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狼战争(小妈文学)》 01黑色雨伞 风雅一辈子的人,就连葬礼都出彩。 卧龙后山整一片都是楚家的地,依山傍水,视野开阔,水草丰沛,周围少有人烟。若道路两旁不时出现的墓碑,这里的景色优美的就像风景区。 送行的车从山脚绵延下了近一公里。身着袈裟的和尚诵着经在前领路,后面跟着披麻戴孝的亲眷不时挥撒纸钱。吊唁的宾客整齐的排成两排顺着青石台阶往山上走,规矩得宛如两排蚂蚁在外出行军。 走在最前的那只蚁后是沅芷,她头上戴着黑纱装饰的礼帽,遮住半张脸,贴身的黑色旗袍将玲珑的曲线勾勒得无比曼妙。黑色细长的高跟鞋踩在雨后的石头上略有打滑,可那两条细瘦的胳膊却稳稳地抱着瓷白的骨灰盅,不曾有过一丝歪斜。 不少男宾客的目光在这位新遗孀的身体上流连,一边感叹楚老爷子福气真好,一边感叹他怪不得死得这么早。 长子楚弋舟跟在沅芷身后,看着这道纤细的背影,脸上露出深深的厌恶。 “这是你卖弄风情的场合吗,没人告诉你从山下走上来要两公里?” 面对所谓“儿子”的责难,沅芷早就习惯了。她连目光都没分给楚弋舟,目不斜视道:“这是你父亲头半年就准备好的,他就喜欢旁人嫉妒他。” 嫉妒他快年过半百的老头还能娶到如此美娇娘?还是个死心塌地跟了他十年的痴情才女?最重要的是,他就算死了,照样能被年轻貌美的小老婆一路抱着进坟墓。 这种福气,这种风流,除了他楚宗礼还谁能有。 仪式繁琐冗长,叩拜的宾客来去一批又一批,沅芷就跪在新墓旁焚香答礼,听着许多或真情或假意的哭诉,逼着自己生出几分清醒,把该走的礼节按照亡夫的吩咐走下去。 日头升到正中,又渐渐西斜,送走最后一批人后,沅芷已经站不起来了,她正想叫管家关姨扶一把,前方却蓦然一黑,是楚家的律师。 “小夫人,节哀。”年轻的王律师很不好意思在这个时间来打扰沅芷,但楚大少爷催得很急,他只能现在来碰这个霉头。 “这份放弃遗产同意书需要您签字。” 白纸黑字递到沅芷面前,上面林林总总记录了楚氏集团所有产业。大略一翻,除了沅芷自己名下那家小公司,所有跟楚沾边的都在上面了。 “是弋舟叫你来的?”沅芷苦笑着叹了口气问道。 王律师面露局促,为难道:“大少爷也怕是其他股东有变动,并非,并非故意……他也有他的难处……” 话未说完,就见沅芷柔柔地伸了一只手到面前:“没事,先扶我起来吧,这里不是签字的地方。” 那只柔荑上套着精致的黑色蕾丝手套,莹白的皮肤微微透着光。 王律师正欲去扶,却被从旁而来一股力道打断。 同样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手狠狠捉住沅芷的胳膊,一把将她从地上揪起来。 长时间的跪坐让沅芷下半身早就不过血了,突然的站立使她脚步不稳,又一次栽倒在亡夫新立的墓碑上,堪堪扶住才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石碑的凉意透过布料传到沅芷身上,她不必去看也知道来人是谁。 “我没说不签,楚弋舟。” 被叫了全名的男人狠狠握紧了拳头,看着那个可恶的女人再次不肯分一个目光过来的故作清高的姿态,咬牙说道:“那就别磨蹭。” 一旁的王律师忙不迭递上笔,顶着老板火炬一样的目光托着文件等小夫人签字。 几秒钟的时间过得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沅芷没再犹豫,几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笔一扔,转身又跪在了蒲团上。别过头去,一句话也不愿再多说。 楚弋舟却看都没看签完的文件,反过来皱眉质问道:“马上就下雨了,管家不会等你太久。” “你们都先走吧,”沅芷摘掉了帽子和手套放在膝盖上,仪态犹如刚刚跪下一样端庄优美,“我再陪陪他。” 他,自然是指已经化成灰的楚宗礼。 听闻此言,楚弋舟一秒也不愿再与沅芷多待,转身离去时的力度几乎把地面踏出一个坑。 可沅芷依旧懒得理他。 四下无人,她便散开了头发,长长的黑发一直拖曳委地。略微发热的额头刚靠在石碑上,山间的山雨便下了起来,细细柔柔地打湿女人的裙发。 楚弋舟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次,那女人仿佛和石碑合二为一,在黑白的色调里融成难舍难分的一幅画。 深情得碍眼。 离开的时候,楚家的人果然都已经撤走。 沅芷脚肿了,干脆就脱了鞋子拎在手里,光着脚往山下走。 雨水浸泡过的石板凉得就像楚宗礼临终前的手,冰得她的脚很痛。这个联想配合着散落一地的纸钱,让沅芷后背爬了一层鸡皮疙瘩。 下面朦胧的雨雾中,迎面慢慢走来一道身影,更是吓得她差点尖叫出声。 上山的那人撑着一柄很大的黑伞,手里抱着一束白菊,脸被雨伞遮住看不清面容。他看到下山的沅芷,略有停顿。目光透过伞檐与雨雾快速打量了她。接着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轻快地从她身边走过,宛如一阵凉风,不留一丝痕迹。 擦肩而过的二人明明没有任何交集,沅芷却感到一阵凉意从脚底泛起,仿佛是被蛇盯上的猎物,恐惧霎时占据了心房。 沅芷提起裙子叁步并作两步往山下跑。 这时那名举着黑伞的少年才回头看去,深黑的雨幕中再无丝毫的异常,方才的偶遇犹如梦境。 “吓我一跳。”他轻声说。 ------------------------------ 作者的话: 沅芷,黑裙子披着头发光着脚=突然出现在墓地里的黑衣女人。 多可怕啊。 02白色月光 沅芷回到楚家主宅已经很晚了,管家端来一盏燕窝她没接,直接上楼进了浴室去洗澡。 热水冲了一小时祛掉身上的寒气,她又从衣柜里翻了一条最厚的长睡裙出来穿,从前楚宗礼说过一句这条裙子孩子气,她便再也没穿过,如今再穿,倒也无所谓了。 眼睛和脚踝都肿得厉害,沅芷下楼去找冰块冰敷。整栋别墅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已歇息,只有她面前敞开的冰箱发这一点寒冷的光。 “你还不睡。”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沅芷一跳,她捂着嘴差点叫出声,回头发现是楚弋舟正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正要睡。”沅芷应付了一句,拿了冰块就要离开。 转身的时候却被拉住了手臂,仅仅是一下,楚弋舟就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赶快把手放开了。 沅芷看在眼里,一丝讥笑浮上眼底,问道:“还有什么事?” 显然楚弋舟对自己下意识的行为也感到意外,他只是看到沅芷敷衍他一句就要离开的样子不甘心而拉住她罢了。 想问的话其实有很多,比如她今后有什么打算,今天怎么回来的,给她准备的汤为什么不喝等等,可这些问题不问也知道答案,楚弋舟不喜欢说废话。 “这栋宅子,是留给楚家的女主人的。”楚弋舟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 沅芷瞪大了眼睛,看着楚弋舟的神色里带着不可思议。 “你的意思是要我现在搬走?”她被气笑了,白日在墓地的时候逼她签字的场面她还记得,为了给楚宗礼留一丝颜面她忍了,没想到楚弋舟得寸进尺,当晚就要把她人一起扔出去。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终于映进了自己的一点容貌,楚弋舟有点开心,随即慢慢解释:“不是要你搬走,是你总要有个身份留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迎头一杯冰块浇到脸上打断了他。冰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沅芷把杯子撂在桌上,转头回了房间。 楚宗礼与沅芷从来都是分房睡,只有在欢好的时候才会叫她过去他的卧室。沅芷的东西几乎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东西很多,要带走的却很少,沅芷挑来挑去捡了小小一只皮箱,和摆着楚宗礼的照片的小相框。还有一条项链四下寻不到,她记得应该是在楚宗礼的卧房。 推门进去前沅芷没想到卧房里会有人,看到窗边陷在沙发椅里的熟悉身影,就好像楚宗礼还活着时候的场景。 “……先生?” 沅芷试探去叫,那道身影发觉有人后显得无比慌乱,着急用布料去遮盖身体,慌乱之中反而整个人转了过来面对着站在门口的沅芷。而随着他的动作,沅芷也看清了他在干什么。 楚弋舟的手里攥着一只黑色蕾丝手套,正套在他勃起的阴茎上。手套上沾着白色的体液,看来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没得抵赖。 沅芷看着这样的楚弋舟,难以控制的厌恶浮上脸庞。 “你到底要恶心我到什么地步?”沅芷深吸一口气,把胸口那股想要呕吐的感觉压了下去,“像正常母子那样相处比杀了你还难吗。” 楚弋舟看全了沅芷所有的表情变化,经历了方才一瞬的慌乱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对。我宁可你杀了我。” 男人一贯清冷的声线带着微不可闻的颤音:“为什么要像正常母子,你真把自己当我妈了?” “就算我不配,”沅芷无情说道,“我名义上也是你继母。” “我父亲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而且只多不少。”楚弋舟站了起来,衬衫的下摆刚好挡住羞耻的部位,“这栋房子,所有的车,集团下任何你想做的产业……” 他上前走了几步,落地窗透进来的月光在脚边形成一道明暗分割线,正好将房间内和昏暗混为一体的女人分隔开。 沅芷没有听完就再次打断了他疯魔的发言:“先生虽然不在了,但他给我的妻子名分你永远都给不了。” 