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十年》 第一章 众叛亲离 山峦重峰之顶,孤寺青烟袅袅,黄墙红瓦,围墙高筑,廊柱上新刷过的红漆像是浓稠的鲜血,娇艳欲滴。 孤单佛堂里,青灯黄卷,堂前跪着一位着素绿色锦衣女子,微闭双眼,轻敲木鱼,慢转佛珠。 吱啦 木门轻轻打开,刺眼的阳光趁机钻进来,紫色直缀朝服的少年手提饭盒抬腿迈进,随手又阖上木门。 “母后,儿臣来看望您了。” 女子转动的手微微一滞。 少年见她没有动静,径直来到女子跟前,“母后,儿臣之道您心有怨气,父皇他竟然听信小人谗言佞语,将您发落至此。” 随即打开食盒,将碟拿出来一一摆放,嘴里继续说道:“您不在宫中的这些时日,形势愈发严峻,朝中四面楚歌,后宫德妃甚得恩宠,您不管儿臣,可一旦德妃诞下子嗣,别说太子之位,到时儿臣恐有性命之忧。” 食碟摆放完毕,少年跪坐在一旁。 李鸿熹虽年少,却带有与年龄不相符的消沉,父皇不宠,母后被贬,坐拥太子之位,实则手无缚鸡之力,豺狼虎豹虎视眈眈,说罢,竟抬头擦拭眼角液体,终究太过年少。 听罢李鸿熹诉苦,佛堂本就清净素雅之地,倏地让人觉得更加凄凉。 半晌,素衣女子才微微睁开眼,轻叹。 “你是我含辛茹苦怀胎十月才从身上割下来的一块肉,叫我如何不心疼?” 稍事停顿,继续道:“只是你父皇早已视我为心狠手辣的毒妇,恨不得立刻除掉。”说到这里,女子喉咙发紧。 少年听闻,手归拢到双膝,硬生生挤出笑容回道:“母后心里苦,儿臣懂,可儿臣……” 虽是亲身骨肉,奈何形式所逼,彼此均无可奈何。 苏宛望着儿子发红的双眼,心蓦然增添伤悲:“你这孩子,为何要巴巴的跑来,若是让别人看到,反倒会连累你。” 少年眼中飞快掠过一丝情绪,随即便乖巧的举箸,夹起一块桂花糕放进苏宛碗中。 “寺中清苦,儿臣特地命小厨房做了几道母亲爱吃的糕点,对了……” 少年犹豫片刻,从袖口中拿出只巴掌大小的酒盅,望向苏宛轻声道:“这是儿子亲手酿的青梅酒,娘亲尝尝可还喜欢。” 苏宛被发配到穷山恶水做姑子,是李鸿熹磕破脑袋求情,才免去绞发,皇上在临走前,特地低声警告,让她好好当个出家人,别再生出事端,此刻喝酒,说不定会落人口实,皇上若是借故发难,恐怕…… 当她看到少年的小心翼翼时,只是顿了顿,便接过了李鸿熹手中的清酒。 “你亲手酿的,母后当然欢喜。” 轻轻抿了一口,清酒似有些酸涩,苏宛柳眉蹙眉。 “母后,如何?味道可好?” 李鸿熹紧张的问道。 “熹儿心意,母后领了,味道着实不错。” 听到这话,少年充着些许血丝的眸子突地发亮,虚扶酒杯,劝道:“母后不嫌弃,不妨多喝一些,待儿臣回到宫中,怕是再也喝不到了。” 不知为何,分明是挑不出问题的话,苏宛听了,却有了几分阴测测的感觉。 她虽心有疑惑,看到儿子一脸的孺慕之情,压下心头情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清酒是好,多喝可就……” 话尚未说完,手中杯子猛地滚落在地,玉指如笋,条件反射掐住丰润如玉的脖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少年,脸色陡然变得毫无血色,苍白得可怕。 “你……” “母后……” 少年嗓音暗哑,话里却有着按耐不住的快意:“现在感觉如何?” 带着几分大仇得报的兴奋,俊雅纤秀的面容上涌起扭曲的狂热。 毒火攻心,苏宛喷出一口血水,李鸿熹的表情被放大般印入她的眼底,心如刀割,比身上的痛楚还要疼上几分。 “熹儿,为……为什么?” 她一字一句,艰难开口,痛苦而疑惑。 她是他的母后!他的娘亲! 生了他养了他十八年的亲娘! 许是苏宛的眼神太过恍惚,少年居高临下,居然笑容满面,笑容里尽是不甘与屈辱。 “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娘亲?你从小就不喜欢我,我做些什么你都屡屡要加以指责,把我养在你的身边,根本就是为了你的后位!” 李鸿熹双眼充满血丝,忽地连着桌子将杯盏全数推倒,“枉我原以为你一心想要育我成才,才会对我横加指责,原……原来我根本不是你的儿子,我只是你保住后位的工具!” 不。 怎么会这样? 药力发作,苏宛脸色惨白,疼痛从她的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死死硬撑着,望向眼前的儿子,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说道:“不,熹儿,你听我说……” “不要叫我名字!” 李鸿熹歇斯底里怒吼,“你不配!” 听到这话,苏宛喉头一甜,生生吐出一大口黑血。 “为……什……么?” 眼前的佛堂逐渐模糊,就连少年的脸也开始变得摇摇晃晃,苏宛气息奄奄,仍不甘心的喃喃道:“到底……为什么?” “姐姐,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 女子哂笑声突然响起,下一瞬,暗门打开,女子裙裾葳蕤,款款而来,那张精致脸蛋的主人,让苏宛熟悉到刻骨铭心。 “苏若菡,怎么是你?” 苏宛猛地瞪大双眼,恨不得把她吞噬。 经不住这般刺激,苏宛又猛地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片刻,苏若菡莲步走近,踢了踢地上的女人,发现她没有反应,试探鼻息,气息全无,唯独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有血泪缓缓滲出。 “啧啧啧,本来还想看看你知道真相后的表情,这么快就死了,真扫兴。” 苏若菡嫌恶的皱了皱眉。 一旁的李鸿熹见苏若菡脸上露出不快,连忙安慰道:“母亲,我听闻,人死了鬼魂才会出来,这会儿您说出来,她也是听得到的。” “还是熹儿聪明,姐妹一场,要是她死不瞑目,那岂不是本宫的不是。” 苏若菡嘴角弯起讥笑,缓步而行,旖旎的长裙拖在地上,沾上黑血,可她毫不在乎,执起酒壶微微倾斜,毒酒从半空洒落,浇在苏宛身上。 这酒中加的不知是什么剧毒,此时大片大片的血水混合着酒水,竟散发出一股奇艺的香味。 她笑容甜美,声若莺啼:“十四年前,有一位在皇后身边当值的女官,为了自己利益,恰逢皇后日子将近,便从宫外渡进自己的孩子,与太子换了衣裳。” “太子倒也命大,竟在被丢出宫后,被太医捡了回去,又回到宫中,当了太医侍,侍奉皇后。” 说着,苏若菡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一般,笑得花枝乱颤:“可谁能想到,你那乖儿子,竟偷着行那苟且之事,被他的亲娘给赶了出去。” “姐姐啊姐姐,你说你是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了报答你的这份恩情,也为了咱们的熹儿,我就先送那孩子去黄泉下等你了。” 油灯摇曳。 苏若菡白色蝴蝶暗纹上银丝牡丹簇拥,本让人飘渺般灿烂的着装,却配着一张狰狞之色的脸庞,伴随着痛快之意,让少年身子颤了颤,随即,捏紧拳头。 无碍,他是母亲唯一的儿子,母亲不会对她做什么。 皇后一死,母亲定会助她一臂之力。 龙椅宝座,只能是他的! 瞧见李鸿熹姿态,苏若菡嘴角微微上扬,笑容若寒冰呈现,俯首在苏宛轻语道:“姐姐真是给本宫养了一个好侄儿,你看,他还真是和你一样单纯,一碗滴了醋的水,两滴融合在一起的血滴子,便让你引以为傲的太子,信了我刚才编造的一切,被亲生儿子杀死,感觉如何?” 说罢,她缓缓起身,看着被她踩在脚底的女人,得意的大笑出声。 此时,原本躺在地上死透了的苏宛,突然挣扎头抬起来,赤红的双眸,直勾勾的盯向苏若菡,猛地想要扑上去。 “啊——” 苏若菡花容失色,毫无防备的直直朝后倒下。 “母亲!” 李鸿熹也是大惊,但他好歹清醒些,一把拉过苏若菡,两人惊魂未定,听到了怨毒而嘶哑的女声:“苏若菡,如有来世,我定让你血债血偿! 第二章 怎么活过来的 夕阳余晖慵懒洒在窗棂上,透过窗户,轻抚着苏宛苍白的脸颊,她手指动了动,睫如羽扇轻微睁开,床幔轻垂,熟悉的金丝楠木味道徐徐而来,这里是闺房? 她再熟悉不过的闺房? 略微恍惚的暗黑深眸里刀光剑影,恨意滔天,看向四周,逐渐被惊诧代替,她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回到了待字闺中的苏府? 闺阁陈设依旧,寥寥无几的家具,没有任何点缀的陋室,她从未有体验到苏府二小姐这个身份而带来的殊荣。 透过不远处的铜镜,里面女孩病恹恹的脸庞,仿佛随时可能昏睡。 这张脸……看上去顶多十岁。 她难道竟回到了十岁左右,一无所有任人欺凌的时刻? 本就苍白的纤纤细手紧攥,用力过猛而禁不住身体跟着颤抖。 爹爹不疼,母亲难产,偌大的苏府,把她养得弱不禁风,为了活着,她任人践踏,可一次次的退让,竟然被她们理解成了懦弱!无能! 一幕幕的屈辱、背叛、怒火侵袭着她的四肢百骸,发生过的一切绝不可以轻易了结! 还未从震惊中走出来,被窗外叫嚷声吸引。 “无视我们家三小姐,公然顶撞,还不掌嘴二十!” 翠喜圆瞪双眼,明明也只是个下人,却是高高在上的姿态,站在主子身旁竟也跟着显得高人一等。 “奴婢没有冲撞三小姐,我们家小姐确实没还有醒来,若不是为了救……” 婳灵站着没动,不卑不亢的回答着,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她抬手捂住发烫的脸,眼里有晶莹的液体转动,隐忍着没有发声。 “不过下贱奴婢而已,你和她计较什么,别影响我探望姐姐。” 苏若菡眉宇微凝,忍不住责备道,嘴上那么说,字里腔调却没有半点生气。 翠喜被主子责备,尴尬一闪而过,低头行礼认错:“奴婢知错了,不过婳灵公然顶撞小姐您,若是不教训,倒显得我们小姐怕了她们……。” “那你看着办吧,动作快点儿。” 苏若菡朝着门前望了望,神色悠然自得,摆一摆衣袖,站在原地仍旧没有朝前走去,得到主子示意,翠喜嘴角扬起一抹阴狠:“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掌嘴!” 刚刚被扇过的地方已经发烫发红,婳灵看着两个嬷嬷阴险得脚步迈进,惊慌得转身遁逃。 嬷嬷见状,快速上前一左一右扣住她手臂,扬起的手五指并拢,咬着牙似要使出浑身最大的劲儿,眼看手落下来,马上就要落在婳灵的脸上。 “住手!” 门突然咯吱打开,清冷的呵斥声不似往常般温婉贤淑,冷淡的脸上带着凛然的不怒自威,嬷嬷闻声,扬起的手不自觉收了回来。 “姐姐!你终于醒了!我来好几次都没见到你,着急得吃不下……” 苏宛身体朝旁一靠,躲过了苏若菡亲昵的双手,冷冷的看着她,沉声反问道:“婳灵犯了什么错,你竟纵容下人这般折磨她?” 苏宛这次确定了,自己现在俨然回到十年之前,这时的她,还与苏若菡为姐妹,也亦未被接入宫中,参与到那该死的后宫权乱之争。 被这慑人的目光看得心头一颤,苏若菡手臂落空,禁不住脚步停在原地,脸色不自然得柔声撒娇道:“姐姐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当时被吓蒙了,才不小心把姐姐拉下水池。” 不小心?前世的苏若菡就是如眼前这般用梨花带雨的无辜脸蛋儿一次次骗得苏宛的信任。 她还不小心抢走了她的名额,不小心抢走了她的男人,还借李鸿熹的年少无知,除掉了自己,坐拥后位…… 她恨不得撕烂她的嘴脸,刮骨剔肉,看下这个所谓的妹妹是如何得烂黑心肠。 “我在问你话。” 苏宛没有理会苏若菡的假意热情,仍旧问着刚才相同的问题,苏若菡对上苏宛锐利的目光,闪躲开来,回答问题也变得有些不利索:“她……” “她三番五次冲撞我家小姐,每次都拦着不让小姐进去探视,害得小姐次次白跑。” 习惯护主的翠喜忙不迭替小姐解围。 啪 声音比之前婳灵挨打还要响亮,翠喜的脸上赫然留下五条细长的血印,看得现场的每个人倒吸一口气,这力道,不像是来自一个孱弱的病人。 “我看你才是下贱的奴才,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苏宛扬起不明笑意的嘴角,厉声呵斥道,方才把扇人的手收回来,轻轻交握,那动作就像是只不过抚摸脸庞般轻柔。 “姐姐,喜儿不是故意要顶撞你的,她从小就照顾我,吃了不少苦头,我都舍不得打,你出手那么狠……” 委屈得竟有些抽泣声,苏若菡的脸色红转白,白转青,显然有些挂不住,这哪里是在打翠喜,明明打得就是她的脸。 “哦?妹妹的意思是,姐姐处理不当咯?” 苏宛绕着翠喜走了一圈,眼眸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翠喜心虚的看了她一眼,不明所以,微微垂首,不自然的站立着。 “府里的护卫呢?派人给我找来!妹妹,姐姐今天就还你个公道,如何?” 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定,苏宛颔首微笑,笑里藏刀。 “姐姐……” 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护卫十来人整理排列在周围,空气因他们的到来而变得低沉压抑,耳旁响起一道震慑的号令:“来人,翠喜以下犯上,无视府上规矩,无视二小姐,仗则五十,立即执行!” 闻言,翠喜哑口傻眼,护卫中两人迈出队伍,拽着她就往外拖。 “我没有!小姐,救救我,小姐!” 呼救哀嚎声响破云霄,一旁的苏若菡瞪大圆珠,手持纱巾怒指苏宛,半天才说出话来:“住手!你们谁敢!” “哎哟妹妹,我要是你,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生气,要知道你可是她的主子,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教导无方就算了,还这般纵容,将来就不怕是个隐患?” 轻哂讥诮的言语使得苏若菡生生吞下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眼前的苏宛,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 远处的哀嚎求饶声声声扣人心弦,苏若菡死死咬着嘴唇,直直盯着苏宛,似要新仇旧恨通通一起算。 须臾。 “小姐……小姐” 菡萏阁有丫头匆匆忙忙跑过来,差点撞上了苏若菡。 “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 她怒目圆瞪,没发现先前的哭喊声何时没了。 “小姐……翠喜她……她口吐鲜血,晕过去了!” 说完,禀报的奴婢犹如惊吓过去般跪倒在苏若菡脚下,双目无神,嘴里喃喃自语:“他们把翠喜姐姐给打死了……” 嘤咛哀嚎声让苏若菡更加心神凌乱,她一脚踢开腿旁没用的奴婢,朝着她字字咬道:“贱婢也值得我去救?” 没了翠喜,等于卸掉了她一只胳膊,跟了她这么多年,这句话也说得出口。 “还愣着干什么,处理掉,别让血腥沾染了我漫星阁。” 说话间,苏宛冷峻的目光扫过嬷嬷,吓得她们收回了扣住婳灵的手,埋着头不再敢张望,大小姐带着一股隐形的压人气势,让人敬而远之。 在场人中,除了苏若菡,无不带着惊恐之色,苏宛本是极其低调端庄之人,不知为何突然变性。 婳灵碎步疾速来到苏宛身边,上一世,她是苏宛身边最亲近的人,想到她前世最后被苏若菡害得死无全尸,苏宛胸口隐隐作痛。 以命抵命,要怪就怪翠喜跟错了人。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定当一点一点全部加倍返还! 眼前的情景和上一世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苏宛未能及时救下婳灵,为此狠辣的耳光之后,她的脸从此留下了重疾,再不能见人。 一想到这里,苏宛脸阴冷如冰霜,眸中有如万箭穿心般尖锐的痛楚,看得苏若菡感到一阵疏远。 “姐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可还有哪里不适?” 苏若菡苍白的脸蛋上努力挤出弧度,伸手欲复挽住苏宛胳膊,不料她漠然转身,刻意和苏若菡保持得距离,面呈嫌弃之色,一边走一边说道。 “我知道你是想要参加宫里举办的选秀大会,苏府只有一个名额,就算刻意陷害我生病去不了,也不见得你就能如愿以偿!” 姐妹俩同在赏荷,苏若菡明明在她身后却不知为何身体前倾,眼看就要掉进池塘,苏宛情急之中抓住了她的手,却也是救下的这双手,反手一推,把苏宛推进了池塘。 苏若菡算准了苏宛会出手相救,不止一次把她的善良拿捏在手中玩弄。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当时确实是不小心……” 不想继续听苏若菡伪装的狡辩,苏宛粗鲁的打断:“是不是我说的这样,你比我清楚,走吧,我要歇息了。” 说罢,径直朝着里屋走去,婳灵连忙关门,挡住了苏若菡仍在不断向内探看的脑袋。 “姐姐,姐姐,你听我说解释,我真的没有想要取而代之……姐姐” 屋内的苏宛像是没有听到外面真假难辨的焦灼之音,盯着铜镜里的自己眉清目秀,顾盼生辉,气若兰馨,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了所有,直到最后,那个男人亲手毁掉了她残留的希望。 如刀剐过她的心,疼痛无以言表,万念俱灰。 今日里苏宛的变化大家都是看在眼里,惊在心里,婳灵在不远处收拾着,眼睛时不时看向苏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房间外,苏如菡恼怒交加,五官如同抹了薄冰,每一面都透着寒霜之气,眸光如利刃骤然出鞘。 “今夕何夕?” 苏宛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 第三章 以牙还牙 “乙酉月,丙子日。” 一丝狐疑从婳灵眼中滑落,话音刚落,忽听得门外一阵细碎脚步声临近, “谁?” 不禁大声问询,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 苏宛嘴角微微勾起,果然来了。 “夫人特地命我给二小姐送东西过来。” 窗外是周嬷嬷的答话声,刘氏和苏宛素日里交集寡淡,偏在这个时候送来心意,苏宛怪自己先前太天真,当刘氏是真心关心自己。 想来苏若菡已经去找过刘氏。 婳灵打开门,从探头朝里打探虚实的周嬷嬷手中接过服饰。 “夫人吩咐,二小姐即将首次选秀,这是她的一点心意。” “小姐已经歇息,代为谢过夫人。” 说完,婳灵便顺势关上房门,她不喜刘氏母女,不止一次在苏宛面前嘀咕她们前倨后恭。 “小……” 见苏宛做噤声动作,婳灵狐疑的闭上嘴,随着她视线朝方才阖上的门处看过去,若有若无的人形阴影矗立在外面,惊讶得婳灵微咧着嘴。 苏宛朝她招招手,继而俯耳低语,婳灵连连点头。 晨曦破云,洒下微凉的光晕透进房间。 婳灵总算把锦服处理完毕,苏宛已起床正伸着懒腰。 “小姐,按照您说的,锦服已经好了,不过……奴婢从没见过新衣洗完后水是乳白色。” 婳灵一边给小姐梳妆打扮,一边说道,望着铜镜里的女孩即将及?,睫如羽扇,肤若凝脂,倾国倾城,苏宛手在袖里不自觉蜷拢,她的前生,从出生起就厄运连连,看似巧合,实则全经过精心部署。 上一世,苏宛落水后醒来,穿上刘氏送来的锦服参加选秀,身上莫名瘙痒红疹,选秀时屡次命悬一线,受尽折磨,夜不能寐。 不就是想让苏若菡入宫吗? 我成全你们。 苏府难得这般喧哗,苏氏一族齐聚府邸,为的是商酌帝上对现今局势部署的应对之策,苏家商贾遍布华夏,赋税不容朝廷小觑。 纤腰莲步,黑眸碧波,苏宛出现在正厅的时候,大家三三两两热烈攀谈,独独苏若菡和贴身婢女在角落张望。 人群中有目光跟随苏宛脚步移动。 “这是……二小姐?” “越发迷人,入选无疑,离福祉降临苏氏指日可待。” “连她都生得这般好看,难怪叶氏当时深得兄长宠溺,差点儿成为当家主母。” 苏宛微微含笑,眸光若有若无的朝苏若菡扫过,见她笑得坦然,在四目相对时,却分明暗流涌动。 人的眼睛不会说谎,苏宛袖内捏着布囊的手情不自禁加重力道。 “姐姐,家宴罢了,你这么隆重,难道不怕别人笑话?” 人群中有唏嘘声,苏若菡上前,试图握着苏宛秀手以示亲近,苏宛侧身装作没见到,双手落空,苏若菡顿显尴尬,很快恢复自然。 “大娘送我的选秀锦服,我怎么能拂了她老人家的好意?” 这话再明了不过,锦服是刘氏特地准备的,苏宛话音刚落,瞧见刘氏眼神有些躲闪,显然她们都没有料到苏宛会如此高调,和众人眼中那个温顺低调逆来顺受的苏家二小姐截然不同。 那是她给二小姐准备选秀用的服装,苏宛果然迫不及待穿上了。 栩栩如生的牡丹被众花簇拥,暗纹蝴蝶遥相呼应,衣是美衣,可以谋害人的美衣。 “罢了罢了,我再准备一套便是。” 刘氏淡然答道,语里尽是轻蔑,母女俩一白一黑的对话,无一不是揭露着苏宛可笑的虚荣心。 噗 苏若菡闻言,掩面轻嗤。 席间,桌上佳肴琳琅满目。 刘氏看似不经意和苏若菡对视一眼,苏若菡领会似的抬著夹虾放进苏宛面前的空碗中,两人袖口相处,她殷切热情道:“姐姐,你刚病一场还羸弱,据说吃这个补身子。” 不见苏宛垂眉里一抹冷光闪过,若不是这虾,若不是这锦服,她怎么会患皮疹害得寝食难安!虾是寒凉之物,进入体寒之躯,只会让病症越发严重。 “谢谢妹妹。” 谢谢两个字说得特别重,说话间有粉状东西落入苏若菡袖中,轻盈而量少,无人察觉。 听得苏若菡微微一顿,紧张着看见苏宛将虾放进嘴里,别过头脸色才舒缓下来,一连夹了好几次,苏宛脸色逐渐发红发烫,伴随呼吸急促,做着欲骚首扭曲状,苏若菡立即放下著:“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快去请大夫!” “小姐,小姐,我扶你先回房。” 婳灵慌乱的上前搀扶主子,朝着闺房方向离去,刘氏和苏若菡紧跟其后。 大夫拎药箱进来,悬丝诊脉之后唯唯诺诺的道:“恐是过敏。” “大夫,多久能好?这大选在即,可千万……” 大夫开始写处方,刘氏弯曲着身体附身看向大夫行云流水的字体,苏若菡则在一旁焦虑的看着大夫,眼神殷切。 这焦灼的表现,饶是任何人看了都不会怀疑,苏宛知晓,刘氏一向清冷,此次却上心至极。 “夫人稍安勿躁,只需静养数日即可,过敏本不算重症,可二小姐体质实在太弱……” 大夫不敢怠慢苏家人,只得一边写一边回答,苏若菡别过头看向刘氏,两人会心一笑。 “宛儿,你别怪大娘心狠,苏氏定下的名额是圣上的旨意,临了推辞,你可不能连累了苏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啊。” 刘氏语重心长道。 “老爷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替你解释,菡儿虽年纪小了些,幸而也算符合选秀标准。” 唯恐苏宛变卦,刘氏不等她作答起身出门,望着匆匆背影,苏宛收回目光,暗自忖着。 “姐姐,你感觉怎么样?真没想到会这样,区区虾怎么会引起过敏。” 苏若菡假装抬袖拂泪,脸色凄然,她上次就是这么骗得苏宛同情,最后亲自下跪祈求皇上带她入宫,苏宛瞳孔微缩,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你知道虾会让我过敏?” 冰冷质问声让得苏若菡脸色一白。 “不,姐姐,我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胡乱一说。” “为了进宫,你们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出手相害于我,是不是我死了,才能如你所愿?” 苏宛坐在床上靠着床首,凉薄的语气气势不小,透着不可小觑的威慑之力。 “这是误会,姐姐,你听我解释。” 一向贤良温婉的苏宛乍然变得极易发火,苏若菡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瞠目结舌。 “妹妹,你有空在这里假装关心我,倒不如先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子。” 闻言,苏若菡不以为意的扯了扯嘴角漠然得笑道:“姐姐真会说笑,妹妹天天照镜子,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吗?” 皓手抚摸脸庞,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倏地涨红,柳眉倒竖,凤眼圆睁,许是触摸到脸上凹凸不平,她一把推开身边挡住的奴婢,扑到铜镜面前,冰肌玉骨上不知道何时竟然冒出许多疹子,随着她剧烈的咆哮声,手指从脸上滑过,留下一条条红痕。 “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新来的奴婢见此状,吓得连忙上前搀扶,瞪大眼睛望着主子,一时不知怎么办好。 翠喜死于暴毙,红夜是刘氏身边的得力丫头,送走一个势利眼,来了个腹黑女。 “妹妹,要忍住,切不可挠,不然你的脸就毁了!” 苏宛坐在床上,盈盈然缓缓劝解。 “是你!你这个贱人!我要告诉爹爹,告诉你害我!啊——我的脸!” 见趾高气昂的俏佳影遇事就失去脑子,苏宛已不知何时下床来到苏若菡面前,笑若桃花似的望着她,朱唇轻启。 “好啊,妹妹大可去跟爹爹告状,可你别忘了,你有证据吗?倒是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大娘当着所有人承认送给我的,原本想一报还一报,我们扯平了,可现在我后悔了,我要禀报爹爹,把这件衣服送到衙门去检查,这要论起罪过,怕也是不轻吧?“ 悠悠然的几句话,震得苏若菡忘记了脸上的瘙痒难耐,气得跺脚,却无可辩驳,一手捂着脸,咬牙切齿道:“不可能!我娘亲不可能有这等龌龊手段!是你,你故意在众人面前表演这一出,爹爹不会信你的!“ 语毕,一阵难受再次袭来,她蜷曲的手掌指甲从上面划过,差点儿再次挠坏肌肤,旁边的奴婢吓得脚直打哆嗦,声泪俱下着劝说:“小姐,我们先去请大夫吧,这仇改日再报也不迟,庶出的劣种怎么比得上你的千金之躯。” 苏若菡冷冷的睨眼,一股恨意从眼底划过,手猛地抓住苏宛双臂,面目狰狞得道:“苏宛,你最好祈祷我没事,要不然,我会活剥你皮,不, 我定会要你付出十倍的代价!” 她靠着这张无辜的脸蛋获得了不少人爱怜,毁了脸,就相当于毁了她的自信。 主仆东倒西歪地离开漫星阁,婳灵怔怔然看着房间里发生的一切,直到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她才回过神来。 “小姐,你的脸……好多了。” 惊讶中带着欣喜、欣喜中带着恐惧,她忙不迭的拿过镜子,苏宛轻轻抚向脸庞,望着肤若凝脂,年轻了十岁的自己,竟有些失落。 “累了一天,早点儿歇息罢。” 说罢,她掀被盖住自己,虽然没有上次过敏那么严重,为了瞒天过海,苏宛先是让婳灵处理过锦服,然后又在布囊里放进药材,使其爆发出过敏一样的症状,此刻需要躺下静养。 “帮我把这个处理掉,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苏宛不想告诉婳灵细节,起码现在不能让她跟着担惊受怕,接过小姐手中的布囊,婳灵面露疑惑不敢追问。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婳灵慌忙藏布囊于袖中。 “老爷。” 第四章 螳螂捕蝉 站在门口深呼吸后开门看到苏亨怒气正浓,甚为惊恐,惊讶中的婳灵一时间未反应过来,呆在原地。 “狗奴才,还不让开,挡在门口做什么?” 苏宛听罢,眸光不禁锋利冷凝,就是这般强硬的语气,前生骇得她无法回驳选秀,最后落得死不瞑目。 “苏宛,你眼里还有没苏家?有没有我这个爹!” 苏亨出现在房间开始,冷若寒冰,负手而立,眸光落在半靠的苏宛身上,一丝不明所以的暗光流淌而过。 看来,他知晓发生了什么。 “爹爹,你为何突然这么问?” 苏宛眸色平和,似是凝神寻思之后,缓缓开口询问。 瞧见她颤动的睫梢,苏亨微敛怒意,坐在床边,抚上苏宛双手,轻轻拍了拍,在苏府,从来就只有温顺顺从,无人敢顶嘴。 “本来对让你入选进宫我心存愧疚,可你竟心狠手辣加害于妹妹,弄得这个家不得安生,在大选之前,你不准踏出漫星阁半步!” 瞥过苏亨鬓边若隐若现的银丝,苏宛曾有瞬间的动容。 如此操劳里,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联。 “爹爹这么说,可有证据?” 她低声反驳,嗓音哽咽。 他把他的父爱,全都给了苏若菡,在他眼里,她苏宛到底算什么? 让她活在这偌大的苏府,孤苦无依,受人欺凌,倒不如在母亲揭难时,一同掐死她,对苏宛来说,活着比死去更难过。 “无凭无据,这样对我公平吗?” 苏宛幽幽切齿轻声质问。 闻言,苏亨拧眉肃脸,抬首对上两痕秋水稚嫩脸庞,侧首不再给她机会,声音暗哑:“我已经请了太医来给你再瞧瞧,无论如何,不可拖累苏家,延误了大事。” 苏亨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苏宛闺房。 太医不得为皇族以外人所用,如此大费周折,苏亨此次可谓费劲了心思。 随着木门低哑的咯吱声,隔开了苏宛和苏亨。 望着消失的背影,她双眼空蒙,紧攥的粉拳微微抖动。 “小姐,老爷他明知道你不愿意选秀,为什么硬逼你呢?三小姐眼巴巴的看着这个机会落在你头上,他却偏偏不让她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鱼和熊掌都想得到,苏亨下得一手好棋,为了苏若菡,为了一己私欲,牺牲苏宛一人算什么。 “我累了,早些歇息吧。“ 黑暗中,泪珠清如朝露浸湿了孤枕。 翌日,晌午。 婳灵禀报太医已到苏府,可是却迟迟未现身,许久之后,她打探回来说太医去了菡萏阁,还有几个大夫在里面轮换着料理。 “小姐,这老爷说话何时食言过?三小姐重要,难道我们家二小姐就不是他女儿了吗?” 她愤愤打抱不平,手里端着食盒的力度不自觉加大,发出刺耳的碰撞之声。 苏宛身子虚弱,没有应声,眉间还若有若无的残留着红肿。 第五日清晨。 苏亨、刘氏、苏若菡相继赶来。 一番细细查脉之后,太医称无大碍,只需静养加适当运动即可,刘氏抢先一步送人出府,苏亨坐在床旁,似在深思。 “都怪我不好,不懂得食物的相生相克,害得姐姐虚惊一场,爹爹,女儿想将功补过,还请你做个见证。” 在一旁观察多时的苏若菡着粉丝青罗单衫,映衬得小脸庞无辜而讨喜,未留下半点疤痕,苏亨闻声神色总算好转。 “哦?菡儿不妨细细道来。” 得到应允,她微微福礼:“爹爹,菡儿寻得一晶莹剔透的玉镯,最适姐姐肌肤,原本想遣了人送来,碰巧听太医言姐姐需多走动,不如趁此机会,让姐姐和我一同前去取罢。” 听得苏亨薄露笑意,捋须不住点头,眸光爱怜。 “姐姐以为如何?” 得到苏亨支持,苏若菡侧首柔声询问,双目顾盼生辉。 “苏宛,好好学习如何做长姐!看到菡儿能不计前嫌,为父甚感欣慰,好了,我还有事,你们且去罢。“ “姐姐,妹妹知道你现在身子不好,要不我晚点儿再带你去?” 话虽如此,可她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暗眸流转,有着让人无法预测的危险。 “婳灵,给我着装。” “小姐,你身子骨尚弱,还未……” 对上苏宛寒凉的眸光,婳灵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回到主子身边,搀扶她下床坐到梳妆镜前。 铜镜中女子明媚纯净,群芳难逐,若再丰盈些,说是倾城绝色也不足未过。 太医果然不一样,先行诊治她才四天就好利索了,苏宛心中自忖,看来她还不够狠,为了瞒天过海,躺了几天硬是躺得她没病折腾出病来,好不容易有了上街的机会,自是不会错过。 准备妥当,一主一仆一前一后走着,竟走到了大门。 马车在门口已准备妥当,未及苏宛开口,苏若菡已经在奴婢的搀扶下坐了上去,苏宛无奈的跟在后面上了自己的马车。 上车后,苏宛的脸色更是沉寂无波,这一次,她又要做什么?努力回忆上世的情形,细思未明,车停马驻,轿帘已打开。 喧闹市井,有人怒马轻裘,飞尘轻扬。 苏若菡正望着不远处的一行人马凝神细看,微微低首,红晕绯然。 寻着目光望去,赤色汗血宝马上坐着清华艳艳男子,苏宛不禁瞳孔微缩。 是他!竟然是他!李琩媵! 他曾以后位为聘礼,至死不渝为诱饵,骗得苏宛一生一世,谁人知却早和苏若菡暗通款曲。 在他身后,悲喜不显山露水的三皇子李睿晟跟着,随侍和禁卫军,浩浩荡荡很是壮观。 “妹妹,看什么呢?” 不知何时身侧多了一人,苏若菡一个激灵,脸上闪过让人忽略的惨白,随即又恢复镇定,灿灿然笑了笑,悄然浮现出一丝红晕。 “没……没看什么,姐姐怎么才来,我一阵好等。” 一壁说,一壁牵着苏宛的手朝店铺里走去。 残壁旧漆,门槛磨得发光,一看就知道是家经营了许久的店,看到二人进店,店小二忙朝里间喊了一声,须臾,老板模样的人便掀帘出来,见着客人,脸上笑容堆满褶子,连忙抬手躬身欢迎。 “三小姐,您可是许久都不来了。” 年过半百之人,竟然对她如此哈腰谄媚,苏宛向身旁的婳灵使了个眼风。 两人被老板带到雅间,命人拿出好些稀罕物,要么来历惊人,要么价值连城,相较于上一世的苏宛来说,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奇珍异宝,眼里自然流露出奇异光芒。 “姐姐,你大可随便挑选一样,得到爹爹应允,妹妹我今天可是沾了你的光呢。” 说话间,苏若菡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朝着门外贴身奴婢红夜身上看去,和主子碰上眼光,红夜微微福礼之后悄然离去。 “承蒙妹妹不计前嫌,做姐姐的也不能端着,那我就随意挑选了。” 笑着应答,苏宛手里已然紧紧拽着一枚玉镯,苏若菡见此状,瞥过苏宛,似赞还讥,再回望过去,红夜已经伫立在门外。 “老板,要不这样,你再带我去外面看看别的,这些,就给姐姐选罢。” 老板闻言,欣然做了个请的姿势,苏若菡弯起嘴角冷冷地从苏宛身边走过,嘴里发出轻嗤,轻得如同呼吸,坐在原位上的苏宛眸底闪过青色隐现,无人注意。 好一会儿,都不见人回来,苏宛也并不着急,一件一件拿起来,细细欣赏,再不舍的搁回。 躲在帘后的一道阴影,透过缝隙瞧见这一幕,掩面而笑。 顷刻,婳灵出现在阴影后面。 “小姐,果然和您料想的猜测的一模一样,现在怎么办?” 言语间,阴影畏畏缩缩的走在婳灵前面,老板像个贼似的,出现在苏宛面前,她莲步轻移来到老板身旁,神色具冷,眸光如箭。 好一会儿,她才瞥开视线,附耳老板身边低语,听得老板连连哈腰点头,脸色白一阵黑一阵。 走出店家,苏宛径直上了轿子,怅然若失的望着轿帘,后脖间露出新肉长出的疤痕,看得婳灵心口一酸,呼了声小姐。 “收回你的眼泪,只有软弱的人才会顾影自怜。” 冰冷的声音从幼小却摄人心魄的身子里说出来,婳灵一怔,很快便掩面试去眼泪,质疑而惶恐却又坚定看着主子侧脸。 这张脸,熟悉得陌生,透着决绝、漠然、却又不自觉的让婳灵更加想要守护。 回程的路上,香尘滚滚,不远处,有一辆马车跟在了后面。 刚下马车,便见大门内府上护卫家丁齐齐迎候在门禁两旁,似有大事发生,前腿迈进,目光和堂上苏亨触碰,他已怒发冲冠,而苏若菡坐在下面的椅子上,以袖拂泪,刘氏在苏亨身侧,冷凝睥睨。 “逆子!跪下!来人!家法伺候!” 第五章 黄雀在后 未等苏宛反应过来,她已被扣住人推倒在蒲垫上,婳灵惊悚着嚷嚷屈膝想要护住主子,被身后的手硬生生拉扯开。 “今天有人敢动我一下,我定要他陪葬!” 苏宛厉声呵斥,周遭人无不为之一震。 “就算今天爹爹想要了女儿的性命,也得让女儿死得明明白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实行家法,这也未免太失公允。” 声音阴冷低沉,带着股让人不能反驳的气势,在场所有人仿佛被她慑住般,静候事端发展。 当着上百号人的面质疑,老爷子喉咙动了动。 “你个逆子!还敢狡辩!来人,取证据!” 只听一声令下,堂下有人碎步朝着门外快速奔去,苏宛冷笑着跪在地上,漠然无惧。 “姐姐,爹爹已这么生气,你非要把他气出个病来吗,你何不直接认错,求爹爹从轻处置?” 苏若菡盈盈然往下走,居高临下的望着地上跪着的姐姐,语气讥诮。 “哦?看来你了解得比我清楚,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上苏宛阴狠的眸光,苏若菡似被看穿了般,闪躲开四目相对的眸光,辄回步伐,朝座椅走去。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嘴硬,爹爹不处置你,难道等着别人上门要人吗?” 说罢,她目光看向大门,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走近,嘴角上翘,大笑了起来。 “柳老板,你怎么到府上来了?莫不成是我少了你的银两不成?” “三小姐说笑了,谁赊账也不可能轮到苏府,今日舍下前来,是想向苏老爷讨回个东西,我知道这东西对于苏府来说可能很是一般,可是对于我的小店来讲,却是镇店之宝,还请苏老爷手下开恩。” 老板谦声道来,听得苏亨怒目横视,未开口,听得身旁一阵大笑。 “哈哈哈,姐姐,你听到了吗?是不是你偷了别人的东西?苏府什么没有,你竟然去偷!置爹爹的颜面于何处?置苏家的颜面于何处?” 苏若菡先发制人,在场所有人无不为之一颤,众人面面相觑。 “哦,是吗?我偷什么了?柳老板可有证据?” 纤弱的身影,说话却是丝毫没有畏惧,冷冷地睥睨向四周,宽袖下手指摩挲着旧伤口,那是她前世因为贪图苏若菡的好意而留下的印记。 那鞭子抽在身上疼在心上的记忆仍刻骨铭心。 “姐姐今日不见棺材不掉泪,可别怪妹妹帮不了你了,来人,证据何在?” 被遣出门的下人,此刻垂首颤颤巍巍的拱手行礼,回禀道:“三小姐,没有找到。” “什么?她的马车你看过了吗?” “回老爷,奴才仔细检查了好几次,确实没有。“ 再次听到这样的回答,苏若菡眼珠瞪如鱼眼,看看柳老板,又看看下人,漂亮的脸蛋扭曲得变形。 “我堂堂苏府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做这等龌龊之事!不查出个水落石出决不罢休!” 当着外人的面闹出这么大乌龙,苏亨脸上早已挂不住,拍桌怒气冲冲吼出声来。 “爹爹,柳老板跟了一路,可见丢失的东西肯定非常重要,既然查了我的马车,不妨再查查妹妹的马车,如此一来,才算有个交代。” 苏宛沉声道,脸上带着不明所以的笑,对上苏亨微敛的深眸,笑意更甚。 “哼,搜就搜,若是搜不出,看爹爹怎么处置你!” 看着苏若菡撅嘴轻蔑着抵赖,黑眸如同深渊,触不到底。 怪她心软,这张脸才会恢复得如此之快,明知她如此不知悔改,直接毁掉岂不甚好。 “老爷……老爷……这……这是什么?” 一刻之后,下人匆匆走过苏宛身旁,朝着苏亨走去,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柳老板眼神跟了下人一路,瞳孔微微放大,直直盯着下人手里的东西。 “苏老爷,那正是敝店之物。” 他拱手行礼,语气温和的道。 “这……这不可能。” 苏若菡瞪大眼珠,指向地上的苏宛,脸色苍白,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商量好的事情,怎么就失去了控制。 “你们……你们竟然商量好了一起来害我!爹爹,不是我,我没有!是他们,是苏宛,她想害我……” 像得了失心疯似的,她先前的理直气壮,变成了磕磕巴巴。 “柳老板,今日之事恐是有误会,你先请回府,待我查明情况,亲自带人上门道歉。“ 到底是苏亨,他冰冷的侧脸如同利刃,游刃有余的安抚完柳老板,随即命人将大门关上。 台下跪着的苏宛已自顾自地站起来,冷冷的看着父亲和苏若菡,静静的等候着。 “爹爹,这真不关我事,女儿……女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一边解释,一边眼珠疾速左右转动,惶恐着为自己开脱,一直在旁未出声的刘氏上前,轻轻给苏亨按摩,冷冷的说道:“是啊,老爷,我的女儿我知道,她要什么有什么,怎么会瞧得上那等低贱之物。” 良久。 他声音如闷雷乍响:“菡儿,今日之事,你实在可笑之极,竟惹出这等笑话,让我今后脸面往哪搁?哼,还有你,若不是你教导无方,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被这么一吼,刘氏吓得两手拽着手巾,委屈得即将落泪。 老爷见状,恨恨的甩下一句话:“罚菡儿闭门思过三天!!半年月钱!” 他看向哭哭啼啼的母女,还有傲然观摩的苏宛,气愤得拂袖而去。 婢女搀扶着刘氏,转首恶狠狠的看向不远处的苏宛和婳灵,冷嗤后离开,苏若菡抹着眼泪,含怨而视。 就是那眸光,让苏宛有些恍然。 嫡出和庶女有着千差万别,前世她没能为自己脱身,后背手臂活生生被鞭打留下疤痕,而如今苏若菡只是被轻飘飘处置。 “我们走!” 转身前,苏若菡看向苏宛的眸色如同寒光利刃。 和前世一样,苏若菡在苏府时已处处欺压着她,进宫之后,更是各种刁难,现在想来,曾经的偶然,实则都是经过她一手策划。 回想起街市上苏若菡望着两位皇子欲遮还羞的表情,苏宛顿悟。 素日里,李琩媵最忌惮李睿晟,即使是一母同胞,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想到这里,苏宛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只要她活着,苏若菡想要的荣华富贵,李琩媵的纵容猖獗,全都别妄想,与其窝囊的活着,倒不如给她个痛快。 哈哈哈,苍天有眼,竟然让苏宛重生到太子册封之前。 这一世,李琩媵的储君之位,休想稳若磐石,没了权位,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遥望月滉淮水,她苍白的脸庞逐渐冷沉,右手反扣及肩,再次触碰到新长出来的肉痕,轻轻扯了扯嘴角,不禁呈现骇人之色。 三皇子李睿晟仗着从小天赋异禀,不顾圣上的偏爱,非自请到边关叱骋沙场,捷报频频,二皇子便趁此机会落井下石巩固朝中关系,地位与日俱增,而唯一能与他争锋的,只有三皇子。 记忆中正是今晚,李琩媵企图软禁李睿晟,逼其交出兵符。 在这世上,她得不到的幸福,苏若菡也不配得到。 纤细的身影倏地从床上坐起身,窸窸窣窣声响之后,一道黑影走出来,朝着漫星阁最偏僻的一堆草垛快速移去。 丑时。 幽深凨弭巷里只有一处普通大宅子隐约烛火摇曳。 黑色夜行衣下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苏宛停下,左顾右盼之后打开后门,蹑手蹑脚,在错综复杂的山水曲幽小径快速移动,确定无人,纤手在假山上轻轻一点,一扇门径自打开,里面是更深的漆黑,一股潮湿扑面而来。 迟疑了下,苏宛探索前进。 须臾,一排亭台楼阁前,有个房间站着一人,踧足凝思,透过幽暗烛光,可以猜到这张脸的主人硬朗俊俏,而旁的房间,要么无人,要么有颇为激烈的讨论声。 她望向无人把守的门口,瞬间已经来到门前。 还没有听到门打开的声音,黑影人已经来到了沉思着的人的身旁,一把牵起他的手就要朝房间内走去。 “三皇子,请跟我走。” 低哑暗沉的声音,不经察觉感受不到里面夹杂着些许的凌乱,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李睿晟,他薄冷的脸庞无丝毫变化。 隔壁的讨论声戛然而止,苏宛倏地浑身发热,猛地一拉毫无防备的三皇子,动作熟练的打开了房间里的衣柜门,这里竟然是条暗道。 苏宛拽着李睿晟在烟煴密道中飞快奔跑,耳畔的风呼啸而过。 密道变幻莫测,李睿晟的脸上不禁浮起薄蹙,脚步不自觉变得不愿配合起来。 “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意识到了身后男人的迟疑,禁不住猛地一拉,他整个身体不得已又跟着跑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假山石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喘着粗气的鬼魅。 苏宛感到自己的手被猛地甩开,脖颈一紧,脚尖离地。 “一介女子深夜拉着本王逃窜,你想干什么?” 言辞薄恼,语气讥讽。 “你……你听。” 苏宛用尽了浑身力气挤出这几个字,这个时候,她实在没心情和他开玩笑,两人性命,危在旦夕。 少卿,有仓促而庞大沉重脚步声徐徐而近。 按照沙场经验,这至少是一支队伍的数量!这个时刻,出现在这里,李睿晟仿佛明白了什么。 手倏地一松,没有看向已经摔倒在地的苏宛正在大口呼气。 她刚刚那么做是在救他?她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三皇子,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第六章 好一个借刀杀人 指节抚过脖颈,那里明显还有着疼痛,苏宛顾不了那么多,左顾右盼之后,牵着李睿晟再次奔跑。 不愧是战场上掌定乾坤之人,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他竟然没有丝毫松动。 苏宛一边忖,一边跑,缺乏锻炼体力快要不支,咬紧嘴唇拼命得回忆着上一世李睿晟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最后却因为二皇子李琩媵布局落得个客死异乡的结局。 论朝中威望,李睿晟不在李琩媵之下,可李睿晟无心皇位多次被有心人利用,诟病他藐视朝廷,而今晚,就是李琩媵唆使党羽想要他主动向皇上请缨交出兵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提头来见!”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宛猛地立住脚,看向暗黑传来声音的方向,这一世,你和苏若菡要如何联手来害我? 没想到她会突然停下脚步,李睿晟趔趄着撞上她后退回两步,朦胧夜色,她黑玉眼眸里风卷云涌。 李睿晟看着已经被甩离了的庭院,薄唇微弯。 月薄星希,人心疏离。 上一世,苏宛从李琩媵的嘴里听说不少关于李睿晟的事,包括今晚的计划,成为了他醉后像苏宛炫耀的话柄。 自然,作为李琩媵的爱情傀儡和得力帮凶,她曾和他没少在这条密道里穿梭。 “说,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的这条密道?” 顿息之间,李睿晟语气薄冷,逼近苏宛。 “接着给我搜!他不可能逃出多远!今晚的事情不能泄露出去!” 随着马鞭落下,马匹惊叫,火把上疾驰而来的人群越来越近,李睿晟回望,眸光魅异。 “属下来迟,请将军降罪。” 须臾之间,娇小的黑衣人不见踪影,出现在李睿晟面前的是贴身侍卫周易躬身行礼。 军马人声由远及近,周易讶异抬首。 “将军,城内禁卫军突然全部出动,让属下护卫您离开!” 近来边疆稳定,坊间流传李睿晟护国大将军本未有回京计划,可在李睿晟刚在京城出现,禁卫军便出动,更引人揣测。 “我先行一步,你留下来打探虚实。“ 李睿晟望着空空的位置微地一滞,在他眼皮底下没了人影,这速度……周易似有迟疑。 “将军,属下先护送您离开,再回来打探虚实。” 朝中不少人觊觎李睿晟手握兵权,敢怒不敢言,若是出现差池,损失的,不只是三皇子的英明,更是全军军心,若是军心涣散,对于一国而言,其后果不堪设想! 周易正要辩解,对上主子震慑心魄的威眸,身体往后一缩,躬身行礼告退。 “将军放心,属下万死不辞。” 寅时,晨熙熹微,万籁俱寂。 漫星阁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启禀夫人,二小姐风寒加过敏嗜睡,还未醒来。” 婳灵双手交叠至左腰微绻膝盖礼貌行礼,半垂长睫下闪过一丝惊慌,表面强装着镇定。 随着刘夫人一起出现的,还有苏府数十名家丁护卫,手持棍棒。 “哦?是嘛?今早有人来报看到有黑衣人朝着后院跑进来,苏府进了贼,为了二小姐安危,这觉,怕是睡不消停了。“ 她眉眼若有若无的看向紧闭的房门,微转脸庞朝后呵斥:“还愣着干什么!进来的是贼子为了贪财还好,若别有用心,岂不玷污了二小姐清白!“ 众人连声回应着是,抬腿就要搜查房间。 “刘夫人,使不得,这是二小姐房间,您如今这么擅闯进来,怕是不好交代。” 情急之下,婳灵拦住了两个壮汉,禁不住朝里深沉一瞥,手心发潮。 “把她给我拉开。” 刘氏冷声令下。 “我倒要看看,谁今天敢踏入这闺房半步。” 少卿,房门吱呀打开,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苏宛是妾室所生,奈何直至母亲叶玲珑难产,刘夫人死死不松口答应给她娘亲名分,以至于她从小就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没有小姐名分之实,却也是老爷亲生骨肉,没人敢轻举妄动。 “宛儿,你在房间呢。” 刘氏轻哂着,眼角上扬,笑意盎然。 “笑话,我不在房间里,那我应该在哪里?” 苏宛莲步徐徐往外走,房间门只留个缝儿,刘夫人禁不住朝里搜瞄,恨不得自己能看穿阻碍她视线的一切廊檐柱壁。 婳灵如释重负碎步快跑到苏宛身边,脸露欣喜之色,主子可回来了,害她好一阵担心。 “你也别怨我扰了清梦,这大一早呀就听到有人说府里进了贼子,弄得我也没有休息好。” 刘夫人摸了摸发髻,眼神幽深别有用意的看向苏宛,黑睫浓密纤长下双眸锋利冷凝,嘴角却淡弧依然。 上一世,为了让苏宛不得进宫,她派人潜入苏宛闺阁,使其清誉受损,却不料为苏亨推波助澜,事后想必她悔青了肠子。 再后来,苏若菡有意将此事透露给李琩媵,以此为由,李琩媵撤了她的后位,逼苏宛削发为尼,要她好好反省。 好一个借刀杀人。 她是要好好反省,为了他的帝位,苏宛牵连了无数无辜家庭,为了他的帝位,苏宛做了一辈子违心事。 被爱迷昏了头,以为按照他说的做,就能得到李琩媵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李琩媵怎么会知足? 想起这对狗男女,苏宛恨不得立刻亲手剁了苏若菡,是她,是她抢走了她的一切! 父爱!爱情!凭什么全都给了她! 突然,她脸上闪过阴恻恻的冷笑,心下一凛,拳头紧攥。 “小姐。” 婳灵空灵的试探声在耳边传来,苏宛眸子恍然一定,唇角微勾:“那是自然,有劳大娘了。” 若是不同意搜寻,便会被扣上同党的罪名,若是同意……苏宛定定的看向得到默许后四处分散搜查的家丁护卫, 容色肃索。 有什么地方不对。 苏亨怎么没有跟来?府上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坐视不管,苏宛脑海飞速搜索着。 “回禀夫人,柴房看过了,没有。” “回禀夫人,房间里看过了,没有。“ “回禀夫人,偏厅也看过了,没有。“ 家丁陆续回到庭院中,躬身下拜,听得刘夫人的脸色逐渐发白,一瞬,她又恢复了气定神闲。 “是嘛?你们可都要查看清楚,二小姐要是出了事,谁都担保不了。” 刘夫人居高临下望着面前下人的后脑勺,眼里闪过一丝不甘,两手交握手持纱巾,不自觉加深了力道,而这一切,落在苏宛眼里,万剑激射而过。 “宛儿,兴许是看错,往别的方向了去,我带人再去旁的地方看看。” 说罢,刘夫人转弯欲离开。 “慢着。” 苏宛踱步来到刘夫人面前,微微欠身,算是给长辈请安,听似风轻云淡的话语,却暗藏玄机。 “你这么兴师动众来到漫星阁,知道的是说你怜惜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了足够的证据才来,这会儿就这么离开,难道你不觉得欠一个解释吗?” 漫星阁在苏府最靠北处,四季阴寒,别说刘氏,其他人也极少来往。 “二小姐,夫人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才如此大费周折,目无尊长是你该有的态度吗?” 刘夫人还未开口,身后的嬷嬷按耐不住训道。 “这苏府,什么时候改了规矩,主子说话,奴才插嘴?” 她从刘夫人面前走过,眸光紧盯着她,嘴里丝毫不饶人:“又或者说,这是你们菡萏阁私下的相处之道?” “你……” 嬷嬷先前牙尖嘴利,此刻却是无言以对,被刘夫人一瞪,吓得连忙低头。 “那依宛儿所说,可有更好方法?” 刘夫人微微弯身,脸上带着往昔熟悉的笑容,苏宛心底划过暗涌,就是这张脸,就是这个表情,骗了她多少年! 亏她曾一度把刘氏当做了自己的生母。 “是谁说看到有人进入漫星阁的,把她交给我就行了,其他的,不劳夫人费心。” “这……” 一时匆忙,竟然没有想到问苏若菡是怎么发现有贼人进府的,越想事情越欠周全考虑,刘夫人顿失惊色。 “又或者,等爹爹回来,看他如何处置,这苏府,岂是闲杂人等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地方。” 简短的一句话,竟也透露出隐隐威慑之力,在场人无不为被声音所镇住。 第七章 贼喊捉贼 听罢,刘氏瞳孔微睁,搭在苏宛肩上的手逐渐滑落,竟显得有些许慌乱。 苏若菡,你和你母亲的招数和上一世如出一辙,这一世,就等着看好戏罢。 “娘亲,贼人抓到没?我已经派人请爹爹回来了,正在正厅等着我们带人过去呢。” 莺啼般动听的身影由远及近,带着窃喜的喜悦。 “哎呀娘……” 苏若菡拽着刘夫人的手撒娇,笑魇如花,眼角在庭院里四处扫询,发现少了样东西。 “我们走。” 刘夫人隐忍着爆发,抓起苏若菡的手腕就要离开,被她猛地一挣脱,娥眉薄蹙。 “贼呢?我怎么没看到?该不会是没抓到吧?还是……姐姐她……姐姐,你没事吧,姐姐。” 苏若菡像是发现了什么,扬起苏宛手臂上下检查,声音里却有说不出的轻快之感。 被她手腕抓得生疼,苏宛脸色微微苍白,泛起薄怒。 “松手。” 声音冷得如同寒冬的冰凌,苏宛瞪着这张吹弹可破的稚嫩脸庞,巴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美人蛇蝎,她倒要看看这张无辜的脸要演到什么时候。 “娘亲,爹爹还在前厅等着呢,如此一来,我怎么向他老人家解释。” 不明白苏宛为何待她冷淡,苏若菡闪过一丝不悦,只是瞬间,脸上又重新堆满了关怀,继续的道:“姐姐别怕,爹爹那边我去回了便是。” “哪里的话,难得妹妹这么照顾我,爹爹又专程为了这事回来,不追究到底,不就浪费了大娘的一番好意了?“ 苏宛撇开缠绕着她的手,此时的厌恶一刻也不想再伪装下去。 “你说是吗?大娘?” 她笑着问向此刻已经没了刚才气焰的刘夫人,旭日破云而出,星星点点的洒向苏府,大家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眼角落在婳灵身上,打了个眼风,婳灵猛然从和大家一般的诧异中惊醒过来,随即进入房间。 “走吧,各位。“ 苏宛轻盈转身,走在了前面。 苏若菡和刘夫人走在后面,两人头靠在一起,像是在嘀咕什么,神色均是越发难看。 金钉朱漆,鸟语花香,望着身旁的一草一物,苏宛不禁感慨,在李琩媵的庇佑下,踩着层层白骨,苏府的鼎盛时期即将到来。 不经意的冷凌浮上俊俏脸庞,只是那么一瞬,让人以为眼花看错。 “苏宛见过爹爹。” 她微微欠身,半垂着眉睫,站在了一旁,刘夫人坐在苏亨旁边的位置,苏若菡自是站在母亲身后,其他两位姨娘不知道去了哪里,这等好戏竟错过了。 “嗯,说吧,又发生了什么?” 中年男人头也不抬,清浅的吹着茶水,声音似是带着倦意,他去哪里了?按理说,苏亨没有夜不归宿的习惯,可一早醒来他就不在,这么早,能有什么事? “老爷,今早有婢女说是看到贼人入府,方向正好是二小姐闺阁,随即我擅作主张没得到二小姐应允,带着一众家丁冲进漫星阁,被小姐阻拦……不过她小,不懂事,可能被吓着了才会这样。” 说着,刘夫人竟拂袖拭泪,哀婉委屈之意溢于言表。 “苏宛,可有此事?” 他这才抬起眼皮,从她面前一扫而过,继而又垂首,语气一如既往的生硬。 “回爹爹,确有其事,不过,是不是我恶意阻拦,你一会儿便知。” 话音刚落,苏若菡和刘夫人相视一看,苏若菡的手搭在刘夫人臂上,刘夫人轻轻抚摸,似在安慰。 “哦?你已经为这次狡辩做足了准备?” 一个从不过问生活琐事,被拘深闺的未出阁女孩,能做出什么来?刘夫人带着不尽然的笑意,看向气定神闲的苏宛。 “快点走!不然饶不了你!” 偏厅外,有人呵斥着,在苏亨面前,胆敢用如此语气说话,嬷嬷上前便要呵斥,硬生生从门口退回了脚步。 一个男子,身穿黑色夜行衣,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身后跟着婳灵,连踹带骂。 整个苏府都不拿苏宛当小姐看,婳灵不禁一身戾气,说话竟跟着主子没了往日的拘谨。 “小姐,人我带到了。” 婳灵欠身行礼,随即站在她身旁。 男人跪倒在地,乞怜着看向苏若菡,嘴里嘤嘤嘤想要说话,身体想要挣扎。 “他就是贼?姐!你真棒!竟然徒手抓到了!” 因为惊恐而表现得夸张的惊讶显得苏若菡瞪大双眼,声音也变得不受控制,身体却在后退,像是在闪躲。 “婳灵,让他说话。” 片刻,将异常反应尽收眼底,苏宛冷面智心吩咐道。 “三小姐,你一定要救救我,你说的我都做到了,现在该你……该你给我……” 说话间,男子嘴角渗出鲜红液体,狰狞着瘫倒在地,苏宛轻微一怔,没想到她竟然赶尽杀绝。 啊—— 刺耳的尖叫声阵破耳膜,苏若菡花容失色乱蹿,刘夫人见状连忙站在了她前面,挡住了这血腥的一幕。 “苏宛,看看你做的好事!” 苏亨怒目圆瞪,甩手而立,指着一旁的下人,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处理掉!” 待命的护卫闻身便要动手。 “慢着!“ “爹爹,即便是尸体,可也是我洗清我清白的证据,就这么不闻不问的处理掉,岂不是放纵凶手吗?” 小小身体,竟然质问起老子,苏亨气得抬手指向苏宛,愣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说谁凶手呢?你既然知道谁是真正凶手,何必故弄玄虚,要是把菡儿吓个三长两短……老爷啊……我也不活了。” 刘夫人搀扶着已经晕过去的苏若菡哭天抹泪。 第八章 新生,新决定 “还愣着干什么?