这里的事阿音都知道啦!她憋坏了,得先骂骂人才行。你们放心,骂人阿音没在怕的。” 离音的确憋坏了。 她站直身,正对着河道那头的众人,神色似笑非笑的,“少年英雄不敢当,但比之你牵影当年,约莫还是能胜上几分的。” 牵影便呵呵笑了两声,“哦?这话有点意思,难不成你还听过老身当年的故事不成?” 离音也笑,“这就误会大了。你又不是大排面上的人,一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术法得以传人,二没有什么脍炙人口的品德得以传唱,何至于就让我听过了?” 她脸上的笑容更盛,“有句话说三岁看老,我觉得从老看三岁也是可以的。您如今就敢这般搬弄是非、为老不尊,将自己的诉求放到别人身上、汲汲营取,贪生怕死……想必当年也是差不多的角色……这样比起来,我还是很有信心能比过你的。” 这话委实不庄重,便是牵影面色也忍不住一僵。 牵机趁机厉声喝止离音:“离音,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敢在这里逞口舌之利!大难临头尤不知道夹紧尾巴做人,岂不是找打?” 离音眼神一转,看向牵机,又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在古族遗迹里夸我是圣人的人啊。好极了!当年你以自己为例,让我明白了这世间多的是不知所谓的白眼狼,把别人的道义和付出当作理所当然。我算是怕了,也吸取了足够多的教训。所以这次我不愿意做圣人了,你是不是觉得很……怎么说呢……‘欣慰’?” 牵机一噎,“你……” 这时候,赵千默忽然出声道:“但恐怕这次,不是你想不当就不当的吧?” 离音的眼神终于放在赵千默身上。 她脸上的笑有些奇怪,“赵千默是吧?你这样子还真是让人差点认不出来。不过若是你的话,我倒还真想跟你掰扯掰扯。” “我好似记得你当年说过的,说天下人都有负你们酬道族,是不是?”她看着赵千默,“那你可知将酬道族变成如今这个境地的,是何人?” 赵千默眼神沉沉。 离音道:“就是你们酬道族自己。你们这一族是不惧因果,可世间的因果之道从来都是环环相扣的。你不是总觉得你们酬道族离不得业障边关城,觉得这不公平吗?可这么多红尘业障,本就是你们这一族亲手造下的。你们不过自食恶果而已,犹敢要公平?” 赵千默冷冷一笑,刚想开口,离音就猜到了他要说的话。 “觉得我与你之间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离音脸上的神色转为讥诮,“那当年因你酬道族而死的渊南族人,又有多少?若是真论起来,你酬道族便是族灭,都不能偿清这份罪孽!” “觉得我渊南族身为天道守护者却没有作为?”离音脸上的讽刺之色更浓,“若是只凭着你渊北族这一族,你以为你如今还能站在这里?你未免太看得起你们渊北族了。他人看不见的功绩就不叫功绩了?简直是笑话!” 赵千默脸上的神色格外冷酷。 离音看着他一副没听进去的样子,颇有些意兴阑珊,“算了,我的确可以让你好好清醒清醒,可何必呢?你如今已经不值得我费这个心了。” 说着,她直接移开了眼神,转而看向牵影。 离音抬起了手,虚虚向下一握,写意剑出现在她手中。 剑锋上扬,直指着牵影。 牵影面色古怪,“小娃娃,你这意思是……你要挑战老身?” 无怪牵影觉得古怪,她和沈谈乃是同时期生人,与离音之间隔了十多万年的年岁,根本就不是一辈人。 如今离音想挑战牵影,岂不是要以百年的底蕴博十多万年修为? 这和找死何异? ※※※※※※※※※※※※※※※※※※※※ 最近真是忙疯了,已经连轴转一整周了t_t 哎,熬过这周就能好点了(大概)。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小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ass 20瓶;小星星 5瓶;我霹雳旋风无敌小莲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剑域 牵影面色古怪, 离音却比她面色更加古怪。 她道:“挑战你?是什么竟然让你联想到了这种事?是你以大欺小、脸大如盆的行事风格?” 牵影一哽。 这明明是离音自己给出的暗示, 怎么反过来倒成了她的不是了? 不能再跟这人说话了,迟早被她带到沟里去。 牵影皮笑肉不笑的,“那你待如何?” 离音道:“不如何,将你昧下的本源之花……还给我渊南!” 这话一出, 众人都有点懵。 什么意思? 昧下了本源之花?谁?牵影吗? 众人下意识伸长了脖子, 去看此地唯一的那朵本源之花。 河道之畔,众人的最前方,道道灵力、魔力屏障包拢下,有一朵格外亮眼的金黄色的花正立在其中,像是一颗小太阳似的。 本源之花不是还在这里呢吗?离音是搞错了吧? 牵影看着身前的这朵“本源之花”, 颇为有恃无恐,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好极了。”离音嘴角扯开个冷笑,“我渊南的东西, 还从来没有人能昧下!” 说着, 她将写意剑横举在前, 左手掐了个诀。 没人看清离音具体是怎么动作的, 只知道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内, 河道另一头的牵影身上, 忽然传来了一声爆炸声。 这爆炸声格外响。刚炸开,就有数道流光自爆炸中心窜了出来,其中格外亮的那一道, 不是本源之花又是什么? 这也是唯一一个自爆炸中存留下来的东西, 至于其他的, 早已经成了一团团闪着光的残渣,再也辨不分明了。 本源之花在快速朝着离音飘去。这会儿它已经不是一开始的那般规格了,它变得格外大,格外狂野,明亮的金黄色在花心中灼灼燃烧着,像是要将人的视野都点燃似的。 紧随而来的是那种浓郁的、勾魂夺魄的气息,瞬间就唤醒所有人心内的渴望。 离音看着这样的本源之花,眼神微微动了下。 很多人都不知道,本源之花最早其实并不叫这个名字,它叫“朝生花”。所谓“朝生”,其实是“向死”之意。朝生是祝愿,向死才是本意。 这是一种死亡之花。它往往开在战场、坟地等等大量生灵死去的地方。所以凡有朝生花,花下必是累累白骨。 这听起来很像是一种邪恶的花,但其实不是的。朝生花其实是世间再纯粹不过的东西,它只代表着能量,而每一个故去的生灵本身就是一个无主的能量集合。所以死人越多的地方朝生花才越多。 朝生花本身并不邪恶,但倘若就象征意义上来说,它其实也并不是俗世意义上很受欢迎的东西。相反,它很受忌讳。因为死亡本身就是一件受忌讳的事。 很久很久之前,久到朝生花还没有本源之花这个名字时,修真界的世情并不是如今这样的世情。哪怕知道了朝生花其实是世间最精纯的能量集合体,修士也不会生出哪怕一点贪念。 遇见朝生花时,他们会缓下脚步,或者酹酒以慰亡灵,或者小心避让以示尊重…… 无论是哪种方式,都表达了修士对于死亡的敬畏和尊重。 可如今,世情全变了。 朝生花不再叫朝生花了,它被人叫做本源之花。它背后所代表的那些沉甸甸的象征意义,似乎也随之被埋葬在历史的长河里,再也不见天日。 朝生花再也不受忌讳了。不仅如此,它还很受欢迎。 亡人的白骨上长出的花又如何?只要得用,照样让修士奉为珍宝。 但这跟吃人血馒头有什么区别呢? 离音心内淡淡一叹,手中的法诀再一变,凝出了一道金色的纹络,飞入本源之花中。 “封!” 随着离音的动作,那股浓郁的、勾魂夺魄的气息很快就消散了。 紧接着,被迷失神智的众人醒过神来。 先是牵影。 她看着一步步朝着离音飞去的本源之花,就像是看着到了嘴的肥肉被硬生生拿走了似的,心疼得都在滴血。 尤其,她损失的还不止是这朵本该就是她的本源之花,还有别的东西。 如今摆在众人眼前的本源之花不过是牵影使的障眼法,真正的本源之花早就被她收入储物法器中了,神不知鬼不觉。 这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计策,可还是让离音看穿了。不仅如此,离音还以不知道何种方式催大了藏身于牵影储物法器中的本源之花。本源之花一膨大起来,直接将牵影的储物法器撑爆了,于是原本就藏身于储物法器中的宝贝……全炸毁了。 牵影如何能不心疼? 一见这明晃晃如烈阳一般的本源之花,众人的神情格外精彩。他们看着牵影的眼神不自觉就带着点忌惮和鄙夷。 合着这才是真正黑心肝的人啊! 装作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但其实就等着暗中摆他们一道呢! 都到了这时候了,牵影也没打算再装下去了。 她恶狠狠地看着离音,却不是对她说话,而是对着别的什么人,声音阴沉沉的:“你们难不成就看着不成?别忘了这本源之花可不是老身一人想要的!” 你们? 说的是谁? 没人站出来,但却有一连数道灵力和魔力匹练瞬间成型,或者朝着空中飘向离音的本源之花,或者朝着河道对岸的离音而去。 看看这些出手的人:人族慑魂族族长、幻傀族族长;魔族影魅纯魔、献魔;妖族霞鸢妖族族长…… 和当初出手护下圆知的人其实是同一批。 合着他们早就联合起来了! 倘若将所有事都串联起来…… 当初鼓动顺天盟向渊南族宣战的是他们;后来顺天盟倒了,摆出一副主持大局的姿态的也是他们;再后来,和沈谈商谈救世之法,挑起所谓的“一百万万献祭生灵的名额分配问题”的,还是他们…… 倘若没记错的话,赵千默是不是也是他们这一边的人? 好厉害的心思! 这谋算简直环环相扣,层出不穷。一边监守自盗,一边又大义凛然;一边挑起众人和渊南族的矛盾,一边又以种种方式逼着离音去献祭…… 到头来世人和渊南族两败俱伤,得利的全是他们了。 狠辣! 可他们把世人都当成什么了?当成了傻瓜不成? 众人出离地愤怒了。 另一边,早在以牵影为首的众人开始动作之时,渊南族民也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同时准备好的,还有如沉魁、洗剑宗、离音故友的势力等等这些一早就站在渊南这一边的。 但这些人便是准备得再充分,依然没有离音的动作快。 数道灵力和魔力匹练冲向离音和本源之花时,离音只简简单单做了一件事。 她闭上了眼,然后举起了手中的剑。 这一次,剑锋不是朝着任何人,而是直指着天。 一层金色的流光在写意剑的剑刃上流动起来,窜动得越来越快,终于成了一道金色的光束,直朝着天空而去。 金光翻涌间,整个天空都凝成了一副巨大的画幕,将山河虚影一一拓印其上。 耀耀金光下,是如画的山河巨幕,无边无际,美不胜收,仿似仙境。 众人都被这景象给惊呆了。 有人小辈甚至看得心神失守,忍不住失声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仙境吗?” 洗剑宗的众人,包括方不语在内,见到了这副立于天地间的河山图,面色都纷纷一正。 这其实不是什么仙境,而是纯粹的剑意。 山河剑意。 以山河为剑意,呼唤天地的共鸣……这样的层次,不是只在剑道传说里才有的吗? 这离音,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人的感叹分毫影响不到离音。 天地间的山河虚影成型后,她睁开了眼。 两团明亮的亮金色沉在离音眼底深处,就像是两面沉于水中的镜子似的。 某一时刻,这两面镜子内忽然燃起了火。 耀眼的亮金色在她眼底连成了一片,像是天边晚霞最绚烂时的倒影,有着夺人心魄的美。 光起。 离音举起了剑,自左向右,横拉而开。 开天剑法第一式,吾道……无畏! 一道银刃成弧,以离音为中心向外荡开。 银刃在前,金色和紫色的尾影在后,三者水乳交融,又同时倒映了天边的山河虚影,就像是将山河都携于一剑中,无畏向前。 一道剑影刚出,另一道剑影迟了一步紧追而上。两者彼此重叠交合,就像是两条在海里翻涌着的龙,去势汹汹地朝前而去。 拦路的灵力、魔力匹练不过一个照面,就让离音的剑影直接绞杀了个干净,湮灭于一场风暴里。 追着本源之花而来的数道灵力、魔力匹练,也让离音的剑影拦了下来。 剑影和灵力、魔力匹练相碰相消,能量的余波轰然滚开,隔着老远将离音的衣袍掀得轻轻扬起。 她垂着眼,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被风卷得翻飞的袖子,再抬头朝牵影等人看来。 那眼神,既不见得意,也不见讥讽,就只是平静。 可怎么能平静呢?如何能平静呢? 真正平静的人,是用不来这般大杀伤力的剑招的。 她只是不说罢了。 但看见了吗?天地间的山河虚影都在震颤,在悲愤,在怒吼。 她分明什么也没说,可她又分明什么都说了。 一剑在手,山河剑意顶天。整片天地都为她发声,想她之所想。 这是域。剑域。 以牵影为首的那些人看见这副景象,脸色忍不住微变。 这一回,他们终于顾不得所谓的长辈晚辈之别了,纷纷燃烧起了一身能量,直冲着离音而去。 酬道族的卜算是不会错的,今日只要拿下了离音,以秘法献祭天地,这方天地的未来就有了。 至于这个过程会死多少人,那关他们什么事?死的不是他们就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日他们功成名就了,是非功过自然由他们自己定论,谁还敢说他们一句不是? 杀! 这些人刚动身,渊南族这边,沉魁这边,洗剑宗这边,也同时有了动静。 包括沈谈、应川、道师、凌冲之、君瑜之、方不语在内的这些高阶修士,同时动了身。 两批人马,从数个不同的方向,直奔着离音而去。有人想杀她,有人想护着她。 两方人马的最中心,离音感受着数道直奔着她而来的气息,轻轻垂下了眼。 她合拢手心,在自己掌心的镜面虚影上轻轻点了两下,像是敲门。 一点波光自镜面荡开,整个镜面在这瞬间像是活过来了,发出清澈的光。 离音没有多看这镜面,而是倒扣着手心,并起手指,轻轻在写意剑剑身上拂过。 她掌心中的那道小巧的镜面跟着她的动作一起,倒映着冽冽剑身的影子,像是扫描似的,将整柄写意剑的虚影都框入其中。 镜子中的剑身上起了一层玄妙的流光,镜子外的剑身上,同样凝起了一道流光,像是替整柄剑镶了边似的。 这光玄妙非常,无形无色,不像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杀伤力,倒像是……倒像是某种神秘的契约。 与天地的契约。 离音放下了手,以一种堪称温柔的眼神看着写意剑。 剑道既成,写意,你想不想……饮血雪恨? 写意剑发出列列铮鸣声,在离音的手中不住地颤抖着,像是迫不及待。 胖团在离音肩头换了个姿势站着,强调道:“阿音,记住,一定要够酷才行。我只要正脸上镜,连发型都不想乱。毕竟这是我名垂青史的时刻!” 离音便轻声一笑,“好。” 话音才刚落,她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秒,离音直接出现在牵影面前。一剑寒光向前,直朝着牵影的门面斩去。 牵影也不慌。她抬起头,十指间的灵力缠成了一道道丝,对着离音快速拨动着。 离音隐约察觉到自己身周的灵气似乎都被牵影操控了。它们想穿透她的身体,掌控她的肉身和灵魂,把她变成一个言行不由心的傀儡。 但……就凭她牵影? 她以为就她能操控灵气? 离音眼底五道流光一闪,在空中一连踏出了七步。 最后一步落,空中有七个灵气形成的结若隐若现,每一个结上的灵气线,都勾连到牵影手中—— 牵影操控的牵丝线,让离音一脚一脚的踩成了一个个结。 大名鼎鼎的慑魂族,却连一个小辈的身都近不了?谈何慑魂? 牵影面色铁青。 七个结刚凝成,离音的写意剑后了一步,直劈向牵影。 牵影两手在眼前一划,瞬间就划开了一层细密的灵气网,将离音的剑招拦了下来。 隔着一道镂空的灵气网,离音和牵影的眼神第一次直直对上。一人眼底冷漠,一人眼底阴沉。 剑刃与灵气网相持,牵影掌心的灵力再起,加大了灵气网的灵气量,一副想和离音一教高下的样子。 她才刚摆出架势,就感觉到对面的离音也跟着加大了力道。 果然。 牵影冷冷一笑。 年轻人就是自视甚高,年轻气盛,受不得一点激。 牵影刚这般想,就见到她身前的离音忽然莫名其妙地侧了侧身子。 离音刚侧过身,幻傀族族长的法器就杀气凛凛地划过她的身侧,其力道之凶,几乎将她鬓角边的发削断。 但也就是几乎而已。 妙就妙在离音方才的侧身上。棋差一招,这来势汹汹的一招,到底与离音擦身而过了。 她竟然躲过去了! 牵影眼神微变,就想再次设局。 这时候,一道沉沉的女声自她身侧而来:“以大欺小就算了,还以多欺少……牵影,你真当本君不敢杀你是不是?” 漫天莲香涌来,沈谈来了。 紧接着是应川、道师、凌冲之…… 捉对厮杀,空中的战场瞬间成了一副乱象。这一刻这人还和那人打在一起,下一刻,靠得近的两人就混乱成了四人,彼此的对手不知不觉就发生了变化。 一身淡蓝色衣袍的离音,就这样完美地融入到战局中,丝毫没有勉强的意思。 别说是不认识离音的人了,便是认识她已久的那些故友们见状,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离音到底是什么实力?她怎么就这样了? 薛莹看着琅青衍,“当初你是最后一个见离音的吧?当时她是什么修为?” 琅青衍便看向承若和柳谦,“最后布阵时我没去,你们说呢?” 柳谦的眼神一眨也不眨地盯住离音,神情显得有些克制,“三万年修为。” “那她现在呢?” 几人下意识看向修为最高的琅青衍。 琅青衍叹口气,“这我哪知道啊。” 林雍道:“我师父曾说过,说他自己在我宗方不语尊者手下走不过十个回合。我师父是十三万年修为。方不语尊者至少得是十五万吧?” 那能和他们“平起平坐”的离音,是多少修为? 众人沉默了下,又听得潋滟语带怀疑地道:“当年新本源大陆北境一别,至今多久了?是不是不满一年?” 所以不满一年的时间内就从三万年修为到最顶级修为……离音这是干嘛去了? 另一边,君无咎脸上的神情更是精彩。 他和离音成师徒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一共不到七十年,前四十年他游历在外,暂别离音,后十年天地风云变幻,他和离音又失散了。所以加起来,师徒两人之间相处的时间竟然不到二十年。 然后离音的修为就连他都看不透了? 是他这个师父太过无能了还是她这个徒弟委实太过逆天? 但这样的修为……她付出了什么? 君无咎止不住担忧。 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我这样的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goodb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天地崩毁 空中的厮杀还在继续。 离音是场上承受压力最大的一个人。对面的人多次想置她于死地, 一招一式都格外狠厉, 处处是杀机。 有人想杀离音,自然就有人想护着她。只要她一错开身,要么是眼前的对手变了,要么是身后的同伴变了。场上的战局因此混乱不堪, 人人都能在某一时刻、从某一个特定的角度里忽然窜出来, 彼此对上几招。 这样混乱的战局,却也正是离音想要的。 写意剑上金光振振,攻势并不比其他人弱上多少。只看天空中还未散去的剑域以及离音的一招一式就知道,她并没有留手。 她明显是一副全力反击、奋力杀敌的架势。 但却没有人知道,在饮血雪恨之外, 离音其实还有更深的用意。 她在选人。 在众人看得见的地方, 写意剑发出的是道道凌厉的剑招。银色的剑刃上承着金色和紫色的灵力尾迹,在空中随心所欲又肆无忌惮地拉开一道道剑影, 杀气十足;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 剑刃上金色和紫色的灵力尾迹之外, 又有一层透明的流光。这流光看上去有些神秘, 虽不见任何杀伤力, 却在离音每次出招时, 都伴随着灵力的波动涌向对方。 无声无息。 又一回合过。 离音稍稍喘了口气,“胖团,如何了?” 胖团这时候早已经不在离音的肩头了, 它正在离音的丹田里蹲伏着, 抬起头全心看着离音丹田上空的那方镜子……那方红尘三千镜。 红尘三千镜内, 正有十几道模糊的白色影子在凝着。看那轮廓,隐隐有几分人的样子,却没有五官,也没有具体的四肢,只是一道道很笼统的剪影。就像是山水画中的寥寥几笔,得了人的神韵,却并不写实。 离音问话时,胖团正支着爪子数镜子中的白色影子。 “十六、十七、十八……十九!十九个了阿音。” “够了吗?” 这一声,离音问的不是胖团,而是红尘三千镜。 胖团眨着眼等待着。 也不知红尘三千镜是如何回应离音的,下一刻,胖团就见到红尘三千镜中的那些人的样子开始具体起来。 就像是有人拿起了画笔,在原本模糊的轮廓上仔细描画,要将一个个人框入其中似的。 看这变动胖团就知道,这是够了的意思。 够了就好。 流光一闪,胖团双爪凝起了白光,轻轻点在离音丹田中心的蓝莲上。 共灵起! 离音经脉中窜动的灵力绕得更急,她整个人的精神都因此一振。 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像是要平复下那股直窜上天灵盖的沁凉感。 一口气换完,她道:“胖团,你不必的。” 胖团肃着一张脸,“你接下来要结印了,必然会放缓攻势。我可不想让那些狗东西以为是咱们露出疲态了。我大胖团不能允许他们有这样的错觉!” 说着,它又嘻嘻一笑,“再说了,让我试试高阶修士是什么感觉嘛!好不容易修炼起来的,不用白瞎了。” 也是。 离音轻声一笑,也不阻止了。 她一振写意剑,再次投入到下一次厮杀中。 离音一边对战,一边将一部分心神分在别处。 在对手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左手结了一个隐讳的印,心中响起一串串荒文法诀。 红尘三千镜里,镜中人的样子正随着离音的动作慢慢发生着变化。他们渐渐就有了清晰的五官,生动的表情,各异的服饰…… 仔细看他们的样子,分明就是以牵影为首的那批人。 离音将这些人都“画入”红尘三千镜中,是想干什么? 离音还未亲手揭开谜底,变故就比她的动作快了一步来临。 一次大规模能量相碰。 之所以称之大规模,是因为这一次,两方人中的所有人几乎都参与了。他们并没有事先约好,但这种近乎决战的局面,就是这般自然地形成了。 这说起来像是巧合,但其实是必然的结果。 双方人打着打着,打到了正酣处,彼此之间的气机早已相互锁定。其中一方人中有人用了大杀招,另一方人中就有人跟着作出应对。紧接着就像是连锁反应似的,将所有人都带入其中。 数十个高阶战力全力以赴的能量相碰,会是什么模样? 天边翻涌的雾气几乎立时就滚成了一团团云,云层低低下压着,遮天蔽日而来,将所有身处战局的人影都藏了起来。 紧随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这爆炸声格外响,格外高昂,将整个新本源大陆北境的土地都震得不住颤动起来。 像是天崩地裂一般。 下一刻众人就看见……真的天崩地裂了! 空中白色的云团很快散去,露出的却不是离音召唤出的煌煌剑域,也不是被离音的剑域遮挡起来的天空,而是……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 天的这头还挂着一个太阳,那头就像是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似的,进入了一片令人绝望的漆黑中。 这黑与白的界限还并不明朗,彼此之间有个虚幻的交界处,像是被磨损的缺口,是一层灰色的边。 此刻,这道灰色的边正快速朝着周围的白景蚕食。空中的黑域因此在快速扩大,有滚滚的紫色雷海在黑暗中静静潜伏着。偶尔数道雷光打下,就照亮了黑域的天空下那一条沉默的河流,以及河流沿岸一道道立起的碑石。 无声又肃杀。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 别说是围观的众人,便是一直在缠斗着的离音等人都停了下来。他们抬头看着天空,神情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即便有再大的恩怨是非,再不同的立场纷争,这一刻,所有人的神情难得同步了。都是一种深深的忧虑,忧虑之外,还有种掩不住的恐慌感。 离音心内无声地叹口气。 到底还是到了这个时候了。 这黑域之上,其实就是破损的法则。黑域之下的那片河流和碑石,就是荒芜之地。 总说法则在崩毁,法则在崩毁,但可能是法则崩毁的过程太过缓慢,或者是它本身就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无声无息的,不成急病;又或者是出于一种“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的心情……总之,好些人理所当然地以为,危机离他们还很远。 有些人甚至还怀疑法则崩毁这件事的真实性,以为这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挂在嘴边的话,是他们为了争夺利益搞出的另一个噱头。 但再大的侥幸,再置身事外的心情,都在此刻消融了,变成了一种震惊和惶然。 法则真的在崩毁,这方天地……要完了! 惶惶然的众人中,只有一人的表情格外不同。 赵千默看着这一角无边无际、几乎要席卷一切的黑,嘴角轻轻勾起个笑。 这一方肮脏的天地,总算……要结束了。 从一开始,赵千默就不信这方天地有未来。 他的确给出了卜算,可倘若卜算真的有用的话,精于卜算一途的酬道族又何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更何况,他从根子里就不信自己给出的卜算。一人而能救世?开什么玩笑!真以为这是话本故事呢? 倘若真的有那么万中无一的可能,倘若离音真的能救世的话……她都能救世了,也肯定能自这场法则崩毁中活下来。 既然这样,她又怎么可能去救世呢?她又不傻! 反正这事若是落到了他赵千默头上,他是不可能有行动的。这方天地又不值得他留念,这里的世人肮脏卑微得让他做呕。想让他为世人牺牲,好让这一个个白眼狼踩着他的骨血肆无忌惮地挥霍光阴,一边挥霍还要一边感叹曾经有个叫赵千默的傻子自我感动去当了那什么狗屁的救世主? 做梦! 都死了才好,落得个干干净净,再也无须恩怨纠纷了。 就当……就当这是给他的陪葬吧。 自此以后,再无红尘业障了,他终于可以安歇了。 想到这里,赵千默嘴角的笑意更深。 这时候,离音忽然出声道:“看你这表情,你很得意?” 天地间正是一片安静的时候,离音这时候出声,一下子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她在说谁? 众人顺着离音的视线看去,一眼就看见了赵千默,也看见了赵千默嘴角边未来得及收起的笑。 这笑是什么意思? 好些人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赵千默将眼神自这崩毁的法则上收回来,稍稍抬头看着离音,声音难得有点轻快,“还不错。” 他承认了?他竟然就承认了! 人群喧然。 离音却并不感意外,“其实从一开始,你就从来没有信过自己的卜算吧?因为在我身上,你的卜算似乎从来就没有作用过。”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不信卜算了,你为何还要不遗余力地推动这件事呢?” 赵千默饶有兴致地看着离音,似乎也在等着她的回答。 离音便叹道:“因为你想的是和这方天地同归于尽。如果在同归于尽之前,能恶心恶心我,顺便将我先弄死,那就更开心了,是不是?” 赵千默嘴角的笑容更胜,“是。” 这一次,人群里的躁动更加大了。 便是胖团忍不了了,“卧槽这个狗东西还敢应是?阿音我要去挠死他!” 离音却轻轻按住了它的脑袋,“别了,他已经够可怜了。” 可怜? 胖团懵然地看着离音,一副她在说傻话的表情。 就这样的大反派还可怜? 离音以一种平静的眼神看了赵千默半晌,忽然问道:“赵千默,你是不是很缺爱?” 缺爱? 这话听来有些新奇,赵千默都愣了下。 离音道:“倘若不缺爱,何至于整个天地内,你都找不到一个值得你留恋的人?便是你真的认定所有人都负你,你师父总该不曾吧?” 人群前的延彧侧过头看着赵千默,眼里有一股浓郁的悲哀,不知是在为他自己,还是在为赵千默。 赵千默抿了抿唇,不曾说话。 离音却像是知道了他的所思所想似的,“你师父自然是个好师父,可他在是你师父的同时,他还是很多人的尊者。他似乎生来就是这么个温弱的性子,虽然有些时候很天真,但这种天真并不是对着你一人,而是对着所有人、所有事。所以你以为……倘若他的徒弟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他也会这样的好师父……” “换句话说,你觉得自己并不特殊。你只是恰逢其时得了他的怜悯,由此才结了这一场师徒的缘分。” 赵千默的呼吸乱了一下。 离音便轻声一叹,“可你怎么不想想,延彧尊者孤身一人多年,一副老死也不想收徒的样子,何至于在见到你的时候改了心意呢?这世间可怜的人数不胜数,可你师父再是天真,也不曾将这些人都纳入座下。最关键的是……” 离音看着赵千默,“从头到尾,他只是你一个人的师父而已。在你之前他不曾收徒,在你之后,他不曾再收徒……” 赵千默忽然提起头,眼眶发红,声音嘶哑地喝道:“你闭嘴!” 离音轻声一笑,继续道:“所以你一直就不肯正视自己所拥有的。先是不信自己值得别人对你好,再是不信别人真的对你好。赵千默,倘若你都把自己看得这么低了,又如何让别人对得起你?” “你师父这般天真的人这么些年来也没能暖化你的心……赵千默,夜深人静之时,你该不会一遍遍地对自己说,所有的这些善意,都是假的吧?” “我说了,你闭嘴!” “给你善意你不敢要,不给你善意你又觉得不公平。天下人都有负你,可你却看不见自己也负了许多人……只守着自己的心酸叹一句世情不公。” “世情当然不公,可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已经够幸运了,你遇上了许多好人。无论是你的父亲,还是你的师父,或者是这些年来你曾经有过交集的朋友。真心换真心,赵千默,扪心自问,这些年来你可曾在这些人面前表露过哪怕一点真心?” 赵千默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眼眶都憋红了,“我让你闭嘴啊!” 他这话刚说完,又有另一道沧桑的声音随之响起,“离音!好了!够了!” 这声音……延彧。 延彧看着离音,“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知道千默做了很多对不起你、对不起渊南的事。可这些锥心的话,真的够了。不要再作践他了。” 离音却在这时候哈哈笑了起来,“延彧尊者,我叫你一声尊者,是尊敬我阿娘当年在外历练时或许曾经给过她帮助的那个你,如果因此给了你什么你这个人很好的错觉,那我可以收回这句话!” 她看着延彧,“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跟我说够了?是你格外天真的性格吗?可我凭什么替你的天真买账?” 她神色冷厉,“你又不是我,也不是我渊南族,哪里来的脸面替我说原谅?” 延彧脸色一白。 离音声音都高了起来,“够了?凭什么!他赵千默恶心了我多少年,他自己作恶在前,难不成我还说不得了?不过些许言语上的打击罢了,这些年我因他几句话而受的人言还少了?我能受得的事,他赵千默凭什么受不得?” 离音又看向赵千默,“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个够!你不仅缺爱,你还固执、偏激、偏见……你这个人简直从头到尾都糟透了。你只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人跟你说再多遍的话,跟你解释再多次的事实,你也从来听不进去。” “赵千默!抬起头来!” 这话,离音用了灵识来喝问,摄得赵千默几乎是下意识照做了。 离音一指黑暗的半边天,指着在雷电下乍亮又乍暗的那条河,以及河边的两排碑文,“你不是总在说我渊南族身为天道守护者不作为吗?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整条河道的左侧,葬身的都是我渊南的族人。” 离音深吸口气,“我渊南一族世世代代就守卫在法则的最前线。你以为我们凭什么天眷,凭什么得天独厚?告诉你,就凭这一整排的亡者!五百万年历史,四万三千两百二十一座墓碑!这一切,你可看到过?你可曾知道?” 河道对岸,渊南族这边,几乎所有族民都眼含热泪地抬起头,静静看着雷光中的一座座墓碑,又是骄傲又是伤感。 那里有他们的先祖。 这是他们的荣耀,也是他们一生的负担。 离音轻蔑地看着赵千默,“匹夫无知,尤敢大言不惭!不知道的就闭嘴,保持谦卑很难吗?” 这一番话说得又急又重,像是在骂赵千默,又像是在骂世人。 好些人已经面带羞愧地低下头。 他们……是不是真的太过不识好歹了? 人群陷入一片莫名的“扪心自问”中。 这时候,还在空中的牵影等人忽然惊呼出声,“离音!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这些人,都动不了了! 离音心里露出点如释重负的笑。 总算是好了。 要不是为了拖延点时间,谁还有空在赵千默伤口上撒盐? 她忙着呢! 登基渊南王 离音回头看了牵影等人一眼, 轻轻垂下了眼。 那个嬉笑怒骂、喜怒形于色的离音不过一眨眼就不见了。她整个人的气质在这瞬间忽然安静了下来, 像是一潭幽泉,又温柔又冷清。 她轻合着眼,抬起手掐了个诀,指尖一点金黄色的亮光明明灭灭地闪烁着, 似是在召唤着什么。 四合之内, 渐渐有白色的幽光升起。这光有质却无形,像是自虚无中凭空而来。它们轻飘飘地穿过云层、穿过山河、穿过大地、穿过风、也穿过人群……长途跋涉,最终围聚到离音周围。 光渐盛,也渐柔。离音身上那件淡蓝色的衣袍上绣着的莲花暗影开始在光下显出了轮廓来。一朵朵姿态各异的莲花绣线,在光下静静地绽放着, 流光溢彩, 衬得离音的眉眼格外安静,格外圣洁, 也格外有距离感。 就仿佛……就仿佛她整个人都要伴着这莲花的虚影融化在光中似的。 沈谈看着离音这个样子, 开始抑制不住心慌, 连表情都紧绷了几分, “阿音, 阿音!” 离音听见了呼唤声, 自柔光深处抬起眼看沈谈,笑了下。 那笑也不是她寻常时候那般神采飞扬的样子,而是有点安静, 又因为安静显得通透, 显得慈悲, 看起来竟然有点世外人的模样。 沈谈心更慌了。 她紧紧盯住离音,声音里带着点诱哄,像是怕惊到了什么似的,“阿音,你来。到阿娘这里来。” 离音缓缓眨了下眼睫,笑着摇了摇头。 她看着沈谈,唇角微动,似是说了什么话。 沈谈还未完全读懂,就见离音指尖的法诀忽然又变了。 她将双手扣在一起,两掌相合,结了个十分特殊的指印。 尽管看不懂这指印的具体内涵,但沈谈、应川和道师这几人的面色还是凝重起来。 双掌结印!这是渊南族大型禁术才用得到的指印。 离音这是想干什么? 下一刻,一道金色的大型纹络忽然在离音脚下铺展开。金色的灵力线在纹络中纵横交错,成片蔓延。金光相缠间,勾勒出一片片像是花又像是图腾的纹络,看得人眼花缭乱。 整个纹络的最中心还有一道圆形的空白处,离音整个人就站在这空白处之上,凌空而立。 沈谈皱着眉看着这纹络半晌,忽然面色大变。 “这是……这是‘王者剥夺’!我没教过她这个!谁教给阿音这个禁术的?她要干什么?……糟了!” 沈谈下意识想出手。 “王者剥夺”乃是渊南族的王者才能掌握的十大禁术之一。其作用有二,一是以王者的身份对生灵或者境域进行审判,二是以王者的身份对其生命力进行剥夺。 只从这名字就能看出,这是一个十分霸道并且不讲理的术法。这样的术法便是在渊南族也是大型禁术,轻易不能动用。因为它是一个近乎同归于尽的术法。在杀伤力之外,往往对施法者还有着巨大的威胁,一个不好,会对施法者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 纵观渊南族上下五百多万年历史,有记载的史料中,王者剥夺也只被用过两次,最近的那次就是在十多万年前的那场大战中。沈谈曾用过王者剥夺的力量,将彼时修真界内的高阶修士几乎屠戮殆尽。 但那时候的沈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是集结了渊南一族所有族民的愿力,这才能在发挥王者剥夺力量的同时,又最大限度地避免它的负面作用。 可离音呢?她现在还不是渊南族的王君,无法受到族民们愿力的庇护……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不论她是想用“王者剥夺”去干什么,沈谈出于一个母亲的角度,都不想看她动用这般容易失控的力量。 得阻止她! 沈谈指尖的法印才刚结完,就让应川拦了下来。 应川看着不远处的离音,眉眼沉沉的,“来不及了。整个纹络已经成型了,这个时候若是强行打断,对阿音的伤害会更大。” 沈谈都惊住了,“成型了?开什么玩笑?这么大的禁术,这才多久就成型了?” 她下意识看向离音,正看见她脚下的纹络金光大振的模样。 这的确是禁术成型的样子。 沈谈眉头一下子皱得死紧。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道师,“孤要传位给她!” 道师的面色一下子也变了。 于渊南族而言,新旧渊南王的更替,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另一个时代的开启。这于渊南族而言乃是一等一的大事,如今……真要这般草率? 沈谈认真看着道师,“于资历而言,阿音是还浅了些。可倘若论功绩,论资格……她难道配不上渊南王这个位置?” 那自然不是的。 离音本就是渊南王裔,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渊南王,深受族民爱戴。便是不论这个身份和族民的支持,离音自己的功绩也足够了。她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万象森林和本源之源带回了渊南境,又在风雨飘摇之际,以天衍造化阵给渊南族全族提供了庇护…… 这样的功绩,足够为渊南王了。 可够资格是一回事,时机又是另一回事了。如今的时机……不合适。 每一任渊南王继任都需要盛大的登基典礼,需要昭告天地,昭示世人,受天地同贺…… 如今这个时候,哪里像是能登基的样子呢? 道师看着沈谈,神情有些犹豫。 沈谈抿了抿唇,“孤当然知道时机不太好,可阿音她等不及了。道师,你是知道王者剥夺的霸道的,若是没有族民的愿力支持……你想让她直接被红尘业障撕碎,被天罚的力量摧毁吗?” 道师看着不远处的离音,心里一时天人交战。 离音并不知道沈谈几人的打算。脚下王者剥夺的纹络一成型,她就抬起眼来,看向牵影等人。 她轻轻挥了挥手,“去。” 团聚在离音身周的白色流光随着她的动作活了过来,自发流动到她脚下的王者剥夺纹络中,又自纹络中蔓延开来,涌向被禁锢着的牵影等人。 白色流光一触到实物,忽然就凝固起来,有了具体的模样。 也是直到这时候,包括牵影在内的许多人才看明白了这柔光的真正样子。它们其实不是什么柔光,反倒像是什么奇怪的冰晶,直直将内里的牵影等人都封存起来,成了一连十九块巨大的透明冰雕,连绵成墙。 一面透明的墙相隔,墙内是包括牵影在内的十九个人,墙外则是还有些不明所以的世人。 离音这是想干什么呢? 人群中的薛莹忽然拉了拉潋滟的袖子,“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眼熟?” 潋滟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提醒道:“当年在古族遗迹里也有过这么一大面透明的墙,墙内也是被封住的人。离音曾告诉过我,说这面墙其实是一种至宝,叫‘回溯流光’。回溯流光若是用在人的身上,就会……” 她忽然停住了话头,直直看着天边的牵影等人,神色震动莫名。 薛莹下意识也跟着看去。 离音脚下的王者剥夺纹络忽然旋转了起来。金色的流光在她脚下翻涌着,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那面透明的、封住牵影等人的墙受召发生了变动。一道道白色的线在回溯流光墙中长了出来,结成了千丝万缕,自四面八方而来,缠上牵影等人。 白线先是封住了牵影这些人的一身筋脉,又顺着他们的筋脉刺破了他们的肌肤,直直扎根到他们的血肉深处。 白线渗了血,又被血染红,像是一条藤条似的,渐渐开出一朵朵妖艳的、红色的花来。 红花沿着墙面蔓延开来,很快组成了一面花墙。花墙格外红,也格外妖娆,却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是……这是在抽血杀人? 花墙内的牵影等人感受着体内逐渐流失的血脉之力,开始奋力挣扎。 这面回溯流光墙将他们禁锢得太好了,以至于他们连动动嘴巴都做不到,只能将自己的灵识尽数调动起来,组成了一道道有些变形的声音—— “离音,你这是邪术!邪道!” “儿郎们,杀了离音!正道容不下这种心机歹毒之人!” “离音,若让本君逃脱,定将你碎尸万段!” …… 这一声声隐带威胁的话,将众人都惊醒了。 牵影等人背后的势力这时候似乎才回过神来,纷纷拿出了武器,一副要为自己的老祖宗拼命的模样。 他们才刚有所动作,站在渊南族这边的势力也跟着动了。 双方正准备火拼,却有一道雷电忽然当空炸响,逼得所有人都不得不停了下来。 “王者剥夺”的负面作用……来了! 它甚至跟这破损的天地法则结合了起来,将危机成几何倍数放大。于是下泻的雷电格外亮,几乎将所有人的视野都晃盲了一瞬。 紧随雷电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它响彻在所有人的知觉中,甚至于将整个天地河山都震得抖动起来。 这震颤感是一场有关法则的地震,以至于将整个本源世界的秩序都给惊动了,无形中有什么禁制、封印、限制正在慢慢失效。 深山中、秘境中、红尘里……有无数个生灵同时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北边的天空。 出事了,出大事了! 无数生灵同时动身,直直往北境的方向赶去。 在这些忽然被惊动、被打扰的人中,有一个格外特殊的人。 此人乍一看就像是一个凡人。他一头花白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脸上的皱纹细细的,眉梢有一颗不太显眼的黑痣,看上去又雅致又从容,就像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书生。 在本源世界的秩序被撼动之前,这老书生正在午后的树荫下刻着木雕。他熟练地取出一根半掌粗细的实木,快速动作着,很快就将这实木雕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来。 木雕的轮廓才刚出来,老书生忽然就停了下来。 给老书生添茶的小厮拉长了脖子,小心觑着老书生手中的木雕,不出意外地看到一副熟悉的样子—— 木雕隐约像是一个小孩子抱着一只小猫儿的样子。可不论是这小孩子也好,或者是这猫儿也罢,都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没有具体的五官,更辨不清具体的模样。 小厮看了,忍不住有些唏嘘。 谁能想到,雁津楼写话本故事最最有名的邀离书生,竟然能糊涂到连自己的家人都忘了呢? 他就是再厉害,挣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小厮心里有些可怜老书生,就忍不住问道:“先生,您还没想起来吗?” 老书生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啊……” 这般叹了一句,老书生又取出了一块实木,想着从头再雕刻一次。 刚下了一刀,天边一道雷电炸响,世界地动山摇了一瞬。老书生没提防,手中的刻刀一个没抓好,直直就扎进了肉里。 血一滴滴地往下落,老书生却直直愣在了原地,似是根本没注意到。 小厮刚自地动中站稳身,一抬头看见老书生一手血的样子,被唬了一跳,“哎哟我的先生,您那手金贵着呢,是能随意受伤的吗?” 他急着上前,想去帮老书生处理伤口。一碰到老书生的手,就被一股冰凉的触感镇得倒抽了口凉气。 小厮忍不住抬起头,正对上老书生格外深邃的眼。他眼里似是有千万道流光在闪烁着,就像是年节时放的烟火都落在了他眼睛里,好看之余,又有点吓人。 小厮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先生,您怎么了?” 老书生却忽然直直站起了身,脸上神色震动莫名。 他混乱的记忆终于重新归位了!他想起来了!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邀离书生,他叫黎尧! 他根本就不想写什么狗屁话本故事。是当年有个小姑娘大半夜的总也睡不着,一宿一宿地哭,他没奈何,只能将这些年自己经历过的、听过的故事胡乱改写几分,一股脑子将给她听。 后来她大了,精明了,就不肯信这些事了。他却总记得她当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等着听他讲故事的样子。记忆混乱以后,这双眼睛成了他最深处的记忆,于是他就总以为自己是个说书人…… 几年了?他回来几年了? 他亲手养大的小姑娘呢?她在哪儿呢? 她曾经是他的全部寄托!他怎么能把她忘了呢? 黎尧心神大恸。 他心里有种压抑不住的恐慌感,总感觉他似乎就要失去什么似的。 他得做点什么! 一道白色的流光燃起,一身凡人模样的黎尧忽然就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个小厮面对着空荡荡的空气,惊得瞪大了双眼。 邀离书生……邀离书生会术法? —— 另一边,新本源北境。 那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声过后,地面的震颤感还在不断持续着。 围绕在河道两侧的众人被这震颤感所逼,纷纷忍不住腾空,却在腾空的一刹那又被破了个洞的天空所慑,于是又不得不缩到了地面,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这道雷电似乎只是个开始,紧接着,天空中的黑域开始急剧扩张。黑域中的雷电海在翻滚着,咆哮着,似乎就要兜头朝北境的众人劈下来。 天真的要塌了,雷电海会将一切都摧毁的。 雷鸣的间隙中,众人听见了牵影嘶哑的声音,“离音,收手吧!没看见天道都容不下你了吗?你若是再这般肆意妄为下去,一定会遭天谴的!” 似是为了验证牵影的话,雷电海中忽然翻滚出一道雷浪来,直砸向那道回溯流光墙,将整个墙体摧毁了三成。 毁灭的气息隔着老远都让人心惊肉跳。 离音却充耳不闻,手中的法诀甚至变得更快了,一身灵力近乎全数燃烧。 回溯流光墙更红了,鲜红的花慢慢凝成了液体,在墙面上流动起来,慢慢汇聚到了一处,似是要发生什么蜕变。 天边的雷海动静因此更加汹涌,似乎有雷电要如雨一般朝下倾泻而来。整片天都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瓦解,黑域急速扩张,光线都被吞噬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 一股又绝望又压抑的氛围在人群中渐渐弥散开来。 “离音,停手啊!” “你要让所有人都去死吗?” “不指望你救世了,先时是我们不对,你别让大家一起去送死啊!”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 有人在骂离音,有人在求她;有人在哭号,有人在惊惶……所有人的心神似乎不自觉就被带偏了。 离音的脸色因消耗过大而有些发白。她隔着一道回溯流光墙看牵影,“你慑魂族的摄魂术果然有两下子。但你以为这样就会让我收手?妄想!” 说着,离音右眉骨上的弯痕流光一闪。 天地间有阵阵剑鸣声响彻,将无形中的那种绝望、悲戚的氛围一扫而空。 离音将剑锋直指着天,“天地四合,听吾号令!流光回溯,血脉重返,凝!” 她脚下的纹络在这瞬间爆炸开来,金色的流光成了粉末,一一归化到回溯流光墙中,将墙体上的血色一一剥离抽取出来。 血色粘稠,红到了极致就成了淡金色。淡金色又转浓,终于在极致的亮光中,开出了一朵朵花来。看那花的轮廓和气息,隐约像是……像是本源之花! 一连八朵本源之花,加上一开始沈谈集合渊南众人之力凝出的那一朵,一共是九朵! 九朵本源之花,静静开在回溯流光墙之前,正在发展壮大着。 本源之花成型的一瞬间,别说是这方天地的众人了,便是黑域中的雷电海都被震动了。 雷电海的颜色转深,紫色的雷电开始酝酿起来,闪烁着一股毁灭的气息。 雷光炸响,直直劈向这九朵本源之花。 众人心神刚提起,就见离音忽然在原地一闪,直接出现在九朵本源之花之上。 沈谈惊得心跳都停了,“阿音!” 她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在原地站定,双手相扣,掌心相合,指尖的法印直直点在眉心。 一道玄妙的蓝莲虚影自沈谈的眉心显了出来。沈谈扣住这莲花虚影,狠狠一摘。 蓝莲虚影在手,沈谈忍不住吐了口血。 这一番动作又急又快,看得道师和应川都大惊失色。 “沈谈!” “王君,您这是干什么?便是真要传位,也应该慎重行事。您太胡来了!” 沈谈却不管,她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指尖的法印再变,凝出了红色的血脉之力,直直在手中的蓝莲虚影上画起了纹络来。 沈谈身后的渊南族民看明白了她的动作,心神纷纷一凛。 这是……这是要传位! 众人不过犹豫片刻,又纷纷坐了下来,指尖同款的法诀一起,低低的祷告声弥漫开来。 沈谈听到了熟悉的祷祝声,下意识回了头,眼眶慢慢就红了。 她对着身后的族民们轻轻弯下了腰,“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愿意在这个时候原谅我的任性。也谢谢你们愿意在这个时候,助离音一臂之力。 盘腿而坐的渊南族民们也跟着弯下腰,用以还礼。 这一来一回,王君愿意,臣民臣服,即便再是简陋,传位礼也算成了。 漫天灵气随着渊南族民的祷告声,慢慢汇入了沈谈掌心的蓝莲虚影中。 蓝莲虚影蓄满了灵,自发飘了起来,发出淡淡的金光,缓缓飘向离音。 离音只觉得身后凭空来了一阵风,有点熟悉,有些亲切。她刚回了头,就见数十丈远开外的一道蓝莲的虚影忽然近前来,在她甚至还没防备的时候,就直直贴上她的眉心。 离音的视野在这一瞬间失了焦。 她看见天地间有一无源的点在虚空中旋转着,散发着无穷无尽的能量。能量的尾迹里,有一颗莲子静静漂浮着。某一时刻,这莲子生了根,发了芽,开了花…… 花开了。离音在花中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胖团……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离音心间,她慢慢地似乎能体会到很多人的情绪,很多人的渴望。有无数人在她耳边对她说着什么话,也有无数人在她身前弯下了腰,恭敬又孺慕地看着她…… 她是谁? 她是渊南离音,新一任渊南王! 离音睁开了眼。 那道蓝莲的虚影在她眉心中变了气质,变得更挺拔,也更野性,仿佛是立在风雨中的一种无坚不摧的生灵,有着最稳重的姿态,最昂扬的生命。 蓝莲虚影不过晃了一瞬,很快又淡化在离音的眉心中。她隔着一道远远的距离看着沈谈,也看着她身后的渊南族人。 同一个种族,同一种文化,同一种传承。离音慢慢地就能感受到那些不属于她的,却又与她隔得格外近的心跳声。 她的神情端凝起来。 她将双手相合,贴于眉心,对着那个方向行了个礼。 愿景和尊重我都收下了了。此身即为渊南王,至少这一世,我会带你们找到未来! 一礼毕,离音转过了身。 沈谈忽然开始泪崩。她看着离音头也不回地远去,不知怎么的有种难以抑制的心慌感。她想喊住离音,几番张嘴,却连声音也发不出。 她该如何呢?她能怎么做?她甚至不知道她的女儿想去干什么。 她真是最失败的母亲。 沈谈狠狠咬住了牙,在渊南族人的最前方坐了下来。 她盘腿结了个印,将一身的灵力都调动起来。 祷祝,起! 既然拦不住你,至少前行的路上,我能为你多担一点。 离音感受着眉心渐渐温热的力量,微微顿了下脚步,却没回头。 她一振写意剑,抬头看着兜头而来的雷电,脸上的表情渐渐狠厉起来。 一柄写意剑在手,伴着纷纷剑鸣声,离音直直发出了一击。 “滚!” 雷鸣声咆哮,却像是被兜头拦住了似的,在半空中发出哀鸣。 但紧接着,第二道雷电、第三道雷电又来了…… 漫天雷电几乎成雨,在天与地之间拉开了一条长长的、乱窜的线团。线团的一头是无边无际的黑域,线团的另一头,则是一剑一人。 如此简单,又如何……坚不可摧。 被离音护住的九朵本源之花,正在茁壮生长,分毫不受影响。仿佛只要有她在,就没有任何别的东西能伤到它们。 众人看着这样的景象,不知道怎么的觉得有些热泪盈眶。 倘若有人也能这样护着他们…… 第一个人在河道上跪了下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生死面前无大事。即为生死,便是臣服、求护于离音……又有何妨呢? ※※※※※※※※※※※※※※※※※※※※ 作者君非常羞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小花、2067867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3347487 10瓶;24022115 6瓶;我霹雳旋风无敌小莲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华丽落幕 看着跪了一地的世人, 渊南这边还没如何, 薛莹先炸了。 “这群活着都碍别人眼的东西是在干什么?以这种方式求着别人救他们?他们弱他们卑鄙他们就有道理?老娘忍不了这种憋屈,干脆杀了算了!” 说着,她直接取了鞭子,一副真想大开杀戒的模样。 潋滟也取出了自己作为武器的缎带, 却不是对着这群跪地的人, 而是对着黑域中仍然在怒吼的雷海。 她道:“与其跟这种人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帮帮离音。能帮一点是一点。” 潋滟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已经有人赶在了她前头。 河道对岸的渊南族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此刻尽数被一个大型的白色纹络包拢了起来, 直接传送到了离音身侧。 雷电如雨向下倾泻时, 所有渊南族民都在同一时刻施法,在头顶上撑开了一面巨大的白色纹络, 仿佛要将破损的天空都遮补起来。 一道雷电直下, 将这面白色纹络损毁了大半, 好些渊南族人踉跄了几下, 又很快站稳了身, 重新凝起一身灵力, 再次补足了缺口。 一面纹络之隔,其上是滔天雷海,其下却风平浪静。 离音看着这面挡在她头顶的巨型白色纹络, 微微愣了下。 她下意识看向她的族人。在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中, 她一眼看见了沈谈的。 沈谈的眼眶有些红,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阿娘?阿娘是不是……劝不住你?” 离音沉默了下,声音有些低,“阿娘,有些事一定要有人去做的。” 不是我,就只能是你了。 可何必是你呢?当年景昭好不容易才将您护了下来,您何必再去淌这一趟浑水呢? 沈谈脸上的笑就有些勉强起来,“阿音,你才刚回来。你让阿娘,你让我们这些人……情何以堪……” 离音有些不忍,“阿娘,我不会胡来的。” 沈谈只脆弱了一瞬,很快又收拾好了情绪。 她看着离音,近乎是咬着牙勉强说完的话:“倘若我真的劝不住你……你要干什么就尽管去,这里我们顶着。只一点……”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眼里有一点泪光在凝,却强撑着没有落下,“阿音,无论多久,阿娘……不!不止阿娘,是我们!我们都会在家里等你。等你回来。” 沈谈的话音才刚落,所有渊南族人几乎立时都抬头盯住离音。这一双双眼睛或者年轻,或者苍老,或者深邃,或者清澈……却都在同一时刻,倒映着同一个人的身影,诉说着同一种祈求。 要回来啊! 这瞬间,离音只觉得自己眉心那道象征着渊南王的纹络暖得烫人,像是有人在寒风中给了她一把明火,烫得她额间微微冒汗,烫得她的心都微微瑟缩了下。 回来吗? 离音还未回答,嗖地一阵流光闪过,她身边又来了人。 先是薛莹:“离音!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们一次祭渊盛典。我听说渊南族的祭渊盛典极其有排面。我都跟我族人们吹过了,你要是不给我见识一次,我以后还怎么镇住那帮无法无天的?” 再是潋滟:“我将极乐宗管得极好,一直想邀你去看上一看。极乐宗的美人泪已经成海了,离音,无论如何你要同我去游览一番。” 然后是琅青衍:“我找到愿意同我一起造穴的那只族妖了。离音你可抓紧啊,要是我家小妖娃都出生了你还没回来……我们空禹妖族你是知道的,你若是错过了小妖娃的出生礼,以后他们就不亲近你了。” 紧接着是林雍:“我们还有个比剑之约的,你可还记得?就算你不记得了……” 他侧了侧身,将手中牵着的徐若涟带到人前来。 徐若涟看着离音,眼里有泪光在闪,“阿音,我和林雍走到一起了。我想要你为我们证婚。你一日不回来,我们就等你一日……修真年月漫长,我们等得起!” 林雍的表情都僵了一瞬。他抬眼看向离音,虽什么话也没说,但大有种他若是打光棍了都是离音的错的意思。 离音心情再是沉重,这会儿也忍不住露了点笑出来。 “该我了该我了!”有一个矮了个个头的小少年自人群中钻了出来,“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是柳康安啊!你当初说过要一直当我姐姐的。” 离音的神色就有点迟疑。 她说过这样的话? 柳谦按住了躁动不安的柳康安,眼神沉沉地看着离音,神色有点克制,“雁津楼我会替你管着。但你是知道的,单凭我镇不住他们那些人的。你要早点回来,他们只服你……” 他顿了下,又道:“便是不为雁津楼的话,我也希望你早点回来。” 柳康安接了话,“对啊对啊!我兄长……” 柳谦按住了柳康安接下来的话,往身侧退了退,将位置让给另一个人。 兰若承上前一步,轻声一叹,“我就不说什么了,恩人,请一定要给我一次报恩的机会。若是不为报恩也可……我听闻当年小困境里,你去了一次假的碧海潮升阁?不如去一次真正的碧海潮升阁瞧瞧,如何?” 离音还未来得及应话,脚边的裙摆一重,似乎有什么东西攀住了她的裙角。 她低下了头,正看见了一脸软萌的小白。 胖团直接炸了,“这狗东西!我就知道它肯定没安好心。它肯定是在觊觎我大胖团的位置,当我是死的?” 小白,或者说是涂樾这次倒是没有再装傻了。它蹲坐在地上,以狐雍妖族的本体抬头看着离音,眼神很是庄重,“你快点回来,我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离音刚想应话,又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了头。 澹台扶曦直直越过人群,将离音揽在怀里,狠狠拍了下她的背,“当年你不听我话的那件事,我可都还记着呢!二师姐记仇,你若是不让我把这口气消了,我可痛快不了,一直痛快不了。知道吗?” 离音笑了下,抬起眼来,眼神一一在君归鹤、佰牧青、段无恙以及君瑜之这辈人身上掠过,最终又落到了君无咎身上。 她张张嘴,刚喊了声师父,就让君无咎给拦住了。 君无咎叹口气,“我是管不住你了,但为师的话你还是听的吧?既然听话,就要用心记住你欠下的这一段段约定。所以……阿音,你不是无牵无挂,你要尽早回来。知道吗?” “让让地,让让地。都挤在这里干什么?说完了话的就腾个地啊!哎哟可算挤进来了。哈哈离音小友,还记得老夫吗?老夫康启为啊!那个啥,就是想来问问你,何时再与我洗剑宗弟子比剑啊?” “我破妄阁也想邀你做客!” “还有我们药宗!我听闻你跟药辰子、药星子两人相交莫逆?正好……” “那个,可能说来冒昧,但我神笔族如今的族长——书中醉族长说您还欠他一壶好酒。您看看我们什么时候方便来找您取?” …… 叽叽喳喳,一片汹涌的人声忽然将离音给淹没了,她一时甚至不知道该从何答起。 紧接着,有一道雷电的余音漏了下来,在众人的头顶闷沉沉地炸响。 围在离音身周的这些人脸色微微一崩,先后对离音行了个庄重的礼,很快又四散开来了。 他们有他们该做的事。 这些与离音有过交情的人,都和渊南族民站在一起,在破损的天幕下拉开了一道长长的防线。 各色的灵力匹练几乎将天空都填满了。被雷电劈得四散开的灵力光束,就像是一场热闹的烟火盛宴,看得人眼花缭乱。 有人一边对抗着雷电海,一边还抽空回头对离音喊着:“要记得赶紧回来啊!我们可顶不住多久,需要你帮忙的。能者多劳嘛!哈哈哈……” 回来。 这么多人希望她回来。 离音看着这些在天幕下绷紧了身板,却将所有的轻松面孔都对着她的人们,脸上忍不住露出个笑来。 这是她的亲族与故友。 便是只为了这些人,她的这番谋算都不算是白费了。 离音回头深深看了这些人一眼,转身想离开,却又让沈谈叫住了。 沈谈身后雷电海滔天,她却完全不管这些,只固执地看着离音,“阿音,你还没回答阿娘。你会回来吧?” 她一定要听离音亲口保证。 离音便轻声叹口气。 谁都能糊弄,就是沈谈糊弄不得。 离音犹豫了下,很快又坚定了心神,“阿娘,你放心,我会回来的。” 沈谈强撑着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 她冲着离音挥了挥手,声音都有些抖,“你去吧。阿娘等你回来……” 离音轻合着眼,转身走了。 待她转过了身,沈谈的眼泪直接滚了下来。她轻掩过脸擦去面上的泪痕,装作无事发生。 你既说你会回来,那我便信你。十万年我都等过了,我还能再等无数个十万年。 只要我活着。只要你回来。 离音来到了九朵本源之花之畔。 有一点,包括沈谈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实这场空前绝后的雷电海,对的不是她离音,也不是这九朵本源之花,而是支撑着本源之花的红尘三千镜。 它才是这方世界最大的变数。 如今本源之花既已成,她也腾出了手,所有的事,是时候有个结局了。 离音站在回溯流光墙中,伸手对着墙面轻轻一划。 整个墙面开始融化开来,连同墙中那十九道白色人影一起,化作了万千柔光。这柔光又旋转着、跳跃着,在离音面前凝聚成了一个光的漩涡。 光渐亮。 离音轻轻伸出手,在光漩涡的最中心轻轻一点。 一道虚幻的、淡金色的镜面在离音指尖一闪而逝。 这镜面虚影刚出现,离音眼前旋转的柔光就像是活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往她的指尖凝聚。 