可笑的是,楚宗礼虽然给了沅芷妻子的名分,但对她从来都是情妇的待遇,而他的儿子却恰好与他相反。 见楚弋舟沉默,沅芷走到床头柜旁,俯身从里面取出自己的项链,她压低了声音说:“天亮我就会搬走,楚家以后和我无关。你好自为之,今晚的事我就当你糊涂…” 身后突然笼罩上一层阴影,沅芷来不及回头就被楚弋舟拥着她压倒在床上。挣扎的双臂被牢牢困进怀抱里,男人的沉重的呼吸毫不避讳地尽数喷在她耳朵里。 “你疯了!”沅芷挣扎着,脸埋在被单里透不过气。楚弋舟的下体就隔着几层布料磨蹭着她的屁股。 男人没说话,只是一口咬住了她的耳朵,软嫩的耳垂在唇齿间翻覆,那味道居然比想象中还甜美。 “放开我,疯子,变态,恶心!”沅芷甩开楚弋舟的亲吻,歪着头用衣领去蹭被他啃过的地方。她越蹭楚弋舟越去吻她,男人被“和楚家无关”几个字刺激到了,一心只想不论用何办法都要把人留下。 楚弋舟身高近一米九,压制住身材娇小的沅芷轻而易举。他的继母被他翻了过来,白色长裙推到胸腹处,纤细的腰和修长的腿暴露在月光里,白得宛如打磨好的珍珠。 年轻时候的楚弋舟还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可随着年龄的增进,梦里出现的沅芷更多的是对他熟视无睹,连一句话也不会同他多说,冷漠得和现实里的她一模一样。 滚烫的吻落在女人的肚脐上连带着一阵颤抖,模样可爱得让楚弋舟恨不得咬上一口。 咬到鲜血淋漓,她化为他的一部分,再也逃脱不开。 03黑夜与相框 楚宗礼的相框刚刚是被沅芷拿过来的,此时木制相框松脱了,里面的照片掉了出来,夹在白色的床单褶皱里。照片里的楚宗礼带着他一贯和善的微笑,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之间正发生的一切。 沅芷的腰腹被咬得全是牙印,她的挣扎反而变弱了。楚弋舟看在眼里,嘲弄道:“你果然喜欢狠一点的对吧,你跟我爸玩的时候不也是越痛越舒服么。” “我知道那时候你躲在衣柜里看着。”沅芷试探着抬起一条腿,足尖顺着男人的大腿往上爬,见楚弋舟没有抗拒,便将脚轻轻覆在男人蓬勃的阴茎上。 男人因为她这一点主动的动作变得面红心跳,喘息粗重得仿佛就快窒息过去。他想要握住那只调皮的足狠狠亲吻,又舍不得放过她摩擦过皮肤所带来的点滴快感。 “你猜你父亲知不知道?”正说着,沅芷脚下猛地用力。结结实实踢在楚弋舟的命根儿上。趁着男人吃痛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一个翻身灵活地滚到了地上。 “真恶心。”沅芷说。 落地之后连手上的皮带都来不得解,她就一路跑出了大门。 夜里的凉风吹开了窗前的白纱,也吹回了楚弋舟一点理智。他趴在窗前看着沅芷光着脚逃离庄园的背影,最终没有去追。 S市很大,从别墅区所在的近郊到市区不是步行能到达的距离。沅芷搭了一辆好心的出租车,司机见她狼狈多次询问是否需要报警,沅芷都拒绝了。临下车留了司机大姐的微信号,承诺会将车费转给她。 公司全体还在放假,未来叁日都不会有人,这幅狼狈的样子倒不会有什么人看见。 沅芷修整一晚,重新买了手机补了卡,托秘书去给自己找一套合适的房子,第二天晚上就搬进了公司附近一栋高级公寓里。 说是搬,只不过是她独自一人拎着包进去罢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躺在陌生的床上,沅芷会生出一种不确定感。她不确定楚宗礼是否真的死了,自己是否真的一无所有了,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还是已经在下雨的山路间摔死了呢? 九年前她十九岁,大学还没读完,出来实习的时候到楚宗礼的公司做实习生,每天给大家复印文件泡咖啡。 楚宗礼那时刚五十,男人风流一枝花的年纪。平时不怎么在这个公司,一来就是约了客人谈事情。沅芷就端着茶盘进去,倒茶添水焚香,一套流程下来低眉顺眼,头从不会乱抬,不该听的一句不多听。 实习期快结束了,楚宗礼叫她到办公室:“我正缺个秘书,就负责安排我个人行程,你愿意试试吗?” 那时候的沅芷还不是很机灵,只是说:“楚总,我还没毕业呢。” 楚宗礼就笑了,开着库里南带着她去请她学院院长一起吃了个饭,席间院长拍着胸脯保证说几个月后沅芷的毕业证他亲自送上门。 平心而论,楚宗礼这个男人虽然老了点,但成熟男人该有的优点一样不少。他送了沅芷一套S市最贵的公寓,一辆帕拉梅拉,还有他名下的一张不限额附属卡。偶尔晚上折腾累了,第二天也不会让沅芷去工作,甚至会亲自帮她叫早餐。 长远的事情在记忆里已经模糊了,沅芷越想越觉得周身发冷。干脆调高了空调,蒙起头睡觉。梦里楚宗礼没来找她,头七还没过,按照迷信的说法老头子现在正忙得很,没空的。 公司的假期结束,沅芷来到公司,却发现不少人在整理办公用品,还有人把电脑桌椅往外搬。 她快步来到总经理室,问经理李凯怎么了,却发现前几日还对她毕恭毕敬的下属此刻仿佛换了个人,态度狂妄得仿佛他才是公司的老板。 “从前楚哥在的时候,公司是你一半我一半,但平心而论我做得不比你多?这个公司还不是靠我才撑起来,你有什么脸面骑在我头上!”李凯见到沅芷就是这样一番话,听得她云里雾里。 又忍着莫名其妙听了几句,才明白是楚氏集团要撤资,淘沙传媒要自负盈亏了,李凯落井下石,找个借口跑路。 “李凯,当初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谁聘你重用你,顶着负债也拿钱给你去谈项目,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李凯此人素来见利忘义,沅芷心知大势已去,他肯定不会留下,只怕还会得了便宜卖乖,拿出卖她去呈楚弋舟的好。 “那也是我跟楚哥间的情分了,你一个女人懂个屁。”李凯啐了一口在地毯上,看着沅芷的目光仿佛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竟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你至此,临走了还不留点情面。”沅芷也被气得够呛。公司成立后是她一手挑人,李凯口中有情分的楚哥压根连有这么个人的存在都不记得,怎么就好意思上赶着跟楚氏攀关系? 李凯骂声不停:“楚哥在时叫你一声嫂子,楚哥不在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烂货一个!集团撤资对公司影响多大你知道吗,外面那么多人开销你付得起吗,你有什么能耐,又凭什么当这个老板!” 事已至此再谈下去也没有意思,沅芷不想听无畏的辱骂,摁铃叫来了保安,指着撒泼的李凯,说:“拖到门口狠狠揍一顿。” 李凯挣开保安的束缚,高声道:“谁敢!?” 他平日里与这些保安相处都不错,总会去散烟聊天,此刻面对沅芷的吩咐,竟一时没人敢下手。 办公区域内所有人都赶来看热闹了,人们看着这场闹剧,担忧的少,窃喜的多。 经理和老板撕逼,到底谁能撕过谁? 看着保安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动手的样子,沅芷慢悠悠从手提包里抽出一沓厚厚的钞票,扬手散在空中。 “敢动手的就随便捡!” 粉红色的纸币飘得高高得,仿佛楚宗礼葬礼上的纸钱,多得数不清。 一时间场面失了控,刚才还骄傲如斗鸡的李凯瞬间就被四面八方来的拳脚淹没了,那些所谓交好的兄弟拳头打在他身上格外不留情面,漫天飞舞的纸币中,他看不见沅芷的表情,却能听见沅芷悠悠的叹息: “我算什么,不过是有几个臭钱罢了。” “偏偏你没有。” 04洗牌 人资室门口忙得不可开交,要一下子辞退的人太多,一时间打包的打包,搬东西的搬东西,小小公司好不热闹。 沅芷隔着办公区的百叶窗帘观察着员工们的状态,其中一个高得不像话的的自来卷吸引了她的注意。 这人到处帮着搬东西,一台显示器胳膊一夹跟跨个包似的就拎走了。叁排桌子,他来回叁五趟就搬了个干干净净,连根水性笔都没落下。沅芷看了一会,才发现他其实不是要离开的员工,而是打算留下的。秘书介绍说他是摄影部新招的摄影师,叫木木,人有点呆,还没过试用期。 “傻子,往外搬还搬那么勤快。”沅芷悄悄腹诽。 原本近百人的公司只剩下十几个,好在留下的人事主管陈圆圆是她大学同学,知根知底。筛下来的员工要么是忠心的,要么是老实本分的。公司要独立虽然难做,但也不是做不了。 沅芷又花了两天时间来整顿人员,修缮办公区域。 留下的老员工加薪,新员工送福利。人事部门加班加点的干活,短短两天公司多了许多活泼的新面孔,看着挺有传媒公司该有的朝气蓬勃的样子。 摄影棚用了好几年,几块幕布都旧了,她就亲自开车带部员去市场选。 那个叫木木的傻大个义不容辞地过来当力工,话很少,力气挺大,抬胳膊时流畅的腹肌线条从黑色T恤下摆露出一截,沅芷微微瞟了一眼,并没多注意。 搬器材上车的时候座位不够用了,娇贵的镜头要自己占个位置,于是木木自告奋勇爬上了皮卡车斗里,蹲在一堆装饰材料中间,像个进城务工的农民。 大家都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沅芷请客买冰淇淋,特意给他舀了叁个球。 接不到演艺项目的时候,艺人就要做直播活动维持收益,因此淘沙也有几个做秀场的主播,收益颇丰,但除却人工运营成本,对公司来说也不过是堪堪持平。 沅芷想要多做点直播项目,跟手下人透露过意愿。于是趁着周末员工聚餐的时候,就有年轻女孩子大着胆子跟老板开玩笑说木木其实长相很好,上镜都不用开美颜,不如让他去做直播。 傻大个平时梳的发型刘海很长,一直挡到鼻梁,自来卷过于随性,乍一眼像是一只站起来的古代牧羊犬。他被姑娘点了名就乖乖把头发撩起,一片光洁的额头亮了出来。 鼻梁笔直,眉毛浓密且整齐,尤其是那双像是混血的深褐色眼睛眼窝很深,睫毛长而卷翘,看上去像犬科动物一样,迷离又温顺。 那目光有意无意瞟过沅芷,似乎在等她的意见。 陈圆圆笑着打趣说:“这脸蛋怎么不直接安排当模特啊,你们部长一直把人当力工使。” 摄影部主管笑了,掏出手机对准木木,只见刚才还好好的大个儿脸颊瞬间就红了,不过几秒钟他就把刘海放下来,端着盘子假装去夹菜溜了。 “看见没,镜头恐惧症,今儿要不是沅总坐这儿这小子就上来抢手机了。”摄影主管摇摇头,表示惋惜。 沅芷没笑着没接这个话茬,只是举了杯子敬众人酒。 公司经历换血,不过几天能有这样的进度已经让沅芷知足。她借着聚会的人气儿,难得多喝了两杯。 回家的时候是刚好的微醺状态,想找一张楚宗礼的照片,但是到处没找到,才想起来自己的小皮箱和那个旧相框全落在主宅里。 那天晚上的事她选择性的遗忘了,过多深究楚弋舟的情感毫无意义。就像她说过的,她是他的继母,这个身份就是楚弋舟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表面再和睦,也不过是脓疮上的粉黛,早晚会化成污秽。 今天是楚宗礼的头七,沅芷守到两点熬不过困意睡了过去,梦里楚宗礼回来看她,老头年轻了许多,就和刚认识时差不多,看着挺正人君子的,很浪漫的拉着她看山间微雨。 沅芷问老头过得好不好,想不想她,老头一脸高深莫测。 她又告状,说他儿子欺负她,什么都抢,你快托梦去骂他。老头把她搂在怀里,像哄小孩那样抚摸她的头发。 雨丝落在沅芷脸上,冰冰凉凉。 醒来之后腰酸背痛,开门倒垃圾,发现门口蜷缩着一个人,一身的酒气,显然是喝多了摸上来,又不敢敲门。 沅芷下意识想关门,却被楚弋舟伸胳膊挡住了,他摇摇晃晃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完全把女人拢在自己的阴影下。 “你什么时候回家?”他问。 “你有病?”沅芷反问。 05失控 楚弋舟的酒量非常好,眼下他虽然一身酒气,但眼神清亮的很,绝不可能是醉酒的状态。 可这男人偏偏借着酒劲儿耍酒疯,抓着沅芷细瘦的肩膀把人往屋子里推。 垃圾撒满了走廊,玻璃瓶落地发出叮咚的声响。 男人反手关上门,强硬地扳过继母的脸,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甜蜜的气息让他不自觉眯起了眼,可下一刻,口腔就一阵剧痛。 沅芷狠狠咬破了他的下唇,趁他分开的时候又吐了他一口带血的唾沫。 “同样的招数对我用两次?”楚弋舟抹了把脸,眼疾手快地摁住沅芷抬起的长腿,把她往后一推,紧紧贴在墙上,顺势将她的腿别在自己腰间,形成牢牢的囚禁的姿势。 “疯子。”沅芷气急了,她感觉到大腿处正被一根正在苏醒的性器抵着,大有越来越硬的架势。 楚弋舟不再琢磨她的嘴唇,反而是亲吻着脸颊, 顺着下颌啃到脖子。 男人的唇就贴着女人的血管,只要他狠下心咬一口,这个女人就会完完全全倒在他怀里。但楚弋舟不喜欢那样,他更想把女人整个吞进胃里。可是沅芷就是刺猬,不把她搅断骨头掐到窒息,她是不会乖乖臣服于他的。 沅芷目光落在楚弋舟身后的茶几上,上面摆着一把防狼电击棒,可就是短短几步的距离,她偏偏没有办法够到。 楚弋舟就像背后长了眼睛,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说:“别想,你逃不掉的。” “你够了楚弋舟!”沅芷闭上眼睛狠心道:“别为了恶心我作践自己。” 楚弋舟就像没听到她说话似的,喃喃自语着:“你为什么又不看我,你眼里为什么没有我……” 冰凉的手指摸上沅芷的眼皮,顺着眉骨的形状轻轻摩挲。 稍后温热的触感从眼睛上传来,是楚弋舟又开始了亲吻。 “你再继续下去,我就自杀。”沅芷说。 楚弋舟的吻顿住了,他睁开眼看见沅芷表情认真,不似开玩笑,心中霎时一片慌乱。 “你认真的?”他不敢再碰沅芷。 沅芷见他听进去了,又说了一遍:“我不知道你到底什么心思,但你再这样羞辱我,我就自杀。” 楚弋舟无力地将头靠在沅芷肩上,沉默了很久,才闷声问道:“你真的那么爱他?” 沅芷没有作声,楚弋舟就当做她默认,排山倒海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父亲有的一切现在他都有了,他还活着,还年轻,凭什么比不过一个死人呢? 男人离开时失魂落魄,楼道内一个戴口罩的高个子少年路过时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都没反应。 木木目送着楚弋舟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才试探着去敲沅芷的门。 “沅总,你在吗?” 沅芷揉了揉脸,挂着防盗链开了门缝,发现门口站着的是公司的傻大个,颇为意外。 “你怎么来了?” 木木抓了抓自来卷,指了指对门:“我就住你隔壁,才发现我们是邻居。” “居然有这么巧的事。”沅芷没有多想,公寓是陈圆圆帮她定的,也许这栋楼里还住了其他员工也说不定。 “你还好吗?我看你家门口的垃圾打翻了,已经帮你收拾好了。”木木注意到沅芷的防盗链,规规矩矩收起目光,没有一丝窥探女生隐私的意思。 “我没事,谢谢你。”沅芷有些不好意思。 木木感受到了她的局促,便后退半步说:“如果你遇到麻烦了,可以叫我。”说完不等沅芷再客气,便开门回到了自己家。 看着对面关上的房门,沅芷还是掏出了手机,从公司群里找出木木的微信号,点了添加。 -我是沅芷。 -沅总好。 -叫我沅姐就行,你这两天要是看到楼道里有什么可疑的人麻烦告诉我一下。可以吗? -好。 另一扇门背后,卷发少年举着手机嘲弄地扯了扯嘴角,兜里的录音笔被随手丢在柜子上,里面模糊不清的录音已经删掉了。 这栋楼隔音做得不错,有点麻烦。 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木木轻轻摸了摸对话框里沅芷的头像。 ---------- 摸头像: 我 拍了拍“沅总 06医院 一连十多天都过得很平静,楚弋舟仿佛死了心,一次都没有来骚扰过继母。 沅芷公司的事情也多,白天揪着各部门主管开会,晚上又自掏腰包给加班的员工订夜宵,熬了这些时间,下巴都尖了叁分。 回家的时候跟木木同路。小孩挺机灵,总是先出公司大门在下个路口等她开车过来,进公寓时也是先上楼,看没有可疑人再帮她叫电梯。 沅芷理解了为什么好多独居的女孩都喜欢养条大狗,确实蛮有安全感。 晚上准备洗澡的时候水管开了一会没有动静,沅芷后知后觉今天是管道维修日,到明早才会恢复用水。 门铃这时候响了,木木扛着一箱饮用水,站在她家门口。 “放哪里?”门开了之后木木很自然地问。 沅芷想说放门口就行,她自己可以搬动,可话到嘴边又改了方向:“厨房在里面,你先换个脱鞋。” 少年穿着一次性拖鞋,目不斜视地搬水进了厨房。看着他的背影沅芷猛然想起昨天的外卖盒子好像还没收拾,厨房里面还乱着,不该让他看见。 木木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垃圾袋:“帮你带走了。” 沅芷感觉自己的脸一定红了,支支吾吾道了谢,终于在送人出门的时候说了句:“见笑。” “晚安,沅姐。”男孩无所谓地笑笑,随后关上了门。 半夜的时候沅芷被小腹痛醒,原以为是生理期提前,含了止痛药后一小时仍不见效。翻了一圈手机没有可以停留的名字,出血量又大得可怕,沅芷扛不住,哆嗦着爬起来穿了衣服打算去医院。 她高估了自己的耐痛力,刚锁上门还没走到电梯脚下就软了,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对面门木木听到声响开门看见她狼狈的样子,赶忙跑了过来扶人。 建筑物里的灯和路灯交替在沅芷脸下投下阴影,她感觉到自己在夜风里浮沉,唯有一双坚实的手臂稳稳擎住她。 昏迷之前,女人看到的是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一滴晶莹的汗珠顺着喉结的曲线划下。 手术室的红灯亮着,长椅上等待的只有木木一人,揣着手望着天花板发呆。护士出来找病患家属签字,木木拿起笔,写上了时暮二字。 护士问他是病人的家属吗?木木摇了摇头说只是朋友。护士又跟他解释病情,说是节育器戴久了,加上生活作息不规律才引发的炎症,眼下只能把节育器拿掉才能消炎症。 关于这件事木木没有置喙的权力,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保证人没事。 又过了两小时沅芷被推了出来,安置进了监护病房。麻药药效还在,她脸上带着呼吸罩,整个人看上去脆弱易碎。 “又见笑了。”她张嘴说话,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木木没什么表情,从兜里掏出她的手机问:“要帮你打给谁吗?父母,兄妹……丈夫?” 沅芷使了大力气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你结婚了?”木木又问。 “嗯。”沅芷点了点头,“我先生……刚走。” “那今晚我照顾你。”木木的口气意外的强硬,“实在过意不去可以给我包红包,现在就别拒绝了。” “那好。”沅芷扯出一个无力的微笑,可以用金钱衡量的情谊令她安心。无论木木真实想法是什么,起码当下她可以放心麻烦他。 手术后不能喝水,沅芷口干得厉害,木木拿棉签沾了水帮她润唇,一次就一丝丝,还没来得及品到水的味道就结束了。 随着麻药药效减退,术后的疼痛蔓延开来。沅芷半梦半醒之间感到下体一阵异样,睁开眼发现木木正在帮她清理排泄袋。 “我自己来!”沅芷快羞哭了,从没被人看过的窘态都被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孩看遍了。她挣扎想起身,慌乱之间又压到身上连接的另一个污血袋,霎时痛得眼泪横流。 木木手上脏着,只好用头去顶沅芷,让她趴得老实点:“我可没乱看,你放心好了。” 沅芷想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你嫌脏。可她再去观察木木的表情,丝毫没有意料中的厌弃,就像在做普通的活,和让他去搬个桌子一样平常。 过了一会木木洗完手回来,又帮沅芷活动了脚趾。这次她放松了很多,不再那么一惊一乍,在麻药和疼痛的作用下很快又睡了过去。 一晚上说长不长,在沅芷睡着的时候木木又帮她换了两次吊瓶,喂了一次水。 