苏府什么时候是她苏宛当家做主?” 老爷子怒目圆瞪,捂鼻怒吼,腰粗臂圆的护卫手持刀剑已经上前。 “这可是报官的证据,谁敢造次!” 爹爹不帮,还有衙门,这次,苏若菡,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证人不争气,不代表她苏宛就会被吓倒。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苏宛先行一步站在尸体面前,双手张开,面目傲然孤标,众人惊呆,护卫愣在原地,好歹她是千金之躯,无人敢动。 “爹爹,您关心三妹,难道我就不是您的女儿了吗?我在自家府上被人无端搜查,企图毁了女儿的清白,传出去,整个苏家,尤其是您,怕是不好罢?” 苏宛躬身行礼,瞳子清澈如镜,话音冷苛。 “府上无缘无故死了人,要是不报关,若是到时候衙门查起来,怕是毁了您的清誉,若死者家人来闹,定会引来不少麻烦,倒不如,我们现在将害死人的凶手交出去,到时候即使人是死在府上,也奈何不了半分。” 老爷子闻言扯了扯嘴角,浓眉紧锁。 房间里紧张气氛被苏宛一席话爆得更加阴森,见苏若菡有刘氏陪伴在侧,苏亨才愤怒着转首挥袖重回位置上坐下,声音冷沉道。 “你说什么?交出凶手?谁是凶手?菡儿吗?我看你才是凶手!看看菡儿成什么样 了,你这个做姐姐的,有半分怜惜吗?“ 苏宛双手自然垂下,眼中清澈,肤若凝脂,收拢气焰,让人看了不禁怜惜,罔若未闻,继续说自己的。 “爹爹,既然刘氏口口声声称有人看到贼人从我北边进入府内,试问,为什么证人不是先通知我,还是偏偏跑到东边那么远的地方劳师兴众?适才面前的这个贼人,他最后说的话分明说清了一切,难道这些证据还不够吗?” 话音刚落,刘氏已然葱青脸色,转首想要分辨却又放不下女儿,目光焦灼,“老爷……您要为菡儿做主啊老爷。” “做主?爹爹,女儿穿了刘夫人送过来的衣服就起了疹子,还请父亲为女儿做主,将衣服送给衙门由仵作检查,免得将来有一日女儿死于非命,等女儿再和娘亲见面之时,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凶手。” 原本傲然挺立的苏宛双腿弯曲,竟跪在了地上,原本孤高的脸庞薄雾笼罩,惹人生怜。 一旁刘夫人身子一抖,怀中苏若菡差点摔倒在地,难看的脸色已然扭曲。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要处罚就处罚我吧,老爷,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女儿,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啊……” 刘氏抱着女儿跪爬向苏亨,声泪俱下。 听到提及叶玲珑,他看向地上跪着的削弱倩影,悔恨惋惜,只是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母女两人生得同般标致,性情却千差万别。 “行了行了,人死的死,晕的晕,就不能消停一下!” “衙门会听你一小丫头片子满嘴胡邹?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大夫怎么还没到!“ 他不耐烦的挥挥衣袖,露出手躬身查看苏若菡,抬首冲呆立在一旁的下人嚷嚷,深眸从苏宛扫过,脸色竟似有好转。 旧人再好,怎抵得过眼前人? 正厅中一片嘈杂,苏宛置身其中,不经意擒住刘氏射过来的眸光如箭,暗纹白纱袖中拇指紧紧掐着,上面已经出现了一道白色印记。 毕竟年幼,她尚且够不到官府之人,且苏亨有的是办法对付。 思绪缥缈之际,突感身边一阵暖意,微微回首,婳灵已至身旁,挽着她示意要小姐偃旗息鼓,一夜未眠的疲乏此刻悄然上身,若继续逗留,恐会适得其反,苏宛望向紧张的二老,嘴角勾了勾。 来日方长,下次,她定不会这般轻易松手。 苏亨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 回到漫星阁,已是日上杆头,苏宛刚进房间就顺势倒在了床上,昏昏沉沉着睡熟,婳灵替她掖好被子,坐在桌旁伏案小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之声。 “小姐……“ 暮色降临,稀薄的月光透进来,只隐约可见黑色人影在动,婳灵只觉手臂酸麻,腿不受控制,低唤的主子的声音也变得没有底气。 “对不起,小姐,我……“ 烛光摇曳,确定是自己的主子,婳灵赶紧揉了揉发麻的部位,想要接过苏宛手里的烛台,却又不小心撞到桌脚,疼得龇牙咧嘴。 “碍事吗?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 花容月貌带着稚气隐隐蹙眉,苏宛于心不忍,烛台放在了墨案上,莲步来到婳灵面前弯腰就要替她查看膝盖。 “不……不用,奴婢没事,多谢小姐关心。“ 说完,婳灵噗通一身跪倒在地,连日来小姐的变化让人担忧。 “奴婢该死,没照顾好小姐,请小姐责罚。“ 苏宛忙抓着她手臂,牵着她起来,喉咙紧了紧,苏府上下,真心待自己的竟是贴身丫鬟。 “你昨夜等了我一夜吧?” 她关切望着婳灵双眸,发现里面星光闪烁,可又有些闪躲,得到答案,又见她看上去没有适才的痛感,苏宛松开双手,径直回到墨案旁,挥笔在纸上飞快的写着什么。 时间紧迫,苏宛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少卿,笔停墨干,她飞快的折好纸张。 “小姐……” 压抑的低沉制止声还没说完,苏宛的身影已经溜出了很远,细弱的嘱咐声愈发让婳灵不安:“你守在门口,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离开了。” 她赶紧吹灭了房内烛光,轻盈的关上木门,双手交握来回踱步,月光如华,脸上的忧虑如同被笼罩上了一层薄雾。 这对于她来说将是又一夜的漫长煎熬。 月影婆娑,万籁俱寂,人们都已经进入了安详的梦境。 一道娇小的黑影在夜色中飞快奔跑,小得像个黑点,不一会儿就消失,打更的人提着灯笼看着黑点从眼前闪过,揉了揉眼再看已经消失,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琰王殿内,灯火辉煌,守卫森严。 乍一看,并无不妥。 再细看,便会发现里面的守卫和京城随处可见的守卫不一样,穿着盔甲手持利刃,气势磅礴比禁卫军更甚。 正殿僻墙外,一株香樟树参天蔽日,夜寂无风,枝梢却在微微晃动。 嗖的一声,一只飞镖不歪不斜正好落在案前最中央,躬身专注聆听的周易立刻直起身,右手已抽出金光耀眼斩天剑,警醒得看着朝树枝方向查看,巡逻的小分队士兵已向这个方向集结。 为了练习这飞镖及时报信,苏宛没少吃苦,只可惜无论她多努力,永远追不上李琩媵步伐。 现在想来,不是她赶不上,而是他和她早已不在同一条旅途。 案前男子两指钳紧,去下飞镖上的纸条,倨傲侧脸怔然微变。 却见周易作辑躬身,嘴角蠕动,像是在请示什么,男子抬手制止了他,禁卫已达门口,等候令下。 风在这时倏地刮起,吹得黑影禁不住冷颤,踩得用力枝干发滑,重心不稳,黑影直直摔落了下去。 她咬紧嘴唇,死死不让自己发出声响。 在落下的那瞬间,房间内的两人明明是在对视,可苏宛却有种被透彻的感觉。 捡起地上滑落的黑色面罩,她忍着剧烈的疼痛一路小跑,没多远,警觉地回首查看,身后除了拉长了的孤单身影和望不到头的黑幕,廖无一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忍不住频频回首。 与此同时,琰王殿内的士兵撤退,只留有案前的男人临窗负手而立,背向孤灯,高深莫测的眸内寒冰星光,杀气凛然。 第九章 不会白白让你受委屈 “小姐……“ 疲乏的身体被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警醒,婳灵本能的张望,发出惊恐低唤,嘴被一把捂住,她更是恐惧得瞪大了双眼。 “嘘——我累了,先歇息,不许吵我。” 苏宛感觉到婳灵的身体变软,才松开手转身便扣上了房门,婳灵抬起手刚要敲门,嘱咐低沉厉声:“你去休息吧,今晚不用守门。” “可是……” “可是什么,我说的话胆敢公然违抗了是吗?” 犹豫的身影听到这话,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前廊,确定人影已经走远,苏宛才重重吁口气,借着微弱的月华简单包扎伤口,和衣而躺,却是毫无睡意。 上一世,李琩媵最有希望成为太子已是群臣中公开的秘密,嫉妒李睿晟平定边疆暴乱凯旋而归,不但得到当今圣上的赏赐,甚至有流言太子之位极有可能易主。 李琩媵暴虐、多疑、狠毒,可就是为了嫁给这么样的一个男人,苏若菡无所不用其极。 一幕幕残暴在苏宛脑海里闪现,昏暗中削弱的身体气得浑身发颤。 良久,确定没有人夜潜入府,她才沉沉睡去。 翌日,苏宛睁开眼,经过休息调整,她感觉颇有好转。 从漫星阁到前院,要穿过整个苏府,原本希廖的路上,下人步履匆匆。 有婢女见到苏宛,连忙低头恭敬唤道:“二小姐”,苏宛本只是“嗯”了一声,正迈步欲走,心念一转,朝着相反方向启步而去。 刚踏进菡萏阁院门,红夜便疾步阻拦在苏宛身前。 “二小姐请留步,三小姐情绪不稳,不宜见院外之人,还请择日再来探望。” 想是因为之前的事让翠喜知道眼前的二小姐不再像以前那样好拿捏,低着头,语气恭敬倍增,但声音却并没有压下去,好让屋里人能洞悉到外面的一举一动。 苏宛心中冷笑,怕是又在琢磨着怎么害人呢,院门紧闭,菡萏阁安静得不同寻常。 越是反常,越有妖。 “我这个做姐姐的考虑不周,才致使妹妹昨日受了惊吓,既闲来无事,想跟她说说贴心话,或许有助于她早些苏醒过来。” 说着,苏宛伸出手由婳灵搀扶着,径直越过红夜朝内走去。 红夜急忙阻拦:“二小姐,您不能——” “红夜,菡儿需要静养,闲杂人等,一律回绝!” 房内传来刘氏穿透寒冰之音,不见其人,但闻其音:“贱人,跟你娘一样的狐狸精!你还有脸来这里?滚出去!不需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如今妹妹病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来看看她于情于理,请问大娘这是闹哪出?” 苏宛莲足轻移,反唇相讥。 在他们之间,全然已无丝毫谦让,一步步朝房门走近,目光不露声色落向虚掩的木门,谁料,竟从里面吱啦一声就要关上。 “大娘。” 苏宛上前,先她一步撑住房门,脸上堆起明媚笑容:“我有几句话想对妹妹说,毕竟姐妹一场,想必爹爹也不希望我们之间误会趋深至不解。” 在这府上,刘氏为当家主母,惧怕之人只有苏亨。 提到老爷,刘夫人的手微微一顿,苏宛见状,猛然推开房门,刘氏阻拦不及,急切之下反狠狠推出苏宛,只是这短短一瞬间,苏宛已经看清了——苏若菡不在房内。 “哎——” 脚下没站稳,她迅而花容失色,踉跄着向后倒去。 “刘夫人怎么能推小姐?明知她要参加选秀,若是有个闪失,夫人怎么向老爷交代!” 婳灵护主,情急之下说出平日压抑的话语,又幸得及时搀扶住,却已吓得她面色苍白,微微喘息。 “你说什么?” 刘氏娥眉紧蹙,字字咬牙,扬起的手眼看就要落下,堂堂苏府女主人,岂容下人侮辱? 只听啪的一声,刘氏精明的眼眸微愕,她…… “放肆。” 苏宛的手从婳灵脸上滑落,淡然清浅的眼眸划过阴狠、不安、隐忍,似打在的自己脸上。 “小姐……” 婳灵讶异抬首,捂住脸庞,双眸濡湿。 “愣着干什么,回院。” 苏宛沉声呵斥,随后主仆俩一前一后启步离开,不理会身后刘氏轻嗤,红夜呆滞在原地,长睫轻颤,脸色已然错愕、惨白。 昨日在厅内,她明明口口声声说要送苏若菡到官府,刘氏竟不追究? 苏宛心中疑惑,却听到婳灵啜泣说道:“小姐,奴婢知错了。” 不见回复,婳灵眸子早已泪水泛滥。 良久,苏宛才转身,握住婳灵的手,直视她道:“你相信我吗?” 饶是不敢质疑主子,婳灵抿嘴踌躇茫然着,摇头之后猛然点头如捣蒜,感受到苏宛温润的指尖肌肤,所有的疑虑似都被打消。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这委屈,不过,我们要想强大,就要付出代价。” 瞧见婳灵惊诧的眸子星光闪烁,仿佛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见婳灵连忙擦干眼泪欠身就要跪下,苏宛一把抓住她手臂,四目相对,像水和鱼互相需要相拥。 背后,苏宛水色清眸若有所思,有什么事情会让苏若菡不顾身体离开菡萏阁? 前世,苏若菡为了入宫,总爱往苏亨院子中跑,现在看来,她早已经知道苏亨与李琩媵多有来往,这才有机会“偶遇”李琩媵,时常露出少女怀春之举,得知苏宛选秀成功,更是明里暗里变着法折磨她。 不知不觉,清丽的倩影已至前厅正院。 因为自己插手,两次破坏李琩媵奸计,不知道接下来他会有什么举动? 刚踏入院门,便见侍奉苏亨二十多年的贴身仆人田忠神色惶恐,正命人紧闭府门,说是老爷吩咐,今日之内任何人都不接见,对外宣称身体有恙。 “忠叔,发生什么事了?” 苏宛心下疑惑,开口问道。 田忠看清来人,表情放松下来:“是二小姐啊,二小姐还是不要问那么多了,快回院吧。” “刚才你说,爹爹有恙?” 她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田忠叹了口气:“二小姐放心,老爷没事,是二皇子突然发兵包围了琰王殿,坊间谣言说三皇子有造反之心,命人搜查琰王殿各处,现在城中人人自危,生怕被牵连进去。” 苏宛恍然,淡勾唇弧,长睫下眸色淡远难测,朝着紧闭的大门走去。 第十章 养育之恩是为了为他所用 “爹爹在屋内吧?我有些话要同他说,劳烦忠叔帮忙通报一声。” 苏宛眉眼温和,话语中充满了对田忠的尊敬,和三小姐大相径庭,这让原本对她不咸不淡的田忠不由得热络起来。 “二小姐这是哪里话,二小姐要见老爷乃是天经地义,请随老奴来。” 苏宛拍拍婳灵的手:“你先回去,若有人去漫星阁寻我,就说我在爹爹这里。” 随着吱呀一声,苏宛迈入门厅,苏亨正侧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身旁两个婢女,一个帮他捏肩,一个为他捶腿,看起来好不惬意,哪里有半分“有恙”的样子。 “老爷,二小姐来看您了。” 田忠轻步上前,小声提示。 苏亨睁开眼,漠然地看了一眼,复又阖上:“什么事?” 苏宛莲步轻移上前,微微福礼:“爹爹,女儿有些话想对您说。” “有话就说吧。” “恕女儿不能参加这次选秀。” 苏亨始终漠然,听到她开口与选秀一事有关,眼皮顿时睁开,起身坐起。 “下去。” 他挥挥手,示意婢女退下,复又看向苏宛。 她这才盈盈开口:“女儿性情顽劣,若参与选秀恐有损您……” 声音微顿,抬眸平视苏亨,不出意外地看到他眸中迅速聚集的怒气,未待他爆发,继续道:“爹爹,女儿在府上尚不懂规矩,若真进了宫,早晚会生出事端,女儿受处分事小,牵连了苏府,可就事大。” “住口!” 苏亨暴喝打断,声音抬高:“性情顽劣就给我改!不懂规矩就好好学!这么辛苦培养你十余载,就是为了让你嫁入皇室,为我所用,你怎么敢说出这么不争气的话来!” “昨日之事我已不跟你计较,苏宛,你别逼我对你做出狠心之事!” “爹爹,既然要光耀门楣,女儿有个更好的建议,不知爹爹可否听女儿一言?” 苏宛依旧平淡如斯,丝毫不为他的震怒而后怕。 “你说。” 果不然,苏亨收敛起怒气,冷哼开口。 她这个女儿,只是他手里的器具。 “爹爹,妹妹与我相差无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且娇媚机灵,招人喜欢,若嫁入皇室,定会龙心大悦,赞爹爹教导出了个好女儿,介时离爹爹的宏图伟业又会有多远?可如若是女儿嫁过去……。” 苏亨目光直视着她,眸色暗沉已然看不出怒意几何:“你真的愿意看着若菡入宫,享尽荣华富贵,而毫不嫉妒?” 苏宛笑了笑,目光澄澈,语声真诚:“妹妹与我自幼一起长大,她幸福我便开心,又怎会嫉妒。” “哈哈哈……说得好!” 未等苏亨继续开口,门外忽然传来硬朗男声,苏亨闻之一怔。 俏影垂目而立,唇弧若灿,终于露面了。 与其说是向苏亨请辞,更不如说是要让高高在上的李琩媵明白,被人摒弃的滋味是何等屈辱。 门被人从外推开,男子薄唇俊颜,侧脸硬朗冰冷如利刃雕刻,身着华贵紫色锦袍,清华飘逸中散漫着不怒自威,矗立在门口,一双眸子氤氲如雾。 田忠诚惶诚恐地站在他身后,唯唯诺诺解释:“老爷,二皇子殿下来访已有片刻,老奴……老奴是奉太……殿下之命,未加通传。” 苏亨慌忙下床,恭敬行礼:“原来是二皇子殿下驾临,苏某有失远迎,还望殿下降罪。” 躬身时不忘回头看眼杵着的忤逆女儿,脸色铁青。 “呵呵,苏卿言重了,听闻苏卿身体有恙,闭门谢客,我未差人知会苏卿便擅自登门,本就是我失礼在先。现在看到苏卿尚能下地走动,我这颗悬着的心也该放下了。” 一语完毕,转头看向苏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苏卿别强人所难。” 他从不缺女人。 属于他的东西,从未逃出过他掌心,为何反常? 闻言,她眸光水色勾人心魂,盈盈下拜道:“民女资质浅陋,实在不敢攀登,多谢殿下成全,民女没齿难忘,既然殿下与家父有事相商,民女先行告退。” 再多呆一秒,她恨不得要对他剔骨剁心。 她那么那么爱他。 爱得失去自我,也失去了她唯一的孩子。 李琩媵薄唇微弯,没有答话,把她收入黑玉眼瞳,如陷深水漩涡。 就是这双眼睛,幽深看不到底,掩藏掉他一切阴谋、算计、冷酷、残忍,即便对她假意柔情时,也丝毫酝酿不出真心,骗着她一步步踏入深渊,永不翻身。 不顾身后摄人心魄的眼眸,苏宛轻轻关上门,动作起落之间淡掠一眼廊柱拐角处一闪而过的熟悉锦服裙琚,斜翘嘴唇弯得更甚。 有人在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房间隐约传来对话:“不知殿下只身来到敝府是为何事?” “且换个地方……” 随后,房间里静谧下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多疑,苏宛冷哼。 依他秉性,来找苏亨断然是为了三皇子,李琩媵擅自发兵围困琰王府,怕是早已惊动圣上,可惜,苏若菡平日处心积虑地想要见到二皇子,今日却没有把握好时辰,白白浪费了机会。 苏宛嗅花扑蝶,看着是往漫星阁方向,却在路过花园时,眸光一转,看清四下无人注意后,藏身在芭蕉花丛中,密切关注着院中动向。 约莫一盏茶功夫,李琩媵从苏亨院中走出,头也不回地离开苏府,再一盏茶功夫后,苏亨穿戴整齐,坐轿离府而去。 非常时刻,只怕二皇子结党营私的传言不日便会传到皇上耳中,如此,容不得有丝毫差池。 好一个心细如尘。 李琩媵靠着天生多疑,心狠手辣,若再由他掌管天下苍生,岂不生灵涂炭?上一世,为了获得太子之位,他…… 苏宛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冒着极大风险为李睿晟通风报信,睿智如他,岂会不懂? 苏宛涅槃重生计划能否成功,李睿晟至关重要。 轻轻推开漫星阁院门,悄无一人。 幸得她在府中并不受苏亨疼爱,院中奴婢小厮总共也就六个,此时又将近晌午,想来大都在厨房忙活。 她褪去发钗珠饰,发髻散乱,换上便于行走的窄袖衣服,轻车熟路地通过后门溜出苏府,朝着偏僻方向疾步快走。 第十一章 你以为我非你不可 远远望去,琰王殿外,禁卫军剑拔弩张,与殿内护卫僵持不下,而街道上,百姓们一个个探头探脑,既想看热闹,又恐牵连自己,一个个交头接耳,互使眼色。 苏宛目光逡巡良久,未见到李睿晟的身影,心中不由焦急,不由得一步步朝琰王殿靠近,躲在殿外一棵粗壮柳树后,目光复杂地盯着这座毫不起眼的琰王殿。 李睿晟常年征战在外,加之无炫耀之心,虽是皇子府邸,却和京中其他皇子的府邸豪华气派相差甚远,门口仅摆放两座石狮,两侧绿柳常年无人修剪,长得郁郁葱葱,竟将大门遮盖了一多半。 恍惚中,苏宛看到了前世三皇子府的结局。 府上被满门处死,连柳树也被大火烧得枝桠不剩,堂堂皇子府,最终沦为一座荒无人烟的废宅。 眼前忽然变得模糊,不知何时,她眸中已经覆满盈薄汽,深吸口气,抽了抽鼻子,憋回即将流出的盈盈泪意。 只顾出神,苏宛不知道身后正朝她走来一为风姿卓绝的俊美男子,随着他的到来,聚众人群全然噤声,他用手势阻止了欲附身行礼的禁卫,鹰般锐利的双眸地盯着神情紧张的苏宛,眸底划过一线暗沉,手忽然伸过来,一把揪住苏宛衣领提拎起来,冷傲之音如闷地响雷:“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疼——” 苏宛短促低声惊呼,仓皇回头,却见面容峻冷,清华无双的男子正瞪着她,怒意甚浓。 从他身上穿着的盔甲来看,并不是禁卫军,在哪里见过,脑海一片空白。 “民女只是听说这里有热闹可看,想来看个究竟,不想扰了爷,民女这就走。” 她声音轻盈,轻扯嘴角,敛首垂目,并无惧意。 “快滚。” 男子居高临下粗鲁嚷嚷,负手而立,傲然天下之态不禁让她微微一怔,转身欲走,却见一双黑色暗纹织锦靴映入眼帘,制作精美,样式华贵,想来主人也是位身份尊贵之人。 “皇弟,对待女子,怎能如此粗暴?” 苏宛身子瞬间变得僵硬,李琩媵!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这里! “皇兄与其在这里英雄救美,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和父王解释。” 趁着李琩媵说话的功夫,苏宛正欲低头从他身侧溜走,却听一道闷雷沉声在头顶响起:“站住!” 心下叹息,该来的始终要来,看来是躲不掉了。 “抬起头来。” 他冷声吩咐,苏宛犹豫了片刻,最终抬头看向他。 “原来是苏府二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李琩媵冷笑,弯唇讥讽:“苏府二小姐如此有闲情雅致,竟然乔装打扮出府来看‘热闹’?” “遇见新奇之事,不免会多看几眼,这是人之常情。” 苏宛不卑不亢,福了一礼后,便转身欲走。 “正好你父亲也在这里,等下我派人护送你们一道回去,岂不更好? 苏宛一惊,忙看向他身后,一顶轿子正由四人抬着,缓缓停在李琩媵身后,轿帘掀开,苏亨从内探出身来,李琩媵缓步上前。 “苏卿,恭喜恭喜。” “二皇子说笑了,老身年老体衰,喜从何来?” 苏亨打着哈哈,说话间已经站直了身体,眼神淡掠过苏宛,脸色暗沉。 “宛儿?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先是惊讶,随后又转为愤怒:“穿成这样成何体统?还不快回去!” “是。” 她巴不得没有从未出现过在此地。 “哎,苏卿。” 李琩媵伸出折扇,挡住苏亨暴怒之下欲扇向女儿脸的手,邪魅一笑:“素来听闻三弟不近女色,甚至整个王府中连一个女奴也没有,城中甚至传言三弟有断袖之癖,与部下有染,父皇还为此大为苦恼,今日一见,倒省却了烦忧,哈哈,看来都是我们多虑了。” 被诟病,紫矜华服之人手指微微蜷曲,面容不为所动。 见李睿晟如此性情,让苏宛看不透。 二位皇子面前,苏亨垂首而立,声音微微颤动:“坊间流言,圣上岂会当真。” “我当然不信,今日之事还要多谢苏卿在父皇面前美言,既然苏卿急着带二小姐回府,我也就不多加挽留,来人,备轿。” 闻言,苏宛微颚,父亲入宫面见了皇上? “跪下!” 甫一回府,苏亨便怒目喝道。 苏宛未加辩解,顺从地跪下,身后传来早在厅内吃茶的三位姨娘和苏若菡隐约轻笑。 “说!你今日为何出现在琰王殿门外?” “父亲容禀,女儿自上次不慎落水,一直在府中养病,心中早已烦闷不堪,这才乔装打扮,出府观看。” “你可知你今日之事,让为父丢了多大的脸?” 苏亨咬牙切齿,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露:“为父为了让你入选,今日在二皇子面前对你多加美言,说你端庄贤淑、进退有节,可你一再做出这等辱没门楣之事,自己说,该怎么惩罚!” “爹爹。” 她深深跪伏在地,表情惶恐:“恕女儿不能参与选秀,否则……否则以死谢罪。” “你……” 苏亨被气得一时语塞,重力捶打在椅子扶手,脸庞黑云密布。 她是铁了心要和他对着干! “姐姐,你怎么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惊叹之声适时继续:“这选秀大会再有三天就要举行了,姐姐眼下逃避,苏府上下几百口人,该如何是好?” 果不其然,苏亨的怒火瞬间被苏若菡重新挑了起来。 “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好!我今天就如你所愿!” 随着啪的一声,桌上茶具应声掉在地上,周围人瞬间噤声,又闻破响云霄的怒声:“菡儿即刻准备参与选秀!” “真……爹爹此话当真?” 苏若菡又惊又喜,不加思索便问了出来,却又很快反应过来,作出惭愧表情:“爹爹还是收回成命吧,让姐姐参加选秀是府中早就商定好的,女儿又怎能抢了属于姐姐的机会。” “住嘴!从今起苏府上下不准再提起这个人!我只当没这个女儿!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老爷子盛怒之下,气得暴跳如雷。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此举正中苏宛下怀,纤弱的身影跪地福礼之后垂首疾步离开,唇际弯如月牙。 “爹爹,那女儿就恭敬不如从命。” 身后传来的莺啼之音有抑制不住的喜悦,扑到刘氏怀里撒娇:“娘,你也给女儿准备一套像苏宛那样的衣服好吗?女儿喜欢大红锦袍,一定要做得漂漂亮亮的,上面用金线绣上牡丹、蝴蝶……” 第十二章 他的聘礼 回到漫星阁,苏宛嘴角弯得更甚。 婳灵端着一盆水进来,看到小姐脸上露出久违的神采,忍不住跟着愉悦起来。 苏宛将丝帕在盆中浸湿,将脸上之前所抹的草灰尽数擦去,气若幽兰,冰肌玉肤,滑腻似酥。 婳灵忙令人端上早已备好的热膳,她早已经是饥肠辘辘,披散着头发便拿起筷子狼吞虎咽,正大快朵颐时,叩叩的敲门声忽然响起,苏宛和婳灵不由得面面相觑。 “二小姐,是田忠来了。” 苏宛忙咽下口中食物,让婳灵递过手帕,将嘴角菜汁全部擦去,做手势让婳灵打开房门。 “田叔。” 见他进来,苏宛搁著,柔和的望向他,带着得到满足的平淡口吻轻唤。 看了一眼房间,田忠无奈得摇摇头,笔直着腰杆厉声训道:“老爷让我特地来嘱咐二小姐,切不可与三皇子有任何来往,若被发现端倪,别怪不念父女之情,逐你出府!” 念及父女之情?呵呵,前世今生,他何曾真心真意念及过? 她何错之有?竟然要赶她出族! 苏宛咬紧牙关,沉声柔怜的道:“请转告爹爹,女儿断不会与三皇子府有任何来往。 “老爷还让我转告二小姐,为确保菡儿选秀顺利进行,这几天你便呆在漫星阁中抄写《女则》,不准出府。” 爹爹,她唯一的亲人,眼下恨极了她。 离开苏府,是迟早的事,但断然不是以这种方式! 目送田忠离开,苏宛深深调息,惘然地望向洒在地上斑驳的西日余晖,就算是正午艳阳又如何?始终暖不了这极寒的漫星阁。 自苏若菡入宫参选之事获得皇上恩准后,府上一派喜庆,每日小厮、奴婢身影匆忙来去,各种名贵布料、华美饰物源源不断地送进菡萏阁。 打着帮忙参考的噱头,苏若菡没少来漫星阁,苏宛以抄写《女则》不能受到打扰为由,闭门谢客。 第三日申时,府上突然喧闹起来。 家丁飞奔向漫星阁传达喜报,称苏若菡选秀大获赞赏,择日完婚。 听闻,苏宛怔然, 手中握着的挥毫落墨在纸上,晕了一片。 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择日完婚,那么离封太子之位不远久矣。 少卿,忽闻庭院外欢呼雀跃之声由远及近,领头人带着压抑不住的骄傲跋扈,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出现在漫星阁。 苏宛撇撇嘴,重生后,闺阁比之前有人气多了。 “姐姐。” 甜美之音宛若莺啼,可惜遮掩不住眉端唇际小人得志之态。 “妹妹回来了,听闻喜讯,姐姐真替你高兴。” 苏宛起身,飘然至苏若菡面前,清晨剪水似出世的瞳弯弯露笑,捧住妹妹手至手心,真心相贺。 “大胆,还不行礼?王妃的人岂是你想摸就摸的?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尊卑有别……” 尖锐之声从苏若菡身后侧传来,苏宛讥笑挂在嘴角,真不愧是她的贴身奴婢,无耻得同样出神入化。 “不怕这么说折煞了你主子?未行册封大礼就如此目中无人,妹妹,攀炎附势的奴婢,你还是别留在身边了。” 望着姐姐滴溜溜转动的眼眸语嫣未详,苏若菡上扬的嘴角变得有些僵硬,稍事一顿,浅笑怡然。 “姐姐教训得是,入了二皇子府,有些人是留不得了。” 语调阴沉冷凌,在场所有人无不为之一颤,现在的王妃,即是将来的太子妃,谁人能惹? “菡儿,为父找了你好久,不想你却先到了这里!” 爽朗沉稳笑声渐近,苏亨大步流星来到两人面前,他擒着苏若菡两臂转至眼下,细细打量一番,喜上眉梢,连连称赞。 “好,好,不愧是我苏亨女儿。” 随即牵着女儿漫步走出漫星阁,怜爱溢表,无视一旁已怔然微变的苏宛。 “传我令,菡萏阁上下全部封功行赏。” “谢谢爹爹。” 两人一唱一和,苏若菡转身不忘撇唇嗤笑回眸,苏宛弯眉逐渐泛冷,望着所有人消失的方向。 想做太子妃?想踩到她头上?下下下辈子都休想! 傍晚前,苏府上再次掀起一片哗然,李琩媵遣人送来赏赐无数,家丁抬着红木沉箱十余担悉数从漫星阁前经过。 婳灵在她面前来回走动,嘴里念念有词:“哼,得到我家小姐不稀罕的王妃之位,至于如此炫耀?” 旁边的苏宛听见,浅然一笑轻轻摇头,再次垂首细品手中佳作。 翌日,除了漫星阁,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田忠突然来传苏宛到前厅正院,形态匆忙。 看着面前数箱作为珍珠宝石、锦衣华服,金银财宝,众人无一不惊愕失声。 “既然人都到齐了,苏老爷还不快行礼收下?在下特奉命送来聘礼,切莫错失了天赐良机。” 饶是已经等待不急,周易沉声提醒道,语气却已多是不满。 “三皇子的美意,民女心领了,民女资质鲁钝,不懂规矩,配不上三皇子殿下,还望大人将聘礼拿回去,并禀明三皇子殿下,民女不敢妄图与三皇子殿下白头到老,还请不要为难民女。” “殿下命属下务必要将聘礼与聘书送到苏府,如今聘礼也送到了,聘书小姐也看过了,属下这就回去复命。若有什么意见,还请当面对三皇子殿下去说。” 言毕,又转头看向苏亨,面色阴沉肃重,作揖行礼:“听闻苏府三小姐已经过重重筛选夺得头魁,如今二小姐又入了三殿下的慧眼,苏老爷,真是教导有方,可喜可贺。” 面对三皇子贴身副将,苏亨脸色稍事好转。 “我还要回去复命,贵府上马上就要办喜事,苏大人还是尽早做足准备,末将告辞。” 苏宛没有起身送客,心绪一团杂乱。 难道李睿晟不知道二皇子妄图置他于死地?难道他不知道二皇子有意拉拢苏亨,苏亨早已与二皇子在一条船上,他这么做,用意何在?难道…… 想到这里,苏宛羽若扇睫轻轻一颤。 “苏宛,这是怎么回事!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儿戏?” 不知苏亨何时已站在身侧,冲她怒目而视。 未等她开口,脸上蓦然痛楚,苏亨劈手给了她一耳光:“你不是说没有同三皇子来往吗,这是怎么回事?” “女儿……女儿也不知情。” 第十三章 做我府上唯一女主人如何 “爹爹,说起来,我们都应该恭喜姐姐,三皇子聘礼出手阔绰都快赶上承王殿了,妹妹羡慕姐姐好福气,竟能让素来对女子不屑一顾的琰王殿下倾倒。” 苏若菡走近她,肤若凝脂的脸旁下恶灵早已呼之欲出。 “不过这也不错,起码姐姐不用担心会和任何女人争宠,毕竟,三皇子的后院,只会有姐姐一个女子啊……” 说到这里,苏若菡忍不住捂嘴,咯咯地娇笑起来。 上次苏宛乔装打扮去往琰王殿,却被二皇子逮个正着,这事她从母亲口中得知后,已经让她在菡萏阁中笑了好久,没想到这场好戏还有后续。 “逆子!你这个逆子!” 难掩心中怒火,苏亨急火攻心,两眼昏花眼看就要倒下去,众人连忙上前扶他回房歇息。 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和她经历过的完全南辕北辙,前世她和三皇子并无交集,甚至三皇子最后客死异乡,也只认为是李琩媵对他赶尽杀绝,丝毫没有想到与苏府有所关联。 难道她遗漏了什么? 苏宛蓦然想起被忽略的事,不禁咬紧嘴唇,凝神细思。 三皇子此举无疑让她陷入绝境。 提亲之事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京城。 五月十三,恰逢二皇子李琩媵廿四岁生辰,作为皇上最中意的儿子,未来的太子人选,皇上特允二皇子在府举办了盛大宴会,并要求京城官员携带府上年轻女眷一起去往二皇子府参加宴席,为二皇子庆生。 苏亨虽然没有官职,但作为富可敌国的京中大户,每年向朝廷交纳的赋税足以令人咂舌,颇受皇上重视,但凡朝中有宴苏府均会收到帖子。二皇子府举行宴会,苏府也收到了鎏金请帖。 苏宛之前被罚禁足和抄写《女则》,之后又因三皇子下聘之事被苏亨软禁在漫星阁,况且,她不想再看到李琩媵这个始乱终弃之人。 翌日,苏若菡带着侍女,拖着华服珠翠,浩浩荡荡地来到漫星阁。 “姐姐,二皇子差人送来请帖,邀请各府年轻女眷赴宴之事,你也听说了吧?难得有一个挽回颜面的机会,姐姐你可要好好把握,让未来的皇兄刮目相看哦。” 她已以皇嫂身份自居,高高在上的俯视着苏宛。 “我已经被爹爹禁足,宴会就不去了,妹妹色艺双全,一定能在宴会上大展风采。” 苏宛抄写着文章的手没有停下,淡淡的一句话,让苏若菡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只是一瞬,她复地又起笑容。 “姐姐还真是实诚,爹爹只是一时气话,你竟然当了真,我呀,早已经征得爹爹同意让姐姐一同去赴宴,这次,姐姐可不要再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苏宛手中的挥毫一顿,须臾平静地道:“多谢妹妹。” 闻言,苏若菡挑了挑眉,得意满盈。 也罢,她也好久没有透气了。 苏宛讶异,苏若菡竟如此迅速获得宠溺,日后再除自是更加困难。 是日,迤逦之声传到日间繁华的街市,苏宛眼角随风飘远,他们行了不少路,苏若菡自然没有等她这个姐姐,恐早已到了。 承王殿。 她噩梦开始之地,相比起琰王殿,这里距巍峨皇城更近,亦更低沉逼人。 殿门前已门庭若市,停了不少京城达官显贵车辇,苏宛到晚了。 由婳灵搀扶莲步而下,苍穹乌云压顶,微风拂面,惹人蒙了眼。 殿内已是热闹非凡,女眷在正厅之后,穿过前世因李琩媵而认识的故人,苏宛心沉若深渊,清眸却不染半点尘埃。 “居然让她入选,传闻府上还有个姐姐,妹妹先于姐姐成婚,历朝历代都没几例。” “没人见过其人,传闻她亲母难产,又犯命煞孤星,命格非比寻常,不招人待见。” “少说点儿,人多口杂。” “怕什么,不就是庶出的女子,能有多大本事。” 如今妹妹得宠,她也跟着成为了别人谈论的焦点,沉寂无波的眼线掠过房间众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婳灵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见有人进来,先前谈论之人噤声。 “姐姐……” 苏若菡独处一处,无人围簇,身后不同往常只有红夜一人随侍。 旁人闻音惊叹,皆转首观看,知道她故意勾起大家注意,苏宛明眸一沉。 “若菡,这位是你姐姐?” 熟悉的浑厚暗哑之声自远而近,袖中苏宛的手微微颤抖。 一个恃宠生娇,一个阴狠毒辣,天造地设的一对。 践踏着她的信任、她的屈辱,步步为营,就算将他们剐肉剔骨也难化解往昔的滔天仇恨! “殿下,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在这大厅之中,她问的话言外之意昭然若揭,苏宛唇泛讥笑。 “幸好苏卿将选秀之名换做你,庶出也妄想进我王府?呵……” 在场者有人深呼吸调息,李琩媵傲然孤标,颠倒变幻的眸光倾泻而下,望向苏宛,犹如猛兽攫人。 “原来你在这里,我一顿好找。” 恍惚之际,身子被人一拉,苏宛投入男子特有的炽热怀抱,醉人轻盈嗓音自头顶而下,让人甘愿沉迷永不清醒。 “做我府上唯一女主人如何?” …… 厅内悄然一片唏嘘。 少卿,待她确定来人身份,苏宛手肘后推要从怀中挣脱,不料对方更加用力将她箍紧,动弹不得。 第十四章 以退为进 “你拒绝试试,处心积虑掩盖的秘密,想必不止我一人好奇吧?” 三皇子身体前倾,俯耳低语,暖流自耳畔飘过,她身体兀地燥热,脸色骤然绯红,柳眉薄蹙,他从不和女子亲近,她又何尝和男子有过如此亲密接触? 她本能地一个步子后退,岂料用力过猛,躯体趔趄双臂扑腾着眼看就要仰面摔倒在地。 三皇子笔直得站着无动于衷,鹰般锐利的眼眸里似有万丈深渊。 “小姐!” 一旁的婳灵看呆了,箭步向前冲去,用尽力气抓住主子,脸色白纸样难看,显然对三皇子态度的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不满意。 “好。” 苏宛从容自若的使自己站立稳当,朱唇轻启,清浅笑容淡然浮现,美得不可方物。 简单的一个字,有着果敢,有着坚信,也有着和年纪不相符的笃定,三皇子扯了扯嘴角,黑眸愈显清亮,仿佛眼前景象在预料之外,负手擦肩而过,周易跟在身后,用戒备的眼神和苏宛告别。 锦衣外袍带起徐徐凉风,他们离开,苏宛紧绷的身体陡然一松,面露怔然。 这一世,由于自己没有参加秀人选举,很多事情已截然不同。 才几面之缘,发现他并不像坊间流传的那般简单。 “小姐……小姐……” 婳灵焦急低唤,主子自从大病一场之后,处处变得和以前不一样,这让她惊喜而忧患。 从语声惊醒,才发现她已被各式眼光缠绕,俨然怪物。 “承王殿下,民女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罢,不理会他目光冷凝,欠身施礼后转身便走,身后,苏若菡冷嗤睨眼满脸的不屑。 “你先回府,今日,那件事情差不多该有论断了。” 被先遣回,婳灵咬了咬嘴唇欲争辩,见苏宛视若无睹怅然若失地自顾自朝着街市走去,无奈的朝着苏府方向走去。 三皇子的举措着实让苏宛感到棘手,原本以为他会见好就收,可眼下看来,他实际另有打算。 沿着闹市,苏宛旁若无人,一路若有所思,直到走进死巷,才猛然发现天色一晚,意识到婳灵独自回府已经很久,她不禁加快了步伐。 路上惴惴不安,恐有事发生,她不由得跑了起来。 “还愣着干什么?家法处置!” “没看出来,二小姐院里竟然住着杀人凶手。” “杀了她!看她今后才怎么害人!” 穿过前院不远,在菡萏阁和漫星阁交汇的花园处,苏宛见到一群人围在庭中,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大声嚷嚷,暗自心惊。 穿过人群,婳灵被五花大绑,而她身旁,躺着似曾相识的奴婢。 “小姐,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她们……她们诬陷我。“ 见到人群中有人影蹿动,原本惊吓得额冒微汗,眸含星光的婳灵盯着苏宛啜泣起来,她不是怕死,她是怕死后,再没人如她般贴心伺候主子。 “回来得正好,姐姐,你的丫鬟真是狠心,竟然下毒手害死了我的多年奴婢,虽说她们生死早是我苏府的人,可轮不到她一个下人动手吧?“ 牙尖嘴利的苏若菡阴阳怪气的说着,见到苏宛僵直的神色,露出满意的笑容。 “姐姐,该不会你为了包庇她,竟然不顾家法了吧?” 看着苏宛拆掉捆绑着的绳索,苏若菡向护卫使了个眼色,得到示意,护卫齐刷刷得将主仆二人围的水泄不通。 “小姐,是奴婢没用,没能完成您交代的事,奴婢该罚。” 知道中计,婳灵忍住疼痛,眼泪洪泄,确定她没有受伤,苏宛站起身,眸光阴寒,语音更似冰刃。 “她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她?” 不管是前生今世,婳灵是始终唯一待她如一的人,皓手在袖中,已经抓出了红痕。 “适才下午,有人看到她鬼鬼祟祟走向我菡萏阁,在她离开后不久,尸首就出现了,难道,姐姐能说这是巧合?“ 说话人高扬了下颚,嘴上说的是婳灵,却更像是在指责苏宛。 人群目光灼灼。 婳灵是得了苏宛的授意才会靠近菡萏阁,如今看来,她们调查的事情已经被对方察觉,先行一步杀人灭口,再嫁祸给她们主仆。 好一盘棋。 “既然如此,我自行处置便是,保证给妹妹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脸色倏地变得阴冷,狠戾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婳灵,犹如万剑穿过。 “直接要了性命倒是便宜她了,不如毁了她的脸蛋儿,再逐出苏府,妹妹以为如何?” 婳灵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主子。 一语惊叹了周围人,除了苏若菡笑容如绽放的罂粟,带着噬骨的残忍,其他人均是一愣。 二小姐何时变得如此阴狠手辣?今后还有谁愿意伺候? “小……姐……” 婳灵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主子,嗓音颤粟,身体发抖,话音还没落,脸上已有红色液体滑落,刺鼻的血腥让人上瘾。 “哈哈哈,姐姐,就算三皇子求娶你又如何?连个下人都保不住。” 得逞之后的爽意让苏若菡忽略了苏宛眼里闪过的滔天怒意,随着苏若菡瘆人的笑声由近及远,其他人也顺势消散。 这个时候的二小姐,在苏府,乃至京城,成为了莫大的笑话。 “小……姐……,我不怨你。” 婳灵微弱的气息传来,苏宛紧握的双手此时才松开,眸底掠过一丝懊恼。 “来人,把她丢出府去。” 闻声,远处的笑声更加肆无忌惮,苏宛咬紧了牙关,丢下婳灵一人独自回到漫星阁,手指敲打在桌沿,发出哒哒哒的等待声,规律得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须臾,她查看四下确定无人,轻车熟路朝着柴垛房走去。 少卿,琰王殿来人通报苏府二小姐求见,手持简书的男子嘴角扬起一抹不明所以的弧度,抬手制止了周易的拒绝,轻声道:“带她进来。” “这么快就想本王了?” 对上她晦暗的眸子,他薄唇轻启,丝毫不顾忌房间里的下人,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意。 苏宛看了看周围的人,静默不语,李睿晟眼角瞥过大家,尽数散去。 “你想和我说些贴己话?” 李睿晟坐在位置上巍然不动,饶有兴致的看着站立在不远处有些迟疑的苏宛,静静等待着。 第十五章 下次还有什么惊喜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有个条件。” 语毕,苏宛脸上不受控制的泛出淡淡绯色。 对三皇子的勾搭视若无睹,就算是在和李琩媵最为亲密的时候也没有如此放浪形骸的言语,每和他见面一次,总会刷新印象。 “哦?若是我不答应呢?” 从案后走出来,抬起她的下颚,暗眸落入他无边的漆黑眼神,睫梢微微颤动,只是这一下,苏宛绯色竟然加深。 她躲掉他的手指,顷刻她又后悔了,刚刚那一躲不经意触碰到他温热的,柔柔的肌肤,没有久经沙场的粗糙。 “没想到堂堂王子殿下如此轻浮,看来流言不过是假象。” 不近女色?是他刻意安排人这么流传的吧,暗地里不知道殃及了多少无辜女子。 见她凛然的俏脸,三皇子收回的手指蜷曲于手心,斜翘嘴角,身体前倾正欲靠近,苏宛移动脚步侧首,避开了他的呼气再次萦绕在耳垂。 那种酥酥痒痒的感觉让人不适应。 不料,这一举刺激了他,刚离远的躯体被大手用力一拉,整个人被炙热包裹,他下颚在头顶摩挲, “为了一个下人,你可以放下身段,为了救不相干的人,你可以不顾性命,告诉我,你下次还有什么惊喜?” 闻言,苏宛微微一颤,他怎么知道的? 苏宛刻意和男子保持距离的底线一再被李睿晟挑战,竭力用双手挡住胸口,不住挣扎,不让自己被他全然包覆,可他却用力收紧,又回到了挣扎前的距离。 “殿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互相知道得太多对彼此百害而无一利。” 挣扎无果,娇躯索性变得散漫息慵,清澈星褶的眸子已然变得淡明幽暗,李睿晟眼底青色隐现。 她只是屈服在他的权势之下?亦或只是暂时需要他? “你最好一如现下般强大。” 言罢,他松开了手,苏宛欠身行礼转身走出书房,轻俏的呼出口气,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 嫁给李睿晟仿佛成为了当下最佳的选择,与苏府决裂,拒绝李琩媵做保护伞,苏宛的布防不得不提前。 脑海不由自主想起婳灵,内心隐隐作痛。 苏若菡,你我的较量,从此,再不会有任何隐忍! 唯一贴身丫鬟被逐出府,苏宛凡事需要亲力亲为,苏府上下全由刘氏做主,剩下的两房姨太太在苏府说不了话,苏亨无暇顾及新进丫鬟这等小事,一壁走,苏宛一壁理着。 张望向房间四周,除了必须品家具,连花草都没有多出一盆,如此看来,家务活倒是可以免了,剩下的一日三餐…… 外面有零碎的脚步声靠近。 苏宛肃耳静听,沉重的脚步带着不同往日的凝重,她脸色一沉,随即又恢复了往常。 咚咚咚 轻扣门扉,拳头还未落下,门吱哇打开,苏亨鸷冷眸光随着身后人影的出现逐渐消弭,苏宛讶异抬首望着,不明所以。 两位陌生脸庞,奴婢装扮,见到苏宛双双齐齐躬身行礼。 “这是琰王殿下给你派来的奴婢,你且用罢。” 声音冷沉,并无半分攀附之情,更无一毫亲近之心,三皇子的举措着实给了苏亨沉重的一击,这要是传到李琩媵的耳朵里,不知晓又会做出什么样的清缴之举。 “你们先下去吧。” 苏宛冷星闪动,朱唇微启,直到房间门关上,她才侧首看向父亲。 “苏宛,念在你自幼丧母,而我又无暇照看你的份上,我一再容忍,你为何要屡屡作对招惹琰王殿下?” 说完,他笔出食指,含怨而视,吐字如冰。 “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这是我苏府,岂容旁人任意进出。” 他怕的,并不是区区两个奴婢,而是介于和二皇子李琩媵之前的裙带关系,怕是两边都不得好感,从而引来祸端。 苏亨首先想到的,永远是自保。 殊不知,他的英明一次次被苏若菡破坏,最终落得由他已经放弃且瞧不上的二女儿来挽救。 “爹爹,您不好拒绝,难道我就好拒绝了吗?我开罪于三皇子,和您开罪三皇子有何分别?” 苏宛不卑不亢答道。 有这两个奴婢在侧,又怎是她的意见?三皇子步步为营,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一样是她所焦虑的。 “你……” 他怎么忘了这个女儿早已经脱离了他的束缚!一场病把她变得目无尊长!这个女儿,怕是真留不得了…… “二皇子那边,怕是需要爹爹亲自给个解释了。” 言毕,她打开了门,苏亨气得拂袖而去。 “二小姐,奴婢绿莺。” “二小姐,奴婢红果。” 两人见苏亨离开,一同进门行礼自爆称呼,苏宛默不作声回到书案后面,低垂眼睫,举起一本书暗自看起来。 三皇子监视自己还不算,竟然直接把人派到了身边。 就算苏亨不开口,她也会瞄准时间将人送回去,他这怒极而愤的举措又是何苦。 绿莺红果相视一眼,一人出门打水,一人开始整理房间,苏宛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刘氏忙于准备苏若菡嫁妆,凡事亲力亲为,按照最大规格筹备。 虽是作为秀女出嫁,可毕竟是苏府之女,岂会寒酸沦为别人的笑柄? 日子总算是消停了下来,苏宛趁此机会好好补着身子,休养生息,宁静的背后往往酝酿着暴风雨,她戒备而谨慎的酝酿着。 这日,苏宛一起床就没有见到绿莺,红果一人忙前忙后,这是两人入府以来首次出现这样的状况,算了下日子,也是该到了有消息的时间。 她一边吃着茶,一边凝思。 这辈子,她不会再让人有机会伤害自己,伤害身边的人,想着想着,思绪潮涌,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进来了一人,手一抬触碰到了什么,随即猛地涨红了脸向后倒退。 清脆的哐当声落地绽放出朵朵水花儿,地上吱吱的冒着白气,分不清是水蒸气还是其他东西,顷刻,地面便出现了一个坑,犹如火炉滋滋的烧着。 “二小姐,冤枉,这不是奴婢做的……” 绿莺噗通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眼前青烟冒起,才意识到手受了伤,杏眼一瞪,吓得晕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 居然在汤里加了如此狠辣之物,心肠该有多狠毒! 第十六章 能得二皇子宠幸再说 漫星阁进出人员一时猛的增加,苏亨亲自下令请来京城颇具威望的大夫,那可是三皇子的人,即便是奴婢,也是三皇子的,苏府招惹不起。 正厅。 苏宛和苏若菡跪在正中间,刘氏站在苏亨身侧一手抓着他外袍,一手握巾掩泪,王姨娘和万姨娘分坐两旁,斜翘着朱唇旁观看戏。 “混账!” 老爷子用力拍案,案上茶蝶随之蹦跶,听得一众人无不收敛。 “老爷,这……二小姐经常不从大厨房里传菜,说不定是她想栽赃陷害也不无可能。” 刘氏哭哭啼啼继续的道:”就算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动三皇子的人。“ 她说得不错,这苏府,有谁敢对李睿晟的人不敬?可又有谁心服口服的接纳她们? 当家主母说的话,引人深思。 “把伙夫全带过来,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从苏宛记事起,苏亨从未如此光火。 不大会儿,厅里已经显得拥挤,个个垂首低眉,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厨房管事人从做饭的每一道工序开始说出经手人和大概时辰,堂下有两人迟迟不肯应声作答,其中一个和苏若菡般大小,瑟瑟发抖。 “她!是她!往常漫星阁的餐点都是由绿莺亲自来取,可今天是红果来拿的,小的还听到她跟旁的人聊天时说三小姐就要出嫁,将来和二小姐难以叙旧,希望可以多走动。” 一直跪在旁边的苏若菡镇定自若,冷眸轻嗤,淡淡反驳。 “笑话,我即将成为二皇子妃,难道还会屈尊去谋害亲姐姐不成?” 倒是她贴身婢女红夜跪倒在主子身边,听到被提及,不住磕头认错,慌乱得语无伦次。 “奴婢刚走出厨房就遇到了绿莺姐姐,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完,更是将头低到不能再低,娇小身躯瑟瑟发抖。 “来人,先把她给我关起来,禁食,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可以走近!” 大夫陆陆续续从旁厅出来,苏亨上前询问伤势。 护卫二话不说暴力带走红夜,带走前,红夜不住回首求主子救她,哀声逶迤,苏若菡站起身,直直的盯着苏宛,眸里火光四射。 “姐姐!我知道身为三妹不该嫁在二姐之前,选秀是你自己放弃的,见我被选中,你竟然用如此龌龊的手段!红夜是我母亲身边的奴婢,你也敢这么做!” 她说得酥胸颤动,含怒哀声质问,她就是不满意,明明已经确定了未来二皇子妃,为什么还要受质疑的屈辱。 “你嫉妒我!苏宛,你嫉妒我又怎么样!论朝中,三皇子远不及二皇子,论地位,你还得叫我一声皇嫂,更何况,三皇子的聘礼并未得到圣上恩准,你难道以为区区一个三皇子就能让你肆无忌惮了吗?记着,我们之间,从此水火不容!” 早已经水火不容了,只是你自己太后知后觉而已。 蠢就算了,可蠢得不自知,将来有得李琩媵受,这江山,若是放在了他们手中,还不得毁了这天下百姓。 “等你过门的以后依旧能得到二皇子的宠幸再说罢。” 面对苏若菡的恨意滔天,苏宛徐徐道来,事到如今,她还真得感谢这个妹妹,不然,她找不到理由推辞三皇子的这番好意。 “哼!就算我不得恩宠,那也总比你嫁过去独守空房的强,京中谁人不知这三皇子的传言……” 苏宛气韵深藏,深邃琉璃的目光平视向苏亨,抿嘴不语。 “哦,没想到苏府上的女儿对每个皇子很关注,我倒是不知道未来的皇嫂为何要留意本王呢?“ 李睿晟和周易的身影刚一出现,苏宛就留意到了,只是装作不知道,风轻云淡的应付着苏若菡。 “民女给琰王请安,不知道殿下竟然来了,还请殿下不要轻信某些人的谗言,断章取义。” 苏若菡连忙行大礼,就算是未来皇嫂,一日未嫁过去,就不得僭越。 三皇子冷眼凝睇苏宛,无视一旁躬身的女孩,无论什么时候,苏宛都能处置泰然,这个还未及?的女孩,显然比他还要老练。 被直接漠视,苏若菡不敢动,苏宛紧跟三妹之后行礼,声线平静的道:“民女有辱使命,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见李睿晟不作声,她接着说道:“民女无德无能,当担不起这份厚礼。” 三皇子侧脸抽了抽,怒意昭然若揭。 “难道偌大的一个苏府连个丫鬟都养不好?还是说我琰王由得你们任意踩踏?” 话音刚落,忽听门外异响。 “殿下赎罪,她们不懂事,殿下大人大量切莫和她们计较,苏府此次定将给到琰王一个满意的结果。“ 所有人连忙跟在苏亨后面全都伏地行礼,苏若菡被李睿晟质问,早已经吓得喉咙发紧,再不能对视。 若追究起来,苏若菡大可落实大不敬之罪。 “想来你是惧怕二哥,所以才三番推辞,事到如今,没有合理的解释,苏府怕是……” “殿下放心,老身定当不会让绿莺丫头蒙受冤屈。“ 虽此刻大家都在躬身屈膝,苏宛知道,这笔帐,苏府已经全然算到了她的头上。 “除苏宛外,其余人退下。” 没有一众行礼之人起来便喝退,李睿晟深眸始终落在一人身上。 苏亨迟疑了下,望向苏宛同样不知所以然的模样,欲语还休的走了出去,苏若菡搀扶起老爷子不甘心的瞥过头,被苏宛擒住她愤恨而哀怨的眸光,四目相对,火光漫天。 “你说的事情我照办了,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人?“ 薄汽俊冷的脸庞硬朗得如同利刃,这不是威胁,是责怪,是质问。 “你可别忘了,人还在我手中,到时候可别怪我出尔反尔。“ 苏宛清澈如镜的眸子变得幽深莫测,婳灵!这辈子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她!微妙的反应被李睿晟尽收眼底,浮现出幽幻之色。 “殿下若是没什么事的话,苏宛就不送客了。” 虽然知道他并不会对她怎么样,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苏宛下了逐客令,她对于他的作用,难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只是在试探她的能力?对皇位若真不屑一顾,为何…… 第十七章 杀人就要偿命 听到被逐,李睿晟稍有一怔,向后缩回手,但终究是好奇,复又将手紧紧攥紧,目光轻轻巧巧落在苏宛脸上,清冷如从月光中走出,滑如凝脂,融有她坦荡的自信,一袭淡黄绢衫绿萝衣,精致眉目,虽然瘦了些,却不失华丽质感。 “殿下尽管放心,民女不会让绿莺白白送死,同时也请殿下收回成命,在这苏府中,民女人微言轻,再生个意外,恐无法担责。” “你————!胆敢再提一次试试!” 三皇子凌然指面前向垂手敛眸躬身行礼的女孩,目光直直劈过去,咬紧牙邦似在深深隐忍,沙场上杀伐决断,却拿一女子束手无策。 “哼!” 用力挥袖带起微风拂面,苏宛心襟一荡,目光纯净,眼底透明。 “恭送殿下。” 环佩声声消失在金顶石壁的大门外,苏宛这才直起身子。 他气的,不过是苏宛的态度。 一介婢女,他何曾在意过? 清冷萧索的眸光扫过府内遥不可及的一切,眼眸泛红,这苏府,殊不知谋害过多少人命,可恨的是在前世却从未发觉。 “小姐……” 红果从一旁走出来,少了绿莺,她显得格外孤单,唤声尤其凄凉,想来感情非比寻常。 “求小姐替奴婢做主,不要撵走奴婢。” 眼眸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红果双膝屈地,两剪秋水潋滟一转,晶莹液体顺颊滑落。 见如此情形,苏宛脑海浮现婳灵最后模样,她,能经得起这般苦楚吗?能坚持到最后吗?拳头不自觉攥紧,这是她们唯一的生路。 “起来罢,我不会让绿莺平白无故没了性命,黄泉路上,一个人太孤单。” 她弯腰搀扶起红果,恨亟灭世的眸光里呈现出冰凌之色,音如鬼魅,似有杀人于无形之力。 红果默默的跟在苏宛身后,踩着她的影子亦步亦趋朝着漫星阁相反的方向而去。 隔着遥远小径便能听到颐煊阁上喧哗正闹,守候在门口的下人人影晃动,须臾,待苏宛二人靠近,房间里却突然安静了下来,随着咯吱门开的声音,苏若菡出现在门口,眸光深邃琉璃,客气恭谨着便要迎上来。 “姐姐!三皇子送来的下人出事,实属意外,求姐姐开恩,还望别再让府上沾染血腥。” 说罢,她拂袖试泪,语音哽咽。 闻声,苏宛未做片刻停留,径直擦肩而过,撞得苏若菡香肩微微侧动。 “宛儿,你素来和三皇子亲近,能救苏府的,只有你了!” 没等到只字片语,刘氏远远的哀求道,声音有道不尽的温柔祥和,一声宛儿听得苏宛浑身颤粟,鸡皮疙瘩全起。 “苏宛,菡儿和大娘相继求情,你倒是说句话。” 尽管压抑着爆发,可仍旧让人明显的察觉出语气里得躁动、不安、不屑,苏亨居高临下的负手而立,似要将这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的女儿看个透彻。 “爹爹。” 苏宛两手交握置于身侧,缓缓应答。 “恕女儿无能,未能让三皇子收回成命,为了保住苏府上下几百口人,还请秉公处理。” 事发至今,琰王府上没有人提及报官,甚至没有说出要求,全然凭苏亨处理,至于怎么样才满意,所有人不得而知,苏宛同样捉摸不透,突觉后背微凉。 “那你们单独相处这半天,都说了些什么?” 老爷子勃然大怒。 “爹爹,要保重身子,这个时候要是被气出个病来,苏府可如何是好?” 一旁苏若菡看似忧心忡忡,实则微衔笑意,斜睨向苏宛淡然无波的脸庞,嘴角弯起。 听到这样的安慰声,苏亨气得更甚,冷哼坐回位置上,轻叹。 “自古以来,杀人偿命,如此安排,琰王府自然也没法挑理。” 先是翠喜,再是绿莺,接下来,该轮到谁了?