虚幻的镜面在光下忽然凝实起来。这些旋转的柔光又自发地钻入这凝实的镜面里,将整个镜面都撞得不住地颤动着。就仿佛……就仿佛这不是一个真实的镜面,而只是一道像是镜面的水波似的。 所有柔光尽数归于镜面里,镜面上颤动的波光停了下来。 离音将这镜面握在手中,轻轻垂下了眼,看见了镜中自己和胖团的倒影。 她轻轻合上了眼。 “胖团,准备好了吗?” 胖团轻轻蹭了蹭离音的脖子,“好了。” 离音轻笑了下。 她张开手,双手掌心向上,一身灵力尽数荡开,直直灌入这面镜子中。 淡金色的镜面急速扩大,在离音脚下撑开了一个玄妙非凡的纹络。这纹络一半是金色,一半是红色。在金色和红色的交界线中,还有一连九道空白处高低错落低起伏着,静静地等待着来客。 离音站在这金红纹络的最中心,对着那九朵本源之花轻轻勾了勾手。 九朵本源之花受召飞了起来,一一填补上九道空白处。 最后一朵本源之花归位,整个天地似乎都震颤了一瞬。 还在与雷电对抗的人若有所感,几乎同时回了头,就见到有一道明亮得几乎能晃伤人眼的金红色光束忽然自他们脚下升起,直直窜入黑域的天空中,在天与地之间,拉开了一条长长的、明亮的光道。 而光道中的那个人……离音。 离音正在沿着这条金红色的光道,飞速地往头顶的那片黑域而去。 沈谈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个干净。 几乎在离音腾空的一瞬间,沈谈也跟着飞了起来。 一道淡蓝色的灵力匹练成绳,直直抓住离音的脚,想将她自光道中拖出来。 不止是沈谈。应川、道师、君无咎、君瑜之、琅青衍……所有与离音有故的人,几乎都在同一时刻出了手。 自四下而来的灵力匹练刚接近离音时,有另一道柔光以离音为中心荡开。 这光荡开后,又停在了原地,静止了。于是整个北境的所有人和物,包括黑域中怒嚎着的紫色闪电,都被定格在了原地。 世界进入了短暂的停歇中,只有离音和胖团是唯二能动的生灵。 离音看着脚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故人们,神色有些犹豫。 她问红尘三千镜:“你能让他们都睡着吗?” 她可不想以后她的故友们想起她,只能回忆起一种无能为力的心情,那也太绝望了。 未等红尘三千镜有所回应,整面天空忽然都暗了下来,像是一下子进入了无星也无月的夜里。 光线完全被吞噬了,被黑域占领的天空,已经接近五成。 这方天地,等不起了。 离音深吸口气,“算了。既然来不及,就算了吧。” 就是对不起她的亲族故友们了,给他们留下这样的心理阴影。 这不是她的本意,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离音立在原地,没有再往上飘了,而是将双掌贴于自己的眉心。 漆黑的夜空中,金红色的光道上头,渐渐有七颗星星的模样显现了出来。这星星的模样有些飘忽,就像是有人将这副景象自哪个遥远的地方投影了出来似的。 离音抬头看着这七颗虚幻的星星,道:“这就是我这些年来修道的所有感悟,其名瀚海七星。我该怎么以瀚海七星为基来塑造新法则?” 离音这话音刚落,头顶的这七颗星星,忽然自夜空中下快速往下落,飘到了离音身周。 七星连成了一个奇怪的、上下交错的纹络。纹络的最中心有两个纹络眼,其中一个眼是红尘三千镜,而另一个眼……本源之源! 离音看着这副近在咫尺的硕大星空图,稍稍一愣,很快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闭上了眼。 金红色的光道渐盛,离音整个人的轮廓都在这金红色的光中慢慢虚化了。有灼人的温度自她的骨血深处渗了出来,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湮灭似的。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虚幻;天空中原本虚幻的瀚海七星却越来越亮,越来越真实。 在虚与实平分秋色时,离音忽然睁开了眼。 她指尖掐了个诀,召唤道:“渊来!” 漆黑的夜空中,空间隐约扭曲了一瞬,紧接着,一个不住旋转着的水域虚影忽然出现在离音面前。 离音整个人其实已经虚化了。但正是这种介于虚与实交界处的状态,反倒让她很好地触到了真正的大渊之源。 她一手捧起大渊之源,将它狠狠地按在七星纹络的另一个眼上。 红尘三千镜的虚影很快在另一个纹络眼上显形。 七星齐聚,两眼相逐。 黑域中的荒芜之地忽然动了起来。那条长长的、埋葬了无数人的尸骸的长河自发动了起来,像是一条缎带似的,自发环绕在离音身周,替她压阵。 阵成。 整个天域都在不断抖动着,与整个七星纹络中的力量相抗衡。 离音一边勉力稳住两个不断颤抖的纹络眼,一边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眉心。 一道蓝白色的光闪过,山海无境诀出现在离音手心。 同为虚化的介质,这一次,离音终于第一次摸到了山海无境诀的实体。 她将摊开着书页的山海无境诀往红尘三千镜里一送,将其完全融入了红尘三千镜中。 将这一切都安排好以后,离音的脸色凝重起来。 只差最后一步了。 离音闭上了眼,将自己的一身精血、灵识、身体内的全部灵力……所有她能调用的力量,都以一种孤注一掷的态度投掷出去。 一股可怕的力量以离音为中心爆发开来,催动着整个阵法快速运转起来。 作为两个阵眼的红尘三千镜和本源之源,在这瞬间被离音控制着,以一种缓慢却不容拒绝的速度,正在彼此相融。 大量水汽弥漫,各种神秘的秘境在衍化,同时,又有大量红尘业障滋生了又被毁灭;一样又一样风景轮番上演,一个又一个故事纷至沓来…… 终于,大渊之源完整地融入红尘三千镜里。 以瀚海七星为基,世界在崩塌,在重构;星河流转,有什么旧的、古老的东西在离去,也有什么新的、神秘的东西在生成。 法则在重塑。 但这一切,都已经跟离音暂时无关了。 她看着头顶正在被新法则渐渐包裹起来的天空,感受着震荡不已的境域,恍惚间有种久违的轻松感。 就像是放下了一件挂在她心头已久的事,完成了一桩她背负了许久的重担,终于能停下来,好好地歇上一口气似的。 我这一生,烽火中来,烽火中往。灿烂又绚丽…… 挺好的。 该歇歇了。 离音抱着胖团,渐渐闭上了眼,恍惚间却听得有一道熟悉入骨的声音在气急败坏地喊她:“离音!离音!你个小兔崽子……” 谁? 谁敢叫她小兔崽子? 离音想睁开眼看看,但那股包裹着她的力量实在太过温柔,也太过让人沉醉了。就像是在春日的午后晒着太阳,阳光正好,春风和煦,二十来度的风啊,吹得人的骨头都要发软了。 不管那人是谁了,先好好睡上一觉。 睡多久呢? 再说吧。 ※※※※※※※※※※※※※※※※※※※※ 总感觉没把我想要的感觉写出来…… 哎,初稿先这样吧,我以后再修一次文。 不管怎么样,我可终于能把自己的大纲放出来了: 从前有一个女主叫离音,后来她厉害死了。 厉害,死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402211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天地待一人 天幕中相互追逐的两团光团终于融合到了一处, 成了一面硕大无比的、淡蓝色的镜面。 镜面下, 金红色的光道弥散开来。光与镜相映,将那人的眉眼照得格外亮堂。 她笑了起来,又温柔又纯粹。 但她身后的光实在太盛了,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像是过曝了似的, 渐渐模糊来了, 似乎就要消失不见了。 被定格住的人们心里不约而同地漫上恐慌。他们想挣扎,想呐喊,想飞遁到她身边……想阻止她。 可不行啊。被红尘三千镜定住了的人,又该如何动作呢? 这时候,有一人忽然自南边远遁而来。 “阿音!阿音!离小音!离……你这个小兔崽子, 你给我住手!你反了天了你!” 盛怒又隐含惊恐的声音, 终于传到了离音耳中。 她在光中微微顿了下,似是想回头, 但只回到了一半, 就似是用尽了力气, 只能困倦地闭上了眼。 光散开。 光中的那个人也散开了。散作了点点细碎的浮尘, 像是流光一般, 归于漆黑的夜空中, 成了点点繁星。 天际燃起了绚丽的流云,铺天盖地而来。 见过星辰漫天,也见过晚霞似海, 可你曾见过, 一人能化星辰遍野, 而将整片天域都染成晚霞的模样吗? 最好不曾见过。因为眼前的景越是壮阔,人心里的荒芜感就越是弥漫。它们就像是冬天里最阴冷的风,无孔不入,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你,你将失去什么,你已经失去什么。 星垂平野。 晚霞散了。只留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书生,徒劳地在未散尽的光中打捞着那人的残影,却像是水中捞月、梦里摘花,越是强求越是无能为力。 “你回来!我何曾教过你这个?不是跟你讲过……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什么事都冲在前头吗!”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你找到哪里去了?” “我就在这里啊,我回来了啊……” “阿尊再不敢把你忘了……是阿尊不好。你回来啊……” 嘶哑的声音,空荡荡的,在整片天域下传出去老远,听得人心头凄然。 被定格住的人终于能动了。 但,没用了。 空中再无金红色的光道,也再无他们熟悉的那个人, 沈谈对着空荡荡的天域,一下子委顿在地。 她喃喃道:“你答应过阿娘的,你答应过的……”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黎尧的身影在天际一闪,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一头花白的头发慢慢归于漆黑,转眼又成了那个一身风华的修道者。此刻,这位修道者完全没了一点高阶修士的风度,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抓住了应川的衣领。 他逼近应川,神色十分狠厉,“我花了数万年才在漂流界找到她,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才把她养大。你知道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要在那个世界长大有多不容易吗?不是你亲手养大的你不心疼是不是?” “好不容易她终于能回来了,我不过就是被法则所摄、记忆混乱了八十年!就八十年而已!她人呢?应川我问你,她人呢?!” “你就是这样当人父亲的?救世?救狗屁世!她才多大?你们这群人都是死的吗要她一个小辈去出头?” “你说话啊!回答我!为何会这样?满修真界高阶修士林立,就留不住一个她?” 应川紧紧咬着牙,眼眶红得吓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是他的错,是他这个父亲失职。十多万年前他护不住她,十多万年后他还是留不住她。 他有何脸面为人父呢? 应川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似的,整个人都踉跄了下,几乎是顺着黎尧的力道倒在了他身上。 黎尧正在气头上,见他这副“软骨头”的样子更加生气了,“你给我站直了!男子汉大丈夫,装什么可怜?站直!” 才刚吼完,黎尧就敏锐地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一层淡淡的红光忽然自应川身上冒出,带着可怕的热量,几乎将他身上的皮肉都炙烤翻了,凝成了一个个奇怪的烙印。一眼看过去,就像是被烫伤了似的。 这样的伤痕……红尘浊印! 黎尧下意识掀开应川的手臂,在一层淡淡的流光之后,看见了他满手臂密密麻麻成虬状的陈年旧伤。 此刻,在这陈年旧伤外,又有新的伤痕滋生。新伤与旧伤相叠,像是褐色的老树根缠上了他的皮肤肌理一般,看上去十分可怖。 可在黎尧眼里,这代表着另一种信号。 他猛地看向沈谈,“我问你,当年阿音去往漂流界时,是不是应川开的道?” 沈谈一愣。 她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了,眼底有一点光渐渐亮了,“你是说……” 她立时站直了身,直直赶到应川身侧。 应川身上的红尘浊印正在不断加重,就像是……就像是他正在经受第二次红尘浊气腐蚀似的。 可他人明明就在这里,如何能被红尘浊气所伤呢? 除非……除非他曾护着的那个人,又能让他护着了! 沈谈精神一振。 她将自己的一身力量尽数调动,想替应川抗一抗。 但她才刚动作,应川身上的这些伤疤忽然又变了。新伤快速退去,旧伤好转直至好全。 就像是有人轻轻在他的胳膊上拂过,将他所有的伤痕都抹去了似的。 怎么回事? 众人还没看个明白,整个世界忽然猛地震颤了几下。 这样的震颤感与地动山摇还不一样,它更像是一艘高速行驶的浮舟抵岸时的刹车感。是大船靠岸,是浪子归乡,是一种有所依靠的安定感。 就仿佛这方世界终于定下来了似的。 轰隆隆的巨响声慢了一步,自四面八方咆哮而来。 众人应声抬头,就见天空中那面不住旋转着的淡蓝色镜面,忽然发出了一道浓郁的蓝白色光芒。光芒渐盛,浓到了极致,就流动起来—— 大渊之水,自天际倒灌而来,在天与地之间拉开了一道长长的瀑布。瀑布的落脚点,正是渊南境外的那条废弃的河道。 瀑布的一头是渊南境,另一头,则是新本源大陆。 大渊之水滔滔,不过眨眼,就将枯萎的、淤积的河道重新凿开。汹涌的渊水浩浩荡荡,如奔雷一般,自渊南境外蜿蜒向着新本源大陆的地表奔淌。以“之”字形的路线,一一经过上阳国,原青霄界,启然国,妖族大陆,再折回向西,转道第三魔域,经原灵溪界、原流空界、第一、第二魔域后,再向南…… 这个路线,分明就是彼时离音窜看新本源大陆胜景时的路线! 大渊的流道正在重走离音观景的路。 浓郁的水汽在本源大陆上弥散开来。耳边是浩浩荡荡的流水声,震耳欲聋,慑得所有人都微微失神。 黎尧忍不住喃喃,“当年大渊不曾断流的时候,就是……就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样子呢? 浩荡!势不可挡!无坚不摧! 这毕竟是整个本源大陆的母亲河,有着最广博的胸怀,最无匹的力量。 道师看着自天际而来的大渊之水,忍不住热泪盈眶,“大渊重新开流,我本源世界……又活了!” 盛世在即。 可该睁眼看盛世的那个人,你在哪里呢? 众人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就在这时,天地间有一声暴躁的剑鸣声骤然响起,格外高昂,几乎将众人耳边的瀑布声都拦断了一瞬。 这剑鸣声……写意剑吗? 那持剑人呢?她是不是也在? 众人抬起头来。 一痕银刃乘着大渊之水,自天际奔袭而来。剑在水中剧烈地起伏挣扎着,一身银刃浸了水,映着光,气势凛凛,漂亮得不可方物。 但众人眼里的光却渐渐暗了下来—— 剑柄处空荡荡的,那个持剑人……到底没有回来。 天地间的剑鸣声更甚,一声又一声,音调渐高,听得方不语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道:“写意剑在发怒,在挣扎……它似乎想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呢? 自然是回到源头里去,那里才是它的归处。 银光不时没入水中,挣扎着往上去。就像是跃龙门的鲤鱼,想乘着浪自己飞起来,却每每只到一半,就让浪花兜头一打,又冲下好远的距离。 方不语突发奇想,“你们说,离音会不会……会不会在那里?”他看着最高处的那面镜子。 他不过这么猜了一句,沈谈和黎尧就先后腾了空,如流光一般,逆着瀑布向上。 两道人影才刚过半,尽头处的那面镜子里又有一道蓝白色的光散开,直接将两人打了回来。 这道光带来了极致的冷温,将坠在空中的、淌在地面的,延绵数万万里的大渊之水,全部冻结在原地。 大渊被冻停了,世界重新安静起来。 极致的冷温冰寒入骨,直接入了灵气魔气里,便是众人一身修为在身,也忍不住被冻得打了个冷颤。 这是……真正的冬天。 时节忽然就入了冬了。霰开的雪花和冰沫慢了冷温一步,开始纷纷扬扬洒向大地,不过瞬间,就将大地染得白茫茫一片。 雪落无声,天地一派寂然。 众人在这场天地共享的落雪中,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天道的存在。 它在告诉他们—— 何时风雪止,何时离人归,何时……开太平! 等吧!等她回来。 ※※※※※※※※※※※※※※※※※※※※ 今天是个短小君……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茗叶ye 46瓶;长命无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新生 纷纷扬扬的落雪, 将天际的景模糊成一片暗影, 也将那点自镜中透出的光冲淡开来,阻隔了一切窥探的视线。于是镜中发生的一切,便成了新的秘密。 新的秘密,事关一个人、一面镜, 载于两本书, 成于一方新天地。 这秘密是什么呢? 山海无境诀以及天书同时记载—— 渊南历第四百八十万三千七百零四载,夏,天地法则崩。第五任渊南王渊南离音,以王者剥夺之禁术,夺时任慑魂族族长牵影、幻傀族族长百儡……凡一十九人之生机, 凝本源之花九, 以为阵源,复以其修道精髓瀚海七星为基, 融红尘三千镜、大渊之源, 佐以渊南王脉, 得成大阵…… 天地法则重塑。 自此后, 因果、能量尽流转于于红尘三千镜。镜中纳红尘境无数, 变幻莫测, 凭生灵之力不可测…… 镜中景虚,镜中情实。以虚景了实情,以实情衍虚景, 虚实相依, 相辅相成, 则红尘因果有主,大渊之源无尽。 山海无穷尽,道法无穷极……是为,山海无境! 这一段记载何解? 这个问题,其实牵扯到这方世界的新旧法则。 这方世界原有的法则并不自洽。一是红尘业障大量滋生,因长久得不到解决而有碍法则运转;二是大渊之源的能量有穷尽,倘若久久得不到补充,终有枯萎的那一天。 倘若能将这两者解决,这方世界自然就盘活了。 那该如何解决这两个问题呢? 其实早在一开始,这方世界的法则就已经替自己作出妥善的安排了。 渊南与渊北这两族身为天道守护者,一族替大渊之源续航,一族替法则清扫红尘业障,两族相辅相成,互为表里,可保法则运转无虞。 可倘若有哪里不慎出了变故,致使法则崩毁了呢? 这方天地也早在暗中做了准备。它的准备,就是红尘三千镜。 这是这方天地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条退路。 这一切安排并不是无迹可寻的。 渊南族乃是天道守护者,他们世代守护着的东西,自然跟天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从一开始,红尘三千镜就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宝物而已。 那它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红尘三千镜,其实是“红尘三千境”、“三千红尘境”。“三千”乃是概数,并不是实指。而所谓的红尘境,即“红尘之境”,指的是自成一体、真实存在的境域世界的投影,或者说,是真实世界的镜像世界。 所以红尘三千镜的真正含义,是一镜而能纳下无数小世界的镜像世界之意。 每一个镜像世界在红尘三千镜内都不过是一点星光,这无数星光加在一起,就组成了那条景昭泛舟之上的银河。它其实也不叫银河,而叫境河——无数个镜像世界组成的河。 那么,镜像世界又有何用呢? 镜像世界是真实世界的情感记忆。它其实已经与真实世界分离开了,只剩下真实世界的喜怒哀乐仍存在着,就像是一个虚幻的梦,梦中人是戏中人,似真又似幻。 景假情真。 景昭曾在境河上垂钓所用的那杆钓竿,其实是接触三千红尘境的媒介。所以离音手持钓竿能从境河中遍历他人的红尘故事,而景昭手持钓竿,能钓出无数人的红尘往事。 这样的红尘往事,最适合用来组成一个个红尘境,用以历练人性,了结因果。 镜中的一切景都是虚假的,但镜中的一切情又都是真的。以虚假的景去了结真正的因果,又以真正的因果去构造虚假的景……虚实相依,相辅相成。 无主的红尘业障因此有了归处。而每一个造出红尘业障的人,最终都逃不过红尘三千镜的审判。 少了你的,你会在镜中世界得到弥补;欠了人的,你也会在镜中世界一一偿还。 这是另一种公平,另一种圆满。 但,这说到底不还是假的吗?就跟做梦似的,你在梦中得到了圆满、得到了公平又如何?于现实而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倘若红尘境中的一切只是一场华而不实的梦的话,那这所谓的历练的确没有任何意义。事实上,这样的历练根本也不叫历练,而只能叫幻境。 但红尘三千镜并不是如此。它会模糊虚与实之间的界限,虚中有实,实中有虚。 所有在红尘三千镜内的得与失,最终都会量化为修士在修为或者是心境上的提升或者缺损。 你自红尘三千镜中得到的,将会以或者顿悟、或者灌顶的形式返回你身上;你自红尘三千镜中失去的,又将以或者修为、或者生命力的形式流失。 这一得一失之间,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能量流动。红尘三千镜能自其中获得维持己身运转的能量。 倘若将这部分能量,用以作为大渊之源的力量源泉…… 了结因果的法子有了!大渊之源持续运转的能量也有了! 这不就是最好的救世之法吗? 大渊之源归于红尘三千镜,借其能量续航; 红尘业障归于红尘三千镜,借其红尘境了结因果。 这就是这方天地的新法则—— 生灵既存于世,必须有所担当。 至此,世间再无无主的红尘业障,也再无即将枯萎的大渊之源。 红尘三千镜的妙用就在这里。 话又说回来了,既然红尘三千镜自己就能让法则重新自洽,为何又需要离音呢? 为何只需要离音呢? 因为红尘三千镜是无法自我管理的,它得有个掌镜人。 这一代的掌镜人是离音。 这是红尘三千镜自己作出的选择。 景昭有句话说得不错,离音其实是那个应运而生的人。 渊南王裔从来都是天生地养的。倘若不如此,而是血脉继承制的话,一个族群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很容易就会成为一家一姓之族。整个族群的传承因此成了“家天下”,私欲膨胀,公心就有损了。 这于履行天道守护者的职责并无好处。所以从一开始,渊南的王裔就注定了不可能出自一家一户,他们只能出于公家。 离音是渊南族近五百万年历史上,唯一的那个例外。 她是先成为了沈谈的女儿,再成为的渊南王裔。所以她这个王裔的身份,的确是应运而生的。 对比前几代渊南王裔,离音双亲俱在,即便彼此分别多年,也已经足够幸运了。 离音“倒霉”的点在于,这方天地的法则崩毁得太早了。以至于天地都要走向陌路了,红尘三千镜还没做好准备。 于是她这个掌镜人就不得不做点什么,来助它一臂之力。 除了这一身渊南王脉之外,离音贡献得最多的,其实是修道感悟。 红尘三千镜还未长成。它就像是一个稚子幼童似的,什么也不懂,需要离音教导它,为它的“审判”提供一个参考标准,并由此启发它形成自己的审判法则。 而这一点,将直接关系到万千修士在红尘境中的得与失。 世间的恩怨是非,对与错,公平与正义……所有这些主观情感上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的界限。 一国戍边的将军,多年来奋力杀敌,护己国安全无虞,几乎被奉为本国的护国战神。 他是个好人吗? 于己国的百姓而言,他自然是个英雄。可于敌国的百姓而言呢?这位将军剑下斩的是活生生的人命。一战终了,多少家庭因他支离破碎、骨肉分离? 他也不是没有造孽的。 但这并不是说这位将军就是个恶人了。他的正义和立场都归结于他效忠的国家,这本来就是应有之义。 可倘若跳出家国立场呢? 忠君护民的世俗法则不适用了,这个时候,这位将军……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红尘因果,又该如何论断? 这就是离音应该教给红尘三千镜的事。 世间事,最难的就是公平。彼时的想法,可能到了另一个时候就不适用了。个人的爱憎有时候并无缘由,可在“审判”的时刻,这一点点无理由的爱憎,很可能会造成无数“冤假错案”。 身为教导审判者的那个人,离音自己哪怕做不到绝对公正,也必须做到相对公平。 如何做到呢? 首先,她自己必须先跳出红尘之外。以世外人的角度看世界,世间的恩怨悲喜与她无关,既无关,就能更客观了。 其次,她必须在万千红尘海中浮浮沉沉,遍历世情。见得多了,就识得广了,也就不会被一时的冲动而左右了判断了。 一开始看见灭族惨案,她心中可能愤懑不平,可能杀意滔天,恨不能手刃这些人;再次经历相似的事时,她心头恨意依然难消,却不至于因此失了理智…… 紧接着是第三次,第四次…… 故事次次不尽相同,却有着同样的剧本内核。经历得多了,因灭族而起的蚀骨仇恨也就因时间和次数慢慢淡了下去。 当时的仇恨只剩一个既定的影子。恨归恨,可也只是恨了。 甚至于渐渐的,她还能跳出那些灭族惨案本身,去看看它们背后的因果—— 为何会招致灭族惨案呢?不同的故事有不同的缘起。有些是因露了财,有些是因站错了队;有些是被人寻仇报复,有些是自己咎由自取…… 因果昭昭,自能相洽。 于是仅剩的那点仇恨,似乎也变得更加单薄了。 世事就是一个结,离音需体会这个结中的每一个点。需遍历世情,从崩溃走向理智;又需保持冷静,不至于因看得太多、太过绝望而变得麻木不仁…… 当时境河垂钓也好,后来走遍红尘三千阶也罢,俱是这种红尘历练。 遍历红尘。离音以一种悟道的心,生生把自己的心境熬成了一潭幽深的清泉,清澈其表,沁凉其里,一眼看不到头。 于是她越来越平静,越来越让人看不清深浅。 她仍然是个正常人,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爱憎欲求。可倘若需要,她也可以成为一个“神”。 悲喜淡去,恩怨远离,心潮平静。 这其实是一个格外痛苦的过程。 这瀚海七星,离音熬得并不容易。 但她成功了。 瀚海七星为基,渊南王脉为辅,她成功给红尘三千镜施加了一个能够自我圆满的影响。哪怕她就此抽身离开,红尘三千镜也会继承她的意志,发展着,变化着,自发运转着。 它其实已经有了清理红尘业障、重启飞升通道的能力。 但它并没有这样做,反倒冻结了大渊之水,降下漫天大雪,将整个世界几近冰封起来。 就仿佛……就仿佛它要将所有能抽调出的能量都抽调出来,用来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似的。 是什么事呢? 比如说,找回一个人。 —— 落雪的尽头,那面淡蓝色的硕大镜面在世人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凝缩,最终又化作了一方掌心大小的镜子。 镜面上波光凛凛。漫天星辰浸在镜中心那条长长的河里,像是满地闪着光的碎钻,又华美又梦幻。 这是境河。 某一时刻,这条挤满了红尘境的境河,忽然无风自起波澜。 一开始这波澜只是微微,但紧接着,它晃动的幅度大了起来,越来越明显,终于成了势,旋转起来。 一湾境河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境河的最中心渐渐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越积越深,黑色越来越浓…… 过了许久,久到满河红尘境都被甩得微微颤抖着,近乎摇摇欲坠时,黑色漩涡的最底部,忽然被甩出了一道光。 光的最中心,凝起了一本书的虚影。 山海无境诀受召,自这漩涡的底部摇摇晃晃地升了起来,终于浮到了境河表面。 它身后那个黑色漩涡慢慢消失了。满河境河光晕笼罩着山海无境诀,像是替它蓄了能。 一层蓝白色的浮光涌动,书页轻轻颤着,忽然摊开至某一页。 阁灵的虚影嗖地一下自这页书页里浮了上来,骤然回到了现实。 当初自天衍造化阵出来时,有两团流光追向了离音。其中一团是红尘三千镜,另外一团就是阁灵了。 后来大阵将起,离音用新学来的封印术法将阁灵封在了山海无境诀中,又将山海无境诀送入了红尘三千镜里。 直到今日,阁灵才终于自书中重新解封归来。 一回来,阁灵先破口大骂。 “离音你这个大骗子!老子再也不信你的话了!哄得老子教了你山海无境诀的封印之法,结果一教会你就先把老子封起来了!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脆嫩的声音又快又急,在寂静的境河上传出去老远,带来一阵又一阵回音。 但也只是回音而已。 再也没有那个含笑跟它讲道理的人。 阁灵一愣,声音忽然就低了下来,“老子能自保,不用你护着啊……我多少年岁了,你才几岁?逞个什么能啊?” 絮絮叨叨的,隐隐还带了几分哭腔。 境河里缓缓凝起一团蓝白色的光,涌向阁灵。 光中带来了某些讯息。 阁灵打了个磕巴,整个九层楼阁的虚影都亮了,声音高得吓人,“你说真的?你能救她?” 不需再次确认,阁灵就急急动作起来。 “你等等,我找找,就算把山海无境诀翻烂了我也给你找出来。找不出来我就去找沈谈,让她再次开一次祭渊盛典。不就是要离音留下来的伴生灵植的气息吗?简单!我看看山海无境诀里有没有……” 一层蓝白色的光自阁灵身上翻涌,笼罩住了山海无境诀。 山海无境诀像是被风吹动了,哗啦啦地翻动着书页,一页又一页。 终于,翻动的书页停止了。 新摊开的书页上有一长串的荒文记载,荒文的下方有一幅图,定格着一方浮于湖面的七彩土地。 这是渊南圣地的景象。 渊南圣地里,是一道道独属于渊南族人的伴生灵植的气息。靠近最中心的地带,有一朵虚幻的、摇摇欲坠的蓝莲。 当时祭渊盛典上,离音曾将自己的伴生灵植气息植于渊南圣地内。这就是这朵蓝莲的由来了,它其实并不是真的,只不过是离音的一道气息而已。 此刻,这朵由离音的气息化来的蓝莲已经几近凋零,连同茎秆都开始枯萎了。只有一缕紫烟还在固执地撑着它,却也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似乎风一吹就要散了。 阁灵一看这模样就慌了,“要遭,这口气要散了。你快点……” 话音才刚落,一道蓝白色的光骤然自境河内凝起,直直笼罩住这幅渊南圣地图。 光大亮,将阁灵的视觉都晃盲了一瞬。 它隐约感觉到自己设下的封印被溶解了。渊南圣地的气息才刚泄出,那朵如风中残烛一般的蓝莲就被光笼罩住,带离了渊南圣地。 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可还是让沈谈、应川这些人察觉了—— 离音仅剩的气息被带走了! 不是自然消逝,而是被带走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沈谈的眼里慢慢凝起光来。 她得回去,回族地,待在万象森林里。 不论这到底是不是她的阿音,她总得为她做点什么。 有亲人的祷告在前,修真界这般大,只要她回来,就能顺着指引找到回家的路。 流光一闪,沈谈自本源北境消失了。 在她之后,应川、道师、渊南族长老、渊南族民,纷纷消失在原地。 渊南族尽数归族。很快有低低的祷祝声在万象森林最中心处响起,一日日又一日,仿佛不知疲倦—— “我知造化崎岖,世事难得平畅。然岁月这般长,一时的苦难终将成为过往,望你于逆境中获得抬头的勇气……赠你无上智慧,祈你看破虚妄……千万重困境必将塑造你的人格,锤炼你的筋骨,标榜你的荣光……你终将看遍世间的风景,初心不忘……山河绵长,我敬爱的君王,愿你永寿隆昌……” 这样的祷祝声,也起到了他们应该有的效果。 一点点无主的细碎浮光自境河上升了起来,凝成了一道道灌顶醍醐,不需红尘三千镜操控,就自发浇在那朵虚幻的蓝莲。 那缕续着蓝莲的紫烟身畔,很快又多出了另一道浮光。 光渐盛,摇摇欲坠的蓝莲慢慢就站稳了身。 阁灵几乎要眼含热泪了,“活了,活了……” 蓝莲被送入了境河内。浮光与蓝白色的光双重并进,带来了新生的力量。 历任渊南王裔都是天生地养。你既舍了这一身渊南王脉,那让天地再赠你一回新生……又何妨? 凋零的花心重新凝起了花苞,花苞渐盛、渐旺…… 那层深重的蓝慢慢成了透亮,隐约能在花心中看见一人一兽相拥而眠。 仔细看那人的模样……不是离音又是谁? ※※※※※※※※※※※※※※※※※※※※ 作者有很多话想说……其实是对本章前半部分的罗里吧嗦做一下说明,不感兴趣的可以直接略过了,因为并不重要=_= 我其实试着改动了好多次,想让所有这些牵扯到“设定”的东西看起来不那么说教,不那么长篇大论的,但……看起来好像不太成功。 我好像不是在写小说了,像是在进行什么莫名其妙、强词夺理的“科普”(并不),看得我自己都心虚。但我暂时是没什么时间和精力进行优化了,所以假如各位真的觉得这一段看得辣眼睛……就跳过吧,我觉得其实影响不大? 这也是我自己的一点私心。既然架子搭起来了,我就想将其中的逻辑以及涉及到的细节都填满了、自圆其说了。这对于作者而言其实是一件有点吃力不讨好的事,因为很容易将所有“留白”的地方都堵死了,给不了小可爱们发现一些“亮点”(如果有的话)的空间,就有种看得干巴巴的感觉………………事实上,我觉得我评论区很冷清的一大原因就是如此,都是作者自己作的=_= 但是,我之所以这么罗里吧嗦,自觉还是有点原因的吧。一方面是因为想跟前文那种罗里吧嗦的风格保持一致,另一方面……是我自己有点“卖弄”的心?我真的不想我费心构建的东西莫得一个小可爱看出来啊啊啊啊,所以只能干巴巴地硬怼…… 另一方面……作者菜,笔力不够,所以把控不好全局……但这一点我是不会承认的!我只是在自谦!!(疯狂自我催眠-ing) 哎,忽然好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个小可爱。给你们抱抱,感谢支持~~ 接下来就要到全篇我最喜欢的部分啦嘻嘻嘻嘻,希望我能把最后这一段写好!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鹤丸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故人可归? 阁灵兴冲冲凑上前去, 却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整朵蓝莲, 包括蓝莲中心的胖团和离音都是虚的。她们就像是浮在境河上的一个梦,一团烟,似乎风一吹就能散了。 阁灵懵了。 “怎么回事?” 红尘三千镜却并没有回答它,而是将浮于境河上的山海无境诀按进了蓝莲中, 也按入了离音的眉心里。 紧接着, 境河上空一道镜面的虚影缓缓浮现,似乎就要将整朵蓝莲纳入其中。 阁灵急了,直直拦在镜面面前,“等等,你要把她送去哪儿?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刚说完, 它似乎又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有点冲, 马上又软化下来,“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她现在是怎么情况?她可是有父母亲族朋友的, 你总不忍心……好吧你忍心。是离音, 离音会不忍心。她肯定不想他们太过担心……” 阁灵话未完, 就见原本在它身后的镜面虚影不知何时已经凝在了它身前。镜面发出淡淡的暖黄色光晕, 正将整朵蓝莲的虚影都融入其中。 阁灵一哽。 这么不给面子的吗? 但事实上……红尘三千镜还是给了面子的。 蓝莲消失后, 另一道光自境河上凝起, 在星光下轻轻涌动着,凝成了十个荒文小字: 风雪停歇处,天涯归故人。 这十字荒文不过一刹那就散了。紧接着, 整片境河的星光都缓缓收拢起来, 归于安静。 仿佛这方世界都陷入了沉眠。 阁灵看着这骤然暗淡的星光, 又回想着方才看到的十字荒文,一时陷入了纠结中。 “风雪停歇处天涯归故人……什么意思呢?没看过这样的啊?说是诗也不像,说是话又怪怪的……算了。直接去找应川吧,他应该对这种事很在行……” 光一闪,阁灵也消失了。 这方世界陷入了静默,而一镜相隔的本源世界里,却有一点变化正悄然发生。 本源北境,一条被冻结住的瀑布犹自悬挂高空,一眼望不到尽头。瀑布的这一头是渐渐被白雪覆盖的本源大陆,而另一头,则是被风雪掩去了踪影的红尘三千镜。 某一时刻,小小的镜面上流光一晃,凝起了一抹暖黄的光。光晕深深,贴着冻结的大渊一下一下地闪烁着,无声召唤着什么。 一团明黄色的光团应召而来。它溯流穿越了又长又厚的冰河,最终停在被冻结的大渊源头的冰层中。 明黄色的光在冰层中温柔地晕起,像是一盏冰灯,在风雪尽头凝成一团不灭的光影。 仔细看这团光影的模样,分明是离音当年祈福时的那盏黄灯。 坚硬的冰面到了祈福黄灯这里,就仿佛流水一般柔软。它在这柔软的冰层中缓缓上浮,最终停在冰面上,隔着一段无风也无雪的距离看着红尘三千镜,也看着镜中安静沉睡着的那朵蓝莲。 慢慢地,它谦卑地压下了灯头,像是在对人行礼似的,作出了一副驮负者的姿态。 红尘三千镜上的暖黄光晕落到祈福黄灯上。两团相异又相融的黄光相互共鸣,直直拉开一道温柔的光道。那团蓝莲的虚影便晃悠悠地自这光道中飘过,缓缓落入祈福黄灯中。 祈福黄灯轻轻颤了下,直直在冰层中往下陷,又在将将被冰面浸没之前稳住了。 几乎就在祈福黄灯稳住身形的同时,有无数点柔和又细碎的光缓缓自四面八方而来。它们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主人似的,雀跃着、跳动着融入了祈福黄灯驮负的蓝莲中,归于莲中人的眉心。 一道蓝莲纹络缓缓在莲中人的眉心凝聚,凝成了渊南王印的模样。 天地赠君新生,族人护君成长。 这才是历任渊南王裔的成长方式。 仍有所不同的是,离音不在渊南圣地扎根,而将在大渊中长成。 柔和又细碎的光携着一声又一声遥远的歌谣而来,在莲心的梦中人耳边低低唱响,就像是一句句殷殷的叮咛,带着满满呵护与温情。 梦中的那人轻轻动了下眉梢,睡得更沉了。 祈福黄灯在冰面上无声晃了晃,像是在对着红尘三千镜道别。而后,它缓缓将一身明黄色的光华尽数内敛,替灯中的那朵蓝莲撑开了一道牢牢的屏障。 屏障成型后,祈福黄灯再次陷入了大渊的冰层中,像是一叶扁舟似的,顺着冰河的能势缓缓往下游而去。 灯驮着人在大渊的冰层中游荡,有无数点细碎的金色光点自冰层中一一被抽取出,渐次归于莲中人体内。 金光渐盛,灯中的那朵蓝莲渐凝,莲中的那人那兽的身影似乎也更加真实起来。 就仿佛灯中的一切,正在缓缓从虚转为实似的。 曾经你散尽一身王脉,几乎倾其所有,而今,灾厄既解,功过自当分明。 这方天地曾欠你的东西,愿尽数……归还给你。 那这时间会是多久呢? 不知道。也许十年,也许百年,也许千年…… 但无论如何,总会有一个结果的。 富贵当还乡,衣锦不夜行。 她总会回来的。 —— 本源世界的这一场风雪,持续得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久。 都说修真无岁月,但当所有的岁月都用来等一人时,就会变得格外漫长。漫长到曾经的稚子之交们已经掌权一方,旧的、老的生灵已经化为尘埃,陈年的恩怨已经清算完毕,新生的一代们已经渐渐崭露头角…… 该回来的那人还是没回来。 一晃眼……九百多年了。 她的故事仍然在传唱,年年雁津楼新编的话本故事里她还是最出彩的主角。可倘若以千年为一个界限的话……一个时代到底是要过去了。 她自然还是英雄,可在新生代们看来,她是“老一辈”们的英雄。就像是躺在旧日光阴里的一个符号,听起来都格外有年代感。 尤其是,这还是一个听起来格外像是“纸人”的人。 一人而声名鹊起,几近名扬全修真界;至交遍布各大宗门,甚至广涉人妖魔三族;不到百岁之龄而与最高战力们平起平坐,甚至于……救世? 话本故事里的确可以这么写。可现实里呢?拜托,即便强如xxx,出了这一亩三分地也得夹着尾巴做人好吗? 所以……这个离音的事迹到底有几分真假? 他们并不是不尊敬前辈,也的确相信这位离音前辈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曾经干成了了不起的大事…… 但问题是,编写实向的故事不能太过夸张是不是? 别把他们当成小孩子骗啊…… 最近的百年来,各大宗门纳新结束后,年长一辈们给新弟子授课时,总会被频频问到这样一个问题—— “离音到底是谁?” 她的故事是真的吗? 她这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相比而言,沉魁宗内这样的“质疑”氛围会稍淡一些。但此次纳新之后,在授课人变成了锋字脉钱炎之后,新来的小崽子们终于也忍不住了。 钱炎是谁? 传说当年离音初回沉魁时,是钱炎师叔第一个喊她的“小师姑”,后来他还曾经开口邀请过离音一同跟他们做过早课,还经常上君字脉主峰蹭吃蹭喝…… 最关键的是,他曾经跟离音一同并肩作战过,就是当年那场上阳国和党清国的境引之战! 他肯定知道离音的事! 所以…… “离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被问及这个问题,当年的钱小六、如今的钱炎并不感意外。 对着一张张朝气蓬勃甚至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面孔,他不过摇头失笑,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当年离音看他们,应该就如他如今看这群小崽子们一样吧?虽然她彼时的年纪跟他们差别不大,甚至比他们还小,可不论是修为也好,心境也好,她都将他们远远甩在了后头。 作为曾经被甩下的那个人,钱炎将心比心,颇能理解这群小崽子们如今的心情。 谁家少年不意气?怎肯屈膝让风流? 能服输的就不叫少年人了。 可离音这个人啊…… 便是渊南族数百万年上下,也就养出了这么个离音而已。 钱炎轻声一叹,声音无限怅然。 他眼神有些悠远,似是陷入了回忆里,“她这个人……” 眼见得要讲一段很长很长的“秘辛”的档口,钱炎腰间的传讯玉符忽然微微一闪。 他顿了下,指尖轻轻一撮,侧耳细听。 一道惊喜得变了形的声音透过传音玉符,直直蹦入钱炎耳中:“钱小六,籍树!籍树……开花了!” 籍树开花? 开玩笑呢吧?这个时节籍树怎么会开花?外面风雪交加的……等等! 籍树开花? 钱炎猛地坐直了身,眼神一瞬间格外锐利,“你是说……” 那头的声音又急又快,“没错,黎尧尊者已经动身去寻了。籍树开花了,她要回来了……她要回来了!” 话音未落,钱炎一身灵力已经燃起,直直往外遁去。 门开。大风卷着残留的雪粒扑了进来,也携来钱炎慢了一步的话:“今日自修,我有要事……” 室内的小崽子们面对着忽然就空无一人的上首案几,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钱师叔怎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难不成……魔族要和人族开战了? 不仅是沉魁,同一时刻内,本源修真界内大大小小的角落里,几乎都有些微异变发生—— 断断续续下了近千年的风雪还未停,可有些秃了近千年的老树竟重新返绿了,结了冰的洞中湖竟渐渐融化了,甚至于久未开花的植株竟然都能开花了…… 冬日未过,可春来的气息已经隐隐可闻了。 很显然,她要回来了! 她在哪儿呢? 修真界陷入一场寻人的浪潮里。可这些找人找得将修真界几乎翻得卷了边的人这会儿肯定想不到,他们心心念念想找的那个人,其实根本就不在修真界里。 流空界以南,大渊的汇流处再往南,一道天堑相隔,时隔九百一七年,离音在本源大陆的凡人界,睁开了眼睛。 阳光温柔。而抱着胖团醒来的离音……她正很冷静地懵着。 ※※※※※※※※※※※※※※※※※※※※ 本源世界=凡人界+修真界 修真界=修真九境。 大概是这样。 假如有表述错误的地方,以后再改吧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秋小花 50瓶;◆◇▁。 20瓶;番咘不是瓜 6瓶;24022115、我霹雳旋风无敌小莲花 5瓶;鹤丸酱、goodb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造作少年 很狗血的一件事是, 离音失忆了。 她自红尘三千镜中再聚一身气息, 本就是穿越了层层红尘浊气而来。当年黎尧跨两界法则尚且记忆混乱,离音这样的,就直接是记忆空白了。 她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只异瞳的小兽, 正仰躺在水面上, 被满池盛开的莲花簇拥着。 遍野莲花盛放,一池清香醉人。阳光温柔,清风送爽。抱着胖团醒来的离音懵了许久,终于后知后觉发现,她的记忆似乎出了点问题。 她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谁, 有何身份, 经历了何事,又为何会抱着一只小兽在空无一人的莲池里醒来……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大梦初醒却似仍身在梦中, 看什么都像是真的, 看什么又都像是假的。 但这种懵懵然的感觉……竟然还不坏。尤其是当离音看向怀里的那只小兽, 发现那只小兽正睁着一双一碧一紫的眼睛看着她, 眼底有一点格外奇异的光在闪啊闪时, 她心里就有种隐秘的、放松的、又无法对人言的轻松感。 就仿佛……就仿佛她终于卸下了一身重担, 再无需顾忌所谓的责任和大义,能肆无忌惮造作了似的。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着迷,以至于即便记忆全失, 离音醒来的第一时间, 仍然感到了一种阔别重逢的愉悦感。 她可终于能好好浪上一浪了! 怀里的小兽似是感受到了离音的心情, 三两下攀到她肩头站着,很是亲近地蹭了蹭她的脖子。 离音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间神采飞扬,少年风流意气,全没有一点阴霾。 她揉着肩头小兽的脑袋,道:“以后你就叫胖团吧,小名叫胖胖。胖团,胖胖……”她念叨了几遍,乐得直笑,“这可真是个好名字……” “你叫胖团,那我要叫什么呢……”失了忆的离音眨着眼睫想了想,忽然道:“叫离音?” 这名字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下,“好奇怪,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离音?离音……算了不重要,离音就离音吧……” 她轻挑起眉梢,宣布道:“我叫离音,你叫胖团。咱们此后就只有一件事:怎么开心怎么来……” —— 凡人界地域广阔,一共十三国,十三国自北向南一江以贯,这条江在不同的国域里有着不同的名字。离音醒来的莲池就在这条江的最上游,以游山玩水为目的的离音,便很自然地顺着这条江南下,预备一一游历这十三国风土人情。 早在一开始离音就发现了,她有一身极佳的拳脚功夫。有了这点依仗,离音在凡人界遇到的九成麻烦都不再是麻烦了。 不过几天功夫,她就完美地融入了凡人界的生活。 可能是混江湖的经验实在太足了,离音甚至无师自通地再次扮起了男装。 如今的她一穷二白,身上甚至连钱银也无,可一是她胆气大、心窍多,二是她那一身气度和长相实在太过有欺骗性了,只要她愿意,就没有她混不开的场子。 今日城北张家看花,明日城南李家赏乐;辰起赵生邀看朝阳,日落钱某共赏黄昏…… 深宫大殿去得,王府别院去得,青楼酒馆自然也去得…… 若是惹了什么她不愿意应付的麻烦,一叶扁舟南下,她转眼就能拍拍屁股走人。 日子一惬意,时间就过得极快。 一晃眼大半年过去了,离音将将走完居于最南的第十三国。 又一日清晨,离音在新认识的朋友那里听到了一则消息,说十年之期又至,飞道城里又有修道者来收徒了! 飞道城在十三国的最北边,居于大江的源起之地。这是一座不属于十三国管辖范围的城池,每十年一开,是修道者专门用来收徒的地方。 飞道城往北再四百里就是离音当初醒来的莲池。修道者收徒的事没怎么吸引离音的注意,反倒让她心血来潮,起了想去探听探听自己的身世的心思—— 大江的尽头有什么呢?她当初应该是顺着大江一路漂到了莲池里的吧? 这般看来,她的身世似乎颇有传奇性? 离音难得起了点好奇心。 她如今无牵无挂,一身轻松。既想走,也无需同谁道别,抱上自家的胖团就走了。 与急着北上去赴收徒盛事的人不同,离音一点也不着急。当初南下她用了半年时间,如今再次北上,她同样用了半年时间。 半年后的一个黄昏,离音赶在天黑之前入了飞道城。 今次不知是出了何事,据说原定来主持收徒的修士又在半途匆匆回返了,新派来的修士还在半路上,未至飞道城。于是原定的收徒日期就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现在。 换言之,就离音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的步子,还真赶上了一场热闹。 因有收徒盛事在前,飞道城夜间并不闭市,人流往来如梭,热闹极了。离音难得恢复一身女装,带着胖团入了夜市,想去摸索点好吃的。 好吃的还没摸索到,离音迎面遇上了一个看上去挺能唬人的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过分热情,一定要替离音算算命。 离音原本是不想理他的,但胖团太过垂涎人家手里的小果子,不仅没把持住,还不管不顾地上去咬了一口。 这就有点尴尬了。 算命先生看了个正着,倒没骂人,神色不知怎么的还有点惊恐,一副闯了大祸的样子。 但可能是胖团吃得实在太欢快了,算命先生脸上紧张的神色慢慢消失了,还犹豫着给胖团递了两颗新的。 离音见胖团都收了人家的“卦资”了,便也停住了脚,想着给这算命先生一个机会。 她告诉算命先生,说她是自江上醒来的,忘尽前尘,想要算算自己的身世。 算命先生,也就是苏家商盟的小小姐苏笑一听完离音的话,便以一副怀疑的眼神看着离音。 忘尽前尘的人是这个样子的?这姐姐看上去很是从容,比谁都有范好吗? 但很快苏笑又大喜,觉得这是很好的自证本事的机会,便掐着手指摆着卦一通算。 这一算,苏笑告诉离音,说她是一个因爱而不得而跳河自尽又侥幸没死成的……怨女。 尽管有那两颗果子顶在前,离音的心情还是有点微妙。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离音再三品了品这种微妙感,追问道:“你确定我真是这样的身世?是因被什么薄幸男子辜负而一时想不开,投河自了尽,又命大没死,这才失了忆的……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从灯光的死角走到灯下来。 街市灯火曈曈,重重斑驳的灯光轻轻落到离音脸上,几乎泛起了碎金色,衬得她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她就在这光中抬起眼来看人,一双眼睛又清又净,像是上好的墨玉宝石,神秘中自带清艳。只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晃了神。 自诩见过世面的算命先生苏笑一下子就看呆了,全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无意识喃喃道:“也,也不一定……” 刚才怎么没发现呢?这美人姐姐长得……简直了! 就算冲着这张脸,还有哪个男子忍心辜负她? 红颜薄幸以至于投河自尽? 天呐!她苏笑方才脑子是进水了吗?这样的都敢编出来?都没看看这张脸吗?都没品品这身气度吗? 要疯!美人姐姐怎么能这么好看! 格外好看的离音眉梢轻扬,看着苏笑,“你说什么?不一定?” 小姑娘被这么一看,终于回过神来,神色有些慌乱,又有些闪躲,“就是,就是……” 她一下又一下地看着离音,不自觉脸就红了。 离音早已经习惯了周围人露出像苏笑这般的神态,这会儿只淡淡一叹。 都说算命先生,尤其是女扮男装的算命先生多骗子,看来此言不虚。 胖团吃的这两颗果子果然挺值钱的,没什么附加价值。 但到底是胖团不对在先,离音的神情还挺温和,“若是你真想当个算命先生的话,可能还需要多练练。听说江湖险恶,这里人多眼杂的,你还是尽早回家吧。” 说完,离音转身就要走。 苏笑虽被美色所摄有点把持不住,但心气儿还是有的。这会儿被离音拆了台,心里还有点不乐意。 “等等,你这意思是我算得不对?”她皱着眉看离音,拿起了腔调道:“我哪里算得不对了?看你一身扮相和气度,必当出身大族。既出身大族,又无侍从相随,命中又带水,往事还坎坷……种种迹象,我断你为情所困投河自尽,以至于记忆全失,有何不妥?” “你方才不是还说不一定吗?” “那我现在就确定了,就是这样的!” 唬不住这一个漂亮姐姐,以后她苏笑还怎么称霸修真界? 离音停了下来,“可即便如此,你的这个论断还是错的。因果就错了。” 苏笑懵了下。 什么东西?因果? 美人姐姐年纪轻轻怎么说这么老成的话? 不对!凡人界的人也知道因果吗? 苏笑神情有些惊疑。 离音转身看她,“如你所说,我真的为情所困好了。对方辜负了我,那是他的事,我没把他弄死不错了,为何我还要去自尽?我又没做错什么。” 这个想法…… 苏笑目瞪口呆。 离音又上上下下看了苏笑一眼,脸上的笑深了一分,“还有,倘若你真要当算命先生,还一定要当男装的算命先生,就扮得像一点。别让人一眼就瞧出来了……小丫头。” 苏笑这次更惊讶了。 她不是第一次扮成算命先生了,也的确有被怀疑算不准的时候,但还真从来没有人能看出她是个小姑娘。 哪怕是在修真界。 这美人姐姐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见离音是真想走了,苏笑急了,匆匆拉住她的袖子,“你等等,美人姐姐,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 苏笑才刚拉住离音袖子,就有一道高昂的女声隔着老远自两人身后传来,“苏!笑!你又给我出来坑蒙拐骗!老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再敢……” 声音伴着一连串脚步声匆匆而来。 苏笑听到这个彪悍的声音,急停住脚,缩了缩脖子,脸上一副崩溃的神情。 离音很少听见这般中气十足的女生,还有点惊讶,应声回了头。 街市两边的灯光随之落在她脸上,也融进了她眼底。她在光下轻扬着眉看人,脸上惊讶的神情淡淡的,温柔得像是晚风。 灯下人长身玉立,恍如画中人。 隔着几步远,苏嫣和素兰同时一怔。 两人的脚步直直停了下来,手中的画卷咕噜噜滚了一地尚不自知。 那个人…… 是她吗? 是她吧?世间只此一人,怎么能认错了呢? 是真的吗? 她真的……回来了? 两人还在愣神,离音已经弯腰捡起一卷滚到了脚边的画卷,朝前方一递,“你们的。小心。” 苏嫣和素兰下意识同时伸手接了过来,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离音。 街市两边人来人往,灯下的故人眉眼朝气勃勃,正好好地站在那里,仿佛从不曾离开。 两人都不约而同眨了眨眼,似是怕这只是一个错觉。 离音还完了画卷,又看了苏笑和苏嫣一眼,见两人眉眼相似,便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了。 家里的小孩淘气跑出来扮算命先生,当姐姐的可能是来找人了。 离音朝苏嫣和素兰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苏嫣下意识拦了下,“等,等等。” 见离音回头看来,苏嫣心神一紧,不知道为何觉得有点紧张。 她捅了捅身旁的素兰的腰,小声催促道:“素兰姐姐,你倒是说话啊……” 离音的眼神便随之落在素兰身上。 素兰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好半晌,也只是说了一句,“夜里风凉,如……如无要事,您早些歇息。” 离音扬了扬眉,似是有点惊讶,见对方神情关切不似作假,又轻笑了下,“多谢。” 话毕,她抱了抱拳,直接转身走了。 一边走,她还一边跟胖团感叹,“果然要去修道的人就是不一样,对着陌生人都这么友善。就是动不动就称呼您,总感觉怪怪的……” 胖团叼着还没吃完的果子乜着她,喉咙里叽里咕噜的,像是在说着什么话。 离音揉了揉它脑袋,“下次不要直接咬人家的东西了啊……” 声音舒缓,不见多少责备,反倒温柔极了。 苏嫣和素兰站在原地,伸长了脖子看着离音渐渐走入灯光渐昏处,又渐渐消失不见,这才怅然地叹了口气。 苏嫣问道:“素兰姐姐,你怎么就这么让她走了呢?怎么不问问她呢?” “问什么?” “问她还记不记得咱们啊!”苏嫣的声音有些闷,“咱们跟她的交集太少,她不记得也是有的。但你可以提我小姑父嘛!她总该记得我小姑父的,我小姑父可是大名鼎鼎的药辰子,没道理她会不记得……” “然后呢?”素兰看向苏嫣,“然后咱们该说什么呢?邀她去苏家商盟做客?或者是跟她寒暄?问问她最近过得好不好?还是问她当年的事?” 素兰怅怅一叹,“嫣嫣,我其实有点不敢面对她。” 苏嫣想起这些年自家生意的繁荣和一贯冷冷清清的渊南境,一时也无言。 一旁一直默不出声的苏笑这时候弱弱说了句,“你们……你们认识方才那个美人姐姐啊?” 苏嫣似是才想起来一旁的苏笑,眉梢一吊,就要发火。 苏笑一缩脖子,破罐子破摔道:“可你们说得再多也没用啊,提小姑父都没用,美人姐姐不记得了的。她跟我讲她失忆了。” 苏嫣和素兰同时皱起了眉。 “你说什么?” 苏笑见苏嫣和素兰的表情都格外凝重,以为自己闯了什么大祸,便磕磕绊绊地将离音方才说的话都重复了一遍。 两人听完后,神情都微怔。 前尘尽忘? 她们看着离音消失的方向,也不知脑补了什么,眼眶慢慢就红了。 —— 离音发现,自己似乎被苏笑缠上了。 小姑娘自那日算命之说后,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看着离音的眼神全变了,不仅亮得吓人,偶尔还会愣愣地看着离音,看着看着就捂住脸深思天外,脸色通红,笑得十分荡漾。 一副女儿家情窦初开遇见意中人的娇羞之色。 她还经常会问离音一起奇奇怪怪的问题。 比如“倘若我被人抓走了你会不会来救我啊?” 又比如“我若是被欺负了你会不会替我讨回公道啊?”、“当你朋友是不是格外安稳踏实啊?” 这一个个问题,问得离音颇有些心惊胆战。 她想起先前跟她道早些歇息的那位姑娘,难得有点良心难安。 她可没想祸害人啊,是这小姑娘太让人看不懂了。 这飞道城大约是呆不下去了,得赶紧溜。 离音知道苏笑身边有一堆护卫跟着她,也没怎么担心苏笑的安全问题,直接三两下甩开了苏笑以及她的护卫,遁走出了城。 她一离开,消息就传到了苏嫣和素兰耳中。 苏嫣气得恨不能把苏笑劈了,“我让你去跟着她,是怕她形单影只被人欺负了,结果你倒把人家吓到了!你可真是能耐!老娘好不容易有的一点脸面都让你丢光了!” 苏笑的眼神却亮得吓人,“姐姐,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她真的好厉害啊!完全没有动用灵力,就把他们都甩下了!姐姐你知道她现在去了哪里了吗?” 苏嫣一噎。 她要是能知道离音现在在哪里她还愁什么?一是她实在担心离音的安全,二是……消息都已经送给沉魁了,眼看着人就要来了结果离音不见了,这岂不是显得他们苏家商盟很无能? 苏嫣和素兰一边愁一边担忧,而另一边,离音早已经稳稳沿着大江北上,迫近了当初她醒来的那个莲池。 她醒来已经近一年了。一年之后,莲池里的莲花未开,莲叶倒还是密密麻麻的,几乎将水面完全遮住了。重重叠叠的莲叶在风中轻轻摇摆着,送来一层层碧浪,姿态动人,别有一番好风光。 离音在岸边坐了下来,几乎与这满池莲叶齐平了。 她道:“我忽然觉得,咱们在这里立个草棚住上个三两月,等到莲叶都枯萎了再走好像也不错。你觉得呢?胖胖?” 胖团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自离音肩头跳了下来,轻轻跃上了一片莲叶的中心,稳稳地立在了上头。 离音被它这动作吓得坐直了身,看胖团好好立在莲叶上,又忍不住训它,“我在问你主意,可没让你去祸害这些莲叶。快下来,你都这么胖了,万一把莲叶踩折了怎么办?” 胖团回头朝她龇了龇牙,似是很不服气。 它甩了甩尾巴,昂首挺胸地轻轻一跃,又跳到了另一片莲叶上。 紧接着是第三片,第四片…… 一只小小的白色小兽,在绿色的莲叶上像是一只翩跹的蝴蝶似的不住地上下腾跃着,姿态优美,看上去还真有几分赏心悦目。 这“小蝴蝶”胖团就在这上下起跃的过程中回头看向离音,小表情有几分得意。 但可能是乐极生悲,它下一脚就踩了空。没能在莲叶中心立住,反倒踩到了莲叶边上。 一声被吓到的喵叫声之后,是离音高了好几度的声音:“胖团!” 可能是莲池上的空间太过开阔了,也可能是离音实在受了惊吓,她这一声“胖团”又高又亮,直直传出去老远,狠狠惊动了空中急急飞遁的某个人。 那人一时不查,先是被这阔别重逢的音色所摄,紧接着又被这声音里的惊慌吓了一吓,一身灵力稍乱,差点兜头从天空中栽倒下来。 他倒是很快就稳住了身形,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竟然真收起了一身灵力,任自己在空中自由栽倒下来。 一团白色的光团自空中朝离音所在的位置快速靠近。 离音却没空管他了,而是提着一颗心,紧张地看着胖团。 胖团还没真掉到了莲池里。它在莲叶丛中不住踮着脚借着力,四肢几乎齐用,靠着灵活的小身板和走位,终于借到了力,在一根莲茎上急急一跳,直跳入了岸边的离音怀里。 离音才刚接住胖团,隐约觉得似乎有一道风自上而下,落入了莲池里。 嘭地一声响,丛丛莲叶被压倒,一池晃荡的莲叶里,离音看见了一道白色的光一闪而逝。 她抱紧胖团,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紧紧盯住莲池内的景象,一边戒备着,一边又忍不住有些好奇。 一条手臂先攀上了莲池岸,紧接着,有一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花白短发浮上了莲池岸,出现在离音和胖团眼前。 离音没认出来人,倒是被那人突然红了的眼眶吸引了注意。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应该是疼的吧? 间隔近千年,黎尧终于见到了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小娃娃,正是情难自已时,迎面就被问了一句:“老爷爷,你还好吧?” 他顿了一顿,真觉得一把老骨头都开始疼了起来。 ※※※※※※※※※※※※※※※※※※※※ 抱歉来晚了……我其实可以早点更的,但因为前后删改了两次,每次都删了一千多字,就又都凑不够一次更新了,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我这边已经晚上十一点啦~ 晚安各位小可爱~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小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秋小花 20瓶;goodb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故人生面 黎尧还没答话, 离音却似是想到了什么, 神色多了几分微妙,“不对,你不是普通人。你是……修士?” 这里是一个莲池,方圆几里地势都格外平坦, 哪有普通人能从天上掉下来?又哪有普通人从天上掉下来还能平安无事的? 黎尧也似是刚想到这个, 拍了下额,神色有点懊恼。 他看着离音戒备的眼神,心内一叹,直直从莲池中起了身。 周围的荷叶还在晃动,间或露出一池绿水。从这池绿水中起身的黎尧, 却滴水不沾, 仿佛方才扎入莲池的人不是他似的。 这就是修士?有点……反常理。 离音不由得起了点好奇心。 黎尧看懂了离音的眼神,心内微微一动。 他小心观察着离音的神色, 缓缓朝前走了三步。 第一步, 他花白的短发开始变黑, 变长, 同时脸上的皱纹开始减少。只从外貌上看, 就像是有人忽然将他的年纪快速往前拨了数十年, 将他一下子由一个老者变成了一个青年。 第二步,他身上的服饰起了变化。一身素色外袍上起了一层流光,有素色纹饰沿着这流光缠绕而上, 不过眨眼, 就将整件外袍的质感都改了:看上去仍然低调, 但低调中又藏了素雅,仿佛染了一层月光在身。 第三步,他的一身气质变了。他还是那番神态,但眉梢眼角的烟火气一下子就淡了,就像是吃着五谷杂粮的人忽然就跳出了红尘,成了一个世外人似的。 很是清贵。 一根木簪挽发,一身素衣在身。君子玉树临风,如松如竹,又雅又清,恍如仙人。 这样的仙人君子,就站在离离音几步远的地方看着她,神色温柔得不同寻常,隐隐还带了企盼和愧疚。 离音刚从术法带来的震动中醒过神来,一对上黎尧这样的眼神,不由得就想多了—— 难不成……苏笑算的命还真是准的? 她为什么会在莲池里醒来并且记忆全失呢?因为为情所困,一个想不开自尽了。 这位在她看来完全没印象的小哥哥为何会以这般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呢?因为他就是那个让她自尽的所谓“薄幸男子”。听闻她自尽的消息,小哥哥心里愧疚难安,就忍不住来找她了…… 逻辑……好像是说得通。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此前真有点不得不说的故事? 离音不知怎么的有点不自在起来,“那个……我们认识吗?” 黎尧眼里的光就慢慢暗了下来。 果然,苏家商盟的人没骗他,他家阿音真的失忆了。便是他费心重复了一次当年他们最后一面的场景,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她真的不记得了。 黎尧不由得一叹,“阿音,我是你阿尊。” 阿尊? 这又是个什么怪异称呼? 难不成是什么……“不可为外人言”的爱称? 离音被自己的脑补震得一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什么是‘阿尊’?” 可千万别是她想的那种!她离音不是这样唧唧歪歪的人! 黎尧心里正在慢慢接受离音失忆了的事实,迎面却让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击得溃不成军。 什么是阿尊? 千年前,在另一个时空里,三岁的小离音也曾歪着脑袋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人家都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为什么我就叫你阿尊呢?什么是阿尊?”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她的? 他说:“长尊如父,既为阿尊,也为阿父。阿尊是会像你父亲一样保护你的人……” 当年之言犹在耳。 可“长尊如父”的他,这千年内都干了什么呢? 为人长尊,却在她最需要照看的年岁里迷糊懵懂,躲在一间小屋里编着没有任何意义的话本故事,还要累她满世界寻他…… 为人长尊,却错过了她无数的人生大事。她入道时他不知道,她攀脉时他不知晓,她历小劫难时他无知觉…… 甚至于,她一人去面对天地危局时,他都没能赶上看她一眼。 他算哪门子长尊? 黎尧的眼眶忍不住有些发红,眼里的愧疚更浓了。 就在离音忍不住真要想歪了的时候,黎尧终于开了口。 他看着离音,缓缓地、却又坚定地重复了一番当年的话:“长尊如父,既为阿尊,也为阿父。阿尊是会像你父亲一样保护你的人……” “对不起,这些年是阿尊错了,没能护好你……” 离音心里的一颗石头刚稍稍落地,又忍不住狠狠一提。 所以,这不是她相好,而是她长辈? 好年轻的长辈,年轻得不像是为人长辈的人。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认识她?而且可能还很熟? 所以,她的身世是不是马上能揭晓了? 黎尧看着离音,“阿音,我知道你现在记忆全失,不要紧,阿尊会陪你慢慢找回来的。你跟我回去吧。” “回去?”离音一愣,“回哪儿去?” “回修真界,修真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你也是个修士……” “像你这样的修士?也会法术……也能飞?” “对。我能做的事,你也都能做。你的修道天赋极强,他日成就必在阿尊之上。” 离音想了想,后退了两步,负着手看黎尧,“我觉得你不是个坏人,所以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她道:“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不是修士,我就是个普通人而已。我跟你不一样,我饿了得吃饭,渴了得饮水,磕到碰到了会痛……我不是修士……” “你是。” “可我不会法术。” “你不是不会,而是现在用不了了。任何修士在到达凡人界的一刻钟内就再也无法动用法力了,你已经在凡人界待了许久,力量被限制住了。我方才之所以能用法力,是因为我才刚到凡人界。很快我也用不了了……” 离音听得若有所思,“这倒还算公平。” “什么?” “我说这个限制的事。倘若修士真能在凡人界任意动用法力的话,那普通人可能就危险了。毕竟实力对比实在悬殊,也许整个凡人界都会因此沦为修真界的附庸也说不定。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彼此相安无事,必要时也可以有个比较公平的交集……” 黎尧没想到离音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这个,微微愣了下。 于修士而言,凡人界就是一片没有灵气魔气,十分贫瘠,还会限制修士力量的领土。所以除非是出于纳新的角度,鲜少有修士愿意到凡人界长待。 但即便修士在凡人界使不出法力,他们看普通人也难免带上一种优越感,收徒也像是在施舍,似乎他们从根子里就高了普通人一等似的。 这其实没有必要。因为法力说到底只是修真界给予修士的附属品,并不是修士与生俱来的天赋或者能力,本就没有什么可自我感觉良好的。 假如给一个普通人修炼所用的资源,他们将来的成就也许未必就比土生土长的修士低了。所以从这个角度而言,拿着修真界赋予修士的能力来“看不起”凡人界的普通人,是很不公平的一件事。 可世间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修士的这点隐晦的高高在上的态度,与其他事相比,很自然就成了一件可以谅解的事。 甚至于连凡人界的大部分普通人都谅解了。 只有她还会想到所谓的公平。 是不是就是因为她总想着要公平一点,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作出那种选择? 黎尧想得有些深了,一时间竟然有点愣神,“你当初……就是这样想的吗?想让世界公平一点……” 离音没听清,“什么?” 黎尧回过神来。 他看着离音,很肯定地道:“你不是普通人,你就是修士。你若是不信,我可以为你测一测。” 离音想了想,同意了。 她仍然没有想着一定要去修真界的意思,但她不介意对自己了解得多一点。 黎尧怕引起离音反感,只在几步远的地方释放了灵力。 一道白色的柔光像是流水一般在他手掌心聚拢,慢慢涌动着,拉成了一条柔白色的线,轻轻搭上离音的手腕。 离音看着黎尧比她还小心翼翼的神态,稍稍放下了心。 她并不是毫无防备心的人,只这次也不知道为何,就是笃定这个所谓的“阿尊”不会伤害她。这种感觉来得有些无理由,但离音决定相信它一回。 白色柔光绕在离音的手腕上,像是有了呼吸似的,一张一弛地闪动着。 离音感觉有一股温柔的力量正透过她的皮肤,慢慢地往她的血肉深处渗去。所到之处,带来一阵阵暖意。 就像是晒着冬日的太阳,将她整个人冷硬的躯体都晒暖了起来。 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戛然而止。 这种慢慢往内渗的热度,似是惊动了离音体内那些沉眠的力量。在离音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有一股如潮水般汹涌的力量就迎头赶上黎尧的灵力,并狠狠将它们拍散了。 其势之凶,之干脆,甚至把离音都吓了一跳。 她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张成了一张弓,这张弓猛地拨了一下弦,就将所有试图靠近它的东西直接震散了。 一股轻轻的震颤感在离音体内慢慢平息。她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正看见黎尧微变的脸色。 在离音看来是很显著的反应,在黎尧看来却全然不是如此。黎尧的灵力一入了离音的体内,就像是泥牛入了海,再也寻不到踪影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修士的灵力带着强烈的个人印记,有着很强的领地意识,不可能对他人的灵力毫无反应,再是柔和的灵力也不行。 所以黎尧的灵力入体,应该会惊动离音体内的灵力才对。不论惊动的形式是好是坏,总归得有点反应。 可从结果上看,黎尧没有收到任何一点反馈。 就仿佛……仿佛他面前的这个人,只不过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 黎尧有点慌了。 他掌心的灵力再起,想着再试一遍。可这一次,白色的柔光刚在他掌心聚集不久,就噗地一下散了。 一刻钟已过,黎尧如今也是个用不得灵力的修士了。 离音看着黎尧这番动作,心里就有了点猜测。 看来结果并不如这位阿尊所愿。 她问道:“所以,我不是修士?” 黎尧沉默了下,“不可能。只是因为时间太短,才仓促了。另则,即便你真的修为尽失又如何?阿音,你跟我回去,咱们再入道就是了。这一次你走慢一点,阿尊好好教你。” 离音又后退两步,摇了摇头。 她道:“即便我曾经真是个修士,我如今也不想去修真界。” 黎尧微惊,“为什么?” “你不想拥有像我方才那样的能力吗?能腾云驾雾,能变化形态,能看见好多凡人界看不见的美景……” “想还是想的,”毕竟看上去挺有趣的,可问题是…… “问题是我现在对修真界的好奇心没有那么重。我知道这里有修士要来收新弟子了,可我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很好奇这些事。既然不在意也不好奇,就说明不重要。” 黎尧心内一震。 不重要吗? 怎么能不重要呢? 黎尧下意识就反驳:“可阿音,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对修真界不在意、不好奇,就是因为你曾经就是修真界生人。你看惯了那些东西,自然就习以为常了,下意识就不对他们有什么幻想了……” “这恰恰不是说明他们不重要,只是……只是你累了而已。” “累了?”离音的关注点有点偏了,“我都经历了什么了就至于累了?” 这个问题…… 黎尧一噎,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离音轻轻眨了下眼,面色并不如何在意,仿佛只是随口问了句话似的。 黎尧看她真的什么也没放在心里的样子,无声一叹。 他道:“你既不想回去,那阿尊也不勉强你。至于你当年经历的那些……阿音,你想不想听听你的故事?” 离音还未有何反应,她肩上的胖团忽然抬起了脑袋,一双异瞳兽眼微微闪着,可见是来了兴致。 行吧,那就听听吧。 “从哪里讲起呢?就从你入道那会儿讲起吧……” 黎尧娓娓道来。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生的荒唐 5瓶;24022115 4瓶;2707335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力量觉醒 讲故事这事, 其实是黎尧的一个策略。 自己养大的孩子, 自己心里是有数的。黎尧很清楚,离音就不是个能“无名无姓”的人。倒不是说她做不到,而是如今的离音,还远未到沉淀退隐的时候。 她体内有一股天生自带的风流和少年意气, 又骄傲又热烈, 就像是光一样,走到哪里,必得燃烧到哪里。 这样的人,即便是无意,也会不自觉成为许许多多人的回忆。浓墨重彩又刻骨铭心。 她是天生要站在光下的人, 如何能在最耀眼的时刻还未到达之前就无声无息了呢? 不可能的! 只要他告诉她她曾经是个怎样的人, 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有哪些还在苦苦等待她的人…… 只要告诉她她的过往, 她自己也不会允许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沉”下去的。 站在顶峰的人退了才叫归隐, 而在半路就没了声音的人, 只能叫溃败! 从来骄傲的离音, 如何肯让自己溃败? 即便不为任何人, 她也得给自己一个交待! 黎尧的确非常了解离音。倘若故事真的能按照他设想的那般上演, 也许离音真就跟他一起回去了。 可问题是,离音从来就不是个能按常理推测的人。寻常“剧本”放在她身上,也就多了几分意料之外的变数。 这次的变数在于:黎尧的故事并没能讲完, 他甚至才刚起了个头而已, 就被迫卡住了。 问题主要出在离音身上。 失了忆的离音, 面对一个全新的、有悖于常理的修□□,直接变成了一个好奇宝宝,什么事都想问上一问。 而有些事,却又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得清的。 比如,最最开始,黎尧讲到离音经由两方世界的壁垒来到修真界,到了边际大林自然湖时…… 离音忍不住问了: 她怎么会有机会到两方世界的壁垒里去?又为什么能穿越两方世界的壁垒?这个壁垒长什么样?边际大林具体在哪儿? 黎尧当时就有点头大了。 这些事倘若要解释起来,岂不是得涉及到漂流界的事? 那岂不是又是另外一个大故事了? 最关键的,整个“越界”过程中他的形象似乎有点不正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专门给自家小辈挖坑的长辈…… 这会儿正是要取信于小崽子的时候,这么说不太好吧? 黎尧几番考虑,挑了一部分他能回答而又不那么伤形象的事回答了,余下的则实行了拖字诀,说等以后离音自己就能想明白了。 一番话,说得格外诚恳,很是耐心。 可能是黎尧答疑的态度太好了,给了离音什么错误的信号,让她觉得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于是从这里开始,离音的好奇心就有点按捺不住了。 她开始“得寸进尺”,有时候甚至会变成……杠! 就比如离音被方家抓住了的环节。 毕竟是“过去的自己”吃的亏,这会儿颇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离音代入感格外强,颇为看不惯。 “你确定这人真是我?她怎么这么弱?她都不反抗的吗?人都要抓她了她不会跑吗?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在林子里都没点警惕心?” 这个黎尧就有点不乐意了。 他总感觉自家的小崽子是被嘲笑了,下意识想反驳,一抬头……这也是自家小崽子。 如今失了忆的离音在疯狂怼过去的离音,这个事……他该怎么办? 黎尧开始头疼,但还是好声好气解释了几句。 说那时候小崽子刚到修真界心神不宁,没见过法术,也没经历过多少事,有点慌了神……说这是能理解的,后来她就不这样了…… 离音睁着一双清透的眼看了黎尧一眼,似是看懂了他隐约的辩护态度,忍了忍,接受了。 行吧,暂时承认过去的自己没见过世面,让人吓住了。 故事继续。 离音被缚,方家主威胁离音。离音听不懂修真界的语言,胖团倒是能听懂…… 这事……离音心里就有点微妙了。 她下意识低头,正看见怀里的胖团睁着一双大眼睛,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脯,可见是得意坏了。 离音后知后觉——她家胖团好像是聪明得过了头了。 不过…… “我原来不会修真界的语言?那我会什么?大妖又是什么?” “还有,为什么胖团能听懂他们的话而我却听不懂?为什么胖团和我能心意相通?我难不成真是妖?” 黎尧一噎。 这又得扯多远?不仅得说一下修真界的交流形式,还得说一下妖族吧? 黎尧轻吸了口气,认命开始解释。 一番口干舌燥的解释后,离音终于暂时不问了。 黎尧轻轻擦了擦额,继续往下讲:涂樾和青藤妖族来方家,涂樾找麻烦,方继安的妖族血脉发作了。 这个情节刚讲完,离音的问题又来了:“方家是人族吧?为什么方家一个人族家族能生出方继安这种妖族?妖族都有自己的部族吗?修真界都有那几族?你方才说我不是妖族,那我应该是人族吧?妖族都会像那个方继安似的吗?那种……发狂?” 黎尧……黎尧住了嘴。 他讲了块半个时辰了,九成以上的时间,都在讲一些边边角角的事。 离音这样的要是去听说书……是会让人打的! 黎尧闭了闭眼又睁开,看着对面一脸求知欲的一主一宠,深深吸了口气。 不能急不能急,她失忆了,什么都忘了,什么都不懂…… 要宽容! 但真不能再讲下去了,再讲下去要把自己讲心累了…… 黎尧勉强露出个笑,“不如这样,咱们先不讲故事了,我先给你讲讲修真界的大略。包括本源天地的构成,凡人界、修真界,修真九境、人妖魔三族,三族中的古族以及凡族,修真界几大势力以及各自的风土人情……如何?” 长痛不如短痛,先给讲个背景吧。讲故事讲到一半被频繁打断的感觉真是太差了! 在漂流界那会儿阿音也没这么没完没了啊? 黎尧话音才刚落,离音就微微坐直了身。 可算是来了! 她想听的就是这个!从方才听过的小片段来看,过去的她可见是辣眼睛极了,她现在都懒得听。 还是听点有意思的。 黎尧见离音这么兴致勃勃,直直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听这些枯燥的东西。既然你真有兴趣,那我就讲吧……” “别的先暂且放在一边,我先给你讲讲渊南族。”他看着离音,神色有种不同寻常的认真,“这是你出身的族群,是你的根。你修真界百年光阴,所有的喜怒哀乐,起起落落,几乎都跟这个族群有关……” 离音心里一动,眼神也认真起来。 —— 黎尧的修真界背景介绍根本没能讲完,倒不是他自己撂挑子不干了,而是……离音不见了。 确切地说,离音是“无意识”中不见了。 凡人界的日头短,头一日黎尧只讲完了渊南族大略就不得不停住了。 就是这番渊南族大略的介绍,似是开启了什么神秘的口子。以至于当天晚上,离音半梦半醒间,忽然就听懂了、听清了那些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她耳边的声音。 “声音”这事由来已久。 每当离音一个人独处,甚至也不需要独处,只要她静下心来,就能听见一些低低的、絮絮叨叨的嗡嗡声。 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但隐隐带着温柔和亲切,不显吵闹,反倒挺动听。 但每当离音凝神想听清这些声音到底在说什么时,它们又慢慢散开了。就跟流沙似的,她越是用力它们就越是无法把控。 后来离音也不强求了。她把这些莫名其妙的声音当成了另一个同伴,偶尔也当成催眠曲,夜夜都睡得好极了。 就在离音对这些声音都快习以为常以至于根本不在意了时,她忽然又能听懂它们了。 这是一声声呼唤声,来自远方。 有人在喊她! 离音应声猛地张开了眼,看见的却不是她入睡时的那一间草屋,而是一方起了浓雾的世界。 这……应该是在做梦吧? 那些呼唤声还在继续,带着浓烈的期盼,听得人忍不住想去一探究竟。 谁在这样不知疲倦地叫她? 离音抿了下唇,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入手的触感却有点虚幻,似乎她摸到的不是实物,而是一团聚起来的烟似的。 果然是梦。 既然是梦,她去探一探这声音的究竟,应该没关系吧? 离音抱紧胖团,微微定了定心,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浓雾将她周围的视野都遮住了,她看不清远方的视野,也就更加警惕。 走了好半晌,依然无事发生。甚至于那些飘荡的雾气还慢慢流动了起来,在离音的身周凝成了一道清晰的雾墙。 她仍然看不清周围的场景,可脚下的和远方的路,却被这雾墙框了出来,成了一道曲折而狭窄的小路。路的尽头和来处都被雾墙遮挡起来,只有她一个人处在这条路的中间。 往前,还是往后? 呼唤声更响了。 离音咬了咬牙,沿着这条给出的路跑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来处去。 她还是想弄个明白。 离音一直以为自己身在梦中,其实只对了一半。 她出现在所谓的梦里的一刹那,有一道金色的微光同时自她眉心凝起,发出淡淡的微光。 这是她的灵识。 梦里的离音动了起来,她眉心凝起的灵识也随之动了起来。随着她快而快,随着她慢而慢。 她的确什么都忘了,可百年修真光阴,有些事早已成了本能。 一个修士的本能,是感受自己体内的力量。 梦里,离音正在沿着那条小路往远处跑;梦外,离音的灵识正在“无意识”受她的控制,沿着她体内的经脉运转起来。 时隔九百多年,心法山海无境诀终于再一次被它的主人懵懵懂懂地唤醒了。 梦里的离音终于靠近了声音的来处。 在漫天雾气里,她看见了一朵蓝莲,一朵格外漂亮的蓝莲。 蓝莲几乎有她整个人那个高了。它蓝得格外纯粹,像是最清亮的蓝天,浩瀚又广博。若是盯着它看得久了,会有一种它无边无际、无所不包的感觉。 离音似是受到了蛊惑,下意识伸出了手,却又在将将碰到它之前停住了。 她能碰吗? 总感觉若是碰了它,会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蓝莲似是感受到了离音的犹豫,轻轻晃了晃花瓣,似是有些急切。 同时,呼唤声更重了。 离音看向怀里的胖团,“你说摸不摸?” 胖团白眼翻得冲天,直接沿着离音伸出的胳膊爬了下来,团在她手掌心。 它探出了自己的小爪子,同时示意离音伸出另一只手。 不就是摸一下而已吗?怕啥? 大胖团替你开路! 离音心里一顿,真跟着伸出了手。 一只手和一只兽爪并排,离蓝莲不到三寸,俱是跃跃欲试。 “我喊一二三?” 话音才刚落,一主一宠格外心有灵犀,同时探出了自己的手。 碰上了。 一主一宠却没顾得上感受掌下的蓝莲,而是同时看向对方,眼神里满满都是对对方的嫌弃。 说好了数到三才一起动手的,你怎么直接就开动了? 紧接着,一主一宠的眼睛同时瞪大。 怎么感觉……手下的蓝莲,在动? 离音和胖团同时回了头,正看见有一点金色的光破开雾气,直直落在了蓝莲中。 金光在蓝莲中大振,眨眼满溢,成了一股汹涌的洪流,兜头就将离音和胖团淹没起来。 同时,梦外的离音,忽然被一团自她丹田处乍起的光包裹起来,不过一个眨眼,就直接消失不见了。 隔壁屋还在兢兢业业写着“故事梗概”的黎尧脸色微变,直直追出了屋,却只看见一点流光像是流星似的划过天际,很快消失在北方。 黎尧心内一急,下意识想去追,一提气,才意识到自己如今用不了灵力了。 “我真是……” 他急急取出一个看上去像是海螺形状的东西,猛地一拍。 海螺起了微光。应川和方不语的声音应着这微光同时响起,“有消息了?” 黎尧现在正心烦,气得吼道:“她回去了,应该走的是天堑那条路。老子都说到这里了,你们若是还接不回她,老子到时候要你们好看!” 说完,他狠狠拍断了海螺。 夜里星光正浓,黎尧就着星光看着北边的天空,颇为忧心忡忡。 该不能出什么事吧?怎么忽然就走了呢? 她又是哪里来的灵力? 不行,都是一群不靠谱的,他得自己赶去天堑才行。 黎尧也不管身后的草屋了,看准方向直接就动了身。 ※※※※※※※※※※※※※※※※※※※※ —— 营养液和地雷的自动感谢又炸了,所以以下是手动感谢的名单~: 读者“竹间行”,灌溉营养液 +5 2019-10-28 00:30:18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30 2019-10-28 22:22:15 读者“竹间行”,灌溉营养液 +5 2019-10-28 19:13:23 读者“我霹雳旋风无敌小莲花”,灌溉营养液 +1 2019-10-29 23:44:32 读者“竹间行”,灌溉营养液 +20 2019-10-30 15:39:27 —— ass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10-28 13:30:26 秋小花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10-28 22:22:14 感谢各位的地雷和营养液~~~11月份我尽量争气一点 天堑凶地 离音是在半路醒来的。 亲眼看见自己就在天上飞, 这实在有点刺激。离音当空一个趔趄, 直接就栽倒了下去。 好在本能还在,她也没真摔了个彻彻底底, 倒像是个初学腾空的小修士, 歪歪斜斜在空中划出一道起起落落的抛物线,最后才磕磕绊绊落到地上。 一落地,她腿弯微微一软,差点真坐到了地上。 离音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果然摸到了微微的汗意。 这可真是……好险! 才刚落地,有一道声音就在离音脑海里响起, “阿音你可以啊!这就会飞啦?” 这道声音…… 离音下意识转头看向肩头,正对上胖团一双一碧一紫的兽眼, 一眨一眨的, 灵性极了。 “你在说话?” 胖团很惊喜,“你听懂我说话啦?” 离音心里一顿。 所以, 这就是所谓的心意相通? 怎么这会儿又可以了? 离音沉默了片刻,“难不成我还真是个修士?” 那她这修士是不是当得有些掉价?差点没把自己摔死? 胖团蹭了蹭离音脖子,“哎呀这不是失忆了嘛,正常正常……” 离音也不是真要问个究竟, 这会儿很快就收起了心神,只小心看着四周。 周围是一片同离音梦中所见那般的大雾,将视野所及的景都遮掩得一片模糊。倘若不是这雾气流动的感觉格外真实, 以及方才那一番从空中落地的过程太过惊险, 离音说不得会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可这不是梦, 这是现实。 胖团有点抓瞎,“这里是哪里?” 离音迟疑了下,“大概是修真界吧。” 所以她才能飞,胖团也才能说话。 但问题是,她怎么会到这个地方的? 离音凝神细想,隐约记得自己做梦梦见了一朵蓝莲,后来这蓝莲中落入了一道金光,她和胖团都被这金光吞了…… 再醒来就到了这里了。 这般相似的雾气……难不成她当时不是在做梦,而是在梦游? 没听说过她有这个毛病啊? 胖团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往回走吗?还是等那个阿尊来找咱们?” 离音却“嘘”了一声,“先别说话,凝神听。” 听什么呢? 胖团动了动耳朵,一双兽眼轻轻眨了下。 雾气深处,渐渐有若有若无的叮叮声传来,听来有点失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相互敲击的声音。 这是什么动静? 胖团和离音同时抽了抽鼻子,神色均微变,“血腥味!” 这是有人在打斗! 胖团下意识看向离音,“怎么办?” 离音想了想,“江湖规矩,不要随便看热闹,也不要多管闲事,咱们绕道。” 一主一宠刚刚转了身,有一道哭嚎着的女声忽然穿破了雾气,直直钻入了她们耳廓:“你们快醒醒啊!别打了!别打了!姐姐,小表姐……” 这声音……是不是有些耳熟? 那个半吊子算命先生苏笑? 那她口中的姐姐和小表姐…… 离音和胖团对视了一眼。 怎么办? 离音认命地叹了口气,转过了身,“江湖又有规矩,有些闲事还是要管管的。” 胖团乜着她,“江湖什么时候有这个规矩了?” 离音一本正经,“就在刚刚。你若是不信,我这就带你去验证一番。” 说是这般说,但到底是“初来乍到”,且对修真界还存着忌惮之心,一主一宠的动作都放得格外小心。 这个时候,周围漫天的雾气就显出它们的好处来了。整个世界都被模糊在雾气里,便是走得近了,只要动静足够小,对方甚至都不一定能发现。 离音和胖团就靠着这漫天雾气遮掩,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声音的来处。 出乎离音和胖团意料的是,浓雾中相互缠斗的竟然不是两个势力的人马,而是同一拨人。他们身上穿着同款的服饰,很明显是同门。 其中打得最凶的一对,就是当日离音曾在夜市中见过的素兰和苏嫣。 奇了怪了,这俩姐妹不是感情很好吗?怎么这会儿还打上了? 难不成是内讧了? 离音眼神一转,在战场的最边缘看见了急得跳脚的苏笑。后者身后还跟着一群小萝卜头,应该就是从凡人界带回来的新弟子了。 新弟子们哪有见过这般乱斗的阵仗,好些人已经被吓得心神失守,俱是一副惶惶然天都要塌了的神情。 离音眉头微皱。 事情有点不对劲。 那群人怎么干打架不出声呢?就是有个内讧什么的好歹也喊两句啊? 离音又转头看向缠斗的战场。 她才刚回了头,就见到人群的最中央,素兰正手持一把软剑,毫不留情地刺向苏嫣。同时,苏嫣手中有一团红色的光团离了手,去势汹汹地直奔素兰。 两人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战场的最外围,苏笑惊声叫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场内冲。 “你们住手啊!别打了……别打了……” 离音的眉头不自然地跳了跳。 她在这软剑和红色光团的攻势中感受到了一股不一般的气息,有点熟悉,还有点厌恶。 但这会儿离音已经没空去想这气息到底是什么了,眼见得场中的这两人真的要危及彼此性命了,她下意识就伸出了手,掌心朝着场中缠斗的两人,轻轻一旋握再一拉。 这个动作才做完,离音自己先愣了下。 她这是在干嘛? 似是为了回答她的困惑,场中缠斗着的苏嫣和素兰,忽然就被两道看不清的力量控制住了。两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彼此的攻势,又被拉着往回倒飞,摔倒在离音面前。 顺着两人倒飞回来的力道,离音终于看清了自己手中的东西—— 这是一团淡金色的流光。流光的这头像是流水似的团聚在她的掌心,另一头则拉出了两道淡淡的金色细丝,紧紧束缚住素兰和苏嫣两人。 这东西……法力吗? 离音看着这团流光,神情有点惊奇。 这时候,胖团忽然喊了起来,“阿音,别愣了,赶紧想办法,你要被集火了。” 集火? 离音抬起头来,就见被她控制住的素兰和苏嫣不知何时已经挣脱开了她的束缚。两人正面无表情地盯住她,眼神如死水,完全没有丝毫情绪可言。 同时,场上缠斗的众人不知道何时也停了下来。他们如同素兰和苏嫣似的,都顶着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离音。 离音面色一顿。 她这是……惹了众怒了? 苏笑隔着一层雾气终于看清了离音的样子,险些哭出声来。 是离音! 她们有救了! 苏笑刚这般想,就见场上所有陷入迷惘状态的人,忽然同一时刻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同时攻向离音。 苏笑面色微变。 怎么会?不是只会发生混战吗?他们怎么还联合起来了? 若是离音也迷失了神智了…… 到时候谁能制住她? 苏笑的脸色一时间白得吓人。 被围殴的离音这会儿正有点头大。 她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实:她只有不用脑子,只靠本能的时候才能使得好法力,一旦她开始思考为什么她体内会有法力、要如何使用法力……诸如此类的问题,她接下来的路子就全乱了。 就好比一个走路走得很正常的人,忽然有一天开始思考起要如何走路,为什么要这样走路这种事,渐渐地就把自己给搞迷糊了,变得同手同脚、不知所措了。 但离音到底是个悟性极强的人,很快就在自己几次下意识反应中找到了点规律,摸到了点对于自己体内力量的掌控感。 原本离音是想着拿这些人来练练手的,但很快,她就不敢再托大了。 身在局中,离音能很明显地察觉到,自己对手的实力变强了,而且是很突然、很均衡地变强了。 就好像……就好像围攻她的人忽然都开始狂化了似的。 等等……狂化? 离音下意识看向身边人的眼睛,果然在他们的眼角周边看见了淡淡的猩红之色。这红色正在进一步往里蔓延,并且色彩越来越深。 离音心里咯噔一下。 这时候,有一道剑光迎面而来。 这剑光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便是离音闪避得再及时,它还是险险掠过她的肩头,差点没把胖团脑袋上的毛削断。 胖团缩着脖子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离音见状,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她捧在手心里养的小祖宗,是随随便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吗? 什么玩意儿! 就你们有武器? 就你们厉害得不行? 离音眉梢一压,朝着一旁呆立着的苏笑伸出了手。 苏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己挂在腰间的剑忽然离了鞘,直直飞入离音手中。 一剑入手,轻薄的重量压于掌心,带来微凉的触感。 离音一愣。 隐约有什么陌生又轻微的情绪在她脑海里微微起伏了下。离音追逐着这情绪,顺从自己的本心,以手腕为轴挽了个剑花,而后剑锋朝前,自左向右横拉。 一道淡金色的波光在剑锋上凝起。 离音心内微微一颤。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剑光? 剑光在空气中拉开一道长长的、像是波浪的尾迹,蓄势待发。 离音抬起头来,透过这淡金色的尾迹,看见了正朝着她快速而来的一群人。 一群失控的人。 离音微微拢了下眉,手中的剑轻轻往上一提,稍稍别开了数寸。 剑光终于离了剑体,破开空气,直朝着以苏嫣和素兰为首的一批人而去。 眼见得离音的剑光即将淹没以苏嫣和素兰,苏笑下意识惊叫出声,“不要!” 早听说离音的剑道同阶之下无敌手。这一下过去……她姐姐和小表姐他们……还有活路吗? 剑光斩向了苏嫣和素兰,苏笑隐约间似乎看见了血水崩裂开的画面,腿弯一软,直接就软到了地上。 完了,全完了! 小表姐和姐姐……都死了。都死了! 她再也没有疼她的小表姐和姐姐了。 她该怎么跟阿爹阿娘、姑父姑母交待? 出来一趟,姐姐们没了…… 张扬跋扈的苏家商盟小小姐,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嚎啕大哭。 尖锐高昂的哭声一入耳,离音头都大了一圈。 这又是怎么了?哭得这么惨? 胖团翻了个冲天大白眼,“得得得,我去把那群人都制住,你赶紧去哄奶娃娃吧。” 离音的脚步一顿,“你可以?” 胖团轻轻眨了下眼,“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我应该可以。不就是把那群人的灵力都限制住吗?我感觉这应该是我的强项。” 离音揉了揉胖团脑袋,“那你去吧。” 胖团点点头,在离音的肩头上轻轻一跃,就化作了一团流光,朝着不远处倒了一地的人而去。 离音缓缓走到哭得十分忘情的苏笑身前,叹了口气,蹲下身来。 她道:“别哭了。” 这个声音……苏笑的哭声一顿。 她睁开朦胧的泪眼,正对上离音的眼神——清澈非常,一如数日前初见的模样。 这样的眼神……离音是清醒着的。 既然清醒,她为何还要杀了她姐姐和小表姐? 就因为她们冒犯了她吗? 可凭什么呢?她们又不是故意的。 她要报仇! 一想起报仇两字,热血直冲苏笑的脑门。 她这会儿没能思考太多,只凭着一股突如其来的恨意支撑,直直抬起了手,手中灵力翻飞,朝着离音的胸口而去。 她心内恨极,手中的动作比之寻常都快了几分。可就是这般的动作,在离音看来也不过尔尔。 几乎就在苏笑开始动作的瞬间,离音就微微抬了抬手,掌心一卡,直直将苏笑近前来的掌挡住了。 透过两人相接的掌侧,离音看向苏笑,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双微微带了猩红之色的眼。 看来连苏笑都被影响了。 但她的情况似乎是最轻微的。 为什么呢? 离音心内有些猜测,掌心一错,将苏笑的掌逼开后,去势不减,轻轻拍在了苏笑的眉心。 金光氤氲,隐约有淡金色的纹络在离音掌下一闪,没于苏笑的眉心。 苏笑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狠狠一冲,直直往后仰,连呼吸都断了片刻。 紧接着,她猛地吸了口大气。 就像是沉于水底即将窒息的人忽然被拉到了水面上似的,苏笑嗬了一声,猛地睁开了眼。 她眼里的猩红之色渐渐淡去,整个人都有点愣,“我,我怎么……” 她的眼神又落在离音身上,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离音问她:“想杀我?为什么?” 被控也总该有个诱因吧?还是说这里的控人手段就是无缘无故、没有理由? 苏笑闭了闭眼,似乎认命了,“我姐姐和小表姐都被你杀了,我为何不能杀你?” 离音的面色就有些古怪了,“我何时杀了她们了?” 苏笑一愣。 离音道:“我就是把她们打昏了而已。” 她又摸了摸鼻子,“顶多……顶多我力道掌控不到位,她们可能都受了点伤什么的……但肯定都活得好好的。” “可我明明……” 苏笑刚这般说了句,就看见不远处,已经“死”了的苏嫣和素兰正强撑着醒来。 苏笑十分惊喜,“姐姐,小表姐……” 离音看不远处的两人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眉头皱得死紧。 “不该啊,我明明放缓了力道了,你们怎么还伤得这么重?” 这就剩一口气了吧? 素兰苦笑一声,“能保下性命,已经是我等的运气了。” 方才离音感觉的没错,苏嫣和素兰等人的实力的确是忽然增强了。可这样的增强是有代价的,以燃烧自己的精血为代价。 这会儿她们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筋脉岌岌可危,可见是损伤不小。 经此一役,没有个一二十年,恐怕是养不回来了。 若是离音再不阻止她们,最后她们即便没有死于自己人手中,恐怕也要生生被耗干精血而死。 一群人都听得格外后怕。 离音想了想,问道:“你们可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控?” 素兰有些犹豫,“我想来想去,我们应该是被天堑之地给拦下来了。” 她轻声一叹,“千年前的天堑之地……原来这般凶险。” 离音挑了下眉,“千年前?” 天堑便天堑吧,为何还要加个千年前? 素兰是知道离音失了忆的,这会儿便详细跟离音讲起了天堑的来历。 天堑原本位于流空界南域,后来本源九境合并,天堑便跟着被并到了本源大陆的最南边。天堑再往南,就是本源世界的凡人界。 一条天堑,分隔的乃是修真界和凡人界。它限制的其实也不是凡人,而是修士。 于修士而言,天堑凶险异常,尤其是雾起之时的天堑,堪称杀人于无形。寻常时候入天堑的修士,往往十不存一,并且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只有等到每十年一次雾气变淡的时节,来自修真界特殊炼制的浮舟才能通行天堑。便是这样的通行也是有限制的,一旦浮舟内的修士修为超过筑基期,浮舟将再无法为他们提供庇护,等待他们的,又将是被天堑所困的结局…… 但这般凶名赫赫的天堑,乃是千年以前的天堑。千年后的天堑之地与千年前的天堑之地截然不同,差就差在杀伤力上。 近千年以来的天堑之地对外表现得十分“温柔”。它并不会限制修士通行,艺高人胆大者甚至不需要浮舟的庇护就可以自由往来,待多久都没关系。 千年以前獠牙遍地的天堑之地,如今完全收起了它的爪牙,只成了个雾气缭绕、风光别致的所在。 这般“好说话”的天堑,给修真界宗门提供了巨大的便利。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修真界各大势力的浮舟穿过天堑,到凡人界收徒。 苏嫣和素兰就是代表苏家商盟来收徒的。此前苏家商盟的修士已经穿行过天堑数百遍了,一切应该都很妥当才是。哪知道这次,姐妹两人带的队伍会在天堑上载个这么大的跟头…… 天堑内里,素兰正跟离音讲着天堑的来历,天堑之外,本源大陆的最南域,此时正聚满了人。 他们都为一人而来。 都传“风雪停歇处,天涯归故人”。天堑之地乃是修真界唯一一个无风也无雪之地。故人既然有归来的征兆了,是不是会从天堑处来? ※※※※※※※※※※※※※※※※※※※※ 假如我解释说我实在太忙了加上有点点浪了所以才断更了那么久…… 虽然这是事实,但我感觉并莫得意义 _(:3ゝ∠)_ 所以我还是假装无事发生吧…… 顶锅盖走。 —— 读者“goodbye!!!”,灌溉营养液 +1 2019-11-01 18:08:12 读者“启华君”,灌溉营养液 +20 2019-11-11 14:19:45 读者“启华君”,灌溉营养液 +10 2019-11-16 16:17:36 读者“grdhvjn”,灌溉营养液 +4 2019-11-18 08:27:08 —— 像我这样的胖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11-08 10:10:40 像我这样的胖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11-08 10:12:17 千年雪停 修真界这场下了近千年的风雪仍未停。细细的雪沫自看不清来处的天空中落下,被或急或缓的风一吹, 就在空气中拉出一道道飘零又肆虐的线条, 最后才无依无靠地躺到地上。 确切地说,是躺到数十里之外的地上。 以天堑入口为中心, 方圆数十里的地界无风也无雪。这一角的疆域就像是被从这个风雪修真中独立出来了似的, 又宁静又安然。 一痕白色的雪线被牢牢压停在数十里之外。过了雪线以北,四野遍白, 絮絮风雪依旧;而过了雪线以南,润泽的黑色土地自由露在空气中, 佐以飘忽氤氲的雾气, 仿似哪处烟雨胜景。 一南一北,不过数十里的距离而已。倘若不是亲眼所见, 谁能相信下了近千年风雪的修真界, 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安然无恙的地方呢? 风雪不越南天堑,但气温却是一以贯之的。冷温与灵气、魔气交织成一团,轻易就能随着修士的一呼一吸钻入其体内,带来彻骨的凉意。 这场经年的风雪, 便是修为在身的修士也无法不受影响。 围聚在天堑入口处附近的修士, 俱是一身厚而重的裘服、袍服,呼气间带出一道道白色的气团, 这气团又很快融化在他们身后天堑的漫天雾气中。 不时有人回头看看这被雾气掩埋起来的天堑, 又转头看看风雪深处, 心里的疑虑就像是几近烧开的水, 咕咕地往上冒—— 离音真的会从天堑之地回来吗? 他们真的能在这里等到她吗? 大多数修士虽然对此都有所猜测, 但又都没有确切的把握。 当年那句“风雪停歇处,天涯归故人”,其实只传到了少数人耳中。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尤其是如今团聚在天堑外围不肯走的这些修士,其实都不过是受从众心理支配罢了。 可他们从的又是哪个“众”呢? 当初阁灵将红尘三千镜给的这句提示带给渊南族人后,应川没费多少心力就解开了谜底——风雪停歇处也好,天涯也罢,最可能的地方就是天堑之地了。 天堑之地无风也无雪,又是修真界与凡人界的“天涯”,正合阁灵所言。 离音应该会从天堑处归来。 知道这件事的,除开渊南高层之外,只有方不语、黎尧等少数人。这些人又都是能守得住秘密的,等闲是不可能让外人知道这件事的。 可无奈,离音沉睡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到便是自己人心里都有点打鼓,忍不住就想去求证了—— 倘若离音真的会从天堑处归来,那岂不是说……她人就在凡人界? 既然如此,有没有可能先一步找到她呢? 抱着这样的希望,这些年来,以沉魁为首的修真界势力频繁往来凡人界。虽则他们每次都以招收新弟子的名义行事,可次数一多,难免就漏了点风声。 据说沉魁这帮人是在凡人界找人。 找谁呢? 一日两日外人可能还参不透,可近千年了,除了离音之外,还能是谁? 在修真界种种征兆都表明离音即将归来的情况下,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聚在天堑之畔,静静等着。 他们的确不知道所谓的“风雪停歇处,天涯归故人”。但既然连沉魁这样的修真大宗都把宝压在了凡人界,总该有点说法的吧? 他们也的确很快就等到了一个说法。 北边风雪肆虐的天际尽头,隐约有一道明亮的光轻轻一闪,快速近前来。众人还未看清这光的模样,就被一股迎面而来的冷风逼得一个激灵。 冷风带来的寒意还未散去,南边天堑之地的入口处,团团雾气忽然凭空被破开了一口子,有一道苍色的衣角就在这一痕口子里一闪而逝。 雾气很快再次涌动起来,不过眨眼,就将这一痕口子再次掩盖起来。 众人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有人进去了!进了天堑之地。 是谁呢? 天堑的外围,有人伸手握住自己腰间不断震颤的剑,神色有些惊疑,惊疑中又带了惊喜,“剑震!这是剑震!这般剑威,再加上又是苍衣……此人难不成是方不语尊者?” 这人话音才刚落,北边风雪深处,又再次卷来了一股冷风。风中携着淡淡的莲花香,香气浮动,未及浓郁,就挟裹着一蓝一黑两道影子,倏然飘进了天堑的雾气深处。 “蓝衣,莲香……此人……此人难不成是渊南王沈谈?” “那黑衣的莫不是应川了?” 沈谈和应川……这可是离音的父母! 他们都动了,离音肯定是回来了吧?从天堑之地回来了。 那他们跟不跟上去? 众人都有些犹豫。 这要是换在几个月以前,众人肯定直接就跟上去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天堑之地的雾气浓郁得十分邪乎,隐隐让人有些担忧。 此前雁津楼也曾对外给出过预警,说天堑之地的雾气逐年渐浓,近些时日变幻得尤其厉害,可能暗藏危机,警告修士要小心行事。 在雁津楼给出预警后不久,不信邪或者早了一步去往凡人界的修士们,有一个算一个,还真没有见回来的。其中就包括苏家商盟家主的至亲小辈们,据传如今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雁津楼的消息一向是准得出了名的,再加上千年前天堑之地的赫赫凶名震慑,众人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也是因为对天堑之地存了忌惮之心,这些人才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他们哪里坐得住呢?早入天堑之地一探究竟了。 而今前有方不语,后有沈谈和应川,三人都毫不犹豫地入了天堑之地。这是不是说明,天堑之地其实没问题? 那他们到底去不去呢? 众人衡量轻重时,北边又有人来。 这次来的是沉魁君字脉的人。他们几乎是紧跟在方不语、沈谈和应川之后,一一入了天堑的雾气深处,一个比一个着急。 紧接着,离音的至交们也先后登场。林雍、边尧、琅青衍、薛莹、潋滟……一群修真界有头有脸的年轻俊杰自远方快速遁来,未及停歇,又很快消失在天堑的入口处。 倘若说一开始的方不语、沈谈和应川不过是作表率所用的话,后来的这些人,直接就将所有人的热情都点燃了。 这么多人都进去了,可见天堑之地的危机不过尔尔。他们若是就在外头等着,那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是不是就跟他们完全没关系了? 这如何能行? 先后有数十名修士提了一身法力,直直遁入天堑之地。 在这些人之后,所有还在原地等的修士都坐不住了,一一使出了看家本领,争先恐后地往天堑的入口赶。 人群散尽。留在最后的是一老一小一对修士。老的太老了,小的又太小了,手脚便慢了些。 小的那个看见所有人的身影慢慢被雾气掩住,一边着急,一边又有些不解,“爷爷,为什么所有人都想着往里头去啊?” “因为离音可能回来了。阿仔啊,你动作再快些,若是再晚,咱们可能就赶不上了。” 小的仍不解:“赶上?咱们需要赶上什么呢?他们亲友相见,故人重逢,那是他们的好日子,可于咱们这些人而言……咱们毕竟是外人,是急着去当看客吗?” 当然不是了。 可若不是的话,他们是急着去干嘛的? 老者愣了下。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事,心不由得一提。 他是个谨慎的人,这会儿下意识就停住了脚,皱着发白的眉回忆了半晌,终于摸到了点自己当初的想法来。 他道:“当年离音离开的时候,修真界一夜之间风雪肆虐。这场风雪一下就是近千年,冰冻数百尺,寒彻肺腑,连灵力都抵御不得。我就是想看看,她如果真的回来了,这千年的风雪是不是会因她而停……” 小的更不解了,“倘若只是这样,咱们为什么要赶着去天堑之地呢?咱们在这里等着她回来不行吗?只有在这里才看得见风雪,也才能知道风雪停没停呀!” 他们这么着急想要见到离音,到底是急什么呢? “是啊,急什么呢?” 老者喃喃自问了一遍,脸色忽然未变。 “不好!这是天堑的陷阱!咱们都被蛊惑了!阿仔,快跑,往后跑……” 他反应得并不慢,但……来不及了。 几乎就在老者出声的瞬间,几里外浓郁的天堑雾气忽然就滚动起来,像是崩塌的雪球似的,兜头外涌,眨眼间就将爷孙两人淹没起来。 浓郁的雾气一直往前蔓延了数十里地,正正好贴上了那条分割了天堑和风雪域的雪线。 白色的雪和白色的雾气终于相接。雾气的那头是一片真实的白,雾气的这头则是一团飘渺的白。 整个世界,终于成了干干净净、清清整整的模样。 落雪的声音格外安静,连风声似乎都变细了。 又过了许久,有一人的声音渐渐自雾气中透了出来。 她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好像有点冷?” 这话音刚落,另一道稍脆的声音响起:“离音姐姐,你的意思是咱们要到了吗?不可能的,咱们才走多久?当初我们的浮舟可是走了……” 这话还没说完,萦绕在众人身周的雾气缓缓淡去。众人一时没防备,直接被修真界肆虐的风雪兜头糊了一脸。 但也只是糊了第一脸而已。 下一刻,天地间有异象形成。 而引发异象的那个人…… 众人怔愣着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人群最前方的离音。 起因不过是一捧融化的雪花而已。 离音一脚踩进了雪地里,看着这一片白茫茫的雪景,觉得心头有点欢喜。 她伸出手来,接住了一把下落的雪,悠悠一叹,“下雪了啊。” 这捧雪在离音掌心融化开来。冰冷的触感还未透肤,一股淡淡的金光先一步扣入离音的眼帘。 离音愣了下,低头看去。 她掌心的雪花正在慢慢融化,却不是融化成透明的雪水,而是不知为何染上了淡金色。金色的水珠在她掌心轻轻地晃着,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似的,慢慢地变换着形状,最终凝成了一株跳动着的火苗。 就像是一盏无根的烛。 这是什么东西? 小火苗成型之后,落在离音身上的雪花也先后跟着融化了。淡金色的光聚在她的袖口,肩头,发间,衣角上…… 点点碎金,终成规模。 离音整个人都被这层淡金色的光包裹起来。金色的火苗倒映在她眼里,将她的眉眼映得格外柔和。 恍惚间,离音总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样的金光。 她下意识弯了弯手指,轻轻碰了碰掌心的这道小火苗。 指尖碰到的不过是一片虚无,但温暖的触感却格外真实。就像是凭空抓住了一缕来自春天的风,温醇醉人。 离音下意识笑了下,眉眼都舒展开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欢喜,只顺从自己的本心,轻轻点了点这小火苗,道:“去吧。” 金色的小火苗轻轻晃了晃,似是在跟离音道别,而后在她掌心轻轻一跃,跳入了空气中。 第二道小火苗很快加入其中。 紧接着是第三道,第四道…… 万千小火苗凝成了一盏金色的火盏。这火盏刚成型,又很快崩裂开来,成了万千细碎的浮尘,成了一团金色的雾。 风来,金雾扬起,向着天空倒飞而去,也向着四周扩散来开。所到之处,将沿途飘荡的雪花碾碎成新的金雾,不断发展壮大。 一团金雾爆开,席卷天地四方。金雾散去,下了千年的这场风雪……停了。 因一人而停。 ※※※※※※※※※※※※※※※※※※※※ 明日大概率莫得更新,因为我得交个大作业。 —— 感谢在2019-11-19 12:00:27~2019-11-21 02:2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要想瘦,先吃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风月高手? 半个月后。 忘忧城, 万方书肆, 临窗的一个角落中。离音啪地一下合上第五本只看了个开头的书, 全程面无表情。 胖团其实看得正兴起,但看离音面色不善的样子, 到底没敢表现出来,只小心解释道:“那什么……书里面写的那个‘离音’未必就是你,左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 是吧?” 离音没说话, 而是将手中的书册往桌上一丢,颇为糟心地揉了揉眉心。 桌上一共十来册胡乱摆着的书, 一本压着一本,将大部分封面都遮掩了大半,但还是能从书脊上看见一个个书名—— 《修真风月录》 《离音密传》 《离音别传》 《风月往事》 《我和离音尊者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 诸如此类的。 初时离音一看见这些书名就隐约觉得有些微妙,但无奈店主几番推荐, 说这是本书肆卖得最好的几本。离音入乡随俗,只迟疑了片刻便将这些书都买了过来。 这会儿她只想打死当初那个好奇心盛的自己。 从话本故事的角度来讲, 这些书写得其实颇为引人入胜, 行文辞藻也有几分独到之处,以至于一开始离音和胖团还真以为这是正经书。 直到后来……名叫离音的主人公开始遇见一些丰神俊朗、天资清绝的男修士…… 离音渐渐面无表情。 这哪里是什么正经书?分明就是女修御男手册, 或者是男修艳遇录。只不过作者们都还算有点节操, 没真写得十分露骨, 而是含蓄优雅, 点到为止。 倘若不是主人公顶着“离音”的名字, 离音说不得还真能好好跟胖团品品。 而如今…… 离音又看了桌上那十几本书一眼, 面色颇为怀疑,“胖团,我是不是记错了当初素兰跟咱们说的话?她其实是叫咱们不要随意瞎看话本故事的吧?” 胖团期期艾艾的,“也,也许吧……” 否定得十分心虚。 离音面色更抑郁了。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半个月前,离音带着素兰和苏嫣一队人走出了天堑之地。她甫一踏上修真界的领土,修真界下了千年的这场落雪停了。 以素兰和苏嫣为首的一群人看她的眼神几乎像是看着一个神仙,不由分说地将这千年雪停的功劳都安到了她头上。 离音虽觉得这事莫名其妙,也不合常理,但因那场金雾化雪乃是自她眼下、自她手中真真切切发生的,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心里也有些打鼓。 众人七嘴八舌地跟离音讲起了这千年风雪多熬人,多难耐,又说到多少尊者使了多少法术都没能停了落雪……如此这般。 离音没全听懂,但隐约也知道,千年雪停大约是个了不得的大事。 易地而处,若是她自己生活的地方持续下了千年风雪,有朝一日这风雪又无缘无故停了,她心里必然是得有点想法的,再不济也得去探探缘由。 一想到这里,当时的离音就坐不住了。 她对自己的身世还两眼一抹黑,这时候若是有数不胜数的人来她这里打探消息……那她岂不是得被烦死了? 离音当时就想走。 素兰和苏嫣其实更想带离音回苏家商盟,再妥善替她联系沉魁或者是渊南族的人,可她们又哪里能做得了离音的主? 离音既想走,她们是拦不住的。 素兰到底心细,想着这一路离音若是孤身一人,虽则未必有危险,但只怕会两眼抓瞎。便给了离音足以短时间立足的灵石,又备了一份修真界详尽的地图,还给了她苏家商盟的联系暗号…… 桩桩件件,无一不妥帖,就怕离音有个不顺心。 离音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便也真心谢过了。 临去前,素兰又暗示离音,说离音在修真界并不是个无名无姓之人。若有朝一日她没能想起来自己的过往,又希望知道过去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大可寻一间书肆,问问店主时下最热门的话本故事,或可有所得。 离音也把这话记着了。 别了苏家商盟的人后,离音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而是将自己的容貌换了。 既然素兰说她在修真界不是个无名无姓之人,而她如今又不想突然遇上个“熟人”,便很自然地想改头换面。 离音的换形术法与旁人有些不同。旁人不过是用术法在容貌上施加了个障眼法,这般障眼法十分“虚”,在更高阶修士眼里就形同虚设。 可离音的不然。她能控灵将自己的血肉肌理微调改变,是实打实将自己的五官变了,看起来十分妥帖自然,便是修为真高出她许多的人也轻易看不出来。 这会儿的离音说不上来自己的换形术法和别人的有何不同,只隐隐觉得自己的似乎更厉害。走在路上,哪些人是换了容貌的她一眼能看出,可她自己却从未招徕怀疑。 也是因为这换形的术法她使来太过自然,太过熟练,又太过精妙,离音心里就忍不住有些想法了:这样的术法她都使得这般顺手,难不成她过去没少靠着这个坑蒙拐骗? 离音到底起了点好奇心,便下意识搜寻附近最近的城池,想着入城找间书肆看看。 也是缘分使然,当时离离音最近的城池不是别的,正是忘忧城。而忘忧城……千年前,这曾经是极乐宗所辖的城池。后来极乐宗经重组、蜕变,宗门风格有所改变,掌权人也早已经换成了潋滟了。 但即便换了潋滟了,极乐宗依然叫极乐宗,所以忘忧城到底是个什么画风,其实是能预料到的。 当初素兰跟离音暗示可以去看话本故事的时候,可从未想过离音会去忘忧城。 那就是个寻欢作乐的所在。寻常便是无事也要出一番风月风流事,哪里能有什么正经话本故事? 这在修真界其实并不是个秘密,可离音不知道啊! 她一入了城,虽觉得城中人无论男女,都打扮得过分妖娆肆意了,有些时候神态也有些过分柔媚了,但想着也许是修真界风俗与凡人界不同,便也按下不提。 后来会入这间万方书肆,也是因见这里是个难得的清净地,往来的人看起来似乎也比较正派,这才踏足。 哪知道迎面就看到了这样的话本故事。 假如素兰跟她说的都是真的,难不成她过去还真是个相好遍地走的女修? 离音面上有些挂不住。 她怎么可能是如书中写的这样的人? 离音倒不是觉得相好遍地走有何不妥,只是书中的那个离音每每都让风月事耽误了正经事,一看就是个耽于情情爱爱、沉迷享乐的。 可修真修真,修的不正是本心吗?倘若一个修道者修了多少年道了尚且还被外物所左右,那还算哪门子修士? 离音想得有些深了,面色便有些凝重。 她自己不知道,其实她整个人的神情、气质和表现,与整间书肆间的观阅者全然不同。旁人或者面红耳赤或者自得其乐,有些人甚至连坐着都是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偏她一人身板挺正,面容清雅严肃,时不时还有些懊恼和气闷,可不是有趣得很? 书肆的主人,也就是极乐宗的上娆在离音忍不住扔了第五本书后,终于没忍住,起了点逗弄人的心思。 若说这极乐宗上娆,其实颇有来头。当年极乐宗重组之后,旧派的高层死的死伤的伤,风雨飘摇之际,是上娆忽然出关,立起了极乐宗。 她还有另一重身份,是潋滟正儿八经拜了祖师爷的师尊。只不过这人脾气古怪,寻常时候也不乐意公开见人,是以对外倒没多少人听过她的名号。 今日的上娆乃是个文士打扮,与旁人不同的是,她看起来就是个文士,一身气质格外正派,实打实是个“正经人”。 正经人这会儿自大半个书架旁走过,缓缓在离音面前落了座,笑道:“我说小兄弟,你这一连换了好几本书了,可是我这书肆藏书不合你意啊?” 说这话时,她语调轻松悠然,显得为人很是疏朗。 离音早察觉到了这店家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但没感受到什么不好的心思,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会儿既然店家来问了,离音想到自己付了的灵石,也没打算委屈自己。 她轻轻点了点桌上的一串书,抬起头来看上娆,“店家,你确定这就是你们这里卖得最好的书?” 说这话时,她轻轻挑了下眉,一双眼睛不闪不避,直直看着上娆。 上娆让离音看得一愣。 倒是没发现,这小兄弟虽然别的生得不太出彩,却有一双极清亮的眼睛,这一抬头一扬眉,真是别有一番热烈的风采。 可惜了。假如这小兄弟旁的五官再精致些,就是个不得多见的俊俏郎君。 上娆这般一想,脸上的笑便又真了两分,“小兄弟这话说的,我是个生意人,靠着卖书盈利的,何必故意哄你?你若是真买了书,我还能多赚些灵石,是不是?” 她眉眼一压,扫过了离音跟前的书,问道:“怎么,这些书你都不喜欢?” 