天亮后主治医生就来检查沅芷的情况,详细说明了病情,又嘱咐了许多养病要注意的事项。女医生年过四十,很是热心。 临走的时候瞟了眼木木,拔高了音调说:“现在的男人,只顾着自己爽完就得了。做女人的可不能那么心软,光自己受苦。” 沅芷脸红得快滴血了,木木却一脸赞同符合着:“就是。” 医生见阴阳怪气没气到点子上,甩手愤愤离开了。 07修整 沅芷请了周假,木木也说去了外地采风。俩人就在医院里窝着偷摸养病。 第二天的沅芷已经能坐起来,监控仪器都撤掉,也可以喝水进食了。 午饭的时候她就端着半碗冲调藕粉小口抿。旁边吃盒饭的木木看她可怜,夹了一颗萝卜粒给她,看她咬了一口后又把剩的半颗夹走了。 “医生说我什么时候能吃辣?”沅芷问。 木木看了她一眼,比了个手势一。 “一个月?” “一直到你伤口完全愈合。”木木慢慢说,“吃辣会加速色素沉积,就留疤了。” “真没意思。”沅芷撇撇嘴,两口干了没有味道的藕粉,又躺着看天去了。 得到一些总会相应的付出一些,这个道理沅芷从来都懂。 楚宗礼喜欢她,就像喜欢名画,茶器,豪车那样,是要使用的。他舍得为沅芷花钱,相应的也需要沅芷为他服务,抛开一切情爱的面纱,说到底不过是时间长一些的权色交易罢了。 这世界上还有的是以爱之名为男人牺牲一切的女人,她们不是还不如她么。 沅芷也不是什么特别有野心的女人,不过是想要遇到一些小事的时候,能用金钱的力量去铺铺路,解决点麻烦,这对她来说就够了。 而且楚宗礼给的远比她要的多。 无聊的时候木木会摆弄手机,倒不是玩游戏,而是用外文跟不知道是谁的人发邮件。沅芷对他感到好奇,也试探问了几句关于他的事情。 攀谈得知木木的本名叫时暮,母亲有波兰血统的模特。之前一直在国外生活,最近才回国发展。 “你外形这么出众,倒是真的可以做艺人。”沅芷说。 “你捧我吗?”木木问她。 “我现在还捧不动,要是公司再大一点,我肯定签你。”沅芷认真的说。 木木弯了弯眼睛,默许了她的话。 沅芷能下地的时候木木给她拍了很多照片,配上“瘫痪叁年,自强不息”的字发给她看。气得沅芷原地跺脚,恨不得当场表演打狗棍法。 后续的复健都顺利,沅芷恢复得很好。第五天的时候就能出院了,木木先给她套了鞋子,背对着她半跪在病床前,然后理所当然的背起了她。 少年本来就高得抢眼,再加上背着沅芷的样子又莫名的温柔。一路上看过来的姐姐妹妹不少,偏偏他却不为所动,背着沅芷就像背着一桶油漆那样稳当,一点都不会侧漏。 一周没回的家中有点落灰,木木安顿好沅芷又打扫起了卫生。先抹灰再擦地,最后到处消毒一遍,比家政阿姨做得还干净。 沅芷躺在床上半开玩笑说以后干脆雇他做家务算了,木木也没拒绝,只说这次是赠送服务,下次可以收费。 听了这话沅芷又安心了,拿起手机发了个四位数的红包过去,大大方方吩咐木木给她洗头。 因为腹部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沅芷不能弯腰, 她就穿着衣服躺在浴缸里,头探出去让木木蹲着给她洗头发。沅芷的头发很长,完全放下来的时候盖过了臀部。 这也是楚宗礼的喜好,他喜欢从后面像扯缰绳那样扯一大把头发做。 热水浸透头皮的时候,沅芷想着,得抽个空去把头发剪了,再狠狠染个色,染六七个颜色。 木木有着这个年纪的男孩罕见的细心和耐性,他用了两次洗发露把沅芷的头发洗透,又敷上厚厚的发膜保护发质。吹头发的时候甚至翻出来一张面膜给沅芷贴上保湿,周到得宛如spa会所。 沅芷很久没享受过这样的服务了,她被热风吹得犯困,迷迷糊糊说:“太好了,要加薪。” 她毫无防备的样子把木木逗乐了,顺手拿过手机录下了沅芷的梦话。 离开沅芷家的时候时暮接到了电话,电话中的男人哭丧着声音跟他汇报,说事情进展得很不顺利,楚弋舟防人防得很紧,听说他是从淘沙出来的反而更为难他了。 “李凯,当初是你信誓旦旦说肯定能在集团里站稳脚跟的,机会我给你了,你得中用。”少年出了电梯,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正冷着一张脸走过来。 “哦?” 时暮挂断了电话,勾起嘴角迎了上去。 08强硬 西装革履的男人目不斜视地进了电梯,木木掏出手机,没有联系沅芷,而是打开了一个软件。 手机屏幕分成了六格,每一格都是沅芷房间内的针孔摄像机视角。 她这会在浴室给自己擦身子,木木没放大那一格,而是把手机揣了起来,专心去听门廊里的动静。楚弋舟先是给沅芷打了个电话,见她没接,又开始敲门。 他确定里面现在有人,所以敲得格外用力。 沅芷听到声响,还以为是木木回来,匆忙找了睡裙套上,就往门口走。就快开门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自己家是密码锁,先前住院的时候木木来过几次取东西,是知道密码的。 那外面的人,很可能是…… “楚弋舟,你有事吗?”沅芷下意识把门反锁,趴在门口像一只炸毛的猫。 门外的男人听到锁门声后表情开始变差,压下怒火道:“开门,我接你回家。” “你是在装傻还是当我傻?”沅芷说,“我怎么回去。” “你不可能逃一辈子。” “我和楚氏已经没关系了。继承权也好,财产也好我不会和你争……” 楚弋舟一拳砸在门框上,吓得沅芷闭了嘴,不再敢刺激他。 怎么能说是没有关系呢,从法律上说她还是他的继母呢。就算父亲死了,母亲也该永远属于家庭,不是么? “回来。”楚弋舟又重复了一边。 “我不会回去。”沅芷说。 事情发展到现在的程度,楚弋舟有点后悔。他想,也许那天晚上他不该放走她,上次来也不该心软。哪怕手段强硬一些,把她关在家里,时间久了她也会安稳下来的。 毕竟她一贯是柔软的,善于去迎合男人喜好的。 现在她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强硬呢?楚弋舟想起,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他还在念大学的时候,那时候的沅芷好像就是这样的性格。 学校的贴吧里传了一张女厕偷拍的照片,画面里一个女生撩起裙子,穿着丁字裤正准备蹲下。图里只有一截腰和屁股,没有脸,认不清到底是谁。 贴吧的帖子标题是“学院的女生就是骚,在厕所里就敢这样……” 帖子洋洋洒洒盖了几千楼,人们从照片内细微的场景和墙壁上墙灰脱落的程度,锁定了是文科楼叁楼的第二个隔间。又从女生穿着的裙子的颜色和大腿丰满的程度推定了五六个女生的名字。 一时间人人都是刑侦专家,从细微末节的线索里寻找照片里的女孩到底是谁。 文院女生人人自危,被点了名的女生无不借着路人身份澄清,说某某没有这样的衣服。 只有一个女生,用自己的账号大大方方回帖了:“就是我,怎么样?” 这个女生就像往热油里泼了冷水,学院上下都炸开了锅。教导主任拎了她进办公室批评训斥,说她一个女生怎么能不注重自己的声誉,为什么要引发这样不好的风气,对学校会有多差的影响。 主任越骂,女生越无所谓。她听够了教训后反问了一句:“错的真的是我吗?” 在女厕所偷拍,直接上传的网站的人;在帖子下对别人隐私评头论足的人;从断章取义的片段里揪住当事人错处进行荡妇羞辱的人;躲在屏幕后将祸水东引的人…… “还有自诩正义却满心只有所谓声誉的人。”二十岁的女生脸上带着清醒的讥笑,“老师,错的到底是谁?” 回答她的是恼羞成怒的辱骂,她被赶出教导处,门关上前在屋内办公的楚弋舟终于从学生档案里找到了女生的名字。 沅也。 “沅也。”楚弋舟想,她竟然是这样的人,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教导处事件过去几天后,学校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个在厕所偷拍的人被沅也亲自抓住了,五花大绑身上挂着偷窥狂的牌子在学校里游行。警察到的时候那个偷窥狂泣不成声,直接下跪认错,说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再也不敢了。 沅也把偷拍的证据交给警察,丝毫没有心软的意思。 楚弋舟借着学生会干事的身份去跟她了解情况,几个关于事情真相的问题后,楚弋舟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照片里真的是你吗?” 沅也笑了,问:“看着不像?” 楚弋舟点了点头。他见过,照片里真的不是她。 她明明更…… 沅也没正面回答他,只是狡黠道:“你管像不像,得有受害者才能抓住犯人啊。” 沅也是从什么时候变成沅芷的,楚弋舟记不清具体的节点了。他真正认识她,是在很久之后父亲的某次寿宴,女孩穿着合身又端庄的旗袍,被他父亲牵着手向他介绍: “这是沅芷,你未来的小妈。” 父亲的笑夸张又豪放,面前的沅芷陪着笑,目光却满含歉意:“弋,弋舟,你按自己喜欢的叫我就行,先生跟你开玩笑的。” 楚弋舟却一丝也笑不出来。青春期撞破的她与父亲交媾的画面,和女人面对侵犯时正义勇敢的形象交替出现在他面前,到底哪个才是她? 远久的回忆在冰冷的门前不适时地浮现,楚弋舟清了清嗓子,几乎恳求着对门内的人说: “沅也,跟我回家。” 听到许久没听过的名字,沅芷愣了一瞬,随即苦笑道:“你又想了新法子羞辱我吗。” “我想让你回来,跟继承权和财产都无关。我只是……”想要你。 楚弋舟张了张嘴,最后的叁个字沉重得令他声音哽咽,无法说出口。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你的举动让我害怕。”沅芷慢慢劝道,“你对我的恨意能否换种方式发泄,你父亲不在了,我们都该顾全他的颜面。” 从她嫁到楚家开始,楚弋舟对她的厌恶就没有掩饰过。他每次回主宅,都对她视而不见,面对继母的热情只会板着一张冷脸,就连她用过的茶杯他也要端得远远的生怕会感染病毒一样。在反复的接触中,沅芷能无比肯定的就是,楚弋舟是真的讨厌她。 就是这样的楚弋舟,却突然对她展现难以名状的执念,这是为什么?沅芷提前放弃了许多会令继子产生不满情绪的东西,只希望在他父亲离世后他会给自己留一点体面。 