不管如何,这口气,苏宛咽不下,自她确定自己重生那刻起,就没打算再继续以往逆来顺受的日子。 “偿命?你个不孝子!可怜我这么多年一直拿你当我亲生女儿,含辛茹苦养了个白眼狼,当年我就该掐死你,也不至于活到现在祸害苏府!” 见得到不任何好处,刘氏狗急跳墙,不顾主母形象,指着鼻子怒骂,面目狰狞,意极凄恻,在旁听到哭诉的苏亨,更是扶额无措。 她含辛茹苦?她拿她当亲生女儿?在苏宛身体发育阶段,吃的全是清汤寡水,乃至现在骨瘦如柴,她昧着良心说话不怕天谴?装模作样,亡羊补牢,央求没用便责骂威胁? “大娘,区区一个奴婢,那也是一条人命,她到底犯了什么错,以至于你要杀了她?” “我……我……你……我没有!老爷!你要替我们娘俩做主啊老爷!这小蹄子摆明是要和整个苏府作对,毁了这个家啊!” 极其之下,刘氏口不择言,愤怒至极,气得她胸口连绵起伏,失声哀嚎。 “放肆!我活着,还轮不到你做主!就算我死了,也还有你大哥!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狠毒,想要了你大娘的命。” 老爷子怒极狂吼,唾沫横飞,直翻白眼。 “爹爹,我说的是杀人凶手偿命,大娘缘何跳出来横加指责?难道说她就是杀人凶手?这可是她承认的,没人逼她。” 众人均是一愣,见此状,苏宛并没打算停下讨伐。 “不管谁是凶手,难道爹爹是想让整个苏府沦为她的陪葬品吗?还是说,你想让苏府被举国上下的人嘲弄,堂堂苏府名贾甲流,不过是行着偷鸡摸狗之事?” “你————你————来人,将我把这个不孝子轰出去!” 他一壁朝着门外大喊,一壁捶胸顿首,若不是出于对叶氏的偏爱,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咄咄逼人的竟是她的亲生女儿。 话已至此,苏府怕是躲不过去了。 苏宛微微福礼之后转身朝门口,路过苏若菡,瞧见她凤眼濡湿,看上去让人忍不住想要抚慰。 “三皇子府的奴婢高人一等不成?需要母亲亲自赔罪?有一个方法既可以依了姐姐,又可以给琰王府有个交代,爹爹————” 身后传来苏若菡如溪水潺潺流过的声音,苏宛轻扯嘴角,决绝地朝着闺阁走去,红果疾步跟上,这对愚蠢的母女,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亏得有大哥从不跟他们同流合污,要不然这苏府被毁之时指日可待。 这一晚,苏宛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晨熙熹微。 院外喧哗,无端扰了她的清梦,赖在床上望着锦幔低垂,耳朵飘向门外,静静候着。 第十八章 身首异处 门外传来脚步声,抽泣声,还有门口红果窸窸窣窣的动作声。 “小姐,刘夫人到了。” 听到回禀,苏宛弯起嘴角,皇亲贵胄果然不同,竟让她夜不能寐,想来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苏宛坐直身体,示意奴婢伺候,像有默契般,红果不疾不徐的慢慢拾掇着。 朝露寒凉,初升的旭日温暖不了这偏僻的漫星阁,门口好几次脚步声临近,却又止住,刘氏屡次质问起来了没有。 “她什么身份,竟然要老娘在这里候着?这都大半个时辰了,还没动静,去,立马给我上床把她揪出来!” 总算是按捺不住,刘氏发怒,苏宛再稳重发狠,她才是当家主母,拿人颜色行事,下人眼看就要破门而进。 “我看谁敢?” 家丁的手刚刚触及到门戈窗棱,却不料从里打开,原本想要破门的人面面相觑,垂下头,脸色惨白,苏宛的手段,苏府家丁上上下下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惧。 “就算大娘一再不顾及我的闺阁清名,至少也要看在三皇子求亲的份上,留一分薄面,菡萏阁刚闯完祸,难不成又想劳烦三皇子来府上一趟?” 她徐徐而道,眸光掠过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婢女,最后落在了刘氏身上,目光一凛,顿感一寒。 “贱蹄子果真就是贱蹄子,不懂规矩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人我已经带来,你看着处置罢。” 丢下这句话,刘氏余光瞥过一丝阴霾,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大娘怕是搞错了,没的可是三皇子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想让我替你上门说情?这心思,趁早作罢!” 且不说经历这几次接触下来发现对三皇子的为人不甚了解,这事儿怎么轮也轮不到苏宛出面承担。 闻言,刘氏身体一顿,转首可见桃色面容正逐渐淡去,清摇手中便面,随即掩面噗的笑出声,牵强而做作。 “我说,苏宛,你口口声声标榜和三皇子关系不比寻常,难不成你还怕他不成?也对,他是皇子,你不过就是苏家的庶女。” 苏亨不在,她自然是更加肆无忌惮,毫不遮掩的侮辱,露出了她隐藏多年的本性,苏宛不计较,反而温和地笑了起来,听得刘氏抬眸疑惑地望过去,似在反思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大娘激将法也没用,婢女是琰王殿下的,你且去找琰王殿下理论去。” 因为这件事而非要把她从美梦中吵醒,已经让人光火。 “嘿嘿,苏宛,你就当帮你爹爹个忙,我人送过去,连三殿下面都没见着,只遣人来说看着办,奈何你也置之身外,让我们如何是好?” 眼下无路可走,刘氏一改娇纵蛮横,放低身段和颜悦色的道,心境变化如此之快,苏宛始料未及。 不,不能平白让手沾染上血腥,即便要人性命,那也应该是苏若菡和李琩媵,其他人虽可恨,却尚有回旋之地。 难怪情愿干等,也要见到苏宛,原来是已然碰壁,想到她这里来求个安稳。 “红果,关门,我累了,去睡个回笼觉。” 她装作没听到,直接无视刘氏。 随着吱呀声门竟然真的关上,被这般羞辱,刘氏恨恨的望向紧闭的大门,跺脚离开,抓来伏罪的婢女嘴里被塞进布条,发出嘤咛声,不住摇头,看得窗内的苏宛颚冒细汗。 她朝正在斟茶的红果招招手,附耳几句,待外面的人群远去,漫星阁里一道身影在不远处尾随。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仓皇而沉重的脚步由远及近。 “小姐————小姐————” 红果人尚在栅栏处,焦急地朝房间内呼喊,没留意脚下,摔倒在灌木丛中,顾不上外衣泥土粉尘,捂着磕碰到的地方龇牙咧嘴的飞奔进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她扶住鲁莽的身躯,沉声呵斥,声音却不自主的忐忑不安,略微发抖。 “他们————他们竟然砍下婢女的头,直接送到琰王府去了————” 红果带着哭腔低诉,先前没了朋友作伴,现在又亲眼目睹如此阴狠一面,想必是被吓着了,苏宛若不是重生回来稍显成熟,饶是瞧见这一幕,怕也几天食不下噎。 她闻声脚下发软,差点儿倒下。 “小姐————真没想到他们如此歹毒,绿莺和我情同姐妹,她们对她做了什么————” 说到这里,红果失声哀嚎,令人恻容。 “也罢,至少她不再孤单。” 她强作理智,冷静安慰的道,手心一层细细薄汗,面容苍白,刘氏心狠手辣已到这种地步,本来清凉简陋的漫星阁,凭添凄凉悲惨之感,主仆二人惶惶然相拥,意极悲呛。 必须力挽狂澜,才不至于让事态继续荒唐,不管是谁指使,亦不能再有无辜性命沦为亡魂。 这两日,漫星阁消沉而悲凉,菡萏阁却已是另外一番光景。 咯咯咯莺啼般的笑声落入苏宛游离的神思,显得格外刺耳。 那可是两条鲜活的生命! “庶女就是庶女,监视她的眼线没了,她竟然在这里独自抹泪。” 作为陪伴刘氏出嫁的婢女,红夜见怪不怪,撇唇嗤笑,睨眼苏宛,由内自外透着刘氏的影子,和身旁的苏若菡比起来,阴森凶狠竟还要入木三分。 “啧啧啧,你这哭天抹泪的模样,让有心人看见了,真叫人心疼,姐姐,婢女而已,当初送人头过去的时候,三皇子也没你这么心痛。” 苏若菡摇曳身姿,莲步轻移,薄唇轻启,不顾苏宛凌然的眸光,含笑柔声道: “姐姐,我来是受殿下相邀,说是一年一度的灯会筹备妥当,请你我两日后同去欣赏。” 她口中的殿下,除却李琩媵还有谁?他怎么会无端想到让她前去?苏宛离开苏府,和这二人私底下相处……想到这里,苏宛不禁微敛眸光。 “劳烦妹妹转告,多谢殿下美意,我定会准时赴约。” 他生性多疑,偏偏风流倜傥,喜流连花丛,眼下王妃身份已确定,叫上她去做什么?况且按照苏若菡的性子,难得和他有机会亲近,怎心甘情愿带她去? 第十九章 赴灯会 临行前,苏若菡青色眸子掠过楠木桌上残章片简,徐徐抬手,以袖掩面,眉眼弯弯,身后红夜会意的取过尺牍,嘴角浮出讥色:“庶出的孩子看再多的书有什么用?还能攀上枝头变凤凰不成?” 语毕侧身,只听一阵哗啦啦声,散乱无章摆放的惨简应声坠地。 你做什么!下贱奴婢如此放肆……” “这些可全是三皇子的赏赐,妹妹若是欢喜,我送你便是,纵容奴婢作威作福你这又是何苦呢?” 苏宛抓过红果已然伸出去眼看就要落到红夜脸上的手,挡到她面前,仪态安娴,眸子幽凉,音容洋洋盈耳。 听说是赏赐,红夜深深吸气,原本站在苏宛身后高傲姿态荡然无存,容色萧索,连忙躬身跪地恭敬地一片一片小心翼翼着收拾,苏若菡抓紧了手腕,冷睨向地上的奴婢,悠悠逸出:“这等材质,也就庶出的姑娘家才配使用。” “走,嫌不够丢人。” 说罢,她木屐踢上地上的红夜,语出不耐。 红夜方才只顾着奚落,竟没有注意到书简上的内容不是出自寻常人家之手,这会儿又被主子责骂,羞赧低眉着疾步退出房间。 她们前脚离开,红果立刻关上房门,噗的笑出了声。 “还笑,当这里是琰王府,有主子给你撑腰。” 苏宛敛眉低首呵斥道,自从绿莺没了后,红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浑身琰王府气焰十足,深知刘氏苏若菡脾性的苏宛当然明白,李睿晟送来的这两个人已经很难独善其身,事到如今,她只能见机行事,不能再折了人。 “她明明就是故意的,主子,奴婢看不下去她们总是这么欺负你……” 一番好意反被斥责,红果不满地反驳,兴许是想到了绿莺,倏地垂帘侧目,苏宛收回凌厉,身体放松,她明明是为了护自己。 “你的好意我知道,快把眼泪擦一擦,给我准备些东西。” 一年一度的灯会在市井街道流行已久,每年确有些皇亲贵族变装混到市井街道赏民风民情之举,上一世,李琩媵没少用这种手段出宫寻花摘柳,一想到为了保住宠爱,苏宛违背良心做过的种种,便心中生疼。 “奴婢遵命。” 没多久,红果出府,薄暮冥冥后才回到漫星阁。 自事件后,红果这才得到了苏府总管正眼相看,对于她的所有行径,一概不过问,漫星阁和府上其他阁之间,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 是日,晨鸟吱喳,旭日临窗时,红果早已经出门了,苏宛从书架中翻出好些诗词出来慢慢品读,当周遭消停下来,惊觉吃茶看书乃人间真趣事,等她了然这一切,做个逍遥的旅人,会是什么光景? 日落西山,热气逐渐消弭,寒凉侵袭大地,就快秋了。 “小姐,当心着凉,赏辞一整天,晚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暂且歇息片刻。” 来苏府没多久,却已经尝到了个中手段,红果机灵而知感恩,若不是三殿下的人,她们之间倒也可推心置腹,想到这里,苏宛望向窗外那被袅绕云雾的月亮,怅然若失。 她还好吗?能吃得消吗? “奴婢有句话已经憋了两天,小姐……” 红果四平八稳的屈膝跪地,满面晕红。 请你一定要保重身子,奴婢知道,你是重情重义之人,虽然奴婢是殿下赎出来送到苏府的卑贱下人,可从我和绿莺踏进府上门槛的那刻起,奴婢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的……呸呸呸,不吉利。” 瞧见她肃面转为可爱的窘态,和刚才机敏的作威作福成鲜明差距,苏宛微微怔忪,须臾,颔首微笑着搀扶起红果,未作言语。 月色和烛光相应,衬得苏宛清华潋滟。 “好美。” 红果低喃,在苏宛的搀扶下起身。 “什么?” 苏宛睫毛垂落,不可置信般望向面前比她要年长两岁的青涩年华姑娘。 “连奴婢都能看出来我家小姐比三小姐好看多了,真不知道二殿下看上了她什么,当然,小姐若是能丰腴些,则更好了。” 她慢条斯理甜甜的道。 “从明天起,小的准备些补品,帮小姐好好补补。” 苏宛原本无心收获人心,涉及到关键信息的事情也未做打算交于她,回应自然也就冷了下来,拍拍红果手背,柔声地道:“时辰差不多,该梳妆了。” 闻声,红果拿过衣服伺候苏宛穿上,慢绾长发,轻施粉黛,素白锦衣浅紫色宽腰软束,望着镜中的妙人儿,红果怔然,苏宛垂首睫毛微颤,生得如此好看,竟为了不值得的人香消玉损,如此作贱罪不可恕。 “走吧,怕是他们已经等急了。” 从回忆中抽回神思,红果搀扶着她施施然向外走去,苏若菡马车正消失在巷口。 耳畔从静谧渐入喧哗,没多久,马车停驻。 “小姐,到了。” 月华清冷如水,京城八街九陌,在夜晚格外花天锦地,灯笼色彩缤纷映亮半边天空,衬得心不自觉跟着跳跃起来。 掀开门帘,红果搀扶着苏宛指若葱白,缓缓而下。 “殿下,你看,前方有人做灯谜呢。” 声若黄莺出谷,苏若菡下意识靠着李琩媵右边并排而站,亲密之意溢于言表,没想到的是,他看似不经意的步伐拉开两人距离,面露鄙薄,在苏宛面前如此下不来台,苏若菡脸色僵硬了瞬间便恢复颔首微笑。 “走,去看看。” 得到他附和,苏若菡笑得更甚。 他们贴着灯谜走,时而见苏若菡和李琩媵附耳窃窃私语,喜上眉梢,苏宛全然不在意,眼眸在风景和灯谜间来回穿梭,好不惬意。 “恐怕殿下不知道,论舞文弄墨,我二姐可是最擅长了。” 说罢,目光迂回于身后的苏宛和二殿下之间,闻此一言,李琩媵才正眼看过来,裙琚飞扬,凤烛龙灯衬得她倾城绝色,眉色淡远,气品高雅,这一幕被苏若菡瞧见,顿生异样。 “殿下……” “嗯?既然如此,那苏二小姐对灯谜或许有研究?来,这则我可是想了很久没有猜出来,请苏二小姐赏面,讨个解答。” 第二十章 是谁先勾搭别人未婚夫 “哪里的话,民女并非……” 见苏宛踌躇,苏若菡掠过李琩媵,上前牵着她手朝人深处方向一壁走一壁撒娇道:“姐姐,你饱读诗书,猜区区灯谜算什么,殿下特地邀请咱们来,可不能扫兴而归。” 红果见主子被二小姐拉着走,脚下不情愿,面色也阴暗了下来。 “就是这个了,来,你看看谜面。” 二殿下停在适才和苏若菡单独相处的地方,苏宛瞥过谜面,看似眼空四海,不把眼前放在眼里,暗处有人影蹿动,她眉睫微微一缠,而此时,苏若菡嘴角上翘隐浮,朝红夜递过眼风。 “上在下,下在上,卡在中间。” 殿下念念有词,作思考状。 二皇子游玩,为掩人耳目表面看上去只带了贴身侍卫,实际暗卫隐藏在不远处一直随行。 “二小姐?你有何看法?” 瞧她神思游离,殿下微微不悦。 “一。” 被打乱思绪,苏宛微微一颚,眸光落在他手中的谜面,怡声下气答道。 “什么?” 被轻视的感觉迅速窜到头顶,李琩媵尤凝寒霜,声音冷沉。 “姐姐,你若回答不上来直接回禀便是,这番漠视,知道的人知晓你生性冷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不把殿下放眼里呢。” 殿下垂首望向比自己矮半个头弱不禁风的姑娘,眸光暗若黑玉,旁人瞧见,显得二人亲密无间,这一幕被苏若菡尽收眼底,听似声音温润,实则字字珠玑。 “殿下请看,谜面里的上字和下字,一目了然。” 苏宛指了指朱红宣纸上墨笔所落中间笔画处,李琩媵恍然大悟。 “好一个一字!” 禁不住得到答案之后的豁然开朗,浓眉秀雅的脸庞一改阴沉,对苏宛大加赞赏,奴婢红果也忍俊不禁状甚不屑,想让小姐出丑?做梦! 发现被直接无视,苏若菡咬了咬嘴唇,跺脚生气,主子生气,红夜推了推,抬手指向不远处招牌,食铺门前排着长龙,香味儿四溢。 “都什么时候了,就知道吃!” 她忍不住低声呵斥。 “既然菡儿饿了,我正好也觉得有些累,找个歇脚的地方去。” 随即朝苏宛做了个请的动作,黑眸未从苏宛身上离开,薄露笑意,这哪是在邀请她?眼皮子底下公然眉来眼去,苏若菡宽袖下两手攥得紧紧的,一声菡儿听得她心神荡漾,却被他动作气得喘不上气。 “殿下,你平日里在府中都以什么做消遣娱乐?” 见苏宛又陷入呆滞,苏若菡忙不迭快两步跟在李琩媵身旁,转开话题,得已和他并肩前行,面若桃花,在灯辉交映下,虚幻而遥远。 “苏二小姐,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魅惑而低哑男音从头顶传来,似带吸魂之术,让苏宛忍不住想要听更多些这声音,心襟一荡,面色绯红,他来了,来做什么?那流动的黑影……红果欠身微微福礼,轻声道:“见过三殿下。” “喂,三殿下在跟你搭话。” 本就看不惯苏宛的周易火气冲天,对着她就是呵斥,话音刚落,便被李睿晟黑眸慑住,不甘心地退到主子身后,满脸拧着大写的不满。 “民女见过殿下。” 苏宛欠身请礼,平静审视向不远处,眸光清冷萧索,苍穹之上黑云团团簇拥,绕是个若大的黑洞,噬骨吞血。 “民女还有事在身,恕先行告退。” 言毕,转首回避那恨不得将她看个透彻摄人心魄的眸子,盈盈下拜,下裳微微一旋,启步离去。 “殿下,苏府庶女尚如此狷狂,请恩准属下……” 他抱拳躬身请辞,后面的话硬生生被锋利冷凝眼眸制止。 “苏宛。” 三殿下奋力一抓手臂,她身躯后仰,被疾扯入怀,花容失色,双手死死抵挡住胸前,隔着薄薄的衣衫,仍旧阻隔不了他炽热的血液。 “放开,殿下,请自重。” 她紧锁眉头,冷睨李睿晟,尽可能让自己保持理智。 “哦?那刚才是谁先勾搭别人未婚夫的?” 他力道不减反增,箍得更紧,苏宛毫无反击之力,他诱人嗓音魅惑之极,躯体每个细胞都在跳跃,他刚才看到李琩媵和她一起? “休要胡说八道,她是三妹的未婚夫,不日举行婚礼,不知道三殿下这般诬陷我,意欲为何?” 次次逃脱不掉被他占便宜,苏宛重生后回来头一次感到束手无策,不按常理出牌的三殿下,真能助她实现所望?眼下看来,未尽其然…… “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那么我们呢?什么时候行礼?需要准备些什么?” 我们……行什么礼?” 和男子离得如此之近,使得她感到每寸肌肤都在灼烧,一时不明白三殿下指的什么,脱口而问。 “你真是好记性,想反悔也没关系。” 他一改容色萧索,暗衔冷笑,侧首对周易吩咐道:“把交由将军训练的那位姑娘挑断筋骨,再送入地牢候审。” “不要……” 苏宛惶惶然哀声央求,身躯一软,气势荡然无存,不要,婳灵不可再因为自己受牵连,脑海里回荡着将军亲自训练的话,一时欣慰,语气也变得温婉。 “等殿下将人安置好,民女自会择佳期而传告殿下,到时候再做准备也不迟。” 听罢,他暗沉眸色一转平和,指尖刮过她鼻梁,柔和地道:“你呀,真是只小野猫,稍不驯服,就会忘了主人是谁。” 噗 在一旁的红果笑出声,发现失态被身旁的眼色暗杀,慌张掩面,闭紧了双唇。 “跟我走。” 仅是轻吐廖字,她已感酥麻。 李睿晟选择和李琩媵截然相反的方向而行,脱离他高挑健硕身躯,顿感呼吸顺畅,殊不知,她额上已有微微细汗,这才注意到他着深紫锦衣,银线绣做木槿花沿边绽放,白玉双佩,艳艳风华,卓然优雅。 眼光掠过暗处,人影还在。 未随李琩媵离开,那不是暗卫? “发什么呆,难不成等我牵着你走?” 传来不满怨声,苏宛惊醒,疾速跟上步伐,却陷入了沉思。 第二十一章 你到底是谁 脚步跟着三殿下前走,可是眼睛却四处张望寻找,前后四人眼看就要进入巷道深处,苏宛的手臂被箭步上前的红果抓着,手心里有温热的手指滑动,朝着她提的方向看过去,京城巡防队正整齐划一经过。 “小姐,奴婢……奴婢想出小恭。” 随即,红果附耳低语。 苏宛眸子望过去,正对上李睿晟回眸时微敛的冷光。 “快去快回。” 她声线淡漠似薄冰。 得到主子应允,红果微一欠身,转身朝着人多的地方走去,似与巡防队列最后一人擦肩而过,直到看到这一幕,苏宛才启步,两人隔着半米的距离,并列前行,她皓手置于宽袖中紧紧交握,脚步平稳。 鼎沸人声逐渐被甩得很远,明烛苍穹竟也渐渐灯火阑珊。 须臾,一道女声破响云霄。 “啊—————” “小姐小心!” 周易拔剑而出,陷入激战的漩涡,想要跑过来保护的身影被黑衣蒙面刺客隔开,沉声怒吼:“找死!”不忘别过头叮嘱主子:“殿下!小心!” 耳畔接连传来兵器相接的刺耳声,迸溅出火花灼人,苏宛猛地张开双手,一个转身挡在了李睿晟面前,四处张望,暗影跳动,不知道何时,竟有估么十人靠近,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剑拔弩张。 围场外的另外一边,周易以一敌数人。 感觉后身后有双温热的手指戳了戳自己,苏宛不敢分心,冷沉应声道:“殿下还是不要动手为好,怕是会正中别人下怀。” 虽看不到他表情,可她仍旧能感觉到周遭传来的寒气,那种冷,摄人心魂,他原是沉睡的怒狮,不再闭目养神,必将拔地倚天,待到那时,血流成河,万骨砌山。 “难道你能打得过?” 轻哼着冷嗤,满满的不屑,周围的人弯腰踱步,眼睛死死看向在死亡边缘挣扎而逞强的人。 “殿下,我们的人就在附近,应该很快能到。” 自顾不暇的周易踢开躺在地上的尸体,挥剑向冲上来的人,侧首望向李睿晟汇报,眼神从苏宛身上掠过,像她不存在般。 “剩下的话,你们黄泉路上再叙,动手!” 一位刺客发令,其他刺客齐刷刷上前,只见黑压压的身影在身前来回窜动,红果拉着苏宛一顿乱跑,刀剑无情,地上猩红血迹,为了致人死地,刺客数量从后方不断增加,呐喊声呻吟声不绝于耳。 后援刺客和琰王府及时赶到的人手,混战一片,不断有人在苏宛面前倒下。 李睿晟不知何时不在身边,仓皇而逃中和红果分开,厮杀声划破天际,寻欢作乐的游人为了活命逃之夭夭。 闹市,瞬间沦为阴骸之地。 苏宛蜷缩抱住自己蹲在墙角,望着刀落血喷,划过她的脸庞,温热一瞬骤冷,禁不住这般场面,过往似杂乱无章地出现在脑海,胃里翻滚,她头晕目眩,泪水满盈。 李琩媵,何其心狠!这样的人,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愤。 无论前世今生,躲不了血流成河。 既然造化弄人,她就要逆天改命! “原来你不会武功,躲在这里。” 有人靠近,恍惚中她闪躲不及,脖子被提拎起来脚离地腾空而起,阴冷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手指越来越紧,她逐渐呼吸微弱,这声音的主人,化成灰也不会忘记。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是红果的声音,她找回来了,在她焦虑呼唤的声音后,还有沉重的步伐,那是巡防队独有的标志,他们官靴配宝剑,经过长久的训练,脚步也格外震慑人心。 “你不是苏宛,苏府不可能有这个本事,说,你到底是谁?” 听着咬紧压邦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苏宛咧嘴笑了,眼角掠过不屑,艰难地转首望向跑过来的人影。 “殿下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难道还怕一个区区民女不成?” 李琩媵很不甘心到手的猎物就这么没了,他手再次加重力道上扬,苏宛眼看就要窒息无法思考,眼皮无力渐渐闭上。 “你————到底————说————不————说?” 远处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大,他左顾右盼,似在纠结如何处理,。 “把人留下,饶你不死。” 苏宛闻声虚弱的睁开眼睛,他怎么回来了?已经识破了要谋害他的竟然是同父同母的哥哥吗?他压抑着怒火,负手而立,适才高贵风华无限,此刻俨然天地主宰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独尊。 黑暗中,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全部了然于胸。 “琰王殿下,亡命之徒,跟他讲什么废话,来人,把他给我包围起来!天子脚下,反了你了!” 瞥见趋炎附势的将军躬身一辑请令,众侍卫整齐散开,朝他们方向奔跑过去,李琩媵背向而立,即使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在昏暗中看到他扭曲了的俊脸。 “殿下,以民女一命换你一命,值了。” 苏宛声音嘶哑,嘴角微微上翘。 “哼,想死?我有一千种折磨你的办法,走着瞧!” 见他撂下狠话,苏宛禁不住嘴角翘得更甚,眸子凉薄,他倏地松手,她趔趄着站稳脚跟,微微福了一礼,讥诮道:“谢殿下。”灼灼盯着转身消失在黑暗中的人影身子微微一顿,勾起不明所以的笑容。 “弓箭手准备!” 巡逻队将军下令,随即便传来队伍挪动的声音。 “慢着,留下活口,他跑不远了。” 看到李睿晟扬首制止了将军。 “可是他……” 将军讶异侧首,不明所以。 “怎么,你在质疑我?” 被这么沉声质问,将军连忙敛眉低首抱拳领命告退,苏宛远远地望过去,李睿晟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直到有巡逻队的来向他汇报情况,才默然转身,无暇顾她。 “小姐,你要的是这个吗?” 耳边传来红果意极凄恻之声,苏宛表情逐渐舒缓,收下蔫不拉几的东西放入袖中,不答反问:“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请主子降罪,方才一慌张,走错路,奴婢才回来晚了。” 她慌忙跪下,双手伏地,哑声认错,闻言,苏宛转首,正对上李睿晟回眸,黑眸深不见底。 第二十二章 血债血偿 “起来罢,回府再听你解释!” 苏宛缓缓收回眸光,冷冷地留下这句话,抬腿转身启步,红果拍拍膝盖,连忙追上步伐。 “姐姐,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快给我看看。” 她刚至巷口,便遇上了行色匆匆的苏若菡,红夜跟在她身后,神色略显紧张,不等苏宛回答,她握住她手,抬起来四处查看,音色平缓,面容平静,这等皮忧心不忧的做戏,苏宛佩服之极,就这么端着,她不累吗? “我没事,妹妹没被吓着吧?” 苏宛眸底划过青色,一时间没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那就好,殿下本是一番好心相邀,这事也怪妹妹,只顾赏灯猜谜吃酒,竟然不知姐姐何时走开,现瞧见你安然无恙,回到家里我也好向爹爹交差。” 瞧她讲得至真至诚,却是和李琩媵前后脚出现,苏宛产生了错觉,他们难道已经串通一气?若非这样,这思绪神速同步,日后更加不能小觑。 “我累了,早些回府吧。” 说完,她便朝前走去,不顾苏若菡望向身后红果的目光似在审讯,见她离开,苏若菡欲言又止。 回府路上,苏宛只字未语,手撑下颚托在窗口,看似在赏景,心思却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晚上的事情她在应允来时便知不会这么简单,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调来这么多杀手,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现场抓住了她。 这一切,似乎原意在一箭双雕。 铲除了她,也铲除了李睿晟,这个他天底下最忌惮的弟弟。 幸亏她提前派红果带着碎银打探到了巡防队的路线,也查清了巡防的时间节点,否则……想到碎银,苏宛不禁蹙眉,今后要央人相助,少了打理之财,将会诸多不便。 可是,红果为何回来得那样晚?想到这里,苏宛闪过一丝阴冷,她曾承诺要效忠于她,不过是在掩耳盗铃!好一个贱婢!他们在试探,怎会肯定她又会中计? 马车在苏府门口停下,苏宛由着红果搀扶自己,在地面站稳,她没有立即进府。 仰望向事故发生的方向,那里风涌云涌,气势压人。 “小姐,天凉……” “走吧。” 她拉拢了下红果披上的纱衣,身体冷有衣帛,心冷,怕是于事无补了。 刚进入府内,苏宛便看到田忠手提烛灯照亮着前路,引着苏若菡穿过假山,行至池塘旁青石小径,已达正厅,却没有停下的意思,苏宛余光瞟过红果,停止了继续跟的脚步,返回漫星阁。 一进入房间,她便吩咐不得打扰,红果留意到她脸上的疲惫,便没再追问。 确定四下无声,苏宛躬身下床,轻轻打开房门露出条缝,打探结束,从侧门悄悄出来,一路贴着墙壁阴影穿梭,来到苏亨的书房。 侍卫守在门口,她无法靠近,好在她的爬树功夫没废,再次不费吹灰之力攀上枝丫横在离书房很近的地方停下,屏息静听。 “什么?这么快?” 这是苏若菡惊声呼叫,随即又压低了声音问道:“爹爹,那明天殿堂之上,如何抢过苏宛这一功?” 她听到这里,不由得身子往下低了低,拼劲全力深长了手,掀开脊梁上一小块砖瓦,如此一来,不但听得仔细了些,还能瞧见里面一隅。 “不急,你且再描述下今晚的情形。” 于是,苏宛听苏若菡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全都叙述了一遍。 “你确定你到的时候巡逻队的人离苏宛很远?这一点和承王殿下所说能对得上?” 苏亨捋须问道,苏若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我派人送信给殿下,就说被救下那人是你,接下来,他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若他们要向巡防队求证……” 女声显然底气不足,禁不住脱口而出,说得越来越细微,迎上苏亨爽朗的笑声,苏宛浑身一阵颤粟,他们在密谋什么?殿堂之上,难道这事要做公开庭审?不对,庭审不可能在殿堂,难道……要面圣? 为什么要让苏若菡承认当时之人是她?为什么要偷天换日? 想得入神,夜风袭人,灌进去一口冷风,她忙捂嘴不让喷嚏打出,可没留意脚下一滑,猜到了房顶青瓦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谁?!” 苏宛倒吸口气,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回到枝丫上,躲进一片郁郁葱葱之中,用力从风中辩音识语。 “回禀老爷,是属下不小心打翻了她手中的茶杯。” 书房门应声打开,照亮门口月影婆娑的两个人影,一个侍卫正行礼做辑向苏亨禀告,地上茶水四溅开来,奴婢跪在地上,等候处置。 “暂时不要送茶过来,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他拂袖关上门。 “爹爹,可巡逻队那边要是追问起来……” 苏宛不能靠近屋顶,只能听音辨别,无法看到其动作神情。 “哈哈哈……为父虽然不在朝为官,可是区区巡防队,我还真没放眼里,女儿,这世上,就没有苏府办不到的事!” 听到这里,苏宛恍然大悟,房间里传来阵阵快意笑声,她却不能再听下去了。 回到房间,她窸窸窣窣爬回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为了他的一己私欲,白白葬送那么亡魂,李琩媵阴狠毒辣至此,而苏府人心叵测,无时不刻不在算计。 苏宛只有自己一个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倘若母亲还在,她至少还有人眷顾着,可是,她最亲近的人早已撒手人寰,母亲难产,是真相吗?这所谓的真相背后,是否和她上世遇到的每一个表象一样,其后面都有着血粼粼的事实? 母亲是真的难产? 当年发生了什么? 她尚小,没有记忆,但是这府上,不可能所有人都忘记了当时发生了什么。 既然是难产,那么她的采生人,自然是最清楚情况的。 想到这里,苏宛隐隐有了眉目,她不得好过,谁也别想好过! 血债血偿! 天经地义! 第二十三章 他们只能是敌人 “小姐,你今日怎地起这早?” 苏宛正想得入神,被红果失声惊诧拉回,镇定自若地将袖中的荷包紧了紧,看到红果身后跟着怯生生的奴婢染衣,手里端着的洗漱瓷盆轻微荡漾,便知她平日里的表现和前世已千差万别,府上奴婢六人,无一不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落得婳灵下场,毁容之后乱棍遣出苏府。 或许因为昨日之事,红果不曾向往日那般靠近,远远地两手侧身下垂等候她的吩咐。 “放那里。” 苏宛声色平静地道。 染衣恍然回神,莲步放好瓷盆,后退几步随手关门。 “说,你昨晚去哪里了?” 她眸色一凝,沉声质问。 “小姐明鉴,昨晚……昨晚我在按照小姐吩咐去搜寻刺客身上的证物时,瞧见三小姐贴身奴婢尾随巡防队的人,一时好奇,便跟在了后面。”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奴婢看到她偷偷摸摸的没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看过之后便转身,当时奴婢没注意被脚下尸体绊倒在地,再起来时已看不到人影。” 看红果战战兢兢的模样,脸色已刷白,陈述完毕,寒蝉若噤,苏宛信了十之八九,昨晚之事,依李琩媵性子而言,一切并不突兀。 见她不发话,红果敛眉低首跪着,一动不动。 “今天有事,你不用跟着我了。” 良久,苏宛才吩咐道。 窗外有脚步声渐进,她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红果瞥见,吓得头低得更甚,连忙从瓷盆里拿来毛巾要给她洗漱。 “二小姐……二小姐……” 门外,是田忠试探的声音,毕竟闺阁紧闭,作为下人,知道怎么做最合适。 “奴婢这就……” “不用。” 苏宛阻止红果开门,随即转首向门口应声。 “找我什么事?” “宫里来人了,快去接旨,宫里人和老爷在正厅候着,还请快些。” “知道了。” 语毕,门口的脚步声才疾步而去,她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红果替她仔细疏发,不由得想起婳灵,时间过得真快,一月有余? 她来到正厅,才发现苏若菡已到,美眸流转着迎接她迈向苏亨身侧,朱衣朱裳绯罗袍,让苏若菡显得天香国色,夺人眼球,相反地,苏宛便过于素了,水绿色锦衣,浅黄色纱衣外罩,出落的眉色淡远,气品高雅,气韵深藏。 “传皇上口谕,宣苏亨、苏宛、苏若菡即刻进宫觐见。” 跪谢接旨之后,苏宛见公公一挥手中白毫,昂首挺胸阔步离开,苏亨弯腰恭送的模样,心中浮现轻蔑,这样自私的父亲,会如何疼爱相爱之人?又会如何加以利用? 目光落在门口,瞧见马车已备好。 苏宛盈盈然朝外走去,不理会苏若菡有意无意的眸光,带着轻蔑、敌对、还有嘲弄。 红墙碧树,龙檐青瓦,逶迤磅礴,她又回来了,从前的寝宫、以为的爱巢,最终的葬身之所,风拂动帘,窗外景色忽隐忽现,记忆扰人心绪。 远离市井民俗,马车停在朱墙铜门前,万里空巷,只闻飞鸟过,不闻人语声,苏宛走在最后,和苏亨、苏若菡一样由小黄门引路,他们并列前行,留下苏宛像落单的候鸟,坚毅而独孤。 突然,爽朗的笑声打破这宁静。 正殿拐角处,李琩媵和一众随从出现,身侧疾步跟他前行的人正在说着什么。 “参见殿下。” 苏宛望过去,最前面领路的小黄门已躬身行礼,苏亨亦然,转首朝苏若菡使眼色,苏宛跟着他们福礼,躬身垂首,双眸落在承王侧脸,他目不斜视无视这一干屈身之人,高高在上不动声色地经过。 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苏宛才起身。 随着小黄门七拐八拐,他们终于停在养居殿前。 李琩媵先一步赶到侯在了门口,苏宛看似发呆,实则观察着身旁的人,苏亨和他之间,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倒是苏若菡,想靠前离他更近一些,偏偏被苏亨瞪眼被迫驻足在原地。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中间却隔着无法融合的陌生。 此生,他们只能是敌人。 苏宛怔怔然想着过往,公公宣他们进去时,脚步只是跟着大家一起迈了进去,直到看到殿内琰王殿下已经站立在侧,星眸闪烁,气韵深藏,她才慢慢回到眼前。 他似早已在殿内和圣上有过谈话,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仍可感觉到圣上呼之即出的轻快。 没有丝毫逼迫压抑,相反地,在这任何人不得不跪地拜伏敬畏之地,一种前所未有自下而上的痛快一扫一路的阴霾。 “草民苏亨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女苏若菡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民女苏宛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口同声请安,苏宛感觉到来自苏若菡方向阴恻恻的眸光。 等到应允,三人起身。 “今日请你们来是为昨晚灯会刺杀皇子一事,没想到苏府两个女儿竟都在现场,现在,朕给你们机会说说当时的情况。” 大殿之上,圣上的问话如雷贯耳,苏宛上前一步,沉思着如何开口,手突然触碰到纱衣,苏若菡已跪在了她身侧,抢先答道:“民女苏若菡回禀皇上,当时民女正和二殿下余灯会中猜谜,忽闻打斗之声,吩咐贴身奴婢前去找巡防队,自己则悄悄地来到此刻行凶的地方,幸而及时,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说完,她挺直了腰,美眸星光流转。 就因为这样一句话,要讨赏? 苏宛在心中冷笑。 “那么这么说来,昨夜在现场救下琰王,竟是你?” 须臾,圣上缓缓问道。 “这……民女只是尽绵薄之力,谈不上救命之恩。” 苏宛听到这句厚颜无耻的话后,她快忍不住笑出声,奈何殿中自皇上审讯开始,气氛便变得诡异,她不敢有丝毫地大意。 “你是未来的承王王妃,朕早已听说是承王邀了苏府两个女儿前去灯会,只是,既然既一同前往,当时承王有危险吗?苏府的另外一个女儿呢?你岂不是置自己的亲姐姐不顾,置自己未来王爷不顾,而阴差阳错救了琰王殿下?” 一连串问题问得苏若菡微微一怔,她伏地答道:“民女不敢,民女姐姐苏宛和我们走散,当时事发突然,民女也没多想,一时心急,脑子全乱了,只记得搬完救兵后,再回到刺杀现场寻回了她,好在也都毫发无损。” 这意思,她不光救了琰王,还救了苏宛一命? 在苏府平日里连见到绿叶上毛毛虫都要惊叫救命的姑娘,昨夜突然英雄附体,智商爆表,一连救下两人? 她的妹妹如此厉害,苏宛此刻更没了抢话的欲望,静静候着看她如何继续圆下去。 “敢在宫城门口刺杀皇子,罔顾朝刚,来人,传巡防队将军首领!” 第二十四章 你看下我的双眼是瞎的吗 圣上不再压抑恼火,幡然变色。 苏宛见苏若菡脸色俄然苍白,伏地的双手不禁微微颤抖,稍事侧首回望苏亨,眸光似在探索,见他公然无视,苏若菡蹙眉转首,眸里已浮现一层薄汽。 听着稳健沉重的步伐声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 苏宛半垂的浓密长睫遮去眸色,冷星闪动扫过李琩媵,泰然驻足,神采奕奕,仿佛天子震怒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出耐看的剧,眸光一闪而过,落在李琩媵对面而立的李睿晟,四目相撞,她忙垂首低眉,心襟一荡,他卓然优雅光华缭绕和二殿下的目中无人形成鲜明对比。 巷口的几十条人命,在他们眼中,一个状甚不屑,一个胸有成竹,苏宛不禁眸底划过一丝青色。 大殿上,从苏宛身后传来巡防队首领迈步声,径直来在她身侧停下,目光掠过跪在地上的苏若涵,拱手辑礼完毕,直接回禀当时情形,庄严肃穆声响洪亮,想来公公去请他的时候,在路上已经把情况说了个遍。 “昨晚酉时照例轮到末将带队巡防,刚穿过街市不久属下下属便接到苏府婢女来报,说有刺客意图谋杀三皇子,属下不敢丝毫怠慢,率人马赶到现场,本想留下活口,却没想到全部都是死士,未能搜得蛛丝马迹,末将无能,请殿下责罚。” “苏府婢女?“ 皇上闻声身体前倾,风目剑眉下,苏宛仿佛看到豺虎之心的质疑,李琩媵能得独宠,许是因为皇上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 “是的。” 稳健浑厚的声音答道,苏宛不动声色静静站立在一旁,以待时机到来。 “即是苏府之女急中生智救了皇子,那爱卿可记得当时报信之人?” 圣上继续道。 “回殿下,名字末将并不清楚,只是那婢女来去匆匆忙忙,只留下一句苏府三小姐派她来的。” 听到这里,苏宛瞧见苏若菡苍白的小脸渐渐舒缓,身体逐渐笔直,眸里星光闪耀。 “朕一向赏罚分明,你既知道有渎本职,竟在眼皮子底下放走了凶犯,自该罚,而苏府教导有方,女子能临危不乱,实则为女中豪杰,应该赏。” 圣上精眸掠过苏若菡,停留在苏宛脸上沉吟片刻,转而望向苏亨,捋须面露欣慰。 “草民叩谢……” “民女叩谢皇恩浩荡……” 苏宛冷冷看着地上的两人,还真是迫不及待了呢,若事情这么简单,那她站在这里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如此迫不及待,是为了区区赏赐? “慢着!” 打断苏亨、苏若菡跪谢行礼,苏宛见三殿下上前一步走,抬手行礼,朗朗道:“父皇,儿臣既是整件事的关键人物,承蒙父皇厚爱,儿臣在这里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巡防队炎将军。” 得到圣上首肯,李睿晟转身踱步向炎将军。 “炎将军,请你看下我的双眼,是瞎的吗?” 一语震得周遭人俱错愕,琰王爷说话历来如此,为此虽然战功赫赫,却因屡屡顶撞父皇,不懂得审时度势而一直未曾获得圣心,顶多也就是在凯旋归来之时,象征性的意思意思一下。 苏宛嘴角勾了勾,敢在养居殿信口雌黄之人,何止是瞎,无视当今圣上,明目张胆唯李琩媵马首是瞻,当真这天下已经落入他囊中了吗? “这……末将虽不知何处得罪了琰王,还请殿下切莫计较,在下在这里赔不是。” 传闻,炎将军深得皇上信任,又是二殿下心腹,三殿下在朝中的威望几不可闻,不把他放眼里倒也自然。 “为何昨晚本王在现场所见,怎么会和炎将军所言,大相径庭?” “虽然昨晚月朗星明,事发地点却在黑暗之处,若炎将军有看错,倒也是情理之中。” 李琩媵眼风掠过炎将军,一扫而过未曾言语的苏宛,眸中带笑,意味深长的一带而过李睿晟,向皇帝微微福礼,此言一出,李睿晟紧绷着脸,不做回应。 “对对对,当时情况紧急,末将或许错将二小姐当做三小姐也是极有可能的。” “民女无功事小,欺君罔上事大,或许将军是被某些利益熏了心,忘了自己的本职所在。” 语毕,只听大殿之上咚地一声,苏宛袖中的手不易察觉地钳紧。 “皇上明鉴,就算借给臣十个胆,臣也不敢有半句谎言,昨晚事发突然,情况复杂,事后确有下属跟我提及苏府二小姐也在现场一事,我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微臣,微臣万万不敢因为这等小事触怒龙颜。” 将军伏地请罪,苏宛看到皇上龙颜已怒,知火候已到。 “小事?朕亲自过问的事情,在你眼中是小事?“ 皇上怒目圆瞪,抬指指向炎将军,怒不可遏。 ”够了!这件事就此作罢!堂堂将军,眼皮底下放走了企图谋害皇子的凶手,你这巡防队将军做到头了!” 话音刚落,苏宛看似无意瞥向李琩媵,只是一瞬,他嘴角微微一扯,眸中惊惶闪现,随即微微颔首,又恢复了那高高在上的模样,冷睨向对立面的李睿晟,眸色淡远难测。 “三皇子。” 皇上沉声道。 “儿臣在。“ 他应声出列,躬身行礼,斜飞一眼苏宛,犹如深水漩涡。 ”昨晚救下儿臣者,确为苏府千金,不过不是三小姐,救我的人不但派奴婢去通知巡防队,而且还勇敢地站在我面前,替儿臣阻挡了好一阵刀剑雨,至于证据,传巡防队的人挨个前来询问便是。“ ”皇上,末将老眼昏花,竟然看错了,还望皇上看在微臣多年效忠的份上,再给微臣一次机会……“ 将军伸手要抓李琩媵,被他不耐烦地甩开,将军求救无门,只得跪地一个劲儿求饶。 “来人,把他给我收入监牢!严加看管!” 巡防队手中虽无军权,却也是不可小觑的一方势力,误打误撞被除去,苏亨的脸色自是难看得很,碍于所处位置,李琩媵虽表现得不露声色,可苏宛看得出来,他早已把这笔帐算在了琰王爷身上。 对耳畔撕心裂肺的求饶置若罔闻,李琩媵勉强露出薄笑望向苏宛,薄唇轻启。 “幸得三弟提醒,险些让有心之人抢了苏府二小姐的功劳。” 第二十五章 当面求赐婚 身后,苏宛感觉到一道怨恨的目光追随着她。 藏身殿外的禁卫军进来四人,将巡防队将军不由分说粗暴带走,殿堂空阔,蓦然生寒。 ”你擅自求亲的苏府姑娘,就是她?“ 此语一出,四下噤声,苏宛傲然孤标站立,问话里有鄙夷、质问和怀疑,她这么瘦弱的身体,保护李睿晟?待字闺中的姑娘保护常年征战沙场的常胜将军? 几不可闻的一声冷嗤传入苏宛耳朵,这一声笑,把她从不明皇上何意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父皇,正是她,此前儿臣见父皇为了三弟婚事忧虑思疾,现在看来,我们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苏宛见李琩媵向前一步走,抬臂指了下她,眸光暗箭激射扫过李睿晟,容光满面,言辞低沉,却隐含着每个人都能察觉出来的讥诮之意。 他在皇上面前嘲笑弟弟为断背,更可恨的是,他的言外之意暗含着对她深深的嘲讽。 目中无人、狂妄自负,想到这里,苏宛袖中的粉拳不禁一再蜷缩,面上却安然无波。 ”回禀父皇,正是她,还请父皇成全。“ 众人惊愕,望过去,李睿晟俊颜肃穆,毫无戏谑之感,站在他身后的苏亨眸光微缩,脸色变得略微不自然,好歹是久经商贾之人,这般场景不至于让他控制不住。 幽深殿堂内安静地能听到在场之人轻微纳气之声。 皇上不发话,李睿晟便躬身不起来,垂首作揖静静地候着。 “这件事,尚且过些时日再议,来人,赏。” 他扬扬手,示意伏拜在地的三皇子起立,得令,殿门外恭候着的宫女一一列队如内,黄金千两、玉如意一对、夜明珠一粒、银饰琥珀无数。 见着这些物品出现在面前,苏若菡早已站立不安,柳眉微蹙。 这些东西,原本都是她的,虽说在苏府,她并不缺这些东西,可是比起物质,那救皇子的荣耀可是至高无上的。 ”苏卿,你府上一位女儿已经册封了王妃,今日,另外一位女儿获得如此奖赏,再加上苏若刚在朝虽品阶不高,却也兢兢业业,朕今日就迁他到户部,如此一来,也总比在县衙强。“ 闻言,苏亨忙拜谢,李琩媵才一扫脸上阴霾,含笑致意。 才肃清一位左膀右臂,这立马又添进来,他今日无输无赢,倒也畅快,最最重要的,是皇上根本就没再提彻查凶手一事,看来,三殿下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远比流传还低,想到这里,苏宛隐隐不安。 拜谢过皇恩浩荡,苏宛眼睛始终落在那些赏赐上,如痴如迷,待所有人已经走向大殿,她才转身,抬头挺胸,步步莲花。 在她走过公公身边时,一个黑色的东西骤然顺势滑落在地。 苏宛仍旧盈盈然朝外走去,耳旁传来苏若菡娇嗔声:“爹爹,你不是说都已经安排好了吗?今天让女儿好一顿出丑。”话音一落,苏亨禁不住竖指到唇间,示意她噤声。 “爹爹也不曾料到,三殿下竟然这般咄咄逼人,往常只要不涉及他的荣辱,他一概不过问的,今天实在超乎意料。” 父女两正壁走,方才留意到李琩媵跟在他们身后,苏若菡挽着父亲的手臂不愿走开,撒娇噘嘴,李琩媵视若无睹,这一幕映入苏宛眼帘,分不清是笑是讽。 “等一下,苏府二小姐,皇上有旨,宣你回殿问话。” 先前已经出殿的苏亨、苏若菡、李琩媵,忽闻公公这么一言,无一不错愕,只有李睿晟,目无一切信步而过,没做任何停留。 “爹爹……” 苏若菡细微而娇弱的声音唤道。 “没事,你且先回府,我还有要事要做。” 他拍拍苏若菡手背,她自是不忍和李琩媵分开,看看他又看看父亲,无奈跺脚离开,苏宛扫过众人,幽幽然复面拜门。 圣上仍旧正襟危坐龙椅,手中持着荷包,面色黑若包公。 “这可是你故意遗留下来的?” 冷沉的质问声里隐含杀气,自她进殿门那刻起,便被死死的盯着,仿佛要将她看个透彻。 在御前座下停下,她再次跪地福礼,直到礼毕,才声音温润目色澄净地道:“民女所述之事,恐事关天下,还请恩准让无关之人退下。” 公公诧异抬首用目光询问,奈何今上紧紧看着在地上的苏宛,须臾,抬首示意所有人离开。 殿内两人谈了十余分钟,偶尔传来里面暴怒呵斥之声和东西掷地之声,外面的人无一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直至苏宛出来,脸色沉寂无波,适才就应该离去的苏亨,此刻孑然子身,左顾右看,状甚焦灼,显然还在等她。 她刚刚走近,本想错肩而过。 可苏亨前进几步,抬手而扇到她的脸上。 “放肆!我看你是越来越放肆!今天在大殿之上丢尽了苏府的脸!” 对于苏家,她早已没报希望,迎上苏亨骤怒的眸光,她双眼空朦,捂着脸,声音如同被掐住喉咙后的暗哑低沉:“爹爹,这一巴掌,你扇断了我们之间的情缘,从今天起,我做什么,都与苏府无关,而苏家,也休想再从我这里捞到半点便宜。” 今日之事,她虽然得到了奖赏,可苏府才是最大的赢家,苏氏一族得到了皇上的肯定,大哥职位高升,而这些,苏亨看不到。 出宫时,已是暗红残阳,乱云逐霞。 她尝试在脑海中勾勒叶氏音容,奈何却始终无法成形,未曾谋面,却给了她生的机会,比死更绵长更难受的折磨。 活着,当不能辜负这天下。 隐隐感觉到楼上的目光,苏宛侧首,身影已经躲避起来,她知道,那里有一人,将她尽收眼底。 “你老实说来,刚才皇上宣你回去是为何?” 惶惶然中清醒过来,苏亨追到她马车前,里面静默无声,回到他的是几声乌鸦空鸣和空巷里的回声,一向老沉持稳,今日他不知为何屡屡乱了分寸,站在原地怔然,苏宛从轿帘中看到他陡然苍老的轮廓,面无表情。 第二十六章 皇,皇上事先知道 苏府门口,早已有宫中人候着。 苏宛穿过等在两侧的宫人,朝府内走去,心中暗忖,皇上赏赐并不多,怎地排了这么长的队伍,难不成府内发生了什么? 她的马车刚到,紧跟着后面是苏亨,二人相见却均无视对方,自顾自地步入正厅。 周易,一身戎装,不怒自威,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宛不禁蹙眉,再看到他身边的非宫中人打扮,个个敛首手持茶托,茶托里摆放着各类奇珍异宝,莫长的队伍,远超宫里数人。 “末将奉将军之命特送来赏赐,恭候小姐多时。” 见苏亨闻言摆袖轻哼着坐下,旁边观赏的三房和苏若菡早已经眼巴巴地被赏赐勾了魂去。 皇上的赏赐在苏府看来,无非是寻常珍宝,而琰王府送来的,那才是真真夺人要求,金光灿灿。 苏宛喜忧不形于色,养心殿里皇上刻意压下三殿下的求娶,虽然打定心思,时机合适便应了这门婚事,眼下看来,却不得不另做打算。 按照礼制,苏宛先行接下了皇上的赏赐,看着周易,踌躇之际,身旁传来阴恻恻的浅侃声,身躯象征性福了福礼。 “说好听的,三殿下是用情之深,为了姐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皇上的态度再明确不过,姐姐,你接下这些赏赐,只会招惹麻烦,要我换做你,是断然不会要的。” 言辞间酸意甚浓,苏若菡翻翻眼根本没把周易的不满放在眼里。 只要皇上不同意,李睿晟待她再好又怎样,苏若菡可是御赐婚姻,而她,终究是民女,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她一争高下。 对她这番理论不可否认的扯扯嘴,苏宛置若罔闻,行礼拜谢,甫一环顾四周,才发现琰王府上送来的东西和宫里的东西放在一起,俨然已经占满了整个正厅,把刘氏和其他夫人挤到了角落去,尤其是苏亨,脸色铁青。 “多谢将军,请你转告殿下,殿下的美意,民女定不敢辜负,苏府今日在朝殿上所行之事,让殿下见笑了。” 她缓缓而言,却让旁边苏若菡微敛起高昂的下颚。 无论李睿晟如何,他是皇子的身份无法改变,就算不得宠爱,皇子的身份便是一种天然守护屏障,更何况还是手握兵权的琰王?说是不得宠,倒不如理解为是当今圣上对他持忌惮之心,故意打压。 她虽是对周易说话,眼角却看向苏亨。 只见他坐在下人搬出来的椅子上,手搭膝盖来回摩挲,这是苏亨在有心事时的动作。 “来人,把这些全都给我搬到房间里去。” 趁着苏宛和周易说话间隙,刘氏手持方帕,对着下人一挥,便有家丁弯腰开始抬赏赐,周易倏地拔剑,挡住了下人,声色俱厉地呵斥道:“这些东西,都是上次给二小姐的,理应由二小姐来安排。” “你……这里是苏府,岂容你放肆!” 苏亨闻言起身,人不是反唇相讥,却也是压低了声线。 “苏老爷,这里是苏府没错,可末将在保护将军之物,旁人,无权干涉。” 剑已出鞘,下人吓得退开几步,刘氏见苏亨发声,立时站在他身后,脸上肌肤横扯,不屑全写在了脸上:“笑话,既然已经赏赐给苏宛,自是苏府的东西,你们还有什么资格来管?” “坊间流传苏夫人势利眼,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些东西是已赏赐给二小姐,却不是赏赐给苏府,你这般无视天子血脉,苏府是想以下犯上不成?“ 和李睿晟一样,杀伐之人,果决而凌冽,少了贵气,周易的粗暴和气势,更加压迫人。 “你……赏给她就赏给她,有什么了不起。” 刘氏瞪圆眼珠仿佛鱼眼,持了方巾的手扬出去迟迟收不回来,一介商贾妇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充其量也就是在府内横横而已。 “二小姐,若是今日赏赐之物非因你首肯而出现差池,日后将军若得知,恐怕寻常人担不起责,别忘了,我们沙场之人,论起治罪手段,这普天同下,还没人及得上。” 此语说得一众人等白一阵,红一阵。 这意思是,三殿下的东西,谁人胆敢染指,死相定会相当难看。 李琩媵有的,不过是皇上的宠溺和朝臣的趋炎附势,而李睿晟手握兵权,若不是他忠心耿耿不趋炎附势不心怀二意,天下又怎么会如此安宁祥和。 见所有人听得情真意切,周易收好剑,作辑行礼,依旧面色凛然地应答苏宛:“二小姐请放心,交代的话末将定会转达。” 语毕,再向苏亨微微行礼告辞,刘氏对着他远去的背影目视良久,气得抿嘴不语,另外两房姨太太,一个捂嘴嗤笑,一个上前忙去讨好。 “苏宛,这些东西归了你,你可要好生保管,作为当家主母,提醒你一句,姑娘家要洁身自好,别到时候嫁到夫家骂娘家有人养没人教的东西。” 刘氏趾高气扬,翻着白眼仁,厉声道。 “还好意思说她,苏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平日都是怎么教导女儿家的?真是妇人!” 苏亨怒气冲冲,甩袖走出正厅,望着他愤然离去的背影,苏宛喉咙紧了紧,父亲刚刚算是在帮她吗? “大娘教训的是。” 她手携至身侧略略福了一礼,刘氏掉转头追苏亨,没有理会。 “姐姐,你我毕竟是亲姐妹,切莫为了要与我争个高低逞强,你丢人便罢了,连累府上的人,可讨不到好果子吃。” 自从苏若菡王妃位置确立,她隐忍的作风便有了松懈,三殿下送来聘礼后,她才有所收敛,亲自听到皇上一口回绝三殿下求娶所请,苏若菡本性又昭然若揭。 如此三番,她尚且乐此不疲。 “原来你是为了和我争,才迎合二殿下得此婚姻,你既然唤我姐姐,那我提醒你一句,承王爷生性风流,牡丹花中过,必然一身骚,灯会上,丢下你去了望香楼,好一阵子才出来吧?“ “你……你怎么知道?” 看到她被戳穿后的窘迫,苏宛快意不再遮掩,嘴角一扯,脸上薄出笑意,颇为高深莫测。 “你嫉妒得跟踪我?那又怎样?将来做王妃的,是我,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想嫁给他,也得向我请安福礼。”她逼近苏宛,咧嘴呲牙,凶相露出,全然没了楚楚可怜的矫揉造作。 如此这般,苏宛反倒感觉一身轻松。 前世她伪装了一辈子,这一世,禁不住苏宛的步步紧逼,三番五次搬出王妃之位力求镇压,实则是狗急跳墙之举。 不管她如何改变,苏若菡就是苏若菡,谁也拯救不了那已经遁入黑暗的灵魂。 “妹妹这般好命能享受到我不要的男人,普天同下确实没几人能及。”苏宛附耳低语,瞧见苏若菡浑身一个激灵,继续说道“你和父亲邀功的那档子事儿,下次手段再高明些,若你没那么迫不及待,炎将军恐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皇……皇上事先知道?” 第二十七章 有人记得她 瞥见她似失了心魂,苏宛斜翘嘴角,目及搬运赏赐之物的队伍,却正巧掠到返回的苏亨,他阴沉着脸,负手踱步靠近苏宛。 “你是说皇上早就发现了?” 审视的眸光死死盯着苏宛,阴暗之气弥漫。 “企图不轨的行为都是纸老虎,一捅就破,难道爹爹以为,当今圣上这点能力都没有吗?” 苏宛冷冷地回答,眼眸望向即将消失了的队伍中最后一人,抬腿正要离开,这些东西红果不知道如何摆放,阁里的其他下人更是一筹莫展。 “慢着,你也是苏府一员,难道苏府荣辱与你无关?缘何一早出门时你不告诉我?” 身体被苏亨一拉,她不得不站在原地,眸色深远。 “这么说来,爹爹是承认了女儿?既然同是女儿,漫星阁什么样子?菡萏阁什么样子?这关键时刻才想起我来,未免太晚了罢。” 他早就不顾父女情分,需要她苏宛的时候,大言不惭的上手就想用起来,自私成这样,真是好笑。 “笑话,本就嫡庶有别,难不成你还想和我同等待遇?” 苏若菡即刻发声讥诮,身子也随之迈到苏亨身边,挽着他手臂娇柔地道:“爹爹,苏宛的今天,怪不得你,要怪就怪她自己,选择投身到叶氏。” 休得胡言。“ 老爷拍了拍苏若菡手背,柔声勒令,音容充满了爱怜,突然提及叶氏,他身躯松下,疲乏尽显。 从她嘴里听到生母,苏宛脸色渐渐暗冷,眸内刀光剑影,乍然勾了勾嘴唇,声音温润答道:“爹爹,承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你自是比女儿了解,下次,恐怕没怎么好运了。” 邀功这样的事,李琩媵捞不到半点好处,自然也不会主动帮衬什么,只不过看着苏亨支持多年,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若没有他的照拂,苏亨敢如此明目张胆吗? 生母叶氏的死因,她自会调查。 “虽你为若刚谋得职位,阴差阳错得了赏赐,记住,你今后即便嫁到承王府,也不能忘了娘家。” 