她凑得离离音近了些,笑得有些暧昧,“那小兄弟你喜欢什么的呀?” 一个呀字,余音缭绕,似是带了点男人才懂的心照不宣。 离音面色变都未变,经历过方才那几本书的冲击,她如今的神经格外强壮,只道:“你正经一点,别糊弄我。我是来买书的,不是来买便宜的。” 上娆一愣,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乐不可支,“你这意思是……我这是在卖你便宜?” 离音叹口气,“算了,也没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我就问店家一句,你这偌大的书肆,是不是就只有这类……讲风月的?” 有趣了,来忘忧城不讲风月,何以忘忧? 上娆刚想这般答,忽听得街外传来“啪嗒啪嗒”一串嘈杂的脚步声,隐约像是有许多人朝着这边来。 离音的位置正好靠窗边,听见这声音,便下意识往外一望。 这一抬头,一团红色的看不清模样的东西倏然朝着她飞了过来,离音反应快过自己的意识,直接拿起桌上的书顺势一档。 噗地一声响,书面上传来点些微的动静,可见是挡住了。 离音将手中的书稍稍翻了个面,在书的封面上,看见了一个像是花又像是人脸的小像。小像中有两点淡淡的嫣红点于画中人的眼角,像是美人垂着血泪,场景颇为凄苦。 这是什么东西? 上娆看着书封上的美人泪,愣了下。 她似是想起了今日是何日子,看着离音的眼神古怪起来,“小兄弟,你要走运了啊……” “走运?”离音眉梢一挑。 胖团兴奋起来,“我知道我知道,这题我会。这是不是绣球?人家在抛绣球招亲呢!现在绣球粘到了你书上……保守起见,阿音,咱们跑吗?不跑你可就要当新郎了!” ※※※※※※※※※※※※※※※※※※※※ 写大作业写得心累,爬上来摸一更。 晚安啦~ —— 感谢在2019-11-21 02:26:45~2019-11-24 16:2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641300 10瓶;要想瘦,先吃少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借运祈福 抛绣球招亲?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离音没理胖团, 而是看着上娆, 在等一个解释。 上娆也没卖关子。她伸手一指书封上粘上去的美人泪, 道:“此为美人泪,乃是忘忧城的特产, 也是极乐宗的立根之本,地位非同寻常。至于它的作用……” 街上传来的嘈杂脚步声越来越近,上娆便长话短说:“据传成了灵且经过炼制的美人泪,能有借运之能:即借他人运势助长己身之能。” 借运势? 这事儿怎么听着这么玄学呢? 上娆接着道:“借运借运, 有借自然就有还。美人泪还起作用的时候能借运,一旦美人泪耗完了, 借运就终止了……” 她语气一转,又道:“不过运势这种东西, 向来飘渺无常。所以美人泪到底能不能借运暂且说不好,不过还是有一部分人对此深信不疑。每年忘忧城的拍卖会上, 这种经由炼制的美人泪都会被拍出天价……” 她刚这般说完,那些循着美人泪而来的脚步声终于停在了书肆的窗前。 上娆没转头看来人,而是看着离音, 笑道:“不论这借运之说到底是真是假, 于你而言,这应该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好事, 怎么个好法? 离音很快就知道了。 从远处聚集而来的人团团围聚在万方书肆的这个窗口前, 隔着一道窗, 一双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离音。 这场景其实有点怪。 修真界下了千年的风雪虽已停了, 然千年风雪积威甚重。便是如今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积雪还远未化尽,寒冰也远未融完,倒是气温仍旧冰寒。街市地面也因部分化雪和融冰而潮乎乎的,往来的行人慑于这天气,大多行色匆匆,很少在外逗留长久的。 所以这群围聚在万方书肆一角的书窗前的人群,其实是很引人注目的,尤其他们的神情还透着兴奋和狂热…… 就在离音隐隐以为这群人是不是想打架时,人群外围有一人忽然喊道:“奏乐!” 霎时间礼乐齐响,喧闹声几乎把整条街的屋顶都给掀翻了。 骤然迸发的乐声吓了离音一跳。她看着面前这群载歌载舞像是在过年庆节的人,心里还真有点打起了鼓。 不会让胖团给说中了吧?难不成这真是在办喜事? 一曲很快奏完,人群又自发分开了一条小道,有一腆着肚子、蓄着山羊胡须,长得白白胖胖的中年修士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近前来。 才刚近前来,他一眼先看见了桌上那本盖着美人泪戳的书封,眼角狠狠一抽。 他花了近二十万灵石买的美人泪,就这样被砸在书封上啦? 薛贵仁揪着自己的山羊胡,神情十分痛心,张嘴就想骂人。 然后他眼神一转,一眼就看到了端坐书桌旁、神情似笑非笑的上娆。 他心里立时咯噔一下。 这姑奶奶今儿个怎么在这里? 看见上娆,薛贵仁就像是兜头在半个月前的修真界灌了一头一脸风雪,火气一下子全散了。 在他自己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微微躬下了腰,脸上带上三分笑,十足十狗腿子的模样。 他倒没敢坏了上娆扮书肆店家的雅兴,只把这一脸谄媚相对着离音,“鄙人薛贵仁,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呀?” 离音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上娆,倒也没为难薛贵仁,只好脾气道:“小子尹礼。不知薛道友有何贵干?” “不敢当,不敢当。”薛贵仁干笑了两声,犹豫再三,还是把他的打算说出了口。 薛贵仁是来找离音借运的,倒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儿子。 薛贵仁并不是个简单人物,至少在忘忧城内,还真有几分脸面和名声。这名声倒也算不上好,因他是个很奸猾的商人,心狠手黑,无利不起早,也用惯了见风使舵的嘴脸…… 外人讽他一声“薛贵人”,说他在贵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这样一个圆滑得过了头的人,却有一样好处——这是个极其顾家的人。 这好处若是放在薛贵仁这样的奸商头上顶多让人有些意外,可若是放在忘忧城的奸商薛贵仁头上,那就难能可贵了。 在忘忧城,“家”、或者说“夫妻”这个概念是很淡的。 过往的历史造就了忘忧城独特的文化,这里的人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在风月场上最是肆无忌惮,堪称随心所欲。 于忘忧城人而言,“专一”就是个笑话。便是街旁看城门的十八小儿都能跟人说出个二三四五红粉知己,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而言,三妻四妾或者面首无数,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薛贵仁则不然,他至今只娶过一个妻子,其妻还很早就病逝了。便是如此,他也未添过妻妾,这些年就守着自己的独子长大,一心一意都扑在了他的独子身上。 外人当然也有过恶意的猜测,但就场面上能看到的东西而言,薛贵仁的确是个难得的好父亲。 当然,他的独子也的确对得起他的栽培。 此番薛贵仁这般兴师动众来找离音,又是美人泪又是奏乐的,为的就是他的这个独子。 他的独子早年便已拜入洗剑宗门下,据传修剑天分十分不凡。如今他独子入洗剑宗门下已经近百年,是时候去洗剑宗的剑湖拔剑了。 但剑湖拔剑……乃是个十分凶险的事。 薛贵仁就这么个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子,自然方方面面都想替他周全了。爱子剑湖拔剑的事刚传出来,他就不知为何就总觉得心惊肉跳,一刻也安不下心来。 他挂心得不同寻常,就背地里请人卜算了一次,得出的结论更是让他心惊肉跳:说他爱子这一番剑湖拔剑,乃是前路渺茫,凶险异常之势。 薛贵仁当时就腿软了。 他虽在忘忧城有那么两分脸面,但却没那么大本事干预到洗剑宗的事务,也没本事劝他爱子莫要参加这一次剑湖拔剑……于是关上门想了一整宿,他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盘外招。 至于他的这个盘外招…… 离音看着一脸企盼的薛贵仁,神情有些微妙,“所以你希望我能跟你去旁观你儿子剑湖拔剑,在场外点燃这美人泪,借运与他,替他……祈福?” 讲真,离音觉得这件事有点荒谬。 也不知为何,她心里对所谓的卜算、气运之说,总有些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反感。若是换个地方,有人以这些事来跟她谈合作,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理睬的。 可薛贵仁说的是洗剑宗。 离音想起在天堑之地时握剑的那种感觉,心里总有几分割舍不下。洗剑宗又是如今修真界出了名的剑修名门……倘若抛开这背后的祈福之说,就只是去观剑湖拔剑的话,离音是很愿意的。 更何况薛贵仁这个人…… 离音眯了眯眼,看着在她面前卑微得几乎没了骨头的薛贵仁,又看着他眼底不时闪过的精光,心内微微一动。 这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别看他这会儿事事好说话的样子,离音敢肯定,若她此时拒绝了他,接下来这一路,说不得就不得安宁了。 薛贵仁肯定是不介意绑着她去的,如果她“敬酒不吃”的话。 离音倒不是怕麻烦,而是她如今对自己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实在不想费心应付一些莫须有的恩怨。 更何况洗剑宗这事儿吧……还真挺让人心里痒痒的。 离音心里的念头不过一闪,当下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她向后靠了靠,脸上挂了点笑,“祈福这事吧……既然你们大户人家信这个,那小子也没什么好说的。薛道友一片慈父心肠,小子也乐意成全。但说到底你我素昧平生的,我若是就这么分文不取地帮你了,想必薛道友心里也嘀咕是不是?” 不等薛贵仁答话,离音便直接问道:“不知薛道友想拿出什么样的筹码,让小子走上这一趟?” 薛贵仁面皮抽了抽,倒也配合:“不知小兄弟有何想要的?” 离音眼神一转,看向上娆,笑道:“相逢便是有缘,忘忧城这么多家书肆,我偏偏入了店家这间,可见你我也算有缘,是不是?” 上娆眉梢微扬。 哟,还能这样勾搭人的?小娃娃年纪不大,鬼心眼倒是不少呀! 离音继续道:“有缘嘛,自然该对得起这千里来相见的缘分。正好,我又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如店家你来帮我选东西如何?作为酬劳,我所得的东西,店家尽可以挑走你喜欢的。” 上娆一愣,紧接着就笑开了。 她将指尖在书桌上轻轻扣了扣,看着离音的眼神带着点惊奇,“你这小娃娃,有点意思啊。行,这个忙我帮了,也算……对得起咱们的缘分。” 她似笑非笑的。 一番扯皮。 上娆虽是个古怪性子,但这会儿还真挺靠谱,并没有故意坑离音。 有上娆在,薛贵仁又哪能讨到什么便宜? 目送薛贵仁一脸铁青,几乎绷不住那张商人脸色地出了门后,上娆再次将眼神放在一旁的离音身上。 离音和胖团正忙着清点东西。 虽然此中的大部分东西离音都不认识,但只从物品的光华就能看出,应当都不是凡品。 但也可能正是因为离音大部分东西都不认识,所以面上就很能端得住。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看惯了世面的模样。 上娆看着离音的眼神更惊奇了。 她忍不住问道:“你都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离音将东西一一摆放在桌上,一边摆,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担心这位薛贵仁不是个易与之辈,担心我这些东西可能还没捂热乎呢就又被抢回去了?” 离音抬头看她,“可是您不是将这个度把握得很好吗?薛贵仁的确肉疼,可就为了这些东西得罪您,他大约也是不愿意的。” 上娆一愣。 她的确适可而止了,倒是没想到离音也能看出来。 离音又道:“还是说,您觉得我应该担心这所谓的借运?万一是一借不还呢是不是?” 这个问题,上娆还真想知道。 离音是不知道借运一说的,这一点上娆很肯定。在这种情况下她都敢答应薛贵仁借运,不得不说是有点虎的。 运势一说最是虚无缥缈,除非逼不得已,哪有人肯在没把握的情况下把自己的运势借给别人? 毕竟……你哪知道借出去了多少,又有没有还回来是不是? 离音看着上娆,道:“我当然担心啊!但我想着这运势肯定是个能认主的东西是不是?万一他借了不还,好运说不得就得变坏运了。再说了……” 离音眉梢轻扬,“我借出去的东西,对方若是不还,我跟他讲道理就是了。讲不通道理,说不得就得动动身手了……” 这番话,她说得风轻云淡,十分从容。 上娆因看不透离音的修为,一时还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别有依仗,便想得有些深了。 离音敲了敲桌子,把上娆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而后道:“此前说好了,店家帮我挑东西,我让店家选自己喜欢的。” 她指了指桌上摆了满满一桌面的东西,笑道:“您请。” —— 又五日,离音应约同薛贵仁一起远赴洗剑宗,观剑湖拔剑。 此时的薛贵仁也好,离音也罢,甚至是洗剑宗上下大大小小的修士都想不到,这本来怀着看看热闹而来的人,即将会成为这场剑湖拔剑的绝对主角。 ※※※※※※※※※※※※※※※※※※※※ 不好意思来晚了,睡了一整天,作息全乱了…… —— 洗剑十六峰 天光未亮, 但覆着皑皑白雪的洗剑宗山系已经在微弱的天光下显出轮廓来。银灰色的山系与多云的天光同色, 恍惚在人的视野里连成了一片。于是一眼看过去, 天是山,山还是山,浑然一体。 山光天色连绵而来, 高高耸立着。人置身于其中,就仿佛即将被偌大的山势压在谷底, 再也见不着天日。 一种浩瀚的窒息感。 这般赫赫山势……离音总觉得自己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她看这样的风光看得入了神,另一边, 隐隐被山势所摄的薛贵仁终于险险回过了神。 他擦了擦额头上不自觉冒出的冷汗, 正觉心有余悸,余光一瞥, 又看见了离音目不转睛的样子…… 薛贵仁心里咯噔一下。 这小年轻该不能被吓破了胆子了吧? 薛贵仁伸出了手,预备拍拍离音的肩唤醒她。但不等他动作, 看天光看得入了神的那个人却忽然回头,淡淡地看过来。 离音看了看薛贵仁抬起的手,挑了挑眉, “怎么?” 薛贵仁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讪讪的, 但还是解释道:“我听闻如洗剑宗这样的大宗门,门内一山一景皆成阵法。洗剑宗的山势尤其超然,每每结合着朝暮四时风光, 能摄人心智, 锤炼胆魄……” 他解释了一番, 又看向离音, 颇为语重心长:“你初到洗剑宗,还是要提着个心,莫要被吓破了胆……” 吓破胆?这不至于吧? 可能是离音的表情太过不以为然,薛贵仁便说得深了一点:“你可别不信。你如今觉得这山势不过尔尔,那是因为你就在这观礼席上坐着,人家没跟你认真呢!倘若你是洗剑宗弟子,届时阵法全开,你可就不能这般轻松了……” 他凑得离离音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听闻啊,如今洗剑宗年轻一代弟子的第一人,名叫楚飞流的,据说当初初入洗剑宗的时候,直接就被山势给压昏过去了,一直歇了大半年才敢出屋门……” 他说得颇为幸灾乐祸,离音眼神一转,隐约摸明白了他的一点心思。 这楚飞流估计跟他儿子有点什么说法吧? 离音不动声色地探听:“你儿子呢?他怎么样?” 薛贵仁似乎就等着离音问,这会儿兴奋得眉梢都开始翻飞起来,“哎呀,我儿子就一般般。他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第一次见山势的时候,据说呆愣了大半个时辰就好了……” “那你这儿子在新弟子中排名如何呀?” 薛贵仁摆摆手,“犬子不才,上次门内大比,也不过是取了第二名而已。”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有些不平,“他本来能拿第一的。但那楚飞流会耍手段,半途换了一柄好剑,这才出奇招赢了我儿半式。可气死我了,剑修比斗还能半途换剑的?还有没有点剑道尊严了?可给他难耐的!” 这样说来,薛贵仁这儿子还挺厉害的? 这倒是离音没预料到的。 不过…… “你儿子都这么厉害了,为什么还需要找我来借运?我不是说他不好,但一般而言,他都能在门内大比拿个第二了,应对大多数危机还是没问题的吧?” 说到这个,薛贵仁的脸色一下子就淡了下来。 他叹口气,“实不相瞒,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洗剑宗乃堂堂剑修第一大宗,又不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我儿自己的实力也不差……何至于就卜算出了那般结果?” 合着薛贵仁自己心里也糊涂着呢? 为人父亲,便是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也想着替自己的儿子周全。他本着的大概是这么一种心思吧? 离音便也不再多问。 她和薛贵仁来得算是早的,星光还未散尽两人就早早到这亲友观礼台上坐着了。等到天光亮起,天色和山色终于能区分开来时,才陆陆续续又有人来。 事实上,这也是亲友们真正该来的时辰。如离音和薛贵仁这般赶早,甚至还看了一轮洗剑宗山色和天色相应成势的画面的,还真是独独一份。 不过早来也有早来的好处。离音和薛贵仁就当仁不让地坐在了最前排的最中心,这几乎是整个亲友观礼台上的最佳位置。 等到亲友团们短暂地打过一次招呼,朝阳将将升起时,有一声浩渺的钟声忽然在天地间响彻。 说它是钟声,其实又不太像。其音色在浑厚中还杂着铮铮尾声,有点低沉,倒像是什么金属相碰的声音。 这声音的来向也是模糊的。仿佛凭空自天地间响起,又凭空在天地间回荡,铺天盖地而来,听得人心神微凝。 薛贵仁嘿了一声,转头看离音,下意识就想显摆。 洗剑宗的这个钟声,可是有说法的。 未等他道破这个“说法”,就见离音忽然抬起了头,眼神直直看着北面的山峰,一直看到了云端深处,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似的。 她的视线仍放在云端,却问薛贵仁,“这是剑钟?放在高山之巅的?” 薛贵仁噎了一下,好半晌才答道:“是。” 他有点不甘心,“你怎么知道的?” 离音的眼神便有点奇怪,仿佛薛贵仁问了个傻问题似的,“听出来的。钟声太过嘈杂了,隐隐还有铮鸣声。这里又是洗剑宗,联想到他们用剑撞钟也不奇怪吧?” “那高山之巅呢?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里的声音最强烈,最适合放一口钟引得天地回响……” 离音刚说到一半,眼神忽然一凝,“有人来了。” 薛贵仁下意识跟着她的眼神看去,就见北面山峰云端深处,忽然无声地速降了一群人。 来人俱是一身白底长袍,下降的速度又极快,一眼看过去,就仿佛有数十道流光匆匆自山顶向下滑坠似的,看得人眼皮微跳。 待这数十人站定后,离音又听见了一声快而脆的钟声。 钟声刚落,离音身周的人都拉长了脑袋,兴奋难耐,“剑要出鞘了!要出鞘了!” 剑出鞘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紧接着,离音的眼神忽然缩了一缩。 第一道剑光爆开,恍出了一抹灵鸟的影子。这灵鸟就停驻在一抹银白的剑锋之尖,展翅欲飞。 一声脆而亮、却极短的铮鸣声慢了一步入了众人的耳。铮鸣声响彻时,展翅的灵鸟终于飞了起来,越来越高,身影越来越淡。 声消,影散。只留三尺青锋,泛着冽冽寒光,几乎能逼伤人的眼。 离音的眼神亮了起来。 这是……剑意! 一道灵鸟剑意过后,持剑人上前一步,抱剑垂眼,“缈剑峰领队,张凌越,报到。” 声音刚落,第二道剑光紧接着爆开。 这次是一片连绵的竹影,在众人眼前的空气中独成一角风光。 竹影散尽,铮鸣声消失,另一人持剑上前,“独剑峰领队,朱世明,报到。” 紧随两人其后,又有重剑峰,软剑峰,伤剑峰……一连十四个剑峰领队一一报到。 十四道铮鸣声过后,眼前的广场上一字排开了十四个人。待得空气中激荡的灵气和雾气慢慢散尽,离音终于看清了这群人的模样。 是一群过分年轻的人。他们身上穿着洗剑宗弟子的宗门服饰,除了胸口处的剑纹不同之外,几乎浑然一体。 剑影人影相衬,独成一股可怕的势。 但好像……他们中间缺了人? 离音看着十四人最中心处特地空出来的两个位置,微微挑了下眉。 十四个人站定后,有一道中年人浑厚的声音传来,“行了行了,林雍和边尧都出去了,这次就不用给他们留位置了,你们自己看着补上。” 声音刚落,北面山峰之下的小平台上,另外三人的身影缓缓浮现。分别是洗剑宗霸剑峰峰主康启为,锐剑锋峰主边江,驰剑峰峰主沈青青。 十四个领队对视了一眼,下意识想行礼。 康启为大咧咧地往下一坐,摆了摆手,“别整这些虚的。时辰是不是已经可以了?赶紧的,先立显影屏,再开天池,然后领着小崽子去剑湖拔剑。流程都知道?” 这么急? 十四个领队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只拱手行了个礼,而后十四柄剑先后扬起,在众人眼前的空气中轻轻一点再一提。 剑锋所到之处,有数十道高大的显影屏在广场四周立起。每一个显影屏正对着的都是一角山路,山路弯弯绕绕的,尽头处立着一个门,门上有匾,上书“天池”二字。 显影屏立定后,这十四人又在广场四周分散站立,各自站住一角。 “缈剑峰弟子入列。” “独剑锋弟子入列。” …… 一连十四道指令之后,是康启为的声音,“霸剑峰弟子、锐剑峰弟子入列。” 十四峰外加霸剑峰和锐剑峰,洗剑十六峰的弟子就都全了。 前后不过盏茶功夫,广场上就多出了一百六十位小辈弟子。 薛贵仁激动起来,“看那里,站在霸剑峰最前列的那个,个子最高最白,以青玉束冠的那个,那个就是我儿子,薛睿。” 离音眯着眼睛看去,在霸剑峰的最前列看见了一个一身书卷气,看起来很是温柔的小青年。 这长得跟薛贵仁有点不一样啊?完全就是两个风格。 薛贵仁很是得意,“好看吧?不是我这个当爹的吹牛,我儿子在忘忧城,那可是响当当的风流人物……” 离音眼神一错,又落在薛睿身旁不远处的一个青年身上。 她会注意到这个小青年,是因为他和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周围的同辈都在轻声交谈着,便是强自按捺也难掩其激动的心情。只他自己孤零零地站着,不言不语,神色还冷冰冰的,无端凝了一层化不开的沉郁。 剑修中也不是没有走冰冷剑意系列的,但即便是这类修士,其气质也是清透的冷,而不是像这个人一般仿佛沾了一身孤苦,苦大仇深。 有点奇怪。 离音问薛贵仁,“那人是谁?” 薛贵仁顺着离音的指示看去,嘴角轻轻一瘪,“楚飞流。” 他就是楚飞流? 离音有点惊讶。 薛贵仁忍了忍,没忍住,“他是不是长得一副不像好人的样子?我跟你说……” 没等薛贵仁说个明白,场上弟子就开始动了起来。他们被打乱了次序,依照着先前门内大比的次序拍成了一列。 打头的那人就是楚飞流,紧接着才是薛睿。 排完序,这一长列弟子一刻也不停,跟在一位领队身后往山下走去。 显影屏内的内容同时发生了变化,由天池门的场景转成了小道上的场景。 一群洗剑宗弟子排成长列,从洗剑宗其中一座卡在半山腰的广场上下来,沿着山谷走上一段路后,又爬上了另一座山,沿着山路往上,渐渐接近了天池的大门。 这一路的风光被框入了显影屏里,在众人眼前一一上映。 整个流程的节奏稍快,但并不显乱,是以观礼台的众人虽然觉得此次剑湖拔剑有些快了,倒也接受良好。 只薛贵仁皱紧了眉。 “不对劲!这不对劲!历次剑湖拔剑都得等到正午时分才能正式开始,正午前基本是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相互论道聊天的,怎么这次会进行得这么快?” 他心头发沉,“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 急什么呢? ※※※※※※※※※※※※※※※※※※※※ 十分抱歉,我可能不得不请个假了。马上就是考试周了,我除了课程作业之外还需要有一部分助教工作,所以更新上可能得暂停一段时间。 我最后一门课的考试时间是在12.19,所以恢复更新的时间大概在12.20-12.21之间. 这应该是本文连载期间最后一次请长假了。 放寒假以后我会勤勤恳恳把本文更完的,再……信任一次? _(:3ゝ∠)_ —— 所谓借运 天池山门在熹微晨光中缓缓打开, 氤氲的雾气自内而外漫来, 浮动着向下倾淌,将山门外的众人的鞋面都遮掩起来, 飘飘渺渺的,看来仿佛置身仙境。 这一百来号弟子们就踏着这飘渺的雾气, 跟在领队人的身后,跨过了在外人看来显得一片模糊的天池, 又沿着天池一路往上,在雾气渐浓、浓得几乎要将人的身影遮挡起来之前, 终于爬上了最高处。 皑皑雪色经由一个个显影屏入了众人的眼,众人一边有些惊讶, 一边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来洗剑宗是对这批弟子“手下留情”了。 剑湖就在天池的最顶部,只一条直道通到尽头,不弯也不拐。但自天池往剑湖的这一路往往不能一帆风顺,中途需得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考验。 最狠的一次,据说临近剑湖时, 所有弟子都杀红了眼,身上的白袍俱都染了血。一列红袍人杀气凛然,未入剑湖,就引得剑湖内煞气共鸣。心神未定的弟子又被这煞气反噬,一下就被重伤了三成…… 今次这群弟子这般平顺就到了剑湖之外, 众人少不得有点惊讶。 若是放在往常, 他们少不得还有些质疑。但因这次的弟子乃是他们自家的后辈, 他们虽则惊讶, 心内还是道了一声侥幸。 只有薛贵仁,他的面色沉得都快能滴水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如洗剑宗这般的大宗能常年屹立于修真界顶级宗门而不倒,除了底蕴之外,还需得靠着堪称严苛的训练。 倘若不是有事发生,彪悍心狠如洗剑宗,哪能在弟子的剑湖拔剑上如此放水? 一定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了。 这事会不会应在他儿子身上? 薛贵仁隐隐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离音将手中那本封面印着美人泪的书卷作一团,放在手心敲了敲,隐约琢磨出了点不同寻常来。 剑湖拔剑的流程加快了,这在离音看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本该充斥着考验的拔剑之路就这般无波无澜地过了……这实在不太符合洗剑宗一贯的风格。 他们好像是很急。 离音看向薛贵仁,道:“你若实在不放心……” 她晃了晃手中的书,意有所指。 薛贵仁犹豫了下,还是道:“再等等。” 借运是有时间的。一株美人泪燃尽之后,借运就终止了。薛贵仁还是希望能把这个保命的底牌放在关键时刻。 两人说几句话的功夫,显影屏内,那群弟子已经靠近了剑湖。 剑湖内的风光第一眼是看不太真切的。因整个剑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阵法,千变万化,次次不同,凭人力不可预测。 便是洗剑宗内上了年纪的高层,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就看过剑湖的全貌了。次次剑湖拔剑的场景几乎都是迥异的,所以于洗剑宗弟子而言,不同人眼里就有不一样的剑湖。 这一次的剑湖又是什么样的? 便是老神在在如康启为、边江、沈青青这般的一峰之主,这会儿也将眼神放在了显影屏上。 显影屏内,洗剑十四峰的领队越众而出,在皑皑雪色的尽头站成了一排,对着雾气更深处,同时出了剑。 十四柄剑剑锋相抵,剑鸣声铮铮里,有一团白光无声荡开,向着雾气深处飞去。 这白光像是一块高明的除雾布,所到之处,将雾气尽数擦去,朦胧的景色随之清晰起来。这一次的剑湖景象,便一一在众人眼底铺展开—— 皑皑雪色的最中心,高山在最高处往下陷,成了一湾内凹的湖。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火山湖似的。 所不同的是,湖中填的不是水,而是剑。 成千上万柄剑,华美的,破败的,杀气凛凛的,死气沉沉的……都在同一时刻闯入人的视野里。 有些剑还威势赫赫地插在山体里,有些剑则被随意地丢弃在路边;有些剑剑身上还是一片亮银色,有些剑却已经锈蚀得不成样子了…… 说是大名鼎鼎的剑湖,隔着显影屏看上去,倒像是什么破铜烂铁的回收处。 显影屏外的众人一时面面相觑。 没见过这么质朴的剑湖吧? 显影屏内,众位弟子一时也有些迟疑。 倒是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楚飞流脸上一点异色也无。他对着几位领队示过意,直接提了一口气,想飞入剑湖中。 不料他人才刚腾空,就似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压制住了,整个人直直往剑湖底下坠去。 这事来得突然,显影屏内外的人都惊了下。 剑湖其实极深,内里埋着的又是各种姿势插着的剑,其中多的是倒插的。楚飞流自剑湖边沿往下坠去的这一路,半壁上就有无数倒插的剑剑锋正对着他,似是等着将他捅个对穿。 场面看上去有点吓人。 眼见得楚飞流真要被倒插的剑给洞穿了,有一条鞭子忽然自上而下快速接近,险险捆住了他的脚踝。 拉住了! 众人心神微松,下意识顺着鞭子的来处看去,正看见了在剑湖边缘憋红了脸的薛睿。 薛睿手中起了一团流光,掌控着手中的鞭子,想将楚飞流甩往一个安全一点的所在。 才刚发力,他的脸色忽然一变。 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力,狠狠将他往下拔。 千钧一发,薛睿来不及多想,只下意识将手中的力道加大,到底还是将楚飞流往侧边甩了。 只不过他自己在慢了一步之后,也步了楚飞流的后尘,直直从剑湖边沿栽倒下来。 显影屏外,薛贵仁见状,眉梢狠狠跳了下。 众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剑湖内的重力,约莫是有些不对劲的。否则洗剑宗门内大比第一人和第一人,哪能先后都栽在这上面了呢? 有楚飞流的教训在前,剩下的弟子反应并不慢。几乎在薛睿往下栽的瞬间,他身后的弟子就出了手。 但薛睿比他们的反应更快。 他在半空中就拔出了自己的剑,对着剑湖内壁狠狠一插…… 并没有插动。 剑湖内壁倒插着成千上万的剑,这给了众人一种错觉,就仿佛这山体的质感应该是偏向于松软的,是可以借力的。 其实并不然。 薛睿用了五成力,却在山壁上连个划痕都没留下,反倒被反震的力道震得手心发麻,连手中的剑都开始打滑,直直将他往侧边带。 而他侧边的底下,正好是另一片倒插的剑。 显影屏外,薛贵仁看得头皮发麻。 他看向离音,“不等了,就现在!” 离音虽然觉得薛睿还有应对之法,但看薛贵仁着急,也没再耽搁。 她伸手抚过书封上的美人泪,指尖微微泛光。静态的美人泪因此似是活了过来,整株花都舒展开,又沿着离音的指尖快速往上爬,从书封里爬到了离音的手指上。 一点红彩在离音手指上晕开,就像是染了胭脂似的,妖娆得十分好看。 薛贵仁见状,眼神就有点深了,“她连这个都教给你了?” 她? 离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薛贵仁说的应该是上娆。 不过这东西……还要人教吗? 不过是将一点花汁从书封上取出来而已…… 离音虽是这般想,但看着薛贵仁颇有几分忌惮的神色,也没多解释。 美人泪在手,离音两指相合,轻轻一错,在美人泪上捻过。 她指尖的红光因此氤氲开来,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在变淡,像是燃烧起来了似的。 这瞬间,离音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仿佛……就仿佛在胖团之外,她隐约又能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情绪似的。只不过比之胖团,这股情绪要来得更陌生,也更加模糊。 这股情绪的主人,似乎有点慌? 这该不能就是那个薛睿吧? 离音心里一动,下意识看向显影屏内。 显影屏内,薛睿正以一种更快的速度往下坠去。 山壁虽以剑力破不开,但到底还是能提供反震的力的。倘若运用得当的话,就能借此来改变自己的方向,顺利避开底下倒插的剑,借此脱险。 薛睿就是这般打算的。可问题是,这个反震的力的方向,是不可预测的。 这次他朝左边的山壁使力,反震的力道将他往右边带了,可下一次他还往左边使力,反震的力道竟然将他往左边带了。 就像是他整个人都被吸附过去了似的。 这一串反震吸附的过程相结合,不仅没能帮他脱险,反倒将他往倒插的剑区里送了。 眼见得底下的剑越来越近,薛睿不自觉有点慌了。 这时候,他脑海里不期然响起了一道女声,听起来就像是隔着一重重雾气,有点神秘,“别刺山壁,看见你左边插入山壁的那柄剑了吗?攻击它的剑柄。五成力,马上!” 可能是这道声音太过于坚定了,又或者他自己真的慌了神,这瞬间,薛睿下意识就照着做了。 左边山壁的剑,就是它了。 薛睿动了手。 一剑左出,却有一股强劲的风自下而上倒刮而来,将薛睿整个人都往上带,凭空带出三四丈,一下子就远离了倒插的剑区。 薛睿心内微松。 不等他停歇,脑海中的声音又起,“举剑,刺山壁,正向刺,七成力。” 薛睿照做,整个人一下子就倒翻了,从头朝上变成了头朝下,正面对密密麻麻的倒插剑。 薛睿有片刻慌张。 离音却笑了下,“果然如此。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下了,是死是活就看这次了。” 虽是这般说,但她的声音里仍带着笑意,似是眼下的局面在她看来不过寻常似的。 她道:“你正下方的方向,有一柄直直正对着你的剑,落到最下处时,攻击它的剑柄最中心,十成力。” 薛睿这次迟疑了下。 倒不是他不信离音的话了,而是他想从这些话里找出点规律来。左边的剑能让他向上,正面的石壁却让他向下,那下边的剑呢? 薛睿不过迟疑了半晌,立刻出了剑。 一剑出手,却有密密麻麻的剑意当空向他刺来,逼得薛睿面色一凛。然而不等他抵御,这些近前来的剑意却自发架住了他的剑,直直将他往侧边带,带到了唯一的一处空地上。 一直到脚踩到了实地上,薛睿还有些懵,“敢问前辈……” 离音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懒洋洋起来,仿佛有些意兴阑珊,“我不是什么前辈,我就是你爹找来帮你的而已。美人泪借运知道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借运就借成了这样了。反正短时间内我应该可以跟你‘同景’。” “同景?” “就是你见到的所有景都能以投映的方式到我的脑海里……” 离音刚这般说完,心内就顿了下。 这又是从前的她才会知道的事? 离音微微眯了眯眼,暂时将这个事压在了心里,继续同薛睿解释道:“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至于我让你先后进行的那三道攻击……放开你的灵识和灵力,好好感受下这些剑和这里的山壁,上面都有‘势’的。顺势而为,你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显影屏内,薛睿露出了不容错辨的茫然神色。 势?他怎么什么也没感受到? 但很快他就顾不得这所谓的势不势的了。因为在他之后,那群弟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开始往下掉了。 倒不是他们自己要下来的,而是剑湖的阵法已经自动封闭了,还在剑湖边沿的人就被迫往下坠了。 看着空中一群失了方向、完全没有头绪的同门们,薛睿简直头皮发麻,“还请前辈相助!” ※※※※※※※※※※※※※※※※※※※※ 对不起有点迟到了,今天早上才刚交了一个报告…… —— 以下是感谢名单~~: 读者“秋小花”,灌溉营养液 +60 2019-12-10 06:32:59 读者“启华君”,灌溉营养液 +20 2019-12-15 16:44:21 读者“粉粉”,灌溉营养液 +2 2019-12-13 12:48:15 —— grdhvjn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12-18 14:29:34 顶壳上阵 离音没应, 反倒不紧不慢地问道:“你以为剑湖拔剑是在干什么?” 薛睿一愣。 离音道:“按道理来讲, 我是不应该存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睿一下子反应过来,脸色胀得通红, “是晚辈轻狂了。晚辈这就用心体悟……” 于洗剑宗弟子而言,剑湖拔剑乃是十分重要的试炼。经由剑湖拔剑, 洗剑宗弟子往往能选到最适合自己的剑,外力相助过多反倒不美。 另则, 剑湖拔剑其实是要不了人命的,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就是被重伤,被迫中止剑湖拔剑而已。 既无性命之忧, 这剑湖拔剑就是一场难得的机缘。离音固然可以全程指导薛睿, 可于他的成长而言,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好在薛睿的悟性也不差,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站在剑湖底部, 凝神静气, 尝试性地对着山壁,对着身周形态各异、姿势千奇百怪的剑发起攻击,仔细感悟他们的变化。 一次两次他还没什么心得, 但几十次上百次下来, 他终于隐隐约约摸到了一点离音所说的“势”。 薛睿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但才刚进入到这种微妙的感悟里, 他就又犹豫着退了出去。 无他,半空中那些还在惊慌失措往下坠的同门们, 是他自觉无法逃避的责任。 薛睿抿了抿唇, 到底收起了手中的剑, 一道软鞭注灵,直直朝着半空中的同门们甩去。 他做不到如离音这般能看破这片区域的“势”,只能用笨法子帮他们稳住身形了。 有了薛睿带头,先到剑湖底部的弟子们也不好袖手旁观,纷纷加入其中。 场面很快就有序起来。 不过盏茶功夫,除了运气实在差、自身应变又实在欠缺的十数名弟子,剩下的一百四十多人都顺利落到了实地。 薛睿见同门们都成功脱险,轻轻舒了口气。 他刚准备收起软鞭,忽然听得识海内离音的声音响起,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冷厉,“蹲下!” 蹲下? 薛睿正在收力的档口,虽则反应并不慢,但到底还是比寻常慢了瞬息。 就是这瞬息的迟缓,有一道快如闪电的红光,倏然自他的头顶上飞过,将他束起的发冠直接削断了。 若是没有离音的提醒,若是他再慢上一步…… 薛睿脸色微白,整个人惊魂未定。 他下意识想看向红光的来处,却猛地听见了几声惨叫声自身后传来,格外凄厉,未及传开,却又戛然而止。 浓烈的血腥味混着锈蚀味,直直冲入薛睿的鼻腔。 识海内的声音及时提醒:“别回头!” 薛睿听得分明,可整个人却仿佛不受控一般,僵硬着转过了头,看向惨叫声的来处。 只一眼,他的瞳孔就紧紧缩了缩—— 薛睿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看见了四个无头的同门。猩红的血正从他们碗口大的脖子上喷溅而出,溅落到周围或新或老的剑上和土地上,留下了一片片刺耳的红。 薛睿脑子一片空白。 这四人死得太过突然,以至于这无头的尸体还立在原地上。薛睿回过头时,这些无头的尸体正朝着四周缓缓倒去,自己往周围的剑丛上送去。 立起的剑刃仿佛切肉机一般,瞬间就将这些尸体切得支离破碎。 血色汹涌。 闷闷的剑刃入肉的声音慢了一步传到薛睿的耳中,血腥味混着成碎块的尸体又入了鼻、入了眼。强烈的五感冲击之下,薛睿忍不住弓起了腰,直直吐了出来。 从薛睿蹲身,到红光漫开,再到四个洗剑宗弟子惨死,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而已。 别说是这些剑湖拔剑的弟子们了,便是显影屏外修为更高一层的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死人了! 一向不伤人命的剑湖拔剑,竟然一口气死了四个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群对面,康启为早在红光漫开的瞬间就知道大事不好,一个闪身就消失在了原地。 坐在人群最前端的薛贵仁惊魂未定地咬紧后槽牙,脸色一片铁青。 果然还是出事了。 离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一个了。 她还在跟薛睿传音,声音甚至因不同寻常的冷静显出了几分冷酷来,仿佛见惯了生死似的,“你若是想步这些人的后尘,就尽管在这里继续吐!既然都决定走上了剑修这一道了,难不成还怕见死人?” 这话她用了灵识的力量,逼得薛睿整个人的脸色都白了一瞬。 但让离音这般一喝,薛睿反倒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慢慢缓过神来。 离音见他终于冷静下来,也微微松了口气。 “现在,举起你手中的剑!你的剑还在,慌什么?” 薛睿握紧了手中的剑。 “回头,好好看住你的敌人!” 薛睿应声回过头,在道道剑刃交错处,一眼看见了楚飞流的身影。 楚飞流身上正在冒出一阵阵红紫相间的光,隐隐有一股可怕的气息自他身上传来。 这道气息…… 薛睿握剑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竟然是楚飞流! 为什么?残杀同门……他疯了不成? 薛睿看向楚飞流时,楚飞流似有所感,也看向了薛睿。 两道视线相交,薛睿身上的汗毛一下子立了起来。 这是一双完全不像少年人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不带一点温度,反倒带着点嗜血的光。 离音眉头微皱,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她当机立断,“你不是他的对手,拖住他!你师门马上来人了,等!” 她的声音高了一度,“格挡!” 话音刚落,还在数十丈之外的楚飞流忽然近前来。 一道银红的剑刃一晃,将薛睿的视线都晃花了一瞬。他下意识闭上了眼,手中的动作却不停,顺着离音的指示出了剑。 叮一声脆响。 一股冰冷的杀意兜头朝薛睿笼罩而来。他整个人忍不住因此抖了下,仿佛是一头栽到了极寒的风雪里,连感知都被冻麻木了。 杀意之外,又有一股巨力慢了一步,朝着薛睿的筋脉冲来,逼得他忍不住直退了十来步,每一步都踩入周围侧插的剑刃里。 剑刃伤了脚,疼痛感突如其来,反倒又把薛睿涣散的神智给逼醒了。 他回过神来,终于看清了楚飞流手中的剑。 他竟然是用左手使的剑。 这是一柄亮红色的剑,看起来格外漂亮,却泛着冷冰冰的质感。仿佛自带杀意,不见血不罢休。 薛睿心神微沉。 他没见过这把剑。这跟当初打败他的剑并不是同一把。 楚飞流成功拔出自己的剑了? 是不是因为这把剑,他才心性大变的? 离音喝道:“退!” 薛睿倒是想退,但……退不得了。 楚飞流手中的剑卡着薛睿的,不住地朝着他这个方向压,压在了他胸口上。 薄薄的一刃剑,压破了薛睿的护体道袍,入了肉,逼出了一痕血。血迹又顺着剑刃缓缓往下淌…… 滴答,滴答。 薛睿脸色胀得潮红。 身周的洗剑宗弟子们见状,纷纷一振手中的剑,想来解救薛睿。 哪知还未等他们动作,另一柄飞剑忽然自楚飞流的右手而出,朝着四周一甩。不过几个回合而已,就将来人给逼退了。 解决了这些碍手碍脚的,楚飞流又回了头,眼神紧紧盯住薛睿的,似是带了点虐杀的恶意。 这一代洗剑宗年轻弟子的第一人呐,正好用来祭剑! 楚飞流手中的剑饮了血,慢慢发出一层透亮的红光。红光越来越浓,浓到了一定程度就离了体,直直朝着薛睿的心口窜去。 显影屏外,薛贵仁眼皮子狠狠一跳,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离音看着那道红光,眉头一皱,心里突然起了一阵强烈的怒意。 哪里来的不入流的玩意儿,竟然还敢在她眼皮子底下伤了她想护住的人? 当她的写意剑是死的? 嗯?写意剑? 写意剑……是什么剑? 离音的心神恍惚了一瞬。 她指尖的美人泪似是感应到了她的心绪,忽然飞速燃烧起来。 氤氲的美人泪聚成红雾,飘入了离音的眼里,化作了一道流光。 这流光破开了离音识海里稍显模糊虚幻的画面,带着她的意识突破了重重阻隔,一下子到了一个新的所在。 就仿佛打破了那层虚与实的间隔,从雾里看花、水中捞月,变成了真正的雾中花、水中月似的。 她真实了起来! 她成了局中人,成了薛睿了! 离音精神一振,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整个“换人”的过程连眨眼时间都不到。 在楚飞流看来,他对面的薛睿的眼神在短暂的茫然过后,忽然染了寒芒,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就变了。 楚飞流心神一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逼压着离音的剑离了体,伤口犹在,外渗的血反倒更加肆无忌惮了。 离音却仿佛全然无所觉,看都没看胸口的伤处一眼,只立住左脚,往侧边一倾,险险避开了朝着心口而来的红光。 红光闪过后,离音又往后撤了一步,却不是逃走,而是扬起了手中的剑。 一剑横拉,气势如虹。 方圆三丈内的剑应着离音的势,轻轻抖了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声。 这种威势…… 楚飞流看得眼皮子一跳,眼里的凶光反倒更盛了。 他也不闪避了,手中的剑红光凛然,直逼离音而去。 两剑相碰。离音的身形微微一抖,却没退开,反倒欺身上前一步。 楚飞流冷笑一声,也跟着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识海内,真正的薛睿眼见得两人正面硬碰硬了,心内有点忧虑,忍不住提醒道:“前辈小心,晚辈的剑不过是一柄灵剑,恐怕不能与楚飞流的剑相抗衡……” 离音很快就知道薛睿是什么意思了。 两剑相错,彼此的灵力不断相碰。楚飞流的那柄银白色的剑光泽越发耀眼,离音手中的剑反倒出现了裂缝了。 楚飞流见状,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又一次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眼见得手中的剑裂缝越来越大,离音眉头一挑,猛地朝后起跳。 她在一柄正插的剑剑柄上站定,低头看着手中的剑,正看见它一寸寸碎成齑粉的样子。 这也太不抗用了。 楚飞流见状,笑了起来,终于开了口:“枉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原来是个连自己的剑都护不住的废物!剑断了,我看你接下来要如何跟我斗!” 离音抬起头来,隔着一段远远的距离看着楚飞流,也笑了下,“这话有趣,这里就是剑湖,难不成还缺一柄能用的剑了?” 这话刚说完,离音手心向下一握,就近朝着一柄剑发出召唤。 楚飞流见状,直接笑出了声,“亏你还是洗剑宗弟子,岂不知剑湖里的剑,并不是你想拔就能……” 他这话还没说完,那柄受离音召唤的剑,已经十分迫不及待地飞入她手中。剑身甚至还在不住地颤抖着,可见是兴奋坏了。 离音握住新剑,挽了个剑花感受了一番,又抬头看向楚飞流,“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楚飞流脸色一沉,“算你好运。可你获得了这柄剑的认可又如何?剑湖拔剑只能拔一剑。待老夫将你手中的这柄剑也击碎,到时看你还有何话可说!” 老夫? 离音眼神一闪。 难不成是被夺舍了? 可既然是夺舍,楚飞流身上为何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协调之感? 离音眼神微微一闪,脸上的笑却更加意味深长起来。 她将还空着的左手向下一握,不过眨眼功夫,叮地一声响,她手里又多了一柄剑。 “啊,好像又多了一柄能用的剑了?” 两剑在手,别说是楚飞流了,便是周围的洗剑宗弟子都愣了下。 楚飞流并没有瞎说,自来剑湖拔剑是只能拔一剑的。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离音可不知道剑湖拔剑还有限量这种规矩,这会儿难得起了点促狭的心思,想戏弄戏弄人。 她将这柄新拔出的剑悬浮在身侧,又伸手向下一抓。 这一次,一连好几声叮响,同时有好几柄剑飞到离音手心,乖巧地漂浮到她身周,还不住地震颤着。 状似撒娇。 离音点了点身周的剑,又看向楚飞流,脸上的笑有些微妙,“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拔剑只能拔一次?” 楚飞流脸都绿了。 这小子有点邪门。 他隐隐有种感觉,若是再跟眼前这个奇怪的小子纠缠下去,搞不好事情要遭。 可惜了!多好的机会,若是能直接将这群洗剑宗弟子都屠了,以剑修的血养剑……到时候他的宝剑又该是何等造化? 不过也不急,留得青山在,多的是柴烧。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离开此地,若是再晚,等洗剑宗那群老的反应过来,可就不好走脱了。 楚飞流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更加萌生了退意。 他朝离音晃了一招,也不在乎离音是不是接得住,直接就向着半空疾退。 “不陪你们这群小娃娃过家家了,老夫去也!” 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兴奋。 离音早在接到楚飞流的剑招之时就知道他想跑了,但她却没急着追上去。一是她毕竟是借着薛睿的壳子使的剑,以薛睿的修为,若是想在此地腾空追人,难度其实不小。 至于二嘛…… 离音立在原地,抬头静静看着楚飞流离去的方向,心里悄悄地数着数。 一、二……三! 嘭地一声闷响。 离音隐约似是瞧见了一双靴子的影子,未等看清,一脸得意地飞离的那个人就以一种流行坠地的姿势,直直地往剑湖底部栽倒下来。 速度甚至比他离开时还要快。 离音眯着眼睛看向天空。 一双黑色的靴子慢慢显形,还维持着踹人的姿势。黑色的靴子之上,是大红的、似是要灼灼燃烧起来的衣袍。这大红衣袍的最顶端,青玉发冠之下,是一张雌雄莫辨的、妖娆得甚至显得奢靡的脸。 咦?竟然不是康启为? 难不成是洗剑宗别的什么人? 离音下意识去看身边洗剑宗弟子的神情。 方才还有点兴奋之色的洗剑宗弟子们这会儿俱是一副戒备的神情。 看来这人还是敌非友? 忽然出现的这个红袍人看都没看洗剑宗弟子,只轻轻转了转脚,在半空中站定。 他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挑着眉看着险险在剑湖湖底站定的楚飞流,神情似笑非笑的,“楚平君,借着本君的手毫发无损地夺了你儿子的舍,转眼就想将本君抛开了?本君看起来不像个傻子吧?” 楚平君? 夺儿子的舍? 离音眉头一扬。 剑湖底部的楚平君咬了咬牙,脸色有点僵,“鞅珩,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的,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哦?你还记得答应本君的事啊?怎么本君看这样子,你是打算抵赖呢?”鞅珩嘴角笑意凉凉,“怎么,以为这里是洗剑宗,是你曾经的宗门……本君就奈何不得你了?” 不等楚平君回答,鞅珩又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若是比情分……比起本君这种坏得光明正大的,洗剑宗应该更恨你这种曾经的叛徒、如今的……残害弟子的凶手吧?您说是不是,康峰主?” 几乎就在鞅珩话音刚落的瞬间,空中阵法流光一闪,一道白衣人的身影越发清晰起来,正是洗剑宗霸剑峰峰主康启为。 康启为难得一张严肃脸。他先看了鞅珩一眼,又低下头,冷冷地看着楚飞流,“楚平君?” 楚平君笑了起来,“哟,康师弟别来无恙啊!” “闭嘴!”康启为深吸口气,“楚平君,飞流是你亲生儿子!为人父,你不想着为他谋划也就算了,还忍心这样利用他?” 楚平君脸上的笑淡了下来,“康师弟要是这样说就没意思了。难不成你们留着那小子就安好心了?还不是想着靠他来引老夫。今日老夫就顺了你们的意了,怎么你们反倒十分痛心的样子?” 他哈哈笑起来,“数千年过去了,你们还是这般道貌岸然啊……” 康启为闭眼深吸口气,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跟这种人说话已经没意思了。他楚平君要是个能说得通的,当年就不会闹出那般骇人听闻的事,也不至于到如今都被洗剑宗通缉了。 康启为不再管楚平君,而是看向鞅珩,“不知赦魔到我宗有何贵干?” 鞅珩笑了下,“贵干不敢当,不过是来你们这里要回一样东西罢了。” 他笑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我听闻当年幺幺将她的剑落在你们这里了?现在她就要回来了,我想来想去,似乎也没什么能送她的,不如先来把她的剑取回去,也省得她跑这一趟是不是?” 康启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鞅珩说的幺幺是谁,差点没给气乐了。 “你赦魔一脉,以何脸面敢来问我洗剑宗要她的东西?” 鞅珩面上似有遗憾,“看来贵宗是执意不愿给了。” 康启为冷笑一声,“简直笑话!她的东西自然该由她亲自来取回,何时轮到你一魔族做主了?” “那看来是谈不成了。”鞅珩面上的神情收了起来,转而看向楚平君,“本君给你一个机会,你是现在就让本君宰了,还是你自己动手把写意剑逼出来?” 写意剑? 一直在剑湖底下安心当听众的原薛睿、现离音忽然抬起了头,心内微微一动。 楚平君还未答话,康启为就大怒,“鞅珩,你放肆!欺我洗剑宗无人不成?” 鞅珩笑了下,“那倒是不至于。不过来之前我得了点消息,说你们洗剑宗那群经常在外走动的,都去了天堑之地了……” 他笑得意味深长,“本君不过是要回一柄本就不属于你们洗剑宗的剑而已,你们那群护宗的老前辈们,肯定是不至于因此被惊动的。刚好本君还带了点小帮手过来,这般算来算去,你们洗剑宗如今可用的人是不多呀……” 似是为了验证鞅珩的话,离音很快收到了胖团的消息:“噫,阿音,外头来了好多冒黑烟的家伙,听说是魔族哦?洗剑宗这里被炸出了好多老头子。他们一群人正在对峙,不过倒是没打起来,你自己小心点……” 康启为腰间的传讯玉符慢了一步也亮了起来,告知他洗剑宗山门外发现大批量魔族身影的消息。 康启为看着鞅珩,气得连连说了三个好字。 鞅珩将双手拢在袖间,笑得一脸无奈,“幺幺与洗剑宗的关系一向不错,若不是情非得已,本君实不至于出此下策。不过还请康峰主放心,本君在此承诺,绝不滥杀无辜……” 康启为冷笑,“少在那里跟老子废话!我洗剑宗什么都可以受,就是受不得窝囊气。想要写意剑,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两人眨眼间就战作一团。 剑湖底部,顶着楚飞流这身皮囊的楚平君将视线自半空中收回,看向离音,也笑得一脸无奈,“哎,老夫原也不是个喜好杀生的人,可无奈啊,你们的运道实在是差了些……” 他一脸真诚地建议道:“我听说写意剑是柄有灵的剑,最是善解人意。想来若是你们这群洗剑宗弟子都要被杀光了,它应当会自己出现的。这样!为了避免吃不必要的苦头,不如你们束手就擒如何?看在曾经同门的份上,老夫能给你们一个痛快!” 众位洗剑宗弟子们脸色微白,下意识看向离音,等着她的决定。 离音顶着张薛睿的脸,颇为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也一脸真诚地建议道:“您可改了吧?人家长得好看的故作姿态好歹能赞一句像模像样,您这样的……老黄瓜刷绿漆……哦不,是嫩黄瓜刷老漆的,可别在这里作怪了行吗?” 她咧开嘴笑出了一口白牙,声音又脆又亮,“人丑就要多读书,做人低调点,轻易不要瞎模仿……” ※※※※※※※※※※※※※※※※※※※※ 二更合一,一更补昨天的,一更是今天的。 最近的作息有点乱,昼夜颠倒了。假如当天莫得更新的话,就会在之后找个时间补上的。 这个补更的保质期应该能一直到我寒假结束,或者是本文完结,端看哪个更早了。 晚安啦各位~~ 剑意现 眼见得对面的楚平君被气得脸色发青, 离音心里却并没有任何自得之色, 反倒一派端凝。 她问胖团:“那美人泪大概还能坚持多久?” 倘若美人泪燃尽了,所谓的“借运”也就终止了。届时这剑湖内外的人是生是死, 离音便是想管也够不着了。 其实按照离音与薛贵仁的约定来看,美人泪燃尽以后,薛睿的事就不关离音的事了。但离音自诩是个合格的生意人, 交易既成,怎么着也得把薛睿的命给保住吧? 再者,是她自己顶着薛睿的壳子把对面的楚平君给得罪了个彻底的, 倘若是薛睿本人, 约莫是不至于如此的。 说到底是她自己惹的事, 惹了事却不解决, 这不是离音的风格。 离音一问美人泪的情况,胖团就知道她的想法了, 当下也不免有些担心, “顶多再有一刻钟, 不能更多了。阿音, 你有把握吗?” 一刻钟之内, 至少要把对面的楚平君废了,即便不废, 也得削得他至少没办法作恶…… 以薛睿这小身板,好像有点难。 但再难也得试试。 离音握紧了手中剑, 问薛睿道:“楚平君这个人……你可有了解?” 此人薛睿还真知道, 这在洗剑宗内原也不是什么秘辛。 薛睿道:“楚平君是峰主的师弟, 与峰主这些人乃是同时代生人。据说他在剑道上天赋十分不俗,但比之峰主这般的,到底有所不足……” 薛睿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下,似是有难言之隐。 离音却已经有所猜测了,“所以他嫉妒,不忿,走了岔路,用邪路养出了一柄好剑,想用来弥补自己剑道天赋上的不足,但因为行事太过有伤天和,被你们宗门惩戒,最后一怒而叛出洗剑宗?” 薛睿似乎有点惊讶,“前辈您……” 离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随便一猜就中,这种情节简直没有一点新意。 以她的名字作主角的那些个话本故事,随便拎出来哪一本都比这个套路好看得多…… 但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 现实里的楚平君可是实实在在的、同康启为那一辈的人。 当年能与康启为列为同门的人,又哪能是好对付的? 唯一称得上是好消息的一点,楚平君如今因为某些奇奇怪怪的原因夺舍了自己的儿子楚飞流,新壳子估计还在适应期,短时间内应当是发挥不出自己的全部实力的。 她的机会也在于此。 那么,楚平君到底是怎样的人,他的剑路会有什么特点? 因为天赋不足最后走了偏路……这种人骨子里大概极其自负,也很自大,偏执,甚至是残忍…… 结合方才短时间的接触,他这个人的剑路似乎又很是阴冷…… 离音脑子里的念头几番沉浮,想在短时间内分析透楚平君这个人。 但对面的楚平君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离音的确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楚平君对她的仇恨值,楚平君也的确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 可在此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盛怒的楚平君阴冷地刺了离音一眼,冷冷一笑,手中的银红色的剑刃一提,整个人嗖地一下就在原地消失了。 离音心里一沉。 果然,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楚平君想越过她,朝其他洗剑宗弟子下手。 离音来不及多想,直接朝着周围还有几分戒备的洗剑宗弟子喊道:“结阵!” 但凡有点底蕴的宗门,必会培养弟子结阵御敌的能力。离音不知道洗剑宗在这方面将弟子训练到了哪个程度,但既然号称剑道第一宗了,总该是不坏的吧? 就算是坏也认了。这时候抱团总比等着被个个击破来得强。 到底是洗剑宗各峰精心培养的弟子,再加上离音的指令下得很及时,众人只在瞬间怔愣之后便反应过来, 他们手中的长剑竖举当空,各色的灵力在剑刃上跳动,不过眨眼,就隐隐成了一股呼应的势。 但楚平君来得更快。 洗剑宗弟子们脚下同款的步法才刚完成一半,一柄血红色的剑已经兜头朝着其中一个洗剑宗弟子砍去。 确切地说,是朝着人家握剑的手砍去。 只看这个剑刃的去向,离音眼皮子就一跳。 过分了! 一剑而斩人手……于剑修而言,这可比打人打脸还过分! 离音眉梢一压,眼神里也起了暗沉之意。 她对薛睿道一声:“得罪了!” 薛睿还有些愣,迎面就被识海里陡然掀起的灵识风暴冲了个正面,直接陷入了深层次休眠。 失了他灵识的约束,一股格外霸道也格外庞大的灵识,被一股红雾携带着,自他的识海中兜头而下,瞬间就掌管了他的身体。 属于薛睿的眼里,有五道各色的灵力细丝一闪而逝。 剑湖四周的灵气,陡然被抽吸得晃荡了一下。 持剑砍人的楚平君若有所感,却并没有回头。 他看着自己眼前面色惨白的洗剑宗弟子,眼底的快意一闪而逝。 啊,又是一个所谓的……天赋绝伦的弟子呢! 这不就要被废了? 