没想到还是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又拿楚宗礼压我,”楚弋舟的声音冷下来,“我从来入不了你的眼。” 男人站直了身子,对着门内的人下了最后通牒: “叁个月,你玩够了必须跟我回家。” 女人没有作声,沉默在门内外蔓延。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她的脚都站麻了才听到外面楚弋舟离开的声音。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咔哒咔哒,不一会消失在了电梯里。 沅芷靠在门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脑子里闪过许多从前的画面,发现大学毕业后的几年仿佛都是摁着快进键过来的,恍惚得几乎没有一个能留得住的片段。 密码锁的电子音效响起,木木没想到沅芷就在门上靠着,打开门的一瞬间女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下,少年眼疾手快抱了个满怀。 “……痛,痛。”沅芷的脸皱得像痛苦面具,“抻到伤口了,快放平我……” ————— 老大要休息几章了 求珠珠 有加更 09快门 电视里播放的电视剧是时下最火的都市恋爱喜剧。男主的设定是奔四十的大叔,跟二十出头的女主谈忘年恋。剧情还挺有趣的,就是男主选角选的太年轻了,脸上一点皱纹都没有,身材也高挑细瘦,粘上假胡子只有痞气,没有老气。 跟现实中的老头子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其实楚宗礼也算是叔辈中的佼佼者了,他跟沅芷在一起后总会定期去做美容,提拉除皱祛颈纹。还会抽时间去健身保持身材,在油腻的中老年企业家阶层非常一枝独秀。 但架不住沅芷的长相太过年轻,两人一起出门的时候还是会让人觉得这是一对父女。 电视剧的剧情进展到女主生病跟男主撒娇,沅芷看了一会觉得很没意思,因为这个老夫少妻的人物关系让她代入感挺强的,可现实里她从来没有敢这么跟楚宗礼闹过脾气。与其说夫妻相处,他们还是明显的上下级关系。 普通的情侣到底是怎么恋爱的呢?会穿同样的衣服吗?会一起逛街玩游戏吗?会写很长的情书念给对方听吗? 她也许再也没机会尝试了。 “咔嚓!” 沅芷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过去,偷拍被发现的木木有点局促,慌张把手机往兜里揣。 “我去煮饭……” “拿来给我!” 沅芷的声音很冷很急,手机递到沅芷面前,她去拿的时候感觉到一股阻力。小孩拇指捏得泛白,被沅芷瞪了一眼才松开手。 他的手机里存了好多她的照片。 除了刚刚昏暗的房间内女人慵懒躺在沙发上那张,前面还有洗头发的时候靠在浴缸里闭着眼睛的照片。再往几天前翻翻,是她手术后第一次下地连着摔跤的叁连动态图。 一直翻到半年前的时间点,这部手机刚开始使用的时候,第一张照片是空旷的停机坪正中有一架正在落地的飞机。时暮的相册没有存奇怪的图片,多数是随手记录的街拍和工作相关的笔记,偶尔会带几张人像和小动物。 他拍沅芷的这几张照片构图和色调都很好看,画面中带了情绪,好像是在讲故事。 沅芷想,我原来还挺上相的。 木木看她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她是否生气,蹲在沙发前像做错事的大狗,耷拉着耳朵等挨骂。沅芷把几张照片隔空投送到自己的手机,然后缓了语气跟小孩抱怨说,再拍可得等她化个妆,这脸太白了看着晦气。 “你也得多拍点其他人像啊,”沅芷又小声嘟囔着补充说,“只拍我的话怪让人误会的。” 木木又抬起头仔细看了看面前女人的表情,没从上面找到负面的情绪。他尝试着伸出手,从沅芷的手中把手机抽出来,滚热的手心贴着沅芷的手指,有意放慢了动作。 “没有人会翻我的手机,你可以放心。” 指尖的温度烫得沅芷呼吸微微急促,木木没有再多做停留,拿了手机转身就进了厨房。只留下她一个人在沙发上,脸上映着电视机斑驳的光。 又过了几天,沅芷恢复了正常工作。虽然不能久坐,但是偶尔去公司盯盯进度已经没问题了。 隔壁经纪公司送了个男团来拍杂志封面,四个小男孩平均年龄不过19岁,看着就一脸稚嫩,见到送茶水的小妹都会鞠躬道谢。 负责拍照的木木先是跟他们讲了几个笑话,又聊了几句游戏,等小孩子们放松下来后,他才端起相机有条不紊地指挥他们摆动作。 年轻的摄影师没比模特们大几岁,可少年身上的股沉着的气质却让人觉得十分可靠。沅芷看了一会,装作录像的样子也偷拍了一张木木的工作照。 下午的时候沅芷去理发店做了头发,原本打算直接剪短,可看了看多年精心养护的黑长直到底没舍得,剪了十厘米意思一下,又烫了个波浪卷,狠狠挑染了几缕绿色。 回家的时候路过一间琴行,橱窗里摆着一架罗兰的叁角钢琴,漂亮得很。她走进去看了一下,相中了店里一组架子鼓,水晶的鼓身,半透明鼓面,亮晶晶的很张扬。 她小时候很想学点乐器,但是父母都是工薪,应付日常开销已经很勉强,没有多余的财力支持她。后来结了婚,老头对她管教更严,能学的东西都必须是他喜欢的所谓上流的艺术,比如书法茶道插花之类的。如果楚宗礼还活着的话肯定不会同意沅芷打架子鼓的。 沅芷订了这组鼓,离开的时候店长亲自送她,并承诺今晚就把鼓送过去。沅芷又打了个电话,联系到从前录节目的一个乐队,托人介绍个靠谱的鼓手给她当老师。 钱算什么呀,应该算最好的东西了吧。 说什么某些快乐是过了年纪用钱也买不回来的,那还不是钱不够多吗。 沅芷开着敞篷的保时捷,夏末的风吹在身上缱绻又温情。这座城市就要入夜了,街灯亮起来,繁华的都市像打开的八音盒,她在其中穿梭,感受着人们投来的惊羡的目光。 美中不足的就一点,腹部的伤口着了凉,又隐隐发痛。 她得忍着。 10迈步 木木身上有许多国外生活过的痕迹,比如他对于做中餐很不擅长。拿手菜色是彩椒拼盘,青红黄椒切得整整齐齐,摆在木盘上就端上桌,连盐都不洒。 也比如晚上下班不管多晚,他都要去楼下跑几圈,再举一会铁,消耗掉多余的热量。 自从接了照顾沅芷的活儿之后,跑步举铁的活动就挪到了沅芷家。沅芷的客厅里自带一个跑步机,小孩每天晚上都准时过来。废话没有,来了就开始跑,跑完再原地举铁,他怕身上的汗乱甩,都不怎么肯挪地方。 这时候的沅芷要么是摊着看电视,要么是啃着水果看报表,状态非常懒散,二人画风迥异。 时间过得很快,沅芷自己也知道伤口恢复得其实已经差不多,独立生活没问题,顶多是不能做幅度大的动作而已。木木再怎么是小孩,那也是个成年男性,总让他往家里跑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道理沅芷都明白,可是你明天别过来了这句话,她又不想这么早说。 况且木木真的很乖,僭越的举动从来没有,只把她当做上司看。少年看她的目光总是那么清澈,没藏半点旖旎的心思。 从前合作的乐队给沅芷介绍了鼓手,自称是S市音乐大学的学生,上过选秀节目。剃着寸头耳朵上一排金属耳钉,项链也多,走路叮当作响。 这也许就是艺术生吧,沅芷想。 鼓手进了门鞋子也不换,整个屋子来回走一圈,面对沅芷审视的目光只说是在找鼓的位置。沅芷领他进了另一个房间,里面东西都清空了,只放了一组架子鼓。 开始一小时很顺利,沅芷学东西素来很快。烦的是鼓手跟她熟了之后总会想方设法聊点私人话题,比如她是否是单身,多大年纪,什么工作之类的。 沅芷懒得答复,也不想扯谎,被问了就当没听见,噼里啪啦的只顾着敲鼓。但鼓手没得到答案却不善罢甘休,大着胆子去拉沅芷的手,半开玩笑地强迫她说话。 这个举动让沅芷想起楚弋舟,她反手一巴掌就打了回去,清脆的声响伴随着鼓棒落地的声音,室内突然安静得不得了。 沅芷想道歉,对不起叁个字还没出口,鼓手就暴怒站了起来,扯着沅芷头发把她往地上推。 “摆什么臭架子!”鼓手躲开沅芷的拳头,顺势揪住她两只手,空出来的手就去拍她的脸。 “自己住这么大的房子,你是个二奶吧?你可得听话点,要不你金主爹知道你被人上了可就不要你了。” 被鼓手碰过得地方令沅芷泛起一阵生理性的恶心,面前这人无耻至极,下流至极,身上能发力的地方都被摁住,头发更是被扯住一大把,稍微动动都是钻心的疼。 鼓手见沅芷反抗,更加大了力气,他低头解自己的腰带,打算把沅芷捆上再进行后续的动作。刚解开一个扣,后脑就被重物狠狠击中。 他下意识回头,眼前跟着一黑,飞过来的膝盖狠狠顶在鼓手脸上,被打中的男人只觉得眼前炸开了调料铺,酸的辣的一起涌上来。接着他被一只大手提起来,又是一拳打在膈膜上,肺里的空气一股脑往外挤,顿时晕头转向只剩几颗金星。 时暮丢下手里的鼓手,男人摊在地上一阵干呕。这时候沅芷爬了起来,掀开倒卧的人,对着他两腿之间狠狠就是一脚。 那力度看得旁观的木木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色胆包天的鼓手没来得及叫就当场痛晕过去。 沅芷冲进浴室一边拿花洒冲自己的脚,一边打电话报警,木木则去找了胶带,把人先捆起来,免得鼓手醒了要拼鱼死网破。 捆人的时候一个花里胡哨的瓶子从鼓手的裤兜里掉了出来,木木捡起来,看见瓶身印着“听话水”叁个字。 他抬头看了看鼓手肿成猪头的脸,愣了几秒神,晦暗的神色在他眼中几番翻涌。 他伸手握住男人耳朵上的耳钉,然后一把全扯了下来。 霎时杀猪一般的嚎叫响彻屋内,鼓手耳朵疼疯了,手又被捆着动不了,只能像条虫子在地上翻滚。 木木扔了耳钉,一脚狠踢上男人肚子。沅芷进屋的时候就看见木木手上脸上全是血,一脚接着一脚在踹鼓手,力度大得是在把人往死里揍。 “木木!”沅芷抱住木木的胳膊阻止他,少年的力气大得险些没拉住,“时暮!你疯了!再打他就要死了!” 时暮这才听进了话似的,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里一点光都没有。沅芷想拍拍他的肩膀,可没等她碰到,少年的身体就脱力似的慢慢滑下去了。 最终他单膝跪在沅芷面前,小心翼翼地用鼻尖去触碰女人的手背。 “przepraszam。” 少年的低喃从他唇齿间溢出,沅芷没听懂,却明白了他愧疚的含义。