他亲口听到皇上拒绝了他们的婚事,回府里却这么提一嘴,苏宛眉睫轻颤,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商人,此刻明白过来,她苏宛于他并非一无是处。 朝夕变脸,苏宛感到寒凉更甚,在苏府,她左不过是一枚棋子,人人都想要控制她。 和追苏亨而来的刘氏擦肩而过,苏宛感受到身后投来的冷睨,让这入秋了的时节更显凄凉,通往漫星阁的路,变得幽深而漫长,嘴角不禁上浮起一抹讽意的笑容。 院门外,有人影蹿动。 走近了看,才知是红果正命人将东西都摆好,虽然都堆进了屋子,可是仍旧显得杂乱无章,见苏宛走近,她忙侧身福礼,莺莺着说道:“恭喜小姐得这些赏赐,小的不敢乱做主摆放,只是让他们全搬了进来,这样方便照看。” 苏宛浅笑,摆手示意搬运的人先离去。 这等好事,在漫星阁里是头一回遇见,烛光下映照着下人们脸上,个个自是红光满面,难为了他们,在这府上,从未曾得到其他阁的人正眼相看,日子只比她更清苦。 苏宛瞧见红果还躬着身,招招手让她起来。 婳灵不在身边,三殿下派来的人顶多也就是监视,害她倒不至于,除了灯会那晚,没有可疑之处,其他的下人虽然跟随自己时间长,可却也不得用,苏宛暗自忖着。 “起来罢,你负责看着他们把东西都给我放好。” 旋即,其他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情开始摆放装饰,原本简陋而古朴的小阁,经过苏宛匠心点缀布置,虽然空间有限,确也温馨舒适。忙完时,早已月上枝头。 桌上摆着为数不多,着实素荤相搭,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苏宛看看桌上,又看看红果期待的双眸,经过一天的疲劳,遮掩不住眼底的惊诧。 “主子,这些也是琰王府的赏赐,并传话说小姐需要把这弱不禁风的身体调理好了才能进入王府,说是今后每隔段日子就会潛人送来,奴婢着人熄火慢炖出来的鸡汤,快尝些罢。” 听得她微微一怔,他嫌弃她瘦?这是关心?心中暖流涌过,苏宛微敛目光,坐在了餐桌边。 近日来的阴霾,逐一被她抛到脑后。 “小姐,大少爷来了。” 苏若刚,和她一样庶出,苏府唯一长子,生母在他幼年时病殂,刘氏顺势接他到阁上抚养,待遇却是苏宛不能及半分。 她擦擦嘴,点点头,示意让他进来。 漫星阁的门楣,如今是要蓬荜生辉了么?上一世从未和她有过零星交集,被人利用踩踏她也冷到极致的大哥,来看她了?苏宛收起松散的心,端端正正的坐着。 苏若刚出现在门口,和往常一样的一手横握一手垂侧,面无表情,对上苏宛眼神的瞬间,他有微微怔然。 眼前的苏宛,面色姣好,明眸皓齿,肤若凝脂,出落得亭亭玉立,清隽可人。 他喉咙吞咽,忘了说什么,失态地站立着,红果端进来茶水,才恍然转身,轻咳遮掩唐突,客气恭谨着道:“多谢妹妹替我提携至京城,如此亲情眷顾,没齿难忘。” 说到这里,他巡视房间,掠过守候在一旁的红果,迟疑着欲言又止。 苏宛挥一挥手,红果眼波回旋于小姐和苏若刚之间,静静退下,随手关上房门。 “今日是叶氏生辰,看来妹妹至今仍不知晓。” 叶氏是苏府上下的忌讳,刘氏不屑一顾,苏亨从不透露出半点缅怀,叶氏就像是飘落的腐叶侵入大地无踪无迹,亦像是拂面而过的微风和煦,不被任何人记起。 哐当 苏宛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有人记得她,竟有人记得他。 她眸子紧紧盯着苏若刚,似要看明白他到底是何居心。 “大哥以为,妹妹对她从不在意,今日看来,倒是我会错意,看上去清冷寡淡,实则妹妹心火灼灼。我言尽于此,算做是对你的报答,你且好自为之。” 言毕,他转身淹没在了无边漆黑里。 半晌,苏宛才怔怔然回过神来,命红果寻来祭祀用的一应物品,等她们准备妥当,时至戌时,夜寒露重,冰彻心骨。 “母亲,女儿不孝,现在才得知你的忌辰,你在那头好吗?女儿一切都好……” 她拿出粗卷烧纸,从红果持着的烛火上点着,嘴里喃喃自语,双眸空蒙,母亲这个称呼对她来说,深沉而悠远,从今天起,她的复仇之路,便得有意义。 苏若刚所知晓的,苏宛要一并掌握。 “小姐……有人来了……看样子好像是菡萏阁,我们……“ 红果话还没说完,苏宛已烧尽手中最后的寄思。 “我们回房。” 她默然看着一地的灰烬,余火闪烁,焚烧的香味扑鼻,袅绕在四周,像极了她此刻高深叵测的心思,戾气冲天。 门外,院门被猛地撞开,一行人脚步凌乱声由远及近,停了下来。 “二小姐,开门,当家主母来了。” 屋内的烛火悄然熄灭,就像没有听到外面的叫嚣似的。 “苏宛,你想烧了苏府吗?香烛摆在这里想做什么?朗朗乾坤,你这是在诅咒还是在祭祀?” 房间里仍旧没有回应。 “今后没有我的首肯,不许做这等魅惑人心的事。” 许是想到了最后苏亨对她态度的转变,刘氏收了收性子,静静等了好一会儿,门外的声音终于远去,可床上的苏宛,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安然入眠。 她悄悄地出了院门,来到通往正门的梧桐树下,轻盈地爬了上去,斜靠在上面,看着月明星稀,想着心事。 突然,她眸光一凝,顺着小径看过去,那里有两个人影蹿动,定睛凝望,那身形和苏亨颇为接近,翻身下了树,隔着距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第二十八章 何时兑现承诺 日上杆头,房门紧锁,红果来看了好几次,不忍心吵醒苏宛,正欲辄回,咯吱一声,门打开来了。 “小姐,你醒了,怎么不唤奴婢进来服侍?让殿下知道,我定没有好果子吃。” 她欣喜上前,放下手中的瓷盆,眉眼对上苏宛的冷眸,敛首低垂,慌忙认错:“对不起,奴婢说错了话,奴婢是小姐的人,和王府没有关系,奴婢该死。” “知道自己的身份甚好,否则,你在这苏府,怕是要落得和绿莺一个下场。” 苏宛缓缓地道,垂直站着任由她摆布。 死过一回的人,要发生什么,每个人怎么样,苏宛心中有数,即便存在变数,可她经验充沛,应付这些绰绰有余,区区一个红果,防着便罢,用不着她劳心动气。 “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她半眯着眼,轻轻纳气,声音温润地问道。 眼里红果闪烁着眸光,垂着头瞥向她,状似拿不定主意,苏宛这才松口:“说罢,不怨你。” 奴才……奴才适才听老爷身边的人在说琰王府今日得到了不少赏赐,昨日小姐进宫也得赏,如此一来,当今皇上是已经对你们的婚事默许了罢?那几时能……“ 说着说着,红果噤了声。 苏宛不但没有感到惊喜,甚至脸色阴沉了几分,作为将来的琰王王妃,她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红果不再敢继续说下去,咬着嘴唇,仔细拾掇着小姐,苏宛思绪游离,双眸暗寂,昨晚苏亨去了风巷,今天琰王得了封赏,再想到苏若菡苏亨配合讨赏,这中间的关联不言而喻。 梳妆完毕,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 “厨房这时候还留有膳食?” “回小姐,这些都是我们阁里厨房自己做的,我见厨房荒废许久,擅作主张重新堆砌,这样以来,便以奴婢们得以好生服侍你,请主子责罚。” 言语间,红果跪地请罪,语气唯唯诺诺,声音逐渐趋小,最后一句,却又是拔高了音量。 出嫁前,大厨房总是苛刻漫星阁饮食,苏宛气不过,命婳灵做了个灶台,最后被苏若菡告发,刘氏命人毁掉,没想到,红果竟用了起来。 “你是为我考虑,有什么好责罚。” 她到的时日不长,千伶百俐,三殿下真会挑人,知道她缺这样的,深邃的眸光从她身上扫过,手一抬,示意她起来,苏宛拿起著一小口小口尝试起来。 到底是琰王,她的一举一动,逃不过他的眼。 用好早膳,苏宛命红果随着她一同出府。 马车穿过市肆城郭,琰王府三个字在红墙壁树间气势恢宏,通报结束进入府内,和名位已隆无可复加的承王府比起来,显得陋室清寒,在秋色萧瑟中,更显苍凉。 来回穿梭的士兵,却是戎装肃肃,不容任何不敬之举,见到苏宛的将军士兵,均恭敬福礼。 转过亭台楼阁,书房。 来两次琰王府,他都是在这里,丹楹刻桷,飞阁流丹,书香四溢。 暗青色锦衣箭袖,金线花团拥簇,勾勒出他俊美丰仪,丰神玉润,艳艳风华,只是,浓眉秀雅冷色逼人,让人不肯靠近,眼若寒星,察觉到暗影投入,微微抬首。 “民女见过王爷,能得王爷垂青赏赐,特来答谢。” 苏宛跪地拜谢之后,微微抬首,姣若秋月,睫毛垂落,清冷如水,饶是瑰姿艳逸,却也是块冷玉,让人亲近不得。 “到底何事?” 目光直直劈过来,对于他热似火炉,凉似冰窖的秉性习以为常,苏宛意识到自己有些木然冰冷,睫如羽扇轻颤,须臾,适才清润温柔答道:“民女听闻皇上的嘉奖姗姗来迟,特有一言相告,还望殿下三思。” 自李睿晟凯旋归来一月有余,为何赏赐这才出来?住在京城屡遭暗算,灯会一案结果如何不得而知,如今的皇恩浩荡,更像是暴风雨前的索命绳。 “哦?你又未卜先知?” 半躺在榻上,揶揄着她,清冷的脸色竟渐渐回暖,手持书,眸光落在她明媚纯净的脸上,再没移开。 “殿下,你已经面谢天恩了吗?灯会刺杀一案,殿下大可……” 四目相碰,各执己见,眸光平静审视间,房间里光华缭绕,只那么一瞬,琰王爷收回目光,浅浅地回答了一声嗯。 “杀伐之人,刺杀司空见惯,倒是你。” 他漠然放下手中书,抬手指向她,眸光蜇冷。 “你到底是谁?” 她来晚了,此时的赏赐,面上是赏赐,暗地里不过是打压,他眼里已容不下他,一旦承王王妃册封,储君之位便会大白于天下,到时候,琰王爷再无机可乘。 她还知道,储君确立日,亦是李睿晟繁华落幕时。 如果他现在的安稳,算得上繁华的话。 “那日,你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 现在,你又在本王面前暗思什么?“ 句句诘问,他信步已至她身旁,手指抬起她下颚,眼底清澈,垂髻辫发,眉如琼黛,气品高雅,手指突然用力,露出不耐烦,斜翘嘴唇,鬼魅至极。 “你要的人,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倒是你,何时兑现承诺?” 难道王爷忘了,皇上亲口否决了你所请。” 苏宛悠悠逸出。 “王爷问我是谁,民女倒是斗胆,你又是谁?一冷一热,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如此这般,弄得她心尖一颠儿一颠儿,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甫一问出,李睿晟温然浅笑,指尖划过她耳际碎发:“怎么,你怕了?” “殿下说笑了,民女本就人微言轻,命如草芥,怕与不怕,又有何不同?” 现如今,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在苏府时,尚有所保留,想到这里,她美眸流转,话锋随即带到了别处:“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她?” 说话间,退后一步,避开和他四目相处,更不愿被他的气势包裹,那太强势,会令她头晕目眩,尤其是男人独有的炽热气息,才苏宛所不能习惯的温度。 男人,可靠吗? 李琩媵、苏亨,皆伤透了她的心。 “这便要看你了。” 卓然优雅的男人清华潋滟一笑,从进来到现在,他似与她亲近,又和她保持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多谢殿下的照拂,民女自当不让殿下失策,婳灵,还请王爷照料好,我若有消息,定当第一时间递来消息。” 苏宛幡然清醒过来,福礼继续道:“眼下情况特殊,望殿下三思而行,民女告退。” 她担忧的,就是他这般笃信淡然,步出琰王府,苏宛朝天扬首皇宫内院方向,那里沧桑多变,无可揣测,袖中拳头不禁紧了紧,凤眸如墨。 第二十九章 我瞧不上的,从前和未来都不会要 回到苏府,府内一片喧闹喜庆,购置的物品堆了正厅,万姨娘正在新物面前攥手中细细品。 能让府中如此喜气的,除了苏若菡的婚礼,还有什么? 一旦她嫁入承王府…… 想到这里,她薄露微笑,莲步悠悠步入正厅,端然问道:“这些,便是给妹妹婚礼做准备了吧?” “哎哟,我倒是谁呢,突然走过来,也听不见声响,宛儿,不是我说你,大好的机会装清高不要,现在跑来羡慕,晚咯。” 一声宛儿,喊得讽意十足。 万姨娘持方巾拍着胸脯,做被吓状,这人来人往地,她看得未免也太投入了吧?红果正要上次反驳,被苏宛扬手示意退后,她才不甘心的退到了后面。 “姨娘说笑了,总不过是苏宛自己看不上,这婚期,提前了吗?” 记忆中,应该还有十来天,若是婚期提前,那她的计划就乱了。 “哪里,是姐姐和老爷疼爱菡儿,这不,早早地开始准备了而已。” 万姨娘笑容逐渐淡下来,也不再顾及苏宛,启步到另外一边去看稀罕物,苏宛环顾四周,布匹全是上等绸缎,花样新式,摆设也是出自名家之手,匠心独运,接下来这几天,将会是难得的消停。 她们一前一后穿过小径,绕过荷塘,苏宛的步伐竟有些轻快。 好戏,总算要开始了,待婳灵回到身旁,序幕将一一打开…… “小姐,大少爷在那边。” 红果在身后柔声提醒。 循着她所指方向,苏若刚着官服行色匆匆,苏宛收回目光,没做应答,回闺阁途中,余光瞧见纸灰堆,眸色瞬间暗沉下来,整个苏府,竟然丝毫没有她生活过的印记,越是如此,事情越是可疑。 脑海里浮现出苏若刚说话时的神色,容色萧索。 “红果。” 她沉声唤到。 “奴婢在。” 现在起,你负责膳食。“ 离婚期还有几天时间,这段时间府上的人贺喜之人定会络绎不绝,尤其是那些慕名投靠的人,素日里诸多不便,这上门来倒是方便了许多,望着铜镜之中的姑娘,苏宛叹了口气。 “小姐,这好好的,你怎地惆怅起来?” 红果惊喜之余为主子感到惋惜,不解地问道。 望着她,就想到了李睿晟,苏宛眨巴着眼,薄露笑容。 “传闻,琰王殿下重不接近女子,你和绿莺,又是如何和他相处的?” 他的秉性着实奇怪的狠,帮她,却又欺负她…… “小姐,奴婢和殿下没有过交往,奴婢是他皇额娘的亲信,之前在宫里伺候,后被遣回去打理娘家人没人看管的宅子,这才被殿下召唤来伺候你。” 如此说来,竟是德妃的心腹,对李睿晟,那自是不用说。 “小姐……” ”我乏了,漫星阁闭门谢客。“ 苏宛未做任何回应,打着哈欠当真躺下了,接下来的时间,红果除了在厨房的时间,均被苏宛遣到前厅去打探情况,而她,则吃了睡,睡了吃,逐渐红光满面起来。 是日。 苏府奴婢下人步履更加匆忙,红果告诉苏宛,是二殿下李琩媵来了,而且会留在府上用膳。 这样的好事,苏宛自是沾不上边,未被通知到前厅,家宴也就没有她的位置,想到这里,不用在餐上看着一桌人阴阳怪气小人得志的脸,倒也乐得轻松。 大家都在忙,此刻赏景着实是件怡情的事,她坐在花苑亭台,吃着红果准备的点心,望着池中锦鲤追逐,好不惬意。 “主子,二殿下来了。” 耳旁传来小声的提醒,苏宛悠悠然放下手中的吃食,待嘴里没了东西,才起身盈盈下拜行礼。 “下去吧。” 他居高自傲谴走红果,红果向苏宛投去询问的眼神,她点点头,红果方才退下。 “好个闲情雅致,苏宛,你到底是谁?为何屡屡和我作对?” 李琩媵负手而立,咬牙切齿,擒住她平静的眸子,薄怒质问。 “殿下,民女不过是苏府不起眼的庶女,深居闺阁,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淡然地道,半垂眉睫,转向另一侧的风景,不愿对着他,按耐着心中波涛汹涌,她要的,何止是破坏他的计划,恨不得要了他的命。 “你——敢在本王面前装傻?” 赫然出手掐住了她的脖颈,逆气弥漫四周,被这般漠然态度对待,红了双眼。 “你信不信,册封大礼前夕,碾平整个苏府,让他们全成为你的陪葬,让苏府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哈哈哈,承王殿下,你莫不是在和民女说笑罢?能得未来承王王妃陪葬,民女自是无上荣耀。” 她费力反驳道,看到令李琩媵更为恼怒,不禁大笑起来,看到他目光逐渐放缓,手突然松开,躬身大口喘气,余光瞥到不远处,有一抹倩影正向这里走来。 他竟然在意形象? “殿下,你让民女好一顿找,原来你抛下我和爹爹叙话,是被姐姐勾引了来。” 苏若菡上前抓着他衣袖撒娇,声线娇柔却让苏宛听了恶心,装作不经意看向苏宛,闪现出震慑人心的凶狠眸光,转首用无限温柔迎合着承王。 “笑话,我怎么会被她吸引。” 李琩媵愤然否定,威严伫立。 “新婚在即,你们叙话,民女告退。” 苏宛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 苏若菡呵斥道,松开了李琩媵手臂,踱步到她面前,龇牙咧嘴质问道: “你既知道我不日便是承王王妃,作为姐姐,你为何要勾引王爷?作何居心?” “看来,你今天是要自找不痛快了,苏若菡,看好自己的男人,我苏宛从前瞧不上的,现在和未来也不要,你没魅力,脏水别往别人身上泼。” “你……” 苏宛上前一步走,挑衅的望着她,如此不经激愤,小脸已经涨红。 “今天如此回答你,是想要告诉你,不要自恃清高,忘了身份的来历,将来入了王府,照你这性子,怕是日日煎熬。” 她甩下这句话,不顾身后人的怒火冲天,径直离开,若在逗留,天知道李琩媵会怎么样,身后幽怨亢恨的眼神,一直尾随到看不见的地方。 第三十章 二女一并纳入府? 红果初来苏府,并不知晓她性情大变,见小姐薄怒,转首瞧见多出来的人影,已猜出大概,疾驰几步便跟上苏宛步伐。 “小姐,二殿下哪能和三殿下相比?外貌不及就算了,论贡献,三殿下可是我们大周国的护国将军,他算什么,总听说那些朝臣不过是天天耍耍嘴皮子罢了。” 她一壁说,一壁察言观色,见苏宛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便也噤声。 既是跟在德妃身旁的亲近之人,比常人懂得多些不足为奇,苏宛在心中思忖,转眼间,她们已经回到了漫星阁,好好的雅兴被一扫而光,苏宛倒也没有表现出震怒。 “小姐,请用茶。” 她接过红果手中的茶碗,闻着馨香沁脾,这自然也是琰王府的赏赐。 “二小姐,老爷传你到前厅参加家宴。” 忠叔形色匆忙,额上冒着薄汗,她看着他有些气喘吁吁,放下茶杯,脸色不难看,却丝毫没有心动之意,没有明确答复,忠叔就那么垂立着,望着满屋的赏赐,不得不眼神恭敬了些。 “都这个时候了,我去做什么。” 据目前情况来看,家宴不过是李琩媵在婚礼前的正常作客罢了,他们无心让她参与,她乐得自在,可这会儿子,佳肴理应上桌,这才差人来遣她,这等难堪和侮辱,除了苏若菡,难道李琩媵是为了给她下马威? 她,只要在苏府,就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这……” 忠叔一时语塞,本来就唐突,全然忘了苏宛的性子和以往不同。 “二小姐,这未来姑爷正是仁慈,他惦记着你呢,这不,奴才好一段跑才及时赶到,若你不去,恐怕老爷脸上挂不住,奴才来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厅里候着呢。” 那意思是,她就算要闹,也应该分场合,皇子在敝府,苏老爷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你且先去罢,我这就来。” 她眉眼不抬,转首走向梳妆台,抬手碰了碰发髻,红果自然来到她身边开始拾掇。 适才已经吃了不少点心,肚子并不怎么饿,他们既然候着,且让他们候着罢,至于李琩媵,眼下,李琩媵不会轻举妄动,她于他而言,存在太多未知。 忠叔没有马上离开,候在门口朝内等候了一会儿,急得汗湿了衣襟,左顾右看,无奈地一跺脚去复命。 大约半个时辰,苏宛才盈盈然走出漫星阁,她甫一出现在厅门旁帘外,倚着缝隙瞥见苏若菡白里透红,不耐得脸蛋早已经不满了不满,苏亨脸上隐隐挂不住,却也是僵笑在一旁。 “二小姐,你可算来了,菜都凉了,奴才派人去重新热一回再盛回来。” 忠叔话音刚落,拉过等候人的一众目光看向苏宛。 在她眼中,苏若菡冷嗤着欲发作,眸光扫向李琩媵,不动声色地压下来满溢的不满,这一刻,苏亨的脸色总算舒缓了些,请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殿下坐下。 刘氏扭捏着持方巾倚着肚子,待殿下入座,忙不迭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赔着笑,却比哭还难看。 房间里除了下人垂首来回走动的声音,大家默契般不出声,看得出来,苏若菡味同嚼蜡,脸上却坚持带着僵硬的微笑。 苏宛丝毫不受阴恻恻的氛围影响,抬著就着近距离,又美味的餐盘下手,当周遭人眸中的刀光剑影视作空气,胃得到满足,脸色愈发容光焕发。 “二小姐真是好胃口。” 静谧的房间里总算响起了一声人语,方才有所克制的目光这下全都直直劈了过来。 “殿下说得极是,说起姐姐的胃口,我便想起了有年新年,厨房突然来报说是进了贼,可是苏府戒备森严,家丁警醒,怎么会平白贼什么都不偷,偏偏偷厨房呢?殿下,你猜怎么着?” 苏若菡不顾苏亨的眼神示意,执意微笑着说完,殷切的看向承王。 “哈哈哈,哪里是进了贼,苏宛因为贪食,硬生生吃撑了,三天没下来床。” 刘氏捂嘴嗤笑,有意无意看向苏宛,一脸的得逞,闻言,李琩媵只是嘴角微弯,未做任何言语,苏宛感到桌布异动,刘氏咧嘴龇牙,转首望向苏亨,看到这里,苏宛浅笑。 小时候就因为这事,她被罚了一个星期没饭吃,今日倒成了他们桌上的笑柄。 婳灵因为帮她偷食物,被罚得比她还严重,想到这里,苏宛隐隐心痛。 “让殿下见笑了,民女那日有幸进殿面谢天恩,不经意看到桌上的挥毫已经用得发亮,想来当今圣上是一位勤俭节约的帝王,食物更是百姓之根,浪费便是对他们辛苦劳作的亵渎,民女人微言轻,自是无法帮助他们,但是尊重,我还是懂的。” 她擦擦嘴,缓缓道来,提及进殿,苏若菡顿然失色。 见李琩媵无视她而轻哂,苏宛并不介意,吃的速度放缓,房间里又恢复了死寂。 旁边的奴才,一个个垂首大气不敢出,此刻,纵然是傻瓜也感觉出了气氛诡异。 “苏卿,府上二小姐资质聪慧,国色天香,当着本王拒绝府上选秀,这可是让我错过了择贤妻的机会,如今,你打算作何弥补?” 一语惊住屋内人,他本是亲口同意了的换人,大婚在即,却提及这等旧事,莫不是…… “本王王府王妃有了,可依按照前朝礼制,妾位还是缺的,既然苏亨甚和我意,女儿索性也一并纳入府中,这关系也更亲一层不是?” 哐当 苏若菡手中的筷子和碗同时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旁的刘氏更是怒目圆瞪,恨不得将苏宛碎尸万段,苏亨到底是老奸巨猾的商人,沉住气,喉咙似被人掐过之后的低沉沙哑:“殿下,苏宛不如菡儿玲珑剔透,缺少管教,这是草民的罪过,还请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好一句缺少管教。 苏宛身体微微一顿,明知三殿下的心意,仍故意为之。 以为把她纳入承王府,就可以为所欲为?随意践踏别人性命,满足他豺狼虎豹在之心? “殿下。” 苏宛半垂眸睫,暗波翻涌,她站起身福了福礼:“民女一向娇纵蛮横,不懂规矩,嫁入承王府,怕是会招惹不少麻烦,而妹妹娴雅端庄,相夫教子更是没得说,还请殿下恕罪。” “民女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在苏若菡的薄汽眸光中,苏宛气定神闲的离开了前厅,走前不忘掠过沉默的李琩媵,安静得反常。 这顿饭,怕是没有一人吃出滋味,她摸摸肚子,嗯,最近确实放纵了些,身体也越发丰腴了,故意绕着府里的远路回阁,突有门丁匆忙来报有人找她。 第三十一章 送他新婚贺礼 苏宛不便,差红果去见。 若真是琰王府的人,红果去自是没得说,若不是琰王府的人,可承王还在苏府,那么这一出,是提前准备好的? 她先回到漫星阁,关门撑手闭眼坐在书桌旁,脑海里飞快闪现着上一世的此时,世间并没有重大事情发生,而李琩媵没有停下筹谋,时时回避着她,这愈发让她好奇。 据前几日红果回禀来看,琰王府和承王府的静,均提醒她不能掉以轻心。 若琰王明白了她有所指,那么此刻应该是在准备中,可是却说他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他的态度,成为了关键点。 承王近日来的伎俩屡屡遭人破坏,他已经开始怀疑周遭一切人物,而他,肯定已经开始在苏宛身上寻找蛛丝马迹,否则,以他的心思,是断断不会想到苏府的一介庶女。 冥思中,有人推门,光线洒向地面,尘埃浮动,如同岁月铅华,无可控制。 见来人是红果,苏宛脸色舒缓。 她转身关上房门,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函,双手呈上交与苏宛,脸色不安:“小姐,殿下安排我们进苏府时,未曾交代会以这种方式联络。” 如若她不对苏宛忠心,至少会对琰王府忠心,如此一来,只要苏宛和李睿晟某些时候达成统一,苏宛便可放心用她。 想到这里,苏宛深眸在红果脸上略做停留,细细拆开信函,红果自觉后退开保持距离。 她打开信纸,里面一片空白,没有只字片语,苏宛望着纸张,娥眉微蹙,半晌没有从中走出来。 信来得蹊跷,她抬眸凝视红果,意识到情况不对,紧张着描述刚才情形:“奴婢到门外寻得那个自称三殿下府上的人,可奴婢对琰王府上的人不熟,除了周易,便不认识其他人。” 她转着眼珠,深思熟虑状,不像是装的,苏宛深深剖析。 “若下次见面,你可能认出来?” 苏宛询问,红果点头如捣蒜:“认得,他身上有股让人不敢靠近的味道,说不上来。” 说罢,见苏宛招手示意她靠近,她疾步到跟前,附耳低语几句,猛地点头,很快消失在了漫星阁。 等待的时间里,苏宛食指一下一下轻敲打桌面,让家丁守着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一概对外宣称身体不适,需要静卧。 院落安静地如同在世外荒野,苏宛的心沉寂着,她暴露了吗?这封信是试探,亦或是挑战。 日薄西山,夜幕低垂,漫星阁里只有微弱烛光摇曳,寂静地让人误以为这里是荒原。 “小姐。” 红果略显疲惫的脸出现在门外,门随之打开又阖上,放下草帽摘下面巾,她有些喘不过气,看上去像是走了好远的路,情不自禁端起桌上的凉茶咕咚咕咚喝着。 “一切按照小姐吩咐,她们答应明日早晨便会去地牢。” 听到这里,苏宛才稍许缓下焦虑。 “你累了,早些歇下吧。” 小姐……” 红果在担忧。 “没事儿,你先下去,明日未时,再去一次。” 待红果掩门消失在房间里,苏宛静坐在铜镜前,里面的姑娘左眼跳个不停,神色凝重,她抚上脸庞,芍药铅华,忍辱负重,此生,绝不后悔。 锦幔低垂,她在混混沌沌中许久才入睡。 漫星阁不被人打扰的时候,苏宛的生活过得咸淡相宜,每个人都悠然自得,人少,事也少,拜琰王府的关照,每个人面色都较以前有了血色。 正午,苏宛没像往常那样安然午睡。 过了处暑,萧索寒意渐浓,她看着一地黄灿灿的落叶,那里还留有她焚烧过的印记。 这次,红果很快便返回,遥远瞧见她步履匆匆,深思忧虑,苏宛不禁紧紧了手。 环顾四周没有别人,她踮起脚尖附耳苏宛,苏宛本清浅的眸光里闪现浓墨,眼底青色骤然聚集,好一会儿,才缓缓返回房间。 炎将军自缢于地牢,他明知道三殿下会救他,只要他肯配合说出真相就会保他全家平安,可他仍旧抛下妻女父母奔赴另外一种解脱,为什么? 李琩媵! 他切断了炎将军活下去的希望。 “什么?他们现在哪里?”苏宛低沉着问。 “夫人伤心过度,带着孩子打算回乡下,她说她再也不要孩子出人头地,但求平安一世健康终老。” 听到这里,苏宛哽咽着看向房间里紫檀木箱子:“从中取些银两出来,给她们送去。” 语罢,眼空四海,颤然坐下,红果顾不上疲惫,按照吩咐出门,去晚了,怕是撵不上他们的马车。 又一个家庭,因为他的狼子野心就这么毁掉。 真相,李睿晟急需真相浮出水面而就此翻身,眼下却变得棘手。 苏宛脑海里浮现出养心殿内皇上威严恢弘的勒令,嘴角斜翘,李琩媵万万没有想到,皇上对他的信任出现了裂缝,行将踏错一步,便如风雨中摇摇欲坠。 这个机会,她定会当做新婚贺礼送给他。 万籁俱寂,夜深人静。 漫星阁内有娇小人影一身黑衣装束,环顾周围全在预料之中,轻车熟路轻轻地出了苏府后门,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她无所畏惧,亦没有任何迟疑,直奔向风巷,在那里,她找寻可能会遗落着有力的证据。 上次事发后,风巷私宅的护卫显然翻了倍,遥远望过去烛光若隐若现,她尝试着爬上房间最近的那颗松柏树,以打探里面具体情况,奈何护卫听到异响,很快又集结两只队伍,苏宛不甘心的逃离地方。 随着婚事的离近,苏亨和李琩媵接触的机会明显增多,而他们的警惕性也有所增强。 回到苏府,苏宛惊诧于苏亨的书房里灯火通明,仔细聆听许久,除了些许物品挪动声音,并没有人说话。 若风巷里和李琩媵彻夜商谈的不是父亲,那么会是谁?除了苏亨,他的心腹还有谁?苏宛脑海飞快地转着,瞳孔迅猛放大,恍然大悟。 她想起来了,李琩媵于此刻已开始谋逆,做万全之策。 可她一直没有证据,哪怕上一世,她也只是到最后一刻才知道。 第三十二章 皇上病了 翌日,万物初醒,晨雾弥漫。 漫星阁的下人已经开始为苏宛准备早点,红果最近虽然忙于外出,可她仍旧没有怠慢苏宛的饮食。 听到房间外的异响,红果轻轻打开房门,却在苏宛已经坐在床沿,不悲不喜,无风无雨,看不出她到底心情如何,红果步伐放快,垂首着小心翼翼伺候她起来。 “小姐,被我们吵醒了吗?” 她关切地问着,良久,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现在更深露重,小姐若是不嫌弃,尽管差遣奴婢就好,你可要好好保重些身子,奴婢昨日出去的时候,瞧见琰王府上新运了好些东西进去,不知道是不是在为小姐嫁过去做准备。” 她一壁梳头,一壁认真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苏宛脸色变冷。 “你一会儿把近几次用过的东西一并全部烧掉。” 红果自然明白所指,连忙应声称伺候完小姐就去。 吃着厨房精心准备的可口糕点,苏宛的低落地无心品尝,待到红果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拍落衣物灰烬时,苏宛吩咐她去菡萏阁看看。 两人步行至假山流水路口分岔处,苏宛微敛凤眉改变主意,示意红果不用再去菡萏阁了。 前面小姐的步伐比先前快了不少,她紧随其后疾步跟上,苏宛突然放缓速度,红果差点撞到从另外一头过来的人,抬首讶异对上苏若菡凌厉的眸子,恭谨着微微福礼。 “我倒是谁走路不长眼呢,原来是你。” 她微敛眸光,转向松柏般挺直的苏宛身边,轻哂:“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姐姐,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挺识相的嘛,知道自己配不上承王爷。” 轻飘飘着讥诮,红果在一旁咬着嘴唇,很是想要打抱不平,几次欲上前顶撞均被苏宛眼神喝了回来。 “妹妹说得极是,既然当初我决定不参加选秀,就自然不会和你争宠,你大可放心。” 她定定的浅笑,声音温润地道:“你这是要去添置东西吧?我闷得正慌,想要出去看看,不知道妹妹介不介意我们一起走?顺道也让我这个做姐姐的,见见世面?” “小姐……” 跟她一起出去,哪里是见世面,明明是自找不痛快,红果不甘心的轻唤道,终究是没有反驳,被苏若菡故意撞得差点摔倒,憋屈着跟在了后面。 按照苏若菡的性子,她每次上街,都会到一家江南饭庄小酌,而如今苏宛独自出门多有不便,有了苏若菡做天然掩护,不怕有人跟踪。 “小姐的意思是,那封匿名信不是来自琰王府?” “是与不是,一会儿便揭晓。” 在上马车时,红果压制着惊讶,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搀扶主子上马车后,她禁不住回头看后面,阴恻恻地总觉得哪里不对。 陪着苏若菡有一搭没一搭地挑选着新婚要用的东西,苏宛很快便装也装不出兴致来,提议先到江南餐馆休憩片刻再挑选也不迟,苏若菡逛得疲倦,没有多想便走在了前面,苏宛状似不经意的眸光扫过饭庄旁得药铺,最后落在了红果身上,红果会意的看了眼主子再别开了视线。 南饭庄是京城有名的酒店,雅间隐匿,没有人发现苏宛身边少了个随行。 一盏茶功夫,红果回来,说是外面有热闹可以看,不等苏若菡回应,苏宛匆忙离开,两个人很快消失在廊道。 须臾,苏宛进入房间,红果一直守在门口确认没有可疑点,才进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好一会儿,听到房间门轻轻叩响,红果打开缝隙见着来人,毕恭毕敬的打开了门再次检查没有问题后迅速关上。 “民女给殿下请安。” 苏宛闻声,不慌不忙地躬身福礼,不待李睿晟回应,她已回到了先前的位置上。 “你今日把我叫到这种地方,是要和本王爷饮酒作乐?” 他的身后没有随从,苏宛收回眸子,浅笑怡然,示意红果奉上点心一应东西,前倾了上半身想说什么,李睿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苏宛却半途停下了动作,望着虚无的地方,欲言又止。 “殿下,炎将军没了。” 她淡然的道,声音有着说不清楚的怜悯。 “你调查出凶手了吗?进展怎么样?” “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苏宛收回目光,自嘲了一下:“殿下,民女是真不知道背后的主谋是如何筹划这一切的,殿下手下有军,哪是民女能比的?我知道殿下在怪罪民女没有如实相告,可是我真的没有丝毫隐瞒。” 重生这回事儿,她说出来,谁也不会相信,况且,她确实也没有办法解释。 “还请殿下明白,无论民女做什么,都于殿下百利而无一害。” 他擒住她平静的眸光,沉吟许久。 “全部是死士,我们调查时,已经发现有些人的衣冠不整,显然已经事先有人清理过了,那晚,那个人影,是有些眼熟。” 听到这里,红果手中的果盘抖了抖,苏宛再寻常不过地看向她,安静而祥和,这一眼,才让红果回过神来。 门外再次响起叩门声。 红果警醒着看过去,再回过头来向苏宛用眼神询问,直到看到她点点头,她才蹑手蹑脚走到门口,顷刻,便打开了门,周易形色匆匆着进来。 “怎么了?” 苏宛问道,周易却视而不见,朝李睿晟躬身做辑。 “将军……” 他颇顾虑,眼波来回于苏宛和主子之间。 “说罢。” 李睿晟淡淡地道,饮上一口红果递过来的茶,见周易再次挥袖福礼,苏宛心中大感不妙,不禁娥眉薄蹙。 “皇上病了,晕厥不醒。” “什么?为什么没人来通知我?” 他啪地放下茶杯,噌地起身,紧蹙眉宇,挥袖欲往外走,被苏宛喊停。 “殿下,你不能进宫!” 闻言,苏宛对上一张早已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恨意昭然若揭。 “你——说——什——么?” 他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出每一个字,似要硬生生地将苏宛生吞活剥,高出她半个头的身影逼近,使得她不得不后退几步,声音不自觉变得有些哽咽:“民女说,你暂且不能进宫。” 说完,赫然转身走到门口,拦住了去路。 “民女知道殿下出入沙场,终日与杀戮为伴,却是所有皇子中最有情有义之人,如今圣上抱恙,不能去探望,这对你来说比要了你命还难,可民女所言句句属实,你现在不宜进宫。” 三殿下的脚步未曾停下,冲撞过她肩膀愤然欲离,手臂被她一把抓住。 第三十三章 等 放开。” 声线冰凛,她知道这不是吩咐,是警告,下一秒,可能就刀刃逼项,可她身体仍旧稳稳站着,笃定的望向他,眸子沉寂无波,丝毫没有畏惧。 僵持大概几秒后。 苏宛眉睫稍事松弛,手放开,殿下头亦不回大步流星朝门口迈去。 殿下此去,归来怕是朝事动荡,天下巨变,民女无能,不可分担,如若你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民女愿代为之。” 话音刚落,没等到李睿晟出手,苏宛的脖颈处已经实实在在感到了丝丝冰凉,她纹丝不动,仿佛稍有不慎,便会身首异处,即便在此刻,苏宛的眸子仍未有丝毫的闪躲。 “大胆!将军是何等尊贵,由得你编排?不想活了,我这就成全你。” 周易怒目圆瞪,苏宛感觉到脖颈处划拉出丝丝疼痛感,闭上眼睛,面色怡然,一旁的红果再看不下去,双手交握着匆忙福礼道:“殿下,小姐她无心的。” 带着微微颤动的音色,她慌张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哼。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这一瞪,红果后退几步,双眸仓皇流转,垂首再不敢言语。 “把剑放下。” 将军。“ 周一不可置信的看向李睿晟,猛然转首,苏宛的痛感猝然加剧。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他五官如同覆了薄冰,每一处都透着寒霜之气,眸光如利刃已骤然出鞘,原本铜色肌肤,随之暗黑了下来。哐一声,苏宛只觉脖颈处冰凉不再,身体一软,才俄然发现后脑勺潮湿,微风拂过窗隙,顿感寒凉。 “殿下若信不过民女,即刻派人前往城门观察打探虚实便知。” 话说完,苏宛才发现她声音竟有些暗哑低沉,紧攥的拳头感到吃力才缓缓松开,琰王府若自此没了,那她便也撑不了多久,只有他执掌天下,她才可以一路文若磐石,李琩媵和苏若菡,他们才会死得难看。 周易转首望向主子,用眼神询问,而李睿晟的眸光盯着苏宛,里面深不见底,好一阵,才点点头。 听到门阖上的声音,苏宛才从怔然中醒悟过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闲适得持碗吃茶,红果反应过来,低着头谨慎着给李睿晟布茶。 时至正午,临街酒店车水马龙,雅间里只能听到茶水流动的声音,静谧得让人不敢大力喘气。 菜香四溢,谈笑鸿儒,外面饭庄的喧闹和雅间情况天地差别,白驹过隙的时间在此刻流淌得如同水珠溅落,每一滴,都要用上上万光年的时间。 随着正午的光芒逐渐西下,李睿晟翘着腿的动作逐渐放缓,周易的身影总算在他按捺不住之时出现。 再不出现,即便周易要不了她的命,李睿晟也会亲自动手。 他阴着脸疾驰而进,瞥过苏宛,神色仓皇,贴在李睿晟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苏宛看到李睿晟手上动作骤然停下来,眼神落在他的侧脸,已然比先前更加阴暗。 “将军,据我们留在城门细作报,近两日平白多了好些乔装打扮的粗人,曾派人跟踪,可是他们像是预谋般全都分散开,属下未打探到他们的目的。” 虽然周易的说话声已放到最低,可还是被苏宛听到了。 “殿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等。” 不知为何,李睿晟投过来的眼神中有瞬间的惊诧,许是他联想到前两次,那个救了他的神秘人,惊诧过后有着深深的疑“你要我等到几时?” 他能耐着性子等了这么久,已经是苏宛的万幸,于李睿晟而言,死又何惧。 “就算殿下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的母妃想想,若你出现……” 她适时停止,话锋一转:“民女亦不知要等多久,只是我们不能在这里傻等,要想让适时扭转,还得知道宫里的情况。” 说着,她站了起来,轻轻打开窗户留出缝隙,从缝隙望过去,那个位置上的主仆早已经没了踪影,迅速放下窗户,她转身,朝着周易一拜。 “劳烦将军跑一趟宫里,想办法联系上德妃心腹,速速派人到府上来。” 说话间,她已经掏出周易别在腰间的小刀,直直向李睿晟的胸口方向刺去。 “将军!” “殿下!” 周易后悔而懊恼地朝殿下看过去,手已握着剑柄,红果仓皇不知所措,她瞭望整个房间,拿起桌上的茶碗狠狠砸向苏宛,周易的问题点醒了她,若没有德妃,没有三殿下,她什么都不是。 茶碗在空中抛过抛物线,苏宛头脑一偏,砸到了她旁边的柱子上,清脆的落地声听得人心一凛。 再抬首时,苏宛手中不知道是什么粉状的东西撒落在了刀口上。 快,照做,你就告诉德妃,殿下受伤了,请务必派人到琰王府。“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 她大声呵斥,周易被李睿晟喝令怒瞪,这才不得不按下剑,愤然转身。 “你简直胆大包天。” 李睿晟缓缓而来,许是对她由开始的试探到现在逐渐放松,才中了她的暗伤,脸上有汗珠涔涔,红果猛地推开苏宛,用力拔出小刀,伤口所及不深,渗血凝滞。 “殿下,奴婢照顾不周,请你责罚!” 拜地伏罪,可李睿晟并没有看向她。 “殿下,民女不得已有所冒犯,还请移步回到府中换身衣裳,再传人来敷药。” 她看着表过忠心的红果此刻小心翼翼伺候着李睿晟在前行走,眸光晦暗不明,红果效忠的人只有一个,再无被用可能,而殿下的侍卫不可能只有周易一人,他为何不召出暗卫? 步行至楼下,她再次转眸看过去,适才和苏若菡共坐的餐桌旁,已经换成了旁人。 “红果,去把马车换到这边来。” 红果瞥了瞥他,见他并不言语看向别处,只能垂首照做,而苏宛便行至李睿晟前方,在店小二的错愕中快速穿过厨房,来到了饭庄的后门。 “殿下,你受伤的事情,不宜让旁人看到。” 见李睿晟朝屋檐下避了避,苏宛心上悬着的石头才有所缓解。 “由此一来,还得委屈殿下与民女同乘马车,以避人耳目。” 话音刚落,苏宛便感受到了周遭如降冰窖,李睿晟微敛眸光,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却偏偏让人快要窒息之感,为此,她不得已再此低声解释道:“民女不会骑马。” 殿下的坐骑是马,而她不会骑马,两人只能在逼仄的马车空间里互相忍让阵子。 “不用。” 言毕,李睿晟朝着巷口走去,苏宛望向马车的来路,踌躇着暗忖。 “殿下。” 一道长影靠近,她不由得有些欣喜地唤出声,突地脸色荡起绯红,把头垂地低低的,她没有想到他会回来,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失态。殿下,请上。” 师傅停好马车,待到李睿晟身影被门帘挡住,苏宛才在红果的搀扶下缓缓而上。 第三十四章 他救她,也疑她 苏宛的马车,不比旁人的,里面虽然布置得算精致,可终究是小了些,两人坐里面,难免会因为路面颠簸而有所触碰,苏宛总会把自己收紧些,再收紧些,不愿意有丝毫的接触,而三殿下的脸色,冷凌得似冰雕,触碰到温润的滑嫩肌肤,余香残留,看上去却像没有任何知觉。 原本不长的路,却让他们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折磨。 随着驾车人的长吁,苏宛隔着帘子,心里的沉静将穿透马蹄声的鞭声听得真真切切,待到下车,她看见的仍旧是一张寒凉俊颜,气势磅礴逶迤,径直从她身前走过,卷起凉风拂得苏宛停留在原地有些出神,待回过神来,才刻意保持着一定距离跟在后面。 仿佛从苏宛拦住他不让进宫那刻开始,她的生命也遭到了凝固。 她不是第一次来琰王府,没有心境像今日今时这般宁静,经历过项上威胁,乃发现眼下每一秒都是不可追溯。 青石绿水,潺潺流过,彩色小鱼在里面沉着着嬉戏,穿过石桥流水,假山碧树,斑驳的余晖洒落得星星点点,平白多出一股凄恻之气,苏宛不禁加快了脚步。 李睿晟坐在位置上,阴沉着脸,苏宛不敢有所懈怠,乖乖的欠身福礼以后站着,没有叫人处理伤口,她也不敢妄动。 透过屋檐墙角,看似望着门口,实则目光落在了远方愈发低矮的余晖,火烧云紫红紫红,漫卷天空,这是祥照?苏宛不经意的动了 动袖口,里面的东西还在。 灯烛摇曳,浓云压人,漆黑即将笼罩大地。 不远处有沉重军靴中踏步而来,打破了这低寒的宁静,闻声,不像是一个人,遥望来人,苏宛心头的石头,又往下落了一截。 周易身后跟着一个宫里装束的公公,两人步履匆匆,凛若冰霜,来到李睿晟面前行礼完毕,不等他开口,苏宛向前一步走,朝着殿下再次行礼,纤细白嫩的手从袖中掏出个纸包。 “请将这个东西交给德妃,亲自看着圣上就着温水服下。” 说完,恭恭敬敬递给了王公公。 从进门开始,公公双眸一直落在李睿晟身上,见他神色捎带疲倦,其他皆如常,看了看手中的纸包,转首望向殿下,眼神里带着恭敬、问询、还有疑惑。 “殿下,这……这……圣上龙体自有太医嘱咐,她是何许人,万一有个闪失,主子和殿下……” 个中厉害,在场的人无一不深知。 “这里面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下午不交出来让我直接带到宫里?故意拖延,说,你到底意欲何为?” 从第一次见面起,周易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质问间,他再次拔剑出鞘,剑锋直指苏宛左胸,说话间不自主加重力道,她吃疼微蹙娥眉,躯体却是一动未动。 “民女今日之事鲁莽,待事情结束再行处置不迟,可殿下孝感天地,若再不将此物送至宫中,再过一日可是二殿下大婚,如此一来,后果不堪设想。” 李睿晟示意王公公呈上纸包,拆开来看,里面是黑色的药丸,只是这药丸的表面被白色粉状物品包覆,异香散开来。 “周易,将她关押进地牢,派人好生看管!本王随公公进宫。” 李睿晟掠过苏宛,四目接触,苏宛长睫轻轻一颤,她宛如看到自己即将万劫不复,永堕黑暗,只是那一眼,犹如看尽李睿晟此生的质疑和信任,全在此时此刻消失殆尽。 “滚!快滚!” 他救她,也怀疑她。 苏宛缓步向前,稍有不慎,剑锋变会将她置于死地, 这一次,她必须赌,赌三殿下的信任,脚下未有丝毫闪躲,眸色沉寂无波。 绕过弯弯道道,烛火闪烁,如同没有根基的生命,随风摇曳,从灵通剔透的正厅,走到阴暗潮湿腐味扑鼻的地下室,苏宛的身后除了周易,还有两名地牢监视。 她每往前走一步,离深渊更近一层。 苏宛没有比此时更稳重了,始终面无表情,眼底清澈,悠悠然随着周易到达地牢,看着他锁上,自始至终没有反抗。 铁索寥寥,地牢晦暗,阴气扑鼻,里面似有亡灵在乱窜,他们萦绕在苏宛身边,无声而冰凉的触摸着她,为她举行了巨大的迎接仪式。 好生看着她!若将军有任何不测,我要她千刀万剐!” “是!” 临行前,周易恨意滔天,嘱咐完下属,眸光如箭再次回首苏宛。 她置若罔闻,一只手紧紧抓着地牢木桩,手指青筋突起,指甲泛红,亦未觉得痛楚,看着烛火忽明忽暗,光线灼灼,久久的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地牢的光线倏地暗了下来,烛火亦像在苟延残喘。 没有人来,亦没有任何响动。 监视她的人在楼梯口蜿蜒处,极目望去,除了幽黑,便是阴森,苏宛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没什么好怕,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静静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碎步的声音,垂首长睫轻颤,晶瞳清光微亮,肩胛微微颤粟,如果没有估错,已至卯时。 没多久,外面的动静消沉下来。 待她钳紧的皓腕逐渐松弛,她仿佛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只是离得太远,她听不清楚,顷刻,脚步声再次临近,这一次,声响越来越近。 映入苏宛眼帘的,是侍卫,拿着一大把钥匙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地牢里似有不真实的叹息声划过。 “将军正在书房等候,请随我一同前去。” 苏宛只能看到侍卫的后脑勺,仿佛不存在般静静悄悄,随着侍卫往外走去。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晨露风霜,最是寒凉,吹得她下意识收了收肩胛。 “民女拜见殿下。” 她盈盈然施礼,本就浅妆淡抹,经过一夜,已是素颜朝天,不施任何粉黛,冰肌玉肤,吹弹可破,通过红果的食补,苏宛通体丰腴,竟略带了些许媚丽。 “这个东西,你从何得来?” 看到李睿晟手中的纸包壳,苏宛轻轻调息纳气,嘴角微弯:“民女听闻周将军所描述的症状,恰巧民女见过民间的治疗方法,斗胆一试,事出突然,民女未来得及解释,还望殿下见谅。” “你昨天连着本王一同算计,知不知道如此行径,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威严却不让人心慑,虽然李睿晟没有露出大喜,却也是印证了她的期望。 “民女虽然自有便深居闺阁,可是因为有个活络的妹妹,自然是对京城的皇亲贵胄有所耳闻,知晓殿下孝心,昨日之举,民女确是有苦衷。” 她福了福礼,声线温润。 “你到底是谁?为何查不到你丝毫信息?” 闻言,苏宛眼里寒星点点,嘴角弯得更甚:“殿下,民女是京城苏府庶女苏宛。” 嫡庶尊卑,曾经一度是她的禁忌,尝过人上人滋味,苏宛已经看透虚妄背后的虚无,他始终如一的脸色闪现一抹不明的笑容。 第三十五章 她跟我们没关系 “你的药,很及时,功过相抵,这是本王可以给你的最大仁慈。” 他似无意瞥过面前看似柔弱无骨实际坚韧有力的姑娘,端起桌上的茶碗轻轻吹散袅袅烟雾,苏宛眸里浮现氤氲雾气,顷刻,她稍事停顿福礼后退出正殿。 此时一轮红日透过袅绕云层,势要趁势而出,温暖撒向大地,苏宛感到暖意的抚摸,才意识到离开苏府已经一天一夜,走出琰王府没多远,她便停下回望。 红果在她后面,亦步亦趋,始终保持着距离。 “小姐,千错万错是奴婢的错,要杀要罚奴婢认了!” 她咚的跪地,青石方阶,适才那个动作,一定疼极了她,苏宛心中忖着,站在原地,朱唇轻启:“是吗?全凭我处置?殿下会坐视不管?” 话音刚落,她便听到了伏地拜泣声,嘤嘤嘤着实引人心疼,双手伏地露出手腕,那里红青色相应,不忍直视。 “这可是你说的。” 不是自己的人,终究不会跟自己一条心。 苏宛望向远处琰王府邸,双手相扣,她要保护的人还在里面,切不能大意。 不再理会地上的红果,转首看到马车停在几步之遥的位置,马车师傅斜靠在门帘上睡着了,从王府后门出来,位置偏僻,真是难为他了。 听到马啼悲鸣,马车师傅才醒来。 马车内熟悉之物萦绕在侧,苏宛身子一软,昏昏欲睡,恍惚中,有人踏着光芒万丈朝她走来,像摔倒在地的她伸出双手,她正欲回应,凉风骤然拂面,耳旁传来真切的呼唤。 “小姐,我们到了。” 她睁开眼,看到门帘外的苏府门楣赫然现眼,赤金红字高耸而立,破云而出,让人不禁生寒,红果殷切的望着她,像是等待着放生的救赎。 “小姐,老爷夫人等候了你一个晚上,你动作再不快点,恐怕……” “你告诉她这些做什么,赶紧请下来便是。” 到底是亲生骨肉,苏亨厉声何止忠叔,当着下人的面,他没有说出难听的话实在已是一种恩宠,苏宛嘴角一扯,手搭在红果身上,且由着她扶持。 刚至门口,发现苏亨、万姨娘、刘氏均等在里面。 “跪下!” 未及苏宛答复,她身体变被人推着双膝弯曲,苏亨站起来,扬起的手正欲落下,清脆响亮的女声骤然响起,惊愕众人,红果白里透红的脸蛋,眸子透着的恐惧没有躲过苏宛的眼眸。 “住手!你们要处置小姐,也要问问主子愿不愿意。” “主子?我是她母亲,你们主子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干涉不了我们家务事!” 刘氏隐忍琰王府中上上下下由来已久,她的女儿眼下就要嫁到承王府,充其量和琰王府平起平坐,凭什么总要低人一等?更何况, 琰王并不得宠,承王在朝廷呼风唤雨,十个琰王不抵一个承王,她扬起的手啪的一下打在苏宛面上,却不想被手紧紧抓在半空,落不下去。 苏宛钳住她即将落下的巴掌,冷睨着道:“苏宛有母有父,轮不到别人教训。” “放肆!” 刘氏咧嘴龇牙,恨不得一巴掌抽死她,奈何手腕在她手中,硬是不能抽出来。 “苏宛何错,大娘不分青红皂白急着动手?” “你还敢狡辩,我这是在替府上的列祖列宗效劳,省得你将来名声不好,坏了我们整个苏府!” 听闻,苏宛轻嗤,抬眸冷睨,手臂往后一抬再用力一甩,刘氏身体趔趄着后退几步,经过前段时间的食补,再加上她前世的磨练,力气自然是比食指不沾阳春水的妇女要大上几成。 “母亲,庶女而已,你同她计较,不怕脏了你的手?” 苏若菡莺莺声从小径传来,着草绿色罗衫外搭白色披风,远山黛眉尽显娇气,发髻上步步摇簪子金光闪闪,红夜随行在后侧挂着潮红微笑,薄唇高额,倒是和刘氏的貌相一样尖酸刻薄。 苏宛浅笑怡然,嫡女,尊卑,迟早,她要让苏若菡明白,嫡女天生拥有的,她亦触手可及。 见苏宛丝毫没有怒意,苏若菡眉睫微颤,敛眸掠过地上跪着的姑娘,笑盈盈走到刘氏身旁。 “这大喜的日子,母亲可别让不紧要的人和事儿沾了晦气。” 多么和睦的一家人,微风拂过,带着夜露的潮湿,苏宛的寒从心底泛至脸庞,看着苏亨怜爱的眸里只有嫡女,她站起身,不着痕迹的朝着漫星阁走去,对身后传来的异动声响置身事外。 “传苏宛接旨。” 似曾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宛蹙蹙眉,稍事停顿后转首,身子微微一怔,宫里的公公?怎地看上去这么眼熟? “还真是小看了她,一天不回,就闯出弥天大祸,把宫里的人都给招来了。” “庶出就是庶出,到时候直接让老爷送她出去,对外一致宣称苏府已和她恩断义绝,没有任何干系,这些祸事自然也连累不到我们身上。” 她淡漠着莲步而来,却听到地上跪着的人在窃窃私语,苏若菡听到刘氏的筹谋,美眸流转,对着刘氏比划出胜利的姿势,侧首发现苏宛靠近,眼空一切,漠然转视。 “公公,这个苏宛自小就不听教养,在府中更是屡屡犯禁,她跟我们没关系,没关系……” 刘氏拜服在地,诚惶诚恐的道,眼眸从苏亨愤怒的面色上扫过,视而不见。 苏宛昂首阔步,余光将眼前发生的一切看得听着清清楚楚,却保持着旁若无物的表情,盈盈然福礼下拜。 “你是谁?这么急着撇清和苏宛的关系,还真是明智。” 公公刻意将明智二字说得重了些,听得刘氏垂眉暗喜,和苏若菡会心一笑,继而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不着痕迹的保持着谦卑的行礼姿势,俯首以遮掩不了她们侧脸洋溢着的窃喜。 “宣苏府民女苏宛即刻进宫,不得有误,请吧。” 念完诏书,公公双手一合,弯腰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噗……这下好了,单独审问,并未宣其他人入宫。” 刘氏得意忘形的窃窃私语,不理会身旁苏若菡神情凝固,苏亨更是紧蹙眉宇,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闯祸后的礼遇,要真是闯下弥天大祸,苏府满门…… “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成何体统!” 苏亨气得直骂刘氏,苏若菡从恍惚中醒过来,搀扶起地上行礼的苏亨,柔声的道:“爹爹,莫慌,万事有女儿,只有女儿才是你的倚靠。” 第三十六章 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 父女俩望向已经离府的马车,直到看不见,才不甘心的转首回到房间里。 苏宛实在困极了,一上马车,看着窗外逐渐向后消失的风景,随着轱辘的颠簸,右手撑着下颚,双眸终究挣扎不过理智,渐渐阖上了。 没有歧视,没有大骂,苏宛安稳祥和的睡着了,没多久,她脸上似付出浅浅的笑容,心满意足的模样,看着让人我见犹怜,害怕动静惊吓了她,亦怕俗世凡物亵渎了她。 如此惊艳时光,宁静岁月的脸蛋儿,公公第一次见到,纵然马车师傅掀起门帘,到了该是叫醒她的时候,却是看得他一愣。 “怎么停下了?” 兴许是感觉到光线的入侵,梦中的美人睁开朦胧的双眼,门帘掀开之处露出熟悉而遥远的宫墙城瓦,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太刻苦铭心。 “是的,请随我来。” 公公惊诧面前姑娘笃定而淡漠的性子,有着和年纪不相符的稳重,脸上堆起笑容,再次躬身摆手指向路的方向。 她无心看望风景,也没有怯怯懦懦的慌神,纤细的背,走得丝毫不输宫里主子的气派,公公好几次瞄过去,诧异之意丰盈,却不露声色。 一路朝着后宫方向走去,苏宛眸里闪过异样的光彩,随着一扇扇门的走过,她眼里的光彩便也跟压制得无影无踪。 “公公,这里是……” 她小心询问,脑海里飞速搜索着殿名的有关信息,却始终没有回想起来。 “进去便知道了,恕奴才不能多嘴。” 到了这里,公公显然更加谨慎,毕恭毕敬的做着请的姿势,连表情也笑得很僵硬,丝毫感觉不到热情而真诚,苏宛见惯了这些,不以为意,抬腿进入了殿门。 “民女给娘娘请安。” 赤墙青柱湛蓝为底金字光芒耀眼,房间里袅袅香气熏得人心旷神怡,苏宛心头的谜团逐渐解开,除了德妃,还会在这个时候请她进来? 德妃端坐在楠木金丝椅上,端得淡笑怡然,墨眸似笑非笑的看着莲步生花的堂下姑娘,唇红齿白,面若桃花,美眸流转,虽未施粉黛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如清水出莲,不妖不倚。 “赐座。” 言毕,有奴婢上来在侧布茶,苏宛谢恩后施施然坐下。 “本宫听闻晟儿对你另眼相待,原本以为他只是闹闹性子,今日一见,解了本宫一半的疑惑。” 传闻中德妃贤良淑德,在宫里不争不嗔,帝王封为德,上一世她追随琰王而去,苏宛对她也就只是传闻中的认知,如今真真切切的坐在面前,隐隐觉得不真实。 若她的母亲还活着,该是比德妃还年轻吧? “娘娘,你对民女的另外一半疑惑的答案现在没办法揭晓,因着与民女的性命息息相关,还望海涵。” 她轻柔着放好茶杯盖于杯上,平稳着放置到桌上,才起身缓缓施礼,苏宛心底的秘密,她只能带着一同葬于地下,自知这一深刻的重要性,不卑不亢的道。 “只要圣上龙体康健,自比民女重要,而民女不过是一介草民之女,于娘娘,琰王,不会有丝毫影响,对当今圣上,更是没有威胁。” 她见德妃深眸不明,笑里藏刀,说完后才发现德妃有一闪而过的挂不住。 “在本宮面前,区区苏府,谅你也不敢有任何的谎言,看在你的功劳上,又是晟儿头次找我开口央求,这面子,我便给他罢。” 说完,她朝着身旁的奴婢扬手示意,奴婢抬手鼓掌两下,便有人走动的声音,齐刷刷朝着房间内走来,苏宛垂首用余光看着来人的装束动作,心中的一颗石头才算放下。 “这些,是本宫的一些心意,若你按照本宫说的做,我自会有更好的安排。” 本是温柔恬静的字眼,苏宛硬生生听出了不显山露水的阴恻,收起眸中泛起的寒星点点,抬首弯起嘴角,盈盈然道:“多谢娘娘。” 