天才的血,看起来都格外美妙! 楚平君缓缓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笑。 下一刻,叮一声响。 薄薄的一道带着点锈迹的剑刃,直直拦在了楚平君剑锋的最前端,稳稳当当的,令他再也寸进不得。 楚平君脸上的笑微僵。 他下意识抬起头来,顺着这柄长剑的剑刃看去,正对上了一双染着寒芒的眼。 是那个十分邪门的小子! 他这会儿怎么更邪门了? 离音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反震力道,心里微沉,面上却没有显露分毫。 她居高临下地瞥了楚平君一眼,面上全是骄矜之色,“自己废物就想废了人家?这么见不得人好,你夺舍之前怕不是被自己酸死的吧?” 一句话说完,她也不等楚平君答话,将手一转,手中的剑应势一错,稳稳卡着楚平君的剑刃后,又轻轻一转。 剑锋直指楚平君,寒光凛凛。 楚平君到底不敢大意,顺着离音的力道往后倒飞。 离音也没追,只站在原地看了周围的洗剑宗弟子一眼,“列阵,守望互助,可明白了?” 众位洗剑宗弟子隐隐觉得一向温和有礼的薛睿今日性情有点强硬,但心内到底是信服更多,当下便都重重点头。 见这些弟子终于列好阵自保了,离音便回头,直直看着楚平君。 楚平君这次是终于知道了,有离音在,只怕他所谓的虐杀计划,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成行的。 不过那又如何?这小子难不成以为只凭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就能拦住他? 狂妄之极! 今日,就拿这洗剑宗小辈弟子第一人的血,来祭他重见天光的剑! 楚平君眼底的冷色一闪,整个人一闪,又消失在了原地。 他一动,离音也跟着动了。 她完全放空了身心,只靠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离音眼底五道流光浮浮沉沉。她将自己手中的剑轻轻一振,而后携着剑朝前,一连踏出了七步,一步比一步快。 七道玄妙的纹络在离音脚下结起,垫得她越来越高。 身周的空气中隐隐有咻咻声传来,仿似破空声。白色的灵雾在离音身后汹涌而来,连绵成片,将离音脚下前六道纹络的影子都冲淡去了,只留着第七道纹络,还隐隐发出金光。 金光微微闪烁时,离音扬手出了剑。 剑起,剑湖之下,各色的剑发出轻轻的铮鸣声。 连同楚平君手中的剑,隐隐都有一种归顺之意。 楚平君面色一怔,待反应过来后,看着离音的眼神更深了。 原来这才是整个洗剑宗最厉害的小辈! 真是看走眼了!当初就该直接夺舍了这个人才是。 不过也不可惜。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直接杀了就是。 楚平君眼神一厉,原本加诸于剑身的灵力,直接催动到了八成。 倒不是他不想全力以赴,而是这里乃是洗剑宗,他没办法不为自己留后路。 银红色的剑刃上红光闪烁,似是要流动起来。 两剑当空相对,滚滚白色的雾气荡开,将两人的身影完全笼罩起来。只能偶尔从中看见一角飘飞的衣袍,未等看清,又马上接上了纷乱的剑影。 看得人几乎忘了呼吸。 又一次过招后,离音难得主动拉开了距离。 薛睿的修为还是太差了!虽然离音能以自己的力量抽调周围的灵气使用,可薛睿的筋脉强度跟不上了。 这就好比源头水足而输水的水管太小一样,任凭离音有一身本事,就是施展不开。 以弱对强并不是一件易事,有时候甚至是一种可怕的负担。即便以离音的灵识掌控能力,这会儿仍然感应不太到薛睿的手…… 可见是被完全震麻了。 离音趁着这次分开的时机一看薛睿的手心,果然看见了一手斑驳的血迹。 她皱了皱眉,又仔细感应了一番薛睿的筋脉,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几乎千疮百孔的身体。 这样的对战强度,对薛睿而言损害太大了。若是再强行继续下去,便是能打赢楚平君,他薛睿这个人也半废了。 救一个半废的人,那事情就不够敞亮了。 离音有些犹豫。 这时候,胖团又有传音来:“阿音,外头这群人好像发现薛睿有点不对劲了……还有,你刚才是干了什么吗?美人泪烧得好快,以方才那个速度的话,它最多只够你再出七招了……” 只能七招了吗? 离音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楚平君,轻轻叹了口气。 那就只好……剑意了。 她原本是没想动用剑意的。苏嫣曾说过她的剑意很特殊,倘若不想让人认出,最好不要动用…… 可这会儿她已经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 离音轻轻一转手中的剑,抬眼看楚平君。 楚平君冷笑一声,“空有招式却无实力作底,老夫今日便好生教教你,何为自取灭亡!” 他说着,一身气机尽数被牵引,凝成了一股势,推着手中的银红色的长剑,当空直朝着离音劈来。 一向应对得十分及时的离音,这回却罕见地没有还手。 她站在原地,微微抬头看着近前来的剑,眼神不知道怎么的有点深,还有点沉。 血红色的剑近前来,离音微微闭了闭眼,又睁开。 她轻轻吸口气,往前踏了一步,举剑,平平地抬手,横拉。 只这般轻松写意的剑招,引起的效果,却几乎是地震级别的。 连绵的剑影细细密密,堆叠着而来,一道迎着一道,在离音的剑锋上层层递进。 周围的灵气受她牵影,瞬间倒灌而来。 空中还在打得难分难舍的康启为和鞅珩,忽然停住了手,似是遇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猛地朝下看去。 那里,灵气的尾迹正在缓慢变化着。很快就有了山的轮廓,有了水的样子。山水溶溶,如一副画卷一般徐徐展开。 画中人就站在这山水里,抬起眼来,朝着他们轻轻一笑。 恍然故人。 ※※※※※※※※※※※※※※※※※※※※ 昨天缺的更之后再补吧。 心态炸了,一门课考劈叉了,这门课的老师还跟我导师贼熟,愁得头秃…… 哎。 写意剑现 便是如康启为这般的老江湖都忍不住心神大震。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似是想看得更清楚些。 剑湖一角里, 引得灵气倒灌的写意山水画仍在变换着。可在山水画前的那人, 分明是薛睿的模样。 不是离音? 康启为一时顿在原地。 鞅珩的眼神紧紧盯住持剑的薛睿, 尖尖的竖瞳里似是藏了一道闪闪的光,亮极了。 幺幺最是喜欢变换容貌了……这个人, 有没有可能是她? 局外人因一道剑意被牵动了心神,而身为局中人,离音的心情也并不平静。 又来了,哪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离音轻声一叹。 待此间事了, 无论如何, 她都该去好好查查自己的过往了。 而如今当务之急…… 离音抬起眼, 看向对面的楚平君。 一痕金色的灵气自她身后的写意山水画中来, 温柔地覆在她手中的剑上。剑上因此染了薄薄的流光, 似是将晚霞攫在剑身似的。 离音一振剑身, 这道薄薄的流光便携着层层剑影, 迎向楚平君。 楚平君被迎面而来的写意剑意一晃,神思都有些涣散开来。 透过溶溶的写意山水画卷, 他恍惚间看见了一个人。 少年时期的楚飞流身上还没有那一身暮气。他背负一柄长剑,抬着头认真看着他, 向他承诺道:“我会成为一个令人尊崇的剑修,让您的名字传遍整个修真界。您没有实现的梦想, 我会替您实现……” 画面一晃, 那个骄傲的少年眼里再也没有任何光彩。他浑身是血, 眼里带着无限恨意, 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为人父,他能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 当年脉脉温情,一招一式倾囊相授……都是假的不成? 他不是教过他,要他当个正直有担当的人吗?可为什么他自己却成了这个样子了? “为什么杀我?为什么?” 楚飞流的质问还在继续,一声又一声,似是想求个明白。 楚平君心内的恍惚感更甚。 为什么? 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倘若你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的努力,一日日勤勉从不敢懈怠,却还是换不回认同,只得到一声声未尽的叹息…… 永远有人压在你头上。便是你拼尽了所有努力和底牌,却还是抵不过轻飘飘的“天赋”二字…… 你可能甘心? 想起这些年受的不平,楚平君心内的恨意也起来了。 他的眼眶几乎是不受控地泛红了,“为什么?我以为你是最懂我的。被天赋所欺,这样的经历你不是一直都在经受吗?我之前就让你杀了薛睿,你不肯。妇人之仁,难成大事!既然你注定成不了气候,那换我来又怎么了?” 楚平君厉声质问道:“你不是说过要让我名扬修真界吗?有这个薛睿在,你永远都会活在他的阴影里,又如何给我荣光?” 楚飞流看他这般执迷不悟,眼底的悲哀似潮水,“杀了一个薛睿,还有千千万万个薛睿。代代新人换旧人,你怎知后来没有更厉害的人?” “届时该怎么办?我难不成杀光所有比我天赋都好的人吗?” 楚平君不为所动,“有何不可?每一个剑修手中都沾满了鲜血。既然这一路注定是鲜血遍地,沾了点竞争对手的血又如何?” “那剑道之外呢?还有道法,还有阵法……修真多途,你是不是要杀光任何一个妨碍你的人?” 楚平君不说话了。 楚飞流哈哈一笑,笑出了眼泪,“我早该知道的,我就不该对你有任何期待。你早就走火入魔了……” “你不要脸面了,可我却是讲道理的。师门从不因为我有个叛宗的父亲就看低我,我也不能让他们失望了……” 他说着,抬眼看向楚平君,眼神却像是透过楚平君,看着别的什么人。 楚平君心里没来由一慌,一重又一重眩晕感忽然袭来。 他猛地反应过来。 不对劲!楚飞流的意识在觉醒! 该死,鞅珩不是说他成功夺舍以后,楚飞流的意识就再也不会清醒了吗?如今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醒了? 楚平君来不及想太多,直接调用自己的全部灵识,兜头朝着识海里另一重意识碾压过去。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必须成功! 楚平君的灵识强度和楚飞流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他的灵识像是无边无际的深海,只一个照面,就将楚飞流的完全笼罩起来。 但也只是笼罩而已。 早在楚平君的灵识发动时,有一层淡金色的流光忽然出现,在楚飞流的灵识身周拢成了一道护体屏障。 有了这层流光,楚飞流虚弱的意识便有了栖身之所。它们仿佛是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立着的一叶扁舟,虽则与大海的规模完全不能相比,但到底还是险险留存着。 一看见这层金色的流光,楚平君眼神就猛地缩了缩。 他认出来了!这是那山水剑意! 就说怎么忽然间楚飞流竟然能醒了,原来如此! 楚平君眼底的戾气一起,下意识就想出去灭了那个罪魁祸首。 虚弱着的楚飞流却快了一步,直往外去。 两人的意识一前一后出了识海,在同一副躯体里竞争起来。 楚平君固然灵识强度惊人,可楚飞流却是自己身体的真正主人。两人的竞争一时在伯仲之间。 这时候,携着写意剑意而来的剑影,终于穿破了楚平君预先设下的剑招,来到他面前。 楚平君面色微变,下意识想格挡。 他的手才刚抬起,就隐约感觉到有另一股力道掌控了他的手,将他拦在了原地。 楚平君震怒非常,“让开,你想死吗?” 另一道稍显平和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来自楚飞流:“与其让你这般执迷不悟下去,我宁愿毁了自己这副躯体!” 有楚飞流干扰,楚平君没能躲开离音的这道剑影。 一声闷哼声响起,属于楚飞流的身体被拉开了一道大口子。 父子二人俱都元气大伤。 楚飞流额头冒着冷汗,却还是强撑着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离音:“薛睿,动手啊!杀了我!” 离音看着明显醒过来的楚飞流,心里松了口气。 早在之前离音就知道了,写意剑意有破妄的功能。当初在天堑之地时,就是靠着写意剑意,离音才能很轻松地将陷入迷惘中的素兰和苏嫣一群人都唤醒。 楚飞流被夺舍不过是刚来剑湖时发生的事,按道理来讲,他的意识是不至于完全消散的,离音便大胆跟自己打了个赌。 第一重写意剑意下,被楚平君的意识压倒的楚飞流,果然清醒了。 如今,清醒着的楚飞流在配合她的行动,要她动手杀了他。 离音倒真是想动手。事实上,若是她动手的话,还真不至于到了要人命的地步,只需再一重写意剑意就够了。 可她来不及了。 一剑挥出以后,离音眼前的视野就开始晃动起来。 连胖团的声音听起来都有几分不真实:“阿音,美人泪烧完了。” 烧完了,就该走了。 离音强撑着看了楚平君一眼,见他果然陷入了麻烦中,短时间内应该不至于有空伤人,便放心地准备晕过去。 才刚想走,离音的眼皮子忽然一跳,瞬间察觉到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危机。 她强撑着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睁开了眼。 一道银白的光,直直逼近她的眉心,却又在离她眉心三寸处停住了,稳稳不动。 离音很快就看清了那光的样子。是一柄剑,剑身银白,一痕红光镌刻在剑刃中,漂亮极了。 这柄剑出现的瞬间,整个剑湖内的剑都在发出微微铮鸣声,倒插的剑中甚至还有好些都蛰伏下去,俱是一副臣服的模样。 天空中的鞅珩和康启为同时提了口气,眼睛眨眼也不敢眨。 几乎所有人都在盯住这把剑,也盯住剑前的离音。 离音看了这柄剑一眼,觉得似曾相识得厉害,看得她自己的呼吸都紧了紧。 她下意识想抬手,手指动了动,却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实在没时间了。 离音的意识完全被红雾包裹起来,又被挟裹着退出了薛睿的识海。 她离开了。 又想走? 才刚找到了人的写意剑气性瞬间就起来了。 一痕薄薄的剑刃压住了一角灵气,无需人掌控,就自己在空中挽了个剑花。 簌簌剑鸣声里,传来嘭的一声爆鸣声,将整个剑湖上空的灵气都震得起伏起来。 写意剑兜头从这股灵气里冲了出来,化作了一道光,破开了剑湖上空的阵法,直追着那道气息而去。 想再将它丢下?没门儿! 写意剑一走,康启为和鞅珩也不淡定了。 康启为好歹还是一峰峰主,临走前还知道设下个困阵将楚平君困住,鞅珩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完全无视洗剑宗上下忌惮的目光,直追着写意剑而去。 化作了一痕光的写意剑速度极快,不过眨眼时间,就顺着天池山而下,出了天池门,又飞往广场中心。 广场的一角,一团众人看不见的红雾正在慢慢由薄转浓,最终凝缩成了一点,聚在离音的眉心。 离音只觉得眉心微微一凉,眼睫颤了颤,便醒了过来。 眼前的光影还有些虚幻。离音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门,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眉心。 一点嫣红便由她的眉心转移到了她的指尖。 离音垂眼看着指尖的这点嫣红,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有点深。 这时候,人群中传来了一声声不容错辨的倒抽气声。 离音下意识抬起眼,在渐渐清晰起来的光影中,看见了一柄自空中飞来的剑。 咦?是那柄很漂亮的剑? 它不会是跟着她来的吧? 离音心里忽然打了个突,下意识微微瞪大了眼。 ※※※※※※※※※※※※※※※※※※※※ 欠了两更。我去睡一觉,起来继续写…… 感谢在2019-12-26 19:31:40~2019-12-28 22:0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小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打人泄愤 远道而来的写意剑, 无视了众人格外热烈的眼神, 直直停在了离音的眉心三寸处。 与方才显影屏内的画面, 可谓一模一样。 它真的是追着她而来的, 甚至连掩饰都懒得。 离音细细看着这柄剑,只觉得越看越喜欢。 写意剑却等得不耐烦了, 直直往前滑了三寸,替自己,也替离音做了决定。 一点寒芒直直破开离音的眉心的皮肤,刺出了一点红。 这完全出乎了离音的意料,她心内的戒备一起, 一身灵力都忍不住一荡。 写意剑却因她这下意识的反应大为火光,剑身在空气中轻轻铮鸣着,又是委屈又是受伤。 很奇怪, 离音竟然听懂了这种剑鸣声。 她脸上的迟疑之色十分明显。 写意剑曾经相伴她多年, 最是知道她的脾性, 也十分懂得抓机会。 在离音迟疑的这个档口,她眉心被刺出的血迹已经飘到了写意剑身上。剑身染了红, 倏然大亮。一个玄妙的纹络在剑身上凝起, 嗖地一下就消失在离音的眉心里。 纹络入了体, 一股又玄妙又特殊的情绪忽然在离音的识海内升起。她体内的灵力几乎是不受控地窜了起来,以一股奔流的姿势在她身周快速环绕起来。 一个大周天完毕,离音用来变换容貌的那点灵力, 已经被完全冲散了。 于是在众人看来, 那个看起来顶多是有点俊俏的小哥, 渐渐就变了模样。 淡淡的流光一起,那人的眉眼都生动起来。眉梢微微扬起,一双眼睛如点墨,又清又亮,衬得如玉的脸庞昭昭然,无端又添了三分艳色。 是一种极其精神的漂亮,几乎能晃伤人的眼。 就是……好像有些眼熟? 众人的面色从茫然,到恍然,再到震惊,一共只用了不到瞬息。 真是那个人! 顶着一张真面孔的离音很快就在写意剑的剑刃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薛贵仁,又看看周围鸦雀无声只知道盯着她瞧的众人,心内也正觉得有些微妙。 素兰说修士变换容貌行走江湖乃是常事,她也不过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显出真容了而已,应当不是什么要紧事。 那就是这柄剑很重要了? 这么重要的剑又认了她为主……那是有点糟心了。 离音拿了人家的剑,自觉有点对不起人,当下便看向洗剑宗上首的两位峰主,想着客气两句。 未等她开口,空中两道流光一闪,鞅珩和康启为一前一后来了。 两人都短暂地愣了下。 前者面带惊喜,“幺幺,真是你,你回来啦?” 后者大松口气,“离音?你个姑奶奶可算是知道回来了!” 都是十分熟稔的语气。 离音心内的微妙感更甚。 难不成……这群人像那个阿尊似的,都是她的故人? 这就很尴尬了。 离音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然,“你们认识我?” 康启为早前就收到消息说离音疑似失忆了,这会儿虽觉得有些失落,倒也接受良好。 鞅珩就不一样了。 当年离音在本源北境救世时,鞅珩正在晋升纯魔的关键时候,走也走不开。等到他终于把自己的事料理完了,离音已经不在了。 也许是纯魔对伴生魔子的依赖进一步加大,也许是这种生死两隔之感太过浓烈,又或许是离音临走前又摆了鞅珩一道,致使鞅珩更加难以释怀……总之,一朝晋升纯魔,鞅珩对离音不仅没能释怀,反倒还更加偏执了。 他已是纯魔之身,时间于他已经没了意义。在无涯的时光里,倘若不记住点什么人,或者不能让什么人记住,那还有什么意义? 离音就是他鞅珩存在着的证明。 她初入修真界,交到的第一个好友就是他。正好,她也是他记忆里第一个能亲近的朋友。 她陪着他经历过灭族之灾,融脉之苦。她见过他最落魄的模样,也知道他后来是如何风光…… 得成魔族血统之后,鞅珩原本是想杀了离音的。可她一次次地逃了,不仅逃了,还敢反击回来…… 于鞅珩而言,那种宿命的牵扯感就在离音一次次逃走中越来越浓。 他慢慢地就不想杀她了。不仅如此,他还想让她成为自己的伴生魔子。 是她先招惹他的,就不能怪他这些年总是想强行将她绑在身边! 鞅珩还做着有朝一日离音能对他笑脸以迎的美梦,所以哪怕风雪封城,千年时光漫漫煎熬,他也耐着性子等下去了。 他好不容易等来了故人的消息,而今故人却告诉他……她忘了? 怎么能忘了! 若是连她都忘了,还有谁该记得那些事? 不准忘!他不许! 她若是真敢忘了,他就一字一句,好好跟她讲个明白! 一天记不得他就讲一天,一年记不得他就讲一年……岁月漫长,她早晚能有讲明白的时候。 咦? 倘若将她带到鞅城,一日日听他讲故事…… 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鞅珩想到这里,心内的暴怒又慢慢消了下去。 他看着离音的眼神越来越深,内里闪着像是兴奋又像是期待的光。 他忽然上前一步,“幺幺,跟我回去吧。回鞅城。” 离音还没答话,一旁的康启为就哈了一声,“回鞅城?你鞅珩以为你是谁?” 鞅珩没理会康启为,只是看着离音,声音越发温柔,像是劝哄似的,“你已经出来很久了,跟我回去好不好?” 离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鞅珩,“你是渊南族人?” 那个阿尊曾说过的,说她是渊南族人。她虽然故事没能听全,但这个关键信息还是记住了的。 鞅珩一顿,没回答,反倒若无其事道:“你怎么会知道渊南?你若是想回去渊南,我也可以陪你一起。” 他这般说着,又上前一步。 “你站住,”离音微微皱了下眉,“我看起来应该不傻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点了点鞅珩身周,“把你身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回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乱七八糟的东西? 康启为一愣,下意识凝神看去,很快就在鞅珩身周看到了若有若无的魔气。 这死魔头打算硬来! 康启为气得脸都红了。 他这分明是把洗剑宗的脸面往地上踩。 鞅珩在原地微微顿了下,脸上的笑显得有些无奈,“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般不听话呢?” 语气十分宠溺,可身周的魔气却越来越盛。 一缕黑色的魔气缠绕成藤,一眨眼就缠住了离音的小腿,又沿着她的衣袍往上,似是想将她整个人都困住。 离音一看见这个黑色的藤曼,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她抬眼看鞅珩,“你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这般说着,她抬起脚来,又重重往下一跺,只一下,就将周围的黑色藤曼完全绷断了。 这就……解了? 鞅珩还有些诧异。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道凌厉的剑意就直冲着他脸上削来。 离音完全忘了自己如今的境况。一看见这种黑色藤曼的瞬间,她心里就有一股邪火突如其来,烧得她憋屈得不行,无论如何都忍不了。 就好像……就好像她曾经吃够了这种苦头似的。 一痕长剑直拍鞅珩的脑门。鞅珩原本是能躲的,可刚要躲开的瞬间,有一道同款的黑色藤曼直沿着他的小腿攀附而上,将他困在了原地。 感应到这种同源的力量,鞅珩一时愣在了原地,反倒忘了挣扎。 很快,铛一声响,鞅珩的脑门直直挨了一下,一下子就被打出了一道红印子。 挨了打,他看着离音的眼神反倒越来越亮了。 饲符图腾……幺幺也会用饲符图腾了? 离音冷笑一声:“就你会用这个?多大点本事一天天的就瞎显摆,真当我好脾气不成?” 她退开了几步,手中的写意剑挽了个剑花,身后的写意山水瞬间成型。 鞅珩眉心一凛,再不敢托大,一身黑雾爆开,瞬间在身周凝成了一道护体屏障。 写意剑起,山水画卷加身,直朝着鞅珩而去。 叮—— 灵气与魔气相克相消,瞬间爆炸开来。 肆虐的风将周围的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白雾顿起。 离音提着写意剑,直接冲进了爆炸的余波里,一身杀意腾腾。 白雾掩映,内中的情况众人看得并不分明,但那声音却听得分外真切—— 先是嘭的一声响。 隐约像是拳头打在了胸膛上? 离音冷厉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我让你听不懂人话!” 叮另一声响。 一道闷哼声响起,然后又是离音的声音,“老子爱去哪里去哪里,跟你回鞅城?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生平最讨厌有人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你又是个什么狗东西?会点三脚猫功夫就不知道怎么显摆了是不是,信不信我废了你?” “一天天的就知道瞎搅合。那什么楚平君又是你搞的鬼是不是?正经事你不行,歪门邪道你倒是一下手一个准!” “下手就算了,还敢在我头上动土!我真是不打得你喊爷爷我都不能停……”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离音明显是泄愤一般的声音,直将众人听得冷汗淋漓。 尤其是那些之前还想着趁离音失忆了能找个时机施恩于渊南族的人,这会儿更是心头狂跳。 就这个煞神这般气势,便是失了忆了又有谁敢打她主意? 堂堂赦魔,说打就打,还打得人毫无还手之力…… 惹不起惹不起。 天空中跟随着鞅珩而来的魔族们面面相觑半晌,有心想管吧,一想起鞅珩平日的做派,又不敢擅自动手。 谁知道鞅珩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他乐在其中怎么办? 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那可就糟糕了。 洗剑宗的人是恨不得魔族倒大霉的,这会儿看戏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阻止? 于是大庭广众之下,离音实打实将鞅珩打了个彻彻底底。 最终解救了鞅珩的,还是远道而来的道师和渊南族人。 黄昏的天光下,一头银丝的道师眉眼慈蔼,领着十来名渊南族人对离音躬身行礼,“吾王,臣下来接您回家……” 王? 离音听得分明,一时愣在原地。 ※※※※※※※※※※※※※※※※※※※※ 睡一觉把眼镜给压坏了,正好也想换眼镜了,就是这边配镜有点麻烦,周一可能得出门重新验一下光配个镜。 不过问题应该不大。 我把作息调回来啦~~好久没看见白天的阳光了,一时美滋滋~~~ 还缺两更…… —— 感谢在2019-12-28 22:00:52~2019-12-29 23:2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启华君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攀冰大渊 天光熹微, 薄薄的晨色透过窗牖入了室内,驱散了一室昏黑。 一夜未合眼的离音似是被这晨色惊动了, 眼睫轻轻眨了眨,视线却还停留在桌上的玉简上。 玉简里,是属于渊南离音近八十年的修真历程。可离音自己读来, 却只觉得陌生得惊人。 她曾想着要好好去查查自己的身世,可当身世真摆在眼前时, 又觉得有几分无所适从。 她真是这样的人?经历过这样的事?背负着这样的使命? 总感觉……不太真实。 离音轻轻叹口气。 胖团在离音肩头秀气地打了个哈欠, 道:“叫我说,我倒宁愿相信玉简里的东西是真的。” 离音手中的动作一顿,“怎么?” 胖团嘿嘿笑了下, “那个奇奇怪怪的阿尊也好,后来咱们遇上的素兰那群人也罢, 我总感觉所有人都对你, 或者也不是你吧,是‘离音’这个人格外熟悉。这样说来,这个‘离音’必定是很有名声的。” “如何攒下这样的名声呢?就咱们手里握有的东西看来,要么如玉简里说的那样, 这离音一人而救世,名扬修真界;要么就如同忘忧城的话本故事说的那样, 这离音风流韵事成册,传唱修真界……” 胖团看向离音, “所以如果你不接受玉简里说的事, 那就只能认为忘忧城的话本故事都是真的了……” 而忘忧城的话本故事…… 离音脸上的表情一度十分一言难尽。 但退一步而言, 倘若认为玉简里所说的事都是真的的话……离音想起自己失忆之后的这一段境遇,当下也忍不住笑叹了口气。 便是她都不得不感叹一句无巧不成书。 按照玉简里的说法,她离音应该是名扬修真界了。这一路来她也不是没想过要查探查探自己的身世,可冥冥之中她竟然选择了最绕远的一条路。 全修真界只有忘忧城敢卖以她离音为主角的香艳话本故事。就这么巧,她哪里也没去,一头就扎进了忘忧城,看见了那些话本故事。 估计素兰当初提醒她到书肆里寻找线索时,也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出吧? 桩桩件件凑到了一起,直到今日她竟然才知道修真界曾出了个大名鼎鼎的离音。 还就是她本人。 这也实在太巧合了些。 胖团问离音:“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是跟那个道师回渊南吗?还是有什么打算?” 离音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知道。” 事情来得有点突然,便是大心脏如她,这会儿也有点没能接受。否则又何至于枯坐一夜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呢? 可有一点她是肯定的,当下她并不想见人,尤其是见这位离音的故人。 故人都带着曾经的记忆看她,可她总觉得所有人看她,都像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这种感觉并不好。 胖团隐约感受到了离音的心情。 它跳到桌上,歪着脑袋看离音,“要不咱们自己离开吧?” 不等离音回答,它又道:“话本故事里都是这样写的,说那种大宗大族的规矩都大。那个道师都称你为王了,估计那边的规矩更重。咱们何必去受这个委屈呢?” 它将爪子搭在离音的手上,道:“你是真的渊南离音也好,是假的渊南离音也罢。我看来看去,属于渊南离音这个人该尽的责任都已经尽到了。无责一身轻,那个离音活得太累了,咱们该引以为戒才是……” 离音……离音竟然觉得胖团说得很有道理。 她从没想过要当什么救世主,即便是在最中二的少年时期都不曾想过。 但她敬佩愿意去当救世主的人。 不论这个渊南离音是不是她,这一身盛名,她都没想过要沾染。 她是该走的。 离音终于想明白了,自觉放下了一桩大事,只觉得整个人前所未有轻松起来。 她对着胖团伸出手,笑得神采飞扬,“走,咱们去浪迹天涯!” 想着去浪迹天涯的一人一兽,却在洗剑宗的山门外就让人拦了下来。 道师看着一身戒备的离音和胖团,颇有些哭笑不得,“黎尧说您肯定不愿意同我回去的,那时候我还不信,这会儿还真由不得我不信了……” 他轻声一叹,“您若是真想走,我绝不拦着。事实上,也没人敢拦您。只是……只是在您走之前,能不能帮我一件事?就当……就当是帮渊南离音了了一个人情了。” 这事说起来,其实真跟离音有关系。 当日离音从天堑之地归来时,以沈谈和应川为首的一群人先后跟着入了天堑之地。他们原本是想着去迎一迎她的,可天堑之地是那么好出入的吗? 修真界千年风雪一停,天堑之地便变得变幻莫测起来。于是这群人便出乎他们自己意料之外地跟离音错开了,至今都被困在天堑之地里。 也是因为缺了这群人,离音这段时日才过得这般“风平浪静”。否则她哪至于到了今日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早让她的一堆故人们找上门来了。 而今道师要让离音帮的忙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他想让离音把那群因去迎她而被困在天堑之地的人,解救出来。 新千年的天堑之地委实太凶险了,远远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意料。若是再放任那群人在里面待下去,道师都不确定他们是否能完好归来。 倒也不是道师心狠,一定要让离音只身涉险,而是至今的所有证据都表明,离音是唯一一个能从天堑之地平安归来而毫发无损的人。 离音仔细听完了道师的话,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再入天堑之地,把他们带回来?就像是当初我把素兰和苏嫣他们带出来一样?” “不,”道师摇了摇头,“天堑之地变幻莫测,臣下无论如何也不想您去冒险。臣下另有一法,或可解天堑之地危局。只是这一法,恐怕还是非您不可……” 离音答应了。 —— 本源北境时至今日依然冰封千万里。 千年前那场大战的余迹早已被淹没在冰雪之中。厚可达数十丈的冰面混着厚厚的雪层,在日光下白成了一片,几乎能晃伤人的眼。 整个世界一片银白。四野空旷,只余一条悬挂着的、被冻结住的瀑布倒挂在天空中,似是布状的水晶一般,自晴朗朗的天际尽头而来,又消失在地面的厚厚雪层深处。 天与地恍然连成了一体。连呜呜而来的风声都格外渺远,格外浩瀚,仿佛是天地的低吟,听得人心潮澎湃,又无端安宁。 是一种格外壮观的清净。 离音立在这冰层之下,许久许久才记得喘气。 道师长长叹了口气,“臣下不知当年的您是如何做到的,但经您之手,大渊之源高悬天际,大渊之水自天上而来,浩浩荡荡,一夕之间就将本源大陆干枯的河道全部开凿来。断流了近两百多万年的大渊之水,自此又得以重新续流。于我们这样的老家伙而言,这几乎不亚于看见了道统最辉煌的模样,便是立时羽化也无憾了……” 离音的脑海里没有这段记忆,便是此刻震撼于大渊之水的浩瀚,也无法体会道师这种“闻道可死”的心情,便只能保持沉默。 道师看向离音,眼底带着慈蔼的笑意,又含了几分疼惜:“后来您走了,一场冻温突如其来,便是浩瀚广博如大渊,也在瞬息就被冻结。千年风雪絮絮,一日也不曾停过。有时候风大些,有时候雪大些。白色的雪啊,一层层地掩埋了坑坑洼洼的本源大陆,也掩埋了咆哮着的大渊的模样。于是您看到的大渊,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如今这般……太平的、相安无事的模样!” 他嘴角的笑有些微妙,似是讽刺又似是感叹的,离音一时辨不清,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道师却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 他一指这倒悬的瀑布,对离音道:“这瀑布之后,另有一道天衍造化阵的结界,过了结界,便是我渊南境的领土了。我渊南境……” 离音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事,以后再讲吧。” 道师一顿,无言地叹口气,也不再提了。 离音再次确认道:“我需要顺着这冻结的瀑布往上,一直到大渊的尽头,解冻这一河大渊水,然后就可以了,是吧?” 道师道:“是的。大渊之水在修真界的归处就是天堑之地。只要大渊之水能解冻,届时大渊之水奔淌,能给天堑之地带来新的变化。您父母那些人都是有本事的人,应当能抓住这一瞬变化的时机,成功自天堑之地归来……” 他说到这里,又有些犹豫,“唯一的问题是……” 离音摆摆手,“大渊之源似是不愿让人靠近,这些年你们试过许多次了,从来没人能找到大渊的尽头。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你尽可放心。” 她顿了下,对上道师担心的眼神,到底没能硬下心肠,只叹气道:“我会自己小心的,你放心……” 这般说完,离音再不耽误,一蹬地,直接朝上飞跃。 她的身影在大渊冻结的瀑布上几个起跃,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待她走后,渊南族人的身影才快速近前来。 即便看不见离音的人影了,众人还是下意识顺着她离去的方向看去,久久无言。 好半晌以后,小辈中为首的苍尤忍不住问道:“道师,王君她……她真的要走吗?” 她真的……不要他们了吗? 道师一叹,“我也不知道。之前的那些事,她都不记得了……” 苍尤愣了愣,眼底的哀痛之色一闪而逝,“不记得……也好。” 他看向道师,躬身行礼道:“若是王君真的想走,还请您和长老他们,不要拦着她……” 他继续道:“若是有朝一日她想起来了,她想回来了,届时便是刀山剑海,我们也会迎她回来。若是她不想……” 他苦笑一下,“她该不想的。” 不足百年的修真光阴,却尝遍了修真的苦。一身责任在身,一刻也不得喘息,甚至还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这样的日子,哪有人会怀念呢? 道师拍了拍苍尤的肩,又看向周围的渊南小辈们,沉沉道:“无须如此。既然知道她不容易,你们更该勤勉修炼才是。不论她回不回来,渊南的事务,你们早早替她担起来,她也就不需要这般辛苦了……” 站在苍尤身侧的青阳则有些茫然,“可道师,渊南的事务……渊南有何事务呢?” 渊南族人喜好花花草草,族内人也不多,纷争极少,日子过得极其清闲。除非涉及到对内的祭祀或者是对外的大事,否则王君可一年到头都不露面。 这种情况下,他们能替王君分什么忧呢? 道师脸上的笑显得有几分莫测,“从前没有,可此后就有了。” 他看向渊南的小辈们,提示道:“你们难不成真以为,那群与吾王非亲非故,却天天关注吾王是否归来的人,真是因为感念吾王的恩德?怎么可能!” 他冷笑一声,“修真界多的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千年风雪已停,一旦大渊之水再次解冻,本源修真界内各处的秘境、洞天福地、盛事、遗迹等等的衍化即将再次进行。届时,修真界将迎来再一次的资源划分……” “而这一次,我渊南一族再不会置身事外了!” “我渊南一族空有古族之首的名头,却从来不曾行古族之首的实力。这一次就该让世人好好看看,真正的古族之首,究竟是什么模样!” —— 大渊瀑布之下,道师忙着教导渊南小辈修真界大格局,而大渊瀑布之上,离音正忙着继续攀登。 一直到身在其中之后,离音才隐隐明白,为何道师会说这条冻结的瀑布其实极难攀登了。倒不是因为它存在什么了不得的禁制,而是身在大渊之水中,很容易迷失方向。 也不知道是大渊之水的规模真的这般浩瀚广博,还是大渊之水中存在什么秘密,总之远远看来几乎是垂直倒挂在天空中的大渊瀑布,真正攀附其上了,就变成了一方无边无际的、看不出高低起伏的冰面。 人在冰面上变得极其渺小,成了冰面中的一份子,入眼所及都是冰。它们从看不清尽头的来处来,又一直延伸到看不清去处的尽头去。 身在其中,东南西北是混乱的,高低起伏也是混乱的,完全迷失了方向了,根本不知道应该朝着何处走。 再加上极冻的冷温自四面八方而来,无孔不入,于是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就开始运转、消耗,慢慢地就开始感受到了负累。 倘若通往大渊之源的这一路都是这般境况,那说在此之前没人到得了大渊之源,离音是信的。 离音深深喘了口气,看着在鼻腔附近氤氲成团的白雾,直接停了下来。 胖团被冻得直打哆嗦,“不对啊,自从到了修真界以后,我就再也没觉得冷过或者热过了,现在是怎么回事?” 大渊之水的冰面,实在太冷了。 离音感受着体内的灵力消耗,也觉得有点头大。 倘若按照这个消耗走下去,再过不了多久她就得回返了。 离音不得已停了下来,想找找策略。 冰面上的灵气其实并不匮乏,反倒比任何地方都来得充盈。可这般充盈的灵气团却伴随着极致的冷温,一旦放开了摄取,轻易就能在人的体表冻结成冰。 更进一步地,甚至能冻伤人的筋脉。 及时补充灵气看起来是不太行了,那直接用火属灵力烧呢?或者用刀劈剑砍呢? 也不行。 这里的冰面硬得不同寻常,倒也没到凿不动或者烧不化的程度,可同需要花费的灵气相比,那点子被凿出或者被烤化的坑又都不够看了。 不能凿不能砍,灵力还得不到续航,还总也辨不清方向…… 这大渊瀑布,委实不好对付。 离音一时找不到头绪,倒也没着急,而是一连掏出了好几张毛皮来,在冰面上垫了厚厚的一层,而后将胖团拥在怀里,直接坐了上去。 她动作熟练地生起了火,又掏出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药植和烤肉,就地准备做饭。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倘若别的修士在这里,必定要看得目瞪口呆。可离音和胖团是在凡人界流浪过的,心里又全然没有修士不需吃饭的概念,反倒十分自得其乐。 一团烈火在柴火里跳跃着,将一主一宠的脸庞都映得半红。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离音总觉得这火光暖得不同寻常。 她一开始还没注意,只一心一意帮胖团萃取药液。 药植的躯干在烈火中渐渐被烧毁,成了灰黑的粉末簌簌落下,只剩下一团绿色的液体在火光中不住浓缩着。 渐渐地,药液中的绿色也淡去了。内里纳着的五行灵气反倒被激发出来,不住地变换着色彩,又相融在一处,最终成了透明色,像是一团水似的。 离音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将这团清水似的药液自火光中取出。 一离了烈火的范围,大量白雾开始自药液四周升起。仿佛是极热的东西入了极冷的环境中,一时被动大量放热了似的。 可离音的灵识还附着在药液之上,药液是不是在逸散余温,她最清楚不过了。 这白雾根本就不是因温差引起的。 那会是什么呢? 离音沉思了半晌,悄悄分出一缕药液,滴到了冰面上。 刺啦一声响。仿佛是烧灼着的铁水入了冷水中,腾腾白雾乍起,冰面不由分说地被融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坑。 刀剑劈砍,烈火灼烧都奈何不得的冰面,竟然直接让一滴药液给融成了这般模样? 离音眼里的光芒一闪而逝。 她好像有点头绪了。 离音伸出了手,指尖腾地一下,冒出了五盏色彩各异的灵力火花来。 她将手指微微合拢,五盏灵力火花便慢慢合到了一处,成了一团金色的火。 这是她灵力的颜色。 五道灵力细丝在离音眼底浮浮沉沉,一闪一闪的。她盯住手中的这团金色的火,轻轻晃了晃,增了点什么,又减了点什么。 那点金色就在这一增一减中慢慢变薄了,变淡了,最终成了一团淡淡的透明色。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有着火花形状的水,漂亮极了。 离音将这团似火似水的灵力团打到了冰面上。 刺啦一声响。这一次,冰面上被融开的坑,横纵几乎都有半米宽。 离音看着这新融出来的坑,眼底异彩连连。 她伸出手,一团淡金色的灵力在她指尖涌动着。她小心控制着五行灵力的量,于是这团灵力中的金色很快退去,成了透明色。 她将这透明的灵力光团点在了胖团眉心,又控制着它们的走向,在胖团身周形成了一道护体屏障。 护体屏障成型不过片刻,胖团的眼睛便瞪得溜圆,“咦?好像不怎么冷了!” 离音笑了起来,眉眼间有掩不住的神采,比这一摊跳跃着的烈火都来得灼人。 她将胖团抱起来,“走,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冷温也好,冰面也罢,破解它们的关键,都在五行灵力上。 应该说,是在等量的、完美融合的五行灵力上。 离音发现这一秘密的契机实属偶然,但细细想来,其实大渊之水处处都给了提示。 环境会对灵气属性造成极大的影响。通常而言,近水或者近冰的地方,灵气属性中水属的部分应该是最浓的,与之相对的,火属的部分应该是最弱的。 可在这里却不然。冰面上的灵气属性不仅比之任何一处都来得浓,而且五行属性几乎是一样的。 这本就不同寻常。 道师一直在说,说大渊是整个本源大陆的母亲河。何为母亲河呢?从凡人界的角度来讲,大河哺育了人,人衍生了文明,文明造就了族群的繁荣,族群的繁荣又进一步推动了进化…… 大河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的乃是活命的动力。 那对于修真界的人而言呢?修真界与凡人界最大的不同,就在能量上。更通俗地讲,就在灵气或者魔气上。倘若大渊能被称为母亲河,那她必定有与能量直接挂钩的实力。 换言之,她必定得有散能或者是生能的实力。 这一河大渊之水,载着的其实不仅仅是水,而是能量。即便被冰封了,她依然在尽职尽责地向四周逸散能量。 大河广博,在她眼里,能量就是能量,并没有任何属性上的差别,所以即便近水,这里的五行灵气依然是等量的。 同属性的能量才能相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五行灵力才能融化开冰面,才能隔绝冻温。 因它们原本就是靠着五行灵气撑起来的。 不,也不仅仅是五行灵气,应该还有魔气! 这方修真界里生存着的可不仅仅是以灵气为能量基石的人族和妖族,还有以魔气为能量基石的魔族。既然是母亲河,自该一视同仁,没道理只有灵气而没有魔气。 离音想到这里,心内微微一动。 她指尖一错,直接将周围的空气都分灵了,果然在自己指尖附近,看到了丝丝缕缕黑色的丝线。 真的有魔气。 这样说来……倘若在五行灵力之外又加了魔气,解冻的能力是不是会更强? 离音这般想,也这般试了。 这一次,同样的一团透明的能量,直接在冰面上融出了一丈深的大坑。 离音收起了手,看着这比之以往都来得更大的坑,一时无言。 也许从来没有人登上这大渊之源,并不是因为这冻温,也不是因为迷失了方向,而是这一手既需要灵气又需要魔气的融冰能力。 从道师给的玉简上来看,普天之下,既能动用灵气又能动用魔气的人,只有渊南的王君。 他们血脉里生来就带着融脉的能力,能包容万象,也能轻易跨越灵气和魔气的界限。 可这也只是理论上的。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渊南王君会试着去接触或者说征服魔气。也只有渊南离音,因曾经伤重近死,这才不得不在魔气中博得一线生机。 这般看来,本源历史近五百万年,真正能做到跨越灵气和魔气的,还真只有渊南离音一个人。 所以,她真的是那个渊南离音? 离音想到这个,心内不由得有些沉重。 ※※※※※※※※※※※※※※※※※※※※ 双更合一。 还缺三更,哎呀我这个欠债欠的。 以及……新年快乐~~我可爱的小可爱们~~ —— 大渊开流 离音顺着能量越来越浓的方向走, 又有灵气和魔气凝成的护体屏障相护, 攀冰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 星光闪耀时分,离音终于登上了最后一级冰面。至此, 冰面上的能量浓度在她眼里已经没了明显的差别,可她入目所及, 仍然只有一片茫茫的冰面。 此处所见的景,似乎与别处并无不同。 所谓的大渊之源呢?又在何处? 离音站在原地,忍不住抬头四望。 天空格外晴朗,万千星光熠熠。可能是离天空太近了, 离音恍然间有种“手可摘星辰”的错觉。 星光与冰面相映, 浑然一体, 衬得偌大的冰面格外空旷, 也格外安静,静得离音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也许是这星光太过温柔,又也许是四野太过空旷了, 离音的心绪一时有些发散。 她忍不住想起了在玉简里看到的属于渊南离音的往事。当年那个渊南离音挺身而出去救世时, 想的是什么呢? 这千万里冰封的修真界,她曾经预料过吗? 离音想得有些深了, 待回过神来, 又忍不住摇头失笑。 她自己都没有当救世主的心,又如何能体会救世主的心情呢? 这本就不是她需要关心的事。 而真正需要她关心的事…… 离音的眼神落在脚下的冰面上。 既然入目所及只剩下这一无边无际的冰面, 那也许她要寻找的东西, 就在这冰层中。 离音蹲下身来, 将手掌贴在冰面上,眼底五道灵力细丝浮浮沉沉。 她识海里所见的景因此变了,变得纯粹起来。挤挤挨挨的能量气团在她的视野里漂浮着,无风自动,不约而同地往一个固定的方向而去。 离音的灵识便逆着这些能量气团漂流的方向,一直追溯到了它们的源头。 她在浓郁得几乎能液化的能量气团之外,看到了一个圈。 这是一道碧蓝色的圈。其中心处一片漆黑,只在边缘处有环形的碧蓝色光圈环绕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指环。 漂流着的能量气团就是自这碧蓝色的圈中来的。它就像是一个无底的洞,静静存在于冰面深处,安静无声,却又不容忽视。 这应该就是那个大渊之源了吧? 离音催动着自己的灵识,想靠近它,但很快就在大渊之源外,触到了一层似是结界又似是冰面的东西,温柔却又坚定地将她拦住了。 离音也不强求。 她认真看了看这大渊之源一眼,直接将自己的灵识全部收回。 冰面上,离音睁开了眼睛。待辨清了方位以后,她直接取出了自己的写意剑,一道灵力加诸剑身,开始挥剑。 剑锋触到了冰面,坚硬的质感透过剑身传递到离音的认知里。她下意识又添了新力,想稳住被反震的写意剑,却忽然看见一道金色的流光在剑锋的末端微微一闪。 离音心里没来由一提。 金色流光下,那层厚厚的、阻碍着她前进的冰面,忽然间就软化了。离音猛然骤增的力道无处安放,反倒把她自己带得一个趔趄,兜头就载进了冰层里。 四周坚硬的冰层空有其形,却仿佛成了流水,无限包容。离音指尖尚且能摸到属于冰层的坚硬的质感,可人却安然无恙地穿行其中,似是成了冰层的一部分。 写意剑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带着离音不断往深处去,一直到靠近大渊之源才停了下来。 它就停在那层结界之外,剑锋的尾端仍然对准着那层结界。似乎只要离音愿意,就能轻松写意地破开这层结界,将大渊之源解放出来似的。 这结界也好,这大渊之源也罢,仿佛都在等着她的到来。 这样的认知来得莫名其妙,可离音就是有这种预感。 她隔着一道结界看了大渊之源许久,似是想了很多,又似是什么也没想,末了只轻轻一叹,到底握紧了写意剑,朝前一送。 咔擦一声细响,听来格外秀气,但造成的结果却格外狂野。 可怕的能量狂潮透过结界的裂缝往外逸散,只一个照面,就兜头将离音笼罩起来。离音整个人都被这灵气浪潮打得一懵,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受控地跟着这浪潮往下奔淌了。 能量浪潮携着一股摧枯拉朽的力量,直接将整个冰层都冲毁。轰隆隆的巨流奔淌声自天地间呼啸而来,仿佛冰河跑马,有百万雄师之势。 奔雷般的咆哮声听得离音几乎双耳失聪,可听着听着,她的心跳声就越来越重,甚至奇异般的与这大渊奔流的节奏重合了。 她心里有另一股情绪凭空而来。 方才那些怅然、落寞、无所适从的情绪早在这浩浩荡荡的奔流声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冰之后的荡气回肠! 天地这般广阔,而她就活在其中,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她想做的事,看她想看的风景。 倘若这都不叫幸运,那什么才叫呢? 既已得了命运的厚待,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过往,又有何关系呢? 能左右她的人生的,只有她自己。 她才是自己的主人! 离音眼底的光越来越明亮。 她在能量浪潮中荡起一身灵力,放松自己的身体,随着能量浪潮的走势起起伏伏,终于抓住了机会一个起跃,跳出了大渊之外。 奔雷一般的瀑布就在她脚下,夹杂着或大或小的冰块,在天与地之间拉开了一条巨大的银色彩带,反射着熠熠星光。 登高而往远。离音能看见重新开流的大渊之水在本源大陆上奔淌的痕迹。它们就像是一群刚下山的猛虎,在空旷的平地上奔淌着,跳跃着。那种浩瀚、热烈而又自由的生命形态,隔得老远入了离音的眼,似是要将她的心跳都主宰了。 离音胸腔中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情绪越积越浓。 她忍不住提起写意剑,在奔淌着的大渊之水旁挥舞起来。 写意剑铮铮,山河虚影在她身后重重叠叠。这漫天星光,天地洪流,与她胸腔中无处安放的洒脱飞扬,终于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离音张开嘴,清越的啸声一起,只觉一身浊气尽清。 她收了写意剑,将胖团放在自己肩头,而后脚踏一块碎冰,融入到了大渊的流势中,顺着大渊之水顺流而下,将所有困扰她的事,尽数抛在了脑后。 —— 大渊重新开流,声势格外浩大,堪称举世瞩目。 紧随大渊开流而来的,是修真界秘境、洞天福地、遗址的衍化。这些修真密地的衍化又代表着未来修真界的资源,与任何一个修士都休戚相关。 整个修真界似是一下子进入了过节时期,气氛格外热烈。 但这样的热闹,短时间内注定是与渊南一族无关了。大渊开流的动静传来的瞬间,以道师为首的渊南族人,第一时间就去了天堑之地。 他们仍然抱着不能诉诸于口的心愿:万一他们的王君并没有离开,而是去见她的故人们了呢? 离音的确没有离开,但并不是因为她想去见所谓的故人,事实上,这会儿她已经完全把这事给忘了。 顺着大渊之水漂流而下,沿途能领略的风光实在太过壮阔,也太过雄奇,离音沉浸在如画河山中,早已经忘了尽头处可能会有人在等她的事实了。 待到入了流空界南域后,大渊的流势终于缓了下来,周围的景色也慢慢平缓下来。离音脑海里亢奋的情绪一过,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了大渊会归于天堑之地的事。 她也终于想起来可能会跟所谓的故人重逢的事。 离音惊得一下子腾空起来。 她完全没准备好要去见那些所谓的故人,所以反应过来的第一瞬间,她直接一提灵力,开溜了。 但这一次,她选的时机就不太好了。 离音才刚自河道上起身,未等转身,就听见了自身后远远而来的呼唤声,“阿音!” 离音僵了一瞬。 空气中有淡淡的莲花香飘来,沁人心脾。这香味有些淡,但熟悉得仿佛入骨,一入鼻腔,就逼得离音忍不住有些鼻酸。 这情绪来得十分莫名,离音一时竟有些愣神。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沈谈就站到了离音面前。 沈谈一身灵力浮动得厉害,身上隐约还有血腥味,可见是受伤不轻。 但这会儿她完全顾不得疗伤了,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 一身玄衣的离音就立在河道上,长身玉立,眉眼平和,好好地看着她,仿佛从来不曾离开过。 她真的回来了。 沈谈忍不住热烈盈眶。 她上前一步,又忍不住顿在原地,似是怕吓到了离音。 她细细盯着离音看着,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又如何都张不开口。 离音看着对方眼底的又喜又痛的神色,只觉得不自在极了。 见对方久久无言,她只好干巴巴地开口道:“对不起,但我可能……不记得你了。”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是阿娘……是我的错。是我没护住你……”沈谈的眼泪还是下来了。 离音心里也觉得有些难受,张了张嘴,好半天也只是憋出来一句,“你……你别哭啊。我以后可能会想起来……” 身后有破空声在接近,似乎又有人来了。 离音的神经一时崩得死紧。 她看向沈谈,急急道:“我要走了,你……你多保重。” 沈谈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她下意识想阻止离音,但一身灵力一提,牵扯到伤势,猛地弯腰咳了起来。 离音在淡淡的莲花香之外,终于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又回了头,一看沈谈这样子,当下面色大变,“你受伤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紧张,直接上前一步,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沈谈看着近在咫尺的离音,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她也不压抑自己的伤势了,喉间一口逆血一逼,眼睛一闭,人就直接软倒下去,正正好倒在离音的怀里。 于是后来追上来的道师、应川和方不语这群人,看见的不是一个因失忆而“六亲不认”的离音,而是一个抱着沈谈急得跳脚,仿佛天都要塌下来的人。 她完全乱了分寸了,只知道拿那双又清又亮的眼睛看着人,“她,她受伤了……怎么办?是不是很严重啊?你们快想想办法……” ※※※※※※※※※※※※※※※※※※※※ 还缺两更。 新年快乐呀~~ —— 再归渊南 渊南族人拥着离音和昏迷的沈谈很快就消失在天际。他们行色匆匆, 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步伐却轻快得仿佛过年。 一看就不像是真正着急的模样。 薛莹想起离音方才方寸大乱的模样, 一时有些酸溜溜的,“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她那么精明的性子,这会儿竟然也被骗过去了?” 沈谈的确伤势不轻, 但肯定没到那个程度。倘若不是关心则乱,离音何至于就分辨不出来了? 潋滟幽幽叹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她是关心则乱, 而不是顺势而为呢?” 薛莹懵了下。 这意思是……她们都“演”上了? 渊南族人靠着沈谈的伤势留下了离音, 离音却也靠着沈谈的伤势去了渊南? 这就有点超出薛莹的理解了。 “我不明白, 他们本就是同族……我的意思是,渊南想找借口留下离音这我能理解, 毕竟她失忆了嘛。可离音没必要吧?她要是想回去, 渊南高兴还来不及,她怎么就需要顺势而为了?” 一旁的澹台扶曦嘴角的笑有些微妙,“因为她这‘顺势而为’不是给别人看的,而是给她自己看的。” “一来,她失了忆,看什么都觉得不自在, 总得给自己一个理由去面对所谓的亲友吧?二来……” 澹台扶曦嘴角的笑容更盛, “去了渊南,短时间内不就不用面对咱们了?这不就又能拖一段时间?” 她轻哼一声, 似是颇为不满, “小孩子家家的就是矫情!” 薛莹看着澹台扶曦这“变脸”的模样, 忍不住替离音捏了把汗。 看起来怨念最深的不是她们这群跟离音一同长大的同龄人,反倒是澹台扶曦这样的。 也是,沉魁到底是离音的师门,身份和情分上又有所不同。君字脉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把离音当小辈看了。一群在修真界叱咤风云的人,却护不住放在心尖尖上疼惜的小辈……他们心里哪能自在得了? 最关键的是,此中绝大部分原因,其实都要归到离音头上。 哪家小辈像她这么虎?把大事小事瞒了个彻彻底底,反倒把她的一干长辈衬得像是傻子一样毫不作为? 也难怪澹台扶曦不乐意。 看着吧,离音便是真恢复了记忆,这一堆情感上的烂账就够她头疼上许久。 薛莹等人想到这里,心里不知为何更安心了。 昔日故友走得太快也太远了,以至于他们心里都有些惶恐了,而今终于找到了一点理由去“怪罪”人,她们心里竟然还有点迫不及待。 这大概就是离音曾经说过的……我菜我有理? 短时间内是当不成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友了,但好歹还能拖拖她后腿呀!也叫她别成日里活得像是要飞升的老前辈似的不识人间烟火。她才多大年纪就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 这样不好,不好。 有她们这群人在,她的日子必定是清净不了的! 得好好想想,以后找点什么理由或者借口去麻烦人呢? 一群人想到这里,眼神都闪烁起来。 —— 离音暂且不知道即将有一大波“麻烦”来临,她这会儿正觉得有点头大。 如潋滟所说的那般,离音的确有几分顺势而为的意思。可要命的是,她自己也花了挺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顺势而为。 她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不坦诚的一个人了?连自己也骗? 离音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部分。一边是不住地劝自己离开,远离这一群她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的故人;一边却总给自己借口,将自己的脚步牢牢钉在原地。 这简直是口嫌体正直,矫情得过分,都不像是她自己了。 可扪心自问,方才这位神仙一样的阿娘在她面前吐血时,她真有一瞬间是心神大乱的。 说到底,还是放不下吧? 离音忍不住叹了口气。 “胖团,我可能……” 离音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胖团蹭了蹭她的脖子,“我知道我知道,阿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咱们原本想去浪迹天涯就是为了去寻开心的,如今留下来也是为了寻开心。都是寻开心,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顺从本心呀!倘若都不能顺心而为,又哪有开心可言?” 有了胖团支持,离音原本还飘忽的心一时静了下来。 她仍然抱着沈谈,却缓缓停住了脚。 道师和应川本就全神关注着她,见她忽然停了脚,两人心里都咯噔一下,以为她是反应过来了,心里先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会儿该怎么劝呢? 离音看两人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到底没忍心再折腾人。 她看着应川,“我不走了。你们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我就是想问问,去往渊南境……有没有什么捷径?” 总不能就靠着这般腾空,直接顺着本源大陆从南到北吧?那也太不便利了。 应川花了小片刻才反应过来离音说的意思,一时惊喜得大喘了口气。 他似是怕离音反悔,指尖的法诀一起,道道白色的流光在他脚下成了繁复的纹络,瞬间就成了一道巨型传送阵。 阵成。他看着离音,眼含期待。 离音顿了下,抱着沈谈,直接入了纹络的中心。 脚下白色的流光闪烁着,很快又向外延伸,将所有渊南族人都攘括其中。