她反转过手掌用拇指拭去时暮眉目间的血迹,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我没事,你来得很及时。” ------------ przepraszam:波兰语,对不起。 11空闲的夜晚 时暮好像得了病。 他把沅芷看得死紧,无论是去医院鉴定伤口,还是警察取证问话,那双眼睛就没从沅芷身上离开过。冷静中带着疯狂的神情出现在男孩脸上,令沅芷陌生,却又隐约觉得他好像天性就该如此。 偏执和霸道在他身上并不冲突,那感觉就像一直看家护院的狗遇到了劫匪,垂下尾巴露出了狼的特征。 一直以来维持的淡漠也许只是他掩饰本心的面具。 刚出院没几天的沅芷又躺回了病床,腹部的伤口撕裂,这次甚至还缝了针。处理完事情后,炎症带来的高烧也开始发作,娇小的女人陷在医院的床单里,单薄得宛如一只纸鹤。 时暮哪里都不去,就坐在病床前盯着沅芷看。她额头上的冰袋微微融化了,水珠流到眼窝,又顺着紧闭的眼睛流下来。薄薄的眼皮上能看见淡青色血管的纹路,眉毛和睫毛的颜色都是淡的,此刻那两扇羽睫微微颤抖,表明主人睡得很不安稳。 时暮将那滴水珠揩掉,用拇指轻轻抚摸沅芷的鼻梁和眉间。随着他的动作,女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这时候沅芷的手机亮了起来,时暮伸头去看,是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已经打了二十个电话。那串尾号时暮很熟,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简单发了几封邮件。又点开微信跟主管请了叁天假。 -你这个月假太多了,工资不要啦? -真的有事,没办法。 -我可只负责提假,批不批得看沅总的奥。 -好的,谢谢。 沅芷的点滴挂完了,时暮很熟练地替她拔了针。女人的手很小,他可以牢牢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心里那股被掠夺的烦躁感渐渐消失,只留下一丝难以言喻的满足。 就像岩缝里的草籽,得了一滴雨露,就想着生根发芽,伸长了手好去捕捉天上的云朵。 这只手上带着一丝白檀的香味,许是焚香留下的味道。想起这个女人真实的身份,时暮原本雀跃而起的心思又落了下去。比起她,他还有更渴望的东西,现在还不是能敞开心扉的时候。 少年举起女人的手,含住了她的指尖,用犬齿轻轻咬了一口。 再次出院,沅芷的心情低落了很多。站在房门口不怎么愿意往里进,好容易熬到了晚上,总觉得房子里有人,每次快睡着的时候都会被压在身上的噩梦给吓醒。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屋子里乱走,到处翻看是不是有藏了人的地方。正当她要去挨个翻柜子的时候,木木发来了微信,是一张部队火锅的照片。 -煮了夜宵,来尝尝吗? 沅芷换了身宽松的卫衣和短裤,提着一袋橙子敲开了对面的门。 对于她真的会来,少年好像有点惊讶。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完全干,穿着无袖背心和短裤,大片蜜色的皮肤晾着,湿漉漉的自来卷看上去更像犬科动物了。 木木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他就把唯一那双让给了她,自己光着脚走来走去。好在房间是一贯的干净,地板没有一丝灰尘,物品摆放也都整齐,干净得不像个男生的房间。 客厅里一张餐桌两把椅子,木木给沅芷添了一副碗筷,两个人坐下沉默的吃东西。沅芷根本不饿,吃了两口就停下了。看木木吃着,她就顺手给他剥了橙子当餐后水果,白色的筋膜全去掉,只留一碗橘色的果肉。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筋膜?”木木拿起一块橙子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霎时充满口腔。 “我先生也不吃外面那层膜,我习惯了,”沅芷抬手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你和他口味挺像的。” 少年的动作停了,看着沅芷又问:“他还喜欢什么?” 沅芷以为他问的是楚宗礼的饮食,便说:“你们俩都挺喜欢酸的,我看你挑水果也是净挑没熟透的。” “他喜欢小孩吗?” “……” 沅芷沉默了几秒才说:“应该是喜欢的,我们曾考虑过要一个孩子。” 室内的灯光有些昏暗,女人再抬起头的时候有零星的碎光闪烁在眼睛里。 “其实不喜欢小孩子的是我,节育器的事情他到死都不知道。” “母亲不都应该是爱孩子的吗。”木木的语气很笃定,他似乎不太理解沅芷的做法。 “我先生原本是有一个儿子的,我不想我的孩子成为争权夺利的工具。我一定不会是个好母亲,我保护不了他,所以不能要他。” 女人低下头,前额的发丝垂落,挡住她的眉眼,因此她没看见对面的少年攥紧的手掌。 “做你的孩子应该会很幸福。”木木叹了口气,“他还没出生,你就会为他考虑这么多了。” “你在拿我打趣吗,”沅芷苦笑,“你自己跑来中国,你妈妈也很担心你吧。” 木木脸色变了变,想起远在异国的母亲:“她也许会担心我吧。”担心我有没有拿到钱。 看他皱眉的样子,沅芷以为他想家了,就说:“下次休假带你去海边玩,波兰应该没有海吧?” “有一小块临波罗的海,但我并不住在那边。”木木比了一段小小的距离,“你想看我拍的照片吗?” “看看。” 木木的一间房间是工作室,漆黑不透光的暗房,夹了一排又一排的照片等待曝光。他摸着黑进到里面,翻动柜子去找相册。沅芷就站在房间门口,打量那些照片。 黑白的胶片好像是张人像,但光线太暗,实在看不清具体的长相。 “这本。”木木拿出来一本相集,拉着沅芷坐在地毯上翻。 照片有些旧了,上面的日期是两年前。年轻的男孩乘着tram走到哪拍到哪,火车站里卖糖果的手推车,街边卖艺的流浪歌手,牵着小孩散步的父亲,还有蓝得和天同色的海。 少年还记得当时旅游的欣喜,叙事的时候会不自觉夹几句波兰语,见沅芷不懂,又会耐心给沅芷解释意思。 “Dzikie kwiaty,野花。”木木说话的时候唇舌微张,鼻尖和下巴连成流畅的线条。 沅芷尝试去模仿,但她发不好鼻音,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 念了几次,木木急了,直接上手捏着她的脸教:“Dzikie……” 女人没反应过来,丰润的唇被捏得翘起,深黑色的大眼睛呆呆看着他,还在下意识学:“Dzi……?” 男孩好似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手,他看了眼钟表,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沅芷后知后觉出尴尬,合上相集站起来往外走。 到门口的时候少年追出来,贴在她身后很近的地方说:“晚安,沅姐。” 沅芷没敢回头,直接开了门走出去,门合上之前她才小声回复: “晚安。” —————————— 时暮:睡前再看会儿直播。 姐妹们节日快乐,今天双更(1/2) 12等风 楚氏撤资的第一个月,淘沙影视略有赤字,在沅芷的预期范围内。不够的部分她添了自己的小金库进去,以后的亏盈还要看具体的发展。 陈圆圆拿出勤表给沅芷看,问摄影部那个时暮请了半个多月的假,工资该怎么发。 正在对账的沅芷头都没抬,直接说了句照常。 陈圆圆还想劝几句关于制度的话,可看老板意料之中的样子,又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精明如她不但没扣时暮工资,连全勤奖都一起算进工资条里。 九月末淘沙接了个短剧项目,给某位歌手的新歌拍MV。半个公司集体去充当临时剧组,沅芷也被抓去当监督。 拍摄地点在隔壁临海的D市。六小时的车程,沅芷载着整车的器材,和木木轮流开。 这几天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少年的视线落在沅芷身上的时间格外长。他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被沅芷抓了好几次现行。 “为什么我看你的时候你总在看我?”沅芷很想这么问,但话里暧昧的意味太浓,她不适合说出口。 路上木木接了个电话,他皱着眉讲起波兰语,语气不是很好。沅芷见状就把车停在沿海公路路边,放他下去。木木就一边讲电话一边走出了一段距离,沅芷感觉到他的回避,便没有靠近。只能远远看见少年的表情是很罕见的烦躁。 沅芷很少见到木木负面的情绪,大多数他是温顺且友善的,就像垂着耳朵盘着尾巴的大狗,个子很高,姿态却低。 初秋的海边风很大,她没套大衣,只穿了一条长裙,头发被风吹散,靠在车门边静静地等。 他们应该是差7岁? 沅芷7年前在做什么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肯定没有少年这么丰富多彩就是了。 木木终于挂了电话,他插着手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车边的女人。良久,才走了过去。 裤兜里的手机亮了起来,李凯发信息说先前埋下的人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手。 -再等等。 再等等吧,他还有好多想做的事,再给他一段时间。 到达预定的酒店后,导演过来跟沅芷道歉。原本定好饰演MV男主角的那个演员刚到D市就得了急性肠炎,人已经进医院了。现找演员得花个几天的时间,问她该怎么办。 “要不你去吧。”沅芷跟木木商量。 剧本她看过,mv没有台词,只要演员好看,动作做到位就够了,更看重的还是摄影师对片子氛围的把控。 木木正蹲在地上摆弄器材,抬头看沅芷的时候表情很委屈,一副想拒绝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 “耽误一天我都要赔好多钱,省下来添器材多好啊。”