救了皇上一命,更是救了琰王一命,既是金山银山,又何妨。 “回头这些,我便差人送到府上。” 只见德妃一壁说,一壁伸手让贴身奴婢搀扶起手,她缓缓走下台阶,端庄淑雅的走向苏宛,眼里泛着笑意:“你一点就透,经过我的提点,希望你能有所明白,当母亲的,都希望看见自己的孩子前程似锦,皇恩浩荡,而你,自然离这些还有些距离,本宫这么说,你明白吗?” 随着最后一句话,她倾身向苏宛眸里仔细探寻答案。 苏宛并没有任何变化。 顷刻,她才缓缓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五颜六色的插花竟也是争芳斗艳,苏宛不禁浮起一抹不被人察觉的冷笑,不动声色的等着德妃训话。 “民女明白,今后自当不会越线,不过旁人,民女无能,没法控制。” 她正襟危坐着答道,倏地感到一阵冷风吹来,先前涌现的仰慕之情随风飘散,只剩下冰凉彻骨。 “无妨,记得你今日所言即可。” 苏宛对着德妃的身影微微福礼,再次谢恩之后才离开。 行至殿外,她抬首看到碧空千里,星海瞬移,仿佛触手可及,那压抑的情感得到释放,她无欲无求,则能行走得刚,不用情,才不会陷入泥潭,如此,甚好。 在苏宛眼中,这世上可靠的男人,虚无缥缈。 德妃的警告,除此一举。 再由公公带出来的时候,苏宛脚步却比先前更要轻盈上几许,这让本就看不明白的公共彻底晕眩,攀上琰王,是多少姑娘梦寐的机会,如今被德妃亲手扼杀,没有露出一丝遗憾和嘤嘤夺取。 倏地,她感受到一缕冷光直射。 苏宛脚步放缓,望向四周高耸入云的宫墙,像极了偌大的牢笼,圈着拥有无法企及的女人的一生的梦想,她曾经便是其中一个。 轩宇殿,李琩媵正居高临下的朝着她这方向看过来。 苏宛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接着赶自己的路,那道目光,追了她许久许久。 第三十七章 是谁在害哥哥 和苏宛一同出现在苏府门口的,还有德妃娘娘的赏赐。 “不是说二小姐惹事了吗?怎地还有这么多赏赐?” “这些赏赐,可比之前又多上了许多。” “到底是琰王亲自选定的女子,这出手可比承王阔绰多了。” 苏宛在一旁看着家丁一点一点从宫人手里接过奇珍异宝,金银首饰,由着下人窃窃私语讨论,脸色洋溢着满足的微笑,瞥见苏若菡蹙眉走过来,一路的疲乏如数消失。 往往自诩嫡女出现的地方,总有一场精彩绝伦的戏。 “真是些没眼力的奴婢,才这点东西就迷瞎了眼,这些破铜烂铁,可以和王妃相提并论吗?若是再这样有眼无珠,当心我把你们统统都撵出去!” 她倏地抬手一指,先前讨论着的奴婢全都四散而开,无处撒野,苏若菡跺脚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忙着。 物品全都如数搬回漫星阁,红果隐忍着欢喜,一直在旁察言观色,见苏宛没有斥责没有黏人,她才乖巧而谨慎的欠身离开。 然赏赐已经足够苏宛拿去做任何事情,可在她身上仍旧见不到一件招摇过世的炫耀,就在苏宛转身回阁补觉时,苏若菡失声惊叫声传来。 “哥哥!你怎地这样?有人欺负你了吗?” 顺着门口看过去,苏宛看到苏若刚仿若霜打的茄子,焉得不情不愿,愤恨的眸子一扫而过周围,目光落在她身上,怒火瞬间被点燃。 “我以为你是在帮你,随之你却用这样的方式来奚落我!苏宛,你为何要这样待我?” 漆黑失落的眸子述说着痛苦,苏宛看懂了他的眼神,却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按照时辰,苏若刚应该当值才对,气冲冲回来如此这般,发生了什么? “哥哥,你也不想想,庶女能帮咱们苏府什么?她能保住自己不害我们就行了,你也真是的,那么大人了,还被骗。” 苏若菡放下手里的茶碗,坐在椅子上悠悠然说道,字里行间,不屑和挑唆让苏若刚听了横眉冷目,不愿再多看苏宛一眼甩袖便要离开。 “哎哟,我当谁呢,走路也不安生,看着点儿。” 刘氏挥挥方巾,扭捏着娇嗔道,她自殿转角出现,和正要过去的苏若刚撞了个满怀,苏若菡朝刘氏递过眼风,刘氏马上心神领会。 “站住。” 她压低了声音冷冷地道,苏若刚停下脚步,脸色丝毫没有好转,薄露哀怨。 “今日你怎回来这么早,往日让你早些回来你都不肯。” 刘氏眼波迂回于苏宛和苏若刚,精光闪现,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扭着那已经发福的腰身走到苏若刚身旁,牵起他的手,仁爱的说道:“你给母亲说说,是不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朝廷有人要至你于不利?” 苏若刚只是垂首敛眉,欲言又止。 “菡儿,你明日便要嫁入承王王府,哥哥有难,你自是会帮的,倒不像有些人,吃里扒外,就当我养了只白眼狼。” 说着,还不时拿余光去扫苏宛,见她不动声色便要离开,她故作惊讶状:“哎呀,是不是你的官职遭到了人暗算?” “母亲你怎么知道?算了,是儿子看走了眼,不要也罢。” 苏若刚惊诧着又无奈放弃。 苏宛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刘氏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怕什么,你的官职是琰王插进去的,让苏宛帮你吹吹耳边风不就搞定了吗。” “哼,这官职,我还不如不要!原先以为鲤鱼跃龙门,谁知道竟遭人弹劾说我无德无能,更是贿赂欺瞒手段得来!” 经不住刘氏挑拨,苏若刚把心中的苦水一倒而出。 听到这里,苏宛微微一愣,脚步停下,刘氏将这动作看在眼里,忍俊不禁,继续劝道:“琰王安排的官职也敢排挤?这些人也是太不把殿下放眼里了。” “嘘!母亲,这话可不准乱说。” 苏若刚以指点唇,示意刘氏苏府人多口杂,又指了指苏宛,顿时脸色铁青,离席而去,脸色变得比进门时更加难看,朝着和苏宛相反的方向而去。 傍晚时分,苏宛好好的补了一觉后醒来,望着星星点点的阳光发愣,红果的身影徘徊在门口,拿不定注意是进还是不进。 “苏宛。” 男人低沉磁性之声打断了她的遐想。 “来了,父亲。”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看到铜镜里的自己衣冠尚不乱,打开门,再次看到了往日那个冷面智星的男人,仿佛早上的慈爱是一场幻觉。 他负手站在门口,未等苏宛站稳,冷声吩咐:“苏家丢不起这个脸,不能让你哥哥进了户部没两天就这么被人弹劾!人是琰王安排的,那么你去跟他说一声,讲明情况,想办法从中周旋让你哥乌纱帽再无人可擅动。” 苏宛看到他身后有一道影闪过。 “爹爹,京城中稍微有些脸面的人物都知道,承王才是当今圣上最看重的皇子,此事,怕是妹妹出面更为妥当。” “你明知道这不可能,承王怎么去出手去帮助琰王的人?” 他气愤的是,两个女儿把他置于今天这步田地,若是她们都嫁入王府,苏府接下来还有消停日子过吗?想到这里,他凛冽着掠过房间里的摆设,目光里似有火把燃烧。 “爹爹,这可如何是好,姐姐这么做得罪了承王,又让哥哥在琰王那里讨不到好,这不就是玩弄吗?” 玩弄一词,让苏亨乍然抬首,盯着苏宛的眸光似有刀光剑影。 “当日在养心殿里,你们也都在现场,是不是我一手促成的,你们心里比我清楚,论起地位关系,妹妹自是比我更有说服力,不过就是一个区区四品从官,在承王眼里,又算得了什么,既然妹妹即将行册封之礼,妹妹自是比我更适合挽救哥哥的官职吧?” 刚刚起床,明明神清气爽,偏偏有人要让她不快活,苏宛反唇相讥,思绪却跑到了遥远的地方。 苏若刚一向中立,为什么突然遭到人弹劾?琰王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最有可能的便只有一个人了。 第三十八章 有你,三生有幸 “与其有功夫跟我图痛快,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挽救颜面,明日便是妹妹大婚,这可真是让人无暇顾及。” 看着自恃嫡女,无可奈何的苏若菡,苏宛找到了凌驾别人之上的快感,索性不吐不快,瞧见他们一时发怔,她渐感疲乏,没什么乐子可寻,再继续下去会撕破脸皮,于苏宛没有丝毫好处,眼皮越来越沉,这回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去睡觉了。 身后出人意料的平静,苏宛心下狐疑,放缓脚步,两耳还留在刚才逗留的地方。 “这大婚临近,怎地反倒没了二殿下消息?往日,他可是来得很勤的,爹爹,是你不让他来的?” “说来也怪,我也有要事商讨。” 说道这里,苏亨转念,宠溺着回复:“你呀,眼看就要嫁过去了,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哎呀,爹……” 余光看到苏若菡靠在苏亨怀里,泛起绯红,亲密无间的父子情惹人眼红,苏宛索性收回目光,加快步伐离去,秋渐深,寒更彻,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比往日更早了些。 “小姐。” 红果殷切着迎过来,遇上苏宛疲惫而漠然的小脸,整个身体僵在原地,眸子零星星光褶褶,盼着苏宛能给她个好脸色。 盼望落空,红果撵转着苏宛的脚步,直到门关上,仍没得到任何回复。 若此刻还有什么地方能够让苏宛稍事松懈享受年华,那便是现在的楠木软榻,木质馨香,垂幔低帘,离苏府很远,皇城遥不可及,不用看人脸色,更没有背叛。 “你主子呢?” “回禀殿下,自她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了里面,奴婢不得进去。” 红果回复着李睿晟,苏宛薄蹙眉宇,好不容易可以消停,怎么他又找上门?德妃音容盘旋在脑海,苏宛呆滞着坐在床头,没有起身。 “无妨,我在这里等等。” “她……不会是身体抱恙吧?” 话音刚落,苏宛瞬时从床上奔到门口,打开门那瞬间,看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陌生人,那声音……没错,就是婳灵,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刚刚那声音……苏宛见到人的那刻,仿佛看到了婳灵轻盈的身影。 “奴婢黄怡给小姐请安。” 声音比从前低沉嘶哑了些,却仍旧透露着浑然天成的熟悉感,苏宛愣了愣,无视身旁红果嫉妒而不解的眼眸,径直走到姑娘面前。 “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贴身丫头。” 那种发自心底的信任和热情,看得一众人面露异色,有人惊叹,有人咋舌,有人羡慕,亦有像李睿晟这样深不可测的迂回于两人之间,主子病后,首次流露出温和,那眸里有彩虹和万里晴空。 她盯着黄怡看,仿佛要看清她身上的每一处,探及到她内里的每一处。 “小姐……” 黄怡眼里充盈着薄汽,紧紧握着苏宛的手,生怕一松开,彼此便会天涯各自飘零。 顷刻。 苏宛松开手,朝着李睿晟微微福礼,柔韵尚存,月貌华容,绝姿绝色。 “殿下,民女多谢殿下赏赐。” 李睿晟轻咳一声掩盖自己看着她发呆的窘迫,微微点头:“既满意,也不算辜负本王一片苦心,好了,天色不早,你近日休息不够,本王不便打扰。” 说完,他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略微期盼的声音:“殿下,民女……” “留在你阁中,于你而言,利大于弊。” 苏宛话未说完,便被他硬生生打断,李睿晟离开前,眸色掠过红果,就像掠过一抹空气,红果垂首,脸色苍白,噤声不语,有些人近在眼前,却始终远在天边。 “今日晚餐,你负责让他们做点精细些,熬了一天一夜,好好补补。” 苏宛牵着黄怡的手,吩咐着红果。 说完,不顾牵着的手腕有些微的挣脱,径直进入房间阖上门:“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许靠近。” 得到命令,红果的脸色终于有所好转,在门外拼命点头:“小姐请放心,奴婢会看守好的!” “你当时是不是痛极了?” 苏宛抚摸着黄怡的脸蛋儿,细腻白皙,即便夹杂着熟悉的陌生,却也是她最信任的,拼命要保住的人,黄怡握住她的手,早已热泪盈眶:“小姐,婳灵有你,三生有幸。” 说道动情处,她跪地表示感恩。 “你这又是何苦,自小在苏府长大,陪在我身边经历了那么多的苦楚,我把你当妹妹看待,今后可不许行如此大礼。” 她禁不住也双目充盈,隐忍着不让他们倾泻而出,主仆互相凝望,恨不得将彼此深深融入对方,苏宛率先整理好情绪,替婳灵擦去泪水,娇嗔道:“黄怡,这名可有来历?” 婳灵当日被逐出府,自不能这般招摇又回来,李睿晟不知采用何法,令她音容双双变换,若不是朝夕相处,自看不出来。 “你的脸,是怎么做到的?” 随即,苏宛又自哂:“瞧我,现在这么关系你,当时刀划在你脸上的时候,为什么不下手轻点。” “小姐,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菡萏阁成心跟我们过不去,都怪奴婢大意才让他们得逞,还好殿下神通广大,竟能让奴婢换个身份重新回到主子身边服侍。” 说到此处,她蓦然起身,望着房间里某处,眸色微敛:“奴婢在琰王府里学会了不少,这一身武功,便是今后对小姐最好的保护。” 只见她攥紧了拳头,发出她凌冽之音,陌生的脸色让苏宛眸光骤然淡冷:“你先整理好房间,晚膳用完后便去休息,在殿下府中,你定没少吃苦,回来了,就好了。” 黄怡赶紧遮盖住手腕处的淤青,表现得慌乱。 “小姐,晚膳好了。” 红果先发声,看到黄怡开门而出略微惊诧,浅笑怡然进入房间,此时芳香四溢,苏宛的肚子才开始大闹,她坐回位置上,待膳食摆放结束,派红果去请黄怡,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人影出现。 “小姐,姐姐说主仆有别,她不可逾越。” 听完,苏宛无奈的摇摇头:“如此,你把这些送到她房间里去。” “哎哟,老爷你看,自从苏宛巴巴儿得了几次上次,伙食都在小厨房里做,这吃得竟比大厨房还滋补呢。” 尖酸鄙薄的女音从门外传来,好好的话到她嘴里出来便是变了味,苏宛放下著,起身福礼,淡掠一眼苏亨,声线平静:“不知道这么晚了,大娘和爹爹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第三十九章 不要撒野 “听听,听听,这有了可以攀附的人,说话都不一样了,你尚在闺阁中,便归我管,来是要告诉你,若是漫星阁有了短缺,你自问我索即可,千万不要把这里这些事儿啊全都往王府里传,别怪大娘多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刘氏一壁说,一壁审视着房间里的林林总总,精眸先是闪烁,待看完整个屋子,最后暗得如同万丈深渊。 “苏宛记住了。” 只见苏宛慢弯起唇线,乖巧的答道,神色深得格外难以捉摸,向刘氏索要?苏宛恐怕早已经饿死在漫星阁,怕也是没人知道!在苏亨面前惺惺作态,背后不知道藏着什么手段。 咳 苏亨轻咳,以示存在,坐在苏宛刚坐过的位置旁边,脸色倒还露出少见的仁慈:“你大娘的意思并不是让你断了和三殿下的往来,只是事无巨细全靠外人救助,我堂堂苏氏,何曾差过这些?有些资源,要用在刀刃上。” 闻言,苏宛眼眸冷星淡寒,他们来是为了让她利用好李睿晟。 “苏宛谨记爹爹教诲。” 她不露声色应承下来,半垂的浓密睫毛遮去了眸色。 “爹爹,女儿明日大婚,可这府上接二连三安插了不明身份的人,若不查个明白,明日若是出现差池,你我可担待不起。” 苏若菡悠悠之声从院门外传进来,听得苏亨不禁蹙眉,苏宛望着他变化莫测的表情,暗寂的双眸不禁让人觉得隔陌如梳,所谓的父爱,她是痴心妄想罢了,难得的柔和温婉,被苏若菡破坏。 随着零碎的脚步声,苏若菡和红夜出现在房间内,本来逼仄的空间,在添置了赏赐后,再容纳这么多人,不拥挤却也显得空气不够之前那般清新。 “又有这样的事?苏宛,你为何没有只会我一声?” 刘氏扫过苏若菡时会心一笑,落在苏宛处,已是笑容聚敛,声音淡漠。 “人是三殿下送来的,女儿实属无奈,不过,若有不当之处,不管是谁送来的人都定当按照我苏府的桂军进行论处,这一点,大娘不必担忧。” 一日没有踏出苏府的门,苏宛就不能锋芒毕露,她侃侃而答,端起茶款款吃着,无视苏若菡的存在。 “倒是妹妹,明日便大婚之礼,不早些歇息,不怕劳形苦心,面色不佳,惹了殿下?” “若不是你平白招惹,我会这么担忧吗?红夜,给我搜,听说今日殿下送来的,可是姐姐亲自责罚过的旧人,妹妹倒是不明白,你这番出尔反尔,意欲何为?” 苏宛不动声色放回茶碗,淡然清浅的坐着:“搜之前说好了,妹妹所述之事若为子虚乌有,该怎么弥补我漫星阁?” 都这会子功夫,她仍要抓着苏宛不放,嫡女心胸如此狭窄,今后入了承王府,妾女成群,苏若菡有得受了,想到这里,苏宛尽量放低缓着说话。 “那也等我搜完再说!” 红夜仗着老爷夫人均在,直接动手开始查看,才刚刚才门口开始,却被门外的不速之客一扯一踢倒在地,在场的人无不为之一颤。 “没有小姐允许,谁也不可以在漫星阁撒野。” 微沙冷冽的声音脱口而出,黄怡拍拍手掌,无视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红夜,站在了苏宛面前:“二小姐也是苏府女儿,一个家里不能出现两种治家规则,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这……” 苏亨抬手一时忘了该说什么,刘氏作势上前就要扇黄怡耳光,手还未落下,便被她紧紧抓住:“夫人,奴婢而已,不怕脏了你的手,也要看看你的力道够不够。”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一惊,苏宛斜翘唇角,淡掠过每一个人,看来每个人都恨这么晚才意识到漫星阁自此又多了个不好欺负的主。 “老爷!” 刘氏嘤咛低怨,多次在苏宛处吃亏,这次她倒沉住了气,向苏亨投去求救。 “母亲,她们如此放肆,待女儿传来护卫,不过是姑娘家,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大能耐!” 苏若菡哪里忍受得了刘氏被如此欺辱,出口呲人,借势发作,扬手便招人进来。 “且慢,今晚就这样吧,明日的事情更加重要,不要因为这些事耽误了你,这些事,自有你母亲和为父操心,菡儿一向省心,如今看着你成家,爹爹也就宽心了。” 如此和颜悦色,父爱慈悲,同时女儿,苏宛未曾感受到过万分之一。 她转首望向已经凉了的美味佳肴,把对爱的期望和对恨的张弛,全都揉进了幽潜的眸中。 这么多年,她早已枯竭,又何苦触景生情? “红果,把这些给我热了再端来。” “好的,小姐。” 随着热切的回复,红果一扫被抛弃的阴霾,比之前更勤快的动了起来。 翌日清晨,离苏若菡出阁的良辰吉日还剩下一个时辰,府上早已人声鼎沸,喧闹一片,苏宛被吵醒再无睡意,索性由黄怡陪伴在侧,畅读诗词。 满星阁离着菡萏阁距离不近,丝竹之声如有若无,人声在远处偶尔大声喧哗,苏宛看得倒还算舒心。 “二小姐,夫人差我给你送来了奴婢。” 以为听错了,苏宛侧首望向门口,那里确实有头形状矗立在外面。 “奴婢去看看。” 再次回府,婳灵跟换了个人,没了往日的怯弱和害羞,苏宛暗自感叹,宛若和她重生一般获得了新生,自此有她在身边,少了许多的前瞻后顾,想到这里,她不禁浅笑。 把这件事情托付给他,实乃良策,不枉救过他这么多次。 “小姐。” 黄怡开门示意苏宛过去,她放下手中简书,狐疑着走过去一探究竟。 只见门外站着两位奴婢,一位是刘氏身边的娘生子,而另一位垂着头。 “漫星阁月例少,大娘给的开支有限,你们且回去吧。” 有一个红果就够她受的了,这会子刘氏又派来眼线,漫星阁倒是成为了众矢之的,人人想窥觑,她说完便转身欲回去接着看书,却看到一直垂首的姑娘普通跪在了地上。 “小姐,求求你救救我。” 言毕,她脸上有泪痕,颤微着扬首露出清澈的眸子,怯生生的模样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救你?缘何?” 第四十章 他的怀疑 刘氏为了监视她,控制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她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于心何忍? “小姐,奴婢父亲生病急需用钱,亲戚朋友对我们避而远之,母亲无奈把我卖到苏府,可若小姐不留下我……我……我爹就没救了。” 眼泪说出来就出来,起初哽咽,到后来泣不成声,苏宛本来寒凉的心被哭声撩拨,抬起腿要走,终究是停住了脚步:“家人何许,在哪里……” “小姐,这恐怕是刘氏的另一个圈套,别忘了,她当初是怎么害我们,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怎地突然想明白好心派人过来伺候?” 听到黄怡的提醒,苏宛迟疑了。 “二小姐,求求你救救我爹,救救我们家吧,是我说的,说你正得皇亲贵胄青睐,我主动要求来伺候小姐的,跟夫人没关。” “小姐,你不能看着我家就这么破散了呀,爹爹没了,母亲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我们该怎么办……” 悲鸣忸哭声越来越大,和远处喜庆的喧闹形成鲜明的衬托,再闹下去指不定会招人过来围观,不让她哭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留下她,见苏宛踌躇,黄怡挥手开始赶人。 “走,快走,夫人买了你,你可以去找夫人安排别的活计,漫星阁不差人。” 她一壁说,一壁拉扯着小姑娘就要往外走,两痕泪水挂在晶莹剔透不谙世事的脸上,看了让人不禁心肠发软。 “算了,留下来吧。” 话音刚落,小姑娘吃力地从黄怡手中抽出身来,抬手用袖口横试掉泪水,露出满意的笑容跪地不停磕头:“谢谢二小姐,你菩萨心肠,大恩大德,奴婢做牛做马报答你。” 她只顾磕头谢恩,却没留心到苏宛娥眉薄蹙。 这张嘴就来的恭维表决心,不久前发生过一次,苏宛不会再相信了,黄怡嫌弃的从她身边离开,退到苏宛身后,戒备的观察着她。 “红果,你来安排下她。” 说完,苏宛转身欲走,小姑娘没有立刻起来,怯生生的望着她,眸里星光闪烁,她不得已又顿下脚步:“还有什么问题?” “小姐未给奴婢赐名。” 听到这里,苏宛的身体略微松缓,新人进府,一般不会直接派到她这里,先有中府调教之后,再派往各阁,刘氏挑着这个时间点送来,算准了她不能轻易拒绝。 “大家的名字都是以颜色为起,我看你着浅紫,恰逢今日妹妹大婚,就唤你作紫藤吧。” 她瞥过院中的青藤,脱口而出。 “奴婢紫藤谢谢二小姐。” 不待她说完,苏宛转身进房间,黄怡紧跟其后,紫藤见她们关上了房门,才起身拍拍膝盖,跟在红果后面往柴房去了,门后的黄怡看着她们离开时的方向,回首禀告。 “小姐,这个丫头看上去无害,可毕竟是夫人送过来的人,她何时对咱们这么好过?” 苏宛眼眸微微一凝,重新看回手中的竹简:“我若此刻不收,她越哭越猛闹大了,我才真真成为了别人的炮灰。” “还是小姐思虑周全,奴婢忘了今日是三小姐大婚。” 黄怡一边点香,一边望向门口方向,转而回首看着苏宛,两个人独处时,亲近自然,苏宛也显得放松。 “你想去看闹热便去罢,我这里没有什么要紧事。” 她头也不抬得开口道。 “谁说要去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她一眼,总是以嫡女的身份压着小姐你不说,还设计陷害我们那么多次,如今,就盼着王爷看到她的真面目后冷落她才好呢。” 说道这里,黄怡眉飞色舞继续道:“小姐,你说她到时候会不会气得天天哭啊?可惜了,我们看不到这么美丽的场景。” “就你贫嘴。” 言毕,苏宛嘴角上扬,看着她表情变化,黄怡心满意足的手舞足蹈,眉角似有丝无地朝着门外瞟去,苏宛无奈地摇摇头,臀部刚触及到椅子,悦耳请安声在门外想起。 “二小姐,老爷特地差我来请你移步正厅,今儿个大喜的日子,一家人都应该享受这份喜气。” 忠叔爽朗而热情的男声穿透秋的凄凉,仿佛活跃了霜寒的空气,使得屋内无心的人也感受到了外面欢天喜地的红红火火。 黄怡雀跃着向房间迈去,一瞬,回过头来看向苏宛,带着犯了错的害羞又走了回来。 “走吧,满足你了。” 苏宛走在前面,黄怡随后,步伐轻盈,衣玦翩翩,落叶旋舞后随之安然坠地,碧水蓝天,晴空万里,真真一番好气象。 “难得看到二小姐肯露出笑脸,不知可否道出来,让本王也沾沾喜气?” “琰王殿下说笑了,这喜气,你不是已经沾到了吗?” 转首看到李睿晟冷星淡寒只身朝着她走来,她身后的岔路是府上和漫星阁分离处,看来他已经对苏府的布局路径了然于胸。 苏宛清颜嫣红,长睫轻颤,压下心底疑问,轻柔带笑着回答。 李睿晟挥挥手,黄怡垂首躬身后退离开,只剩下两人,锣鼓喧天声越行越远,彼此只有对方在眼中,被缓缓暖流萦绕,便没有那么冷了。 “殿下……” 他倨傲俯视苏宛,拧眉肃脸,眸里似有漩涡,灼灼看着苏宛,似要把她代入那昏天暗地的黑暗中,把她囚禁在里深深剖析,一介女子,缘何会看不透?这世间,竟有这样的奇女子? “你尚在闺阁待嫁,如何得知城外有流寇入城?” “如何得知父皇病症,一早并准备好了药丸?” “灯会那晚发生之事,若是寻常女子,早已吓得肝胆俱破,你为什么会……” 他似心中疑问万千,挑了最为突出的疑惑,眸光为曾从苏宛身上移开,好不容易等到父皇情绪稳定,他得空便赶来了解真相,若再让她随意而为下去,无所作为也罢,有朝一日牵涉朝臣,动摇国本…… “民女喜好野逸,经常溜出府四处闲逛,偶尔多听到些不该听到的消息也不无可能。” 苏宛转首望向碧玉溪水,以挡住怔然微变的脸庞,这一天,她早已料到,双眸暗寂,红唇轻启,声音冷沉,回答的认真程度一度让李睿晟无以辩驳,张嘴未发出声,再次被苏宛打断。 第四十一章 新郎的秘密 “问及圣上病症,民女记得,当日殿下属下回禀时,民女也在场,所述和民女哥哥幼年时发病症状无二,其实在殿下进宫的那一日,民女甚是惶恐,害怕稍有差池,害了殿下,亦害了自己。” 她刻意微顿,瞧见李睿晟凝眸状似思疑,继续道:“不信,你大可招来苏府服侍多年的老人,也可以提问当日在地牢里监视我的人,是否有慌张?” “最后一个问题,为何民女不惧刀光剑影?殿下何以出此结论?民女自那日回到府中,夜夜心悸,只不过是因为民女人轻言微,卑贱庶出,从小便受尽了非礼待遇,早已经将生死置之身外,方才给了旁人这样的错觉罢了。” 言及此处,苏宛稍事垂首,须臾,才抬起头来,望着远方的某一处,浮出清浅的笑容以盖住她不曾提及的软弱。 “民女的一片心意,殿下早已心中有数,只是对于细枝末节进行推演,才有此番询问。” 她很想问,既然怀疑,为何还要如此大张旗鼓地赏赐她,甚至不惜上违君意? “殿下……殿下……属下贸然前往,实属有急事,还请殿下随末将前去一探虚实……”周易掠过旁边的苏宛,欲言又止,李睿晟会意,一甩宽袖荡起微风,只留下匆匆背影。 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踪影,苏宛身体蓦然一松,再次听到了远处繁弦急管,喜气洋洋。 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形色匆匆的家丁,苏宛没有寻到黄怡影子,因着红果之前发生之事,她便不再让她近侍,本来就习惯了一切从简,身边有一个婳灵便足够。 一壁思索,一壁赏着从未仔细走过的苏府角落,苏宛五味杂陈,十四岁,整整十四年,她连进入菡萏阁的机会都没有,每每只能遥遥相望,被圈在漫星阁那偏僻而晦暗的小院子,现如今,那里更加美得不可描绘了吧? 随着心扉潮涌,苏宛不知不觉行至一宁静处,喧闹声不绝于耳,这里却寂静如斯。 在竹林丛生灌木掩盖的后面,隐约处有着废宅,因离漫星阁较近,刘氏千叮咛万嘱咐不可靠近,警告时苏若菡也在现场,至今,苏宛仍记得刘氏正言厉颜的神情。 什么声音? 她回首望向来处,没有察觉到有人跟进,而这人声,肯定在这周围,而且,是来自房间里? 苏宛捻起横在道路中间的残枝败叶,悄悄靠近废宅,躲在了郁郁葱葱的灌木后面,凝神静听。 “殿下,你不能这样做!” 这是……刘氏的声音! “笑话,本王要做的事情,没有谁能阻拦,念在王妃的面上,提醒你一句,此事,装作不知道才是智者。” 这是李琩媵的声音,这声音就算是化成灰,苏宛也不可能忘记。 她不禁脸色骤白,房间里只有他们?在这大喜的日子,两人偷偷摸摸意欲何为?苏宛绞尽脑汁,试图回忆起前世关于刘氏和二殿下的蛛丝马迹,可是想来想去,毫无结果。 “但殿下切莫忘了,你有今时今日,是怎么得来的。” 通过声音可以分辨出刘氏毫不相让,和素日里见到的当家主母没有关联,更仿佛,她是某个部落的王,说话的语调、言辞、无不透露着她身份地位的不同。 “你威胁我?” 殿下显然薄怒。 “今日苏府嫁女,亦是殿下花好月圆的大喜之日,即便不顾往昔情谊,也要看在女儿面上,但是,羌离提醒殿下切记三思,水能撑船,亦能覆船!” 房间里是长时间的静谧,亦或者是李琩媵降低了说话的声音,苏宛吃力着打听惊人骇语,却没再传来只字片语。 片刻。 “我今日所得,是因为我位尊权贵,这些原本就属于我,不要以为就此能困住我!到是你们,小心斩草除根!哼。” 门打开,李琩媵愤然从里走出来,透过缝隙,房间里只不过比漫星阁更加简陋罢了,可里面并没有凌乱破败的迹象,由此可见,这里应该常有人来。 刘氏探出脑袋,四下里扫视确认安全,这才露出后半截身子快速锁上门,提裙快速离开。 苏宛察觉到一丝不对,李琩媵仍着寻常王爷服饰,那这婚礼…… 想到这里,她眺望石径小路确定不再看到二人,扒拉开障碍物,从里面走出来,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废宅。 斟酌须臾,苏宛没有朝着正厅方向走去,反而转身向更远的菡萏阁迈步,直觉告诉她,刘氏和李琩媵之间藏着惊天阴谋,就发生在眼皮底下。 他们之间到底在隐藏什么? 菡萏阁,红幔涟漪,香味扑鼻,处处不无弥漫着欢天地喜。 房间门紧闭,看不出端倪。 吉时快到了,这婚礼将向如何,很快便揭晓。 苏宛踌躇着,迟疑片刻,抿嘴走向正厅,刘氏现在应该在那里,李琩媵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混进苏府?他可是今日主角。 “哎呀小姐,你急死奴婢了,上哪去了,我寻遍了府上,就差要遁地去翻了。” 黄怡虽怨却担忧的声音听得苏宛心头一惊,触及她慌乱时景,却是颔首轻笑,眸色姣若秋月,牵起她手:“我不过就是去想去偷偷看看新娘。” 说到这里,眨巴着眼,逗得黄怡破急为笑,娇嗔道:“真是,小姐不带着我。” 发现在人多口杂处窃喜,苏宛噤声,眉宇间幽幽隐现,目光在房间里四处寻找。 苏亨正在忙不迭迎接来往宾客,趁着得闲时附耳忠叔,见他连连点头,转身便走,刘氏从里间走向大道,洋溢着无尽端雅和欢愉,遇上刘氏,忠叔又辄回苏亨身旁,两人同时站在他身侧。 一种由怨恨再平添疏离陌生的感觉萦绕在苏宛心口。 刚刚发生的事,苏亨应是不曾知晓。 “小姐,你在找三殿下吗?我觉得他……他人其实挺好的,在琰王府,我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却不料……不料殿下命人对奴婢悉心照料,教奴婢武功的将军本不同意来教奴婢,说奴婢一介女流,传授武功时难免会肢体接触,可男女授受不亲落人口实,若不是殿下用身份压制,奴婢今日恐怕无法用武保护小姐。” 黄怡说着说着,发现苏宛眼角眉梢出现不同程度的拧歪,赶紧停下赞美。 “吉——时——到!” 仪士朗声唱道,宾客簇拥到一块儿想要一睹新娘娇颜,正厅内喧哗更甚,苏宛来不及思考,望向苏若菡出来的方向,见苏宛置若罔闻,黄怡撇撇嘴,弄不清是主子没听见,还是装作不在意。 第四十二章 第一步,成功 皇上最宠的二皇子大婚,妆奁仪仗绵延数里,李琩媵准时出现在苏府,换成降红色湛蓝边最佳礼服,头顶襄玉加金冠,居高临下的望着在场所有人,色若死灰,眸色峻冷,五官耸立在恰到其至的面容上,双玉环佩,红装艳艳,映衬出绝美的脸庞,即便没有表情,仍虏获现场全数少女的心。 凤冠霞帔长及倚地,红妆喜帕,纤腰玉带,即使奴婢红夜,也破例身着正红,在苏若菡身旁亦步亦趋。 礼毕后,接亲队伍该回王府了。 上了王府轿帘,聚集之人仍旧不愿散去,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无不谈论这场盛大婚宴,男子自叹不如,女子羡慕至极,苏宛弯起嘴角,浮现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 大概一个时辰后,承王府。 拜堂结束,苏宛亲眼看到苏若菡被红夜和喜娘引着出了大殿,去往洞房,看着恨急了的男人眼下洞房花烛,苏宛只觉嘲讽。 想起前世此景,她何曾不是如苏若菡一般日夜期盼?可他,利用她,欺骗她,背叛她,个中种种,下意识中粉拳紧握,眸色清冷,被黄怡从身后撞了一下,红夜从她面前一闪而过,手中似拿着骨瓷样的东西,被袖口遮挡,看得不真切,她理了下情绪,从愤恨中走了出来。 废宅中她听到的对话是何意? 打小起没有听过刘氏的娘家人,可苏宛离菡萏阁和崇阳阁那么远,有消息也不会知晓。 崇阳阁,来历是因为重阳,惦记亲人,苏亨特地为了她而命名。 刘氏是何人?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该用膳了,我们走吧。” 黄怡重新站稳,瞟过远处的桌子,示意用膳的位置,苏宛这才意识到腹中空空如也,随着黄怡引领的方向走去,琰王府她再熟悉不过,连着今日到场贺喜之人仍旧认出些许。 就在这人群中,有道目光随着她移动。 苏宛回首细查,没有发现异常。 按照礼仪位份坐下,趁人不备,她颔首浅笑,乍然手一抬自然地垂放在面前,除了坐姿僵硬外,没人发现有何不妥。 “小姐,我命人给你添酒。” 黄怡眼尖,发现苏宛面前少了酒杯,怕是一会儿席上失礼,忙着人送至,苏宛不痛快,总保持着笔挺的姿势,手也只用一只,幸得今日喜事,她又穿得平常,无人留心到她。 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宴上喜乐一片。 苏宛是最晚拿著那个,几口下去,她便觉得饱了,趁大家喝在兴头上,寻个理儿便离了桌,黄怡赶紧撵上。 “我吃得有点儿多,你陪我四下走走,消消食。” 言罢,不顾她流转的黑眸,自顾自地先行迈开步子,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端庄淑雅,莲步依依,看上去像极了沉浸在琰王府内美不应暇的景致。 双眼所涉及之处,苏宛都会在心中设下结论。 这贺喜的人中,大抵是支持李琩媵的,一两百口人,从小至上官衔之人,到了差不多全数,苏宛心中一寒正在思绪中,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 “听闻你便是三殿下下聘礼的苏府二小姐?” 望着面前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男子,苏宛薄眉微蹙,好些人因为前世久远的缘故,看上去眼熟,却想不起来,便不作应声。 “反正苏老爷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不如……不如我让爹爹派人来提亲可好?” 眼前男子本是眉清目秀,隽雅光华之人,饮酒后满面晕红,眸子迷离闪烁,出言不逊,可脑子却还清醒着,苏宛不想与他纠缠,启步便离去,手腕传来热辣辣的温度,被醉酒的男子抓住,之间他另外只食指竖起,露出神秘的笑容,醉言:“你等着,我,我这就去禀告爹爹去。” 他松开手,趔趄着果真走开了。 “小姐,别生气,不过就是个醉酒狂徒。” 若不是苏宛示意,她差点就使绊子让他摔倒在地,周遭是宴席场所,人多不便行动,黄怡才打消念头不动用武力。 “不认识,随我四处走走,适才的酒味熏得我难受。” 苏宛心不在焉的答道,甫一走出,她却被身后的黄怡叫住:“小姐且慢慢往前走,奴婢取给小姐取披风。” 一人端着盘子从苏宛面前走过,她详装不经意转身走过去,赶紧扶住奴婢手中眼看就要跌落的托盘,袖口往上一扫,搀扶着奴婢起身,对方见她衣着不好发作,只得赶紧离开去复命。 她这才俯视肩头,吃饭时将披风褪去,走出屋子,外面确实有些寒凉,启步缓缓朝着景色深处走去。 红墙白瓦,雕砌石阶,桂花香飞纷郁,承王府,是承王登基前府邸,这里的一花一草,流水假山,苏宛熟悉不过,再次走进来,眸色清冷,眉睫轻颤。 和他曾在此吟风弄月,花前月下,丝竹管弦,对酒当歌,已经过去那么久,可她仍感觉历历在目。 她以为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后做了嫁衣,成全了别人。 目光望向洞房方向,嘴角斜起一闪而过的冷笑。 苏若菡,李琩媵,你们做下的孽,到了加倍奉还的时候。 “二小姐怎么躲在这里?喜酒芬芳,人人都醉了,为何你还要保持这般清醒?” 苏宛心头一悸,外面宾客如云他不管,倒是尾随自己到了这里,身子微微一颤,强行压下心口的不快,暗衔微笑,明媚艳艳,欠身行礼:“民女恭祝殿下与妹妹花好月圆,相携一生,白首到老。” 每一个字,都是出在她真心的讽刺。 “呵,你今儿倒是装得不错,美人儿,方才说的,可是你的真心话?” 苏宛敛眉低首不语,目色冷凝。 “若是你此刻承认反悔了,不该拒绝我王妃选秀,本王尚可再给你次机会,赐你做妾,可好?” 他俯首抬眸看着苏宛,轻佻之意溢于言表,伸手触摸苏宛脸庞肌肤,被她转身避开,双眼空蒙,客气恭谨撵人:“殿下喝多了,民女这去差人送你回房稍事歇息。” 李琩媵顺势挡在她面前,抚过下颚,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怎么,你心虚了?” “殿下……殿下……不好了。” 远处,有人仓皇而至。 “混账,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有话好好说!” 来人眼波迂回于苏宛和李琩媵之间,一时拿不定主意,拜地伏罪两手加额泣道:“王爷饶命,是王妃,王妃她……” 第四十三章 送给他们的婚礼礼物 “她怎么了?” 李琩媵这才转首,语调抑扬顿挫,似没有听明白,慢悠悠地问道。 “回禀殿下,王妃她……王妃她……她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这会子……奴才实在不敢说,还请王爷挪步亲自去看。” 奴才跪在地上,又是深深一个大礼,他这才转首甩手拂袖而去,苏宛眼角不屑加深,却是没有丝毫出乎意料之外的慌张和好奇。 收回目光,意识到现在什么也查不出来了,倒不如前去凑凑热闹,苏宛浅笑怡然,突感身后温暖,黄怡已经替披好披风,正笑盈盈的望着她:“小姐,你走得也太快了,奴婢找了好久。” “我领你去看出好戏。” 主仆俩一前以后,朝着李琩媵离开的方向走去。 洞房离他们所站的花园不远不近,大约五分钟后,苏宛远远地瞧见门口已经被承王府几个侍卫包围,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旁边还有人专门劝人绕行。 “走开,走开,王爷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很少有人到这后方来,李琩媵显然也觉得脸上无光,现场控制住,却没敢招来太多人手。 遥望过去,有奴婢跪在地上,嘤嘤嘤哭泣求饶,有护卫垂首委屈地给自己整理衣物,而最惹眼的,是一袭红妆的女子已经凌乱了的妆容和发髻,身体有些招不住的靠在李琩媵身上上下求索,弄得他赶紧推开了粘着的女人,铁青着脸。 “来呀,你干嘛推开我,春宵一刻值千金……” 红妆女子再次妖娆上前,喃喃声催人发酥。 “来人,给我用冷水泼!” 现场奴婢诧异,不可置信地向李琩媵投去求确认的目光,身影蹿动,有人跑去打水了,黄怡在苏宛身后噗的笑成了声,瞧见苏宛朝她瞪眼,捂住嘴噤声,强忍住笑意。 看到这里,苏宛顿感心中畅快,转身朝着外面走去,身后传来李琩媵气急败坏的咆哮声:“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她给我关进柴房!我不想再看见她!” 随即传来慌乱、哭泣和女人浪荡的笑声。 “小姐,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承王府上动手害了三小姐?” “怕是平日里做的亏心事多了罢。” 苏宛笑语,脚步轻盈着加快了些脚步,黄怡一顿追赶。 “走吧,吃了吃了,见也见过了,我们该回去了。” 同样出自苏府,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和发生在苏若菡身上会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她一扫阴霾,语气轻快了些,时候不早,抬头望见云卷云舒,苍穹压顶,不觉给人逼迫之感。 市肆城郭,马蹄嘚嘚,扬起香尘滚滚,苏宛神清恍惚。 婚礼上那男子生的文质彬彬,肤白俊俏,平白说出一番让女子羞赧低眉的话。 苏宛自小幽居府中,尚未出阁前,别说在京城闲逛,就溜出苏府的几率几乎为零,又是庶女,这身份被人嗤之以鼻,仿佛活在苏府的隐形人,外府怎会有人认得她? “小姐,按理说三小姐不曾得罪过承王府里的人,缘何她今日遭遇会被人算计?” 黄怡问得小心翼翼,苏若菡进了承王府礼毕后便进了洞房,谁胆子那么大敢在她眼皮底下动手?对承王府如此熟悉,定是和王府沾亲旧友。 “兴许是她先算计别人不成,结果偷鸡啄米,害了自己。” 苏宛回答得风轻云淡。 那杯酒,是苏若菡准备给她的,可是按照礼制,这酒应该是等宾客落座才满上才是,独独苏宛的桌上酒杯是满的,在入座的那一霎那,她便发现酒色异常,有异香飘逸,眼疾手快收酒杯入袖,端坐着不让洒掉。 “可是,她除了对小姐你恨之入骨,还和谁有血海深仇?连着大喜之日都不被人放过。” 苏府的女儿在承王府里出了这事,不单毁了苏若菡的清誉,怕是承王王府的王爷李琩媵也是颜面扫地,正王妃,新婚夜,想来京城又将传颂两人可笑至极的经历。 “不管是谁,总之我婳……黄怡有生之年若是见到这位道友,必将和她成为莫逆之交,今儿三小姐的遭遇,真真让人痛快。” 黄怡眉飞色舞着拍手叫好。 “你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就算了,切不可在第三人面前如此坦荡。” 黄怡忙颔首噤声,现如今苏宛虽然较从前在苏府里的待遇好了许多,管家奴婢等再也不敢轻视漫星阁,可主子到底是没有个靠得住的人可以依附,她深深呼了口气,颓然的望着某处。 苏宛伸过手去拍拍她以示安慰,眼底晴空清澈,薄露寂寥。 苏府。 婚礼装点还未撤下,上上下下却乍然寒凉,秋风拂过,冷彻心扉,奴仆在慢慢收拾残局,苏亨和刘氏不见身影,舟车劳顿,苏宛感到困了,早早回到漫星阁就寝。 入夜,星光半掩。 苏宛以为自己看错了,朦胧中擦擦眼,门外闪晃过一道黑影,那影子,很像是个人头,她静静地看着那道影子快速移动,慢慢掀开被子,脚挪到床榻下左右滑动找着鞋。 感觉到热乎乎的温度,瞄了一眼脚下,黄怡放着自己房间不住,跑来守着她? 苏宛薄蹙娥眉,来不及细想。 “嗯……小……” 黄怡睡熟了,不想被苏宛的脚绊了下,惊醒过来坐起身低声轻唤,嘴便被紧紧捂住,身体被扭向门口方向,瞪大了眼看着移动的黑影,点头如捣蒜以示她已经看到。 两人看向同一个方向,身影移动到视线尽头,苏宛碰下黄怡,再指指黑影,黄怡肃容点头,随手抓起鞋子便朝着门口蹑手蹑脚而去。 虽然房间内没有点灯,可黄怡凭着对房间的熟悉度,速度很快便到了门口,守候在那里,伺机而行。 苏宛穿好衣服,从另外一边出发开门而出,北凉之地还没有立冬,晚上的温度却和南方的冬天无异,苏宛紧了紧服饰,以包得自己更紧,悄然踏上通往菡萏阁的小径。 月黑风高。 苏宛停下脚步洗耳倾听着,这声音来自哪里?她站在假山附近,这里离哪里都不近,除了赏景时,素来没有人在这里嬉闹,何况还这么晚了,这声音…… 有人在……行苟且? 第四十四章 府里的万象 循着男女混杂喘息声,苏宛慢慢向着那方向迈去,身体未经世事,可她却也明白个中滋味,红晕悄然浮现,她没有察觉,脚下忽然一绊,离着假山紧一步之遥,这一绊,她趔趄着差点儿撞到山上。 借着遥远微弱娇华月光,苏宛眼低得快触及到地面的时候方才看清楚那是女子外衣,分不出色彩,摸得出质地。 还真是心急如焚,从她面前再往前的地方,沿途衣物落了一地,男的女的都有,而那声音,就在假山之后。 凉风袭来,苏宛脸上的红晕消失,而不绝于耳的喘气粗声让她蓦地恶心,斜飞着眼角只能看个大概,并不能猜出这丢人者到底是谁,苏宛欲走,脚下感觉到硬物,捡起来摩挲,这个东西她认得,随之拽在手里。 现下黑灯瞎火,路人没有行人,她左顾右盼后沿着原路返还。 黄怡已经回到房间内,见到是苏宛出现在院门处眼疾手快替她打开门,查看无人跟着才放松警惕阖上房门。 “小姐,我跟出去时人已经没了,说来奇怪,难道那人会飞檐走壁?这么儿功夫从我们面前消失。”她停顿了下:“我已经搜查过紫藤及全体几人的房间,未发现藏人迹象。” “这个时辰了,还有人没睡?” 苏宛思考着。 “奴婢进去的时候没有亮灯,可我的动作声音比较大,怕是她们已经听到了,我迈进房间后,等立刻就亮了,奴婢没发现异常。” 她一边回禀,一边给苏宛倒水,这么一闹腾,苏宛是彻底没了困意。 “你查了你房间了吗?” 苏宛抬眸,似墨宝石般幽黑。 “奴婢……奴婢忘了,奴婢这就去。” 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自琰王府回来后,婳灵身手矫健,遇事没向之前那般懦弱,知晓她已经懂得如何自保,苏宛的心才稍稍感到些许安慰。 片刻,黄怡垂头丧气的回来,声音轻柔微泣。 “小姐,奴婢打草惊蛇了,就算黑衣人藏在奴婢房间里,适才已经给了他机会,这会子怕是找不到了。” “也罢,一次不成,定会再来第二次,咱们不急,静静等着便是,从今日起,你留心来府里的人,有可疑者立马汇报。” 苏宛手放桌上吃口茶,黄怡瞪大眼珠走近,拿起桌上的簪子诧异道:“小姐现在哪里缺这个劳什子玩意儿,夫人真是,这些东西情愿赏给下人都不曾宽待你半分。” 看她拿着簪子端详,见物如见主人,毫无半分好感。 “你知道这是赏给哪个下人的?” “还能有谁,当然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藏青,仗着刘氏,看不起我们漫星阁,奴婢始终是奴婢,以为主子宠她就能一飞升天。”她说完将簪子放回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嘟囔着嘴很是不屑。 苏宛点点头,把黄怡说的话悄然记在了心间,难怪她觉得眼熟。 女的是藏青,那男的是……蓦然想起忠叔每次看到刘氏都会眼冒星光的模样,原来他看的并不是刘氏,而是藏青,虽年长藏青几岁,倒也是登对,忠叔这个墙头草,看上去憨实可靠,背地里却做出这样的事来。 “小姐,天色还早,你再休息会儿吧,奴婢现在起就睡在这里,好照顾你。” …… “小姐。” 她再次轻唤怔怔然的主子,不明白她为何握着一枚簪子不放。 “嗯……好。” 话虽这么答,可苏宛身子没有动,待到黄怡已经整理好了被单,她才恍然着起身,躺下床,再没发声,婳灵灭了烛火,靠坐在桌旁撑着下巴望向窗外门口,接受琰王府训练很苛刻,可也着实把她的小身板锻炼出来了,岂不浪费了琰王府专程给她准备的膳食? “小姐。”她猜着苏宛没这么快睡着:“琰王爷真真和别人待你不一样呢,连着奴婢也跟着得了好。” …… 她回头看着安然躺着的人,以为苏宛真的睡着了,便不再言语。 翌日,日上枝头,旭阳高照不进漫星阁,透过窗户却可以遥看到洒落在别处的阳光。 “姐姐,你来。” 红果站在门口像房内的黄怡招手,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却不知幔帘内苏宛刚醒来坐着便听到了这一幕,黄怡迟疑了一下,见红果坚持着没有离开,垂首着走向门口,刚靠近,红果附耳低语,说完后人就匆匆走开了。 “她与你说什么了?” 声音冷不伶仃冒出来,黄怡转身惶然抬首露出笑容可掬:“回禀小姐,老爷正在为昨日三小姐的事在府上大骂刘氏呢。” “红果告诉你的?” 房门没有关,外面的人自顾自地就进来了。 “宛儿,你怎地现在才起床?可有哪里不适?” 说曹操曹操到,苏亨负手立在门口,眉目仁慈,音容祥和爱怜,让苏宛产生瞬间错觉,父亲总算对自己露出了苏若菡唾手可得的父爱,只是那么瞬间,苏宛明白过来,苏府送走一个女儿,可府上还有个女儿,离愁之苦便得到了舒缓,脸色愈发冷凉,怔然站着。 “奴婢给老爷请安,奴婢这就去给端茶。” 黄怡率先福礼,把苏宛从恍然中拉出来,随着送点心进来的奴婢一同出去。 “爹爹。” 她淡然道,径直坐在位置上,捻着其中一块点心放进樱桃小嘴,当苏亨空气,他脸色慈爱,语笑晏晏,眼眸深不可测,鹰般锐利,这样的眼神,通常都没有好事。 “宛儿,你和龙公子很熟?” 第二声宛儿,苏宛曾梦寐以求的昵称,此时变了味儿的在耳边萦绕。 “谁是龙公子?” 埋首接着吃点心,没来得及洗漱浑然不觉,苏亨只能看到她后脑勺和侧脸,岁月悄无声息在她身上精雕细琢,完美的无与伦比,听到反问,苏亨一愣,随即露出慈眉善目:“无妨,你只要和他们相处融洽即可。” 他话里有话,苏宛已经不是三岁小孩,见惯了明招暗箭,又怎么读不懂这昭然若揭的心思? 只是可笑,都说了不认识,相处融洽这话又从何而来? “看来你的小厨房用得得心应手,为父也就不担心了,不过,宛儿,若你有任何需求,记得要向为父开口,为父虽有……可子嗣并不多。” 说道这里,苏亨稍事停顿,面色薄冷。 “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有事便来书房寻我即可。” 微沙之音在房间内好一会儿才散去,苏宛停下咀嚼动作,似在回味苏亨方才的表现,他有过一瞬拿她当亲生女儿看待过吗?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过吗? 那毅然决然大步流星的背影告诉了苏宛想要的答案。 “小姐。” 红果匆匆走进,和苏亨擦肩而过,斜飞他一眼,垂首敛眉进入房间。 第四十五章 千真万确 等到走近,苏宛才发现她额上布满薄汗,神色慌张,确定房间没人,她转身关上房门,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罪该万死,弄丢了主子的东西,请小姐责罚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她动人至深的措辞,苏宛已听不进去分毫。 “什么东西?” 她声音冷沉,咬字如千斤重问道,冷睨向地上跪着年纪比她小的姑娘,燃起的怒气稍事奄息。 “回禀小姐,是……是……是……” “你说话不是挺利索的吗?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怎地今日这般模样?” 虽然她知道琰王派来的人定是别有用心,却没想到红果会为了让苏宛对她上心说了一堆讨喜效忠的话,想起上次情景,苏宛感到心隐隐作痛。 她并不是天生多疑的人,只可惜人心叵测。 “是药单,今早奴婢想拿出来毁掉,却……找不到了。” 知道躲不过,横竖都是死,红果抬眸索性老实吐出来,泪珠朝如清露,滴滴在眼角滑落,抿紧嘴唇,等待着发落不再做辩解,平聪明伶俐的姑娘陷入窘迫境地,怂了肩,顿时少了灵性。 “你到院门处跪着反思,没我应允,不许起来。” 药单丢了,苏宛的性命也就握在了别人手中,急也无济于事,敌在暗,她在明,这一局,实在被动了些。 红果噙着泪跪到外面,任风带来阴冷,任其他人围观慰问,硬是不开口,只是漠然的跪着,双眼空蒙,似在等待着最后的死期来临,黄怡望向外面的人,小心翼翼的开口。 “小姐,你说,奴婢是不是变了?” 她揉搓着手指,垂首隐隐斜望远处跪着的人,不敢抬头。 “她不能和你比,你别瞎想,我们情同姐妹,绝不会有背叛。” 变的人又何止婳灵一个? 后面的话,她几近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眼眸透过窗棂门板,露出凶狠的精眸,来者不管是谁,都是为了置她于死地,这人到底是谁?短暂沉寂之后,看到从院门前路过的徘徊的人影,灵光乍现。 黄怡还准备说什么,却被苏宛劝回房间休息。 是夜,黄怡来报,说除了苏亨书房,其他人均已熄灯入睡。 两人穿戴整齐,一前一后慢慢悠悠在路上行走,看上去倒像是在赏夜景,只是时节和时间都不对,黄怡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张了几次嘴都没有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进入刘氏居住的院落,黄怡和她背对着倒退行走,精眸扫向周围,以防不测。 刚迈入房间,黄怡点烛灯,迅速靠近床边,手落在她穴位防止她大声嚷嚷,却落了个空,旋即飞快转到她后面掐着她脖颈,使其垂首不得动弹。 被亮光晃醒,藏青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带着迷离的眸光抬手查看:“谁?谁这么大胆,闯到我闺阁?” 黄怡动作还是慢了一步,她的声音大到足够惊到其他房间的人。 房间里虽然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柜子和其他物品一应俱全,单独住一间,看来还真是刘氏极其看中的人。 “小姐,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看望奴婢,让她对我出狠手,你想要做什么?” “好好跟小姐说话,进府时没人教你什么叫做尊卑贵贱吗?” 黄怡的脾性变化甚大,苏宛心头一荡,变了也好,省的被人当做弱鸡任意凌辱,她并不是鲁莽的人,想来不过是仗着武功再加上看不过主子被贱婢讥诮。 “说到这个,她有资格和……” 啪啪啪 连着三声清脆的耳光声,苏宛手感觉到灼热温度,她知道藏青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背后议论就算了,当面如此嘲讽,真当她是病猫了吗? “你……我是夫人的人,你敢打我……” 藏青挣扎着要起来,脖颈处一缩紧,她又乖乖的坐回原来的位置,脸上赫然染红的手指印格外显眼。 “把东西交出来。” 苏宛压低声音厉声呵斥,并没有在此逗留长久的意愿。 “什么东西?” 见她不认,黄怡配合着更加用力,藏青瞬间脸红脖子粗,喘气困难,鱼泡眼似的盯着苏宛,似看见了夺命阎王,没人敢相信,一向忍辱的庶女,雷厉风行,下手狠毒,聪慧过人。 “我……真……的不……不……知道。” 命悬一线,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已是用尽了毕生力气,同样是婢女,黄怡学会了如何控制力道,如此一来,藏青根本无法挣扎,嚣张跋扈渐渐变为惶恐不安。 苏宛娥眉轻蹙,性命攸关,仍不愿意说?难道真不知情? 有脚步声靠近,苏宛给黄怡眼风,她倏地从床上下来,彼时,脚步声已经到达门口,离开是来不及了。 “苏宛,你深夜擅闯我阁,所为何事?” 刘氏端地荣华富贵,淑雅公正,眸子里却已闪过不耐,两手交握自然下垂,掠过一旁从床上跳下来福礼面呈异色的婢女,盯向苏宛,身后跟着两名侍卫,分持武器,苏宛避开刘氏审视的目光,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回大娘,女儿到这里来向她问点事儿,没想到扰了你的清梦,女儿这就回去,改日再向她讨还。” 语毕,苏宛示意黄怡,两人转身便要出去。 “慢着。” 刘氏斥声喝止,悠悠然迈到她面前,用鼻孔对着苏宛,嘴角写满了不屑:“深更半夜骚扰为娘,连个正经自省都没有,就想要离开?说,到底来做什么?” 闻言,苏宛浅笑怡然,转身缓缓走到跪着的藏青面前,弯下腰去,抬起她下颚往上缓缓移动,藏青俯首,眼角瞥进苏宛袖口,瞳孔猛然放大,脸色有红转白便黑。 “回夫人,二小姐她确实是来找奴婢的,只是奴婢一时没反应过来,看错了人才发出喊声惊扰了夫人休息。” 藏青敛眉垂首低声答道,除了以前的红夜,她便是刘氏身边最信任之人,自然也比府里其他奴婢懂得刘氏心思,苏宛松手,藏青按捺住颤抖的手沉稳应对。 “有什么事情非得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来?” 刘氏眼波迂回于藏青和苏宛之间,明面上是在护短,可谁会想到她是在打探自己所作所为是否被不相干的人察觉: “你尽管说出来,我自会替你做主。” 跪在地上的人垂首眼神闪躲:“奴婢没有撒谎,千真万确。” 言语间,她又把动作压低,整个人都快要趴到地上,头深深埋在两腿间,竭力在表达她所说属实。 “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吗?” 刘氏不语,昂首转侧,苏宛薄露笑容,朝刘氏深深福了一礼,走向无尽的黑色中。 第四十六章 不会让窥视之人失望 刘氏不语,昂首转侧,苏宛薄露笑容,朝刘氏深深福了一礼,走向无尽的黑色中。 “小姐,按理说,藏青是刘氏眼前的红人,今儿怎么会转向帮我们?” 看着身边步履轻盈,眸光扫向四周,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询问的黄怡,苏宛眉头紧锁,藏青是不怕死,还是真的不知情?刘氏心思缜密且多疑,竟是亲自联络部署? “哇哦,我知道了,小姐,你不是把枚簪子带来了?” 见黄怡恍然大悟窃喜的模样,苏宛神情凝滞渐渐舒缓,若真刘氏凡事亲自参与,便就好办了。 “出门前我就想到了可能会这样,幸得提前准备一手。” 接下来,就等着藏青主动来找她,今晚看似苏宛露了馅处于下风,实际上……想到这里,苏宛身体顿感疲乏,步伐轻盈加快,不寒不凉,正是睡觉好时节。 “明日让红果随侍,你去帮我做件事。” 望着她迟疑而不肯离去的表情,苏宛安慰的道:“放心吧,我们去见三殿下,不会发生不测。” 听到这里黄怡才转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她抱着被子又回到房间,苏宛无奈摇摇头,脸上洋溢着宠溺的微笑,这一觉,她睡得异常安稳。 翌日清晨,黄怡伺候完苏宛洗漱草草用完早膳后人影便消失了。