紧接着,纹络旋转起来,将离音视野里的景扯得斑驳破碎。 轻微的眩晕感过后,离音身周的景已经大变了模样。 她一时甚至不敢多看,只看着应川,“我应该将她放到哪里?” —— 入了夜,星光渐起。 离音的住处不期然来了个“小生灵”。 九层袖珍楼阁的虚影在灵力灯盏下发出飘忽的光。离音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模样分明是源渊城广场上那栋地标建筑“望渊楼”的缩小版。 这小生灵顶着这楼阁虚影的模样,老气横秋地自称是藏经阁阁灵,说要来替她解惑…… 离音的意识飘忽了一瞬,很快又回转过来。 她无意识地理着胖团背上的毛,挺直了背坐在桌上,问道:“那你知道……她是怎么受伤的吗?” “她?你指的是你阿娘?” 离音停顿了好半晌,嗯了一声。 九层袖珍楼阁在原地飘了飘,“不如我带你去看看?” 这还能看的? 一道白色的丝线自九层袖珍楼阁的底层伸出,向离音探了过来。 离音犹豫了半晌,伸出手,触上了这道线。 光影变幻,离音周围倏然起了一层白雾。她人就在白雾中,隔着一道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白雾中心的沈谈。 阁灵的声音慢了一步响起:“我先前以为他们能在天堑之地找到你,就把自己的意识附着了一部分在其上,这才能看到这些场景。这是你阿娘在天堑之地内经历的幻境……” 幻境? 离音心内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白雾中心,沈谈周围的场景渐渐变换了模样。不再是古色古香的古式建筑,而是栋栋高楼拔地而起,一副现代化都市的模样。 初次看见这个场景的沈谈愣了下,眼底戒备不减,但在戒备之外,很快又带上了点希冀。 她在企盼什么呢? 阁灵道:“当年你阿娘亲自到漂流界找过你,所以这副完全迥异于修真界样式的屋宇她应该是见过的。也是因为这个,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幻境里。你看她的站姿,是不是十分戒备?” 离音没说话,而是继续往下看。 置身于闹市中的沈谈,冥冥之中就走到了一学校门前,上面的牌匾明晃晃写着“k市第七中学”。 沈谈到校门口时,铃声正响起,下学了。 很快就有穿着校服的学生自校门内蜂拥而出。有的直接钻进了路旁的店里吃饭;有的直奔车旁的家长而去;还有的慢慢悠悠的,接了家长送来的饭盒又头也不回地进了校门内…… 小半个时辰一晃而过。一直到门口的车辆渐渐散了,沈谈才等来了她想等的人。 少年离音穿着一身校服,显得乖巧极了。她的个子在同龄人中算是高挑的,长身玉立,学生气十足,偏偏眉是眉眼是眼的,好看得不行。 沈谈下意识走上前两步,却见眼前的离音目不斜视地就穿过了她这个人,继续往外走去。 沈谈后知后觉,离音是看不到她的。 她便更加明目张胆起来,直直走到离音身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不想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阁灵便啧了一声,“老实说,这个场景看起来,你阿娘好像个……你之前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变态?” 离音瞪了它一眼,“你别说话!” 场景中的沈谈跟了少年离音小半路。少年离音熟练地走入了学校旁边的巷子里,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的,越走越偏。 一直到这时候,沈谈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然后少年离音就停住了脚。她仍然是那副乖乖学生的样子,却冲天翻了个白眼,“行了,都出来吧。蹲多久了,累不累?” 沈谈一惊,下意识以为是自己暴露了。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少年离音说的不是她。 周围的小巷子里一下子就转出七八个女生,没穿校服,看上去像是什么逞凶斗狠的小太妹。 一群人团团围住了少年离音。 沈谈看明白了情势,一下子着急起来,“你快走,别跟他们硬碰硬。” 少年离音根本听不到沈谈的话,更遑论是走了。 两帮人先理论起来。 高中生能有多大恩怨?无非还是那老一套。哪个小男生跟少年离音走得近了,哪个小女生又因此吃醋喊了姐妹团来教训教训离音了…… 场景内外,两个离音听完了原委都面无表情,甚至还有点意兴阑珊。 身为局外人的离音是何表情倒不要紧,但身为当事人的少年离音露出这副表情,其实是很拉仇恨的。 原本只是言语威胁的小太妹们很快就想动手。 她们动了手,少年离音自然不会客气。 可出乎离音意料的是,摆出一副“老子天下无敌”脸的少年离音,竟然是个实打实的菜鸡。 她出拳的动作格外凶猛,都把对面的小太妹唬了一跳,可落到人身上的力道却软绵绵的,连推开小太妹们都做不到。 一开始慑于少年离音那副架势的小太妹们感觉被戏耍了,很快就反应过来,欺身而上。 少年离音开始被推倒在地,开始被拳打脚踢…… 离音看得眉心狂跳,十分紧张。 她倒不是因为被打的少年离音,而是因为一副明显入了戏的沈谈。 沈谈初时还能保持理智,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幻境,可当接触到少年离音的眼神时,她所有的心理建设一下子就全线崩塌了。 少年离音有着一双跟真正的离音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样倔强,一样不肯服输。 这就是她的阿音! 沈谈出了手。 可她到底只是个局外人,是阻止不了这场一边倒的凌虐的。 她终于没忍住,动用了灵力。 灵力一起,欺负着少年离音的人如沈谈预料的那般被掀翻在地。可动用灵力的瞬间,沈谈一口逆血上涌,直接把自己震成了内伤。 她很显然身在一个限制灵力的环境里。一旦强行动用灵力,每一次都会被反噬。 沈谈毫不在乎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上前来,想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少年离音扶起来。 少年离音终于看清了沈谈的模样,面色一时大变,“滚开!” 她往后退了好几步,看着沈谈的眼神不像是看着亲人,倒像是看着仇人,“你既然都不要我了,又何必来假惺惺?我不稀罕!” 那眼神实在太伤人。 沈谈不由得大恸,强自压抑着的伤势又有进一步加重的趋势。 看着这个场景的离音一身低气压,逼得阁灵都忍不住离她远了些,“喂喂喂,你别冲着我来啊,这可不关我的事……” 离音深吸口气,恨声道:“简直瞎编乱造!我上了高中以后就没打过架了,就算要打架,我什么时候输过人了?从来都是我打得别人鼻青脸肿,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哟?这会儿又记得啦? 阁灵九层袖珍楼阁虚影晃了晃,面上很慌,心里却一派平静。 这才哪到哪儿啊! 画面中的沈谈小心收拾自己碎了一地的慈母心,又哄着少年离音,“我不打扰你。我就是……你想不想不被欺负?我能教你。” 又是劝又是哄的,少年离音仍然一副冷眼。 接下来的几天,少年离音天天被堵,把画面外的离音气得直跳脚。 她怎么就这么能耐呢?还次次不落被寻麻烦,以为这是吃饭呢? 沈谈动用了好几次灵力替少年离音摆平了纷争,终于把少年离音给“震慑”服了。 少年离音答应跟着沈谈学本事。 学本事嘛,自然得有对练环节。 对着外人一副软绵绵的少年离音,对着沈谈却像是忽然找到了窍门,一招一式都没手下留情,格外狂暴,每每都打得沈谈一口气没能喘上来。 这可是拳拳到肉的拳法!该有多疼? 看着这场景的离音渐渐也失去了冷静。 “不是,她是傻吗?这样的心机神经病怎么可能是我?她都没发现那人在戏弄她吗?她都没察觉到自己的伤势越来越重吗?她为什么不弄死那个狗东西?” 阁灵这回完全没有被离音的冷脸吓到,反倒幽幽叹了口气,“也许她都知道呢?也许她就是想以这种方式让自己好过一点呢?” 离音不可思议:“这都能好过?她这是有受虐癖吧?自残吗?” 阁灵又叹气,“可你不在的那千年内,你阿娘几乎天天都是这样过的。她觉得自己没能护住你,让你从出生开始就受尽了苦头。她一日日睡不好,一旦想起你就备受煎熬。后来又听说你失忆了,以为你是故意不想认她了,更是苦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离音气得脸色铁青,“谁说我不想认她了?她多大的人了,幼不幼稚?” 离音看着在场景内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沈谈,闭了闭眼又睁开,“不就是一点破记忆吗?还过不去了怎么的?我去找回来就是了!我去找!” 她见不得沈谈为了得少年离音一个笑脸就如此卑微的样子。 她最狼狈的时候都没想过怨她,那种冒牌货又是哪来的脸敢替她不平? 总有些不知所谓的幻境敢随便猜测她的心思! 真是给它们脸了! 离音心里戾气乍起。 —— 刚醒来的沈谈就让一个消息砸得有些头晕。 她看着离音,神色颇有些小心翼翼,“阿音你……你刚才说什么?你想去找回你的记忆了?” 离音看着沈谈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有心想说她两句,但临到了,到底没能硬下心肠,“你别总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伤了自己。不就是一点记忆吗?本也不是多大点事。就算我失忆了,难不成我还能不认你了不成?” 沈谈神色不由得骤亮:阿音还认她? 离音又有些不自在了,清了清嗓子道:“我就是想问问,找记忆这事……你们知道什么靠谱的法子吗?” 道师似是就等着离音问,当下便笑道:“红尘三千镜或能相助。当年您离开后不久,红尘三千镜便再次回返我渊南境,如今就在望渊楼楼顶立着。只不过望渊楼楼顶这些年也就您踏足过,所以该如何登顶,可能还要吾王自己把握……” —— 天光正好,渊南族人列队排在扇形广场中央,簇拥着望渊楼。 离音看着下首挤挤挨挨的族人们,神色有些僵,“这……不用这么大阵仗吧?” 沈谈拍了怕她的肩,“无需有负担。是族人们的一点心意罢了,大家都是希望你好的。只你也无须强求,若是事情实在不可为,咱们再想办法就是了……” 望渊楼的门开了。 渊南族人在沈谈的带领下打起了坐。絮的祷告声响起,汇成了一片低低的、切切的声音,像是静卧时听窗外雨声嘈嘈,有种别样的安宁感。 离音轻吸口气,对着下首的族人们行了个谢礼,而后带着胖团,转身步入了望渊楼内。 离音先前听道师讲了一番望渊楼的玄妙之处,又亲眼见过望渊楼阁灵,便以为自己的这个登顶路,怎么着也应该是波折颇多。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听起来十分神异的望渊楼,在她面前真就是寻常楼阁的模样。 入眼的这层楼阁极大,一层层木制的书架从头排到尾,上面堆满了密密麻麻的线装书。厚重的书架将一室的灯光都压得昏暗了,给人一种空间无限大,人却无限小的感觉。 离音不紧不慢地绕过了这一层层书架后,在尽头处发现了另一架木制的楼梯。她沿着这木制楼梯往上,就这般轻松到了第二层。 这一切太过水到渠成了,离音一时还有些愣神。 第二层立着的仍然是挤挤挨挨的书架。这一次,书架上摆着的不是线装书了,而是一枚枚玉简,堆叠成规模。 书架的尽头,又是另一架楼梯。 紧接着是第三层,第四层…… 一直到沿着楼梯上到了第九层后,离音都觉得有点不真实。 这望渊楼……似乎真就是寻常楼阁的模样啊? 前八层楼阁内,立着的都是一排排书架,所不同的就是书架上的东西而已。离音只看了大概,一眼扫过去都是古玩珍籍,一塌塌堆叠着,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于书架上。 只是这般看着,都让人感觉到其厚重。 但第九层内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连书架都消失了。只余灵力灯盏照亮的这方寸之地,以及尽头处的一扇木制的门。 门未上锁,似乎只是轻轻合上似的。 离音走得近了,迟疑了半晌,还是推开了门。 门开了。骤亮的光线入了离音眼底,她不由得闭了闭眼,轻微的眩晕感突如其来。 待到她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楼阁景象连同那一道门都不见了。视野无遮无拦,格外开阔。 离音抬起眼来,在恰到好处的阳光下,一眼就看见了尽头处的一方镜子。它的边框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镜面却正正好对着她。 似是已经等待她多时。 ※※※※※※※※※※※※※※※※※※※※ 双更合一。 还欠一更。 新年第二天快乐~~ —— 感谢在2020-01-01 17:33:49~2020-01-02 09:4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小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race、要想瘦,先吃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何为离音 离音一步步走上前。 碎金色的镜子映出镜外人的眉眼, 也明晃晃地映出镜外人的忐忑不安。 是该忐忑不安的。 总感觉这一步若是走出去,不论她有没有恢复记忆, 到底做不回原来的她了。 明明路是她自己选的,可为何临到了了,竟然有些……怯? 她也会怯吗? 离音停在了原地。 似是看出了她的犹豫, 镜子里起了淡淡的流光,内里的景象开始变了。 离音一看见镜中的景象, 就觉得自己的神思恍惚得厉害。似是白日醉酒, 微醺的感觉格外上头。 她是谁来着?她又身在何处? 身侧有人在说话,话里话外还带着点向往,“离音,你说那些修真故事要都是真的,世上要真的有修士的话,那该有多好?” 这话奇怪。修真故事什么时候是假的了? 那人等不及离音回答,又问了句:“离音, 你想不想修真啊?” 这话更奇怪了。 她不是已经在修真了吗? 等等!问话的这人……又是谁? 离音慢了一拍才回过头, 看见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后者正抬着头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 神色憧憬。 离音几乎是下意识将视线往下移,在小姑娘的白色t恤胸口, 看见了“k市第七中学”的校标。 离音觉得自己的意识恍惚得更厉害了。她隐约觉得自己认识这小姑娘, 也认识这“k市第七中学”的校标。可脑海里所有的记忆像是起了弥天大雾,她一眼检索过去, 只看见白茫茫的一团。 所有的事情只剩下了一点模糊的印象, 这些印象又在勾着她缠着她, 让她无端觉得自己孤身一人,似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似的。 不该是这样的。 那该是怎样呢? 那小姑娘见离音久久不回答,就回头来看她,“离音,你怎么了?” 离音对着她关切的眼神,抿了抿唇,认真道:“世上真的有修真的,那些修真故事不全是假的。我就是一个修士。” 她说得郑重,那小姑娘却乐得笑了起来,“离音,你别逗了。我虽然总希望自己真的能呼风唤雨,但我也知道,那些故事都是假的,当不得真的,是阿尊说来哄咱们玩的……” 她见离音神色坚持,又失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似的,“好吧好吧,就如你所说,修真都是真的好了。那你跟我说说,修真是怎么样的?好玩吗?” 好玩? 这能是好玩的事吗! 年轻人真是不庄重! 可……好玩吗? 离音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点笑,“挺好玩的。有很多有意思的人,有意思的事……尤其是修真界的大好风光。” “你知道吗?修真界的四时风景跟咱们这里其实是差不多的,春夏秋冬、四季轮转。那里的人其实跟咱们这里的人也差不多,有些是好人,有些是坏人;有些高尚一点,有些卑鄙一点;有些亲切一点,有些阴沉一点……” 她似是陷在什么回忆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兴致勃勃的模样,“可还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的:那里的地域更辽阔,河山更广博,风物更奇特,故事……也更绚丽……” 她近乎喃喃地叹了口气:“那是一个很绚烂的新世界……” 小姑娘见她“编”得有模有样,先是诧异了下,很快又把这些荒唐话都当作故事来听。 一想到是听故事,小姑娘的兴致也浓了起来。 她问道:“哦?那你都去过哪里?” 离音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矜持的笑,“我去过的地方可多了!本源九境内,大方向如魔族妖族,小方向如遗迹密地……我都去过的。事实上,本源九境我几乎走得差不多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不过有些地方我就是走马观花,没来得及仔细体会,这有点可惜了……” “为什么没仔细体会?” “因为我当时在逃命。” “逃命?谁要杀你?你逃出来了吗?” “好像是魔族在追我?后来我当然逃出来了,否则我现在怎么可能在这里见你?”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谈兴正浓。 这小姑娘实在太好奇了,几乎将离音这些年的经历都问了一遍。离音一边跟她讲,一边忍不住再次回忆起了一番自己这些年的经历。 回忆是一件很特别的事。如今的自己就站在时光的海岸上,静静看着那些过往的日子被海浪挟裹着,以一种慢腾腾的速度离岸而去。 当年的情绪已经如海浪中的白沫般淡去了。故事退了浓烈的情感,只剩下纯粹的因果,体味起来,就像是喝了一杯带着气泡的酒,除了微醺之外,竟然是怅然居多。 天边的日头渐渐西斜,夕阳的余光将并排坐着的两个姑娘的影子拉得老长,混入身侧大树的阴影里,就有一种岁月悠长的感觉。 离音看着小姑娘的侧脸,忽然开口道:“离音,当初是你自己要走上修真这条路的。我问过你了,这一点你是认的。”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没头没尾的,可小姑娘竟然听懂了。 她短暂地愣了下,脸上那种憧憬的神色慢慢退去,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就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身处局外的高中生了,身上真正带了几分修士超然物外的气质。 但她和离音还是不一样的。 小姑娘看向离音,“当年的事我没忘,我也从来没后悔成为一个修士。只是有些事…我还是没办法理解你。” 她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问了:“你踏入修真这一途已经许久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了。当年热血也许未凉,可到底有了牵挂,有了顾忌了。人因牵挂而强大,也因牵挂而懦弱。可那时候的你,为何还是愿意为了陌生人的未来去拼一把呢?” 小姑娘的神色很认真,“我一直很想问问你,千年前修补天道、献祭自己时,你想的是什么呢?这些年……你可曾有过一次后悔?” 离音只是一愣,就淡淡答道:“我没想过这种事。” 她道:“事情过了就是过了,再去纠结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当年我作出的选择,必定是那时候我觉得最好的选择。正如你不后悔当年踏入修真界一般,我也不觉得自己当时的选择有何不妥。” “事易时移,也许事情的确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可假如那时候我不站出来,本源修真界……也许就没有后来了……” 她看向那个小姑娘,忽然笑了起来,眼神里是一种洞彻世情的平和,“其实你是想问我,我心里是不是有过怨吧?怨不相干的人,怨父母,怨师门……甚至于,怨命运?” “为什么我就得那么倒霉,就得那么辛苦,对不对?总感觉举目四望,满世界都是对不起我的人,满世界的人都是我的负担……活得有点累呢,是不是?” 小姑娘心一提,“不,不是吗?” 离音轻声一叹,“离音,我不是个圣人,并没有奉献我一人造福全世界的觉悟。我也会怕,也会惶恐,也会怯弱……可说到底……” 她低低笑了下,“我舍不得。” 舍不得在乎的人受苦,舍不得这般绚烂的世界终结,也舍不得……舍不得淌过了这趟混水,终于能独当一面的那个自己。 她好不容易才成了今日这般模样。更难得的是,如今的自己还挺得自己喜欢的。 一个人把日子过成了她想要的样子,这已经是一种圆满了,又谈何怨不怨的? “所以无需为我感到不值。你看如今满修真界都是念着我的人。一人而得全修真界冰封近千年……我也算挺风光了,是不是?” “更何况……”离音看向这小姑娘,嘴角的笑容更盛,“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姑娘有点没反应过来。 离音看着她,笑得格外愉悦,“你只是忘了而已。事实上,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话就像是陡然响起的滚滚惊雷,将离音的认知震了个天翻地覆。 小姑娘的面容随着这句话,也慢慢清晰起来。 玉白的脸,又清又亮的眼神,忐忑不安的神情——这分明就是另一个离音。 那个失了忆的,无所适从的离音。 两个离音并排而坐,一人面带笑意,神色里有种通透的平和;另一人面带茫然,神情复杂,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两人对视。 心态平和的那个离音又笑起来,“你既然来了这里,想必已经作出了选择。我很高兴,我们都是勇敢的人。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 她朝着面色茫然的离音伸出了手,“那么现在,你愿意迎接自己的过往了吗?” 离音抿了抿唇,缓缓地、坚定地伸出了手。 两人的手相触。 过去与现在,终于碰到了一起。 安坐的离音仍然笑着,却慢慢淡化开来,化作了一缕青烟,将面色茫然的离音拥入怀中。 她消失了。 留在原地的离音,眼底乍起波澜。 光影跳跃,离音跨过了数十万年的光阴,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源头。 属于渊南离音的一生,起源于一朵蓝莲。一朵生于渊南境圣地的蓝莲。 蓝莲生,渊南一族便有了新一代的王…… 这是她的缘起。 离音静静看着视野中的蓝莲半晌,终于踏步,入了蓝莲中。 蓝莲闭合,血色乍起。 她的王脉,该回归了! 望渊楼外,沈谈和应川同时睁开了眼。 两人在同一时刻,都感受到了同一种心悸。 是阿音那里出现什么变故了吗? 天边忽然有光来。 绚丽的霞光在天际横拉开,不住地变幻着。 晴天白日里,忽然响起了惊雷声,一阵又一阵。紫色的雷光在霞影深处潜伏着,将霞光染得透明,绚烂又夺目。 雷声刚歇,啾啾鸟鸣声起,嘈嘈切切而来,仿佛是旭日初升,有无限的希望,无限种可能。 铺天盖地的灵雨紧随而来。未等落下,密密麻麻的草色便开始爬满了源渊城大大小小的角落…… 又一场生命的迹象,踏雨而来。 这样的异象…… 渊南族人有一个算一个,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 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看着望渊楼顶。 那里,一道结界相隔,离音的脚底忽然绽开了一朵血色莲花。金色的纹络在血色莲花里不住地穿梭着,渐渐就固定成了脉搏,随着人的呼吸一起一跳。 这是……攀脉! 二次攀脉! 他们的王,要回来了! 渊南族人忍不住热烈盈眶。 跨越十多万年,所有事终于回到了正轨。 在渊南境出生的王,终于能在渊南境攀脉了! 不需沈谈号召,所有渊南族人在这一刻都恭敬地垂首行礼,而后端坐在地。 法诀一起,低低的祷告声汇成了洪流—— “我知造化崎岖,世事难得平畅。然岁月这般长,一时的苦难终将成为过往,望你于逆境中获得抬头的勇气……” “赠你无上智慧,助你看破虚妄……” “千万重困境必将塑造你的人格,锤炼你的筋骨,标榜你的荣光……你终将看遍世间的风景,初心不忘……” “山河绵长,我敬爱的君王,愿你永寿隆昌……” 祷告声中,白光渐起。 星星点点的白光,像是一盏盏上升的明灯,飘飘悠悠地穿过了望渊楼顶的结界,归于离音脚下的血莲中。 血莲似是获得了无穷的动力,慢慢旋转起来。 血色开始涌动起来,沿着离音盘绕而上,窜入了她的骨血深处,将隐藏在她体内深处的力量,一一激发出来。 一痕弯弯的、红中染紫的血痕,渐渐出现在离音的右眉骨上。似是有人凭空拿了一只眉笔,在她的眉眼间细细描画…… 她的眉心开始有一道莲花虚影浮现。金丝勾勒的莲花纹络,像是一副天地共造的绝佳花钿,入了她的血脉深处,成了她抹不掉的烙印。 山海无境诀迎着血光出现,在离音的头顶上空不住地翻着页。 一行行荒文无笔自填充,续续往下载录…… 离音眼前的红尘三千镜都开始旋转起来,一道镜子的虚影笼罩在她身上,在她的手背上烙上了一个谁也看不见的纹…… 这一串变化其实阒然无声,可离音识海里,却仿佛有滚滚惊雷声过境。 惊雷声里,有她苦寻许久的答案。 我是谁? ——你是离音。离者,草木旺盛之意也;音者,讯也。所谓离音,乃生命繁荣之讯。尔应运而生,既冠姓渊南,则担天下大任。自尔后,天下承平,生命繁荣……乃是盛世开端。 所以,不是什么注定离别的音讯。 她来了,就代表着盛世福音。 原来如此! 血莲起,血莲隐,血莲再次完整…… 起起落落,沉沉浮浮。 到底……回来了! 离音睁开了眼睛。 ※※※※※※※※※※※※※※※※※※※※ 可能有点晦涩,不过问题应该不大……吧? 缺的更都补完啦~~ 晚安。 —— 景昭的生机 清风拂面, 鸟鸣声微微,远处树叶颤动的声音细细…… 同样的景, 再次落入离音眼里,竟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渊南族人的祷告声还在继续,如明灯一般的白色光点仍然不知疲倦地落到离音身上。它们就像是阳春三月的风, 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暖。 离音伸出手,在明亮的天光下看着自己的掌心, 也看着那道除了她之外谁也看不见的, 红尘三千镜的虚影。 她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得十分沉稳有力。絮絮的心跳声在耳腔里放大,一下又一下。似乎是在提醒着她,她已经真实存在着了。 离音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那笑容淡淡的,很快就从脸上漫到了眼里。 这一次,她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从里到外的,真正的轻松。 她站在望渊楼顶, 看着脚下的渊南族民, 好半晌后, 忽然抬起了手。 血脉·天衍赐福术。 一道柔和的淡金色的光在离音手心里盈盈荡开,像是掬了一捧星光在手似的。星光渐浓, 渐亮, 到了某一时刻,忽然化作了点点细碎的浮尘, 飘扬开来。 像是一场温柔又温暖的落雪。而落雪的尽头, 正是渊南臣民。 得你们之庇护, 不胜感激。你们赠我以祝福,我还你们……以王君的福泽。 愿你们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祥瑞的福泽入了体,惊动了沉浸在祷祝中的渊南族民。 这样熟悉又久违的力量…… 渊南族人先后抬起了头,在望渊楼的尽头,一眼看见了自己的王君。 她回来了! 有人热烈盈眶,有人长叹出声,更多的人则双手贴额,恭敬地弯下了腰,一直到以手贴地。 一地青青草色里,渐渐开出了繁花。属于渊南王君的天衍赐福术一过,簌簌繁花未落,却有流光不时闪烁着,蕴养出了一名又一名司者。 初化形的司者神色懵懂,却本能地心怀感恩。它们学着周围人倒伏行礼,在偌大的源渊城广场上,叩出了敬崇的姿态…… 一直到眉心隐隐绷紧,离音才收了手。 她转身入了望渊楼内。 扇形广场上,沈谈和应川忍不住盯住望渊楼的大门,期待着什么。 门很快开了,一身玄衣的离音自门后缓步而来,停在了沈谈和应川面前。 眼前的场景何其相似,只不过这一次,楼里楼外的人正好对换了。当年是她在望渊楼外等着沈谈和应川,而今是沈谈和应川在望渊楼外等着她…… 离音想起往事,嘴角忍不住露出点淡淡的笑。 沈谈又有些情难自已。 离音清了清嗓子,终于开了口。 说的话却有些混账。 她说:“阿娘,我这样的……应该还算不满百岁吧?您之前承诺我的百岁生辰宴,还作数吧?” 当年渊南因为要与顺天盟开战,是将祭渊盛典给推迟了的。沈谈曾说过,要将祭渊盛典和离音的百岁生辰宴一起办…… 这话如今还算数吗? 能问出这话,可见她的阿音是真的回来了! 沈谈一时又是哭又是笑的。 她上前一步,将比她高了小半个头的离音拥入怀中。 离音见她够得勉强,下意识就屈了屈膝。 她这样体贴,又叫沈谈一颗心又酸又涩的。她压抑了半晌,到底忍不住锤了锤离音的背,开口的声音却带着哭腔,“你吓死阿娘了……下次,千万不要有下次了……阿娘经不住吓了。” 离音有些讪讪然,“您放心,肯定没有下次了。若不然,您就让我爹打我好了……” 她看向应川。 应川眼眶有些红,额间青筋直跳,情感外露到了极致,他也只是上前一步,拥住了自己的妻女,“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 离音只是皮一句生辰宴的事,但沈谈却是真入了心的。 不仅是生辰宴,还有祭渊盛典,以及……渊南王的登基大典! 渊南沉寂了多少年了,也该昭告世人,他们如今已得圆满了! 沈谈一腔慈母心无处安放,对这类明显是让离音出风头的宴会就更加上心了。 离音也知道自己这乍死还生又失忆的这么一遭走下来,真是将自己的亲友吓得不轻,难得没敢多说什么,只全程配合。 想起被她丢在天堑之地外的一干故友,离音也不由得有些头大。 到底是亏欠了人的。这一次,邀请故友赴宴的请帖,离音一笔一划,都亲自写来了。 得先卖个乖。 离音亲笔所书的请柬出了渊南境,在本源修真界一下子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亲近离音的也好,与离音素昧平生的也罢,这会儿都知道,她肯定是回来了。 当年在世人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那个人,回来了! 中青年这一辈成长于离音声名鹊起的年代,要么与她相交莫逆,要么也是听着她的名声成长起来的,这会儿的心情就不必提了。 可他们到底自认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人了,于是便是有再多情绪,对外也只作出一副淡淡的样子。 很是稳重。 小辈弟子们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他们的震动也是实打实的。 原来故事里写的那个无所不能的离音……竟然是真的? 她不仅一人能救世,而且还回来了? 少年们正是从崇拜英雄的时候,又有那些广为传唱的话本故事在前,心内的向往就不必提了。 离音的名望一时空前。 而更老一辈的人,也没办法对这件事不闻不问。 渊南祭渊盛典、王君登基大典以及王君的生辰宴三宴齐开,一副要普天同庆的模样。这表面上看是对外宣告他们渊南一族的消息,可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比如说,所有修真势力都心照不宣却又暗中关注的,甚至还隐隐起了纷争的修真界资源划分……这一次是不是就该有个说法了? 更进一步的……当年离音只身修补天道后,新的天道是什么样子的? 本源修真界修士飞升之事,又到底能不能成了? 渊南大宴,一时成了修真界的绝对话题。 但不论渊南大宴的消息有多热火朝天,那都是大半年之后的事了。 倒不是渊南需要这么长时间做准备,而是沈谈固执地将摆宴的时间定在了离音真正的生辰日上。 那已经是一年的岁末时分了。 时至今日,离音对自己的岁数早已经不作追究了,因为本就是理不清的一件事。若是从她落地的那一刻算起,她应当是十多万岁的人了,可若是只从骨龄上看,她连八十之龄都不到。 因为岁数是模糊的,所以生辰在离音这里自然也没了多少意义。但沈谈却执着于要替她过一次生辰,离音便也随她去了。 沈谈正在兴头上,桩桩件件几乎亲力亲为,让离音几乎没了插手的余地。 于是写完了请柬之后,离音难得就闲了下来。 正好,她也有一桩要紧事,要抓紧去办上一办。 —— 望渊楼的另一处结界,渊南圣地内。 离音站在崖上,脚下是一汪一望无际的大湖。湖上有烟,烟又不住衍化着,凝成了一片七彩的、悬空的土地。 离音一眼看去,在这片七彩的土地上,间或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伴生灵植,正在散发着勃勃生机。 她微微眯了眯眼,将眼神上移,落在这七彩土地上首的灰色天空上。 好半晌后,离音回过头,“阿爹阿娘,那我先去了。” 沈谈和应川正站在离音身后,神色难掩担忧,但到底没说什么,“你千万小心。” 离音便笑,“放心,最多天亮之前我就回来。” 她说完,掌心一道玄妙的法诀起,看那纹络和样式,完全是沈谈和应川没见过的模样。 两人的心不由得一提。 不一会儿,一道绿色的柔光自灰色的天空深处来,兜头将离音笼罩起来。 待绿光消失后,原地早已没了离音的身影。 沈谈这时候才忍不住叹气,“她应该有分寸的对吧?我其实是真不想她乱跑,可她一用那种……那种软软的语气跟我说话,我就总硬不下心肠来管她。” 她说着又忍不住埋怨应川,“你往日里不是最有原则的人吗?怎么也任她胡闹?” 应川有心想替自己辩解两句,可一想到自己才是先开口答应离音那个人,一时又有些讪讪的。 他犹豫了半晌,“若不然……下次她想求咱们什么事,我先回避了?” 离音若是跟他据理力争,他说不得还能保持理智,可她跟他撒娇……他能怎么办嘛? 沈谈气得一哽,好半晌后,又以手抵额叹了口气。 “罢了,好歹这次她还知道跟咱们交个底。知道她去了哪里,咱们还能安心点。” 她又问应川,“什么时辰了来着?天怎么还不亮?” 她这才刚走! 应川幽幽地看着沈谈。 沈谈也讪讪的,“我这不是……哎算了,等吧。” …… 被沈谈和应川挂念着的离音,如今正出现在荒芜之地。 两条长长的河道就在她脚下延伸着,身侧的墓碑一座又一座,不住地向前、向后蔓延,一直到她看不见的尽头。 故地重游,离音心情一时也有些复杂。但可能是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圆满解决了,这会儿她看这道路两旁的墓碑,已经没了那种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反倒是带着一种淡淡的怅然。 她在原地辨清了一下方向,抬脚朝着墓碑的尽头走去。 这一次,路两旁再也没有绿光指引她了。唯一剩下的那盏绿光,还是她自己召唤出来的。幽幽的绿,在昏沉沉的天色下弥散开来,看来更添几分幽静。 每路过一座墓碑,离音都会停下来,恭敬地弯腰行后辈礼。 这近乎是祭奠的一路走下来,着实耽误了不少时间,待到离音接近河道的尽头时,那盏绿灯的光已经很暗淡了。 不好再拖延了。 离音将手中的绿灯往上一提,在河道尽头,看见了四座熟悉的棺材。 这一次,这四座棺材也不再是绿色的了,而是泛着灰旧的、腐朽的棕黄色,几乎与这河道和两旁的墓碑浑然一体。 离音的心忍不住一提。 她伸出手来,探入自己手中提着的绿色灯盏中,在灯芯中轻轻一捻,捻出了一缕幽幽的绿光来。 她将这绿光往眼前的四座棺材上送,任由它一一漂浮在这四座棺材上空。 第一座,没反应。 第二座、第三座……还是没反应。 离音心里忍不住打起了鼓,到底还是将这点微弱的绿光,移到了第四座上。 绿光在第四座棺材上轻轻浮动着,好半晌,终于缓缓往下沉。 离音心里一喜。 淡淡的绿光附着于这第四座棺材上,轻易就穿透了这棺材的壁面入了内里,似是□□一般,很快就将整个棺材都点亮了,发出淡淡的绿光。 还好,生机虽然微弱,到底还是在的。 离音松了口气。 她再不敢耽误,凝神静气,灵识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笼罩在这第四座发着幽幽绿光的棺材上。 灵识一碰上壁面,入骨的寒意就镇得离音生生打了个激灵,忍不住倒抽了口气。 虽是如此,她还是没收回自己的灵识,反倒更加尽全力了。 河道尽头,离音的灵识已经堆叠得都快凝滞起来了,她额间的细汗也不住地往外冒。可任是她的灵识再多,再如何使力,这第四座棺材就是连动也不动一下。 “景昭,你倒是争点气啊!”离音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一声“景昭”,似是惊动了什么。 离音来时的路上,忽然有绿光缓缓凝起。 离音的灵识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微弱的、仿佛风中残烛的绿光缓缓自河道上的墓碑上升起,又飘忽着汇聚到了一处,点亮了整个昏暗的河道。 这点点微弱的绿光,仿佛有了意识一般,自发往尽头处飘来。 它们轻飘飘地穿透了离音的身体,带来了点残缺的、却又格外暖洋洋的生命气息。 这点生命气息并没有停留在离音体内,而是再次往前,入了被离音的灵识重重包裹起来的第四座棺材中。 棺材中的绿光更盛。 离音的意识里,那座沉如巨石般不可撼动的棺材,陡然轻了起来。 离音眼神一亮,抓住时机狠狠一使力,将整个棺材抬了起来。 她转过身,恍惚间似是看到了一道道虚幻的影子正漂浮在一座座墓碑前,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她的先辈们。 离音心头忍不住发沉。 她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行的乃是祭祀礼,“第五代渊南王渊南离音,替第三代渊南王渊南隐……多谢各位。” “后辈无能,还能得前辈庇护,是我等幸事。而今天下承平,本源修真界再无天道危局,愿诸君……安息!” 河道静悄悄的,早已没了那些虚幻的影子。仿佛从头到尾,都不过是离音的错觉似的。 离音长长叹了口气,将身后的棺材一卷,借着剩下的那点微弱的绿光,很快就退出了这荒芜之地。 —— 又一个星夜。 望渊楼第九层,离音站在硕大的、冒着绿光的生机阵之外,看着阵中心的那一座泛着淡淡绿光的棺材,想了半晌,还是将新得的冰魂玉加入其中。 冰魂玉一入其里,这泛着绿光的棺材就慢慢凝固起来,成了透亮的绿,看上去既像是琥珀,又像是翡翠,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但这种光泽出现在一座棺材上,总感觉还是怪怪的。 离音强迫自己忽略那种观感上的微妙感,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 待缓过口气后,她的眼神又落在掌心那道红尘三千镜的虚影上。 离音伸出手,一点金色的灵力在指尖跳动着,轻轻点在手心的镜面虚影上。 虚影由虚化为实,成了真正的镜子,落入离音的掌心中,沉沉的,是一种完全真实的质感。 离音短暂地愣了下,很快又回过神来。 她伸出手,指尖结了个玄妙的纹络,轻轻点在镜中心。 一圈圈波纹以她的指尖为中心向外荡开。仿佛这固态的镜面一时间成了水面似的。 波纹慢慢平息,镜中的场景已经大变了模样。 还是那条离音熟悉的银河。星光熠熠中,一艘灰黑色的小船静静停靠在中间。有一白衣人正侧身软倒在小舟上,似是沉睡了许久。 离音清了清嗓子,“景昭?景昭?” 景昭的意识正困居在无边无际的雷海里。雷光在他身周不住跳跃着,不时就朝着他兜头劈来,将他的神识都劈得发麻发木。 他的气息已经格外微弱了。渐渐地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身在何处,又有着何种等待和诉求…… 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他都要撑不下去了。 正在这时候,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喊人,“景昭,景昭……” 声音格外飘忽,似乎是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景昭涣散的神识不由得稍稍凝聚。 他其实并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叫的是自己,只不过在这种千篇一律的、只有雷鸣声的世界里,忽然闯入的这点声音就像是甘霖一样,让他不由得想凝神听得更真切些。 多好听的声音。 似是久久等不来那叫景昭的人的回应,这声音的主人有点急了。 她换了一个称呼,“渊南隐!渊南隐!” 一声渊南隐,落在景昭耳里,比任何惊雷声都来得还要响。 他昏沉沉的识海里骤然起了一道电光。光闪过,将他的识海照得亮堂堂的。 借着乍亮的光,景昭一眼就看见了自己。 狼狈求生的自己。 他想起来了! 他是渊南隐,他也是景昭。 银河中心的小舟忽然动了动,软倒在地的白衣人猛地直起了身,可能是起得太急了,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晃了晃,让人疑心他是不是要一头栽倒到银河里去。 好半晌,他的意识终于稳稳立住了。 透过一方镜面,景昭时隔多年,再次看到了眉眼含笑的离音。 “好久不见。要叫醒你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景昭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你现在……是死的还是活的?还是不死不活的?” 倘若不是见景昭神色间的迟疑之色太过明显,离音说不得会翻个冲天白眼。 “我活着,活得好好的。多谢您挂心了!” 她将镜面一转,对准了生机阵中棺材的正面,又伸手打了个响指。 透过冰封的棺材,景昭看见了一个人。 镜花为冠,大紫作袍,似笑非笑的神情,乖戾张扬的眉眼…… 是不是有点眼熟? 这分明……是他自己吧? 景昭愣住了。 离音道:“我去得还算及时,你肉身的生机还未散尽。所以我将你的肉身带出来了,就放在望渊楼第九层里,以天衍生机阵镇着。” 她看向景昭,郑重道:“景昭,你能不能活过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这一下的震动,于景昭而言不可谓不大。 他是有想过,倘若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得自己还能重返人间。可当遥远的心愿真的有朝一日近在咫尺了,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景昭沉默了好半晌,终于开了口,“你……你为何……” 离音有些诧异,“这难道不是你的心愿?” 是当然是了,就是…… 离音摆了摆手,“无所谓是不是了。总之我都能起死回生了,见者有份吧。就当……” 她笑了起来,“就当是偿还你当年护住我阿娘的恩情了。” 离音明明只是随口一说,可在景昭听来,分明是一副想恩怨两清的样子。 这他就不乐意了。 渊南隐到底还是渊南隐,没摆脱当年那副乖戾的性子,这会儿连不要脸起来也丝毫不觉得不自在,“怎么,你这意思是,这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就想把我打发了?以后咱们就没瓜葛了?” 离音隐隐觉得事情的走向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么她救了人,这还成了她欠人家的了? 虽则她的确欠了人家不少吧,但他上赶着这么讨要,怎么感觉这么怪呢? 景昭哼一声,“你这一身本事可有不少是我教的吧?你当年之所以能这么快修为有成,得有不少是我的功劳吧?” 他若要这么论,那离音可就当真了。 离音一较真起来,可是不太好糊弄的:“我以为你培养我是有目的的,现在我帮你达成了目的,咱们该……皆大欢喜?” 景昭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虽则他一开始的确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去接近的离音,可在这过程中他投入了多少心力和情感,是一句皆大欢喜、恩怨两清就能说清楚的吗? 离音不是一向最知恩图报、最重感情的吗?怎么到了他这里了就忽然这么理智了? 景昭心里更不得劲了。 可叫离音说来,他们两人也算是老熟人了,老话说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她把这最大的恩情还了,也把救他的事放过了,这以后他们不就能轻松相处了? 怎么听景昭这意思还不乐意? 离音是真有些糊涂了。 但这会儿她并没有跟景昭争的意思。 “行吧行吧,你说的都对。总之当务之急,是你得先想法子从红尘三千镜里出来。一码归一码,我能将你的肉身自荒芜之地带回来,却没办法将你的意识从红尘三千镜里释放出来。你们的交易得你们自己完成才行……” 故友重逢 景昭与红尘三千镜有交易, 这一点离音是知道的。 红尘三千镜曾庇护过景昭,作为交换, 景昭需得在红尘三千镜的镜中世界里,也就是在这条银河和这方小舟上待着,以一杆乌木钓竿垂钓红尘故事。何时这乌木钓竿上的色彩退为完全的银白,何时他就能离开红尘三千镜。 可上一次离音看见那乌木钓竿时, 它分明还是乌木的模样,完全没有退白的意思。 景昭想离开红尘三千镜, 短时间应该是做不到了。 他也并不着急。 一百多万年都熬下来了,如今已经得见曙光, 他自然不将未来的那点时间看在眼里。 不过…… 景昭不动声色地问离音:“红尘三千镜是奉你为主了吧?” 这一点,离音也没打算瞒他。 她摇了摇头, 道:“算不上。红尘三千镜本就是天生地养的至宝, 无需替自己寻个主人。我与它并不是主辅关系, 顶多若是我有需要, 可以在合理的范围内借用它的力量。” “所以,还是掌镜人?” 离音沉默半晌,嗯了一声。 景昭往后靠了靠, 隔着一方镜面看离音, 忽然问道:“我这一日日垂钓的那些红尘故事,是不是还有大用?” 离音有些迟疑。 景昭摆摆手,“不是想打听的意思, 我就是觉得, 什么事肯定都有个理由。红尘三千镜没道理就折腾我是不是?它要那么多红尘故事总不能是自己看的吧?肯定是有缘由的。” 离音想了想, “这件事,也许很快就能见分晓了。” 景昭眉心微动,好半晌,又忍不住叹气,“看来是真有大用了。那我这钓竿退白的交易……约莫也是不能商量的了。” 否则我又何至于说要靠你自己呢? 离音给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她自觉已经把想要说的事都说完了,当下便想撤去红尘三千镜的力量。 景昭及时拦住了。 离音以为他还有什么事,便眼带询问。 景昭难得有些不自在,“咳咳。那个……外面的世界,如今是什么样子的?” “嗯?”这话题有些跳跃,离音一时竟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景昭轻轻叹口气:“我一入红尘三千镜,至今已逾百万年了。外面的世界肯定早就不一样了,我之前好歹还能从你的经历里看见点外界的模样,如今你已登王位,我便再窥探不得了……” 这意思是说,景昭以后再不能将“眼睛”放在她身上了吧? 这于离音而言是好事,可于景昭而言……的确是难熬了些。 景昭垂了垂眼,模样不知怎么的显得有些可怜,“若是不曾有机会看到外面的世界倒也罢了,可曾经能随着你的经历看看外面的世情,如今又再次成了个‘瞎子’,总有些难以适从……” 语气十分落寞的样子。 离音后知后觉,终于听明白了景昭的暗示。 这是想让她再给他开个“窗口”的意思吧? 这一点离音倒是能做到,但问题是……想要干什么你就直说行不行?拐着弯儿半天说不到重点…… 这都什么脾气? 离音不由得想起了当年景昭总是说一半留一半的性子。虽则不能全怪他吧,可他这人就是不太干脆。 离音一想到往事,难得起了点坏心思。 她端了端神情,一副替景昭打算的样子,“既然如此,我将红尘三千镜主镜所摄的景接连到你这里如何?” 景昭一哽。 红尘三千镜主镜……它不是一直立在望渊楼楼顶吗? 所以让他日日看着望渊楼外的样子?那有什么好看的? 景昭有心想再暗示点什么,可看离音那一副认真替他打算的模样,一时又有些挫败。 有些人就是白长了一张聪明脸,实际上一点也不体贴,甚至是“不解风情”。 怪不得至今都没有个相好…… 不过这些话,景昭也就是在心里嘀咕嘀咕,怎么着也不敢当着离音的面说。 得想个别的法子才行。 离音见景昭当了真了,倒又不忍心再戏弄人了。 她站起身来,若无其事道:“胖团这些时日一直在外疯玩,它去的地方约莫都挺有趣的。我和它商量商量,暂时将红尘三千镜的视角放在它身上。你想去哪里,尽可以和它商量……” 景昭一愣,当下真是有点惊喜。 不过……她怎么忽然又“体贴”起来了? 景昭微微眯了眯眼看离音,慢了一拍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曾经最是个喜欢捉弄人的性子,哪还能不知道自己这是让离音给耍了? 风水轮流转,他竟然有朝一日也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景昭仔细回忆方才离音的神情,好半晌,忽然以手支额,低低笑了起来…… —— 离音从望渊楼出来时,天正微微亮。 一出望渊楼,她就收到了一个让她有些头皮发麻的消息——黎尧来了。 以离音对黎尧的了解,他肯定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要遭! 一想到自家阿尊的性子,离音脚下的步子更不敢停了,一个错眼的时间就到了待客厅外。 待客厅上首,黎尧隐约听到了来人的动静,立时抬起头来。 他如今的模样,委实有些出乎离音的意料—— 一头银白的短发下,是一双矍铄的眼,眉梢一点黑痣点染,看人的时候带着沉沉的力道。一旦虎着脸沉着气,又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味道。 这是……这是年老的阿尊的样子。 那个“离老头”的样子。 熟悉的面孔带来的冲击力远比离音预料的大得多,她一时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黎尧很不客气地一拍桌子,“还不进来!等着我请你怎么着?”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语调。 离音忍不住有些鼻酸,连眼眶都有些潮意。 她轻轻吸了口气,甚至都不用回忆,立时就找到了当年自己的样子。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一步一蹭地进了屋,脸上挂着点讨好的笑——正是她每次犯了错都会有的那种“扶低做小”的作态。 黎尧看着自己养大的孩子就这般活生生地走近来,还跟当年似的跟他嬉皮笑脸,心里又何尝能淡定得了? 当了多少年老祖宗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眼眶泛红。 离音软着声音喊人,“阿尊……你别吓人嘛……” 一声“阿尊”,彼此都等了多少年? 黎尧的手都忍不住有些抖,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这会儿……又知道我是你阿尊了?” 他轻轻吸口气,“自己说吧……都犯了什么错了?” 虽是勉强压抑了,声音里还是带着点抖。 离音眨了眨眼,逼回到了眼角的泪意,声音也忍不住颤了起来:“不听话。只身涉险,意气行事……最主要的,我小没良心的,没认出阿尊……”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神色里是如今的离音该有的样子,一身锋芒却全收了起来:“阿尊,我以后……再不敢了……” 乖软得不行。 黎尧别开了头,抬了抬衣角一擦眼睛,又回过头来。 老了,心肠软了。 这出问罪的戏,他是无论如何也唱不下去了。 黎尧长长一叹。 他到底忍不住狠狠拍了拍离音的肩,声音里又恨又疼惜,“你啊!让我说你多少次……以后,可千万不要做傻事了……” 离音抿抿唇,露出了点笑,“好,不做傻事了……” 黎尧忍不住又想叹气。 他直起身来,细细打量着离音,好半晌,才哑着声音问道:“当年……疼不疼?” 离音强忍着的眼泪到底还是下来了。 少年离音是训不乖的。离老头发了再大脾气,下次她还是敢跟人刚正面。每次她带伤回来,离老头一边气得跳脚,一边又忍不住心疼她。 他问得最多的一句就是“疼不疼”。 疼不疼啊? 其实可疼了。 可我已经过了说疼的年纪了。 离音一掉眼泪,把黎尧的一腔心酸也勾起来了。 他哑着声音:“是阿尊不好,是我诓了你来,却又把你一个人丢下了……是阿尊不好……以后再不会了。我该好好跟你讲清楚的……这些年就你一个人,这么辛苦……” 眼见得气氛越来越悲情,门咚咚咚地响了起来,胖团的声音自外面传来,“打扰一下?我能近来吗?” 这声音……屋内的两人齐齐一顿。 两人别开了头,各自收拾情绪,慢慢就缓了过来。 门吱呀一声响,胖团从外飞奔而来。 它三两下就攀上了黎尧的袖口,软着声音喊人,“阿尊,胖团可想你啦……” 黎尧的情绪宣泄过一场,这会儿见了胖团,倒很能端住脸了。 他开始数落胖团,“我还当你跟阿音在一处能好好劝她呢?结果你呢?她敢放火你就敢递柴火!你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胖团一缩脖子,“那什么……那都过去了,咱们不兴翻旧账的。再说了,这不是都没事嘛!阿音可有分存了,也可厉害了!最后不都好好的?” 见黎尧有滔滔不绝的架势,胖团连忙跟离音使眼色,“那什么……阿尊啊,不说这些事了。你这些年都在哪里呀?阿音费了老鼻子劲儿了都没找到你,你可真是太厉害了……” 这些事,原本也是该交待的。 黎尧叹口气,“这些年我哪里也没去,就待在雁津楼里,灵溪界葛洲的雁津楼里……” 所以说,世界就是这般小。 当年离音出了灵溪界后,哪怕再回葛洲雁津楼一次,也许这些年两人就不至于两厢错过了。 可话说回来了,谁又能想到大名鼎鼎的黎尧尊者失了忆后,竟然会缩在那样一个角落里写话本故事,还一写就是几十年呢? 到底造化弄人。 两人一宠谈兴正浓。 日头不自觉就到了午后。 沈谈见离音和黎尧久久没有出来的意思,到底忍不住想催了。 不是她这个当娘的不体贴,而是……离音的老朋友们找上门了。 沈谈看着下首这一群跟约好了似的先后而来的人,再次安慰自己,她绝对不是嫉妒黎尧跟阿音关系好,她就是觉得阿音肯定想见她的老朋友们了而已。 看看她的这群老朋友们。沉魁的,洗剑宗的,古族的,妖族的…… 她家阿音真是交游广阔…… —— 离音这大半年过得真是一点也没闲着。 前一日才刚跟林雍和边尧比完剑,后一日薛莹和潋滟就联袂而来。 薛莹和潋滟还没走,琅青衍就与涂樾就大摇大摆地进了源渊城。 待到送走了这群人,澹台扶曦带着离音的一干同门们上门了。 当年旧账一翻,离音这又是不听师姐的话又是没当好这首座的,自己忍不住先气短了…… 紧接着是以柳谦为首的雁津楼修士,还有以药辰子师兄弟为首的离音的一群“忘年交”们,再是她在小困境认识的萧谦一群人…… 故友们轮番都上门了个遍,离音自己又得出门了。 她到底是沉魁弟子,既已回来了,哪有让师门长辈上门的道理? 另则,她这一趟乍死还生的,故友们一直挂念着她,都上门来看她了,她不得意思意思也上门去拜访一番? 这一趟拜访,走的可就远了。一直到将将岁末了,离音才紧赶慢赶地回来了。 酝酿了大半年的渊南大宴,也终于要开始了。 ※※※※※※※※※※※※※※※※※※※※ 感谢在2020-01-03 08:59:24~2020-01-03 23:3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oodbye!!! 2瓶;鹤丸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登基大典 渊南历第四百八十万四千七百载整, 腊月廿三日,天晴。渊南一族开放天衍造化阵, 迎四方来客,共贺王事。 晨光熹微,离宫的灵力灯盏已经高高挂起,照得一室如白昼。轻腰款款的司者们在灯火下来回穿梭着, 忙而不乱,笑靥如花, 隔得老远都能让人感受到那种喜庆的氛围。 离宫殿内,离音对着镜子扣好腰带, 一正腰间挂着的玉佩和玉牌,而后抬起眼来。 镜中人一身大红长袍加身, 烈烈耀耀, 恍如画中人。瞳瞳灯火下, 斯人眉心那道淡金色的莲花纹饰几乎闪闪发光, 与她右眉骨上那道红中染紫的弯痕相得益彰。 这般浓墨重彩的扮相,直直将离音五官中的艳色尽数勾勒出。然这艳色才刚起,又让她如墨一般清亮的眼神压了回去。一身风骨融在举手投足间, 叫人只一眼就移不开眼, 偏又生不起任何狎戏的心思。 但这是外人看来的感受。叫离音自己看来,是颇为不习惯的。 离音对着镜子看了自己半晌,眼神又忍不住有点飘。 她看向胖团, “我总觉得这种场合穿大红, 还是怪怪的, 你说是不是?” 又不是要成婚,怎么搞得这么骚气呢? 胖团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这种话你跟我说也没用啊。” 它说着,一指自己的脖子,那儿有一道一指宽的大红缎带,穿着一面缩小版的镜子,正松松系在它的脖子上。 像是个铃铛似的,还是扁平版的。 胖团瘪了瘪嘴,“你不乐意一身红,我还不想挂着这个呢,可谁让咱们阿娘觉得好呢?” 它嘀嘀咕咕的,“明明给景昭‘转播’也不是非要用镜子的,她不还是给我系上了?说是好看……哼,我大胖团就是不靠着这种小首饰也一样好看!” 它说着,又乜着离音,“你若是真不喜欢,怎么不早点跟她讲?” 离音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不想让她扫兴嘛!再说了我也没有不喜欢,就是不太习惯而已。算了,大红就大红吧。” 胖团叉着腰站着,“就是说啊!而且说实话……” 它上上下下看了离音一圈,“真的好看哦!咱们阿娘的眼光比你好得多了……” 离音没理它,一抬手,看向身旁的两位司者,“加冠吧。” 两位司者便抿着唇笑,捧着一顶淡金色的莲花纹饰的发冠,将它送到离音头上。 发冠一就位,离音的一头长发便自发在发冠中穿梭起来,将其牢牢固定住。 发冠两侧的流苏往下垂,厚厚的质感压到实处,离音下意识就憋了口气。 这可真是头都大了。 算了,就这样吧。 离音适应了一番这个扮相后,伸出一只手来,朝着胖团微微躬身,作出邀请的姿势,“走吗?” 胖团挺了挺胸,满脸矜持之色地迈开脚,溜哒哒地沿着离音的胳膊往上,蹲坐在她的肩膀旁,神气得不行。 离音忍不住笑起来,携着胖团,转身出了屋门。 在屋外等候多时的渊南族人还没见过这般盛装打扮的离音,一时都愣了下,下意识低下了头。 离音走在前头,渊南族人自发跟在她其后。一群人出了离宫的大门,沿着源渊王城的宫殿群落往外走去,一直去往扇形广场。 扇形广场上,此刻已经坐满了人。一道红毯沿着南北的中轴线铺开,一头开到正殿的石阶下,一头开在望渊楼门前。 一道钟声响起,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立时安静了下来。 此刻,与渊南有旧的人也好,与他们有怨的人也罢,都不约而同地站起了身,朝着正殿右侧的甬道看去。 一抹红率先闯入了众人的视野里。走在族人最前方的离音肃容敛身,一身气度浑然天成。 跟在她身后的渊南小辈们受她影响,也跟着挺胸抬头,满满精气神扑面而来,看得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但更多人的眼神,还是落在为首的离音身上。 无他,一身红衣的离音,实在太夺人眼球了。 人族这边。 薛莹看着缓步近前来的离音,眼神都快看直了。 她用胳膊肘捅了捅身侧的潋滟,“怎么同样的红衣穿在你身上就这么不良家,穿在离音身上就这么好看呢?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觉得红衣这般好看过……” 一旁的潋滟也有些失神。 离音穿红是真的好看,但说她潋滟穿红就不良家什么的……你薛大小姐是不是又皮痒了? 潋滟拢了拢眉,开口的声音软软的,话里却带着刺:“不良家也总比虎背熊腰来得好吧?” 薛莹立马瞪过来,“你说谁虎背熊腰?” “谁应就是谁。” …… 两人身旁不远处,赤安看离音看得面色通红,像是喝醉了酒似的。 便是一向冷静自持的柳谦,这会儿也难得神色恍惚。 沉魁这里,君无咎看得忍不住直点头,“阿音这身衣裳选得好。” 澹台扶曦搁了手中的茶盏,神色淡淡的,“我当年就说她穿红衣好看,可你们都惯着她,所以那次落星大典上可不就只能由着她自己选了?最后虽然也挺好看吧,到底还是差了点意思……” “这样看来,我的想法还是没错的,小孩子家家的,还是不能惯着……” …… 妖族这边。 红衣扮相的离音看得琅青衍眼神大亮。只一眼,她又似是想起了什么,直直转头看向身旁的涂樾。 后者果然一副呆愣愣的模样。 琅青衍伸出手,在涂樾眼前晃了晃,好容易将人晃回了神。 她道:“我说,你这到底是想请人当你主子呢,还是想请人当你道侣呢?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是想跟离音求欢,那我可不帮你……” 涂樾的脸色一时胀得通红,“你乱说什么?” …… 魔族这边。 鞅珩看着自己身上的这身大紫衣袍,嫌弃得皱起了眉。 失策了。来之前不该想着穿华服的,倘若还穿常服的话,这不就跟幺幺一样是红色了? 鞅珩身后,燕长安将自己的脸藏在大黑斗篷下,视线却牢牢追着那抹红,神色晦暗不明。 …… 一向糙着来的人难得精致一回,杀伤力可见一般。 人群一时静悄悄的。 离音领着渊南族人走出了甬道,走上了红毯,又朝着正殿的方向而去。 这一路她其实都在一心二用。 一自离宫里出来,离音就将胖团脖子间挂着的小镜子打开了。很快,缩小版的景昭的虚影就出现在镜面里。 此刻,离音正一面往正殿去,一面跟景昭传着音。 景昭一看清宾客的来历,立时就挑了挑眉,“看这样子,这次宴请还来者不拒了?魑魅魍魉不少啊!” 离音道:“我阿娘将天衍造化阵朝南的一面都打开了,想来的人自然都可以来。” “就不怕有人闹事?” 