沅芷跟着蹲下来,与小孩平视。双手合十,目光充满陈恳,玻璃珠似的黑眼睛看看他左眼,又看看他右眼。 根本拒绝不了。 时暮坐在化妆间里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尾巴好像还在摇着,心脏跳得厉害,脸可能也红了,总之稀里糊涂的就从摄影变成了演员。 演出的衣服是一件视觉系皮草配皮带的衣服。原本男演员比他矮,尺码不合身,造型师就把内衬扯掉了,只留层层皮带和腰甲,将胸腹的肌肉全展现出来。 他的自来卷也被拉直了,长度意外很长,能到肩膀。染成银灰色,配上伤痕妆容,整个人就像异世界的狼人,透着摄人心魄的野性美。 女主角则穿着小白裙,一副羸弱少女的感觉。被狼人男主追得到处跑,两个人争执,打架,和好,拥抱,在浪漫的海边手牵着手看夕阳,如同所有的冒险故事的结局那样梦幻而美好。 开机前小孩很紧张,围着沅芷打转。真的开拍后他反而冷静了下来,板着一张脸按照导演的吩咐一样一样做,除了有些僵硬,到也挑不出什么错。 沅芷又靠在了车边,隔着许多人看他。 少年的银色的长发被风吹得很乱,他垂着眼睛看面前娇小的女生,张开嘴露出犬齿,想去咬她又怕会伤害她。 夕阳从他背后打过来,高大的人狼完全把人类女性拢在了阴影里。就在大家以为他要杀了她的时候,人狼却俯下了身子,将女人的手放在自己头顶,作出完全臣服的样子。 “卡!”导演很满意这组镜头,连夸木木好几句,说他演得很到位,情感真挚。 木木点头听着,目光却望向远处的沅芷,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相处的画面走马灯一般从眼前闪过,她忽略的他又再次出现在她面前。那些悉心照料,那些纵容迁就,那些及时的保护…… 他的眼神不会骗人的。 风好像慢了下来,空气带动着鼻腔发酸,胸口被陌生的情绪填充着,满涨着,几乎就要在下一秒喷薄而出。 她想抚摸他的头顶,与他十指交握,想把他搂进怀里,想亲吻他的眼睛。 她想奔向他。 远处响起了这首歌的配乐,低沉的男声飘荡在风里: 天亮之前 是狼与狗的时间 趁现在 对我诉说爱意 将我刻上印记 对我缱绻低语 黎明之前 一切尚未能明晰 求求你 别看我的獠牙 将我踩在脚下 把我反叛猎杀 ————— 节日快乐!双更啦!(2/2) 13剥白 海滨晚风名不虚传, 即使坐在车里也能感受到风呼啸擦过车窗的寒意。 这条临海的公路到了晚上几乎没有车过,沅芷一个人慢慢开着,偶尔侧过头去望望深沉的海面,也没觉得害怕,只是有点冷。 她关了窗户,电台里放着民乐演奏纯音,是楚宗礼喜欢的歌单,居然还留着。 老男人讲究的风雅, 沅芷也尝试过。琵琶配着苏绣抹胸,带些土气的明艳很讨楚宗礼欢心。 后面一辆黑色的车开过来斜停在沅芷车前。本来正在低头摆弄歌单的沅芷吓了一跳,下意识锁上车门。结果看见车灯下一双熟悉的长腿从前车迈了出来,时暮身上的妆造还没来得及换,顶着一头银发就找了过来。 少年依旧没什么表情,敲开车窗也没说话,就静静看着沅芷。 “你怎么总能找到我。”沅芷看来的是木木,放下心,眼睛也跟着弯了弯开玩笑道:“你不会在我身上装了GPS吧。” “……”木木顿了一下,没接她话,反而问她:“你心情不好?” 沅芷没有否认,下了车两人一起往护栏的方向走。海与护栏之间隔了一层颇为陡峭的石坡,海浪打在石滩上,听着比琵琶独奏好听多了。 木木身上依旧是那套皮草和皮带捆在一起的装扮,沅芷看到他胳膊上被风一吹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问他冷不冷。 “不冷,毛毛还是暖和的。”少年低头让沅芷看他的领子。因为身高差很大,他低头时的发丝扫到沅芷的鼻尖。 她没有躲开,而是轻轻问:“你会为了某种目的去接近比自己年长很多的人吗?” “嗯?” 时暮没有动,保持着这个姿势,目光落在沅芷发顶。一瞬间脑中扫过了很多个念头,是房间里的摄像头还是手机里的定位器,还是李凯按奈不住私下跟沅芷说了什么? 沅芷看他没说话,自嘲似的笑了下,接着说:“逗你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孩子。” “可是我是。”沅芷叹了口气,用一种把自己完全剥开的语气说,“我大概是你这个年纪就嫁给我先生了,当时他五十多,我们差了叁十岁。” “我从前也不叫沅芷,我的本名叫沅也。沅芷是我妹妹的名字,她性格很温柔,但是命很苦。年纪轻轻得了心脏病,要很多钱才治得好。但我们父母两人工资加一起才几千块。” “为了妹妹的医疗费,我勾引我先生当他的情妇。那时候书还没念完,学校里到处传我是被金主包养的二奶,走路上都有人朝我吐吐沫。” “我父母更不用说了,他们俩是隔壁学院的教授,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名节。很认真的问我凭什么得病要死的不是你而是你妹妹。” 说到这里,沅芷揉了揉眼睛。小声叹气:“是呀,凭什么呀……所以我就想不要当沅也了,就当沅芷就好了。” “你妹妹她,没好吗?”木木问。 “没有,已经太晚了,她病得重,除非有一颗健康的心脏能换给她……可我们一直没等到。” 妹妹沅芷死后,姐姐沅也没有离开金主楚宗礼,反而有了事业心,斗跑了老头子身边其他的莺莺燕燕,最终嫁入楚家。 沅也太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妹妹去世了,世界上永远只有一种病,穷病。 原本张扬的性格在商场沉浮中沉淀,她变得假装乖顺,学会曲意迎合,阿谀奉承。妹妹的离去把沅也的心掏空了,她不记得从前的自己是否有过梦想,只想着现在手里的钱还不够多,还差很多。 沅芷慢慢讲着数年来的压抑,她的不堪,她在泥里一次次尝试站起来,却又跌倒摔得狼狈的事。 时暮静静听着,他离她很近,将她完全拢在自己的阴影里,挡开阴冷的夜风。 “每到这样的夜里,我都会觉得我的人生已经结束了。”沅芷说累了,声音听上去充满疲惫,她明明在流泪,但是没有一丝哽咽,好像已经很习惯用无声的流泪来发泄情绪,“没有人会爱我,没有人会认可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正确的做……” 时暮半蹲下身子将沅芷揽住,接着微微发力用一个抱小孩子的姿势将人直接抱起来,凭单只胳膊固定好。 沅芷被他突然的举高高吓了一跳,下意识搂紧了木木的脖子惊讶道:“你干嘛!” “姐姐。”木木抬头看向沅芷,目光里充满真挚,“你已经自由了。” “……自由了?”沅芷愣愣重复。 “无论是爱人,还是被爱,都可以遵从你的本心。约束你的人已经不在了,你也不要约束自己。”木木说到这里,又问了沅芷一个问题: “如果是现在,金钱和爱情你会怎么选?” 沅芷几乎没有犹豫:“爱情。” 听到满意答案的木木弯了弯眼睛,深邃的眼睛里如同装进了星辰的光芒,他微微挑眉看向沅也,目光里充满鼓励的笑意。 这一瞬间沅芷猛然明白了,时暮对她的心意的探知和了解。因为他素来的克制与守约,让她误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金钱的交易。却没想若没有些许情谊的支撑,这份关系又怎么会保持到现在? “我一直看着你,你的低落、谎言、缺点、不堪。” “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像我看你一样看你自己,怎样在灰尘里发光的自己。” “我会看着你,一直看着你。” 时暮低沉温柔的嗓音说出这一长串的告白,回答他的是沅芷落在他额头的亲吻。 “我可以尝试……喜欢你吗?”沅芷问。 “mój honor。”时暮回答。 ----------- “世界上永远只有一种病,穷病。”:出自电影《我不是药神》 mój honor:我的荣幸 参考bgm:I SEE YOU 14“查到他念哪个幼儿园” 时暮从车里搬了一箱烟花,本来是拍摄要用的道具,但因为安全问题没用上,刚好俩人一起点了玩。 五颜六色烟火在夜空里炸开,沅芷看了一会,忍不住又侧头去看时暮,结果这一眼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男孩低着头凑了过来,用鼻尖蹭了蹭沅芷的鼻尖,目光落在女人丰润的唇上:“可以吗?” 沅芷点了点头,少年带着薄荷味道的唇就吻了上来。 湿润的唇舌含住了她的唇珠,不轻不重的吮吸后再用舌尖去安抚。时暮不抽烟,呼吸间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奶味,目之所及是他长而卷翘的睫毛,沅芷对这个吻满意极了,微微张开唇去回应他。 爱与被爱,都值得再次尝试,命运会对她好的,她鼓励自己。 烟花依旧在升空。 第二天沅芷又发烧了,同样吹了很久海风的时暮一点事都没有,蹲在她床前殷勤地端茶送水。 为了赶拍摄进度,公司的人都先返途,只留下他们两个养好了病再走。临行前陈圆圆给沅芷拍了张照,发朋友圈赞扬老板身先士卒,鞠躬尽瘁。 沅芷在评论区威胁:等我回去你们都得加班。 木木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抱着手机发加密邮件,他的头发仍旧是银灰色,据说要洗半个月才会恢复,整个人看上去更像狗了。 沅芷把人叫过来,抓了一把毛在手里揉,热乎乎毛茸茸,非常治愈。木木被摸得也很舒服,半跪在床边,眼睛都眯上了。 这时候手机响起来,沅芷没仔细看,下意识就接通:“你好?” 对面是一道怒气冲冲的男声:“你房间里那个男人是谁!” 沅芷皱着眉拿远了手机,瞟到晦气的电话号码,暗骂自己太大意,怎么就接了。 “什么男人,你监视我?”沅芷回。 木木听到敏感词汇抬头看,被沅芷安抚似的捏捏脸,示意别担心。 “就是陈圆圆发的照片,为什么,会有,男人?”楚弋舟也许是最近有点上火,声音听上去很粗糙。 “没有,只是公司的小孩。你别发神经。”眼下沅芷没心思跟他吵架,只想赶紧摆脱这个瘟神,“找我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 “出差,”话到嘴边沅芷撒了个谎,“F市。” “定位发给我,我晚上就到。”