听到主子召唤上前,红果受宠若惊的连忙放下手中的刺绣,检查发髻服饰整洁没有不敬碎步出现在苏宛面前。 “你且去安排好他们要做的事,今日跟我出府。” 她得令点头如捣蒜,笑容满面,像个被满足了糖果的小孩,望着她袒露出真情实感,苏宛轻轻惋惜,若非她如此,苏宛定不会这般对她。 一个时辰后,江南饭庄“风铃”雅间。 苏宛前脚刚落座,红果布茶,雅间的门被推开,李睿晟出现在她眼前,上好冰蓝蜀锦袖口绣着羽毛白滚边,和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步履带着将士睥睨天下之势,白玉双佩,黑玉眼瞳摄人心魂,苏宛迅速收回眸光,握着茶杯的手轻微颤动。 待他走近,苏宛才放下茶杯,睫如羽扇,赛雪欺霜,玉貌花容引人不忍转移眸光:“民女给殿下请安。” “不必多礼。” 浑厚而低沉之音,不知为何,苏宛感到耳垂隐隐发热,她起身等李睿晟落座,自己选了个距离远远的地方靠着坐下,眸光别开,房间里暖流萦绕,氤氲了她澄净的心。 “周易,把你调查到的都全数告诉她。” “是。”他躬身双手辑礼,朝苏宛恭谨说道:“经小姐提示后,我们便加派了城口人力,这帮流寇会在固定时日在城外树林聚集,我赶到他们集会已经散去,只听得有人称呼看上去为首者为‘吴三’,其他人跟踪旁人,我跟踪吴三,发现他行事谨慎周全,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现在他已经在我们日夜监视中,只要他露出蛛丝马迹,我们定能一网打破。” “那个吴三,是否个子纤长身形健硕,动作敏捷如飞?” 强迫自己认真听周易回禀,苏宛才让心神归于平静,不陷于微妙的感觉中,身心轻松些许。 “正是,小姐是如何得知?” 一时恍惚,苏宛忘了自己不该说出口,沉寂须臾,她缓缓抬首眼瞳如玉:“民女愚笨,未得名师指点,却是对民间市井人物故事好奇,有一次虽家父路过听说坊,偷听片刻便记住了。” 她吃口茶,缓缓继续道:“当时说书者还说,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将军可要叮嘱属下万事小心为上。” 一边说,她一边努力回想吴三这个如同在云端的名字,定是发生过什么,否则她不会有熟识之感,想到这里,苏宛身体前倾,:“殿下……”阳光洒向窗棂铺在地面一片金光灿灿。 “灯会一案,请问有何进展?” 眸光掠过周围的人,停留在殿下眼眉间,看他精瞳凝滞,苏宛已猜到八分:“若殿下有心,可否陪民女到一个地方看看?” 他侧首望向她笃定的眼眸,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四人不幸,苏宛在前,李睿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一个仙姿玉色,国色天香,一个雍容华贵,美如冠玉,引得不少人侧目,指指点点,眸中无不露出羡慕之情。 红果默默跟在后面,斜眼周易刚正不阿,全然没有留意到身边的不同。 穿过市井瓦肆,他们拐弯,迈向不远处气派承王府邸,李睿晟微微蹙眉。 他们并没有入府,而是停在了拐角的地方,两位随从停留在了更远的地方,不敢靠近,承王王府大门前,有雪鬓霜鬟的朝“他们现在聚集在这里,想必殿下已经明白其中缘由,若你再袖手旁观,不顾天下苍生,就能两袖清风,千古垂青,民女自不会打扰,可二殿下的……” “够了。” 李睿晟蹙眉低斥,转首回望来时路,苏宛微微抬首,眸光淡远清澈,虽然他们二人已有约在先,可他迟迟没有行动,未免让人不安,她也就只有再行刺激,才能保得自己完全。 “殿下切莫忘了,入京后所遭遇的次次谋杀,无一不是要置你于死地,若一再退避有用,殿下又何苦会遭这些暗算?民女不过是路见不平罢了,如何决断,还在于殿下自己。” 他望向那讨论的人群眼空四海,色若死灰,正言厉颜道:“既已答应你,本王自不会食言。” 见目的达到,苏宛微微福礼:“民女若有消息,自会派红果前来,望殿下保重。” “本王定不会让窥视之人失望。” 腰间突然热流涌动,柳腰被强健有力的臂弯拢着贴着他,垂首俯视,眼里浓雾丰盈音容魅惑,苏宛浑身荡起异样的感觉,慌忙推开了他,有人行色匆匆靠近李睿晟附耳低语,听得他俊眉薄蹙。 苏宛碎步疾速离开,掩盖已经发烫的耳根。 “小姐,小姐,你慢些,奴婢快跟不上你了。” 后面传来红果焦急的呼唤,她才知道已经走出了好远,这才放缓脚步。 第四十七章 好戏 迈进苏府大门,一如既往的萧索冷清,苏宛习以为常,管家忠叔破天荒的没有出现在前面,只顾着劝三殿下,苏宛这会子已经是腹中空空,疑惑一闪而过,回到漫星阁。 红果顾不得疲劳,她知道能偶尔再得到苏宛认可跟着出去已是幸运,回到漫星阁中就进入厨房忙碌起来。 月华如白沙,笼罩着孕育了无数生灵和邪恶的大地,苏宛望着烛灯芯火没有睡意,她在等着婳灵归来,哦不,她现在应该是黄怡了,易容变音之后,虽遭苏府菡和刘氏怀疑,可如今看来,有惊无险,她有武功护体,夜行也让人放心许多。 红果几次走到门口,又几次退下,她放心不下,亦想将功补过,终究徒劳一场,苏宛的漠视是给她最直接答案。 听着外面打更,才知道坐了一夜,已然寅时。 晨露,微寒,房间里阴冷,苏宛身子有些僵硬,动动肩胛欲换姿势。 唦唦唦 脚踩到落叶的声音,苏宛竖耳静听,脚步声消失了,不一会儿,门口出现一抹黑影,门嘎吱打开,黄怡一袭女罗衫出现在她面前,恍若春暖大地的仙子。 “回来了,怎么样?” 她忙上前询问,语音焦虑,目光扫完黄怡全身,安然无恙才牵引她坐下,黄怡喘着粗气,端起桌上的茶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饮而尽,片刻,才调整好呼吸。 “回禀小姐。” 她起身福礼,面色晕红,想来是一路在风里疾步的原因。 “房间里就我们两人,不要拘礼。” 苏宛示意她快坐下,黑眸星光点点,不想黄怡还在倔着:“不可,小姐始终是小姐,奴婢不能恃宠生娇。” 闻言,苏宛心地更是一软,给她再满上水,唤人送来点心,待周围没人,黄怡这才拿起点心包的嘴里慢慢的,见状,苏宛倒是不急了,这一天一夜,她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肯定饿坏了。 点心下肚,饮水漱口,一系列动作完成,黄怡刚要眉飞色舞,忍不住看了门外一眼,压低声音道:“小姐,奴婢在承王府蹲了一天,承王爷入早朝后直到天黑才回来,直接进了书房,膳食也是在厨房用的,一直没有看到承王妃,只看到有人往柴房送食物进去,承王该不会把王妃关在了里面吧?可惜承王府戒备森严,否则奴婢就能进去一探虚实了。” 她的心和苏宛的荣辱系在一起,苏若菡不得好过,她自然是比自己得了幸运还高兴。 “王爷从书房出来,直接进了偏殿妾室,听说婚礼当晚,承王爷就把王妃给扔出去了,小姐你说,这次王妃是不是回天乏术了?”讲完,咯咯咯笑出声,心满意足而舒心地呆在苏宛身旁。 “直到我回来以前,有人打开柴房,虽然看不真切,可以肯定的是那就是王妃,奴婢还听见说要她抓紧洗干净,准备进宫请安去。奴婢这才回来了。” 一口气说完,黄怡觉得轻巧许多,身体的疲惫也因这收获而荡然无存,苏宛嘴角上扬,打了个哈欠,回到床上补觉,让黄怡也赶紧回房休息,白天不用她守护。 听说苏若菡过得不好,苏宛便高兴了,觉也睡得格外香甜。 门外,红果禁止下人发出声响,她知道,苏宛昨晚很晚很晚才入睡。 午时刚过,忠叔步履匆匆。 “二小姐呢?还不快去见过王妃,全苏府的人都去了,就剩下这漫星阁,若是怠慢了王妃,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他不管红果拦在门前,伸长了身子往里面探,没有看到苏宛亦没听到声响,脸色顿时扭曲,手指向红果,满是不屑:“我告诉你,就算你是三殿下送来的奴婢,老奴也一样不放心上,王妃是谁,二殿下是谁,这京城谁不知道?” “忠叔,我记得你之前可不是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苏宛打开门,眼角眉梢无不在透露着主子的威严,忠叔打诨插科:“老奴不敢,这不,王妃回门,老奴不也是得罪不起吗?还请二小姐体谅体谅。” 她冷睨已过中年的忠叔,一人得宠,鸡飞狗跳,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贴上去了?若是有人知晓苏若菡在承王府里的遭遇,怕是…… “走吧,漫星阁可不能失了礼数。” 手一抬,黄怡便伸出手去挽住了她。 “小姐,你怎么不把真相说出来,她都这般境地了,还有人巴结她。” “待会儿给你演出好戏。” 听到这里,黄怡噗的笑出声来,如今小姐是谁,这帮人眼瞎了才会认苏若菡,转念一想,又抱怨起来。 “个个都认承王爷,也不看看琰王爷才是这京城人里的主儿,那气势、做派,连奴婢都能看得出来区区一个承王能比的吗,这些人真是猪油蒙心。” 遥远看见着亮紫锦服花团拥簇,金丝镶边超凡脱俗柳夭艳影的苏若菡,这质地,比在苏府里的还要好,承王这面子功夫倒是做得十足。 “民女给王妃请安。” 恭谨着欠身福礼,却迟迟没有听到免礼的应答,苏宛和黄怡只得保持着姿势,茶杯合盖,娇贵冷笑声盈盈然飘来:“哎哟,真是抱歉,你是我姐姐,行这么大礼可如何是好,起来吧。” 手巾一挥,两人交叠,贵气端庄地往首椅上一座,气势恢宏,苏宛掠过她眼角的疲惫,禁不住关心:“妹妹初到承王府有很多事情需要操劳,调教妾室,伺候王爷,即使这样,你也要注意身体,别操劳过度早早的眼皮耷拉,正王妃,哪里需要事必躬亲呢。” 苏若菡抬手触过眉角,满面晕红,手指劈向苏宛:“你……大胆!来人!” “这……” 下人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知道王妃在承王府里的状况,均有所迟疑,有人巧言令色:“王妃,她话虽然不怎么好听,可说得也不如道理。” 见苏亨帮她说话,苏若菡更是气得胸口起伏,下手忙端茶送上去,她收回眸光,美眸流传:“既然有人说情,本王妃也并不是不通情达理,我是王爷发妻,他待我自是没得说。” 说话间,她瞧着纤纤玉手,护甲天蓝云朵显得更加白皙诱人:“有些人是该着急了,妹妹都已出嫁,她怕是要成老姑娘最后不得不迁居城外佛龛凄凉此生罢。” “多谢妹妹关心,姐姐自会照顾好自己,好了,王妃回门,已经见过面了,剩下的时间就让你们好好聊聊,我不便打扰。”她起身,盈盈然拜礼,口吐珠玑:“看样子,妹妹很是喜欢我送的婚礼礼物。” 余光瞥见苏若菡气得面无血色,葱白手指紧紧抓着手巾,双眸怒视,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遭遇如此奇耻大辱,任谁能接受? 苏宛嘴角上扬,缓步离开,身后传来刘氏的疑惑:“礼物?她送给你什么了?说出来,为娘替你做主。” 第四十八章 大快人心 也不过是问问而已,琰王爷不在意的事情,她做主就能洗清苏若菡?新婚之夜失了心魂,竟然错把男仆当做了丈夫往上扑,衣冠不整,丢人现眼。 她如何开口? “呜呜呜……娘……” 呜咽娇嗔之音缥缈得几乎听不见,苏宛和黄怡的脚步已经行至假山流水处,黄怡捡起一枚金黄枯叶在指尖旋转,不明所以的望着苏宛看着假山发呆。 “小姐。” 藏青欠身行礼,面色阴沉,敛眉垂首,苏宛未转身,她望着背影谨小慎微:“奴婢不小心做错了事,还请小姐不要告诉夫人,否则……否则夫人杀了奴婢也难解心头之恨,她生平好强争斗,又把面子看得最重,受不了如此打击。” 她的贴身奴婢丢人,就等于她丢人。 苏宛缓缓转身,附身看向地上跪着颤颤微微的女子,曲眉丰颊娉婷袅娜颇有姿色,可惜了,刻意选择这个时候过来讨好,脑子也并一般人聪慧。 “哦?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一来是因为刘氏定有许多话要和王妃讲,不会传她侍左右;二来其他奴婢这会子都很忙碌,没人知道她离开,跪在假山后,更不易被人看见;三来若是被人发现她跪在苏宛面前,闲碎言语只会直接给刘氏机会发难苏宛。 她轻启朱唇,声音笑貌透着亲自,听得藏青却是额冒薄汗,双手不停摩挲,眸子快速流转,想不出话来答。 府中人人都说二小姐变了性子,不好对付,眼下比他们的传言更加棘手。 “你且回去吧,我需要用你时,可别忘了你的命和大娘的脸面还拽在我手里的。” 藏青讶异抬首,湿哭干啼模样惹人生怜,难怪会得到忠叔关爱,猛然点头如获大赦,伏地拜泣再次感激苏宛,黄怡看到树木下长了榛蘑,欢呼雀跃着招呼苏宛一块前去。 “小姐,奴婢真开心,今天简直大快人心,方才王妃那小脸蛋儿都快拧出水来了也只能受着,而现在藏青像是木偶,小姐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想想他们曾经做的一切,奴婢不吐不快。” 主子和奴婢,一荣俱荣,一耻俱耻,藏青虽然听到她们说话,低着头不敢反讥。 “让你找个人过去吃饭,你倒磨蹭了这么久,王妃尚在此,你便忘了如何伺候主子了吗?” 红夜随苏若菡紧了王爷府,身段自然也是今非昔比,见着刘氏贴身丫头也是劈头盖脸一顿批,藏青忙福礼向苏宛:“二小姐,传夫人话,王妃今日回门,不必浪费单开小厨房,家宴时辰到了,还请小姐随我来。” 她手横掠过脸颊,像是擦泪滴,眼瞳扫视苏宛,再寻找着什么东西。 训完话,此行任务完成,红夜先行离开,苏宛眼波回旋于柳腰莲步和藏青的欲言又止,淡然道:“别看了,我暂时不会还你的。”她只得低首点头称是。 黄怡故意牵扯苏宛,不让她走那么快:“小姐,这顿饭,鸿门宴。” 苏宛轻扯嘴角,冷面智心,眼下,苏府里没人动得了她:“有你在,我不怕。” 她轻轻拍拍黄怡手背,两人欣慰相视一笑,更苦更难的日子都过去了,何况现在? 宴席上,只差苏宛入座,她进门时,苏若刚刚巧坐下,神情悠然自得,淡淡微笑向苏若菡示意,苏宛不动声色地坐下,普通家宴,自是和王妃一桌。 “好,人齐了,今后这般齐全的家宴将会越来越好了,菡……王妃,草民敬你。” “哎呀……爹,别折煞女儿了。” 旁边亲情温暖相互祝词庆贺,苏宛像是空气般被人无视,请她来的人想要看到她坐如针毡,食不下咽,偏偏她吃得愉悦,没有打扰,才是正所谓言曰食不言,寝不语。 “苏若刚,我见你近日早出晚归,可是官职有了着落?为父近日忙着菡儿婚礼,将你这是暂时搁下,是为父思虑不周。” 忘了改口王妃,苏亨老脸闪现一丝尴尬,捋须看向身边的苏若刚。 “多谢爹爹记挂,弹劾一事无疾而终,再没人找儿子的麻烦,请爹爹和娘放心。” 他扶杯起身敬酒,恭恭敬敬道谢,苏宛感觉到一抹冷光扫来,阴阳怪气声入耳:“哟,若没记错,你这一官半职是姐姐通过三殿下赏赐给哥哥的,皇上真心疼爱琰王爷,如此一来,姐姐,皇上可有说你们的婚期是何时?” 苏宛握著的手一紧,朝殿之上,他们皆是听到了皇上不同意一事,她装疯卖傻借机讥诮苏宛。 “话也不能那么说,王妃是若刚亲妹妹,入了承王府,这事儿办妥帖还是不在话下,老爷,你说呢?” 刘氏温柔祥和,酸酸的配合着苏若菡。 “娘,这功,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来,哥哥的官职可是托福姐姐呢,我可不会抢了她功劳。” “我们菡儿呀,就是体贴,不愧是王妃,胸怀了得。” 说完,刘氏夹了菜放在苏若菡碗中,万千宠溺。 “好了,难得一家人一起吃饭。” 苏亨正言,苏若菡和刘氏目光碰撞,带着一丝不甘。苏宛夹菜、吃肉,趁着别人说话的间隙,她已经饱了,完全无视周围嘤嘤嗡嗡杂声。 “恭喜哥哥沉冤得雪,重回职场。” 她起身客气道,再转向众人:“我吃饱了,你们慢慢用吧,不好意思,喜欢吃的我都吃了,若不够,再让后厨添些吧。”说完朝黄怡眨眼,一前一后两人离开房间。 “你看看,你看看,老爷,不是我教导无方,叶氏的女儿朽木不可雕。” 被别人气急败坏戳脊梁,她可以忍,说她没有出息,她可以忍,提到叶氏,苏宛咬紧牙关,紧紧攥着拳头,好一会儿才压下心头的火,柔声到:“生母给了女儿健康的身体,可大娘却不懂得如何教好女儿呢。” 此话一出,她便看到刘氏拍著发出啪的一声,震到身旁苏亨:“你再说一次,来人,反了你了!” 够了!当着菡儿的面,成何体统!” 苏亨怒火冲天:“你一向端庄持重,为什么最近屡屡失了规矩?” “老爷……不是。” 刘氏的话还没有说完,苏若菡拉着她坐下,感受到她擒来的目光,苏宛淡然无波轻巧地离开房间,头也不回迈向漫星阁。 第四十九章 龙鸣 小厨房没有做饭,奴婢们知道苏宛事少,难得一天早早歇下,黄怡随便垫了口后帮苏宛收拾,红果端进来瓷盆伺候她洗漱。 咚咚咚,有人敲门。 “谁?” “是我。” 听到门外怯生生的回答,黄怡打开门,示意红果退出去,藏青紧张地望向身后,快速进入房间,眼波迂回于黄怡和苏宛之间,拽着衣角拘谨的站着。 “说罢,不妨事。” 苏宛坐着,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威慑力剧增。 “小姐,奴婢看到王妃她……她亲手交给夫人一封信函。” 她垂首不敢看向苏宛,比起刘氏,她才是那个最可怕的人,簪子是证据,她败露,会牵扯出刘氏,还会牵扯出忠叔…… “你拿到了吗?给我。” 她点头又猛地摇头,两剪秋水颇为可怜,始终保持着和黄怡一定距离:“奴婢哪里能拿到,用膳前我走在前面,刘氏看完后就烧掉了,老爷进来问她,她笑声是苏若菡练写的字帖太过于丑陋,为了防止他人嘲笑才烧毁。” 如此说来,她们差点被苏亨发现,而且此事,定和承王脱不了干系。 “行了,你回去吧。” “小姐,那簪子是夫人赏赐给奴婢的,奴婢形影不离,你能不能先还给我?” 她并不气馁,垂泪央求着。 “等你表现到我们满意了,还给你也不是不可,别逼我现在就交出去,否则后果……” 见五路可走,藏青深深福礼离开,眼角带着泪痕,无可奈何离开,出去时,也没注意周围有没有人,黄怡对她的表现埋怨道:“没看到写的什么也来禀报,我看她就是骗回那东西。” “我们也不是纯粹没收获不是?” 苏宛安慰笑道,黄怡虽有了一身武功,这习性终究是没改变多少,转身走向书桌:“拿墨来,你一会儿出去一趟。” 抬袖笔墨飞舞,端秀清新,翩若惊鸿,用手扇扇浓墨,确定已经干了,再小心叠好放进信函交由黄怡:“去吧,我等你。” 黄怡接过,用力点头,送至门口看到她眨眼间消失在黑色中,眸中少了往日的落寞,承王大婚,太子一事还未公布,其中定有蹊跷,待到黄怡复命,她亲手把信函交到李睿晟手里她们才躺下。 次日,苏宛刚刚洗漱完毕,欲去往庭园,忠叔半路躬身拦截住她,说老爷有请。 他的言辞并没有说动苏宛,她自顾自朝着要去的方向走,忠叔被冷落,只得跟在后面,腰弯得更低了些:“小姐,老爷等着呢,若老奴有冒犯的地方,还忘小姐体谅。” 两面三刀的墙头草,苏宛玩着手中的半黄落叶,迟疑片刻后终是调转方向。 近日苏亨待她判若两人,依稀想起他和蔼亲近的模样,不禁心底一凛,这关心和热情早不来晚不来,定有妖孽。 尚距正厅还有一段距离,亭台溪流小桥朱漆阑楣,下排雁柱,如此奢华排场,除了王府宫中,当属苏府,苏宛心中暗忖,目光落在桥另一端的偏偏少年。 好生眼熟,眉清目秀,丰神玉润,凤眸如墨,拂袖露出双玉环佩,眸光星耀闪烁着望向她:“苏二小姐好。” 她回首望向忠叔,看到了他也是一脸蒙的囧相,只得点头微笑示意和他擦肩而过,府上来了客人?还认识他?这不是……龙鸣!他果真是认得她的。 岂止认识她,怕这苏府也熟悉得不行。 龙鸣……龙家,京城龙家,苏宛恍然大悟,和苏府不相上下的龙家?听说他们家世代为官,可他偏偏世家公子模样,怎会是朝中官员? 若是朝中官员,苏宛又岂会不识得? “唉唉唉……” 龙鸣追上来,拦住了苏宛去路,苏宛还没说什么,黄怡看不下去了:“你干什么?这里是苏府,唐突了我们小姐,意欲何为?” 被责怪,龙鸣忙不迭做辑行礼,嘴角一勾,俊美无涛:“是小生无礼了,不过我这般做却是有缘由的,苏老爷和我家老爷有要事相谈,旁人不便靠近,所以小生特请苏小姐陪一段,聊表寂寞。” 忠叔说是苏亨让她去的,可他却说苏亨忙着,苏宛转首,忠叔更显尴尬:“这……老爷吩咐,老奴不得不从。” 苏宛明白过来,既然已经知道他底细,倒也没什么好闪躲,牵强的上扬嘴角:“既是客,又是爹爹吩咐,苏宛再不知礼便是莽撞了,龙先生请随我来。” 眸光落在忠叔身上:“愣着干什么,传人送点心茶水到望月亭。” 身后传来黄怡轻微抱怨声,她知道自家小姐一向不愿意和人走得太近,更不愿意做这种毫无意义之事,天知道这个过程小姐有多为难自己,嘟囔着嘴最后仍是跟在了后面,垂头丧气没有丝毫活泼可爱模样。 “苏府真是好景致。” 潇洒闲逸身影走在前面更像是苏府的主人,苏宛浅笑颔首示意,苏府无论人力财力在京城确实名列前茅,和龙家比起来,顶多算是平分秋色。 “龙先生好雅兴,良辰美景,却已入秋,渐显凄凉,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目光落在池塘原是荷叶连天碧叶上,此刻半黄半绿相配随意耷拉在水面上,更像是沉淀,缓缓继续道:“赏得了落叶缤纷,才配拥有夏的葱翠欲滴,姹紫嫣红。” 话音未落,苏宛便听到炽热声响,抬眸见龙鸣笑得光华缭绕,举手鼓掌,目露赞许:“好,有节气,听苏二小姐这么一说,莲的出淤泥而不染得以升华,见解非凡。” “谬赞,让龙先生见笑了。” 苏宛颔首微笑。 “素闻苏府有一宝,瑰姿艳逸、群芳难逐,其实不然,小生倒以为,二小姐才是块璞玉,世人不过是被表扬迷蒙了眼。”他启步走向苏宛,灼灼的盯着她。 噗 黄怡冷不伶仃笑出声,见失态捂嘴羞赧低眉。 “姑娘莫非以为我在信口雌黄?小生虽和苏府没有交集,可是自认眼光不差,他日,小姐定会让人刮目相看。” 龙鸣淡掠一眼黄怡,没因为黄怡失态而恼火,倒不失大家之气,苏宛正欲谦让,被人无端的好感,有些不适应,她深刻明白,这世界上绝无无缘无故的好,历尽切肤之痛,没人比她更懂个中滋味。 “龙先生请随老奴去前厅,老爷已经准备好了。” 忠叔恭敬着来请龙鸣,他朝苏宛再是深深辑礼,这才随忠叔离开,两人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黄怡上前探了探身子:“小姐,这人拍到马蹄上了。” “你竟敢骂小姐是马蹄?” 苏宛笑骂,被他这么一搅,早没了赏景的性质,打道回府。 第五十章 故伎重演 是夜,风轻云淡,月华如湟水般美得不真实。 少了一个苏若菡,苏府并没有因此而让苏宛感觉到轻松,上一世忽视了刘氏,现在想来,或许和李琩媵实力卓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难得风平浪静,苏宛吃得又香又饱,遛弯结束早早睡下。 有了琰王府的照应,苏宛生活水平质量一跃千里,瘦材骷髅日渐丰盈,面色红润,容光焕发。 翌日。 晨鸟脆鸣,苏宛研究着窗棂上缓缓爬动的小青蜘蛛,留下丝丝足迹,走向它不曾恐惧的未知远处,她计划着如何溜出府闲游市井瓦郭顺道带回来些意外惊喜收获。 “小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苏宛拍拍说,淡掠过正在院子里打扫清洁的紫藤,来得这些时日如此消停?本来在房间里找东西的黄怡见有身影走出院子,不待确认便放下手中的东西跟了出来。 苏宛在的地方,就是她守候的地方,除非特别需求,否则她绝不离苏宛左右。 远远便听到熟悉而陌生的朗朗笑声,极少听到他笑得如此畅怀,苏宛不禁深呼吸调息,薄露微笑出现在书房,他第一次叫她到书房禁地来。 刚迈进房间,苏宛一怔。 龙鸣语笑晏晏,苏亨捋须笑容可掬,还有为老爷子眼瞳爱怜望向刚进房间的苏宛,她眼波回旋于龙鸣,心中很快便有了结果,龙老爷子也一并来了。 昨日刚见,今日又到苏府,来得也太勤了,如此不避讳苏宛,饶有意思。 “宛儿,到爹爹这里来,这是龙老爷。” “龙叔叔好。” 苏亨转首望向龙鸣,他笑盈盈翘首以待:“叔叔忘得还真是快,我们昨儿个已经见过了。” “对,对,好了,你们年轻人自个儿去吧,我和你龙叔还有要事相谈。” 丰姿妍丽的脸蛋上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僵硬,苏宛莞尔一笑辑礼:“女儿这就退下。” 她前面走,后面便传来了轻便的脚步声:“唉唉,你走这么快,我快撵不上了。” 他急速几步欲挡住去路,忽地转身恢复正常,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其实,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去吃龙利鱼有点无趣,想来苏小姐也定是个不乐意辜负浑然天成的人,若是肯赏面的话,实乃我龙鸣荣幸。” 若说苏府在京城最大的优势是商贾,那么龙家的优势则是为官,是的,龙鸣以上的五个哥哥全在朝堂。 想到这里,苏宛做了个请的动作,李睿晟向来不喜欢同流合污,很多事情需要打点,龙家是个不错的切入口。 “素来有汉书佐酒,煮水点茶人生快事,今日虽有所欠缺,可有苏小姐陪伴在侧,不愧于美事一桩。”他走到前面,不时侧首,打破尴尬的寂静,听得苏宛心下一凛,这样的生活,她隔着十万八千里。 “女儿家不懂这些,龙哥哥喜欢就好。” 也是可能的吧,不是说天下苍生,生而平等吗?赤条条的来……不,那些都是骗人的,宁静美逸的生活和苏宛有着千山万水。 闻言,龙鸣讶异抬首:“你既叫我声哥哥,那么日后若有难处,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年轻明快的声线愈沉愈低,报以苏宛明媚的笑容,方才让人感觉到这话里的分量,苏宛产生瞬间的松懈错觉,和龙鸣待在一起的时间,身心皆是愉悦而轻快的,这种没有由来的感觉让她一时分辨不出是好是坏。 沉寂之余,已经步行到了市井瓦郭,周遭的嘈杂声掩盖了悸动的变化。 喧闹的街市里布坊、饭庄、驿馆等店铺人来人往,其中大部分属苏府所有,苏宛清楚知道那些鱼龙混杂的眼睛里,有一双是和苏亨相通的。 “芽糖牙糖,甜到心房。” 一个衣衫褴褛小孩手里拿着各色麦芽糖插着的架子,朝着路人吆喝,好几声过去,无人驻足,被淹没的稚音丝毫没有气馁之意。 苏宛娥眉薄蹙,她弯下腰牵起他的小手:“小朋友,你一个人在集市吗?” 手心传来粗糙潮湿,她从袖中取出手今便擦拭,那是一张被劳作留下印记的成手。 “姐姐买麦芽糖吧,我家的糖甜而不腻,吃了让人流连忘返,能……能甜到你的心房。” 咕噜咕噜 小男孩尴尬把头埋到胸间,挡住提溜转动的天真眼瞳,身体不自觉缩紧,抿紧嘴做了个吞咽动作。 “黄怡,去买两屉小笼包。” 她站起身吩咐道,脸色沉重。 “我去,我去。” 龙鸣自告奋勇,转眼间人便消失在了人群中,苏宛欲再询问,身侧多了好几道身影。 “哟,三弟,这不是苏府二小姐嘛,刚刚站在她旁边的那个是……是谁来着,让本王想想。” 熟悉而惹人抗拒的声音带着耐人寻味的感觉在耳畔响起,苏宛转身,冲着两位殿下行礼,都是负手而立的王爷,李睿晟生生比李琩媵多出君临天下气息,相较而言,李琩媵更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倔强而风流倜傥少年俊才。 既是一祖同胞兄弟手足,他们直接有来往很正常,苏宛暗忖,亦敌亦友恨不得除之而快的亲人男子之间,杀机如何隐藏? 重生后,苏宛极少如此闲情逸致漫步逍遥,不曾想被他们碰个正着。 李睿晟眼波从消失了的人影身上收回来,回旋于其余三人,最后落在了那垂首不语望向小男孩的苏宛身上,黑玉眼眸深不可测。 “你这些东西我全买了,待会儿吃了包子后,姐姐送你回家可好?” 苏宛放不下小男孩,不顾扫射过来的明诲不定的眸光替小孩子整理着衣衫,须臾,龙鸣拿着包子回来,看到两位殿下,把包子交给身边的随侍后拍手打招呼。 “三弟,可别怪二哥没提醒你,若你再不行动,我可要下手了,总比落在别人手里强。” 原本是只说给听者听的,奈何声音没控住,龙鸣爽朗一笑,苏宛头低得更低了些,只有李睿晟,纹丝不动的看着苏宛,似要看透她五脏肺腑到底作何思想。 “哈哈哈,本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未及一行人等行礼结束,李琩媵和随侍离开苏宛身后,她本压抑的心陡增不悦,她接受不了李琩媵无所畏惧目空一切,一天也受不了了! 望着小男孩吃得欢快而腼腆的模样,苏宛才淡然一笑,替他抚去额边发丝,静静地陪着。 再起身时,龙鸣已不知去除,周易瘪嘴欲上前斥责从来没有人能让将军如此等候回眸,被李睿晟抬手阻止,苏宛环顾四周,再一次确认没看到人影。 “他已经被人带走了。”李睿晟声线平静地道:“周易,这个小孩你安排。” 看着小男孩吃得嘴上油光跟着周易离开,黄怡把钱袋交给小孩,离主子几步之遥的位置停下。 李睿晟居高临下,眸中泛寒:“你先是刺激我同二哥反目,现在又故伎重演要我早日设法让你入琰王府?” 第五十一章 洞悉全局 对上苏宛淡然无波沉寂如水的墨宝石美瞳,李睿晟意识到异样,脸色松缓,挥袖负手而立:“本王说过的话,绝不收回,你是聪明人,知道本王所指。” “殿下。” 他大步流星离去,背向苏宛疑惑不解的神情,声音细弱蚊吟:“你把龙鸣怎么样了?” “你看什么?” 蓦然抬首,发现黄怡朝着李睿晟消失方向痴迷状,苏宛娥眉薄蹙不耐问询。 “小姐,你不觉得三殿下适才吃醋的模样很迷人吗?” 吃醋?苏宛瘪瘪嘴,他懂爱吗?对于生命被延长了的三殿下,她真切意识到对他并不算了解,黄怡匆忙跟在自顾自垂首思索的主子身后,脸上的痴迷意犹未尽。 “你不用跟着我了。” 突然停下脚步,苏宛倾身黄怡耳语,只见她不断点头,然后离开了苏宛,朝着幽静捷径而去。 想着心事,苏宛不知不觉走到苏府少有人关注的偏径,听闻关门声,惊讶张望已行至废宅不远处,有人影不疾不徐往回走,仔细瞧去,正是刘氏,身旁没有随侍。 废宅门紧闭,看不出任何端倪。 一个时辰后,漫星阁。 苏宛前脚进门,黄怡后脚便跟了进来,神色紧张,确定房前无人靠近,轻声回禀:“小姐,龙府除了下人和管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主子一个也不在,管家模样的人指挥着人往外抬着块江南运回来的‘石来运转’。” 见主子疑虑,她顿了顿继续:“奴婢听得那人说‘你们都当心些,这可是要送进宫里的礼物,弄坏了个个人头不保。” 听到后面,苏宛凝神慎思,定是宫里发生了大事引得龙府非年非节趋炎附势,迟迟没有传出储君消息,看来选择将烫手证据呈交做对了第一步。 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苏府来往甚密的李琩媵最近没来,苏亨的一举一动落入苏宛视线中,未露出丝毫异样,不管发生什么,宫中生变对最有益的人只有一个,且细观做事滴水不漏者只此一人,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手遮天者也是那个人,这意味着…… 苏宛张开的手缩紧。 她引起了对方的察觉,才会引得对方更加谨小慎微,亦刻不容缓加快步伐,为此,最有可能出事的原因定是龙体抱恙,要证实此事很容易。 “你回来时可有路过承王府?” “奴婢按照每日惯例,必前去查探虚实,她和往常一样每日进宫请安孝敬德妃,今日正巧看到她回府,说来也怪,她这两天回来时总是疲惫得很。” 依德妃脾性,对钦点媳妇儿不会存刻意为难之意,分析黄怡所言,苏若菡的疲惫只有一种可能:她伺候疲乏。 “该是派上用场了,把藏青带到偏门。”她稍事停顿提醒道:“记住,别让人发现端倪。” 偏门是她平日里乔装打扮后出去的地方,年久失修,杂草丛生高达半人高,和废宅一样被苏府上上下下遗弃,黄怡闻言有些迟疑:“那地方是小姐最佳出入通道,如果让她知道怕是……” “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有你在,我还需要那地方吗?” 如今黄怡一身武功对于苏府围墙飞檐走壁难不倒她,若是苏宛临时必须自己出去,她自有不为人所知的绝招,只是比较耗费体力,所以她极少为之。 觉得主子言之有理,黄怡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 藏青畏缩身体疾步出现在偏门,黄怡在身后确认万无一失,见没有人影,藏青瑟瑟微微看过黄怡,恨不得把头低到骨子里,不让人发现是她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放心吧,这里没人知道,把这个交给苏若菡,记住,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颤微着接过苏宛递过来的信函,她才稍直了些躯体,抿紧嘴迟疑着:“小姐,若我办成,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了?” 苏宛嘴角斜翘,没想遇到了个贼心大贼胆之人,苟且之事,怕是忠叔占了主导地位:“我何时如此善良过?” 被苏宛一凛,藏青缩回了些身体,弯腰行礼速速离开了现场。 “小姐,看她这样,真的不会露出马脚?” “放心吧,她会有方法的。” 漏出马脚,出事的可不止她一人,还有和她苟且那个人,就算她没能力处理,忠叔定不会坐视不管。 在漫长而娴静的等待中,日子过得看似散漫无章,却也是有条不紊,苏宛在漫星阁后院为数不多的树林中把弄着飞镖,黄怡不时指点一二,在她心中,小姐虽然性子变强了些,可终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主子。 “小姐,你这飞镖扔得比奴婢好多了,若是将镖制作得锋利些,就算不致命也会伤人不轻。” 苏宛只是扯扯嘴角,多亏李琩媵的培训,这一世她才有力量和他抗衡,如此观来,苏若菡倒是好像没有这福分,是哪里出了岔子,才没有让她重蹈苏宛覆辙? 难道生生世世,那个被抛弃被利用人之人,只是针对她苏宛? 见苏宛陷入无端沉思,黄怡跑去捡起地上的飞镖,模仿着苏宛的姿势扔出去,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取得满意结果,小声嘟囔着:“奇怪,明明小姐不懂武学,怎么就比我扔得稳准狠?” 脑海中出现刚才对主子指手画脚一幕,黄怡羞得满面晕红。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黄怡不着痕迹的早出晚归,苏宛钻进树林里总是一呆就一下午,落下游手好闲把柄,苏亨来寻她不见便也没有逗留。 “小姐,奴婢打听出来了,圣上龙体抱恙,嫔妃日夜轮班侍寝,承王妃孝敬德妃也并不轻松。” “小姐,承王妃今日红肿着眼回来,据说是求承王带她一同面圣以表孝心,却被承王生生骂了回来。” “奴婢发现承王妃这两日情绪低落异常厉害,日日盼着侍寝承王,一直未能如愿,哼,让她小瞧了我们,夫人最近不出大院,估计也正为此事焦灼呢。” 苏宛不动声色的听着,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才打断道:“龙府呢?” “奴婢虽没有日日到龙府打探,却是买通了管家的一个随侍,据他而言,前些日子,龙府上上下下都很忙,除了日日进宫,连龙鸣也有所收敛没有对酒当歌,游山玩水,可这两日,倒是得了闲,龙府因为送礼讨喜,得到了封赏。” 听到这里,苏宛缓缓点头,时局总算有了转机。 第五十二章 赐婚被毁 她依旧让黄怡日日关注动向,自己贼今儿玩玩飞镖,明日爬爬树,漫星阁的人权当苏宛玩性愈大,刘氏那边仍旧没有动静,很容易让人遗忘的强大存在。 越是风平浪静,越是惊涛骇浪。 有人来报忠叔出现在漫星阁时,苏宛一溜儿收拾好飞镖,拍拍身上泥土杂草,勉强看上去像是个姑娘出现在他面前。 “小姐,快些的,宫里来人了。” 相比起他的敦促和激动,苏宛倒是平静不少,黄怡不在,红果正在厨房忙活,她翻出粉色蜀绣外衣,慢条斯理穿上,随性梳出高发髻,碧玉花簪别得稍有些歪斜,万千青丝倾泻而下,轻点唇膏,对镜映出蛾眉皓齿,花信年华的月里嫦娥。 随着忠叔出现在正厅,苏宛闪现瞬间诧异,来苏府宣旨的竟是皇上御侍晁公公。 “宣苏亨、苏宛即刻进宫觐见——。” 尾音拉长,结束一甩拂尘,眺望的眼眸才落至拜地接旨的两人,做了个请的动作,语气有所好转:“请吧。” 苏宛起身,瞧见苏亨严重的惶然,她更加笃定之前推测不错,捻起裙摆,迈出门口,所属马车没有等候在侧,映入眼帘的事宫里人才有的步辇。 “苏小姐,请,皇上等着哪,咱们误了时辰可不好。” 想来是等候的时间过于长,苏亨虽未斥责,可晁公公的表情明显略带不满。 她清冷如冰,卓然优雅上了步辇。 前世初乘步辇,她满心欢喜,虽在苏府受尽了折辱,却也是一步登天,入了承王府,成为承王妃,那是庶女不敢奢求的飞上枝头变凤凰,让她心怀感恩,敬仰、爱慕李琩媵。 凉风习习,吹得苏宛碎发飞舞,成为了街头夺人眼球别树一帜移动的魅力风景,博得不少行驻足围观,朝着人群中挥手之人看过去,旁边的龙鸣笑容清华潋滟,淡掠一眼,她转移了眸光。 前面的苏亨亦是容色萧索,路上各怀心事,这一程,倒是来得比往日要快。 仍旧是养心殿,不同的是这次他们面前多了一整面垂纱,隔开了君臣,依稀观察出榻上龙体侧卧,呼吸声厚重。 暖融融的麝香弥漫整殿,夹杂着丝丝药味,再调息去嗅,药味又没了,苏宛和苏亨跪地行礼,缓缓才得到圣上松懒回应,两人垂首,感觉到苏亨投来的眼风,苏宛纹丝不动,静静候着。 耳畔多出了步行的声音,还不止一人。 “儿臣给父皇请安。” “儿臣给父皇请安。” 听到两人异口同声请安,苏宛娇躯微微一怔,能有什么事需要两位皇子在场? “媵儿,你夜夜守护在侧,现在又来,哪里吃得消,真是难为你了。” 龙音低沉稳健,和上次来时听到的少了许多精神气,苏宛暗忖不好。 从后面斜后侧望过去,青丝垂泄而下,露出部位肤若凝脂,千娇百媚,风华绝代,平添了香娇玉嫩之感,却又不失风骨,如此姑娘,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感受到有目光停滞在背后,苏宛不以为意。 “也罢,你既然来了,听听也可,琰王常年出征在外领军打仗捷报连连,朕引以为傲却也是耽误了他另外一面,思来想去,朕决定将苏……” 苏宛身躯微微后仰,睫羽轻颤,她明显感觉到身侧的苏亨老身一顿,霎时僵硬。 “父皇,请恕儿臣斗胆提议,今日随三弟前来实是有要事相报,你休息这些时日,儿臣压下了朝堂不少事,可今日之事,儿臣不敢擅自做主,还请父皇明鉴。” 浑厚之音打断原本就低沉微沙之音,李琩媵上前一步走,站在了苏宛斜前方。 孤标高致薄露笑意,精眸冷星冽亮,未给榻上之人继续说下去的机会:“这是快马加鞭呈交上来的折子,还请父皇过目。” “父皇,儿臣镇压边关数年,尚未察觉异常,他们被大军驱逐百里,更不可能悄无声息靠近,儿臣以为……” 承王毕恭毕敬呈交折子给晁公公时,琰王殿下辑礼垂首陈词,幽潜的眼里有一仙姿玉色,抬首冷睨背对着的承王和皇上,俊容线条冷凛。 “儿臣自信,蛮人不会如此鲁莽。” 第一次听到琰王不容辩驳之音,苏宛心下稍事放松,面色无丝毫变化。 “唉——三弟不可如此轻敌,这折子可是白纸黑字,日夜兼程送进来的,倒不是本王质疑我大周朝的实力,实则是身为皇子,理应上为君王分忧,下为百姓谋福,不敢有丝毫懈怠。” 同承王谋略交锋之眸对视,琰王呈冰凌之色,在他眼中,只有钢铁记录,无关手足之情。 这一言说得他噤声。 房间里静谧得能听到暗藏的萧杀之气和无声的隐忍。 “好了,你们都别争了,折子我已经看了,为保我天下万世太平,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 随着声音上提,龙体在晁公公的搀扶下坐直身体,说话较之前变得稍铿锵有力,留心才会发现隐隐的困意:“既是如此,虎豹将军听令,朕许你调兵谴将,即可前往暴动之地镇压蛮人,还我江山安稳。” 四下里又是一阵无声无息。 “儿臣领旨。” 在大家都快沉不住气的时候,琰王沉声接旨。 听到这里,承王才转身松了口气,拍拍他肩膀:“三弟的事,为兄惦记着,等到你此次大捷告来,定当替你筹划准备,以慰你功劳。” 圣上在此,他且如此以长兄安排,没有禀告亦没有征求琰王的意见。 “儿臣不敢贪图妄想,父皇所允儿臣铭记在心,也定当为父皇的江山百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琰王无视承王的讨好,义正言辞,在场明眼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婉转暗示着什么,苏宛听得入神,没留意到扫射过来的眸光。 “嗯。” 那幕后的身影微微点头示意。 “苏老爷好生厉害,果真如父皇所赞,教导有方。” “承王谬赞,这是苏家祖辈修来的福分,草民惶恐,不敢妄言圣上决断,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言罢,他跪地福礼。 看着他们酸溜溜的交谈,苏宛心中冷嗤,有朝一日嫁入琰王府,自此和承王府成抗衡之势,到时候,他就等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明了。 “你们都且退下吧,苏宛,到朕跟前来。” 众人一惊,恭敬退步而去,苏宛感应到冷热交织的光束射过来。 第五十三章 又被拒婚的消息从哪里来 走出养心殿,苏宛看到等在步辇旁的苏亨,斜扬唇角朝着步辇而去。 “宛儿,怎么样?皇上有没有为难你。” 苏宛淡然清浅凝睇,脑海里回响的却是另外一个声音:“朕派出去的暗卫只查出了死者的身份,却未查出幕后主使,若你想保住要保住的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助我一臂之力。” 古往今来,每个国君对手里权力有着疯魔般痴迷。 这个也不例外。 “爹知道上次有些鲁莽,可那也是为了整个苏家着想,你自幼没了娘,刘氏待你不好,我怕你会失了规矩,从了带来灭顶之灾。” 苏亨直接索问无果,退而求其次,动之以情,十多年了,他还记得叶氏?若是记得,为何每年忌辰从未缅怀?又从未听闻他有所提及?心下一愣,苏宛的脚步便加快了些。 被伤过的心不像被扇过的耳光,红肿消失,便会无影无踪。 他的自私,磨灭了苏宛苦苦等候十多年对父爱的憧憬。 “你……” 用力甩袖跟上苏宛,脸色铁青,眼底青色可见。 她记得,苏若菡册封王妃后不久,他曾跟苏宛提及有需要尽管开口,她住阴冷院子,她着老式服料,她月例比别人少,如此等等,苏亨真的不知道吗?今时今日,即便苏亨送来,苏宛定然不会收下。 未感觉到他丝毫真心关爱,一句宛儿,听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排斥。 不是她不想敬,而是这父爱来得太晚太有功利性,这样的亲情,不要也罢。 进入苏府大门时,天色已晚,苏宛径直回到漫星阁,未及询问,看见黄怡从树林方向走出来,苏宛脸色这才得已好转,红果端茶水点心进来欲言又止,紫藤有意无意从门前走过,目光不曾探向内里。 “把门关上。” 见黄怡吩咐,红果欣喜点头后退照做。 “奴婢看着藏青进入承王府亲自将纸条交给了红夜,本来她都要走了,可红夜硬拉着她问这信是何时给写的,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可有交给她什么东西带回?” 她似在神思,摇摇头,面色凝重。 “好了,我今日有些累了,早些歇息吧。” 苏宛闭目凝神青葱玉指揉着额头两侧:“对了,你去趟城外了解下吴三的消息,明天一早再禀告。” 落叶缤纷,踩在地面沙沙沙作响,苏宛用完早膳便走近树林,经过反复练习,飞镖技术恢复不少,黄怡见她消停下来才行至身边报告:“小姐,吴三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有回来了。” 她转动飞镖的手一顿,凝眸敛瞳:“把这消息传到琰王府,一定要传到琰王耳朵里。” “好的,奴婢这就去办。” 按照行程,今日琰王爷离京要去边关一探虚实,若是对他有帮助,这一遭就没有白跑,两人走出树林临近府中大道,人声唏嘘正在感慨。 “二小姐真是不顾颜面,听说之前被皇上拒婚,昨日宫里传来消息又被拒婚了,这样的女子,谁还敢要?” “可不是嘛,原本以为收下了聘礼,也得到了不少王爷的宫里的赏赐,总算熬出头,庶女,能得到赏赐就不错了,还指着一飞冲天?” 婢女一群,各自手里拿着伙计,见前后无人,讨论得更加热烈。 “你们听说了吗,承王妃被暗算喝下迷酒,跟她脱不了干系,这类下贱手段也只有她才做得出来。” “快别说了,前面就是漫星阁。” 怕事者躲在她们中间苍白着笑脸惶恐劝说,树林里的眸光早已经安耐不住怒火,黄怡气急败坏地走了出去,刚走出几步,身体被力量狠狠的拉住。 “小姐!你无所谓,奴婢看不下去了,乱嚼舌根不惩罚,今后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来。” 她躲脚很是不能理解苏宛的做法,若是目光可以杀人,外面的声音怕是全都戛然而止。 “算了,你堵得住嘴,堵不住心,知晓这道消息的人故意这么做,无非就是希望我自乱阵脚,她好坐收渔利。” “小姐这意思,你知道是谁在制造谣言?那还等什么,走,直接把这个人找出来,擒贼先擒王,再拿教训这帮小喽啰,小姐的清誉容不得她们拿来诋毁!” 黄怡急得面红耳赤,不解得望着苏宛凝眸静气,想不明白明明一报还一报的主子,眼下却有了顾虑。 “好了好了,灵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也知道你在为我打抱不平,可为了这种小事大动肝火,我们都不用活了。” 一声灵儿,唤出了一直潜藏的情感。 明明年纪相差无几,可苏宛偏偏生出种德高望重之人的气概来,拍拍黄怡的手背,柔声安慰着她,没有一丝被气恼了的迹象,黄怡别过头去,仍旧表示不满。 “如今像今后这样的是非,我们还会遇到更多,你这般孩子气,如何助我?如何护我?又如何叫我放心?” 被这么一凛问,黄怡哑口无言,垂首弱弱呢喃:“可奴婢就是看不下去,她们算什么,小姐岂是她们可以讨论的人……” 瞧见苏宛亲近温婉,她才收起不安行着大礼:“小姐果真明察秋毫,未雨绸缪,奴婢适才鲁莽,还请主子不要介怀。” “你呀……” 苏宛点过她鼻尖,转身望向府外遥远的天空,无论府内府外,高远而深不可测。 这流言应是才开始传,不日,她苏宛将名满京城,她们之间的战火,愈演愈烈之势。 “小姐,奴婢可算找到你了,门外有为姓龙的公子等候多时,此刻进府快到漫星阁了。” 红果迈着碎步急速而来,两手交握,行礼如仪,丝毫没有大意。 “他来做什么?” “说是有诗词要共赏,奴婢遍寻不得小姐,便欲到正厅欲推辞,谁知他竟朝着小姐闺阁来了。” 她俯首详细介绍,却看到苏宛朝着反方向转身,黄怡亦是看不明白了,按理说,龙鸣对小姐殷勤并非不难理解,谁让苏宛出落得国色天香,玉貌花容? “你就告诉他我出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他要等,就好茶好水伺候着。” 等走远了,黄怡才问出口:“小姐,你这又是卖的什么药?” “龙府的人怎会无故往苏府跑?其中少不了爹爹的授意,不管他们意欲何为,我都自有打算,除此一来,既不会被他们所禁锢,亦能为我所用。” 于背景而言,从龙家入手,可以免却很多麻烦,于苏府而言,她可不愿成为苏亨的棋子,适当的张弛有度会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一世,她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凤凰也罢,虫草也可,昂首挺胸,皆不为旁人所用。 黄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明明是自小便陪伴长大的小姐,她为什么越来越看不懂了?貌似变得越来越遥远,却又大快人心,这矛盾到底怎么回事? “不管了,只要是小姐说的,那都是对的。” 说完后,冲苏宛傻呵呵乐着。 第五十四章 监视夫人 “小姐累了吧,奴婢给你揉揉。” 凉亭下,苏宛坐在石椅上,黄怡弯腰给她捶着腿,斜靠在柱子上,眺望不远处有人影从假山面前经过,垂首敛眉,步履匆匆。 “这会儿,紫藤应该在做什么?” 她若有所思问道。 “回小姐,她应该在库房点东西。” 手上的伺候没有停下,黄怡不假思索答道,自从紫藤来到漫星阁已十天有余,表面看似没异样,暗地里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漫星阁的新人只有她一个,至于其他人,都是些不中用的榆木疙瘩,是刘氏瞧不上而送到这里来让其自身自灭的,论骨子里的聪明劲儿,属她无疑。 刘氏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将紫藤安插进来? 不是刘氏,定是她无疑。 “你来,我告诉你件事。” 苏宛附耳低语。 黄怡欠身辑礼告别苏宛,朝着藏青启步而去,看到两人交锋耳语,苏宛盈盈然跟在了不远处,按照约定,黄怡先行一步赶到漫星阁,所有房间没有苏宛不想见到的人影,她才回到自己房间。 在原地等了片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苏宛拍拍手走向漫星阁,却没有朝着正院门去。 少卿。 苏宛晃荡着腿在后院林中,可以将整个漫星阁收入眼底。 远远看见藏青现在左顾右盼,判定没有人跟来,保持警惕着走到黄怡房间门口迟疑片刻,她转身朝着苏宛正间而去,路过库房,听到里面传来异响,顿了顿足,朝里看看,再朝外看看,四下无人,抿嘴凝思,身体前倾抬腿要进入库房,只是一瞬,又收了回来。 “谁啊,谁在外面?” 莺啼般好听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藏青慌忙着垂首走开。 紫藤从房间里赶了出来,看着那熟悉消失在尽头的身影,她撵上几步尽量压低声音轻唤,奈何前面的人就是不回头,她一跺脚,回到房间里。 “奇怪,那明明看上去就是青姐,她为什么不理我?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机会……” 说道这里,她警惕查看周遭,确定周围没人,噤声回到库房。 须臾,苏宛回到漫星阁,闲庭信步,悠然自得,一切有了答案,便不再被动。 准备晚膳时,苏宛特地召集所有人聚在院中,嘱咐红果一定要把上好的材料全拿出来,跟了她这么久,是时候犒劳大家平日里的隐忍,训话时,她留意到紫藤精眸流转,比起其他人激灵许多。 晚宴,按照平常,红果会先将她的膳食一一准备妥当后传至房间,等到她用完,收拾完餐桌,家丁和奴婢才回到专门厨房里旁边的桌上用餐。 望着一桌的美味佳肴,苏宛没让红果守候在旁伺候。 “小姐,我桌子已经摆放好了。” 听到黄怡回禀,冲她眨了眨眼,她便卷起袖子将桌上摆好的菜往外端,朝着小厨房而去,刚出现,大家纷纷讶异回望,不明所以,这还没结束,后面的黄怡也端了菜回去。 “今天我们这里没有主子,大家不必拘谨,苏宛虽未飞黄腾达,偶尔嘉奖大家倒是拿得出手的。” 漫星阁人员原本就是一帮和她相差无几的青年人,忽然看到垂涎的美味近在咫尺,苏宛说得至真动情,已经有人眸中发光,咽了咽口水。 紫藤率先拿起碗和著,见大家都没动手欲放回,黄怡端起碗,持著夹菜,始终笑盈盈,大家这才彻底放开,跟在她们后面吃了起来。 苏宛的眸光若有若无的掠过紫藤,她是最后进来的婢女,却也是最放得开的婢女,寒门之家出现这样的姑娘,要么是不懂礼数,要么就是目中无人。 心中暗下定论,有一搭没一搭的吃起来。 餐后,她发现了个奇妙的现象,漫星阁上下除个别人外,就像扬眉吐气般得到了满足。 有的人心,一餐美食足以,有的人心,全天下也填补不了。 “黄怡,陪本小姐出去走走,没想到人多吃饭原来这么有意思,没想到吃撑了这么难受。” “好的。” 两人一前一后朝外走去,苏宛不经意回头似在朝黄怡微笑,淡掠过房间发现紫藤已不见踪影,走着走着,黄怡发现不对劲。 “小姐,你不是说要去遛食吗?怎朝着树林里面走?” 苏宛沉声应道:“你且跟踪我。” 浓云厚重压顶的苍空,天底下昏暗一片,风雨欲来,天黑得比往常早了些,流连在外做事的人也全都回到房间,避免被浇成落汤鸡,只有苏宛带着黄怡还在悠悠然漫步而行。 “小姐,你到菡萏阁做什么?” 她惊讶发现,在苏府这么多年,竟不知通往菡萏阁有这么条捷径,不但近,而且还掩人耳目,菡萏阁是苏宛心中的忌讳,不发生重大事件,她定不会踏入半步,如今菡萏阁空了下来,就更不会有什么人在里面了。 “你站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苏宛声线平静地道。 “那是谁?这会儿在里面做什么?虽然三小姐被册封为王妃后,夫人仍然派人每日过来查看,可现在,早已过了时辰。” 她抬头望望头顶,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不错,你已经能想到这里了,好了,我们走吧,有人该寻我了。” 最后回首看了眼里面的人还没有离去,苏宛瞳中闪过冷冽,行若无事朝着主路启步,黄怡自知多问无益,便是认真跟在后面,只要保护在她身侧,还有什么缘由可追溯? 这次,苏宛绕了个大圈,在阴云密布下行走,倒也是件新奇的事,这一路上偌大的苏府没看到半个人影,仿佛属于苏宛的私宅。 “谁?谁在哪里?” “小姐,你等一下。” 待到黄怡发现假山后面有声音发出惊叫,那里缓缓升起个人头,她赶紧跃到苏宛面前,张手横在前面,不让不明物靠近。 “二小姐,奴婢找了你很久,总算在这里等到你了。” 听到是藏青的声音,黄怡一颗心落地收回手,苏宛朝前走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你近期随时告诉我大娘的动向,还有,王妃那里有了回复第一时间禀告。” “监……监视夫人?” 她惶恐的道,犹如听到了惊天震地消息,透过隐约的光线,她感受到对面蛰冷眸光中冰刃出鞘,忙垂首小声问道:“可是奴婢怎么第一时间递交信息啊?” 她焦虑的望向苏宛。 “放心,不会再让你像今日下午这般冒险,到时候我自会派人来找你,你只需待在安全地方即可。” 即使这么说,苏宛并未发现藏青面色有所好转:“好了,你早些回去吧,不要引起了怀疑。” 她欠身福了福礼,不甘地等着苏宛的身影走远了才打道回府。 第五十五章 让他永远回不来 “你先回去吧。” 苏宛淡淡地道,随即又握着黄怡的手:“放心,我不出府,苏府虽然个个想直我于死地,可聪明人是不会冒然行事的。” 手心中流淌着温暖和笃信,黄怡瘪瘪嘴,无奈同意:“好吧,那奴婢回去等小姐。” 浓云滚滚,曲径悠长,天色越来越黑,直到看到前方房间亮起烛火,平常里面只有一人,今晚人影呈双,她稍事停顿,倏地钻进了旁边植物丛中。 只见犹如猴子般灵活的影子蹭蹭蹭上移,眨眼间便到了树梢,一手小心翼翼扶着树干,另一手换过来,一点一点爬向树梢。 安放在书房周围的暗卫数量比先前有所减少,正值换班嫌隙,拿定主意,她狠下心来一跃下房顶,凉风瑟瑟从脖颈灌入,她后悔刚才因为吃得太饱,忘了给自己加衣。 龙家有人来时她进入书房的时间不过是短短几分钟,没有发现里面有何不妥。 俯视的视线短了许多,这姿势不利于观察,苏宛索性躺在树干后面,这姿势既挡风,不易被暗卫发现,更不那么累,只是……太凉了。 有门打开的声音,苏宛看到一抹熟悉身影,不禁讶异将身子更往前了些朝下探望,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苏亨,上房顶前,她明明看到了里面了里面只有两道身影,出来一道,里面只剩苏亨,可他在把东西递给谁? 她望向房间另一头,天已彻底暗来,看不出名堂,不熟悉环境,不能轻举妄动。 再次垂首,看到苏亨坐回了位置上奋笔疾书,写一会儿之后,将手中宣纸立直了给对方人看,再等一会儿,继续写,如此循环。 房顶上的人微敛瞳孔,恨不得把头埋入那手掌大小的瓦肆探恐,看不清上面的字很是焦灼,正在她苦思冥想该如何是好时,房间里传来茶碗掷地清脆声响。 “本王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世上没人比苏卿更了解,你如此安排,最好是思虑周全。” 真是他,李琩媵,苏宛趴在房顶一动不动,静耳恭听。 “殿下,苏某这也是无奈之举,还望殿下三思,小女如此安排,百利而无一害。” 苏亨油滑而慎笃之音。 “你话说得这么肯定,可在本王眼里,简直愚蠢至极!” 怒极而斥,即使自上而下,苏宛仍能看到苏亨老身微颤,言来往去产生了分歧,显然苏亨极度不满殿下如此抗拒,正在两相僵持不下时,殿下出现在苏亨面前,四目对视,犹如万马奔腾。 “实不相瞒。” 他顿了顿:“边关造反是假,让他永远回不来是真。” 他的身影从苏亨面前挪开:“苏卿,你的备选方案已经被本王堵死了,可惜了你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但别忘了,本王说了才算。” 苏亨抬首,后退两步,被书桌挡住了退路,怒不能言。 苏宛脸色在黑暗中尤为苍白,他嘴里说的那个他是琰王爷,叱咤风云名震一方的将军,被他谎报军情送上路,意欲图谋不轨,好计谋,灯会上留下的嫌疑,经由战死而洗清。 “你——” 见苏亨扬起的手霍然指向李琩媵方向,无奈缓缓垂下:“殿下才是人中龙凤,聪慧过人,谋略胆识无人能及。” “可老身不明白,你为何要把我,把整个苏府牢牢困于手中?能为殿下所用的,又何止一个苏府?” 他明白得太晚,苏宛搭上性命,此时才明白过来苏亨又何尝不是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因为本王,不允许任何可能的威胁存在,苏府陪葬又如何,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苏卿,可别忘了曾经的许诺,本王答应你的,自不会忘记。” “哈哈哈哈,老身从不后悔选择了殿下,万死不辞,就依殿下所言,老夫——老夫照做便是。” 苏宛捏紧了拳头,狠狠敲打下来,落在瓦肆上细无声,她有多隐忍,就又多仇恨,刮骨剔肉仍难解心头之恨,李睿晟,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此言甚慰。” 承王的手搭在苏亨肩上,爱怜而高深叵测的眸子缓缓转动,转身,消失在苏宛的视线中。 “殿下……” 苏亨发出微沙之音:“那小女菡儿……承王妃她……” “既是本王府正王妃,又何须苏卿过问?” “是……是老夫多虑了。” 他朝着背影深深辑礼,门吱呀打开,其中一名适时上前提着灯笼,李琩媵和等候在外的侍卫一起走向黑暗中,苏亨在房中直直望向李琩媵消失的方向,直到看不到身影。 “哼!” 啪啪啪 一连串瓷器坠地之声惊扰了外面的暗卫,忙上前打开门冲进房间里:“老爷,可有何吩咐?” “退下,全给我退下!” 