离音眉梢微微一扬,“你这话有趣,咱们什么时候还需要怕人闹事了?哪怕是最落魄的时候咱们也没在怕的。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了!” 景昭道:“到底是大好的日子,就不怕败了兴?” “败兴?当然不。火急火燎的不是咱们,而是他们。” 离音嘴角勾起点微妙的笑,“便是不让他们来,他们也坐不住的。修补天道之事已经过去千年,有些事也该有说法了,不是吗?” 景昭心内一动,“这些说法,也包括我垂钓的那些红尘故事?” 离音道:“包括!” 景昭往后靠了靠,看着离音,笑了下,“看来你是早有打算了。” 离音微微垂了垂眼,“早晚的事。也该让那些一直活在梦里的人清醒清醒了……” —— 通往正殿的这一路并不长,离音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正殿门外,沈谈、应川、道师等一干渊南长辈已经等候多时了。 今日进行的乃是渊南王的登基仪式,其中重中之重应该是新老渊南王的传位礼。可离音与沈谈的传位礼,早在千年前修补天道之时就已经仓促完成了,所以如今缺的,不过就是一个正式的典礼而已。 典礼分三部分,一是告族人,二是告先辈,三是告天地。其中告族人以及告先辈,乃是连在一起的。 离音携着渊南众人,径直入了正殿里。 正殿内里乃是以空间秘术构建而成的,其真正的规模远比看起来的要大得多。整个大殿的摆置也格外简单,除了四角高高燃起的灵力灯盏外,只有一条长长的,像是天梯一样的阶梯,从众人眼前层层垒起,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天际尽头。 天梯上有物。摆着的也不是别的,而是渊南先人的灵位。一级阶梯便是一代渊南人,代代渊南人……都在这里了! 淡淡的檀香氤氲开来,闯入众人的鼻腔中。 所有人下意识都肃容敛身,恭敬地站定。 道师先是朝着上首的灵位行了一礼,而后越众而出,面朝众人,主持典礼。 “王事之大,在于传承……王裔渊南离音,承渊南族民宏愿而生。生于战火,历漂流界又返本源世界,得造化淬炼,坎坷历尽,十三万载有余,始长成……” “王裔归万象森林,造天衍之阵,只身修补天道……救渊南于水火,拯苍生于危难……由此,方得全族民心。” “今敬告族人,第五代渊南王渊南离音,将摄王职,统我渊南。尔等既为渊南族民,当恭爱王君,忠于王事。慎之,慎之……” 族人恭敬地弯腰行礼,口中称诺。 道师看向渊南,见她准备好了,这才拉长了声音道:“新王敬告族人——” 离音转过身,看着眼前一个个以热切的眼神看着她的族人们,只感觉有种沉甸甸的重量压在肩头。 她将双手交合在一处,大红长袍因此合起,遮住了她面容。 她肃容敛身,长揖到底。 这一礼有点重了。 渊南族人里有片刻骚动,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众人直直看着她。 一礼毕,离音抬起头来,认真道:“离音得族民庇护,方能多次死里逃生。此身生为渊南人,乃是离音之幸。未来漫漫,愿与诸君携手,一同共赴……” 她说着,眉心象征着渊南王的蓝莲图腾自发浮现起来。 王印起,王君与臣民的共鸣脉脉相连。 离音的承诺和愿景,就以这种方式,传递到了每一个渊南族人的心中。 族民忍不住热烈盈眶,先后长揖还礼。 一来一回,大礼完毕,离音转过了身。 道师再次拉长了调子喊道:“新王敬告先祖——” 幽幽檀香起。 离音立在香雾中,躬身下拜,“先辈荣光耀耀,方铸渊南精魂。吾渊南离音,当继先辈遗志,上护天道,下佑臣民。当立族民筋骨,使之行事不堕先辈威名,俯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己心……未竟之志终能得成,后辈当勤勉向上,愿诸君拭目,时时警戒后人。” 三柱香立,冲天香雾漫开,在空气中拉成一道笔直的线。 离音才刚退回原地,立着的燃香便立刻化作了灰烬。 这般快的燃香速度…… 看来先辈对这一任王君十分看好。 离音身后,渊南的一众长辈们心里忍不住直点头。 告过族人,也告过先祖,接下来,就是告天地了。 渊南族人在离音的带领下,又很快走出了正殿,沿着红毯走向另一个尽头,去往望渊楼。 这一次,离音不入望渊楼内,而是停在望渊楼外。 渊南长辈们围绕着望渊楼站定,手中起了流光,彼此合作着,构建出了一个大型的白色纹络阵。 纹络旋转起来。越是旋转规模越是小,终于完全被纳入望渊楼中。 整座望渊楼都因此发出淡淡的蓝光。蓝光渐浓,很快就漫了出来,在楼外上下浮动着,慢慢浮成了一道螺旋状的阶梯,盘旋着绕着望渊楼往上。 阶梯的一头开在离音脚下,另一头则与望渊楼顶齐平,正正好矮了楼顶的红尘三千镜一头。 这样的阶梯…… 景昭点头,“不错,这就是红尘三千阶,真正的红尘三千阶!当年你走的那一道,顶多算是这真正的红尘三千阶的一道意志而已。渊南的传承大多是以这种方式进行的,所以见红尘三千阶如见传承。如今你以王君的身份走红尘三千阶,就是传承王职的意思……” 离音抬脚,走上了红尘三千阶。 虚幻的台阶一触到她的鞋面,就轻轻晃了晃,很快又凝成了实体,稳稳地承托住了她。 景昭隔着一道镜面看离音,忽然道:“离音,想不想比比?” “什么?”离音有点没反应过来。 景昭道:“当年我走这红尘三千阶,一共用了半个时辰不到。” 离音一下子就明白了景昭的意思。 “你想跟我比这个?” 她都走过一次了,都有经验了,岂不是胜之不武? 景昭道:“你以王君的身份走红尘三千阶,那这一路的历时时间就无关修为,无关心性,也无关运势……只关乎一点——王道。” “你想不想知道,自己适不适合当个王君?” 离音眼底乍起波澜。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有没有什么彩头?” “彩头?”景昭一愣,也忍不住笑了,“这样,若是我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若是你赢了,我也答应你一件事。” 离音就笑他,“你可真是不吃亏,谁知道你何时才能从红尘三千镜里出来?” “不过比就比吧。我有预感,你是输定了!” 话音刚落,还在第一级台阶上的离音,忽然加起了速。 她的动作并不见着急,可脚下的步子却并不慢,以一种像是寻常散步的姿态,轻描淡写就往上一大截。 属于红尘三千阶的流光入了离音眼底,很快又跳跃开来。 离音眼前渐渐就浮现起各种各样的画面,开心的,难过的,心酸的,骄傲的……它们试图想唤起她的情绪,留住她的脚步。 但无一都失败了。 一刻钟才刚过,离音就站在了红尘三千阶的尽头。 下方一直高高提着一颗心的渊南长辈们,这会儿才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红尘三千阶登顶,就该敬告天地了。 可在顶端的离音却没有就此停下,反倒在原地一个起跃,直接踏上了望渊楼楼顶,与红尘三千镜遥遥对望。 这一下完全出乎众人意料。便是渊南族人也忍不住瞪大了眼。 离音却很是轻松地接近了红尘三千镜,在离它三寸远的地方停住了。 她伸出了手,指尖轻轻点在镜面上。 “又见面了,老朋友。” 镜面上乍起波光。 新王敬告天地,即为敬告法则。 可红尘三千镜已是法则本身,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镜面上波光一圈圈荡开,随之有霞光自远处滚滚而来。 天地间钟乐声响起,每一下,都荡得人灵台一清,荡得四周能量暴动。 又一场能量雨突如其来,落到了大地上,一夕之间,又是繁花遍地…… 渊南族人已经见过一次这般盛景,这会儿虽则激动,倒很能稳得住。 前来赴宴的人没防备,一时忍不住目瞪口呆。 一人而引得天地同贺,这是普通人能办到的吗? 这离音……恐怕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离音收了手,负手站在原地,看向远方的天空,似是一直看了很远似的。 她道:“现在,我有没有资格跟你们对话了?” ※※※※※※※※※※※※※※※※※※※※ 想必大家也看出来了,快完结啦~~~ 我有点卡文,不过会加油的! —— 渊南论道 你们? 你们是谁? 扇形广场上, 有人面露茫然,有人不动声色, 更多人则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 过了小片刻后,有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自远处传来:“说资格这话就折杀我等了。放眼修真界,若是连能让修真界冰封千年的新任渊南王都需要谈资格二字, 那也就没人敢谈资格了……” 离音垂了垂眼,似是笑了下,“没办法,我想凭实力说话时, 有人要跟我讲身份;我想凭身份说话时,有人又要跟我讲实力……我脾气不太行, 这样的经历多了,难免就有些不耐烦。所以需得等到有了身份又有了实力了, 才以为自己终于有了‘资格’来说说事了……” 她抬起眼来,看向天的那边,“若是诸位刚好不在这些人之列,那请恕我小人之心了……” 一番话, 似是意有所指。 对面沉默了半晌,到底退了一步,“渊南王多虑了, 我等并不曾这般想过。今日前来,也并不曾有冒犯的意思。实则……实则我等前来, 乃是想请渊南王解惑……” 解惑? 离音眼皮子一掀, 似笑非笑, “这倒是奇了怪了。今日我渊南大宴,宴前论道,多的是解惑时机。诸位既是想求一个答案,不来赴宴也就罢了,反倒陈兵我渊南境外……” 她嘴角笑意微凉,“难不成是我欠了诸位的,诸位这是来讨要了不成?” 陈兵渊南境外? 这话若是再往深了说,那可就有点诛心了。 都知道离音这个煞星不好对付,哪知道她竟然这么不客气。 不过这个时候,还是得忍耐。 对方沉默了半晌,再次退了一步,“我等实无意冒犯,不过是结伴而来而已,并不曾想过要威逼渊南。之所以不曾入境,乃是……乃是慑于渊南威势……” 承认这一点似是有些艰难,对方便说得含糊其辞。 离音不客气地拆穿了,“什么慑于渊南威势,不过是当年做了亏心事,怕我渊南报复,怕宴无好宴,入了渊南境之后就有来无回吧?” 离音嗤笑一声,“行诡道而忘本,以至于小人之心度人。当我渊南是你们这样的?” 她冷下了脸,“爱来不来,我还得上赶着求你们不成?” 离音这般不客气,倒让这群人安下了心。 看来渊南的确没有翻旧账的意思,此行应该是安全的。 一群人终于磨蹭着往源渊城来。 在扇形广场上端坐着的人也是坏心眼,似是怕别人不认识这群后来的人似的,还纷纷叫破了人家的来头。 人族妖族这边,走的是阴阳怪气路线—— “哟?这不是慑魂族新上任的族长牵形嘛,许久不见了,老哥一向可好啊?” “啊呀,幻傀族长,失敬失敬……” …… “霞鸢妖王!什么大风竟然把您也给刮来了?您不是说人家就算是请你你也不来吗?看这样子,人家必定是三催四请了吧?还是您霞鸢妖王有排面!” …… 魔族这边,直接就是开口嘲讽了—— “影魅魔王?笑死人了,你们那副天老大你们老二的气概呢?我寻思着天也没塌啊,你们怎么就怂了呢?” …… 扇形广场上一时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可事实上,这样的热闹只是场面上的。在场的只有不到三成人是真的来聊天来了,剩下的七成,心里都各有打算,以至于连聊天都心不在焉的。 许多人都在关心一件事——渊南论道。 来之前众人已经知晓了,在大宴开始前会有一个渊南论道的环节。大多数人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论道论道,论的就是天道啊! 旧天道已经成为历史了,新的天道正在应运而生。而离音作为亲身修补天道的那个人,还有谁能比她更了解新天道的模样吗? 事实上,大多数人根本不关心新天道是何模样。他们真正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飞升! 新天道下,飞升是个什么说法? 倘若不是有飞升这件事压在前面,在座的又有哪一个能老实得了? 都是一方大势力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便真的忌惮渊南一族,也不至于要如此伏低做小。这会儿众人之所以“忍气吞声”,一方面是希望离音能在飞升之事上给他们行个方便;另一方面也是替自己的“身后事”考虑。 倘若真的能顺利飞升,自己走了,自家的势力势必会少了个庇护人。这会儿与各大势力结个善缘,于自家势力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正好,急着寻求飞升的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场上的气氛便难得平和。 离音对这些人的打算心知肚明。 可问题是……世上哪儿来那么便宜的事呢? 不论是从前还是此后,飞升从来都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很早很早以前,在本源修真界的飞升通道还未被堵住时,飞升背后,是荒芜之地右河道上密密麻麻的墓碑。 那里埋葬了多少人,就有多少人是折戟于飞升的临门一脚上; 十多万年前,飞升背后又染上了渊南族人的血,绑上了渊南一族十多万年的自由…… 一谈飞升,满满都是血腥味。 时移事易,的确有些东西变了,可也有些东西是不改的。 这群人这些年又做了什么好事了,竟然就敢对飞升心怀期待,甚至跃跃欲试? 但愿你们以后还会这般向往飞升! 离音忍不住露出个冷笑。 —— 三声钟声响过,换了一身常服的离音再次出现在扇形广场上。 一尊王座出现在她身后,正好摆在渊南正殿的石阶之下。离音一掀衣摆坐了上去,而后抬起眼来看人。 这架势隐隐透出一股强势的意味,人群不由得慢慢安静下来。 离音也没废话,一开口就直奔重点:“渊南论道,第一道,论飞升!” 人群立时兴奋起来。 离音道:“新天道下自然是有飞升的。飞升也很简单,总结起来不过八个字:道途之巅,因果得偿。做到这八个字,就能立地飞升。” 道途之巅,因果得偿…… 有人面带沉吟,有人满脸茫然,还有的人则若有所悟。 又过了半晌,有人忍不住问了:“敢问渊南王,这八字何解?” 离音这会儿意外的好说话,“所谓道途之巅,就是你的实力本身要达到此界所能纳下的巅峰。登峰造极者才能尝试飞升……这一点不难理解吧?” “至于这因果得偿……也很简单,你在此方天地出生、成长、修炼有成。这过程中必然欠下了种种因果。何时这些因果得清了,红尘业障得消了,你就能经由飞升离开此地。” 听起来是挺简单的。 修为尚浅的人刚想信服地点头,一转头看见周围那些老前辈们凝重的神色,又忍不住心里惴惴。 难不成还理解错了? 有人又问离音,“那要如何才能知道我的因果有没有理清呢?” “这是个好问题。”离音脸上的笑显得有些莫测起来,“飞升就好比是另一种突破。等你到了那个修为了,你自然就能感应到飞升的契机了。但我得提醒各位一句,飞升是有风险的……” “大多数修士都只有一次飞升的机会。等你到了能飞升的时候,就会迎来飞升劫。过了这个飞升劫就是海阔天空,但若是侥幸没过,那就是身死道消。” 人群一时喧然。 这意思是,活了这么多年了,还有可能因飞升失败而死了? 众人一时都有些不能接受。 离音点了点扶手,笃笃笃的声音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众人又渐渐安静下来。 离音看着众人,“这事不是很自然的吗?我以为大家应该都能理解才是。修真这一途多少个坎儿都是没过去就没了。攀脉是一次,小劫难是一次,顶多如今再加上个飞升罢了。” 她幽幽道:“哪有平白得来的机缘,富贵险中求,这不就是修真吗?” 人群里有人应和出声,“这话说得不错。修真一向是优胜劣汰。咱们当年闯过了攀脉期,闯过了小劫难,没道理还闯不过一个飞升劫了!这事做得!” 有人反驳出声:“说得轻巧。你哪知道这飞升劫是难是易?因果因果……因果关乎心魔,关乎红尘孽障。你敢说你走到如今,每一件事都做得问心无愧?飞升劫上,万一一个不慎,届时可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兄台这话奇怪,当初你闯攀脉期、闯小劫难的时候,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如今这般忌惮飞升劫,该不能是这些年做多了亏心事,自觉迈不过这道坎儿了吧?” “再说了,如今这个局面,总比当年连飞升的机会都没有来得好得多吧?身在福中不知福,惯得你!” 议论声不止。 又过了许久,才又有人问离音,“这飞升劫又该如何引来?” 离音便笑,“我尚未到飞升的时候,这就爱莫能助了。不过我私下里想来,也许就像是迎接小劫难或者是冲击下一个修为阶层一样吧?要么是静静等它来,要么是主动朝着它发起冲击……” 离音这话刚落没多久,天空中忽然有紫色的雷云聚集而来。 而紫色雷云的中心处…… 人群一下子散了个干净,露出了中心处闭眼打坐的那四个人来。 “啊,是慑魂族的牵形!他这就引了飞升劫了?” “还有散修观真老人。” “那是明柏尊者。” “还有个魔族呢!” “他们怎么这时候引了飞升劫了?也太草率了吧?” “那关咱们什么事?正好就近看看飞升劫才是正经。” 离音也没想到眼皮子底下就有人迎了飞升劫,一时都愣了下。 人群议论声纷纷,但不一会儿就又安静下来,全神关注着此事。 天空中雷云酝酿,却迟迟没有落下。 最先有反应的是慑魂族牵形。 他的面色很快苍白起来,额头上冷汗不住冒出,眼皮子底下一双眼珠子乱转,似是想挣扎着醒来。 众人不由得提起了心。 紧接着,天空中忽然有一道白色的闪电来,兜头打在牵形头上。只一下,就将这还在挣扎着的人劈得生机散近,直接化成了一块黑炭。 又一道闪电来,直直打在原处。黑炭由此碎为粉末,风来,很快就消散于无踪。 这两道闪电,似是开启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开关。自那以后,那位观真老人也好,明柏尊者也罢,甚至是那位魔族也难逃厄运,都在两个呼吸的时间内就化作虚无。 前后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四个活生生的人就没了。 众人这时候才忍不住惊悸。 后三个人算得上孤家寡人,一时还不至于引起什么纷争,可牵形就不一样了。他身后站着的可是慑魂族。 自家新任的族长就这样活生生没了,慑魂族哪能接受得了? “离音,你这是在报复!”有人惊怒道。 离音顺着这声音看去,看见了一脸愤恨的慑魂族牵影。 她竟然没有觉得很意外。 慑魂族好像就是这种德行。 牵影的声音又气又急,“这是阴谋,肯定是你施诡计杀了我族族长。请各位不要听信她谗言。什么飞升,飞升劫的,都是假的!她一定是在报复!当年我等与渊南族可有着血海深仇,你们难不成真以为她心里能不恨?” 渊南族人还未来得及反驳,离音就抬了抬手。 还在原地破口大骂的牵影忽然直直飞了出去,一口逆血上涌,瞬间就伤重近死。 离音漫不经心理了理袖子,“报复?我若是想报复,直接动手就是了,何至于跟你们费这个劲?还是说你们觉得以我的实力,杀不了他区区一个牵形?” 这话以及这做派着实有些嚣张了,慑魂族的人刚站起身,想跟离音理论理论,迎面就让一股可怕的灵力狂潮狠狠压了回去。 离音只是释放了一瞬的灵力威亚,很快就收了回去。 但就是这冰山一角,也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她的灵力威亚远比牵形的来得凝实。 她是真的有能杀了牵形的实力! 好些人不由得面色凝重。 离音伸出手,掌心一捧灵力似潮水一般涌动着,直直散进了风里。 修为有成的人这瞬间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忍不住朝她看了过去。 片刻后,离音收起了手,掌心微合,似是抓住了什么。 她细细品了品手中的东西,神情变得有几分微妙起来,隐隐透着股嫌恶。 她看向慑魂族人,“我手中的乃是牵形身死道消之前的画面,给你们一个选择,要么现在就跟我道歉,要么我就将这场景公之于众……” 慑魂族人却一个赛一个硬气。 离音冷笑一声,“看来你们是真的对自己族内的那些烂事一无所知。” 她说着,伸手在眼前的空气中一抹。 一道水镜荡开,镜中渐渐有了人影。 接下来,在场的众人就被迫看了一出父子相残、弟嫂通奸乱|伦、□□上位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角,正是牵形本人。 画面到了更不堪的场景之前,离音挥了挥手,将其拍散了。 慑魂族人面色通红,几乎要指着离音的鼻子破口大骂,说她侮辱慑魂族名声。 可在座的众人都不是傻子,隐隐约约也听过慑魂族的一堆烂事。虽然知道得不全,但空穴来风,哪能没有点说法? 众人对离音的忌惮更浓。 离音一扫四周的人,嘴角的笑意冷冽,“这话我只说一次,本君不屑得在此道上骗你们。飞升劫是真是假,是难是易,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我如今跟你们讲了,那是我讲道义,而不是我欠你们的!” “至于如何准备飞升劫,何时度飞升劫,又如何消因果业障……那都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 人群窃窃私语了半晌,忽然有一人道:“我倒没有怀疑渊南王的意思,只不过……往日里渊南一族几乎与沉魁、与洗剑宗、与您的一众故交们同气同声,可今日咱们争论得这般久了,怎么您的故友们却一句话都不说的?” 这是说离音的故友们都没开过口,显得很奇怪吧? 离音便笑,“这不奇怪,因为我早就告诉过他们了。我自己知道的事,我愿意跟他们分享,有问题吗?” 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薛莹这时候也站出来了,“是的,我早就知道了,有问题吗?你们嫉妒吗?” 离音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老实一点。 她站起身来,声音有些凉薄,“假使我再三证明,说我能告诉你们的事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我相信还是有人不信。这就跟当年我渊南再三跟你们解释渊南精血不能帮助飞升,可你们还是执迷不悟一样。总有人觉得自己吃了亏,总有人觉得别人对你留了一手。可当你们这样想的时候,也不妨扪心自问,你们有什么资格?” “我现在是发现了,有些人就是不能惯着,越是惯着他们就越会蹬鼻子上脸。” 离音看向众人,意味深长道:“当年我只身修补天道,算是救了各位一命吧?我与各位非亲非故,并没有理由救大家。所以,如今你们都欠我一份买命钱。说吧,这份买命钱,你们打算怎么偿还?” ※※※※※※※※※※※※※※※※※※※※ 感谢在2020-01-04 15:31:54~2020-01-04 22:0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oodb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霸道离音 买命钱? 这怎么又跟买命钱扯上关系了? 有人还在状况之外, 可也有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什么买命钱, 这分明就是公然要好处! 大渊开流, 本源修真界的修真资源正在衍化蕴养中, 这新成的修真资源该如何划分,至今可还没落定。 今日渊南开宴, 修为最长的那批人是冲着飞升之事来的,可作为各个修真势力中流砥柱的那批人,却是冲着资源划分来的。 飞升暂且与他们无关, 可修真资源的多寡可就与他们休戚相关了。无论如何也要趁着这个时机替自己、也替自己身后的势力要好处。 这可是事关子孙万代的事, 退让不得。 而原本是冲着飞升而来的修士, 这会儿也慢慢转过了心思。 就离音透露的以及他们亲眼看到的情况来看, 飞升劫凶险重重,必得妥善安排才是。而修真这一途, 但凡涉及到劫难、突破、历险……种种此类,有一点肯定是没错的:底牌越多, 保命的可能越大。 底牌又是哪儿来的?从修真资源上来! 所以, 修真资源的争夺上,不能退! 至于离音提到的买命钱……这, 这可以以后再论。 毕竟事关自己的道途, 事关子孙后代万世的福泽,玩笑不得,实不是一句买命钱就能让他们退让的。 倘若再说得不要脸一点, 离音的确有恩于他们, 可也不独独是他们自己一个人受了她的恩泽了, 全修真界的生灵都受她的恩了。 大家所处的境况都是一样的,想必也能互相理解,就不要在这种时候打肿脸充胖子,强行想表征自己多么“知恩图报”了。 好些人想到这里,眼神已经慢慢闪烁起来。 偌大的扇形广场上,一时没人说话。 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般厚脸皮的。在修真资源面前,的确有人宁肯忘恩负义,但也有人是真心实意愿意出这所谓的买命钱。便是离音不说,他们也愿意有所表示。 可如今明显是在扯皮谈判的档口上,这群人只要敢出声,恐怕就得被那群想赖账的人先撕了。 这一点离音很快也发现了。一眼看过去,虎视眈眈、面无表情者有,可更多的却是坐立难安、心神不宁的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毫无底线的,只不过有所坚持的人势小,到底反抗不了所谓的“大势”。 看明白这一点后,离音都忍不住替自己松了口气。 要是她当年费尽心力救回来的都是那种道貌岸然、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虽则当年她救那群人的确是顺带的吧,但也够让人心里膈应的。 她还不如亲手再把这群人捅个对穿,省得看着碍眼。 不过眼下看来,有救的人还是不少的。 她的计划应该可以顺利进行。 离音心里的念头几番直转,面色却不露声色。 这出戏还得继续唱下去。 离音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有句话叫法不责众。我仔细琢磨了下,这种想法背后的缘由有可能是这样的:罪过很多人摊了,分到个人身上的就少了,个人看起来似乎也就无罪了。大而化小,小而化无嘛,对不对?” “看诸位这意思,今日是想跟我也玩这么一手?该怎么叫来着?‘恩大无报’?” 离音似是被自己的说法给逗笑了,“恩泽大了,很多人都受了,分摊到个人上的就少了,似乎看起来也就没受什么恩了,是不是?” 她轻易就道破了许多人的心思,道破之后还这样气定神闲、一点也没动怒的样子…… 众人不知为何就有些不安起来。 离音直起身来,眼神一扫下首的众人,“我虽然年纪轻轻的,但与各位接触的时间也不算少了吧?我以为各位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冷笑了下,“我离音是那种干说话不做事的人吗?我说要买命钱,那就是要定了!你们是自己配合着送上来,还是要我亲自去取?” 这话就差明说她要抢了! 许多年长者忍不住气得面色铁青。 老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离音这番话,委实得罪了不少人。 有人就阴阳怪气道:“你也不过就是仗着你背后的那群人罢了。若是没了渊南、没了沉魁、洗剑宗、雁津楼,没了妖族魔族……” 这些修真势力真是一口气都数不上来,这人越说越觉得心慌气短,可心里的不平之气反倒更起来了,“没了这群替你撑腰的人,你又以为你是谁?” 离音听得都忍不住笑了,“怎么听你这话,我还得羞愧不成?我出身渊南,拜师沉魁,交友洗剑宗,自创雁津楼……便是与妖族的交情,那也是我自己挣来的。” “我有这么多愿意替我撑腰的人,那是我自己的本事。怎么,你们嫉妒啊?” “自己没本事,没能交到有排面的朋友,怪我咯?” 薛莹在底下忍不住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当年就总是被她这样气着。原来看别人被怼是这么神清气爽的事啊!多少年了,我可算是又见到了!” 离音的一干故友们也忍俊不禁。 此前离音已经交待过了,让他们今日吃吃喝喝看戏就好。所以这会儿即便被频频提及了,众人也并没有开口,只静静看着事态发展。 这时候,霞鸢妖王开了口。 他将话题又拉了回来:“无谓的口舌之争并无意义。既然渊南王一定要我等偿还这买命钱……当年全修真界都受惠了的事,如今全修真界一起付你这买命钱,这应该是说得通的吧?” 众人的脑子快速转起来。 离音已经成势了,如今态度又这般强硬,一看就不好想与。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跟她正面硬来了。 全修真界欠下的人情债,全修真界的生灵一起偿还。正好,如今修真界的资源还在衍化中,都是无主之物。 倘若将这无主的资源先划了一部分给渊南,剩下的再各论本事…… 这般算起来,真正吃亏的不一定是他们啊!抢资源嘛,自然是拳头大小说事。凭他们的拳头,还怕抢不着好的? 咦?这不就相当于是把那些没本事的人的修真资源划给了渊南,来保全了他们这群有本事的人的利益? 这法子……高啊!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很快就看明白了这法子的险恶之处。 有人面色兴奋:这买卖做得! 有人嘴里发苦:大势力之间博弈,恐怕又是他们这样的人吃亏了。 离音眼神一闪,似是有点感兴趣了,“这提议听起来不错。” 霞鸢妖王自信一笑:“不如渊南王说说,你这买命钱……具体要多少?” 这话一出,众人都忍不住看向离音。 离音面带微笑,“不多。本源修真界的修真资源,我要三成。” 三成? 你怎么不去抢! 众人忍不住色变。 霞鸢妖王倒还沉得住气,“这三成修真资源,渊南王是将沉魁、洗剑宗等势力的也一起认领了?” 离音便袖手笑,“你觉得有可能吗?” 倘若刨去沉魁、洗剑宗等这些站在离音这边的势力后,修真资源还能剩下七成……那离音这不是在要买命钱了,这根本就是当送财童子呢! 离音神色淡淡的,“这种修真资源的划分,当然各家论各家。我要的三成,是只归我渊南所有的三成。至于剩下的七成,各位怎么划分,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所以,她是真的代表渊南一族,要走修真界三成的资源! 霞鸢妖王就是再有风度,这会儿也忍不住气得脸色铁青。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即便以本源九境的地域来划分,渊南境也才占了一成有余而已!说两成都还远远够不到。 渊南族上上下下才多少人?一开口就要三成修真资源,也不怕把你们自己撑得爆体而亡? 离音似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多过分,又不紧不慢地追加了句,“哦对了,渊南境内的不算在那三成里面。这本来就是我渊南一族的领土,属于私产,这一点想必各位也心中有数?” 霞鸢妖王一拂袖,“欺人太甚!” 他的话音一落,身周的灵气也跟着隐隐扭曲起来,可见是动了真怒了。 离音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斐族长,你这是在跟谁大小声呢?” 天地间一声剑鸣声响起,隐约有一道银光应召而来,在离音身周缓缓成形。 正是写意剑。 离音站起身来,握住写意剑,“话我就直说了。今日这三成修真资源,你们想给也好,不想给也罢,我都要定了!若有不服的,” 她将剑锋往下一抵,“来!我奉陪到底!” 山水剑意连绵,在离音身周几乎具象化。 霞鸢妖王也是个要脸的人,何曾让人这般落过面子? 更何况……三成修真资源,怎么算他们霞鸢妖族都要伤筋动骨。 没了修真资源,族群之后又如何发展?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打便打,他斐某人纵横修真界近二十万年了,难不成还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狗屁渊南王!不过是一个被捧昏了头,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而已! 霞鸢妖王的面色也冷了下来,一道霞鸢巨妖的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 众人感受到空气中紧绷着的灵气威亚,一时都有些不安。 这是……撕破脸了? 离音的眼神冷冷扫过站在霞鸢妖王身后的那群躁动不安的人,嘴角咧开个隐带血腥味的弧度,“各位稍安勿躁。很快……就轮到你们了!” 说着,她一提写意剑,看了霞鸢妖王一眼,直接跃起腾空,入了云层里。 霞鸢妖王紧跟其上。 偌大的一个天空,很快就被分成了两部分。 一边是山水画卷徐徐而来,一边是霞鸢大妖振翅欲飞。两幅画面的交界处,滚滚云雾汹涌成片。 灵力爆破的余波在众人头顶上不住炸响,像是白日起惊雷,听得人忍不住眼皮子直跳。 薛莹双手交握,指节都忍不住掐白了,口中还忍不住絮絮念:“行不行啊?虽然她一直很厉害的样子,可那毕竟是只老妖鸟啊,还是老成了奸的妖鸟,又抗揍又狡诈的……她到底年纪轻轻,经验也不足,行不行啊?” “有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修为啊?怎么自从她去修补天道之后我就看不明白了呢?怎么也没人问问她啊……急死个人了……” 她这般碎碎念的,把一旁的潋滟也给念得烦躁起来。 潋滟难得凶蛮,“你给我闭嘴!” 她抿了抿唇,似是解释给薛莹听,又似是在说服自己,“源渊城上空是禁飞的。可离音方才直接就飞上去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早就有准备了。你看他们打了这么久了,渊南一族的人是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可见是早就预料到了……” 潋滟这话刚说完,一道影子忽然当空坠了下来。 她下意识就站直了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道当空而来的影子坠了地。 嘭一声巨响,地面轻轻颤了颤。 这股蛮力直接惊动了地面上设下的阵法,一道流光随之在地面上漾开,一直颤了许久,才险险将这股力道卸去了。 地板安然无恙,却有一道猩红的血迹随之蔓延开来。 如烂泥一般倒在地面的那道人影,很快就暴露在众人视野中。 不是人的样子,而是……而是一只气息萎靡的巨鸟的模样。 是霞鸢妖王! 潋滟松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一转头对上薛莹高高挑起的眉头,难得有些脸红。 她强自辩解道:“我就是看看那霞鸢妖王落了个什么下场而已……” 什么下场? 连着妖族的本体都被打出来了,还打残了,这就是下场! 偌大的扇形广场上一时有些安静。 又一道流光当空坠下,离音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眉眼间因剑气染了几分凛冽,一身气息如山如海,深不可测。 也是这时候,众人才恍然间想起来了:当年修补天道之前,离音就已经有了能与修真界顶尖修士一战的实力了。 当年就已经这般强悍的人,如今……又到了哪一步? 离音握住写意剑,淡淡地抬起眼看人,“下一个!” —— 这场战果一边倒的较量,比众人想象中持续得还要久。 扇形广场上很显然是提前施了法了,便是动静再大,地面依然毫发无损。 可阵法也有掩改不了的痕迹。比如说……那一滩滩刺眼的、或新或旧的血迹,以及鼻腔萦绕着的浓烈的血腥味。 都是别人的。 月升又月落,第二天的朝阳也起来了。 空中再有一道流光被砸了下来。 熟悉的剧本再次上演。 那个面容年轻,甚至漂亮得过分的女子,手中一把写意剑微微下抵,还是那般波澜不惊的声音,“下一个。” 这一刻,一种彻骨的恐惧感沿着众人的四肢百骸流转着,像是毒药一般,一直钻入了众人内心深处。 众人看着离音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惊惧。 一天一夜了,她为什么一点疲态也没有? 魔族的,妖族的,人族的……一连十七位大拿,竟然都没能伤了她一根寒毛? 这人是魔鬼,太可怕了! 恐惧的种子一旦种入了心里,贪欲支撑着的勇气就像是纸老虎一般,一戳就破了。 再无人敢上前。 离音眼神淡淡地一扫众人,站得更直了些,“没人了?” 她微微垂了垂眼,“那看来这三成修真资源的事,各位是没意见了?” 没人敢说话。 这会儿众人都只想赶紧把这件事了了,然后远远躲了这位煞星才好。 离音凉凉笑了下,“正好各位都在,不如咱们就把这事以文书的形式定下来?” 一朝签订文书,白纸黑字。若是众人敢越界,渊南就能以文书为凭,出兵讨要说法。 当然了,若是有朝一日渊南失势,没办法护住自己的利益了,那对方便是真越了界,他们也无可奈何。 所以文书更多的只是一个形式上的东西而已,真正能保障利益的,还得是实力。 话虽是如此,可真正签下这种文书时,心情又岂能好得了? 尤其是在刚刚大败的情况下。 可谁又能奈何得了这个煞星? 众人颓色渐起。 一条长案横摆。长案的这头是灰头土脸的战败者,长案的另一头是忙碌而彬彬有礼的渊南小辈们。 而渊南小辈们身后,离音正斜斜倚靠在一尊巨大的王座上,淡淡地看着众人。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可一触上她的眼神,众人就是忍不住想抖上一抖。 她嘴角的笑意也是凉凉的,加上坐姿又不太优雅,难得看起来不太像好人。 不过这架势是真的很能唬人。 景昭看得忍不住想笑,到底是忍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问她:“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法子的?这种……吓破人胆的法子?” 离音一本正经,“这哪能叫吓破人胆?这叫以武服人!” 见景昭神色微妙,离音便解释道:“你别不信。这事是有说法的。当年我上学……哦这是在漂流界的时候的事了。我读过一个故事,叫孔明七擒孟获……” “孔明这个人,为了让孟获输得心服口服,抓了他又放了他,如此七次,终于折服了这人。如今我不过是效仿他罢了。我管这叫以武服人……” 胖团蹲坐在离音肩头,看着眼前这群老实得如鹌鹑一般的人,振振有词道:“小弟们都不听话怎么办?很简单,打一顿就老实了。如果打一顿不够,那就打两顿……” 它又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事实证明,这群小弟们都有点皮糙肉厚,阿音一连打了十七顿了才老实……” 离音按了按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筋脉和手,一时也心有戚戚然。 “是挺抗揍的,我差点就崩了。还好还好……” 景昭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他一边笑着,一边看着离音莹白如玉的侧脸,心里难得起了点好奇。 他问她:“感觉如何?” “什么如何?” 景昭声音悠悠的,“放眼望去,举修真界尽是手下败将。这种感觉如何?” 是不是如他当年那般,感觉有点无聊?有点独孤求败,甚至于……寂寞如雪? 景昭看着离音。 哦,就是当老大的感觉呗? 离音还真仔细体会了下。 她不由得换了个坐姿,嘴角的笑有些压抑不住。 很快,景昭就听到了一道脆生生的嗓音:“我感觉好极了!” “我就是喜欢他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现在还怕我怕得不行的样子。哎,这大概就是当人祖宗的感觉吧……” 说着,一主一宠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又笑开了。 ※※※※※※※※※※※※※※※※※※※※ 应该还剩下最后一更~~~ —— 感谢在2020-01-04 22:02:45~2020-01-05 15:1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刺猬 2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造红尘境 渊南大宴后的五年内, 修真界内各处秘境、洞天福地、遗址等修真资源终于衍化完成。 按照当年的约定, 这些修真资源, 有三成需得交付渊南。 以离音这些年来的凶名, 众人其实都已经做好了她会挑走最顶尖的三成修真资源的准备了,可渊南的选择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们只要走了渊南境外方圆十万里内的密地。这些密地不论是从数量还是质量上来说, 都远远称不上顶尖。 渊南之所以会要这些密地,理由也颇让人哭笑不得:渊南族人好清净,不愿意族群领地之外天天有外人踏足, 所以这一带的密地不论好坏, 他们都收下了。 可即便如此, 这些密地全部加起来, 也远远够不到当初约定的三成。 渊南也格外好说话,说剩下的那些量, 他们接受以物交付,也接受以灵石或者魔石交付。 说得再通透一点, 渊南对于秘境、洞天福地、遗址什么的并无占有之心, 也并没有要它们的经营权和管理权,只要这些修真密地的产出, 甚至不挑这产出到底是什么。 可谁都知道, 秘境、洞天福地、遗址之流之所以让人向往,便是因为其产出往往独一无二。若是再经营管理得当些,一个中小型秘境都足够养活甚至是壮大一个中小型家族了。 多少宗门的名声和威望就是靠着其掌握的修真密地来立下的。 这种能造福子孙万代的宝贝, 渊南竟然不要? 他们哪怕是要了这些个密地, 再在密地门口卖准入密地的令牌, 都能赚得盆满钵盈。 怎么就不要呢? 这不是让他们捡了大便宜了吗? 众人一时都让这个好消息砸有点头晕了。 好些人甚至面露复杂。 倘若早知道渊南要的三成修真资源是这个要法……当年谁还会跟她离音争? 私底下做好各种准备要跟渊南周旋以换取利益的人,也忍不住有些讪讪。 是他们小人之心了。 自离音霸道地要划走三成修真资源后,渊南在修真界的名声可谓一落千丈。可如今这个举措一出,他们的声名又开始好了起来。 甚至比之五年前还要好。 这些个变化以及暗流涌动,很快就传到了离音耳里。 对此,她不过一笑置之。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的。倘若她一开始就跟众人说她的诉求,即便这诉求不至于让他们伤筋动骨,但照样会招徕不满,照样会令渊南声名狼藉。 可倘若她一开始更过分些,后来又不那么过分了,众人就会觉得她是个厚道人了。 这法子屡试不爽。 可事实上,从头到尾,离音想要的就不是什么修真资源,她真正想要的乃是灵气和魔气,或者说是能量。 她需要大量能量,无所谓是以什么形式。 离音要这些东西,也不是来给自己或者渊南族人用的。 渊南族人就这么多,偌大一个渊南境的修真资源已经足够自给自足了,她们要外界那些无主的修真密地干什么? 既然不为己用,那又是用来干什么的呢? 除了渊南族人之外,没有人知道,源源不断送往渊南境的这些所谓的修真资源,其实很快就被转移了。 它们被转移到了天堑之地里。 —— 在整个修真界都忙着为抢夺资源相互倾轧时,离音在一个星光大亮的夜晚,悄无声息地入了天堑之地。 天堑之地的雾气瞬间就将离音笼罩起来。隔着这层漫天大雾,所有景都模糊起来,似乎连天与地都跟着混沌了。 这样一个地方,实在是绝佳的幻境构造场所。 这里的幻境甚至能一气困住包括沈谈和应川在内的一群人,其威力可见一斑。 但于外人而言凶险异常的天堑之地,对离音却造不成任何伤害。 也是因为这一点,离音才敢把自己的计划定在这里。否则便是此地再适合,她也不敢冒险托大。 离音站在雾气中,凝神细听,很快就听到了些微簌簌的声响,就像是风吹过树梢时树枝的细细颤动声,细细的,低低的,飘忽得仿佛一阵烟。 这就是大渊之水在天堑之地流淌的动静。 如猛虎下山的大渊之水,入了天堑之地后,却一下子温柔婉约起来。甚至连存在的形式也变了,不再是流水,而变成了漫天飘忽的雾。 这雾也是会流动的。这种像是风吹的声音就是雾气流动的声音。顺着雾气流动的声音一直往前,就能到达天堑之地的最中心。 而那里,正是离音此行的目的地。 离音在雾气中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停了下来。 周围的雾气已经浓郁得几乎要液化了。因这雾气太浓,所以四周那种格外浓郁的能量波动反倒被盖了过去,人置身于其中,第一时间甚至没能察觉出来。 离音抬起手来,指尖轻轻一错,周围的雾气就被她拉开了。绚丽而浓郁的灵气混杂着魔气,在她指尖方圆三寸不住地跳跃着,几乎能液化。 就是这里了。 离音盘腿坐了下来,一提灵力,轻轻点在自己的眉心。 她眉心那道象征着渊南王的莲花纹饰在白雾中闪着幽幽的光。 千万里之外,在渊南圣地聚集的渊南族人们这时候若有所感,同时指尖掐诀,低低祷告出声。 点点白光如碎星,自渊南族人身上升起,越过了渊南圣地的天空,跨过了玄妙的结界,隐藏到风里,融化在星光里……自千万里外而来,悄无声息地入了天堑之地。 白光在离音身周萦绕着,带来一阵暖洋洋的气息。 离音睁开了眼,指尖一点精血漫出,牵影着这点点白光,在雾气中画了起来。 周围雾气的流速开始加快,甚至隐隐带了咻咻的破空声。偶尔这些雾气被撕扯得狠了,会在原地留出透明的间隙。堆叠成山的灵石和魔石的身影就从这间隙里透了出来,只是一闪,又很快被雾气掩埋起来。 渊南族人的祷告,渊南王君的精血,再加上海量的能量相辅…… 道道淡红色的纹络不断在离音指尖下成型,又飞入了雾气深处,去往它们该去的角落。 夜渐深。 成堆的灵石和魔石不断被消耗着,离音的脸色也不断变白。 某一刻,她终于停住了手。 整个大型纹络的最后一笔,被离音点在了自己手心的红尘三千镜虚影上。 镜面上波光乍起,星河的倒影慢慢浮现开来。 离音伸手一拉,就有一串串格外明亮的、像是珍珠似的星光,跟着她从镜面里跑了出来。 这些珍珠般的光团,一出了镜面就微微颤了颤,似是就要消散开来。 这时候,离音辛苦布下的纹络阵,终于起了作用。 浓郁的雾气深处,有一道硕大的淡红色纹络在浮动着。这纹络乃是双层,一面顶着天,一面对着地,将要消失的这些光团就在这纹络构造出来的天与地之间,安静地存在着。 一颗又一颗珍珠一般的光团,原本还是各自独立着的,很快就开始相互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光团融合的瞬间,一张又一张人脸、一个又一个场景在其上一一浮现,又彼此交融。由此,一串串景终于连成了新世界,新世界中的人也因此得已相见。 离音心里一松,成了! 她下意识想撤去手中的灵力。 这时候,变故突起。 离音手中的那道红尘三千镜虚影,忽然闪出了耀眼的金光。在这浓郁的金光中,红尘三千镜的虚影再次由虚化为实。 镜面中淡金色的边框一入离音的眼里,她就忍不住瞳孔微缩。 这是真正的红尘三千镜! 怎么会? 借由离音手中的虚影而来的红尘三千镜,辅一出现在天堑之地里,就发出更加耀眼的金光,仿佛小太阳一般,直接穿透了天堑之地的雾气,晃得夜空都如白昼。 光越来越亮,红尘三千镜的镜身也越来越膨大。 它在雾气中升起腾空,平整的镜面慢慢下凹,又旋转起来,成了一个可怕的漩涡。 周围的雾气被漩涡的吸力牵引,往它的方向倒灌而去。 不止是周围的雾气,连同那些还未被离音用尽的灵石和魔石也受了影响。不过一个照面就被碾碎成了齑粉,纷纷扬扬飞回镜中。 红尘三千镜的吸力实在太可怕了,弥漫在天堑之地的雾气很快被扫荡一空。 紧接着,是更远的空气中弥漫着的能量…… 以红尘三千镜为中心,一股倒灌般的飓风开始慢慢成型。那风似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卷来了灵石、魔石、绿植…… 所有这些东西,又很快都被风暴搅碎,成了单纯的能量飓风,自离音身侧呼啸而过。 那种狂暴的、近乎是摧枯拉朽的力道看得离音忍不住心惊肉跳。 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要被这狂暴的力道带得也飞向镜中了,可每一次,这种可怕的吸力都独独略过了她。 飓风猎猎。离音就站在飓风之源的中心,成了此间唯一一个安然无恙的旁观人。 红尘三千镜的动静实在太大了,很快就惊动了人。 众人倒是想去一探究竟,可红尘三千镜的吸力太过霸道了,根本就容不得他人近身。众人隔着老远,隐约察觉到飓风中有人,可具体是谁,一时又看不分明。 红尘三千镜上倒灌的飓风还未停止,却有点点似是珍珠一般的光团自境中飞了出来。 淡淡的红光笼罩下,这些似是珍珠一般的光团开始融合起来。 离音在光团之中,看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春风得意,有人凄风苦雨…… 浓郁的烟火人生。 离音看懂了这种变化,心内一时又有些复杂。 倘若撇开这般大的动静,红尘三千镜在做的事,跟她想做的事完全是一样的。 所不同的是,由她动手,可能得花上数千上万年,而由红尘三千镜动手,可能只需要朝夕罢了。 离音想做的事,听起来有点疯狂。 她想在天堑之地构建一个红尘境,仿造红尘三千镜的镜中世界,让业障缠身的修士们能有一个理清自己因果的机会。 这是当年她在红尘三千镜中悟道时就有的心愿。 修士若要飞升,必须得理清一身因果。可大多数人活到了能飞升的年纪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一身因果有没有理清。 她想给这些人一个机会,也给本源修真界一个机会。 倘若以如今的情况来看,十个飞升的修士里,至少有九个半都得身死道消。这九个半人里,可能就有离音的亲友。 离音不想冒这个险。 本院修真界的修真根基已经走偏了。在景昭那个时代,修士还知道修行要修心,可今人都太浮躁了,又有多少人走的是修心的路子? 不修心,一旦叩问天道,就是个死字。 离音想将这个趋势掰回来,借此拨乱反正。 可这种事,靠着她去说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旦走修心的路子,修炼的速度必然会慢下来,这是与道途休戚相关的事,便是她再舌灿莲花,恐怕也不尽能说服人。 必得有真正的、可信服的事实摆在眼前。 造一个红尘境,就是离音想的法子。 红尘境中,修士会经历为他们量身打造的红尘故事,这些故事如何发展,端看他们身上的因果是何模样。 借由这红尘故事,修士们欠下的因果能以修为或者寿数增减的方式作出了结。而这了结因果的过程,就是本源修真界的能量和红尘业障得以理清的过程…… 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离音几乎是必须自己造出一个小红尘三千镜了,这其中需要花费的心力可想而知。 原本离音是打算用数千年甚至上万年来建这么一个红尘境的,可一转眼,红尘三千镜将所有事都替她完成了。 甚至完成得比她能想到的还要好…… 这样一来,有些她想要验证的事,可能就没办法验证了。 离音看着在她身侧不住衍化着的世界虚影,眼神有些幽深。 —— 红尘三千镜的衍化,一直进行了三天时间。 三天后,天堑之地的雾气再次弥漫开来。可这一次,天堑之地已经不完全是天堑之地了。 离音很快就向世人宣告了这一消息,也宣告了红尘境的作用。 修士们如潮水一般入了红尘境中。 红尘境中有的,乃是形形色色,却又完全不同的人生。因果代价,也早就“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经此红尘境,有些人猝然老去,有些人心结终解;有些人在红尘境中了了因果,却还有更多的人深陷于其中,觉得境中事才是实,固执地不肯走出来。 但无论红尘境的效果如何,只要经历过红尘境的人,心性上大都获得了成长。 本源修真界再次刮起了一股修真修心的潮流。那股浮躁的、病态的修真氛围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乃是踏实、沉稳、昂扬向上的风格。 修真界依然弱肉强食,可这一次,弱者也有了抗争的余地和努力的理由。修真这一路,本就是去伪存真、自我挑战的一路,人人都在挣扎,怨天尤人的人也因此少了许多。 本源修真界的历史,经历过波折,也走过歪路,诞生过能人,也滋生过恶徒。历史的巨轮几番急转,到底以一种恰到好处的姿态,滚滚向前。 而在这个转折口上起了重要作用的那个人……她的故事,也仍然在继续。 ※※※※※※※※※※※※※※※※※※※※ 对不起莫得写完,应该还有一更。我现在脑子真是木得很,状态下滑得厉害,等明天更吧…… —— 感谢在2020-01-05 15:10:39~2020-01-05 23:2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丸酱、goodby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终章 春去秋来, 又一年岁末, 洗剑宗林雍与破妄阁徐若涟终于大婚。 作为两人一再推迟婚期的直接缘由,离音当仁不让地替他们当了证婚人。 又是好一番热闹。 破妄阁在修真界的定位有些特殊。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 这个宗门的修士都有些“命硬”,天克诸如运势、命数、诅咒之流的术法, 走的乃是不为魑魅魍魉所伤的路子。 破妄阁规模并不大,阁中弟子也少。因为人少,彼此之间的感情就格外深厚。徐若涟大婚时,破妄阁的弟子们在贺礼之外, 又替她放了九千九百九十九盏祝福明灯。 近万盏明灯在夜空中冉冉升起,像是一颗颗明星汇成的长河,漂亮极了。 离音在灯下静静看着,恍惚间想起了当年她曾短暂停留过的小城, 那个她曾经放过祈福黄灯的小城。 祈福黄灯的故事在他人那里如何离音暂且不知, 可于她而言,黄灯的故事是真的。它曾带着她找到了大渊之源,予过她方便。 事易时移,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个小城如今怎么样了? 想起旧事,离音难得起了一番故地重游的心思。 她也没跟任何人提起, 婚宴过后, 径直取道流空界北, 在湖泽水乡之处, 再一次入了那座小城中。 离音到达小城时, 天色还未暗。 时节已经入了冬了, 修真界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落了冬雪,可小城里的时光却仿佛慢了一拍,依然在秋末徘徊着。 桥边的银杏树染了金黄,一树黄澄澄的。偶尔有几片叶子慢悠悠往下落,掉到河面上,被往来的船只轻轻一带,又在原地里打起了旋儿。 连离别都十分从容。 这小城如离音当年所见那般,依然透着慢悠悠的味道。任你再是急躁的人,心里有再多烦躁的事,一入小城中,被那种氛围一笼罩,情绪慢慢的就舒缓起来。 离音嘴角忍不住带了点笑。 这个时节往来小城的人并不多,离音很轻易就在她当年入住的客栈中租到了一间房。 一主一宠在房中稍事歇息,待得夜幕稍稍擦黑时,才再次推开了房间的门。 离音打开房门时,对面房间也正好有人要外出,两人便打了个照面。 竟然是熟人,而且还是刚刚就在林雍和徐若涟的婚宴上见过的熟人。 离音一时有些惊讶,“柳谦?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去,没见到跟屁虫柳康安,不由得更惊讶了。 合着这次柳谦还是孤身一人来的? 一身苍青色长袍的柳谦心里其实紧张得不行,面上倒还很稳得住,“在婚宴上吃多了酒,出来散散。” 他这般说,离音便也这般信了。 可到底是熟人,总不好当作没看见吧? 离音在原地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问了:“我要去看放河灯,你要一起吗?” 好歹是她雁津楼兢兢业业的大管家,小弟的情绪还是要照顾的。 柳谦双手负在身后,不由得慢慢掐到了一处,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砰跳得极快。 他清了清嗓子,“好。” 离音在前,柳谦在后,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房间内开了法阵,隔绝了外界声响,以至于一直到下楼了离音才发现,外面竟然下雨了。 客栈门口的黄灯照亮了门前的石板路,灯下雨丝细细如青烟,飘渺得恍如细雾。撑着伞的行人便在这细细的雨幕中走过,偶尔有两人的伞彼此相碰了,不待看清来人,两声致歉声便同时响起。 一听到对方的致歉声,撑着伞的两人便同时抬高了伞,一对上眼神,又相视一笑,颔颔首,再次擦肩而过。 又是那种慢悠悠的步调。 离音脸上的笑又起来了。 她喜欢这个小城,最主要的一点是,这里的人们有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情调。做什么事都不显得附庸风雅,反倒别有一番意趣。 譬如说,下雨天打伞。 修士修为在身,除非是外力强加,等闲时候是雨雪不侵的。别说是这般仅仅沾衣欲湿的雨了,便是瓢泼大雨,一道灵力相隔,照样能自如行走在雨幕中。 可用灵力避雨和撑着伞避雨到底是不同的。至少就没了那种两伞相碰,伞下人回身,彼此见礼的含蓄美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样的含蓄美,若是一个不小心过了火,就容易变成附庸风雅、强自造作。甚至于再不小心,还容易惹上风尘气。 至少离音就知道,忘忧城每隔一段时日就得下一场雨,来一段孤男寡女雨中相会的桥段…… 经历过一次后,离音差点再也不能直视雨中打伞这一事。 但在这小城里,这一切就显得很自然。 掌柜的见离音看着外头的雨,便笑着搭话:“您今日来得实在巧,我们这里雨夜放河灯乃是一绝。若是时机不巧和,等闲是遇不上的。” 离音便也笑,“看来我运气不错。店家,您这里还有伞吗?” 掌柜的一时有些迟疑。 他不动声色看了离音身后的柳谦一眼,“伞倒是还有的,只不过就只一把了。” 一把伞? 离音微愣。 柳谦道:“不要紧,你打伞就是了。些许小雨而已,于我不妨事。” 他这样说,离音倒真不好自己独自打伞了。 但若是要跟柳谦一起打伞……柳谦走左边的话,她岂不是就看不到左边的人了? 不好,不好。 或许,可以出去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卖的? 离音想到这里,也不失望,“那就算……” 她这话未说完,身侧忽然有人递过来一柄苍青色的伞。 “我有多的,我的借你。” 离音一眼望去,又看见了个熟人。 应该说是熟“妖”。 “涂樾?你怎么在这里?” 一身白衣的涂樾眯了眯眼看柳谦,挑衅之色一闪而逝。 他又看向离音,似是只是不经意提起:“我要去一趟魔族,正好顺路路过此地。” 他一提到魔族,离音的神色不由得就愧疚起来。 当年她能成功自魔域脱身,狐雍妖族可是帮了不少忙的,涂樾甚至都快把自己搭给狐媚魔族了。虽然离音后来知道这两族的源渊颇深,此事于涂樾也未必有害,但到底是欠了人情的。 离音伸手接过了伞,神色下意识放软了,“我要去看放河灯,你要一起来吗?” 涂樾便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好呀。” 三人各自打着伞,先后出了客栈门。 道路两旁的摊位在雨中静静立着,摊主脸上带笑,跟走过路过的行人搭话,那点属于小商贩的精明都淡化在雨幕里,看起来不让人生厌,只觉得有趣。 离音抬脚走了过去。 她想起当年赠她河灯的那个神秘老婆婆,便不由得在一家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摊位前停了下来。 老人家招呼她,用的还是离音熟悉的独属于江南水乡的调子,“后生,侬买黄灯嘛?” 离音便笑着点头。 她一眼在摊位上看过去,看见了一串她当年买给胖团挂的挂饰——一颗夜间水。 离音没去够那个挂饰,而是先眨了眨眼看胖团。 胖团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行行行,给你挂就是了。” 离音便笑,一伸手,将将要够住那小挂饰之前,有人先了一步,拿起了她看中的东西。 离音慢了一拍才看清来人。 很好,又是熟人。 鞅珩没打伞,只身立在雨幕中,指尖挂着一颗小水珠,挑着眉看离音,“你喜欢这样的?倒也……颇为有趣。” 夸得有些勉强。 离音身后,柳谦和涂樾同时皱紧了眉。 这人怎么也来了? 离音眉头微皱,刚想说什么,眼神一错,又在鞅珩身后不远处,看见了披着一身黑色斗篷,却将脸完全露了出来的燕长安。 这时候,离音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了点不对劲。 奇了怪了啊,今天遇见的熟人怎么那么多? 她下意识又转身看了柳谦和涂樾一眼,眼底的狐疑之色越来越浓。 加上一个赶不走的鞅珩,一个远远跟着的燕长安,一行人直接增加到五人。 离音也没说什么,跟着人流慢慢往城北走去。 去往城北的这一路,离音又遇上了上阳国严济良,碧海潮升阁承若,炼器堂赤安…… 她的神色越来越不妙。 但紧接着,在城北门口附近,离音又遇上了明摆着是来找她的薛莹和潋滟,以及刚刚成婚就跑出来过二人世界的林雍和徐若涟。 她心里那种古怪感终于慢慢消了下去,脸上又重新有了笑的模样。 合着是一群在婚宴上没闹够的人来“续摊”来了。 她就说不应该的。 一群人一起来到城北,先后放了河灯。 细雨还在下,雨幕薄薄,带得周围的景都起了一层薄雾。一河黄灯便顺着河水,飘飘悠悠地行走在薄雾中。 烟雨灯火晕开,美不胜收。 离音看着视野尽头蜿蜒向前的黄灯,长长舒了口气。 她心里的情绪慢慢就安静下来,那种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隐隐约约的燥意也被冲淡了。 还是不能急。 离音在原地撑着一把伞,静静目送这一河黄灯远去,也静静出神。 她虽然出着神,可脑子却在这瞬间快速转了起来。一会儿是红尘三千镜,一会儿是天堑之地的红尘境,一会儿又是她当年带着胖团去的那处修真界和漂流界的交界口…… 淡淡黄光下,离音的眼神里有一点明光慢慢亮起来,隐隐若有所悟。 离音看着这一池黄灯出了神,似是眼里只有风景,可她身后的那群人,可就全然不是如此了。 雨幕淡淡,一把又一把伞彼此相隔。撑着伞的那些人,那些如今在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就将手中的伞微微后仰,借着一道伞面的遮掩,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个出神的人。 她在想什么呢? 修真界大事已了,渊南如今蒸蒸日上,她是不是该考虑另外一些事了? 比如说……她自己的事? 故友大婚,斯人成双成对,她有没有就此得到哪怕一点点启发? 景昭的虚影镶嵌在一面镜子的虚影里,看着这些借着伞面遮掩明目张胆地流露情绪的人,心里忍不住重重嗤笑。 一群小屁孩。 