楚弋舟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命令。 “你想干嘛,”沅芷急了,“我不会见你的楚弋舟。” “我要见你。”男人说完就挂了电话,留下沅芷看着手机干生气。 “疯子……”沅芷小声嘟囔。 时暮看清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明知故问道:“是谁?” “他是,”沅芷看了眼时暮,并没有打算隐瞒,“我的继子,楚弋舟。” 时暮脸上又没有表情了:“听上去他好像很在乎你。” 这下问到了沅芷的痛处,楚弋舟对她的感情是她觉得最莫名其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自己都没谱,又怎么跟别人解释? 她只好避重就轻回道:“利益纠纷罢了,我已经和楚家没关系了,他可能不甘心淘沙还在我手里吧。” 木木又追问:“你很讨厌你的继子?” 讨厌吗? 应该是讨厌的,她对楚弋舟的情感绝对说不上是喜欢。从她进楚家那天起,这个男人就一直对她抱有莫名的敌意,盯着继母的眼神总像是盯着仇人,可他们之间明明应该毫无过节才对。 “弋舟的心思太难捉摸了,我有点怕他。”沅芷回答。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继子?”木木穷追不舍。 “你的问题好奇怪,”沅芷被他难得的孩子气逗乐了,“你不该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孩子吗?” “……你说。” “嗯,性格好一点,嘴巴甜一点,也不用特意叫我小妈什么的,只要肯好好跟我相处就够了。”沅芷说。 “你的要求很低。” “哈哈哈,继子是没有机会了,除非先生在天有灵给我变出个私生子来。”沅芷自己都因为这个荒诞的想法笑了起来,可时暮没有笑,他用一贯沉静的目光看着沅芷,在心里悄悄说: 我会跟你好好相处的。 Mama? S市。 楚弋舟放下电话,让秘书叫来李凯。 这是李凯跳槽之后第一次见到楚弋舟本人,不免有些紧张。 “这个人是淘沙的吧,你认识吗?” 秘书拿给李凯一张照片,只有很模糊的男人的一小张脸,看上去是从某张大照片截取下来的。 这人李凯非常认识,就算他现在撒谎,也会有其他人替他说,还不如他实话实说给楚弋舟表个忠心。 “他叫时暮,是前段时间新来的摄影师。” “时暮是吧。”楚弋舟转头对秘书说:“去查这个人,他念哪所幼儿园都得查出来。” 李凯还欲再补充几句,话未出口就被秘书请了出来。临关门前他偷瞄见办公室里男人正聚精会神看着一张照片。 他赶紧给时暮发了信息,结果左等右等不见回复。只好自作主张给另一个手下发了行动的指令。 -楚弋舟要查你了。 -我让阿鑫那边动手了,仲裁申请书和账务审查申请一起递交,证据都备好了。 -别磨蹭,该往前推了。 15纵情(po1⒏homes) 沅芷的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痊愈后她没着急回S市,而是带着木木去D市市中心玩了一大圈。 D市是出了名的广场多,路上隔着几百米就有一个广场。商业圈密集,适逢临近十月,到处都是节日的气氛,各个商场较着劲搞促销,力度堪比双十一。 沅芷拉着时暮逛了一家又一家,快乐的就像拿到第一个玩具的小孩。她发现木木几乎穿什么衣服都合适,高大的身形和锻炼得恰到好处的肌肉是天生的模特,随便搭配都像从海报里走出来的男模。 沅芷边买衣服边感叹怎么之前没发现这小孩这么好看,放眼整条商业街再找不出另一个比她的木木更英俊的男人了。 少年半长的银灰色头发扎了一半,一身修身黑色工装趁得他腰细腿长,耳朵和脖颈装饰银色系的饰品,走在路上宛如明星街拍。 小明星现在手上拎满了购物袋,正在排队给沅芷买咖啡,还时不时回头确认她的位置以防走丢。 沅芷举着手机拍了几张,满意地设成了屏保。 “慢慢喝。”木木拿了两杯饮料过来,吸管是直接帮沅芷插好的,杯子外沿也垫了纸巾防止烫手,非常贴心。 “谢谢。”沅芷喝了口咖啡,眼睛又瞟见前面一家店的橱窗好看,想拽着木木去看。 木木把她摁在长椅上坐好,口气强硬:“歇一会,你已经走叁小时了。” 他低下身子自然地帮沅芷捏了捏小腿,手指接触过的地方点燃了胀痛,也点燃了心跳。 沅芷的眼睛在时暮身上转了好几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叫他:“木木。” “嗯?” “真可爱。” 少年耳尖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晕,难得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更温柔了,指腹划过皮肤的速度宛如在抚摸昂贵的丝绸,连带着沅芷的脸也跟着红了。 路过橱窗的时候沅芷瞥见镜子中时暮牵着她的倒影,长发女人穿着一身定制套装,不能说难看但多少有些老气。尤其是跟在年轻帅哥的身边,对比之下更明显了。 要是能年轻几岁就好了,沅芷脑子里冒出这样的念头。 时暮见沅芷停下脚步,以为是她穿着高跟鞋脚痛,便侧着头问她:“要抱抱吗?” 看到凑到面前的耳朵,沅芷踮起脚尖亲了一口,小声答应:“要的。” 一米九多的少年就这样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把她扛在自己肩上。像一只乖顺的坐骑等待他的公主发号施令。 “先定一个小目标,刷爆一张卡。” “好。” 沅芷与时暮确定关系后总有些报复性消费的行为,从前楚宗礼为她安排的种种,她会下意识为时暮添置,似乎成年人表达欢喜情绪的行为本就该如此。 许是欧美文化流行的原因,时暮耳朵上有五六个耳洞。平日不见他戴东西,但沅芷还是选了几副耳饰给他。 男孩瞟见玻璃柜里的价签,随意一副珠宝就抵得过普通人一月的工资。他哄着正在选购的女人,说想去别家逛逛。沅芷看得出他的心思,悄悄掏出手机给他看银行余额。 小数点前的数字太长,一时捋不清具体的数额。 “沅姐有点儿。”沅芷抿了唇,压低了声音,眉眼笑得弯弯的。 时暮不再推辞,他垂下了眼睛,任由沅芷为他戴上一副耳钉,上面镶嵌着的精心设计的钻石闪闪发亮。 晚上两个人在酒店里看夜空,沅芷穿了条丝绸吊带睡裙靠在时暮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沅芷问时暮他的老家能不能看到极光,时暮就找出手机给沅芷看地图,解释说那个地方纬度还不够高,要固定的时节用观测设备才能勉强看到。 沅芷就势抱着时暮的手机玩了一会,发现系统语言都是外文,还有好多看不懂是什么功能的应用。她想看看相册,小孩却在旁边撒娇用鼻梁拱她,不时啄吻几下,扰得人心痒。 “把你证件给我,我们去波兰看看吧。”沅芷突然提议。 时暮消化了几秒钟理解她天马行空的想法,没去马上行动,只是委婉劝她要不要试试国内的自驾旅行路线。 好在沅芷不是真的想出国旅行,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自驾游的计划。只要是跟小孩在一起哪里她都满意。 沅芷抬头就能够到时暮的喉结,她印了个湿漉漉的亲吻上去,瞬间就感觉男孩的呼吸粗重了起来。时暮的双臂把她搂在怀里,用鼻尖去蹭她的鼻尖,暧昧的气氛在二人之间蔓延,可预料之中的动作却没有继续往下进行。 “医生说不可以。”少年的嗓音很哑,宽厚的手掌圈住沅芷的腰,拇指在女人的腹部摩挲着。 他若不提,沅芷自己都快忘记手术这回事了。时暮永远那么温柔贴心,一种被珍视的暖意涌上心间,轻易缓解了欲望不得满足的空虚。 在情爱上,女人永远是心理快感大于生理快感的。 男孩的吻印上女人的锁骨,舌尖划过皮肤带着一丝金属的微凉。 沅芷感觉到了,她低下头掰开时暮的嘴,看见洁白的齿间躺着一条柔软乖顺的舌。 舌尖的地方坠着亮晶晶的舌钉,是白日里她为他选的,他换了个地方戴上。 女人细腻的指腹抚摸着少年的舌头,圆润的指甲轻轻刮弄着那颗小小的钻石。随着她的动作,男孩的心跳越来越快,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女人与他接触的那一寸肌肤。 那点触碰像是怜惜,又像是挑逗。 “疼吗?”她问。 时暮想合上牙齿,狠狠叼住那截调皮的手指,用利齿将它咬断,啃碎。从手指开始,到脆弱的咽喉,全部染上鲜血的话,面前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呢?还会是这种轻飘飘的态度吗? 体内叫嚣的狼性让他去试,可男孩到底没有落下牙齿。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欲望,用极尽柔顺的、温驯的姿态含住了沅芷的手指。 “你可以更用力。” 温热的口腔里没有一点锋利的地方,从手指开始,时暮吻遍了沅芷整只手。钻石玲珑的凉意带过皮肤留下新奇的触感。 舌尖再次吻过沅芷指尖的时候,她用食指和拇指夹住了时暮的舌。见男孩又是一副无措的样子,女人好似发现了新玩具。 她将自己的舌尖探出来,轻轻去舔舐那颗舌钉。 “唔!” 再回过神来,男孩已经将她整个锁在怀里,宽大的手掌扣住后脑不让她后退。随着呼吸,二人的吻在不断加深。 这时候放在沅芷身后茶几上的手机亮了。女人的手机早就设成了静音,男孩远远瞟见屏幕上跳起一条来自没有备注号码的未接来电推送。 那串号码他很熟悉。 仿佛是被浇了一头冷水,时暮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放开女人,用拇指按压她被吸吮得红肿的唇瓣,低喃道:“今天就先休息吧。” 沅芷深呼吸几口平复了狂跳的心脏,慢慢从时暮身上爬了起来。她不自在地并了并双腿,尽量自然应道:“那我先去洗澡。” “好。” ——————— 免费精彩在线:「po1⒏ho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