他清了清嗓子,无意识就放缓了声音,“有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好的,急不得。” 在场这些人里,只有景昭隐隐知道离音在想什么。 但也只是隐隐罢了。 他知道离音所想的事与红尘三千镜有关,但究竟是怎么个有关法……离音不说,他对红尘三千镜的了解又不够,是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景昭一出声,就打断了离音难得的安静时光。 她叹了口气,“景大老爷,良辰美景,悟道大好时机……你别说话!” 景昭一噎。 胖团在一旁捂着嘴笑。 但很快,它也顾不得笑了。 它家阿音想明白了一些了不得的事! 离音一边跟胖团传音,一边理着自己的思路:“胖团,还记得当年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镜中世界的理论吗?” 若是旁的,胖团也许记不得了,可这一段记忆,它真是想忘也忘不了。 胖团的声音一时有些幽深,“你说的是当年你想将我送回漂流界那段?我记得得可清楚了!怎么了?” 离音有些心虚,又强自若无其事道:“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咱们真的有可能能回漂流界。甚至也不止是漂流界,而是漂流界外的许许多多的世界……” 这话又从何说起? 离音道:“当年渊南一族打开红尘三千镜,将我送往漂流界,后来我又从漂流界回来了。这是不是说明,红尘三千镜本身就是一个中转站,甚至于是一把钥匙,一个门?” “一个连通大世界与大世界之间的门。所以经由镜中世界,我能去往漂流界,也能从漂流界回来……” 胖团一时有些怔愣。 它还没想明白,可胸腔里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越跳越快,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急急冒了出来。 “别卖关子了,怎么回事儿啊?” 离音笑了下,问它:“你觉得在这方天地间飞升了的那些人,到底飞升去了哪里?” “不是说是去往了一方新天地里吗?” 胖团刚说完,忽然就一顿。 对啊,都说是去新天地里了,可这新天地……怎么去? 离音道:“阿尊跟我讲过,说他当年在漫漫时空里漂流了许多年,这才成功找到了我所在的漂流界。这些年他也隐隐怀疑,说他之所以能找到我所在的漂流界,应该是两个世界有相同的东西——比如说荒文和汉字,以及一些流传已久的修真故事……有些这些共同的基础,他才能不动声色地在漂流界藏起来……” “阿尊当年那样的,顶多算是自己‘离家出走’,没有正经的‘手续’,所以即便两方世界有相似之处,他也花了许久才找到的我。倘若那些正经飞升的人,有没有可能就跟我当年一样,走的是正经的路子,是直接经由红尘三千镜入了一个新世界?” 胖团被这信息砸了个满头,一时甚至没反应过来。 离音又道:“这方天地的新法则已成,修士必得因果两清才能飞升。而修士理清因果的过程,也是对整个本源世界的能量循环起促进作用的过程。而刚好,红尘境能帮助理清因果,且红尘三千镜中就有数不胜数的红尘境……是不是一切都恰到好处?” “既然如此,为何红尘三千镜没有以它本身就有的红尘境作基础来给世人提供一个历练场所,反倒是顺着我的想法,在天堑之地辟了一个新的、单独的红尘境呢?” “天堑之地的红尘境,就是以景昭垂钓而来的红尘故事作为蓝本的。事实上,那些红尘往事本就是存在于红尘三千镜中的,若是它自己愿意,大可以直接就用上就是了,又何必于需要多一个景昭来垂钓呢?难不成是它故意为难景昭,让他近百万年都不得空闲?” 胖团紧紧盯住离音,心里在期待一个答案。 离音一笑,“我觉得不是的。更大的可能是,红尘三千镜本身是高于这个世界的所在。所以有些红尘故事,这里适用不了,红尘境也不愿意‘屈尊降贵’来给一方世界中的生灵体验它丰富的‘库存’。这方天地间的世人,到底只能窥见它的一部分……” 离音眉目间隐隐带了几分奇怪的神色。 胖团一下子就看懂了,激动起来,“阿音,你是能入红尘三千镜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更高一等级的、更全面的世界,离音是能够得着的。 假如能够得着更高等级的世界,那是不是就能在这些世界里来回“旅游”,尽情体验不同的红尘故事了? 离音意味深长一笑,“所以,未来未知,未来还很长……” ※※※※※※※※※※※※※※※※※※※※ 大概是一种,我们想跟你谈个恋爱,结果你悄咪咪就找到了更刺激的事 的感觉…… 至此,正文部分就全部写完了! 超!级!开!心! 接下来是一段为时不短的全文修文时间,具体的修文说明我之后会放出来的。不过故事就是这样啦,即便是修文也只是改一些细枝末节,主要是为了给我自己一个交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之所以坚持修文,也是因为这是我的第一篇文,想给自己一个比较圆满的交待。 至于番外,我自觉想讲的故事大概讲得差不多了,所以番外到底有没有我还在犹豫。假如有的话,可能也很短。大家如果有想要看的,或者觉得哪里我没交待清楚的,也可以留言呀~ 接档文应该是《荣光故事[娱乐圈]》(文名和文案到时候可能有改),专栏可见。不过具体开文的日期,我觉得应该是中下半年了。这一次我要好好写大纲,不要再多次爆字数了!(离音的故事我原本是只打算写60字的,如今都快三倍了,可怕……) 最后的最后,十分感谢大家一路相伴。这一个故事我断断续续写了快两年了,超级感谢还一路跟着的小伙伴们,爱你萌~~ 晋江书海茫茫,让我们有缘再见~ 抱拳! —— 感谢在2020-01-05 23:28:14~2020-01-07 15:2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我这样的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赵氏千默(一) 离音归来后, 雁津楼为表庆贺, 曾以雁津楼立楼一千一百年大庆的名义在修真域办过一场盛会。 自本源天地崩毁以来,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是令人心惊肉跳的大事。即便后来离音归来了,她的登基大典也是雷霆居多, 令人心神片刻不敢稍稍安稳。这次雁津楼盛会, 说来竟算是修真域千年以来难得的一次欢宴, 备受瞩目。 此次盛会, 捧场的修真势力细数起来也颇为吓人。不仅有如渊南、沉魁、洗剑宗在内的人族修真巨擘, 还有如空禹妖族、狐雍妖族在内的妖族大族,更有如赦魔、狐媚在内不请自来的魔族, 不意外地发展成了修真域的一场盛会,盛况空前。 盛会的细节自不必详谈, 自然是皆大欢喜的。长久以来的飞升危机、十多万年前的渊南血仇、千年前本源天地的崩毁之祸、离音归来的清算之乱……所有的这些说来容易引得腥风血雨的东西, 也在此真正翻了篇,成了史书上的一段往事。 许是盛会办得太过成功以至于人心所向, 又或者是众多修士想亲近渊南而不敢只能退而求其次推崇雁津楼,亦或者是修士们实在被这次盛会上雁津楼的大手笔给镇住了……总之,往事翻了篇, 雁津楼的这个大庆盛会倒是保留了下来,每百年一次。 百年一次的雁津大庆, 后来慢慢演变成了整个修真域除各大宗门收徒、洞天福地开启、渊南论道等等之外的另一大盛事,成了万千修士口中绝不可错过的机缘之一。 至于这机缘到底是什么……不提旁的看得见的好处, 只说一条。据说在百年雁津大庆上, 若是谁能在论道上拔得头筹, 便可以问雁津楼要一个心愿。只要雁津楼力所能及,必能让人心想事成。 时至今日,昔日青霄三大宗的凌峘已有败落之象,反倒是雁津楼后来居上,势力遍布整个本源大陆,渐渐有鼎盛之势。 离音与雁津楼的源渊在修真域也不是什么秘密。在离音的名号通行修真域的今天,在雁津楼越发强盛的今天,雁津楼给出的承诺分量到底如何,还用怀疑吗? 没见连一向对人族盛事不感兴趣的妖族和魔族都来掺和一脚了吗? 离音自己对这些琐事一向是不怎么上心的。初回渊南时她还能耐得住性子好好尽尽责,后来发现渊南的族民一个比一个能干,轻松就能将渊南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后,她便光明正大当起了甩手掌柜,除非大事,等闲见不着人。 不仅她自己习惯了这种神隐的状态,多数人也是习惯了的。所以在听说新一次的雁津百年大庆上,优胜者的心愿竟然是见离音一面后,绝大多数人都愣了愣。 时任雁津楼二楼主的柳谦微微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个新出炉的百年雁津大庆的优胜者,微微皱起了眉,“你说什么?你的心愿是能见她一面?” 柳谦心里是有些不喜的。倒不是针对眼前这人,而是这人的心愿,可能会开个不好的头。 没见人群里如鞅珩之流已经眼神微亮了吗?这不是给这群人提个醒是什么? 离音这些年行事越发低调,一是的确不耐烦应酬,二也是有心躲了人的。如小城放黄灯那般的偶遇多了几次后,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只不过实在无心风月,就更不想跟人会面了。 倘若多了一个“百年雁津大庆优胜者心愿”的名义……这不是让她为难吗? 柳谦下意识垂了垂眼,在那人腰间的玉牌上看见了“无言”二字。 名唤无言?近日修真域风头较盛的人物中,仿佛没有名号是叫无言的吧? 柳谦快速检索着自己的记忆,就见眼前这个名叫无言的人抬起头来,淡淡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哑,“是。某别无所求,只是心内有惑,想请渊南王一解。” 柳谦心内微微一震。 这人的眼神……怎么竟死气沉沉的?无端有些不详。 他下意识就想回绝。 顶着“无言”这个名号和全新面貌的赵千默一眼就看出了柳谦的拒绝之意,微微一哂,“当日雁津楼立典之时便说过,凡能在百年雁津大庆上夺得头魁者,雁津楼定能偿人所愿。某今日不过想请渊南王解惑而已,凭雁津楼与渊南王的交情,竟不可得吗?还是说……” 他微微一笑,明明是再平静不过的神色,不知怎么的看起来竟有点挑衅,“柳楼主自己有私心,不愿某见她?” 柳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赵千默面带微笑,竟寸步不让。 人群有些私语时,柳谦忽然垂了垂眼,道:“我雁津楼立楼一千四百年,言出必行,从未毁诺。以前是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只当日我雁津楼也曾明说过,凡在百年雁津大庆上夺得首名者,雁津楼会‘尽己所能’,让他得偿所愿。” 柳谦看着赵千默,“若是旁的事便也罢了,你想见她,这却不是我能做主的。我可以代你一问,至于成与不成……” 赵千默便道:“柳楼主放心,某知道好歹。只要试过,成与不成,雁津楼都不算毁诺。” 柳谦神色不仅没有放松,反倒微微紧绷起来。 他自己让人非议倒无所谓,却不愿意离音一手立下的雁津楼落得个毁诺的名声,这会儿便大庭广众之下用起了传讯符。 他手掌一翻,一点青光隐约在他手心一闪。不等众人看清,又很快淡去,只在空气中漾开浅浅的波纹。 围观众人里,即便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下意识微微坐直了身,眼神紧紧盯着柳谦的手心。 波纹静静荡开了许久,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就在众人以为这次没联系上人时,自透明的空气中隐约透出一点浅淡的金光来。有一道清凌凌的声音自那金光中传开,带着点淡淡的笑意,“柳谦?怎么了?” 这声音…… 人群一阵骚动。 便是柳谦又何尝不激动? 他微微抿了抿唇,才叫自己的语调放平了,“没什么事,就是有人想见你。雁津楼百年大庆的优胜者,那人的心愿是能见你一面。” “见我?”那头的离音似是有些困惑,又有些好笑,“我有什么好见的?” 那可真是有得好见的。 早知道这样就能见她一面,谁还会自矜身份?雁津大庆的报名条件虽则苛刻了些,可要真能见她一面,刀山火海说不得都能闯一闯了。 在座好多人的心声竟然在这时候同步了。 那头的离音顿了下,又道:“不过既然是雁津百年大庆的优胜者……我有些忘了,雁津楼十三楼的传送阵还开着呢吧?” 雁津楼十三楼?这意思是……她这会儿要来? 柳谦都怔了怔,又很快醒过神来,“开着的,一直都开着。不过,你……你这会儿得空?” 那头的离音便笑,“我师父说我园子里的‘百花从荔’熟了,师姐今年是再不肯帮我摘了。正好胖团又馋了,我便顺道过去。你让他到十三楼的会客厅等我就好,我很快就到了……” 金色的微光慢慢淡开,那头的人走了。 那头的人马上要来了。 在座的人群静了一瞬,很快喧哗开来。一双双或者羡慕或者嫉妒的眼神一时间都落到场上的赵千默身上。 即便心思深沉如赵千默,这会儿也觉得落在身上的目光有点烫人。 他微微垂了垂眼,自嘲地笑了下。 早该知道的,今时早已不同往日。当年是他赵千默逼得她离音不得不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到了今日,却是他为了见她一面不得不多加伪装,百般算计…… 他成了那个见不得光的人,却还得费尽心思去见一个天生就在光下的人。 天道果然好轮回! 可天道若真是好轮回,他这种该死了的人,又为何直至今日还活着? 想起自己那点隐隐约约的猜测,赵千默心里直发沉。 只希望……别是他想的那样才好。 偌大修真域,若说还有人能解他的惑,也只有一个离音了。 否则他又何必筹谋数百年,只为了这么一次见面的机会呢? 可笑众人还以为他有什么图谋,哪能想到,他不过是想问问自己什么时候死呢? 他这般想着,脸上的笑不由得有些奇怪起来,似讥讽似悲凉。 ※※※※※※※※※※※※※※※※※※※※ 小番外,不长,不过应该只能很慢更了…… 番外:赵氏千默(二) 叩门声轻轻响起时, 赵千默下意识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只不过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他抬起头来, 眼神紧紧地盯着近在眼前的屋门。 门外的离音之所以叩门,也不过是为了以示礼貌,自然是不需要等得门内人应答的。 她推开了门。 赵千默眼神微微一紧。 门外的光簇拥着那个人的身影入了内里。光影曈曈, 衬得那人长身玉立。许是光影太过温柔, 又许是那人的脊背太过挺拔, 寻常样式的淡蓝色衣袍穿在她身上, 衣角流光微微, 有种惊心动魄的风华。 赵千默的呼吸不受控就错了一拍。 刚入门的离音还未来得及看清人, 先注意到这错了节的气息。 她以为是自己让人紧张了, 脸上便带了几分温和的笑,“不必紧张,我……” 边说着,她边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离音一愣, 微微蹙了下眉。 方才还十分温和的人, 嘴角的笑缓缓落了下来。 赵千默负在身后的手无意识捏得指节泛白。 很显然,她认出他了。 离音面上淡淡的,“是你啊。” 再是寻常不过的语气, 不见怨恨, 也不见释怀。淡得就像是轻风拂过水面, 除了浅浅的涟漪外,不露一点痕迹。 赵千默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离音径直越过站着的赵千默, 在上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袖手一招, 将一杯清茶放在对座上, 这才抬起眼来看赵千默,“坐。” 赵千默沉默片刻,抬脚走了过去,坐了下来。 一杯清茶入喉,离音直奔主题:“为何要见我?” 话音刚落,她隐隐察觉到对面似乎有轻微的灵力流转的痕迹,便下意识抬起头来。 一层白色的流光在赵千默身上微微晃动,就像是一层迷雾似的。迷雾散尽后,出现在离音眼前的,是一个满头银丝的赵千默。 虽则满头银丝,但他的面容却还算年轻,只身形格外清瘦沧桑。一双眼睛尚且清明,却也带了三分暮气。一眼看去,倒不知他是少年白头,还是垂垂老矣了。 离音愣了下。 她没想到赵千默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时至今日,离音与赵千默的恩怨在修真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倘若赵千默是以真容参加的雁津大庆,不说取胜了,他只怕连报名都报不上。 赵千默自己也知道这个,所以早早就做了伪装。这伪装能瞒过雁津楼上下的修士,并能让赵千默成功走到雁津大庆的最后还没被人识破,自然是有几分独到之处的。 离音虽一眼就能认出赵千默,却也只局限在知道对面的人是赵千默而已,至于对面人如今是何模样,她并不关心。 如今乍见,她的确有几分惊讶。 赵千默静静看着离音,抿了抿唇,问道:“我来是想问问你,我什么时候会死?” 离音手中的动作一顿。 当年离音修补天道之前,赵千默早就因为强行卜算耗费了过多生机,寿数已不足百年,连形象也成了个垂暮之人。 如今一千多年过去,昔日被断言不足百岁寿数的人竟然还活着,并且还变得年轻了,这如何不让人怀疑? 可此中的因果…… 离音看向赵千默,“这个问题,应该问你自己。” 赵千默垂了垂眼,“你也不知道吗?”他自嘲地笑了下,“也是,你我旧怨未了,你不愿意帮我解惑,也是人之常情。” 他说着又看向离音,眼里带了几分异样的挑衅,亮极了。 离音反倒笑了,“一千多年了,你竟然还是这个样子。” 赵千默神色微变。 离音闲闲地转着手中的茶杯,道:“我若真在意当年旧怨,认出你的第一眼我就该转头就走了。别说什么雁津楼的名声了,只凭你是赵千默,这一次的雁津大庆就算从头来过,我相信也不会有人介意。” 赵千默紧紧抿了抿唇。 离音似是有几分意兴阑珊,“所以你无需激我,当年恩怨是当年恩怨,今日我既然坐在这里了,便是认了你这个雁津大庆优胜者的名头。” “我也没推脱,你还能活多久这个事,该问你自己。”她看向赵千默,意有所指,“事实上,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吗?” 赵千默脸色微微发白,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我觉得我可以活很久,可……” 离音接道:“可你却看不见未来了?” 这一句话,不亚于平地惊雷,震得赵千默灵台大动,连带着将他心中似有似无的那个猜测也震得清晰起来了。 是的,他看不见未来了。 修士冥冥之中是对自己的前路有所感应的。即便不知道祸福如何,但生机在身,对寿数总该若有若无有所猜测的。 赵千默也是如此。他如今虽则风光不再,壮年就白了头,可也隐隐约约能感应到,自己的寿数就如一条安静地淌着的小河。虽则刚劲不足,但余韵悠长,乃是长寿之兆。 唯一的问题是,这一条安静地淌着的生机之河,消失在一片看不见的迷雾里。 他看得清自己的来处,知道自己的根,却完全看不见自己的尽头了。 一个有根有脉的古族,却看不清自己的尽头了? 这说明什么? 赵千默面色微微发白,指尖下意识掐了个诀。 一点红光在他指尖亮起,安静地燃烧着。但任凭他如何努力,这红光都像是风中残烛一般,只能点亮三分,再也无法扩开。 赵千默的面色一下子就僵住了,“是……是血脉之力的事?” 虽是问句,可更像是平铺直叙。 很显然,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的酬道族血脉正在渐渐退去。 失了血脉之力的古族,即将蜕变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又哪能看见自己的归处呢? 他很快就不再是酬道族了。 赵千默喉咙发紧,“我,我已经很久没有动用血脉之力了,所以我一直不知道……” 不知道它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 赵千默看向离音,眼神里有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惶然。 曾经他那么痛恨自己的出身,如今这被他视为祸根的血脉之力终于要渐渐离他而去了,他心里第一时间涌上的竟然不是夙愿得偿的畅快,反倒是无尽的茫然。 修真一途他走了数千年了,所有的喜怒哀乐几乎都跟这所谓的酬道古族血脉有关。如今,这加诸于身的苦难就要离他远去了,他的修真一途似乎再也不需负重前行了,可……可他该何去何从呢? 离音心内微叹。 修真域曾经有一个理论,说所有人曾经都是古族。这话不一定对,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讲,所有失了血脉之力的古族,的确就再也不是古族了,而是寻常修士中的一员。 至于曾经是古族,后来又变成寻常修士的那些人以及其后代还能不能再次觉醒古族血脉……这就是有待验证的事情了。 但很显然,就算可以,那也是难如登天的事。 赵千默沉默了好半晌,似是终于回过神来,“所以……是惩罚?” 他从不曾珍惜自己的血脉之力,甚至用自己的血脉之力造了许多祸事,如今……天道终于看不过去了?决定将自己的馈赠收回? 惩罚? 离音似笑非笑,“若是惩罚,你如今又如何能存在呢?” 是啊,若是惩罚,不应该直接让他赵千默消失于这方天地之间吗?怎么他的寿数反倒延绵了呢? 赵千默看着离音,等着一个解答。 离音沉默了下,神色似也有几分沉重,“古族本就是得天独厚的族群。既然得天独厚,自然该应运而生。既有应运而生,自然就有应运而亡。” 所以,消失的不是他赵千默的酬道族血脉,而是酬道一族。 离音看着赵千默,眼神沉沉。 赵千默听懂了离音的未尽之言,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世上将再无酬道一族了? 怎么会?怎么能! 离音的声音似是自很远的地方传来:“‘酬道百万载,戍边数代人’。这戍边,戍的是红尘业障的边。既然红尘业障能在红尘境中得到解决,便再也无需业障边关城,自然也就不需要守城人了。” 无需守城人,所以就可以将他们酬道一族完全抹去吗? 怎么可以?怎么能! 赵千默的神色格外讥诮,格外不甘心,“有道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我之前以为这不过是犯蠢的上位者才会干的事,没想到不可逾越的天道竟然也干得出这样的事?简直是笑话!” 离音一叹,“赵千默,你以为以你被断定只余百年不到的寿数如何能活到今天?甚至于,只要你自己不作死,还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她看着他,“因果未清,忘恩负义,对你有所亏欠才能称得上一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可倘若从头到尾都已经清算好了,不过是因果了结罢了。” 见赵千默似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离音直接点明了:“酬道族先祖自然是有功的,所以本该早早就消亡的你如今生机未散,并且还有繁荣之势……”她顿了下,又道,“即便你曾经作恶多端。” “可一个族群,尤其是你我两族,本就是应运而生。运势一改,天道不需要你了,你酬道族又如何能独享特权呢?” 赵千默眼神如电,“那你们呢?你们渊南一族呢?” 离音静静看着他,“这是我们一族自己的事。渊南血脉若有朝一日消亡,身为渊南王,我自会带着他们找到出路。渊南血脉若是不会消亡,渊南族存世一日,自然该承担起渊南一族的责任。”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有所担当才能有所得。否则,于芸芸众生而言,我古族又凭什么格外得天独厚?又谈何公平?” 她意外平静,也意外坦然。 正是这种态度,格外刺激赵千默。 似乎从头到尾,他才是那个格外放不下的人。当年拥有酬道血脉时,他心心念念想着将酬道族边关城定下来好逃避责任,如今酬道血脉离他而去了,他又耿耿于怀了…… 他这一生,是不是就是个笑话? 赵千默越是想,神色越是癫狂,“可笑,可笑!到头来,我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离音道:“自然是为你自己辛苦,为你自己忙。当年你是酬道族,你想让自己的族群更好所以才百般奔波。如今没了酬道族血脉,你还是为了自己的族群不平。生灵生在其中,谁都是局中人。酬道族也好,其他古族也罢,没有任何一个人逃得开……” 赵千默恨极了离音的云淡风轻,“说得倒是轻巧,你如今这般从容,也不过是因为这灭族之祸没有降临到你渊南族头上罢了。如今本源天地谁能比得上你的手段?说不得你早就找好出路了。” “你渊南族可以置身事外,却要在这里劝我接受现实?” 离音这会儿反倒笑了,“即便真是如此又如何?我能寻得到出路,那是我自己有本事。这是我自己一点点攒下来的本事,也是我自己求来的出路。是好是坏,是福是祸,我都能负责到底。又何须对你解释?” 她靠着椅背坐着,“再说了,何至于就称得上灭族之祸了?人还在,传承还在,又哪里来的灭族?” “不过是血脉之力凋亡而已。没了这个血脉之力,难不成就没有别的血脉之力了?修真域的古族毕竟是少数,那些非古族的修士不是照样生存、修炼、繁衍生息?不是照样攀脉?怎么就那么大委屈了?” 不一样的。 曾经有过荣光的族群,又如何肯泯然众人呢? 赵千默看着离音,“你有办法是不是?我到底该怎么做?” 离音却站起了身,“赵千默,世间的因果本就是如此,从来没有只占便宜却不需要付出的。当年是如此,现在是如此,未来更是如此。” “我言尽于此。若有朝一日你能真正参透‘因果’二字,这酬道族的出路在哪里,不需我说,你自己就能明白。” 流光微微一闪,离音消失了。 赵千默坐在原地,看着离音消失的方向,满目茫然。 ※※※※※※※※※※※※※※※※※※※※ 快完结了,这周或者下周。毕竟……我也快开学了…… ——感谢在2020-05-21 13:16:20~2020-08-25 10:2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01826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同白墨巫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赵氏千默(三) 话本故事里都说苍天有眼, 不忍英雄枉死。说英雄们若是受了大不公而死,天象必会有所昭示。或者六月飞雪,或者冬日响雷。最不济也是夏日忽然大雨倾盆, 或者冬日骤然大雪纷纷…… 桩桩件件, 都说英雄若是枉死, 普天必定同悲。 可直到事到临头了赵发财才知道, 话本故事里都是骗人的。英雄死了也就死了, 甚至于, 他们还可能死在一个更加好的天气里。 望津城破, 赵家殉国的那一天, 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根本没有六月飞雪,也没有忽然大雨倾盆。西北的阳光从荒漠古城上坦荡地扫过,似是能扫清一切阴谋污秽, 可却没能帮他心中最英明神武的赵将军, 看清眼下必死的局。 或者赵将军也是看清了的。否则,他又何必将自己仅剩的骨血托付给他这么一个小混混呢? 可见话本故事里有些事还是真的, 真的有英雄托孤这种事。可叫人没有想到的是, 赵将军会向他这么一个才十六岁出头, 刚进赵家军营一个月的毛头小子托孤。 后来事实证明,他赵发财的确只是个毛头小子而已, 根本没有在乱世中保护赵家千金的能力。 望津城虽然破了,可赵将军率部拼死抵抗,将叛军拦了整整三天。三天后,叛军终于攻下望津城, 叛军首领却并没有欣赏赵将军这把硬骨头的意思, 反倒格外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的他下了个决定:围城, 屠城。 屠城指令下达的那日, 赵发财还带着赵千金躲在城里。 参军之前,赵发财在望津城里当了十多年小混混,最是知道哪里能藏人。他本以为靠着这点求生的本事,能带着赵小姐撑过叛军肆虐的那段日子。可没想到,他竟然作茧自缚了。 西北贫苦,房屋以土夯成,大部分屋顶都是以茅草铺就的。叛军人手不足,屠城屠到一半,忽然不想搜人了,直接放火焚城。 望津城一排接一排的房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火光淹没了。他被火光追着赶着,本就格外艰难,偏生他怀里的赵小姐还哭了起来。 烟熏火燎,又是疲于奔命的档口,她小孩子家家的不舒服,自然是要哭的。 可这会儿哭,不是送命吗? 焰火爆燃的声音虽然劈里啪啦地响,可小孩子的哭声哪里能藏住呢?到底还是让人发现了。 赵发财抱着赵小姐跑,后头一小队叛军死命追,身周又是满地火海……他不过是个刚进军营的小子而已,还没来得及学好武艺,只靠着跑,又能跑到几时呢?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不敢回头。 叛军手里有刀,或掷或砍,在赵发财背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痕迹。他很快就失血过多,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慢慢就跑不过叛军们了。可也许是他的反抗激起了叛军的兴致,这些人竟然不急着杀他,反倒将刀换成了鞭,像是牧羊一样赶着他,似乎是想将他生生耗死。 赵发财完全是凭着本能在撑着,到后来就迷迷糊糊,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了。只依稀记得,就在自己将将要倒下的时候,拐角尽头,熊熊烈火的夹缝中,似乎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立着。 本国人并不尚黑,那人气质还有些阴冷,看上去无端不详,一点儿也不像是个能体恤怜惜人的。可人在绝境中,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呢? 赵发财朝他呼救了:“大,大侠,救……救命!” 那人还是站在拐角处,离他格外远,一点儿也没有动身的意思。 赵发财已经迷糊了,心里绝望不已,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大,侠……赵,将军……赵……对不,起……” 迷迷糊糊间,那个黑色的身影似是抬起了头:“赵?” 然后,他们就得救了。 后来赵发财才知道,这个人之所以会救他们,是因为他们正好与他有着同一个姓,都姓赵。 —— 赵千默本没打算救人。倒不是说他格外铁石心肠,而是他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自知道了酬道族的未来后,他整个人就浑浑噩噩的,对外界完全失去了感应,只知道朝着一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走。就这样走过了红尘境,走过了天堑,甚至于……走到了凡人域。 凡人域里,离天堑最近的城池是飞道城,飞道城以西数百里才是望津城。 赵千默并不是特意去的望津城。只是初到凡人域时,西北一线残阳,像极了当年业障边关城的景。于是他取道向西,像是苦行僧一般,一步一步朝着夕阳的方向走。 望津城并不是凡人域的极西北之地,再往西北其实还有人烟。以赵千默的习惯,既然对外界已经失去了感应,那么即便是天塌地陷了,他也不一定会停下来。 但事情就是这么巧,赵千默远远看见望津城时,望津城正起火光。浓烟滚滚,赤色的火焰将西北之地的天空熏得似乎都烧起来了,连正午时分的太阳似乎都退了色彩,只剩下了一个大玉盘的形状。 大玉盘形状的太阳一点也不像是太阳,反倒像是一轮格外明亮的血月。 正如当年边关城的月。 战火边关城,城楼上的血月…… 赵千默一时恍惚了,甚至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下意识抬起头,城门的门匾已经被砸落了。古旧的门匾被肆意砸在地上,被践踏,被损毁,只剩下破旧的一角。 他走近前去,避开两侧的火光细辨,隐约认出了“望津”两个字。 望津?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望渊楼?雁津楼?望津楼? 赵千默恍惚得更厉害了,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又似乎被一股巨大的悲哀和绝望笼罩着,抬不起头来,更提不起任何兴致来。 就在这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了谁在喊着什么。 喊什么来着? 好像是……赵? 赵?谁的赵?赵什么? 是……赵十四吗? 赵千默眼底乍起波澜。 时隔数千年,又是一座边关城,又是一个赵氏将军的遗孤。当年是他赵无言,如今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婴。 而这个尚在襁褓中的赵氏女婴,就在他赵氏无言的眼前。 即便不用卜算,赵千默也莫名感到了一种奇怪的荒谬感。似乎时间几番轮转,故事竟然还是同一个故事。 一种……可怕的轮回感。 赵千默莫名就笑了,笑着笑着,眼眶潮红,莫名悲凉。 他眼前的这个女婴还在嘤嘤哭着。弱小,柔嫩,都不用他动手,只要他不管不顾,她就在乱世中活不下去。 赵氏的命运,就是活不下去吗? 可……凭什么呢? 他们酬道族的命运不由己,这个女婴的命运……难道他也左右不得吗? 他可是赵千默!不是酬道族赵千默,而只是赵千默。 还有他办不到的事? 赵千默心底一颤,眼里有一点光慢慢凝起。就像是在一座荒芜的老屋里忽然点亮了一盏残灯似的。外面风雪交加,这一灯如豆,就在茫茫然的天地间,撑开了一点点亮。 不知能撑多久,但好歹……有光了。 —— 赵千默收养了这个赵氏千金,起名赵衍之。 赵衍之……这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姑娘家的名字,可赵千默甚至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就想到了。 衍之,衍之。衍的是什么,他拒绝去深想。 赵千默把赵衍之带回了修真域,却没有定居下来,而是当一个流浪者,在修真域漫无目的地漂泊着。 赵衍之不是一个好养的姑娘,脾气格外大,一点儿也没有一个孤儿该有的乖巧懂事。正好,赵千默也不是个寻常的家长,一点儿也没有寻常家长该有的好脾气。常常是赵衍之在那里哭声震天,赵千默则阴沉着一张脸坐在一旁,心里又一次后悔自己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自找苦吃。 就在赵千默一次又一次犹豫着要不要把赵衍之丢了的挣扎中,赵衍之两岁了,开始会说话了。 两岁才开始会说话,其实已经有点晚了。可赵千默寻常时候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要教赵衍之说话。赵衍之自己叽里咕噜的,也不过是瞎学。但因为两人活动的地方都有人烟,所以瞎学也有瞎学的本事。 赵衍之对赵千默说的第一句话是:“爹。” 叫得格外清楚,格外稚嫩,把赵千默一时惊得愣在了原地。 叫了人的赵衍之双手背在身后,理直气壮地抬头看赵千默,眼神里有着藏得不太好的期待和试探。 她其实是个格外早慧的孩子,又在人烟处待得久了,自然想知道自己和赵千默是何种关系。 于赵千默而言,她不过是个孩子,但于赵衍之而言,赵千默却是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人家都说他是她爹,只有爹才会任劳任怨地带女儿。那应该是吧? 赵千默只是沉默寡言,却不是不懂人心。若是愿意,他比谁都能猜测人心。 赵衍之的那点小心思,他一下子就看懂了。 一向心肠冷硬的人,这会儿竟然觉得心里有点……烫。像是有把细细嫩嫩的火在烧,让他一下子有点喘不过气来。 但很奇怪,竟然让人觉得有点安心。 赵千默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轻轻喘口气,看着赵衍之,纠正道:“不是爹,是师父。” 话音一落,他自己先愣了下。 师父? 一身清瘦的影子倏然闯入赵千默的记忆。 他曾经对着这道影子上千年,后来却又狠狠地辜负了他。 师父。 原来,他也到了收徒的时候了吗? 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他这样的,是不是也能慢慢理解延彧的心情了? 赵千默还在愣神,赵衍之却抬头看着他,有点懵懂,“师……父?” 她说得不太顺畅。 赵千默伸出手,摸了摸她脑袋,唇角微扬,“师父师父,如师又如父。既是你师父,又是教你本事的人。” 赵衍之扒着手仔细算了算,还是没太懂,便眨着眼睛懵懂地看着他。 赵千默叹气,“总之,是比爹还要厉害的人。” 赵衍之便抿起唇笑,十分矜持的样子。 她微微挺起胸膛来看他,“那师……父,我……饿了。” 赵千默:…… —— 赵衍之九岁那年,随赵千默入了道。她在修道一途上天赋平平,既够不上最佳的那批,又比愚钝要好得多。 若是放在当年,这样的资质赵千默是不屑一顾的,可这会儿他的耐性竟然好得出奇。一向面冷的人,从来不曾因此对赵衍之有过任何一点脸色。 师徒两人相互陪伴,倒也相宜。赵千默虽然经常被赵衍之气得跳脚,但身上的人气儿也一日日浓了。 就在赵千默以为日子就该这样一直平静下去的时候,赵衍之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当年赵家的惨案之所以会发生,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赵氏功高震主。远在京都的皇帝听信了谗言,百般克扣边军的军饷,又贻误了战机,致使赵家族灭。赵氏上下一百二十一口人,到头来只有一个未满月的小姑娘逃了出来。 赵氏被灭了族,可当年的皇族里却还有人顺利过了天堑,成了修士。凡人域里的那个皇族因为得了修士庇护,还在繁衍生息,甚至大有兴旺之意。 嫉恶如仇的赵衍之忍不了,说要去复仇。 赵千默不同意。他已经渐渐相信因果了,知道修士若是过多地干涉红尘俗务,尤其是与凡人域王朝的更替扯上关系,恐怕于修道不利。 更何况,凡人域的王朝更迭何其频繁?当年致使赵家灭族的那个皇帝,他们那一脉早已经在王权更替中化为一抔黄土。如今还在王位上坐着的,其实是另外一脉了。 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往事早已随风,又何必抓着老黄历不放呢? 可这样的理由,赵衍之是听不进去的。 师徒两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一次争吵。 再后来,传闻延彧伤重,赵千默到底不放心,想着避开人去看看他。 他前脚刚走,后脚赵衍之就跑回了凡人域。 延彧伤重,乃是凌峘同门相残的结果。赵千默身为延彧的唯一弟子,自然是不能走开的。 等他帮延彧稳定住伤势,能抽开手了,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了。 一年时间,赵衍之的手中已经沾满了昔日仇人的血。 她再也回不了头了。 她越发偏激,越发左性,越发听不进人劝……越发……像当年那个赵千默。 熟悉又陌生。 赵千默有点怕了。 就像是一个恶贯满盈却侥幸逃脱了制裁的人,如今却在最亲近的人身上,看到了天道好轮回…… 由不得人不信报应。 那种古怪的宿命感又来了。赵千默一直寻求的那种平静,再也不复存在了。 他隐隐约约,甚至有种看清了前路的错觉。 出于一种自虐式的惩罚心态,赵千默留了下来。于是,在未来的五十年里,他清晰地见证了赵衍之的疯狂,赵衍之的得意,赵衍之的大权在握,赵衍之的穷途末路…… 看着赵衍之,就像是重走了一遍他自己来时的路。只不过这次,他成了自己的旁观者。而背负着这样命运的人,成了他的徒弟。 跳出了局中人的立场,赵千默也慢慢开始明白,所谓的因果恩怨,到底是怎样的东西。 五十年复仇之路,赵衍之终于迎来了她的结局。一个无甚新意的结局:她身怀六甲,却已经油尽灯枯了。 可讽刺的是,让赵衍之赌上命也要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却是正经的皇族血脉,是昔年她认定的仇人之后。 她这所谓的复仇,是不是就像一出笑话? 赵衍之生产的那日,是个大雪天。不出意外,如今皇城内最尊贵的这个女人,熬不过这个大关了。 事实也正如此。而这一次,赵千默没有强求。 皇城缟素的那一日,赵千默孤身一人,抱着一个新生的男婴离开了。 雪下得格外大,赵千默却格外冷静。 假如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他当年欠下的旧债,那苦难再深,他也会平静地受着。 他有预感,所有这一切的背后,都通向一个答案,一个酬道族的前路在哪里的答案。而在答案降临之前,他要做的就是坦诚地面对自己的过往,面对自己的内心。 当年离音所说的话,所谓的因果纠纷,他已经渐渐懂了…… ※※※※※※※※※※※※※※※※※※※※ 还有最后一章番外,已经完成一半了,预计12小时内可以发出,然后就完结啦~感谢在2020-08-25 10:23:08~2020-09-06 07:0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秋小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番外:老男人心事 渊南境, 望渊楼第八层。 和煦的阳光透过大开的门扇入了内,落在桌上摆着的棋盘上,将一颗颗棋子染得盈盈发光。细碎的灵气光团就在这光中浮浮沉沉, 偶尔还调皮地落在棋案那头的胖团身上。 胖团挥挥爪子, 将这恼人的灵气团挥开, 脸上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下棋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棋案的这头, 离音正挑着眉半支着额看着胖团, 神色乐不可支。只不过她藏得还算好, 胖团又正是凝眉苦思的时候, 一时也没发现。 棋案那头,胖团又抓耳挠腮半天, 忽然眼神大亮。 它在棋盘的边缘按下爪子,盈盈白光就从它的爪子上凝起, 牵动棋罐中的一枚白棋悬空。这悬空的棋子又被胖团的小爪子一拍, 落在了它想要的位置上。 一子落,棋盘上白子的境况仍然不佳, 但没死绝, 尚在苟延残喘的境地。胖团见状, 眉飞色舞地抬起头来,道:“二十子了,二十子了还没输!我今天的棋下完啦!” 它几乎按捺不住想往外跑, 见离音还老神在在地没有反应, 又有点警惕,“咱们之前说好了的, 一天二十子还没输就达标了, 你不能骗人的!” 离音好整以暇地看着它, 一直把它看得要炸毛了,才大发慈悲松了口:“行了,去玩儿吧。记得术法要好好练,一个月后阿娘就回来了,到时候……晏生可不会对你客气的。” 晏生是沈谈的道兽,最大的乐趣就是找胖团茬。整个渊南境内,如今也只有它不给胖团任何面子了。 一提起晏生,胖团果然微微僵了一瞬。但一想起一个月还长,它顿时又不担心了。 “我知道我知道,阿音再见~我晚上找你玩儿啊~”它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跑,一路上还呼朋唤友,“大阁灵!出来玩儿啦!” 欢快的声音渐渐传开,未等散去,一团白雾就在胖团脚下氤氲开来,很快将它的身影淹没了。 整个望渊楼是一处格外高明的空间,远不止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如今这一室寻常起居住所的模样,也不过是离音有意构建的一个场景罢了。胖团走出去几步远,白雾一起,就已经不在这个场景中了。 胖团一走,四周很快安静下来。离音手里摩挲着一枚莹润的黑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 轻轻的笃笃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慢慢晕开。 小半晌后,离音抬了抬手,想将对面的白棋罐招过来。但手中的金色灵力刚动,有一只手忽然自对面的空气中凝出,按在了那篓白棋罐上。 离音微微扬眉,看向对面。 一道莹莹白光晕开,景昭的身影就从光中慢慢具体起来。却不是实体,不过是一道飘忽的光影罢了。 光影中的景昭仍然穿着那一身素衣,披头散发的,像是个午休睡过了头刚起的懒人。虽然坐姿还算端正,却有一身藏不住的慵懒气。 懒洋洋的景昭抬起头来看离音,声音慢条斯理的:“都宁愿自己对弈了也不喊我?是看不起我的棋艺?” 离音手中正在敲着的棋子顿了一顿,很快又如常续上了。 她看着景昭,难得直白道:“景昭,我不想跟你下棋。” 景昭微愣,又若无其事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这话怎么回呢?难不成说她隐隐约约觉得景昭对她的态度有点怪怪的,以至于她不太想面对他? 可离音又有种预感,不管她是不是多心了,这种事还是不要挑破为好。 那这会儿该怎么说呢? 离音一时有些纠结,顶着景昭颇有些深的眼神,到底找到了个借口:“跟你下棋,胜负心太重,不是很适合养生。” 养生? 景昭似笑非笑的,“你这是在提醒我,我年纪太大了?” 又来了又来了! 若不是时机不合适,离音真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怎么每次跟景昭说话,不管说什么话题最终都会偏向奇奇怪怪的方向? 她不是很想关心一个活了一百多万年,又睡了近百万年的人的心路历程……她又不是心理老师。 离音微微叹气,直接在棋盘上落了一子,而后抬起头来看景昭,“该你了。” 这是默认要跟他对弈了。 景昭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顺从地从棋篓上捏了颗白子,落了下去。 景昭的水平远不是胖团那种三脚猫功夫能比得上的,落子的速度尤其快,堪称行云流水。离音也没刻意避让,于是偌大的空间内,一时间只余啪嗒啪嗒落子的声音。 就这么下了片刻,景昭忽然发现……不行。 离音不想跟人说话的时候,脑子动得格外快,棋局杀机重重,丝毫不给人片刻喘息的功夫。 是不太利于养生。 但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好了。 景昭这么想着,自己放缓了落子的速度,又在离音有点疑惑的目光中,不动声色地起了个话头:“说起来,你之前出去了一趟?” 离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是有这么回事。大概五十年前吧,我出去见了一次故人。不过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五十年前,离音曾短暂去沉魁小住过一段时间。也是这一趟出行,她顺便见了赵千默一次。彼时他正是那一次雁津大庆的优胜者。 景昭道:“我这些年不是渐渐能脱离红尘三千镜片刻了吗?虽然不能离得太远,但源渊城内逛逛还是可以的。” 离音很快就猜出来了:“是胖团说的?” 景昭点点头,“不久前我听见它跟人讲故事,说起过你们在沉魁吃到的好东西,这才知道你们出去了一回。” 这般说着,他又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说起来,都五十年了啊。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很是唏嘘的样子。 离音手中的动作一顿。 她隐约明白景昭想说什么了,便主动解释道:“胖团身上的镜子是我封起来的。” 至于原因……离音一时有些犹豫该怎么说。 当年离音将景昭的肉身自荒芜之地带回来后,曾在胖团身上挂了一面小镜子。景昭人在红尘三千镜中脱身不得,但可以以这面镜子为媒介,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面镜子是离音亲手放上去的,作为红尘三千镜的掌镜人,离音能控制这面镜子的开启。 换句话说,何时何地让景昭看到何景,是她能决定的。 离音并不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可镜子挂在胖团身上,胖团又成日跟她混在一起,若是不加限制……她和景昭也没有熟到可以日日见面的地步吧? 所以离音给这面镜子加了个限定:每逢胖团外出玩耍,这面镜子就会自主开启。一旦它要回来了,这面镜子就自己关闭了。 一直以来,这面镜子都发挥了很恰当的作用。可事易时移,在红尘三千镜中垂钓红尘故事的景昭实力一日强过一日,不仅能偶尔脱离红尘三千镜出来溜溜弯,还渐渐能自主掌控这面镜子了。 有那么几次,离音跟胖团玩闹的时候,不期然就能透过这面镜子,跟景昭来个面面相觑…… 这就有点尴尬了。 叫离音说来,这有点像是……莫名其妙视频聊天? 可她并没有想跟景昭视频聊天的意愿,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有过那么两次跟景昭莫名其妙见面之后,离音便下定决心要把这面镜子封起来。左右景昭也慢慢可以自己出来遛弯了,这镜子于他而言也不是那么必须了。 话虽如此,当年以镜为媒介来观世界的建议是离音主动提的,如今要收回,她就有些犹豫该怎么提。 正好,景昭似是也明白了她的顾虑,再也不曾主动开启过这面镜子了。 这事就暂时这么搁浅了下来。 后来离音接到师门传讯,想着要去沉魁小住一段时日,正好柳谦也因为雁津大庆的事联系她,她便答应了。 这一趟出行,于胖团而言当然算是出去玩耍。按离音设下的限定,这面镜子是要自己开启的。 可离音是要同行的,这镜子就不好开了。于是临行前,她到底动手把这镜子封起来了。 如今封镜前后的事终于被摆到了明面上,离音虽然并不后悔,但到底是她没打过招呼就动了手,不由得有些尴尬。 景昭的目的也不是只为了让离音尴尬,这会儿也就点到为止,很快就提到了他真正的目的:“说起来,你最近有外出的打算吗?” 趁着离音这会儿有些心虚,正是提要求的好时候。 比如说……下次出游记得带上他什么的。 但外出的打算…… 离音摇了摇头,“最近这百年内,我都不会出去了。”她看向景昭,“我有预感,苏白快醒了。” 景昭一愣。 自当年红尘造境之后,离音就很少在外行走了。外人当然对此心有猜测,但只要是亲近的人都知道,离音并不是忽然神隐了,她不过是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了一件事上——等苏白醒来。 当年苏白为了护住她而伤重垂死之事,到底在她心上留下了难以消磨的旧伤,令她一度耿耿于怀。即便她的生命重来了,还是放不下。 她必须亲自守着望渊楼,等着苏白醒来,确认他万无一失才好。 景昭也知道这段旧事,更知道离音这些年来的心结,一时也有些沉默。 但隐隐的,他总有种自己亏了的感觉。 明明同样是险死还生,怎么苏白就伤得那么值得,他就无人问津呢? 离音会不会如同守着苏白那样守着他,等他醒来?这事即便再问一百遍,景昭也没信心斩钉截铁地说会。 总感觉输了。 景昭的面色不由得有些晦涩。 这时候,离音忽然抬头看他,“说起来,你最近凝聚的虚影已经越来越真实了。景昭,你是不是……就要活了?” 啊,她问到了! 景昭心里有些高兴,面上却仍然淡淡的,“嗯,十年前我手中的钓竿已经化成银白,应该就快……” 话未说完,整个场景忽然轻轻颤了一颤,很轻微。 这是怎么了? 景昭正有些奇怪,离音手中的棋子就咔哒一声掉了下来,在地上寂寞地滚出去老远。 离音还无知无觉,只下意识站起身,神色惊喜莫名:“是苏白!他醒了!” 话音刚落,原地一阵风来,她整个人一下子就消失了。 景昭还捏着一枚棋子坐在原地,看着地上还未完全安静下来的黑色棋子,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 苏白醒来了。虽然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如初,可至少,他是真的醒来了。 离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即便苏白马上闭关了,她还是兴致不减,甚至亲手操办了一次盛宴。 盛宴一共进行了三日。从第一日的辰时开始,一直进行到第三日星辰漫天时才结束。 宴席落幕后,离音拎着一壶甜酒,径直飞上了望渊楼的楼顶,在红尘三千镜对面不远处的地方,安然躺了下来。 星野四垂。漫天繁星就在天幕中莹莹发着光,像是近在咫尺,又像是远在天涯。 离音不期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学过的物理。说漫天星光,其实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发出的。它们为了与此间的生灵相逢,不远万里长途跋涉,许是得走上千年万年,甚至是更久,才能落入此地生灵的眼中。 但其实,星光也许根本就不在意是否能与这里的生灵相逢。它们存在着,以自己有意或者无意的方式发着光,却并不在意这些光会不会成为另一些人眼中的风景。 它们只为了它们自己,甚至也不为了自己,只应着一种懵懂的本能。 一如此间的天道。 可就是此间的天道,孕育了无数的生灵。她是生灵中的一员,天道孕育了她,容纳了她的意识,她的感知。 于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心中的那种圆满。就像是枷锁得解,大石落地,又像是晴日里暖风拂面,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离音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知道自己应该有点喝醉了,微醺的感觉翻涌着,放大了她心中那种圆满的喜悦。于是她看山可爱,看水多情,连看漫天星空都让她觉得温暖无比。 离音微微侧过头。几步外的地方,胖团正抱着一杯甜酒喝得双眼冒花,嘿嘿傻笑。淡淡的星光下,它毛茸茸的脸上像是起了一层浮光,可爱软萌得能化到人的心里去。 它还在说着胡话:“苏白,醒了。阿音……嘿嘿,这下就……开心了……哎呀……酒好甜……咕噜噜……” 离音脸上的笑更柔了。 一阵风来,景昭的虚影在几步外的地方若隐若现。 他看着躺着观星,神色格外放松的离音,心内不知怎么的有点惆怅,“就这么高兴啊?” 星光再好,美酒再醇,他以虚影之身,到底没法真正感受到。 离音还在笑,“高兴啊。故友平安,还不值得高兴?” 景昭忽然道:“那如果我也醒了呢?” 离音还没回过神来,“什么?” 景昭微微吸气,直直看着离音,道:“离音,我准备……活了!” 离音一愣,紧接着是一惊,浑身的酒意霎时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 苏白醒了,跟景昭活过来,在难度上完全不是一个量级上的事。前者只需受渊南圣地的滋养就能水到渠成,后者却不亚于是一场生死豪赌。 人死了就是死了。在死的那一刻,肉身与魂体的联系就切断了,即便景昭曾经是自己肉身的主人,他也不可能通过简简单单的魂体归位就能醒来。 更何况,距离他身死已经近百万年了,如今他的肉身早就与魂体不相适配了。 可景昭若是想活过来,一样离不开他的肉身。他必须以自己的肉身为本体,养成伴生灵植,重新孕育自己一次。 换句话说,他得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如今现有的肉身打碎,以肉身血脉为基,先养活伴生灵植,再融合自己的魂体,重新孕育出一个自己来。 这个过程的难度可想而知。 景昭的肉身已经在荒芜之地镇守了近百万年,生机几近弥散,即便他后来得了前辈的馈赠,离音又以天衍生机阵替他弥补生机,他的肉身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在把自己的肉身打碎之前,他必须将肉身的死气完全剔除,杂质完全排出,而后才能进行下一步。 景昭在红尘三千镜中一垂钓就是近百万年,如今他魂体有多强的实力,连离音也说不好。 强大的实力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件好事,可这时候却成了个致命伤。魂体的实力越强大,对肉身的负担越重。可以预感,景昭孕育重生的时间不会短,至少也得是上万年。 可孕育重生一旦开始,天劫将如影随形。自此以后,一直到景昭真正醒来的那一刻,雷劫一刻也不会停。只要他有一刻松懈,没能撑过去,到底是一场空。 上万年雷劫,不需说也知道是九死一生。 整个过程任何人都插手不得。因为这是景昭自己在跟天道挣一线生机,除了他自己之外,谁也没办法替他承受。 这般凶险,怎能不慎重呢? 站在望渊楼第九层的天衍生机阵之前,离音面色凝重地问道:“景昭,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在离音和景昭面前的是一个硕大的绿色棺椁,棺椁还封得严严实实的,可景昭却似乎能透过棺椁,看见躺在其中的自己。 近百万年前的自己。 即便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棺椁了,景昭这会儿仍然觉得心头沉沉。 但准备活过来这种事…… 若不是早已知道了其中的凶险,他又何必犹豫了近百年还下不了决定呢?同样的,若不是真正做好了准备,他又何必带着离音站在这里呢? 景昭看着离音,“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正是因为想得很清楚,所以死生面前,景昭表现得比离音想象中来得从容。 他慢悠悠飘上前,手掌一翻,一杆银白色的钓竿就出现在他手心——正是离音曾经看过并用过的那竿乌木钓竿,只不过如今它已经成了银白。 景昭拿着这钓竿,“你不是曾经好奇过我的伴生灵植是什么吗?这就是我的伴生灵植。当年我就如同这些年被我垂钓起来的红尘故事那般,被我的伴生灵植钓着诞生了……” 后来,也是他的伴生灵植,在偌大的境河里将他的残魂钓了出来。这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景昭握住这钓竿,微微吸了口气,想回头跟离音要一个允诺。 这也是他决定要活过来的最大动力。 他知道离音心软,这种死生关头,她最有可能答应他的要求。 景昭回了头。可才回头,他就发现离音的脸色不太对,有些乍起的焦急和惊疑。 出了什么事了? 景昭下意识顺着离音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手中的钓竿忽然生出了一道银白色的钓线。钓线的这头连着钓竿,那头正探入那硕大的绿色棺椁里。 怎么回事? 景昭还没反应过来,一股不容拒绝的拉扯之力忽然自钓竿上传来,来势汹汹。 不过片刻功夫,景昭握住钓竿的手已经虚化了,化作了一道银色的暖流,顺着钓竿的方向往棺椁里去。 他的魂体……要散成液态了! 景昭悚然一惊。 他立刻回头看离音,被拉扯得有些飘忽的眼睛沉沉的,带着奇异的亮光,“离音,我能不能问你要一个允诺?” 离音正被这魂□□化的景象惊得不轻,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若我能醒来,他日秋浓,比翼城赏灯时,你可愿让我陪同?” 比翼城就是离音格外喜欢的那个放河灯的小城。这些年它已经改了名字,就叫比翼城。 比翼城比翼城,既为比翼,自然是求情缘的。 离音一愣,眼神忽然静了下来。 她其实有所察觉,只是没想到景昭会选择在这时候挑破。 不过比翼城赏灯……在她这里,一直都只是赏灯罢了。 景昭半身的魂体已经被钓竿扯得支离破碎了,连脸上的神情都扭曲了,看起来不仅不清俊,甚至有些狰狞。 可他的眼神却很亮,像是在黑夜里执着地亮着的一盏灯,正直直地看着离音。 离音有预感,景昭最多只能坚持三息了。 三息…… 离音看着景昭,“若你能醒来,好。” 景昭的眼神一下子更亮,眼廓也微微弯了起来,似是在笑。 他看了离音一眼,终于没再排斥钓竿的拉力,化作一团银色的洪流,落入了棺椁中。 棺椁大亮,绿色的阵法流光闪烁,浓郁的生机氤氲开来。不出片刻,空中就有无根的繁花自然长起。 离音看了看这如常运转的天衍生机阵一眼,转身一步步慢慢走了出去。 她神色平静,胖团却一脸纠结,愁得都快把自己的胡子扯下来了,“阿音,不算上当魂体的那段时间,景昭也有近两百万岁了……” 太老了吧? 离音一愣,似笑非笑地看它,“你想什么呢?” 胖团也愣了,“你不是亲口答应了他吗?” “我答应什么了?” “结缘。” “我何时说要结缘了?不过是去比翼城赏个灯而已。” “可景昭觉得。” 离音神色平静,道:“他觉得就觉得吧。他如今在生死关头,有个念想总比没有的好。” 胖团一脸无语,“所以你是故意让他误会的?”它语重心长道,“阿音啊,虽然你是好心,虽然咱们也不在意什么虚名,可有些事该注意还是要注意啊……干什么跟个老男人扯在一起呢?” 离音走出去挺远了,“你我的事,落在他人耳中,与话本故事何异?既然是话本故事,不是作者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无忧城里关于我的话本故事本来就多。你可见我在意过?” “也许有朝一日,你我的故事会以另一种方式被人载录。万一载录的那个人就把这故事分类在‘言情’栏目里了呢?她到底辛苦一场,就不为难她重选个标签了。” “最关键的是,”离音停了下来,“景昭这一孕育重生,至少得万年光景。可胖团,你我未来的世界,本就不在此方天地里。万年之后到底如何,谁又能知道呢?” 她说着,微微一笑,再大踏步往前走,终于消失在越发明亮的日光中。 光彩夺目,就像一个传奇。 应该说,她本就是个传奇。 ※※※※※※※※※※※※※※※※※※※※ 完结啦~ 开心!我也是有小树苗的人了!!!看,我的小树苗!!! 离音的心境真不太适合有cp,这已经是我模糊化处理最大的让步了……大纲没做好,写飘了,怪我……下次应该不至于出现这种情况了。 另,非常非常感谢各位这一路以来的支持,真的超感激!我都莫得想到我能把一本书写得这么久,这么长…… 下一本故事是娱乐圈文,书名比较恰饭流?《手撕系统的女主重生了》,专栏可见(疯狂暗示)。应该是一个事业流的故事,会有cp。我就喜欢两世情深的梗~ 总之,离音的故事到这里就完结啦~非常感谢各位,晋江书海茫茫,愿我们在未来的某一日,能不期重逢~~ 鞠躬! 花汇秧于2020年9月5日edt。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ho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