苏亨颓然坐于太师椅上,扶额凝神静思。 待周围恢复安宁,苏宛才沿着原路窸窸窣窣的下来,急速回到漫星阁。 “小姐,你可算回来,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黄怡抬起她的手发现上面血迹斑斑,衣服被沾染上些许,她竟毫无察觉。 “嚷嚷什么,你是想让全苏府的人都听到吗?” 她压着声音重重斥责,眸中泛寒,黄怡不顾被骂,拿来药箱搜索出好几样东西:“小姐忍着点儿,会有些疼。” 不行,得赶快想办法通知琰王。 按照经验,琰王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即使快马加鞭她也赶不上,突然感到手上传来刺痛痉挛,她拧眉转首望向伤口,脑海中闪现出一道人影。 “只能这样了。” 黄怡擦药的手落空,怔怔然顿在原地,回过神来又上前抹药:“小姐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去完成就是,把你都伤成这样了,难道就不疼吗?” 咚咚咚 响起轻扣门扉的声音,二人转首,四目相对有着同一个疑问。 “小姐,是我,红果。” 苏宛点点头,放下手腕,黄怡收起药箱打开门,只见红果匆匆忙忙进来:奴婢看到承王进了苏老爷书房。” 什么? 他不是走了吗? “什么时候?你亲眼所见?” 苏宛坐回位置上,随手拿起快点心放进嘴里,她所述之事自是早已了然于胸。 “就刚刚,奴婢按照惯例处理每日院中垃圾,返回途中亲眼所见,这才赶紧来禀告。” 她看向红果交握的手指上沾染着黑色之物,动来动去的姿势想要掩盖,眼皮耷拉着:“知道了,辛苦一天了,你早些收拾好自己歇下吧。” 第五十六章 这便是教出来的好女儿 对于红果会积极禀报这个消息,苏宛一点儿也不吃惊。 “小姐,奴婢你受伤了,让奴婢去查看。” 黄怡主动请缨,被她断然拒绝:“这点儿皮外伤算什么,有些事情若不亲自看看,便少了几分亲切,上药已经完成,最近几日里里外外都要操心,灵儿,你早些歇息,不用担心。” 她一壁说,一壁整理衣袖,发现袖口下有斑斑血迹,拿出青色锦衣,黄怡伺候她穿上。 她走一步,黄怡跟在后面走一步,嘟囔着嘴,含怨默默的看着她,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苏宛无奈,只得摇摇头任由她一路跟随,曲折的路径之后是书房,她停在了蜿蜒的地方。 “娘,你倒是说句话,为什么要无端让那个贱人和我再次同居一个屋檐下?我早已经受够了。” 身体微微一怔,并没有停下脚步。 “唉。” 一声重重的叹息。 “娘——” 似苏若菡触膝撒娇的声音。 咳咳 有人轻咳暗示,有道身影站立起来,人影移动至另外靠边的身影处:“王爷,你要禁足要罚妾身都可以,天底下的女人任意你挑,独独苏宛,你不能纳她。” “她克死生身母亲,命犯天煞孤星,苏府这些年来刻意和她疏离才得以保全,王爷,你身份贵重又是国之栋梁。她就是看中你天家之子能满足她浮华虚荣之心,迷惑三殿下不成,又来纠葛于你,你切莫行将踏错,悔之晚矣。” 说得声泪俱下,苏宛攥紧的拳头在黑暗下宽袖中瑟瑟发抖,黄怡悄无声息走到她身旁,握着了她臂膀。 “混账!本王还需你来教我怎么做事?” “殿下……” 随着刘氏嘤咛之音,有个身影滑下,可承王并没有丝毫心软:“苏卿,你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如此怒吼不解气,承王的身影甩袖背对向刘氏,霍然指向房间里每一个人影:“既是如此,人已经回到了苏府,没有本王授意,不得擅回王府!” 言罢,他挥袖而去。 嘭的巨大关门声,吓得苏宛身体往后一颤,纳妾?她?闹天下之滑稽,这一次,她破天荒的和苏若菡站在了同一阵线上,替她省却了不少麻烦。 他前腿刚走,房间里便传来呜呼哀嚎之声,撕心裂肺,心有不甘。 听得苏宛再不愿意浪费时间,里面人影相拥,还有个不住摇头,叹气声声声沉重,频频回头,却又没有任何行动。 “小姐,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那他们还要如何待我?” 从呱呱坠地开始,苏宛承受得还少?孤独命格?呵,以为凭着这个托词就能镇压住承王之心?一入王府便受了教训,如此看来,苏若菡并没什么长进。 “夫人,事情闹成这样,可如何是好?” 女子被勒令在夫家,着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际遇,纵是苏亨处心积虑多年深得承王信赖,终究是没抵得过苏若菡看似小小的娇嗔作茧自缚。 没有承王首肯不准回府,他可暗藏娇娘夜夜笙歌,可苏若菡……正王妃又如何,她将会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位被休掉的王妃。 许是哭累了,抽泣声越来越弱,相拥的人影分开,有个人站了起来。 “我的女儿,比庶出的强出成千上万倍,只要有我在,谁也抢不走她的荣华富贵,安逸人生,与菡儿为敌,自是与我刘氏一族为敌,老爷,菡儿是嫡女,理应得到你更多关心。” “你别忘了,苏家是怎么走到今日的宏图伟业,又是怎么和承王结上关系的!” 刘氏铿锵有力的声音,听得苏宛浑身皮肤发冷,早在看到她私会承王那刻起,她就知道刘氏不简单,却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层,难怪素日里,苏亨对她尊敬有加,明知道有些事情有失偏颇,仍旧是半睁半闭,充耳不闻。 “夫人……” “好了,你别说了,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保护,不管苏宛到底有什么妖魔鬼怪帮衬,都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惦记着那个女人,她争不过我,她的女儿更不可能和我的女儿相提并论。” 刘氏像泻了洪的闸,不吐不快:“苏老爷,这么多年,我恪守妻子职责,尽本分做着苏家儿媳妇,并没有对她下狠手,若你再继续有意提拔她,那么,我怎么给出去的,我便会怎么收回来。” 每一个字,像是冰锥,字字诛心。 苏若菡的背后,有如此高深莫测母亲指点,可惜了,这一世苏宛才稍事反抗,便让她们露出了马脚。 “相伴多年,你深知我秉性,事事依着你,可你别忘了,这里是苏家。” 最后无力的反驳,倒显得苏亨的懦弱,想来这么多年苏府博得承王府关照,看似苏亨八面玲珑,巧得人心,倒不如说暗中已经有双手替他扫清了障碍。 夜风拂过,吹得人有撕肤锉骨痛感,黑幕笼罩,将苏府打造成了一间阴暗牢府,关押着她们,生生窒息而亡。 “小姐……” 耳畔的声音微微颤抖,巨大的阴谋下,最寒凉的是人心。 “我怎地觉得突地阴森了?” 黄怡环抱双臂上下摩挲,像是冷极了,紧张着瞭望四周,露出骇人之色,她明明比苏宛多穿了件衣服,却比苏宛惧寒。 “走罢,今晚之事,你就当随便听听,不用放在心上。” 她宽慰道,亲耳听到,心地一沉,到底是比黄怡经历得多,又老沉些,没有表现出丝毫失态。 “可是小姐,夫人这么恶毒,奴婢怎么能当没有听到?” “你当苏若菡有那么大能耐,能对我们做出种种发指的事?若不是跟着她耳濡目染,得到她的默许,苏若菡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时老鹰下的雏鹰。” 原本拼劲全力掩盖,还是让黄怡切身感受到了,苏宛不再回避,婉转提示道,瞧见黄怡恍然大悟的点头。 “此地不宜久留,我也累了,左不过是些看容不得我的话,接下来也不会说出新花样来,我累了,回去休息罢。” 说完,她便打了个哈欠。 练习飞镖又是爬树的偷听的,这一晚可真够折磨,她要养精蓄锐,才有精力角逐,斗斗嘴上功夫,算得了什么英雄。 “小姐,我好冷……” 黄怡连忙跟在了身后,回首查看没有人发现她们,却再不敢独自一人走在后面,上前一步和苏宛并列着走。 “八百里快马加鞭,现在是戌时,寻人要……” “小姐你说什么?” “嘘……小点儿声。” 第五十七章 浇下去 回到漫星阁,一抹黑影快速闪过,被苏宛眸光擒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整理完后入寝。 面前有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面目可憎,却又也很可怜,一会儿是刘氏,一会儿是苏若菡,一会儿恢复到陌生,她们时而张牙舞爪,时而欢呼雀跃,苏宛躲在墙角分辨着,观望着,逃不掉,胜不了。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娘!” 猛地起身坐起来,仍旧是那个房间,苏宛摸摸脸蛋,薄汗潮了肌肤,粘粘的。 原来是梦魇。 “小姐,你醒了?奴婢见你睡得香,便没有进来打扰。” 等到靠近,黄怡才发现她面色潮红,呼吸微重,神色恍惚:“昨晚寒凉,又睡得沉,你是风寒了吗?” 言语间,她抬手触她额头,婉转峨眉:“不烫,为什么会气息不宁呢?” 强光刺眼,苏宛抬手挡住斜射光辉,朦胧眼瞳这才略微清晰,适才缥缈的声音愈渐明朗:“现在几时?” “回禀小姐,巳时了。” 已过去这么久?睡得这么沉,梦里惊吓恐惧,醒来亦浑身乏力,苏宛由着黄怡给自己更衣,努力支撑起厚重的眼皮,直到被摆弄得服饰周全,她才稍微有了些力气。 “吩咐你做的事情,你做得如何了?” 没有特别嘱咐,黄怡晨晚出府,甚至有时候会在外面呆上一整天,视局势情况而定,主子询问,她眼也没抬一下,手里忙着整理被单回禀:“说来有些奇怪,留在那里的人说近些日子吴三就像消失了,拍着跟出去的人跟丢就算了,也不见他回来。” 整理间,她侧首问道:“小姐,你说他该不会是被仇家取性命罢?” “如此甚好,只怕是他被委派了更为重要的任务。” 黄怡动作的手稍顿,做深思熟虑状:“他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更重要的任务?” “行了,今后这些粗活,你也不用做了,吩咐红果负责即可。” 她转动着手里茶杯,望着桌面某处,凝神细思,黄怡犹豫道:“外人哪比的奴婢这么细心,再说了,发生这么多事,奴婢能多为主子分担,这是奴婢的福分。” “是不是最近惯着你,你眼中便没我了是吗?” 沉声质问,黄怡手下一哆嗦,两手交握行至苏宛身边,垂首低眉,噎住久久没说出句话来,最近她确实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也忤逆了苏宛很多次。 “别在我面前杵着,快去另外两个地方看看。” 那两个地方……黄怡抬首掠过主子,她定是在为昨晚之事伤神,随即俯首欠身行礼:“奴婢这就去。” 到了门外,传了红果进来,苏宛一整天食不知味,寐不能寝,是不是朝着院门张望,黄怡的身影一直没有回来,其他人不能靠近房间,堆了赏赐之物的房间,平添出几分空荡之感。 菡萏阁没有任何动静。 一晃就到夜幕低垂,残阳扫天的时候。 苏宛在房间里坐不住,踱步于与寝室相并排的几间房子,不时的瞭望通向这里的小径。 为了避免人影走动,声响扰人心绪,苏宛命漫星阁中下人全都回房休息,时间虽早,院中如同到了凌晨时间寂静如斯。 丝丝丝 什么声音? 她从房间门口找到院中,发现原本隐约的声响没了,回到原来的位置,翘首以盼黄怡回来的方向,心静下来时,她又听到了适才丝丝丝的奇怪声音,循着库房方向过去,停下脚步。 库房?有贼?丝丝丝不像是人动作之声。 库房里分为三排架子,一排是用来陈列赏赐之物,因为要通风好,紧邻最靠里的窗户,中间一排则是不常用的院中东西,最靠外面的是院中随时可以会用的物品,放置在门口是为了方便使用。 房间的锁紧闭,她瞥眼向树林,该不会是松鼠? 走到耳房唤出红果,其他人被吵醒,也稀稀拉拉围观在旁一看究竟,紫藤迷蒙着眼,揉了揉,站在人群最后,被前面的人挡了去,不注意看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小姐,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要我开门?” 漫星阁虽然由来清陋,好不容易得了些赏赐之后,才略显主子身份,奈何主子亦不是贪财之人,所以库房也就寻常人进出的固定地方有印子,其他全都布满了灰。 苏宛没有应答,一旁冷睨着等她开好门。 “小姐还是别进来了,里面灰大,有什么小姐吩咐奴婢来做便可。” 未及红果讲完,苏宛已掀帘进去,后面有人跟着手持灯笼步入里面,丝丝声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三人发现异常附耳寻找起来。 “把这个给我打开。” 她最后立在木箱旁,红果眼疾手快放下手中灯笼便拿出里面的东西来,一卷卷上好新布匹表面已然发皱,苏宛娥眉薄蹙,红果亦是好奇的看着,不断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啊—— 红果后退好几步,手托住另外只手肘,慌乱尖叫。 “有……有……有老鼠!” “我摸到了……毛茸茸的,吓死我了。” 掠过她的慌乱,苏宛向前一步走,乖乖,里面大大小小起码有二十来只,布匹被打开后便四下散开来,红果又蹦跳了好几下,持灯笼的姑娘瑟瑟微微的躲在苏宛后面,挑高了的灯笼杆不住抖动。 老鼠在布匹里没有窒息,偷鼠着,有头脑。 “愣着干什么,进来给我全都抓进笼子里,看我怎么折磨这些小畜生!” 她转身步行至门口,眸光若有若无的扫过躲在后面暴露出来的紫藤,小脸儿刷白,眸中却波澜无波,这世上,最不会撒谎的,不是人心,是眼睛。 结合前不久试探,加上眼前的这一幕,苏宛笃定了推断。 就这点伎俩?毁掉区区几匹上好的布料能怎么样?不就是三个月的例银吗,左不齐,她再从旁的地方入手,让自己攒钱算了。 有老鼠箱子的旁边是皇上赏赐的布料,为了更好保存换了个外壳老旧却密封性更好不起眼的箱子,若是毁了宫里的赏赐,她便落下大不敬之罪。 这个罪名,苏宛担不起。 房间里鸡飞狗跳,漫星阁一片喧哗惊嚷声。 “小姐,抓齐了,怎么处置?” 一个满头大汗的小伙子手里提着一个箱子,里面发出刺耳烦心的唧唧声,像在垂死挣扎。 “在这院子里生好火。” 院子里生火?被她目光一凛,赶紧有人去办,须臾,火光缭绕,哔哔啵啵像是狂想曲,她无意扫过下人房间,有道人影躲在后面窥视,漫不经心的绕在火堆旁,似没有发现。 “放进笼子里。” “端滚烫的热水来,给本小姐浇下去。” “放在火上烤。” “你们都出来看着直至老鼠化为灰烬,谁也不许离开。” 老鼠在拥挤的笼子里乱窜,叫声撕裂,其貌惨不忍睹,苏宛声线凛冽:“看还有什么蛇属之辈敢入漫星阁行祸害之事!” 言毕,她甩袖步入房间:“红果替我好生照看,有敢违反者,仗则五十!” 这哪里是罚,稍有不慎便要了命啊,紫藤忍受不了烧鼠的异味,胃里翻江倒海,憋得脸色潮红,却不得不留在现场备受煎熬,笼中动物逐渐火化为灰烬时,紫藤转身便吐了。 苏宛冷冷的望着这一幕,漠然转身候在桌旁。 第五十八章 特地守候在此 灯芯烛火袅袅直上。 夜风偷袭,灯芯火烛左右摇曳。 凉气进屋,黄怡出现在苏宛面前,脱下披风,脸上吹得通红:“王妃没在府上,想从承王府打探消息便难了些。” “快喝些热茶暖暖手身子。” 更深露重,终究是苦了婳灵,她端起茶杯递到她跟前,之前的焦虑尽数压下,等着黄怡缓过来。 “小姐,奴婢只在承王府里听到他们提起王爷出行远郊准备一事,说是……好像是说要和皇上一道前去寺庙祈福,南方旱灾严重,百姓苦不堪言,已经呈上了很多道折子。” 旱灾并非一朝一夕所致,时至深秋,为何现在才传到皇上那里? “那你可曾听说圣上龙体如何?” 她身体前倾紧张着望向黄怡眼眸,满心期待,看到黄怡摇摇头,心下一沉,琰王中计,山高水远,现在能救他的人普天下只有一个,连这点希望也没了? “奴婢不知道,既然要去祈福,自然是经受得起舟车劳顿的吧?再说了,自古以来皇上祈福都在宫中,即便出行也不可能去很多的地方。” 听罢,苏宛缓缓点头。 “王妃这回,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咯,我们凡事小心才是。” 黄怡继续道。 “小姐,奴婢从来没见过你穿这么好看,像新娘子,你这是要上哪里?” 早晨一起来还没出门取吴三消息,便看到苏宛独自坐在桌前对镜梳妆,黄怡看向镜中人影有些呆痴,像是活生生被吸了魂进去。 “你去换身衣服,也打扮得漂亮些,就不用城外了,随我一道吧。” “好。” 朝着两眼放光的黄怡莞尔一笑,镜子里伊人潋滟,如出水白莲,光华辉耀,深邃琉璃的瞳里百转千回,看一眼便深陷不可自拔,不过是比素日里要讲究了些,哪有黄怡说得那么夸张,粉红色看上去像新娘? 主仆二人轻轻松松出了苏府,想必王妃在家,无暇顾及她的行踪,苏宛乐得自在,和黄怡左看看,右走走,好不惬意。 “小姐,你怎么了嘛,让奴婢打扮漂亮出来,你又一语不发,弄得我都拘谨了。” “你哪里有半点拘谨的样子,看看你的嘴角,全是酥屑儿。” 奴婢含羞擦了擦嘴角,知晓主子不会轻易说出来,恢复先前活跃,蹦蹦跳跳不住凑热闹,却也是没有离开主子多远,时刻关注着,半天下来,黄怡来了,可苏宛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继续前行。 穿过六街三市,再往前走就是承王府。 日薄西山,斜阳映红了整片天空,即使再冷的天气,有了光照,便也没那么寒凉了。 主子停下脚步,盈盈然望向远处移动的身影,黄怡瞬间迟疑,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身影越来越近,马蹄声也越来越来大,穿过前面的巷口,便是王府正门。 苏宛再次启步,端的娴雅舒灵,马蹄声临近,转身面相白墙,身旁灰尘萦身,以巾避面,好躲开灰尘的袭击。 “吁——” 拉长的驭马声在耳边传来,靠在墙边的两人一前一后,仍旧没有动。 “转过身来。” 声音桀骜而冷沉,主仆二人并未动弹。 “找死吗?王爷问话竟然敢不回应。” 随着人下马落地之声,苏宛转过身来,李琩媵正夹紧了马背,居高临下傲视群雄的眸光盯向她,看到她出现在他面前,严重闪过一瞬的错愕,随即一跃而下,挥出马鞭交给随侍之人。 “民女给殿下请安。”两人恭谨福礼。 空中传来他爽朗满足的笑声,踱步越走越近:“我当这京城中竟藏有我不识的美人,原来竟是你,苏小姐,好巧。” 苏宛垂首扬起嘴角,笑得暗寂无波。 “不巧,民女是特地守候在此,等着殿下归来。” 男子讶异侧首,不可置信:“哦?那可是姑娘想明白了,来回本王问话?” 女子笑得更甚,薄露柔情蜜意:“不,民女斗胆,有要事相求。” 此言一出,男子眼底惊色闪现,不露声色掩盖而去,隔陌如疏:“本王倒不曾想会得到苏二小姐相求,但说无妨。” “民女那日殿上听闻边疆遇侵,琰王殿下领命出征,想要到京城寺庙烧香祈福,希望国之将士平安归来,黎明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民女只是一介姑娘家,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男子一抬眼眸:“哦?难为你有颗怜悯之心,只是这祈福之事,与我何干?” 女子保持着躬身行礼之仪未有半分挪动,音容温润如玉:“殿下有所不知,京城最有名最显灵的寺庙乃在上京,可民女去了那里竟被阻拦在外,说是皇家征用的地方,未得许可,一律禁止入内。” “不行。” 话音甫出便遭到严厉拒绝,苏宛深深呼吸,站直了身体:“传闻殿下英勇无双,为君分忧,想来是民女唐突了,民女这就告退。” 言毕,她欠了欠礼,转身往回走,黄怡瞥过李琩媵,象征性的福了福礼追上苏宛步伐。 身后有双眼睛,看着她们背影许久许久,待快要拐进街角时,苏宛身旁刮起一阵风尘,马蹄嘚嘚疾驰而过。 “现在怎么办?” 奴婢有些懊恼的问道,虽然不知道主子为何突然提出这看似不可完成的要求,但她知道有些事情本就不该问。 天边余晖已经散去,闹市也萧条起来,苏宛和黄怡仍旧徐徐而动,看不出悲喜,好一会儿,才从苏宛嘴里传来很低很低的说话声:“能怎么办,回去候着呗。” 这一路,苏宛的步伐放得更慢了,黄怡没了寻欢的意识,慵懒着走着。 “王妃和王爷在府里一直没有接触吗?” 听到问话,黄怡快了一步:“也不全是,一般都是王妃去找王爷,而王爷从未找过她。” “按照规矩,祈福是不能空手的,你按照这单子上的去买,记住,要去府上的店铺里购买。” 黄怡接过单子,点头应允,不问主子吧,问题憋着真难受,问了主子吧,事实真相更难受,她望着苏宛形单影只而去,心里总是些不是滋味。 第五十九章 龙鸣之约 时光飞逝,弹指一瞬有一天过去,夜晚晴空万里,云卷云舒,慵懒缱绻。 打探消息的人在外,苏宛成了日日守候的那个人,她习惯用这段时间来思考,不同的是没再像前世那样不谙世事,相同的是,她仍怀抱希冀。 等待的那个人如期而至,依旧风尘仆仆,却也是愈来愈自信。 “小姐吩咐的事物奴婢都办好了,看,全在这儿了。” 黄怡卸下挎在后肩的袋子,神色较往常不同,留意到主子一直盯着她看,羞赧侍奉端茶:“奴婢适才饿极了,已在外买了烧饼裹腹。” “噗……难怪呢,唇光油亮,不晓得的人还当你做了什么害得嘴唇红肿。” 小姐看也没看包裹,拎起来放在柜子里,房间里氛围倏地缓和了过来。 “小姐巴巴儿等着我回来,可奴婢却回来晚了,小姐为何不问?” “我相信你。” 简洁四个字掷地有声,黄怡一怔,眼神闪着星光:“可是小姐,奴婢带来的不是个好消息,适才去走访了其他的监视地点,曾和吴三有过相交的人都凭空消失了。” 她沮丧着垂首。 事情已经很棘手了,这些消息无疑雪上添霜。 “没事,熬过两日,事情便会出现转机。”她摆弄着手中捡来的簪子,继续着:“龙鸣你可还记得?” 看到黄怡点头如捣蒜,始终未转移视线,她才缓缓道出缘由:“明天去趟龙府,正好已经几日没有开荤,上次欠下的,这次应该补上。” 闻言,知晓主子有了主意,黄怡一扫进房时的疲乏,赞成得用力点头。 苏宛早早起床却没像昨日那样精心打扮一番,不想让黄怡太累,亦不想见到红果,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试了好几次,都没法像奴婢梳妆时把发髻挽出婉约,也就只能再次梳个随性发髻,再次任凭三千青丝随性流泻,萦绕在腰间。 简单点缀几下,镜中人出落得朱唇皓齿,玉洁冰清,惊鸿绝绝。 主仆二人刚至苏府大门,龙鸣已站在了那里,一袭白衣没有过多修饰,却被他穿出了仙华缭绕之气,唇弧若灿,极致魅惑,苏宛微微一愣,不是说好直接在酒庄碰面吗?他怎地早早候在了此处? “苏二小姐,请。” 微微福礼之后,苏宛坐上龙府马车,刚刚落座,在门帘滑下的瞬间,她看到红夜出现在大门眼眸锋利冷凝,一抹弧度出现在苏宛脸上,却是淡眸冷光。 到了地方后,苏宛在龙鸣的引领下直接进了僻静雅间。 “小生跟这家酒庄老板是至交,这雅间,专为我所用,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人查到这里来,免得有人借着权势搪塞我,弄得美酒佳肴成为泡影。” 见他露出孩子气一面,苏宛不禁掩面而笑。 “龙公子这是说笑罢,如此翩翩君子,又家室显赫,这京城怕是巴结的人都要排出城外了,你竟然在本小姐面前埋怨。” “可不是嘛,偏偏有人不给小生面子,为了弥补遗憾,我今天一早就没吃饭,就等着上菜后大朵快颐呢,虽然环境不如上次要去的地方好,可秀色可餐,实乃天下美事也。” 龙鸣善谈,苏宛亦觉得亲近,便不再拘谨,她已经许久没有感觉到过真实了。 看他退了随侍,房间里就余下两人,苏宛隐隐感觉到些不自在,忖着如何开口,龙鸣再一次抢了个先:“作为龙家人,惭愧得很,无心为朝廷效力,偏爱闲散,一壶美酒,一处美景,毕生所求。” “你倒是说说,你有想这些吗?” 谈至深处,苏宛才意识到窘态,心悸却从容不破道:“女儿家不敢妄论,不过公子喜欢就好,何苦在意那些?” “所言极是。” 他持起酒杯:“这不,几位哥哥一忙,我才得以出来呼吸畅快空气。” “皇上祈福而已,怎会轮到前朝官员繁忙?” 苏宛不动声色引着话题,见龙鸣略微迟疑,她靠前抬手避唇,附耳低语了什么,龙鸣赞成的点点头,没再说话,良久,他再次斟满酒杯,示意苏宛也拿起来,两人相谈甚欢,不时有欢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直到日暮西山,雅间的门才打开,苏宛望着身子晃动的龙鸣满面春风。 他一再坚持着要送苏宛回府,却倒在了随侍的怀里,交代好要照顾龙鸣,苏宛刻意选择了条远路回府,凉风习习,逼人清醒,他如此甚好,万人皆醉独醒之人最是寂寞。 “小姐,把这个披上。” 黄怡递上披风替她穿上。 此时,有道黑影从苏宛离开时便等候在那里,藏身隐匿,丝毫不敢懈怠的望着门外,却不知此时的苏宛早早已经歇下,苦等无果。 “小姐,小姐,看,这是奴婢刚刚收到的。” 苏宛正在用早膳,黄怡大惊小怪的走进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函双手呈交,示意红果退下,纤纤玉手小心翼翼打开来,随即将纸张一合,露出欣喜之意。 以为他醉得忘记了说过什么,却不曾想刚醒来便收到好消息。 如此一来,只要琰王不死,她定能扭转局面,李琩媵的如意算盘,打得太早。 “对了,还有一事。” 黄怡上前一步走,靠在苏宛耳旁小声地道:“王妃今日一早自己回府了!” 果真沉不住气了。 “好,你且准备好行囊,随我出一趟远门。” “该不会是……那老爷那边,如何解释?就算老爷不过问,夫人定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若不是他们自顾不暇,苏宛哪有机会自由进出? “到时候,自会有人给他们说辞,就算我现在有心要禀告,他们也得有心思处理才是。” 她的位置一直不高,遇到重大事情,更不在别人的关注范围内,苏亨这颗墙头草似乎已经嗅到了什么,至于刘氏,她招手示意黄怡靠近:“你且去告诉那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不要试图蒙混。” 这么久了,她就不信刘氏一点儿动作都没有。 第六十章 小人才得志一时 消停了很久的菡萏阁突地有了响动,不断有人从漫星阁不远处的路口经过,连婢女家丁也神采奕奕。 漫星阁很想凑热闹,奈何回望主子大门紧闭,再上上次晚膳一事,大家不约而同的止住了内心的痒痒,无一人做出没有骨气的事,权当这漫星阁是独立于苏府的特别存在,不依附。 房间里,苏宛正拿着一张纸时而写写画画,时而托腮凝思,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站住,我们小姐说了,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笑话,王妃派奴婢来请她,是她的福气,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到底是刘氏身边呆过的人,行事沉稳讲究,被黄怡拦在门外,脸色难看,却也没有鲁莽做出逾矩行为。 “最后说一次,让开。” 红夜眼瞳如深水涡旋,眸内寒冰星光咄咄逼人,每一个字如从千斤重石里蹦出来,若是黄怡再不让开,身后蓄势以待的侍卫手握剑柄,全都灼灼地盯着她。 眼前情景,似曾相识,却已是别样心绪。 “王妃又如何,国法家规里有规定王妃就可以擅闯别人家宅吗?” 黄怡眸冒火光,粉拳捏出青筋暴起,没有丝毫怯场。 “来人,把这个以下犯上的贱婢给我抓起来!” 门应声打开,苏宛出现在大家面前,红夜敷衍福礼。 “漫星阁主子在此,轮不到你放肆,念在你是府里老人,你且自行离开,否则,乱棍打出去!” 扰了她的清爽,出来便看到丧脸,苏宛的心情瞬间低落。 红夜抿了抿嘴,神色有所收敛,薄唇轻启:“王妃身份尊贵无比,却被尔等藐视,若不是主子吩咐,奴婢断不会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二小姐,还是跟我走吧,王妃等着呢。” “若我现在就跟你走了,岂不是被漫星阁人笑话,主子不如个奴才?怎么,当了这么多年奴才,忘了该怎么认错吗?” 阴凉之地,倏地变得更冷,苏宛轻柔嗓音,却透露着不可小觑的震慑威力,大家齐刷刷看向红夜,再不见机行事,怕是真要被关门打狗。 面前的人深呼吸调息,不甘心地欠了欠身:“请恕奴婢鲁莽,二小姐莫要见怪,若王妃等急了怪罪下来,没人有好果子吃。” 闻言,苏宛凛冽之色才稍事舒缓,收回眸光淡掠来人,慵懒着交由黄怡扶手盈盈然启步,有人在身后传来轻快愉快的呼吸声,余光睨到身旁的黄怡隐忍住笑容,真真大快人心。 苏府正厅,女人赞不绝口之声不断传来。 还未迈入正间,透过拐角的空间便看到苏若菡手里拿着罕见之物在刘氏面前手些什么,眉开眼笑,房顶一道金灿灿光辉格外显眼。 能成功回到承王府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回来,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苏宛美眸流转,虽说苏府布置本就奢华大气,可眼前更彰显富丽堂皇。 仔细观看便会发现,之前陈旧古董摆件全换成了新式贵重华丽之物,映衬得整个房间睁不开眼。 她扬首轻轻福礼:“请王妃安。” 王妃正把弄着茶杯里面转动给刘氏看,似没有听到她发出的声音,尴尬地屈于正厅之中,笑容清浅,眸色无波。 “多亏王妃有心,同样是养女儿,有些人便是白眼狼,有出没进。”刘氏斜睨下面行礼的苏宛,拍着苏若菡手背,怜爱仁慈。 行礼之人长睫清颤,稍事片刻便自行站直了身躯,始终带着清冷微笑,朝着她的位置走去,眼巴巴儿唤她出来又置之不理,摆明了故意为难她。 “唉,王妃,奴婢怎么觉得这个碗这么眼熟呢?莫不是……府上也有?” 红夜在苏若菡身侧,拧眉思索着:“想起来了,漫星阁就有这样的,奴婢适才去请二小姐的时候,正看到有人拿着这个在给它擦灰呢。” 噗 讥诮冷嗤应声而至,王妃放下茶杯,抬手掩面而嘲:“奴婢就是奴婢,怎么也成不了主子,你看那只是个普通茶杯,殊不知那是用白玉精雕而成,不要说偌大玉石难寻,光是这雕刻的手艺,泱泱大周国也就只有一人担当得起,而那人,在承王麾下,一般人也肖想的了?” 她缓缓起身,轻摇手臂来到苏宛面前,脸上堆满笑容:“你说是不是呀,苏宛?” 尚在苏府,她尊称她为姐姐,进了王府,王妃直呼其名。 “王妃说得极是。” 她扯了扯嘴角,尽量让笑看上去和蔼可掬,不失仪态和风度,回应完后默然吃茶,把自己彻底当做了局外人。 “回答得这么直爽,臣妾就知道苏宛是识大体之人,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之无愧。” 轻柔莺啼般赞许,怎么听都感到让人心底发寒,黄怡婉转娥眉,阴阳怪气的,会不会好好说话了。 “多谢王妃夸奖。” 礼敬完毕,苏宛转首朝着刘氏扬了扬唇:“大娘,王妃难得回府一次,自是要好好陪的,见到王妃带了这么多好东西回娘家,女儿也应该代替娘家略表心意。” 她手一抬,黄怡点头走到正厅中间,听得苏宛介绍:“这双虎头鞋,是我前些日子在京城第一秀坊买下的,女儿亲手做的拿不出手,只好外购,还望王妃莫要责怪。” 朱唇悠悠然一张一合,抬眸瞧见苏若菡眼底闪过一线暗沉,脸色倏地苍白,很快又端得雍容华丽:“我当是什么呢,既然姐姐有心,妹妹记下了。” 最后三个字,说得格外沉重清晰。 “只不过是我微薄的心意罢了,王妃难得回府,比不得从前可以夜夜叨扰大娘,我这就退下,让王妃和大娘好好叙叙旧,免得王妃惦记着天天回娘家,会遭人说闲话的。” 淡然清浅着说完,她起身欠身福礼,不顾射来的寒光利刃,信步走出正厅。 “哈哈哈,小姐果真厉害,几句话就灭了她的威风,生怕别人发现她不被得宠,巴巴儿赶来炫耀,要是奴婢把昨夜之事说出去,指不定她要丢人丢到哪里去呢。” 一想到苏若菡敢怒不敢言的难堪,黄怡就深感大快人心。 “小人才得志一时,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半垂的浓密长睫遮去苏宛眸色,嗓线极其清凉,黄怡略略收首做点头状。 第六十一章 何不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吴三消息没有进展,藏青迟迟未报刘氏动作,苏宛持着湿布,一点一点擦拭滴水观音阔绿叶,红果在侧不时接过她手中脏抹布,再重新递一块给她。 “绿意盎然,才有生机,红果,你觉得呢?” 然后微前倾了身体细细查看叶上经脉,听得后面轻快之音:“小姐所言甚是,绿色代表希望。” 有脚步声临近,红果侧身看到一抹轻灵熟悉的身影,忙端着瓷盆退出房间,出门时,随手阖上了门,只有两人后,听得一声叹气声,耷拉着身子,垮着张小脸。 “小姐,还是没有进展。” 福礼之后往椅子上一坐,微抬眸,看向主子:“哎呀主子,他们该不会真的遭遇了不测?我们辛苦这么久到头来白费心思,现下怎地是好?” …… 苏宛像什么都没听到,拿过桌上剪子吧嗒吧嗒把多出来的枝丫减掉,仰身远望,满意点点头,继而再转向另外一盆,经过修剪之后的盆栽饱满丰盈,规规矩矩。 “小姐……” 许是着急上火,她温言相劝。 “小姐。” 门外调门儿拉低,温柔敦厚,里面的人不约而同看向那里,遂才答道:“进来吧。” “琰王遣人送来密函一封,请小姐亲自过目。” 剪子落在桌上,发出略微沉重之音,苏宛接过信函,送信的人向后退两步敛首避开,手如玉笋轻解火漆,凝神静气一口气看完了上面的内容,微一抬首眼角眉梢稍事舒缓。 “可是刚刚送来的?留有什么话?“ “没有,送心之人疲乏得很,嘱咐奴婢必须即可交到主子手上,未曾有多言。” 低首似回想一番,红果抬首左右摆动。 “知道了,对了,今后漫星阁的粗活一概不用你亲自操持,若是有短缺,但提无妨。” 闻言,红果眉语目笑,郑重福礼又是感恩以后才关上门,总算不再是苏宛心口的一根刺。 “琰王暂且平安,你放心罢。” 听到主子温言相劝,黄怡垂首掩饰倏地晕红的脸颊,娇声娇气道:“小姐, 你尽取笑奴婢,难道你就不担心他?” “我知道你担心救命恩人,好了,你且收收眼泪,眼泪吧擦小鸟可人模样,院里人知道还当谁欺负你了呢,谁人知晓这眼泪到底是为谁人流的。” 噗 见苏宛破愁为笑,红果也顾不得她拿腔作势的讥诮,奔上去紧紧拥住她:“小姐,奴婢的救命恩人只有你一个,旁的人都不算。” 娇躯一震,低声曼语着:“你打算也把小姐弄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才甘心?” “小姐……” 又是一次嗲声嗲气,根本不像个会飞檐走壁翻墙爬树的姑娘。 翌日,苏宛是在一阵喧闹碎步中被惊醒过来,黄怡贴在窗棂上蹙眉细看片刻,慌忙转身替她着装,她一边整理一边说:“管家一路小跑,后面跟着承王府的人,奴婢伺候小姐起床,免得被扣上怠慢之罪。” 等到人群临近时,她们才稍稍准备好。 进来的并非承王本人,而是他贴身侍卫毛顿,每每他所到之处,所传之事,均是承王首肯,特别下命,常替苏亨办事,忠叔自然知道这一点,接待起来也是一丝不苟。 面对忠叔攀炎附势,毛顿冷若冰霜不苟言语,见到苏宛也不过时微微躬身一礼,直道此行目的:“奉殿下之命特来接小姐随属下出行,还请小姐速降包裹准备妥当,属下在此候着。” 说来,抬眉冷冷驻足门口,双手置于面前交握,除了忠叔眼观鼻鼻观心,其他人均是以愣。 他们二人什么关系,派了这么重要的人来送信,还亲自来接她,这一切,王妃知道吗? “承王有没有说去哪?” “这个属下不知,不该属下知晓的事情,属下一概看不见,听不到。” 他敛眉沉声答道,仍旧保持着特立孤标姿势,眸中视若无人。 苏宛扯扯嘴角,转身进了房间向黄怡使过眼风,命她前去回禀:“劳烦毛先生稍等,奴婢这就去准备。” 回首瞧见苏宛坐在桌旁,举杯吃茶却迟迟未进嘴里,遂靠前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道:“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既然大家都在猜测,何不让满足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闻此一言,黄怡悚然动容,详装在房间里动来动去准备着,一路上引得府上不少人侧身驻足观望,时而有人窃窃私语。 出了苏府,踏上承王府准备好的马车,主仆马车跟在毛顿后面,越行越偏,路途颠簸,折腾地车里的人很快便昏昏欲睡,马鸣惊啼,人声鼎沸,夹杂着各种声音,苏宛身体一阵酸痛,她活动身躯,发现动弹不得,黄怡靠在身侧睡得很香。 被压着的胳膊发麻,她轻柔着挪动身体,想让她换个地方,黄怡惺忪着眼看清眼前,揉了揉眼睛,适才起身道:“嘿嘿,奴婢压疼小姐了吧,容我去弄点儿水来替小姐……不对,马车怎么停下来了?” “有人为了让我们好好休息,将马车停在了最靠后的位置,外面被帐篷挡住了,想必我们已到达地方。” 黄怡掀开马车帘探头出去,缩回来,再走出马车,跳下马,苏宛这才站起身,转动着方才黄怡靠着的那只胳膊,拧眉忍受着咯吱声带来的疼痛,坐马车真受罪。 良久,黄怡身影没有出现在马车旁。 苏宛坐不住,遂走出马车,摸索着自己要跳下去,身体却被一双温热的手紧紧接住,侧首回望映入慈眸清脸,赭黄锦衣上盘旋着龙身,箭袖以金线锁边,苏宛紧张向后一用力,接他的人被推倒在地,而她,坐在了那人身上。 周围发出惊呼声。 “民女苏宛请皇上圣安,承王爷安。” 她敛眉垂首,长睫轻轻一颤遮盖住眸空四海,微微福礼凝视地面,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 “免礼。” 圣上声线平静,不显山露水,话音甫出,苏宛站直,明明未曾施粉黛,却出落得眉目如画,玉质天成。 “来人,请太医过来看看二殿下有没有伤着。” 闻言,苏宛眸底一凛,活该,这么多人在场,偏偏他要自作多情,早知道是他,就该再用力些,直接一命呜呼岂不甚好?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没事,倒是苏家二小姐女儿身,没被吓着才好。” “民女无碍,多谢殿下出手相救。”她侧身掠过大家,发现黄怡就在李琩媵身后,眸光一敛:“惊扰了圣驾,民女担待不起。” 铜铃般笑声从远处传来,门仗随行簇拥着一抹华丽雍然的女子出现在大家面前,以袖避面,掩嘴而讥:“原来你们都在这里看热闹呢,臣妾好一通找。” “儿臣给父皇请安。” 她行至人群中,朝着圣上深深辑礼,漫不经心扫过众人,转身来到承王最近位置,娇嗔道:“殿下要英雄救美也该知会臣妾一声,在这荒郊野岭熬汤弥足珍贵,熬好了汤却找不到人,时候不早了,殿下何不趁着汤鲜,一尝为快?” 言语间眸光擒住苏宛,微敛眼瞳,恨亟灭世之火呼之即来。 第六十二章 献舞旋纻 那眸光似在逼问,她苏宛有什么资格随行? 二殿下看似漫不经心迈开一步,苏若菡和他之间凭空多出来条可供人穿梭的空隙,王妃冷星淡寒之眸掀起惊天骇浪,深呼吸调息温然浅笑,语腔柔婉:“父皇,臣妾未成得知姐姐也会随圣驾出行,眼看就该用晚膳了,分开来倒显得亲情淡薄,倒不如饮酒助兴,一来可以缓解旅途疲乏,二来又不显得梳理,可好?” “好,朕准了,看见你们年轻,朕想起了自己那时候也怕旅途枯燥。” 皇上龙颜大悦,捋须点头称赞,相较在养心殿中虽略显苍老,话音虽不够洪亮稳沉,却也是看不出病态的端倪。 “谢父皇恩准,臣妾这就去安排。” 王妃精瞳流转,眼底掠过一丝狡黠,身子未动半分:“既是如此,备薄酒,轻弄舞也算得上是美事一桩,父皇,臣妾府中姐姐最擅舞蹈,可否请她为我们延演奏一曲?” 闻言皇上陷入沉思,李琩媵眸里反光,星光点点,其余一众人也将目光集中到了苏宛身上,能在皇上面前表演,无上光荣。 可苏宛对面的黄怡张大了眼眸望向一动不动的娇躯,笑比河清,镇定自若,她的主子擅舞蹈,作为贴身奴婢怎么会不知道?而且她怎么如此冷静? 王妃这明明是要让她在殿下面前丢脸,在皇上面前犯大忌啊! “好。不过切记不可铺张,朕此次出行是为了祈福弥灾,倘若过于着重享乐,便本末倒置,这事关天下苍生,朕绝不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见皇上正言厉颜,黄怡在心中暗自唏嘘,娥眉紧蹙,想苏宛示意摇头,让她当众辞了才好,现在示弱也比待会儿丢人的强。 苏宛长睫轻颤,清颜嫣红,淡掠过黄怡摆首紧张,眸光凝聚在王妃身上,一点儿没变, 她还是她,车马劳顿,身体僵硬,跳舞?牺牲了她,娱乐了大家,演得好博人一笑也就罢了,若演砸不得人心,其后果不堪设想。 “臣妾遵旨。” 若干人等福礼恭送皇上离开,二殿下跟在后面,王妃高抬下颚,微眯双眸含讥带诮,传来的阴暗之气无端的增加了寒气。 一道天蓝罗衫身影向苏宛走来,嘟囔着嘴眼高眉低,像是受了委屈。 “小姐,怎么办?奴婢准备的衣物中并没有可以跳舞的啊?没有服装没有饰品,王妃真是太过分了,明明知道你不会跳舞还刻意为难,她这么做,摆明了就是想看小姐笑话。” 待众人走远,黄怡才哀怨着道:“王爷也是,也不管管王妃。” “隔墙有耳,这里不是漫星阁,我们先住下再说。” 苏宛蹙了蹙眉,日薄西山,留给她准备的时间不多,看到远处人影靠近,放缓脚步才发现是宫里的人:“苏小姐,王爷吩咐奴才带你到分帐篷歇息,且随我走吧。” 因着王爷派遣,又是王妃姐姐,公公自然低眉顺眼谄言令色道在前面带路。 烛火稀薄,帐篷里的人影胡乱泛着什么,时而传来撕布料的声音,时而又拿到身上比划起来,帐篷外站着个人,许是躬身得太久,频频向内探望却也只能站在原地焦灼着等。 “苏小姐,准备好了吗,奴才恭候多时了。” 咕噜——咕噜——咕噜 外面催促声,苏宛肚子瘪下去还发出异响,出门前赶路竟忘了带干粮,黄怡羞愧着别过头去,眸光闪躲不敢看向主子,面色暗沉,像是躲避责罚。 “不就是跳舞吗?有什么事情难倒过我?” 她刮下黄怡鼻梁,故作俏皮状,见她破愁为笑,甫才朝着帐篷外答道:“来了,公公稍等。” 篝火摇曳,夜幕下分散坐开的人灯火阑珊,火焰晃动在每张翘首以盼的脸上,各显神采。 苏宛席地坐在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上,正好斜对着王妃,而她的对面,是王爷,两个人至始至终未说过话,不像传言般那样恩爱有加,仿佛更像是两个陌生夫妻。 人员都到齐,开始传膳,大家喝酒助兴,倒也是融洽至极,格外清爽和愉悦。 有双眸光自苏宛出现开始便若即若离地跟随着。 “苏宛,你打算穿成这样献舞?” 审视眼眸带着不可置信,拉高调门儿状甚惊讶,放下酒杯双手靠在桌上拭目以待,王爷黑玉双眸如同深水漩涡,瞬间吞噬四肢百骸。 此时的苏宛索性连高发髻都省却了,只别着朵秋日绽放开在僻静之处的红花羊蹄甲,华容魅惑,却在这样的夜色中更添几分鬼魅,王妃顺着王爷的眸光看过来,眼角布满了不屑。 “父王,臣妾姐姐穿成这样,虽有失体统,可在这荒郊野岭着实为难了她,不如我们先欣赏她舞蹈如何,再论功行赏,若是不堪入目,父皇再行定夺也不迟。” 闻言,苏宛感觉到跪地身侧随时的黄怡拳头紧攥微微颤动。 她竟然如此阴险狡诈,让苏宛丢人不够,还要让她受罚! “姐姐,若是你此刻请辞,或许可以让皇上饶你不敬之罪,不然,就算你是妹妹姐姐,为了公平,也无法助你全身而退。”说到这里,王妃顿了顿,缓缓道“所以你,考虑清楚了。” 主动请辞?不敬之罪? 看来她之前还真是小看了苏若菡,几日不见,手段愈发高明,借刀杀人玩得炉火纯青。 只见苏宛嫣然一笑,了无遽容,青葱玉指轻放酒杯,起身恭谨一礼,低声曼语流转自如:“皇上,民女既已应允,又何以临场退缩?能为皇上献舞,是民女前世修来的福分。” 言罢,之间她双手向前一挥,雪白罗衫像云朵飘逸,又似仙气萦绕,随着柔软身躯扭转婀娜多姿,青丝如绢,如丝飘逸,红花羊蹄甲在忽明忽暗中魅惑至极。 没有丝竹,却被她舞出动感。 王爷持着酒杯久久忘了饮下,而其他随行官员望直了双眼,直到她优雅娴熟缓缓收回长袖,娇喘吁吁,薄露香汗。 似被她吸走了七魂六魄,没注意到她已然舞毕。 “好!跳得好!” 不知道是谁率先醒过来拍手称赞,苏宛浅然清笑,欠身拘礼。 “苏宛,这舞,所为何名?最后那一段,可有典故?” 皇上欣慰着点头,天下最好的歌姬舞者全都在了皇宫,也算是看尽天下奇特,可方才的一番表演才让他意识到,皇宫大,哪里大得过着天下。 “回禀皇上,所献之舞名为旋纻,结合白纻和胡璇之经典,而后面部分,是民女自创的。” 她羞赧低眉,音若鹊鸣,眸光掠过斜对面,苏若菡气得咬紧嘴唇,手中紧紧捏着酒杯,似捏着苏宛般不遗余力。 “来人,赏!” 第六十三章 帐篷里有刺客 宴席后面,苏若菡一直冷着脸,二殿下李琩媵时而眸光掠过苏宛,时而又和在场其他皇亲贵胄朝廷命官举杯敬酒。 黄怡跪在伺候苏宛,遮挡不住的骄傲和满满惊喜,上前轻声细语:“小姐,你这舞蹈是师从何门?奴婢怎地一次也没见过?” “我胡乱瞎跳的。” 她仰头一饮而尽杯中酒,浅声低音,黄怡飞快掠过那上头最中间位置的人没有看向主仆二人,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再不敢问别的话,若是皇上知道主子不光搪塞,还巧言善变,能有几条命受罚? 答必,苏宛嫣然一笑。 李琩媵伴君侧时间最长,耳濡目染钟情于胡璇舞,上一世,为了讨好他,没少偷偷练习,最后也不过是勉强入眼。所谓白纻,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而稍加修改的舞蹈。 现在想来,不是她舞艺不精,而是他无心。 席间,苏宛婉谢皇上欲加封的美意,以微醺为由不再继续献舞,席毕,黄怡接过赏赐回帐篷,苏宛走在前面。 忽然,苏宛停住脚步,眸光盯像帐篷里半原形黑影,半垂眼睫下谨慎而戒备,身后有人靠近,黄怡下气怡声:“小姐,容奴婢先进去查探虚实。” 说完,身躯便朝前移动而去,被苏宛伸出的手挡住,诧异侧望,她已脚步安详、轻手轻脚朝着帐篷步步靠近。 黑影消失不见了。 “你在这里看紧了,抓活的。” 苏宛沉声吩咐,黄怡瞪大眼睛点了点头,这么多次她已经了解主子秉性虽和从前大相径庭,雷厉风行,这样的变化总让她担心主子安危,可每次主子都化险为夷,她也就稍事宽心。 她小心翼翼掀开帐篷角,未发出一丝响动。 帐篷里,没有人影,东西没有动过的痕迹,苏宛步步朝着床位走去,刚掀开门帘,一双手紧紧捂住她嘴,惊讶瞪着面前快要吻上的俊脸,胸口突地剧烈起伏。 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她指向嘴摆摆手,又戳了戳他的手指。 李睿晟慌忙松开手,铜色肌肤上黯然浮起疲乏,松了紧绷神经,放下手中武器,整个人斜塘在了榻上,不顾苏宛再次瞪圆眼瞳,双眸眼看就快要阖上。 “殿下,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半眯的眼忽地一睁:“本王还未问你,你倒审起本王了。” 苏宛眨眨眼,不是这样的,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瘪嘴正欲反驳,余光瞥向帐篷进口,她乍然放下床幔,不顾李睿晟惶然,转身背向他。 “小姐,可有查看出什么?里面是什么声音?奴婢要进来了。” “不用,本小姐要就寝了,就且在外面候着,没有命令不得让任何人靠近。” 言语间,苏宛撩起帐篷帘从黄怡手中接过赏赐。 “是。” 身后传来黄怡躬身行礼之声,苏宛迅速放下窗幔,脱下靴,爬上床坐到床另一头,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见李睿晟眸中掠过惊呆,她清嗓轻咳:“咳,是为了避免让人发现端倪。” 两个人离着一张床那么远,她都不介意,他有什么好介意? “本王一路追随可疑人物,见那人窜进帐篷群消失不见,随后再挨处搜查时,已经被人灭口。” 在皇上眼皮下杀人不眨眼? “看来殿下调查的人和此次出行人中某某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她望着空中某个位置思忖,精瞳微眯。 “不止如此,本王追踪的人肯定败露,才致招来杀生之祸,一路追来不想却在这里断了线索。” 他狠狠一拳打到棉絮上。 “现在尸首何处?殿下可有怀疑的人?” 她宛转悠扬,并无丝毫意外和惊悚之意,不像是寻常姑娘家反应,李琩媵收回眸光,唇角微勾:“你莫要试探本王,左不齐还在怀疑本王心意,是否听了你苦心三分安四次的劝解。” “一味回避,不是本王行事风格。” 闻言,苏宛心下平缓,眸光平稳落在那落在被子上的拳头上,边关已风沙肆掠,这一趟粗糙了不少。 “是民女唐突了,殿下若有需要,民女定当鼎力支持。” “就凭你?仗着几次侥幸救过本王,就能帮着本王平乱?” 轻讥浅诮,苏宛感到浑身温热涌现,长睫轻颤,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脸庞落入修长厚实手掌之中:“本王何时落到需要个姑娘保护?只是可惜了这张脸,已经从本王眼皮下两次流失。” 她明白他所指,身体微仰避开那手传来的暖流,洋洋盈耳着:“民女无德无能,谈不上保护殿下,只不过有幸和殿下观点一致,见不得某些人行事乖张,企图不轨。” 哼 他俊容清浅,淡冷眸光泛寒轻嗤着:“本王见过的骷髅,快赛过京城人口了,倒是你,胆子不小,偏要去摸那老虎尾巴。” 画风陡然一转:“也罢,若本王的姑娘成天娇娇滴滴,很是碍眼,如此野逸,和本王才是良配。” …… 苏宛脸色蓦然沉了下来,说正题,他脑子里想的尽是些什么? 此刻郊外月黑风高,荒山野岭,今晚殿下作何安排? “殿下,你且留在帐中,既然那人被灭口,想必你的行踪已经败露,此刻起,你得配合民女……” 未及表明,她蹙眉聆听。 “奴婢给殿下请安,小姐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请明日再来。” “歇下了?这么早?那你----告诉本王,为---为何里面的灯还亮着?” 黄怡首看了眼,恭谨道:“殿下有所不知,小姐自小怕黑,在这荒郊野岭更是小心翼翼,所以她命奴婢不要灭烛,奴婢不敢不从,殿下请回吧。” 所与人凝神静气,未听到脚步之声。 “哼,连个奴婢都敢愚弄本王?若她真是因为怕黑,缘何你要露出害怕的样子嗯?没回答一次就要撵走本王一次?” 他趔趄着身体就要朝前走去,手指已触碰到帐篷门帘,硬生生被变色易容的黄怡挡在了前面:“殿下赎罪,奴婢不懂规矩一时失言,可小姐待字闺中,殿下若就这样闯进去,怕是对小姐,对殿下都不好,还请殿下三思。” …… 李睿晟身子动了动,欲挑幔而出,却被扑过来的苏宛猛然压倒,两人均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愣住。 “谁?谁在里面?糊涂!帐篷里有刺客!来人!” “殿下……” 苏宛听到酥软人心的称唤不禁让帐篷内两人一惊,外面两人转首望见王妃正带着一行人出现在面前,黄怡忙低下头,颤粟着站在原地,挡住不让任何人进去。 今晚好不热闹,苏宛眸中青色隐现,保持着僵硬姿势不敢动弹。 第六十四章 殿下请自便 “王妃,你怎么来了?” 夜风拂面,吹人清醒,李琩媵看清了眼前人,傲然孤标而立。 “怎么?许王爷来,就不许臣妾听到异常过来看一看?” 王妃流转自如,眼角瞟过帐篷内,扯了扯嘴角:“臣妾本要准备歇下,却不料听到有人争执,这天子眼皮下,臣妾以为姐姐是要刻意搅得人心不安宁了,却不想碰到了王爷。” 黑暗中,加之离得有距离,王妃没注意到此时王爷眸中泛冷,散发出凛然之气,让人退避三舍。 沉寂片刻,王爷回首看了看里面,侧首缓缓道:“更深露重,王妃且随我回去。” 曼妙身姿微微一顿,她多久没有得到王爷温言相劝,如今却因苏宛,她才暂且得以王爷另眼相看,手中方巾被主人揉捏,仿佛是捏着帐篷中的苏宛。 “殿下,臣妾还有几句闺房话想同姐姐叙,望殿下应允。” 她欠身行礼。 再次沉寂。 “本王准了。” 王妃看着王爷远行背影,斜翘的脸上露出一抹深意,微敛眸光,抬了抬下颚,甩手来到黄怡跟前,声音冷沉:“糊弄王爷就算了,臣妾可没那么好蒙骗,去,通知你家主人,某则,臣妾可就要闯进去了。” 来者不善,黄怡垂首眸子左右流转,细细思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黄怡,谁人半夜扰人清梦,还不给我请出去。” 惺忪慵懒带着丝丝凌厉,空气乍然冷寒,让人忍不住想要按令行事,偏偏有人不信邪,冷嗤打断苏宛:“哎哟,姐姐,你可总算醒了,臣妾和王爷在外面等得好生辛苦,这手都吹红了。” 说着,她不管不顾撞过黄怡,红夜连忙上前替主子掀开门帘,径直朝里走了进去。 纱织窗幔上惟妙惟肖丹顶鹤戏水,隐约能看到床榻上斜躺之人手拖下颚,凝神幽幽的望向外面:“原来是王妃,民女身体不适,不敢起床行礼怕冲撞了你,还请见谅。” 她直唤“你”,也不起床行礼。 王妃的脸如同大周国冬日冰凌:“是吗?来人,给我掀。” 一语令下,黄怡惊恐冲上前来,却看到窗幔下苏宛褪去外衣,斜躺在里蹙眉脸色潮红,气喘吁吁,状甚有疾,突闻一声嗝,酒嗝熏得红夜以手扇风,眉宇紧蹙侧身到床上另一头躲过了臭味相袭,与此同时,王妃往后扬首,鄙夷不屑。 “不……好意思……宴席贪杯,喝多了……” “姐姐既然已经歇下,臣妾突感不适,改日再叙。” 说完,忙不迭招手红色靠近,分花拂柳下不禁加快脚步,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黄怡连忙派了好几次胸脯,嘴里喃喃:“小姐,刚刚吓死奴婢了,好险。” 抬首讶异道:“小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越来越红?奴婢这就去讨醒酒茶。” 茫然转身,没看到苏宛身后有道身影直勾勾立了起来,红色更加潮红,瞪大眼珠,大口大口呼吸,苏宛灭了火烛,帐篷里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荒唐!你方才贴在本王前身,现在又吹灭灯火,孤男寡女,未出阁的姑娘到底有没有羞耻心?” 哎哟哟,他含怨了,苏宛嘴角一扯,脚伸直,靠在靠背上,以最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道:“那殿下以为还有什么方法比方才的更容易脱险呢?” 闺阁姑娘床榻之上有位男子,护国将军理应在战场却隐身于皇上身边,无论哪一项传出去,百口莫辩。 “苏——宛——” 一个字一个字似从牙缝间蹦出来,这世上,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都死了。 “民女在,殿下请自便。” 身后有手扬起来,正要落在苏宛肩胛,帐篷外有人影走来,望着漆黑帐篷,小身板一怔,环顾左右没有异常,怎么就灭了烛火?遂疾速朝里走:“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由于黑,她根据印象中摸索着桌子,放下碗,在伸手四处找着火折子,烛火被点燃那一刻,一道大黑影猛然出现,迅速穿过帐篷,黄怡吓得火折子落地,揉了揉眼,疑声道:“小姐,刚才我看到了什么?你看到了吗?那是什么?” 苏宛漠然的摇摇头,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小姐刚刚是在和谁说话?” 苏宛再次漠然的摇摇头。 “小姐你……” 她却打了个哈欠倒在了床上,还残留有体温,于是,她挪了位置躺下,冰凉的,就这样的温度,使人清醒。 脑海中回现琰王未灭灯之前的表情,柔软的?迷乱的?无措的?那是种什么表情?从未见过到,她见过李琩媵各色各样,各种场合的模样,却从没在他脸上见到如此光景。 想像间,她猛然坐了起来,披头散发,眼睑下垂。 “小姐……你做噩梦了吗?” 苏宛仍然没有回答,她不是做噩梦了,她才意识到琰王被他逼走了,这荒郊野地,豺狼潜伏,没有生机的不毛之地,慢慢长夜,他该如何自救? 峨眉薄蹙,倏地又舒展开来,她担心什么,堂堂振国将军,何时需要一介民女替他操心? 随便一招,随侍不就巴巴到跟前来? 今晚,他的随侍在哪里? 看着身体再次躺下,黄怡疑惑着以为主子太过于劳累而做梦惊吓,以至于出现方才那一幕,菩萨保佑,没事没事。 余光瞟到桌上的醒酒茶,她猛拍额头,这东西怎么忘了喂?主子到底醉没醉?转念一想,不对,跟在王妃后面进来时,怎么觉得主子的被窝变厚了很多? 主子明明很警醒,为何偏偏要在她出去之后熄灯? 宴会上,主子只喝了半杯青梅酒,如此不胜酒力?对,小姐基本不喝酒,半杯就倒也很正常,乃至于自己看见的那道黑影……嗯,幻觉,否则,依照主子的秉性,怎么会不直接将人抓起来严厉审问责罚? 地上睡觉的黄怡不敢有丝毫怠慢,她时而偏头望向床榻之上的美人侧身,直至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才确认苏宛真的已经睡着了。 那杯醒酒茶,主子根本没给她机会让她喝下。 还是有哪里不对,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第六十五章 殿下快到床上来 东方破晓,雾气缭绕,主子们还在沉睡时,已有人四下走动忙碌着。 唔 苏宛翻了个身,双眸突然睁开,一枚男子映入眼帘。 “殿下。” 瞳孔放大,发现黄怡没在旁边,探出的身体又猛然躺了回去,好像此刻她无论什么动作,都陷入两难尴尬。 “你今后不可与王爷、王妃独行。” 正颜厉色,苏宛已经,眉高眼低着道:“恕民女难以从命。” 别说没过门进入琰王府,就算将来成为了琰王妃,也无人能干涉她自由。 “看看这个。” 他从身后拿出根东西,苏宛狐疑着接过手,一股异香飘然而至,难怪她睡得这么沉,原来……她不禁眸泛寒光,容不得她的人,已经迫不及待要除了她。 “多谢殿下提醒,民女今后会注意。” “不好,殿下快到床上来。” 瞬间,她疾扯李睿晟上床,麻利地替他盖好了被,却听得咚的一声,除了她盖住的被子,找不到其他痕迹,斜睨帐篷外杂乱无章数量繁多的脚步声,扯了扯嘴角,来得还真快。 哐当 “小姐。” 苏宛听到黄怡瓷盆落地泄水之声,这小妮子出去了多久? “吵什么吵,别妨碍我们做事,滚开。” “你们不是皇上禁卫军,亦不是随侍,说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包围住我家小姐?” 苏宛淡淡的听着,做什么事需要独独包围苏宛帐篷?她冷嗤,慢条斯理穿好衣物,坐在桌旁一口一口吃着昨晚送进来的点心,晚宴上没吃饱,此刻还真有点饿了。 “给我搜。” 一声令下,手持武器的人弯腰便要进入,门帘从里面打开。 “笑话,姑娘闺阁其实你们要搜就搜?黄怡,准备。” 她厉声喝道,空中一道阴风划过,黄怡便空中翻过跟头落地后刚好挡在她前面,苏宛看到众人眼睛的惊呆,她一介民女身边的女流随侍,却是超过了尔等技艺。 “哼,就算她再厉害,也抵不过我们多人,少废话,给我搜!要让刺客擦翅难逃。” 苏宛凌冽而立,嘴角弯起一抹笑意:“我倒是谁,原来是承王府上的人,怎么,王爷不见了,要到本姑娘帐篷里来寻人?还是说,你们得到的是王爷亲自下的命令?” 侍卫中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似不明白为何苏宛要如此栽赃。 “你们要搜也可以,不过话可要说前头,若是不给本姑娘一个说法,谁也别想离开这里。” 听到柔弱无骨但掷地有声的训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者冲到了前面:“头儿,跟她废什么话,待会儿抓到证据,哥们儿这功领定了,兄弟们,给我冲!” 号令声刚想,便听到不远处有阵阵脚步声靠近,这阵容,训练有素,步调划一。 “谁敢在龙将军麾下之军眼皮底下撒野?” 想破云霄之声威慑人心,比起苏宛来,有过之而不及,只见包围之中有人上前做辑回禀:“尔等不敢造次,只是听闻苏宛小姐帐篷中被刺客闯入,才奉命前来抓捕。” “笑话,我的帐篷中进了刺客,我怎么不知道?” 在场之人,竟无一感到惊讶,仿佛这事,完全发生在意料之中。 “什么事情这么热闹,吵得朕大清早想爬个山竟调不动护卫?” 包围人中极速让出条通道,皇上走在最前面不怒自威,后面跟着随行公公脸色粲然,精眸流转,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皇上,属下得报,有人私自代替属下行驶权力,属下深知此次随行都是皇上钦点人选,不可能对皇上不利,于是属下感到,便看到了苏小姐被一众人等要强行闯入。” 护卫军是临时调出来保护皇上此次周全,但凡风吹草动皆会第一时间知晓。 “皇上,是有人亲眼看到了苏小姐今日凌晨有人进入,尔等怀疑有人行刺,顾埋伏附近一直未得进展,这才想出此策,不曾想惊扰了圣驾。” 似率先包围帐篷的领头人一袭黑衣辑礼以理相争。 “哦?在朕眼皮下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皇上侧首问黑衣领头人:“可搜出来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黑衣领袖人迟疑,护卫军长正义提醒道:“属下赶到时,见苏小姐正在阻拦他们擅自闯入搜查,毕竟未出阁,怕影响了名声……” 闻言,皇上微眨眼,转而问黑衣领头人“既然如此,那么你们早早赶到这里包围起来,便是料定了那人还未离开,众人听令,给朕看紧了,一只蚊子也别让飞出去。” 又是一阵军步声,帐篷已被层层包围起来。 “是谁来举报亲眼看到有人进入苏小姐帐中的,把证人呈现到朕面前来。” 众人均是愣然,皇帝要亲自坐镇? 黑衣领头人看了人群中某人一眼,那人垂首两手不断发抖,没敢上前,被领头人一瞪,便才转身笨手笨脚出现在皇上面前,拜地行大礼,磕巴道:“是我,是我亲眼看到有个高大威猛黑影进入苏小姐帐中,一进去……便没有出来。” 黄怡闻言,瞪大了眼,难道昨晚她看到的那黑影,是真实存在的?她好像听到了脚步声,又好像没听到…… 都怪她,早知道就不该离开帐篷这么早,把小姐置于险境不说,现下还如此尴尬…… “在皇上面前,你可要说清楚咯,敢胡编乱造,三条命都不够你赎罪的。” 护卫军呵斥道,证人唯唯诺诺:“这位官老爷,草民人微言轻,不敢玷污了苏小姐名声,草民只是想着……想着皇上在此,若是那刺客丧心病狂,那大周朝岂不……岂不……” 后面的天下奔丧几个字,不敢说出口。 “皇上,属下定会给到你一个满意答复。” 说完,他转首朝身后手一扬,厉声道:“把证人带上来!” 苏宛望向后面,个子小小绿衣奴婢在护卫军的陪同下出现在众人面前,垂手敛眉,眉清目秀,瞳色纯净。 行礼闭,绿色宫衣奴婢扫过周遭人群,抬手指向适才作证的男人:“就是他,奴婢看到有人和他鬼鬼祟祟,便好奇上前去看,却看到是……是……” “大胆,在皇上面前说话吞吞吐吐,该当何罪!” 公公环抱拂尘,双手交叉捂在袖口中以避寒拿腔作势,绿衣奴婢吓得一激灵一股脑说出实情:“是王妃,王妃和他训话,让他作证!” 众人哗然,污蔑王妃,论罪王爷恐难咎其责,这话可不能乱说。 “没有!我没有!小的刚进入宫里没多久,不认识宫里人,更何况攀上王妃!” “大人,小的和你也不曾相识,谈不上往日冤、近日仇,为何要和这般污蔑小的?难不成……你和苏小姐……或者里面那刺客是故交,所以百般阻拦?” 作证男人拿腔拿调,胸有成竹,绿衣奴婢没想到对方如此善辫,正气凛然昂首挺胸,像是换了个人。 “人在做,天在看,奴婢路见不平,力图问心无愧,在皇上面前信口雌黄,株连九族之罪,担得起担不起?” 指尖豁然指向适才作证的男人,斜睨过去,浩然之气萦绕在每个人心间,若不是问心无愧,她如何敢这么疾言厉色理直气壮?苏宛看到皇上眸中闪现另眼相待,站在原地言笑自若。 “这……” 闻言提及家人,行腔咬字作证男子,左顾右盼,面露难堪。 第六十六章 好自为之 “你空口无凭,说小的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污蔑王妃,你……你简直罪大恶极。” 男子垫着脚尖指向绿衣奴婢,脸一横。 “皇上。” 绿色宫衣奴婢回首朝圣上龙体福礼,侃侃而来:“奴婢接替雪儿给皇上侍奉茶水时,便是因为这事儿耽误了时辰,害得雪儿被罚,还请皇上明鉴。” 作证男子一怔。 “那你为何不替她辩解?” 皇上浓眉微蹙,傲视天下。 “皇上赎罪,奴婢当时不曾想会导致龙颜大怒,一时慌了神让雪儿顶了罪,便什么都不敢说了,现在站出来,不想让更多人的人因为奴婢懦弱而惨遭冤枉。” 闻言,皇上怒气骤敛,欣慰点头示意。 作证男人似不相信眼前风向斗转,面色刷地苍白,焦虑地向围攻领头人频频递眼风,得到的却是对方如若不存在。 “皇上,说到底都是民女处事不谨慎,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民女已得到深刻教训,今后必事事小心,还望皇上看在民女和妹妹一祖同胞的份上,不要。” 苏宛掠过众人,盈盈然向前福礼,声音温润,言谈举止灿然如画。 “难为你聪慧大度,又识大体。” 见皇上解颐赞赏有加,眼角眉梢透着满意,得到应允,苏宛睇向方才雄赳赳气昂昂之心怀叵测之人,余光中帐篷没有任何异样,眸中泛寒,垂手不自觉捏紧,青筋耸起。 “来人,把人给朕带下去,严加看管,至于王妃作何处置,其中又是何缘故,朕自会调查定夺。” 耳旁传来皇上声如洪钟,众人涌动,待人撤尽,黄怡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好奇道:“小姐被她逼到这般田地为何还要维护她?从前就欺负我们,离开了苏府手到伸到这里来了,小姐不但不追究,还主动为她说好话。” 嘟囔着嘴,拍打着路边野草,很是不满。 “你先守在这里。” 苏宛面无表情,没有回答,吩咐完黄怡,进入帐篷。 “小姐,帐篷都要撤了,这会子奴婢该收拾了……” 对身后声音置若罔闻,眸光四处查看,奔至床榻,飞快掀被,打开箱子,里面健硕纤长身影俊颜沉寂安详,感觉到光亮缓缓睁开眼,他在里面竟然睡着了。 “殿下。” 话音未落,身影一跃而起:“咳,本王休息好了,你且好自为之。” 只见他抬拳触唇轻咳,柔媚唇泽似笑非笑,直到有凉风拂面,苏宛才走出怔然,耳畔仅余帐篷外传来收拾行李之声,黄怡已行至身边:“小姐,奴婢先替你收拾,否则我们快赶不上了。” “苏宛。” 男声锋芒逼人,闻声,苏宛微眨眼,示意黄怡不用出去,她独自一人朝着声音走了出来。 “民女给王爷请安。” 空中传来冷嗤,苏宛眨眨眼,自行立稳了身子。 “听闻本王今早错失了一场关于你的构陷,不但有人替你作证,你还替王妃求情?”他撵转至苏宛身侧,冷睨深思:“告诉本王,你是如何做到的?” “敢问王爷,为何要答应民女所请?” 承王一怔,苏宛浅笑怡然:“同理,民女也不过偶得别人相助才得以保全自己。” “你不想入承王府,本王感激你成全,现在,本王有意纳你,你却偏偏要和承王府作对,你说,本王该拿你如何是好?” 丰润白皙手指眼看就要考上苏宛脸庞,她倒退一步眼空四海,身体前倾,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王爷,民女就算是为牛为马,也绝不可能嫁入承王府。” 每一个字掷地有声。 “王妃背着王爷做了什么,王爷不知情,民女理解,可她借的是王爷府上的人,皇上亲自下令会严查,想来,是承王府家规不严,哎呀——民女失言,还望殿下见谅,圣驾启程,还请殿下莫要担心民女。” 美眸流转,声音笑貌:“王妃就更不用民女操心了,她有王爷可靠呢,民女去看看奴婢收拾得怎么样了,告辞。” “你……” 豁然指向纤纤背影,苏宛斜翘嘴角,提速朝帐篷内去,和正要出门的黄怡撞了个满怀,桌上放着细软,目测范围内东西都已全部收拾妥当。 “小姐,时辰到了,我们该走了。” …… “小姐,这荒山野岭,要撵上队伍可不容易……” …… 换来的仍是她沉寂无波,黄怡来回踱步,在她面前忘反循环。 “去,把这里也给我收拾妥当咯,若有半点儿怠慢,今夜儿个,你们就留在这里喂狼。” 外面响动混乱,苏宛这才起身悠悠然朝外而去。 目光所及最远处是队伍最后,她乘坐马车孤零零停靠在旁,看着黄怡忙向前去打点,而马上寻访之人错开,对方见到苏宛挥鞭跳下来,深深一辑。 “苏小姐好。” 苏宛回礼。 “将军不必拘礼,民女有幸,多靠将军才得以免遭飞来横祸。” 她莞尔一笑,点头致意,眼看黄怡已经快收拾好马车。 “小姐不必言谢,属下得令护小姐,实乃分内之事。” 她微愣,转而眉目纯净,出京城时琰王不在,能有这般实力又顾及几分薄面的,除了龙鸣,别无他人,这份情,她欠下了,重点是,他懂得,不曾问她为何如此,明知违心,却也是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请将军代民女向主子表示感谢,来日必亲自道谢。” 看到黄怡招手,苏宛复才报以点头,护卫军长见状,两手一抬郑重行礼:“属下明白,小姐在此地不宜久留,还请早日上马,追上前车。” “那位奴婢,请问也是将军的人吗?” 苏宛充耳不闻护卫军长建议,精眸四处搜寻,他身后除了随行侍卫,没有半点女子影子,闻言,护卫军长一愣:“她是皇上身边的人。” 眸底清澈,望着她的视线沉寂无波。 她收回眸光,报以嫣然一笑:“将军保重,后会有期。” 马车又是一番颠簸,苏宛认床没有睡好,很快便昏昏欲睡。 沿途,参天大树遮天蔽日,就算凌波微步之人发出呼呼风声,下面的人毫无察觉。 “黄怡,你可曾看到了黑影一闪而过?” 她眼神闪过一抹黑,睁眼定睛望向帘外,正常如斯。 第六十七章 又伺机报复 “朕倒没想到你会跟着来。” 刚下马车,苏宛没有看到黄怡,皇上已是龙袍加深,虎狼之师,只是立于他身侧,不由得肃然起劲,周边之人全数退下,想来他悄无声息刻意在此刻拦住她。 他亲自扶起苏宛躬身行礼,慈眉善目而不怒自威:“你给朕的东西,朕一直留着。” 面对金口玉言不可一世的圣上,苏宛从他的语气中读到了隐隐的不适,他为何偏偏要在此处此时说此话?灯会一事,尚可按下,今日之事,他日后不再追究,他又能护到几时? 承王对王妃,看似无情,实则不容她任何闪失。 若承王钟情于她,又为何待她刻薄?若不钟情于她,为何刚才还要来兴师问罪? 其中缘由……莫非和刘氏有脱不了的干系? “今后——你怕是还有委屈要受了。” 苏宛微眨眼眸,抬首眼底清澈,音容温婉:“民女不敢枉顾天威,但求平安无事,健康终老,皇上一言九鼎,民女深明其用意,此后,定会小心行事。” 承王殿下心细如尘,皇上比之更甚。 纵然重活一世,早就明白了孤苦自依,世态炎凉,这话被人提点,后背泛寒,阴冷侵之入骨。 “你明白就好,有些事,不要逼朕。” 苏宛身体微微后倾,逼他?哈哈哈,天下之主竟然说手无缚鸡之力的民女苏宛在逼他,他大可杀了她,在东窗事发时,定可顺水推舟,他到底是纠结什么? 宠溺承王,那么琰王又算得了什么? 君心难测,不止李琩媵。 她恍然大悟,拜地行大礼:“民女苏宛谢皇上不杀之恩。” 早知结果如此,真切发生在眼前时,她黯然无波,不偏不倚,望着皇上大步流星消失在黄墙尖塔寺庙群中,苏宛真真再次感受到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跟随在皇上身后的护卫军长经过时,给她一别有用意一撇。 “你为何不提前告知我一声?” 她厉声斥责,眸光落在承王翩然而至个那一抹褚黄合二为一。 “奴婢是想通知主子,可皇上不给奴婢机会。” “因为皇上,你便弃主子不顾?那若有朝一日,你能有机会攀龙附凤,是否也会像其他人那样,踩着主子尸骨向上爬?” 真正令她生气的,是这连日来黄怡已经不再是第一次丢下她,帐篷中如是,现在亦是,车马辛苦,可她为何睡得这么沉?难道那晚被人熏的药力尚在体内? “小姐……奴婢就算豁出命,也断断不敢陷害自己的救命恩人。” 见黄怡跪在地上,抽泣低语,苏宛心下发软,前世今生,待她最好的,只有婳灵。 “起来罢,下次再行重礼,定不轻饶。” 黄怡破涕为笑,抬首擦泪,忙不迭跟在主子身后,此次出行是为了礼佛,一应相关人员已经去准备皇上祈福典礼所需之物,按理说,来者宾客应全随皇上出面见过主持,才能各自歇下,亦可自行拜佛。 青灯古佛,青烟袅袅。 这个中孤苦滋味,没人比苏宛更懂,从前带着不甘、压抑,再次回来,悚然动容,这里是她被葬送的终点,亦是新生的起点。 “小姐,奴婢去准备香烛。” 从回忆中走出来,苏宛扯了扯嘴角:“不用了,明日再来罢。” 言毕,王妃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朝着她们方向愈来愈近,苏宛余光掠过身后,紧了紧拳头,若无其事去找歇息之处,神情样貌,看来她毫无影响。 所谓的调查定夺,不过是为迷惑人心而所言。 帝王在意承王,承王力保王妃。 寺院清静,抵不过深秋的萧瑟,愈加让人心下生寒。 “王妃传话,让苏宛出来。” 她正要躺下,却听到门口来者不善,抬高了调的女音。 “你算老几,我小姐是你想见就见的?去端盆水照照自己,面门黑青,祸事临头。” 呵斥间,黄怡已放下手中物,右手在袖中微微一转,手上多了个东西,斜持即可便要飞出来,被身后开门声打断,苏宛探出半个身体,怒意凛然:“没想到苏府人虽升为王府中人,却个个习得恶习,不懂尊卑贵贱,不懂礼义廉耻,黄怡。” “在。” “今日在佛门净地,若有擅入者扰了神祗安宁,你便将这犬吠者乱棍扫出去。” “好!” 黄怡手持扫帚靠在胸前,直直站在红夜面前,傲视睥睨,得意之意溢于言表。 “你……你们……我要回去禀告王妃,你们无视主子,就是藐视皇族,连同皇上一起!” 见她气得胸口不住欺负,提裙转身趔趄着离开,苏宛斜睨过那人影消失的方向,抚过黄怡手:“你且休息下,不要做这么多事,我没那么多讲究。” 扫地,烧水,擦地,要不是提供斋饭,她肯定就要去做晚饭了。 “不可鲁莽,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小心谨慎,今早刚挨的训,下午便忘得一干二净。” 她戳戳黄怡脑门,见黄怡瞪眼恍然大悟,心中委屈荡然无存,许久不被主子厉声呵斥,一路上没少感到憋屈,真是该死,没察觉到主子的良苦用心。 手中暗器给苏宛拿走,黄怡垂首嘟着小嘴跟在后面进了去。 “小姐被无端愿望,王妃非但没被惩罚, 反而变本加厉,直接到门前叫嚣,虽然红夜狼狈而逃,可小姐,她们随时还会回来的。” 黄怡替她捏着肩,嘴里念念有词。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想来有人给了她脸色,她这是又伺机报复呢。” 她吃着茶,拉住黄怡手,把她牵到面前按下她坐下:“好好休息一下,下次出门我多带两个人,省的你独自忙得外焦里嫩。” 黄怡弯嘴痛快一笑,随即又焉了下去:“小姐,琰王那边可有动作?” 房间里,苏宛把帐篷中发生之事全都如实相告。 “小姐,因为奴婢的疏忽,险些酿成大错,你可留有那暗器?” 苏宛摇摇头:“那是琰王发现的,他一直留在手里,没给我。” 他拿着做什么?离开后,他又去了哪里?为何没有连夜离开?难道他不知道,他在铤而走险吗?能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事,是什么……苏宛脑海里一连串问题亟待解答。 第六十八章 不祥之物 从黄怡手中接过香火,恭敬礼拜。 佛尊在上,今日苏宛只求血债血偿,不贪生,不枉死。 那些欠了她的,定要一点一点夺回来。 我佛慈悲,天道循环,愿能还母亲叶氏清白,愿让心怀苍生者能得永生,愿天下再无征战,琰王不必再经杀伐,愿从今往后,绽放最耀眼烟火,闪耀每个阴暗角落。 闭目凝神,心无杂念,双手合十,虔心礼佛。 “小姐……小心!” 随着粗声粗气之声,苏宛被人拦腰拖走,未从宁静里走出来,耳畔传来震耳欲聋之声,尘土飞扬,迷蒙人眼,黄怡重重喘气声在耳边迟迟没有散去。 那坠落佛头,高度足足有一米人高,离苏宛脚尖不足一公分。 “好险!” 苏宛似没曾听到黄怡的惊魂未定,蹙眉看向佛头另一端,那断裂之处,怎地看上去奇怪? “昨日我们来时不都好好的吗?小姐,会不会太不吉利?” 见她垂首小心翼翼询问,苏宛未有言语。 “佛门净地,岂容闲杂人等造次,苏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红衣袈裟看似主持模样之人飞奔而来,而他同时出现的,还有持器械沉稳护卫军,紧接着,王妃、王爷、连同皇上在内全被惊扰,看到里面情形,无人不是一愣。 “好好的怎么就掉了?” “苏小姐未被伤及,实是万幸。” “这……老夫活了这么久,别说亲眼见到这等惊悚之事,即便是说书天生阅遍天下奇闻,也不敢想象啊!” 身后一轮之声,一轮高过一轮。 “来人,给朕查,仔细的查,查出真相,朕重重有赏!” 圣上本是为旱灾百姓祈福,如今寺庙发生如此不详征兆,岂不是警示?皇上甩袖离开了现场,主持走上前来面带不安隐忍,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宛眼波回旋于不远处的王妃,只见她双手紧紧相握,竟握得指尖发红微颤,清颜嫣红,端庄素爽。 龙颜盛怒,无人敢怠慢。 苏宛看着护卫军长在寺庙主持等一众人的协助下,封锁现场。 “苏小姐,冒犯了,请随属下走一趟吧。” 她不经意朝着黄怡靠得近了些,两人一前一后跟随而去,身后有士兵护卫把手,虽然护卫军长目不斜视,公事公办,苏宛走得了无遽容。 “姐姐还真是不祥之物。” 尖酸刻薄之声微弱,可苏宛听得清清楚楚。 “你被本王住嘴,还闲不够乱吗?” 苏宛扯了扯嘴角,一人不好过多无趣。 皇命不可违抗,苏宛和黄怡被看管起来,护卫军长吩咐完属下,径直回到寺庙。 “小姐,你被吓着吧?” 黄怡焦急得道,却见主子正襟危坐,望向门外远山青峰,抬手一指:“你看,那像不像个沉睡的巨人?经年累月和寺庙共存,是为了守护谁吗?” 见黄怡不明白自己所指,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唉声叹气,柔媚唇泽微微弯起。 幸得护卫军长为人激灵,命人不必关门,外面的响动自然听得真切些。 “主子这招就算伤不了她,也定逃脱不了不祥之身,这话要传回京城,就算是琰王,怕也是要退避三舍,古往今来,皇宫最忌讳这个。” “也不知道她扭捏的什么,竟然就博得了圣上眼球,王妃做了这么多事,王爷一句赞赏都没有。” “这样的话今后别提,王妃是何等尊贵?她那身份上得了台面吗?就算差点嫁入琰王府,可终究不也是没成吗?不祥就是不祥,落入井底,起来得了吗?” 细细听着从房间后面经过之人乱嚼舌根,黄怡低首碾转于苏宛和紧闭的窗户,若不是有侍卫守着,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杀了那帮人才解恨! “坐下。” 她沉声浅吟。 “小姐。” 黄怡万般不甘。 “忘了我跟你说了什么吗?堵得了嘴,堵不住心,封得了一人,你封不了天下,让她们去吧。” “眼下都火烧眉毛了,小姐还能如此,难不成是已有定夺?” 苏宛只是吃茶,再不言语。 须臾,她缓缓抬头:“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不顾讶异抬首惊恐之色,苏宛趴后面窗户聆听片刻推窗一跃而出,黄怡像是受了比掉佛头更大的惊讶,揉揉眼,苏宛确实翻了出去,动作敏捷,落地无声。 房间里就生下一人,若是有人突然来寻,可如何是好? 咬唇背对正门而坐,强装镇定。 清新扑鼻,寺庙绿树得到僧侣精心呵护,竟比京城景观美上几分,苏宛且行且观,小小身躯掩饰在率从中,极难被发现,碎步疾驰,停在灌木丛边,蹙眉凝神。 “父皇——儿臣知道大逆不道,可是为了这天下,还请父皇三思。” 何曾听过李琩媵如此低声下气求人? “皇上,属下以为,当罚不罚,定会乱了纲纪,助长凶手气焰不说,还以为皇上昏……” 慵字被咽了下去。 “父——” 李琩媵欲再度辩驳,被厉声呵斥:“行了行了你们都退下,让朕消停片刻。” 谋划之人,他们全然掌握,迟迟不肯公布,苏宛微一抬首,了然于心。 “不祥——不祥——朕的天下,朕的心思,揣摩得比朕还要用心,当真是以为朕老了吗?” 晁公公上前一挥拂尘,弯腰献媚:“皇上可要保重龙体啊,为了黎民百姓不顾自己千里迢迢亲自祈福,诚意感动天地,旱灾肯定没了。” 他一边拍皇上后背,一边念念有词,皇帝转首,咬牙切齿,怒目圆瞪:“难道你也和他一样的想法?嗯?认为朕此刻不可以处罚那毒妇?” 吓得公公退后,唯唯诺诺鞠躬辑礼,见风使舵。 “臣以为……臣以为祈福本是好事,沾了血腥,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毕竟佛门净地,苏小姐……苏小姐不没受伤吗……她是何许人,皇上又何须为了她动了根本……” “哼!” 皇上傲视天下,拂袖而坐,愤然端茶一饮而下。 承王再次保住了那个人。 他可真是用心。 “你去传朕口谕,就说事情既然发生在寺院,一切以寺院主持为准,朕累了,你去传话吧。” 这一步,苏若菡好算计,脑海中出现昨日情景:前脚离开寺院,她便出现在那里,今日进去,佛头便倒了,就算承王极力掩盖,难道别人就是瞎子傻子? 第六十九章 作用大着呢 转身欲回去,指尖倏地疼痛起来,苏宛低首,看到手背上竟少了一块皮,从荆棘丛中滑过,才疼得骤然猛烈起来。 她把着左手,迅速进了房间,黄怡直直坐着没动,直到苏宛身体出现异样,她才上前查看,瞬间面无血色,失声惊叫:“小姐,你受伤了。” 仔细替苏宛擦拭伤口,心疼不已,嘴里碎碎念着:“太大意了,小姐再要这么不管不顾,奴婢如何是好,这还没出嫁,掉了这么大块皮,毁了容,奴婢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难辞其咎,小姐……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不要再独自行事了?” 上次夜晚爬房受伤,这次又不知爬了哪里,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你等等奴婢,奴婢去寻些药材来抹上,这次出行,带了防虫药,辅助睡眠药,独独没有准备治疗创伤之物。” 不等苏宛回复,一眨眼,黄怡就消失在她视线,在她回来路上,想必护卫军长已得令,撤去门口护卫,那睡姿优雅的山,再次呈现在苏宛眼前。 顷刻。 门外传来零碎脚步声,不止一人。 “姐姐,你伤着哪了?” 遂一挥手,王妃身后红夜快步上前,手中恭敬递上托盘,苏宛冷睨,声线平稳冷沉道:“这是什么?” 托盘上青花瓷瓶倒是精致,不像是寻常之物。 “适才看到姐姐奴婢到寺院求药,臣妾关怀,上前询问才得知原来是姐姐受了伤,随即拿出王府特备创伤药送了过来,今早姐姐受了惊吓,臣妾不得空探望,这不,我这就巴巴儿赶了过来。” 听着娇声娇气,拿腔作势,苏宛斜翘嘴角,右手拾起瓷瓶看了看:“民女多谢王妃妹妹厚爱。” 瓷瓶对着空中靠近眼睛看了看,又用单手打开闻了闻,适才放下,无视王妃和随行,多逗留下去甚是尴尬,干咳一声自解道:“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红夜,随臣妾四下走走,借着寺院净地,去去晦气。” 甩手撇撇嘴扭转阿娜多姿,身影行至门外,传来红夜不满:“主儿,要奴婢说你该来送药,看她那样,哪里把你放在眼里。” 未及走远,和速速归来黄怡擦肩而过, 径直撞到红夜一个侧转。 “站住!哪个瞎了眼的狗奴才走路不长眼睛?” 黄怡掩嘴而笑,步伐却更快了。 “小姐,你猜刚才奴婢听到王妃说什么?” 抬腿刚迈入,黄怡话匣子便打开,苏宛低眉,她说她的还少了?翻来翻去不就那几句,没有新意,她都不乐于生气了。 “走吧,跟个冒失鬼计较什么,如今臣妾位份比她高,免得传到京城,还有人以为臣妾失礼,王爷自会对比臣妾和她之间,到底谁更适合做他的女人。” 黄怡学得像模像样,苏宛笑出了眼泪。 “你呀,还不快来给我上药。” 扭捏的身子才恢复正常,瞥到桌上放着的东西,她拿起来看了一眼,禁不住闭目享受:“好香,可为什么带着股药味?” “那是王妃送来的创伤药。” 黄怡看看手中的膏药,又看看瓷瓶膏药:“小姐,这王府的药,自然要比寻常寺院要好些吧?” 她当真会那么好心特地给眼中钉送药?眼光掠过门槛上探出的漆黑小脑袋,身体往后一缩,拍拍黄怡手背,黑瞳流转,抬眉示意道:“就试试承王府送来的。” 身子背对着门,一点一点往主子手上涂抹,时而不望提醒:“小姐,忍着点儿,可能会比较疼。” 小心翼翼涂抹完药膏,站直身躯朝着腰部敲打几下,转首花容失色猛地丢出手中瓷瓶,慌乱大叫:“蛇,有蛇!小姐,快跑!” 一壁嚷嚷,一壁扯着苏宛向后快速退去,苏宛扯开拉住臂膀的手臂,安慰着她指向门口,温柔敦厚:“别怕,已经被你砸得动不了了。” 顺着苏宛手指,瓷瓶完好无缺滚至一边,瓶盖遗落在另外一处,小蛇身上冒着青烟,被砸的地方已经烧出了洞,黄怡猝然软跪在地,双目无神:“小姐,我在寺中杀了蛇,蛇不动了却在冒烟,这是对奴婢的惩罚吗?” 佛头掉落,蛇身冒烟…… “你且起来,把药瓶收拾好,睁眼看看清楚。” 见她还在迟疑,苏宛索性用没有受伤的手用力拉扯,黄怡擦擦眼泪臀部,躬身慢慢靠前,捡起瓷瓶,盖子,惊讶发现,蛇身有洒落白色膏药。 “这……” 忙放下手中瓶子,冲上前一把掀开苏宛袖口,仔细端详查看手背,看了许久,才重重深呼吸:“还好,手没事,没变化,小姐,让奴婢给你洗掉。” 突然想到了什么,苍白脸蛋再度失色:“小姐你早察觉药物有问题对不对?那你为什么要冒险?拿自己健康做赌注?” 苏宛一笑了事,眸色淡远难测,坐下:“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既然送了药膏过来,不会做得这么明目张胆,蛇皮与人皮,终究是不同,若是配上饮食,后果不堪设想。” “那现在怎么办?” 瞧见护卫军靠近,躬身辑礼:“属下巡视至小径,听闻苏小姐房间发出惊叫,可是有什么事?” 未待回答,护卫军惊诧道:“属下护卫来迟,请小姐赎罪,剩下的,就交给属下。” 看着他提拎起那条蛇,眸中疑惑,大步流星离去,余下护卫郑重行礼告退,望着渐行渐远身影,黄怡这才缓过神,紧攥着瓷瓶朝外走去。 “回来,不许扔。” 门外的人不解。 “可……” 迟疑片刻,她甫回到房间,垂头丧气,敢怒不敢言。 “好生收好,回府后你且换掉里面的东西,如此一来,我们便能消停些时日。” 不看到苏宛倒在血泊中,对方不可能善罢甘休,护卫军不可能出面保护一个连皇上都不愿意深究的人,眼下不是锋芒毕露时,想到这里,脸色无变,眸色深沉。 “那换出来后如何处置?” 奴婢小心翼翼问道。 “装起来,作用大着呢。” 闻言,黄怡浑身颤粟,小姐常常出其不意,任凭蛇蝎之人如何憋坏招,未曾伤及她半分,暗地里叮嘱自己千万要记得小姐嘱咐,小心行事。 “苏小姐,圣驾回銮,你们且快快准备。” 晁公公冷面智心传令,苏宛恭谨接旨。 是时候回去了,不在这两日,刘氏定不会闲着…… 第七十章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果然,回到苏府,无人对苏宛的不辞而别又不期而归感到惊讶。 就像她不曾在苏府般,来去只是一泡影。 漫星阁门紧闭,除了黄怡频繁进出,苏宛一直隐匿其中,对外一致宣称身体抱恙。 承王府和琰王府消息不断传来,漫星阁烛火通常亮到深夜,由于有人轮班把手,忠叔好几次被拒之门外,刘氏暗地里遣人查探,一律无功而返。 “什么事情都这些人嘴里都变了样,小姐,奴婢今日回府竟然听到有人说小姐是因为沾染了晦气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客,听着就来气。” 性子需要一点一点磨合,黄怡发泄着不满。 “本就受了伤,再加上寺院里发生那样的事,他们要这般猜测也是情理当中。” 言语中,院门口又是一阵喧哗,这次,阵仗显然有所不同,连着苏亨刘氏也是弯腰哈哈随在后面,带头走在前面的,自是苏若菡——承王府王妃。 她又回娘家了。 苏宛微微蹙眉,重回床榻躺下,来得可着实晚了些,睡得她浑身酸痛。 见主子点头,黄怡守候在床侧,红果打开房门,众人福礼,窗幔内传来虚弱低吟声:“恕民女不能起身请王妃、爹爹、大娘安。” 隔着雪白雾纱,床榻之人将外面来客看得清清楚楚,而从外朝里看,却是看不真切了。 一抹黑影吃力着想要撑起手靠坐在床头,试了好几次才成功,王妃露出浅浅满意笑容,稍一抬手,音柔绵延:“你我本是姐妹,何须如此见外,今日没外人,不知晓的人还以为臣妾用身份压你呢。” 床上之人微眨眼,拳头捂嘴咳嗽道:“王妃有所不知,民女自从寺院回来后便感体力不支,此刻更是不宜见人。” 闻言,外面有人眼睛发亮,声音愈发阴柔:“这就是姐姐的不是了,万事有妹妹呢,就算苏府有办不到的事情,这不还有承王府呢。”话音陡然一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东西拿出来给姐姐用上。” 红夜垂首向前,刚行至窗幔边,黄怡看见托盘中瓷瓶,倒吸口气。 一瓶不够,又送来了一瓶。 “谢王妃惦记,近日配合着饮食,这创伤好了不少,身体却是一日不比一日,怕是要辜负了王妃一番好意。”她抚嘴轻咳着,有气无力,仿佛随时倒下:“黄怡,收下,快来替我敷上。” 只见窗幔撩开,斜视过去,素日娇美人儿脸色发黄,隔着沙幔看不真实,却也是看到了大概。 余光瞧见王妃脸上隐隐笑意,苏宛冲黄怡递过眼风,身体一滑,手往上一扬,指尖触碰到黄怡手中瓷瓶,湛蓝色瓶子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摔像毫无准备的苏亨脸上。 偏偏,那瓶盖已经打开,膏药飘洒了苏亨一脸。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地上跪着仓皇无措的黄怡磕头认错,额头撞至地板,发出砰砰声响,房间里瞬间低至冰天雪地,这就是苏宛贴身奴婢?! “啊——来人——传大夫——” 紧接着,房间里传来沙哑浑厚男声,苏宛看着捂脸痛苦的苏亨,柔软的身体跪爬在床上,眸色沉寂,淡然望向王妃骤然苍白了的脸,还有刘氏的不知所措,重重松了口气。 “来人,把她给我押下去!” 刘氏双手叉腰,阴暗之气呼之欲出,眼角不屑加深,房间里又多了几抹健硕身影,乌压压一片,苏宛若再继续下去,那可是真真憋出病来了。 “慢着。” 床幔内声音虽低沉,却含着一股不容质疑浑然天成的威慑力。 只见里面的身影逐渐立了起来,先是伸出双腿,便有黄怡及时递过靴子,掀开幔帘,蛾眉皓齿,温香艳玉。 “混账,你竟然装病。” 刘氏破口大骂。 “大娘,黄怡失手不小心弄丢了药物是错,可大娘为何不先带爹爹检查伤口,这么迫不及待要找苏宛兴师问罪,是怕晚了错失良机?”她轻盈起身,一袭白衫素装裹裹,却是不染尘埃,如遗世清莲。 “民女如此深情大义,民女不得不以身试药,伤了苏宛不要紧,可伤了爹爹,啧啧啧,莫非王妃是有了夫君,便忘了爹娘?” 低声曼语却是无形声讨,声声锥人心房。 苏亨已然扭曲的脸怒不可遏,睨过苏若菡,刘氏,眸中泛冷,话到嘴边,生生吞了下去,使不得。 “我装病不假,那是因为民女没有退路,不假装中招,哪能偷来安详舒怡时光呢?” 王妃胸口剧烈起伏,微敛眸光,如寒光利刃扫过在场每个人,步步逼向苏宛,破嘴大笑:“哈哈哈,你知道臣妾算计了你又如何?还不是乖乖听话照做?” 失去理智,龇牙咧嘴:“若不是你主动投怀送抱,王爷怎么屡次要纳你为妾?为什么臣妾的每一样东西,你都要跟臣妾抢?你,凭什么跟我争?” 闻言,苏宛气韵深藏,深邃琉璃的双眸不动声色的望着面前撕下面具后陌生的女子。 “鹿死谁人,尚未可知。” “爹爹,瞧见了吗?这便是你宠爱多年的女儿,眼中除了仇恨,有关心过你吗?” 苏若菡不住摇头:“不,你休想挑拨我和父亲的关系。” “爹爹,莫要怪我,女儿是要毁了她,是她处心积虑害你受伤,她这是报复,报复你这些年对她的冷落。” 苏亨捂住受伤处,大声咆哮:“都给我住嘴!” 怒吼间,响亮的耳光落在猝不及防刘氏脸上:“都是你教的好女儿!” “老爷!老爷!让我瞧瞧你伤得怎么样,这会子大夫怎么还没到?愣着干什么,去,快去催大夫!” 藏青掠过苏宛,躬身疾驰而去,刘氏踱步到苏宛面前,抬首敛眉:“苏宛,这笔帐,为娘慢慢跟你算。” 跟她有什么关系?心怀不轨谋害亲人的不是苏若菡吗?苏宛不过移花接木使自己全身而退,人人均有自我保护之心,为何他们容得苏若菡胡作非为,却不能忍苏宛自我保护? “大娘,刚好,苏宛也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呢。” 苏宛笑比河清,恭谨行礼的道,刘氏离开前如鱼目突起的眸子,让人禁不住惊恐。 “跟臣妾娘亲斗,跟臣妾抢男人,苏宛,若承王真寄情于你,为何不在你落难之际站出来?” 第七十一章 我们小姐拒绝在先 苏宛捻起茶盖,轻盈吃茶,薄露笑意,眸子风轻云淡,仿佛苏若菡所言,于她不过是只在愤怒咆哮的跳梁小丑,王妃之位应是端得端庄大气,可她倒好,一触就燃。 “王妃,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小姐拒绝承王在先,而你,不过是捡小姐不要的罢了。” 见主子不回答,黄怡不吐不快,气得苏若菡直翻白眼,靠前两步,淡黄色云锦宫装打扮,想来是进宫还未来得及换下,出人意料地,王妃对黄怡所言没有勃然骤怒,睇过红夜眼风,跟她一起进入漫星阁的随侍奴婢躬身退出房间。 黄怡给主子重新布茶,没有要理会王妃的意思。 “妹妹不巧听闻姐姐旧事,若姐姐知晓,不知会作何感想。” 她抬手端详湛蓝玫瑰花纹护甲,斜唇笑得诡异。 “你先下去吧。” 端坐的苏宛声线平静,不急不躁,声音轻如微风拂面,只是那一瞬便消失不见,若不用心,还以为听到的声音是幻觉,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苏若菡嘴角弯得更甚。 “呵……纵然你改了性子,仍摆脱不了庶出卑贱。” 她忽然上扬了下颚,睥睨一切,眉目聚集:“是臣妾故意拉你入水,是臣妾将加了毒的药赠与你,是臣妾让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弃你而去,这些是我,通通都是我!” 双目似鱼眼突出出现在苏宛面前,面目狰狞:“和我的这些小手段比起来,还有人更希望看见你死。” 地狱之音如同一双双骷髅指节,抓住苏宛脚腕用力往极阴极寒之地拖拽下去,原本四平八稳的身子,微微一颤,透到骨子里的冰凉痛彻心扉。 “看来,偌大的苏府,是真的容不下我了,从小到大,在府中受尽了凌辱、漠视。”苏宛幽幽起身,转首垂眉凝视面前所谓的妹妹,继而道:“而这些,全拜你和你母亲所赐。” 漠然之音如同霜雪降落,带着几分不寒而粟:“不要以为我年少无知,以庶出为诱任意践踏,毁我终生。” 房间中响起一阵尖声浪气:“哈哈哈——你有所察觉又如何?臣妾的母亲,是你的大娘,你有何能耐扳倒她?如今妹妹我贵为王妃,纵然你恨我怨我,不也只能顾影自怜,干瞪双眼?” 苏宛握杯的手紧了紧。 “若你不是处处想要与我争,乖乖当个废女,臣妾可允你嫁个家丁,平安顺遂到老。”裙琚一旋,斜睨苏宛:“可你偏偏不安生!这张脸魅惑至极,任人看了就想要拥有她,不如,姐姐,你把她撕下来,送给妹妹我可好?” 淡黄色身影陡然一转,对着铜镜抚摸脸庞自艾:“如此,臣妾看在这张皮上,定会心甘情愿逢清明便遣人给姐姐黄土堆前上香烧纸,不至于死了还做孤坟,凄惨寂寥。” 张牙舞爪的模样,俨然白日幽灵,苏宛凛然正气,嫣然一笑:“恐姐姐这一次又要让你失望了。” 她望向窗外,空蒙苍穹被阻拦起来,混沌之中,却看得越来越清晰:“苏若菡,你往日今夕如何羞辱我,将来一日,便会十倍偿还。” 字字掷地有声。 “偿还?就凭你?” 王妃虐浪笑傲,眼空四海:“叶氏斗不过母亲,你尚且算什么?” “对了,臣妾不妨告诉你,叶氏不是死于难产,爹爹矢口不提,眼睁睁看你受尽折磨,未有半点心疼,你知道为什么吗?”未及苏宛作响:“因为这张皮,就是这张皮,他见一次,便更恨一次啊。” 苏宛双手止不住得微抖。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她的母亲,叶氏,到底长什么样子?这张一笑百媚的脸,到底隐藏了什么? “恨这张脸又如何?你没有,大娘没有,这辈子,都不会有,母亲叶氏依旧占据着爹爹心中一袭之位,谁也代替不了,这也是为何我屡屡遭暗算,未曾遭遇不测的原因,苍天有眼,怕是母亲在地底下保佑着我呢。” 房间里倏地阴冷暗淡了下来。 苏若菡猛地转过来手背靠后撑着梳妆台,惶然四处张望,似是看到了极惧之物。 “你撒谎!这世界上没有鬼!她早就死了,再不可能和母亲相争,你们是妖女,是妖女,当年差点殃及苏府满门,就该下地狱,叶氏自刎赎罪,你也不该活着!不该活着!” 见王妃失心疯,提溜的眸中无神,苏宛浅淡扯了扯嘴,打开门,一众奴婢个个讶异失色。 “把你们的主子请走吧,漫星阁喜静,经不起你们三番五次来闹。” 眸光掠过红夜抿紧的樱唇,苏若菡从何得知关于叶氏的事?刘氏亲口所说,亦或是她身边婢女所言? “二小姐,如今苏府三小姐贵为王妃,别忘了身份,出了差池,你如何担当得起!” 苏宛冷嗤:“如果你主子非要自找无趣呢,与漫星阁何干?” 被咽得吞咽,顿时哑口无言,红夜随同其他人进入房间托着苏若菡手腕朝外走,路过苏宛身边,顿足轻言:“若姐姐执迷不悟,臣妾自会成全。” 淡掠过步履轻飘过的淡黄身影,苏宛白里透红小脸参杂进些许暗色。 “小姐不用忧思,没有母亲,可小姐有奴婢。” 闻此言,苏宛眸中泛起薄汽,对,她不是一无所有。 她抚向脸庞,望向不远处镜中里的另一个人,这便是她吗?这些年来,叶氏从未离开过她,不是吗?苏亨心底有她,才会痛心疾首,才会极力掩盖。 微敛眸,深垂首,在母亲身侧长大,到底是怎么样番滋味?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浮现的竟是龙鸣那飘逸白衣模样,闲逸自得,不以物喜,着实好命。 “黄怡,你还记得你母亲吗?” 她朱唇轻启,眸光闪烁,那会是番怎样的光景? 房间里鸦雀无声,黄怡持着篦子,一点一点替苏宛梳理头发,缓缓道:“奴婢福薄,无人告诉母亲的长相、音容,出生便被扔在垃圾堆,幸得有人捡回家,各种压榨,家中穷徒四壁,养父母儿子——也就是奴婢弟弟生病,无钱医治,便把奴婢卖到了苏府。” “你还有弟弟?在哪?” 苏宛抓住她手背,惊喜道,却见镜中女子眉色愈发暗淡:“奴婢不习惯,偷摸回到家中,却不想那里换了人家,想必,他们都把我忘了吧。” “等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边一声噗通,侧首对上黄怡双眸发红:“小姐,奴婢不想再找他们了,如此,甚好。” 默然转首,有什么堵在苏宛喉,上不来,下不去。 经历过一次的人,誓死也不会重蹈覆辙,她或许就是这种感觉罢。 第七十二章 掉包的膏药 “小姐,要不奴婢陪你到树林里去走走?” 自苏若菡走后,她便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几块木牌来回摩挲,眉间忧思迟迟未散开,不让人打扰,独自一人不言不语,红果传进去素日最喜吃的小食,怎么端进去,最后仍怎么端出来。 “小姐……” 试图靠近,轻声低唤,最后黄怡忍住脚步,颓然坐在桌旁,是不是那眼看主子。 “黄怡,备好东西,是时候去看看爹爹了。” 凉薄轻盈之声宛若空灵,黄怡错愕,须臾,她反应过来,从柜子里取出瓷瓶攥在手中,瘪瘪嘴,“难得主儿有情人,这真真是苏府的福分。” 旧时风景往日情,过目云烟转成空。 “或许,他也有他的苦衷。” 不管是何苦衷,都不该至母亲于不顾,苏亨不说,现下她已知道大概,刘氏——想到这里,她抬眸微敛远方,手掌不自觉蜷缩,指尖发白发红。 富春阁,位于苏府风水宝地,传闻当年刘氏入府时,刻意请人查勘得来,于是苏亨大兴建土,拔地而起。 从此,苏府顺风顺水,当然,其中也包括除去眼中钉,肉中刺。 看到承王府的人守候在侧,苏宛不为人知的嘴角轻扯,按理说,承王爷和王妃尚在新婚蜜月之内,眼下却是过得如此貌神离合,难怪苏若菡一腔怨气,手段频频。 回娘家,要么分开而来,要么吵架而归,倒也颇为有趣,想到这里,苏宛眸中闪过星光褶褶,他们婚姻生活过得越不好,她便越愉悦。 走过两道门,苏宛出现在卧房内,苏亨半脸蒙上白纱,房间里只有刘氏和李琩媵。 垂首微眨眼,请安,抬首对上那道落在头顶的幽深黑眸,谋略交锋,隔陌如疏。 “爹爹,这是治好女儿的膏药,祝爹爹身体康健。” 黄怡呈上膏药,苏亨手始抬,白玉瓷瓶被横过来的一道影子拿走,有什么东西飞出门外,发出清脆悦耳的破碎声,随即,苏宛的鼻尖上多出一根手指,和一张眉高眼低的脸:“猫哭耗子假慈悲,若老爷需要药物,王妃自会准备,如此卑贱之物,只会脏了老爷的眼!” 她看到承王浓眉微蹙,斜身负手而立,似乎在看一场话剧表演。 苏宛眉宇轻颤,声音婉转自如:“大娘,莫非你忘了,伤爹爹的,是王妃的药瓶。” “那是因为你!你故意扔过去的,与我女……” 桌子上啪的一声,吓得刘氏忙转首凝望:“老爷……你这是抽什么疯?” 当着外人的面,如此露骨讥讽,苏宛眼底黑色一闪,平日里他们的相敬如宾,全是假相,这苏府,于刘氏而言,只是她掩护场所罢? “这个家姓苏,不姓刘。” 老爷的手紧紧抓起桌布揉搓手中,咬牙切齿:“为夫还没瞎,没残,容不得你无视,今日在王爷面前,你着实失礼,退下!” 高髻银簪碧玉青叶摇摇玉坠,刘氏眼波回旋于王爷与老爷之间,垂手敛眉恭敬行礼后退了出去,房间里的空气霎时怪异了起来,像是有什么在凝固,又有什么在瓦解。 只见苏宛手一挥,黄怡再次呈上药瓶,放在苏亨面前,空谷若兰之音在房间萦绕:“爹爹,这是女儿一片心意,还请笑纳。” 言毕,却见王爷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想必爹爹和王爷还有要事相商,女儿先行退下。” 这张鬼魅生邪的脸庞,苏宛不愿多看一眼,自打进房间那刻起,她便没有正眼看向他,重生归来,她要喝他的血!要剐他的肉!不想和这张世最丑陋的脸庞共处一室。 苏亨疲乏的挥挥手,苏宛退下。 身后,有轻微异样声传来。 “你们都退下,本王和苏二小姐,有话说。” 得到苏宛眼风,黄怡才和其他人退下,石桥矮廊柱,前世今生仇,微眯双眼,苏宛望着溪水潺潺而来的地方,高抬颚,深凝神,默不作声,他们之间,有何要说? “苏宛,本王不是不愿出面护你,而是……在父皇面前,而你又和三弟有婚约一说,本王才……” 面前男子向她靠近,伸手便要执苏宛手,她轻轻一个转身,巧妙避开,王爷手掌落空,脸上闪过不自然,耳边传来清脆嘹亮之音:“王爷多虑,民女并未指望有人相救。” 真是笑话,她需要他护? 言至此,她侧首依旧不直视李琩媵:“王爷可能不知,你离民女越远,民女才越安全,当然,民女自是会在心中感激上次之事,不过,事到如今,民女和王爷之间,算是两清了,孤男寡女,不宜久留,民女告辞。” 言毕,抬腿欲走,身前白影一闪,承王堵住了她的去路。 “本王……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一再退避三舍?” 退避三舍?不,是恨不得除之后快,苏宛弯了弯嘴角,眉笑眼开:“那么民女问殿下,民女有什么好,你非得为难民女?” “如果你不答,今日本王便不会放你走。” 他双臂环胸,居高临下俯视着,眸中烈焰熊熊,脸色逐渐暗沉下来,似在做最后的隐忍:“本王耐心有限,如若你说出来,本王替你教训苏若菡。” “王爷真会说笑,即便你不要脸面,民女却要顾及三殿下的名声,听闻,他被人设计离开京城,谋害皇子之罪,想必此次,就算皇上不查,三殿下也不会再忍了吧?” 精眸扫视短暂凝滞而平淡无波若无其事的脸庞,待苏宛讲完,才扯了扯嘴角:“选择做三弟那个窝囊废的正妃,还不如做本王的侍妾,到时候,本王只宠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殿下!民女不是王妃,容人任意凌辱,懦弱无为,请好自为之!” 她正颜厉声打断,只留给他一道虚无缥缈的背影,决绝、仇恨、骤怒、她当真厌极了。 身后之人怒气冲冲,咬牙切齿,目色冷凝,拂袖转身卷起风浪,周遭霎时冷了下来。 第七十三章 丢到乱葬岗 刚出富春阁,沿小径再往下走便是菡萏阁,一抹暗橙色从在秋色萧索中格外显眼。 “她刚出府才回来,看样子对今早漫星阁发生之事还不知道,只以为小姐还躺床上呢。”黄怡睨着藏青眉飞眼笑碎步疾驰,转首瞧见主子微弯的嘴角,垂首握拳掩嘴轻笑。 “回漫星阁的路,我们换一条吧。” 只是顷刻,两道身影消失在路上,再无踪迹可寻。 苏宛卧室。 红果按照寻常推开门给房间里花花草草换水,瞥到床上冷不丁坐着个人,惊慌失声道:“小姐,你何时回来的?奴婢一直在院门附近,竟毫无察觉。” 门外哐当一声瓷盆坠地声,随即便是黄怡那疾言厉色的嗓音:“好好的,怎地浪费了主子上好食材?” 忽地,藏青出现在房间,黄怡跟随在后,红果更是茫然看着周遭之人。 个个怪异。 “主……主子她……怎么了?好了?” 床幔挂在两旁,苏宛肤白红润,神采奕奕,眸星熠熠,摆手拒绝黄怡靠近的身体,嫣然一笑。 “那么你以为,我此刻应该是什么样子呢?” 她故意赶在阁里说漏嘴之前,给藏青惊喜,苏若菡定是忘了苏府还残留有这个眼线,否则,她也不会适才那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不……不是的,奴婢说错话了,小姐一直得黄怡姐姐精心照顾,又有王妃亲赠药膏,区区皮外伤,这么快好转也还是情理之中,奴才口不择言,请小姐责罚。” 抬首和苏宛四目凛冽相对,猛地缩回眸光,垂首须臾,抬手扇在自己脸上。 “就是这张破嘴不守规矩,小姐不要介怀,奴婢自罚。” 她自说自话,巴掌所留之处,全然泛红,苏宛不说停,她便一直扇。 眸中泛泪,嘴角血迹斑斑,渐渐地,半边脸肿了起来,苏宛翩然而至蹲在她身旁,看似轻柔握着她手腕,蜷起来的指尖却不自觉泛白,藏青动了动,根本无法挣脱。 “你好像很惊讶我能下床活动。” 她盯着藏青深水漩涡之眸看得藏青不自觉垂首左右闪过,手腕再次下意识要收缩回来。 “哪里的话,奴婢日日熬夜,帮着红果姐姐准备精心准备膳食到深夜,就是为了小姐可以早日康复,奴婢记得……记得是小姐收留了奴婢。” 跪在地上的小女孩,哭得梨花带雨,本就带着伤,却丝毫无法让人产生怜悯之心,那苍白小脸下,暗眸流转过速。 眼睛,最不会骗人。 “哦,是吗?红果。” 苏宛拍拍手,冷睨身侧一直默不作声旁观的人,沉声道:“为何我吃了小厨房送来的东西,身体每况愈下?” 这一言,问得红果深呼吸调息之后,稳稳行礼缓缓答道:“自小姐回来,奴婢一概按照往常份例,并未在小姐的膳食上做任何改变。”说道此处,红果做深思熟虑状。 “不过今日,小厨房有人生病,运送食材的事奴婢交给了我藏青去办,这是唯一和往常不同的地方,记得当时奴婢还问过琰王府联络人,缘何此次送来的成色不对,他辩驳说定是我们放的时间太长了。” “奴婢当时忙于别的事情,想着只是些许颜色不同,应该无碍,却没想至小姐于不利,是奴婢办事不利,请小姐责罚。” 言毕,她亦跪地请罪,直直跪着,不似藏青颓然缩成了一团。 “菜颜色不同,是因为在上面涂抹了些粉末,这粉末遇到食材便变了色,只消一个时辰,便可和食材融为一体,洗不去,经过烹饪,混入其他味道再送给小姐吃,定是吃不出异样。” 黄怡行至藏青和红果面前,先看了看红果,最后落在藏青低垂可怜的脸上,手指抬起下颚:“对吧?藏青?” 只见藏青吞咽,精眸闪烁,紧闭双唇。 “你不说,是因为想不明白,为何我明明日日在你的监视下吃完,是怎么被发现的?” 苏宛轻嗤,一笑百媚生:“我不这么做,她又会怎么来呢?又如何会有今早你错失的大戏呢?” 见事情败露,藏青脸红一阵,白一阵,抬袖擦拭嘴角血迹,眸里阴寒至极。 “你发现了又怎么样?她高贵为王妃,你不过是苏府无人问津的庶女!还真以为奴婢是在求你收留?不!奴婢心甘情愿来的!王妃许诺,只要事成,她便把奴婢许个好人家,即便不得,我仍有机会进入王府,日日得以接近王爷,翻身之日指日可待!是我放的药又如何?我是夫人安排到漫星阁的奴婢,你没胆子杀我灭口!” 苏宛起身,淡冷眸光掠过,背对地上面目狰狞之人,挥挥手,黄怡上前,托着她朝外走去。 “放开我!我是夫人的人!我是王妃的人!你若杀了我,夫人不会放过你!王妃不会放过你!” 望着在黄怡手中垂死挣扎的人儿,苏宛动了动嘴角,音如黄莺出谷,玩转悠然:“你当真以为,王妃会屈尊保护一名贱婢?” 此言像把无形匕首,深深斩断了藏青最后的希冀,她双手抠开黄怡,连滚带爬来到苏宛脚边,貌极狼狈:“小姐,小姐,你饶了奴婢吧,奴婢做牛做马,唯你差遣。” 音容凄恻,脚下被拽得挪不了步。 “红果姐姐,你帮帮奴婢,在漫星阁这些时日,我一直恪尽职守做着奴婢本分,这些……这些你都是看见的……是我糊涂,姐姐……你帮帮我……我不能死啊……我还没活够……我不要进入王爷府了……就留在漫星阁。” 红果被她晃得心烦,索性用力推开她,拍了拍那适才被抓挠的地方。 “放心,我会把你的好消息告诉家人的,就说……为护住王妃,身首异处。” 藏青瞪大眼睛,张着嘴久久不能语,连连摆首,不敢相信传说中的绵软苏二小姐,何时变得如此心狠手辣,王妃不是这么告诉她的,一定是哪里不对。 “黄怡,拖出去,丢到乱葬岗。” 挣扎至声音沙哑,浑身没劲,却仍旧不肯束手就擒,红果瞥过苏宛脸色,主动弯腰配合黄怡将撒泼打滚之人嘴里塞进抹布,一人一手拖了出去。 第七十四章 荒郊野外遇见 旦日,晨熙熹微。 苏宛迷蒙中美瞳未睁,忽地坐起身,旭日初升,窗棂地面一地黄带红薄纱,似袅袅仙气,温暖心田,照亮房间,倏地,飘洒洋溢,活生生把这阴寒的漫星阁,照出了艳阳下的温热。 许是留意到房间里有动静,红果一手推门,一手捧着汤汁,笑颜逐开。 “小姐,你起来了,奴婢给你准备好了椅子,晒晒太阳吧,去去晦气。” 见苏宛自行撑腰坐直,她便又放下汤汁,忙上前搀扶着她坐稳当,见苏宛目光始终落在门口方向,答道:“小姐莫非忘了,每日晨昏,黄怡姐姐都是要出去的。” 苏宛垂下眼睑,喝下红果端过来的漱口汤,清理完毕,适才来到红果一早准备好的摇椅上,舒软的沉香垫,暖暖的日光,摇啊摇,春乏秋困,似乎又要睡着了。 黑暗挡住了她的眼睑外的暖阳。 睁开眼,红果抿唇双手呈交上信封。 “这是什么?” “奴婢见小姐睡了,没敢打扰,这是琰王刚派人送给奴婢,说是必须亲手马上交给小姐。” 她眸色平和接过信封,细如葱白指缓缓打开,字迹苍劲有力,刚柔相计,笔扫千军,是他的笔迹。 随着目光移动,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拿火折子来。” 火光撩人,苏宛却浑身泛寒,挥挥手致人退下,纸上字字惊喜,闭目,那些内容便出现在空中,圣上龙体抱恙,已不是一朝一夕,储君一事终于提上日程,琰王此番遣人送信,便是他已做好准备的表现。 吴三在此时出事,琰王府可能性不大,根据时机,颇带几分承王府风格。 若要明白究竟……苏宛心中有数。 这一日,她怎么睡都没有睡醒。 日薄西山,万籁俱寂,夜渐寒凉,市井城郭铺位早早收了摊,合家娱乐,顿生出几分萧瑟,一道纤长的黑色影子,在巷道快速穿梭,似在回避着什么。 穿过闹市遗留下的喧哗空气,苏宛停致红墙青瓦高耸入云围墙边,左右相顾无人,轻车熟路上了遮天蔽日的梧桐。 承王府里和市肆俨然两副景象,外面闲逸飘洒,里面严阵以待,王府护卫、奴婢家丁,人人面无表情,灯火通明的寝殿里,苏宛只看到孤独的身影,李琩媵今晚又没有陪伴新晋王妃。 四下搜索,好不容易才在书房房顶看到了他,飞檐走壁,攀墙爬树,发现目标时,气喘吁吁,此时,书房的门开了。 便服的承王爷在四个侍卫的护送下,朝着此刻不应该走的方向疾步而驰,神色严峻,打扮低调,似不想引人发觉,这么晚了,还要出府?苏宛微敛眸光,黑色身影一同随着出了承王府。 脚下的几人行至王府后门,马车早已守候在那里,承王一跃而上,马蹄抬,轮胎动。 侍卫整齐划一,动作迅速,上马各自分散而去,落在城墙上那一团黑影眼里,几乎是同时的,黑影在上面追,马车在下面跑。 脚下生风,双眸冷凝,一路追到了城门,护卫遥远瞧见马车,隔着百余米的距离恭敬辑礼,沉重朱漆金饰城门稳稳打开,苏宛躲在巷道下,伺机靠近马车。 迟疑之际,眼前闪过一抹黑影。 眸光四下追寻,未现异常。 她蹲下身子,单膝跪地,因为奔波而气喘吁吁,柳眉杏眼直直望着马车,不敢有片刻懈怠,赛雪肌肤通透,无惧无惫。 马车即将行至侍卫眼下,苏宛再猫低了些腰,伺机而上前,几道旧地打滚闪现,钻入马车车,紧紧抓住马车底横梁,咬牙忍着重量下坠带来的阻力。 离马车最近侍卫许是瞧见了什么,握刀躬身查看周遭,旁边兵见状:“有何异常?” “那影子太小,兴许是野猫罢,眨眼就不见了。” 谈话二人回到岗位站如松柏,苍劲笔挺。 城外,青石官道颠簸起伏,苏宛咬紧牙关承受着身体重量下坠带来的符合,额冒薄汗,城门在身后渐行渐远,直至看不到烛火摇曳,禁卫森严,她始才松手,一坨黑色从马车低滚出来,滚进道边林中。 娇躯站稳,眸光死死落在那眼看要消失了的马车尾,身体前倾正欲追,肩胛之上多了只清癯干瘦、骨节粗大的手掌,稳稳的抓住了她。 微风拂过,周遭如同霜降般温度骤降,吹得苏宛黑色裙角飞旋,如若飘落的雪花。 她垂首一扫身后根本瞧不见的身影,回望向看不见的马车尾,双手不禁蜷缩成紧紧的拳头,不符年纪的冷沉:“你是谁?” 转身,瞧见不止一人立于跟前,微微一怔。 抓住她的,正是一袭青黑锦衣护卫军长,腰佩利刃,不苟言笑,道貌俨然,而他身后,却是月白锦衣笑比河清的男子,龙鸣,负手而立,难得一见风仪严峻,威风凛凛。 “请苏小姐莫要好奇,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美瞳微眨,面上淡无风波,平淡如斯, 脑海中浮现城门口那团快速闪现的黑影,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你们,怎在这儿?” 声线平稳低吟,就像街头遇到故友那般平淡自然,龙鸣邪魅得一笑,上前握着苏宛手,指尖来回在上摩挲,浓眉星目如同浩瀚星海,引人入胜又漆黑无边。 “好巧,竟然在这荒郊野岭遇到了独身一人的苏小姐,不如,就让在下送你回府吧。” 护卫军长望向龙鸣,诧异、询问,白影目不斜视,视属下无声的质问为空气。 那抓马车后留下的印记肿痛之感,在他指尖触碰间,尽数消散,苏宛不明白他频频冲自己眨眼意欲何为,抽出手,回望那漫无边际的黑暗,微敛眸光,默然转首。 “属下……” 护卫军长辑礼,被龙鸣一挥袖打断:“我与苏府尚有交情,不劳将军,还请守口如瓶。” 言毕,不管身后人的隐忍,亦不顾苏宛试图甩开他手臂的反抗,径直穿过树林,领着娇小的黑影,走向灯火缥缈处,期间,苏宛频频回头,不知为何,她总是会在他面前呈现出心无旁骛的一面。 所有铜墙铁柱,心灵防御,在龙鸣面前,总会呈现诡异的心悸,这种陌生感觉,让苏宛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别再挣扎,否则,连我也保不了你。” 前头传来飘飘悠悠嘱咐声,声沉却透着几分安稳。 一路追驰无功而返,苏宛自是很不满意,进了城门,侍卫见着龙鸣,没再上前拷问,眸光却是随了他们一路,行至马车前,苏宛猛地一甩手冷厉着驻足,环抱双手于胸前:“你到底想做什么?” “送你回府。” 龙鸣浅笑,欲上前,苏宛退后,遂立稳,弯身压低声音道:“在下没问你为什么,知道这样做对苏小姐好,那么也请苏小姐不要问在下为什么,如同在下相信苏小姐那般,相信在下。” 苏宛抽抽嘴,不情愿上了马车,送至苏府后门,龙鸣忽地贴耳:“今日诸多不便,望苏二小姐回府后细细斟酌。” 只见她身体一怔,头也不挥跳下马车,任凭马车疾驰而去,月明星稀,寂寥更甚,黑影一跃而上,翻墙进了苏府。 万物沉寂,了无生机,这死寂一样的沉默,苏宛心口堵得慌,在暗黑无人的房间里猛地一拍床,发泄着愤恨,好不容易逮住机会,眼睁睁从底下错失…… 呲呲呲 门外传来诡异响动,苏宛侧身保持着姿势,凝神静听。 呲呲呲 透过窗棂看不真切,苏宛蹑手蹑脚摸到门口,附耳再寻,门外几不可闻的女音战战巍巍:“二小姐,快开门……” 第七十五章 保她 房内人褪去夜行衣,门刚打开,外面的人迫不及待钻入门缝,像个失魂落魄的冒失鬼闯进房间,苏宛门还没阖上,背后便有噗通跪地声混合着嘤嘤抽泣声。 通往漫星阁的唯一小径隐于氤氲弥漫之中,被不速之客造访,活生生添些许鬼气,阴凉,至寒,鬼魅。 “小姐,奴婢不敢辜负你的嘱托,但凡刘氏有点儿异象便跟了紧,却不想……却不想……。” 藏青俯身拭去眼泪,不管不顾身后的苏宛已然蹙眉,大半夜哭哭啼啼,委她做的事毫无进展便罢了,眼下这是哪出?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床榻下面倏地冒出个黑影,吓得原本跪地的藏青噌地起身蹿逃,紧紧抓着苏宛手臂,惶恐望向披头散发睡眼惺忪的黄怡,仿佛她才是那个半夜闯进来的意外之客。 被藏青抓得紧,又是一夜的奔波,苏宛感觉吃力,胳膊一甩,甚是不耐:“住嘴!大半夜你想招鬼来吗?” 闻言灵异,藏青更是仓皇闪躲,惊慌着左右顾盼似拿不定主意,摇曳烛光中,两行清泪发着光。 见黄怡灭了火折子,行至苏宛身旁,眸中带着和苏宛一样的疑惑,坐在黄怡送过来的椅子上,拖着下颚,轻点肌肤,俯身悠悠然道:“素日里想见你都难,今日这是怎么了?” “小姐,救救奴婢,奴婢可是按照小姐的吩咐日日盯着那夫人,谁知……谁知……” 一语未言利落,再次抽泣,苏宛不禁紧蹙眉宇,言语便也不再怜惜:“你做旁的亏心事,没见如此懦弱胆小,到了漫星阁偏要装娇拌弱糊弄本小姐?黄怡,把她给我撵出去!” 如此两面三刀,心计叵测的奴婢,刘氏当真留得住? “不要啊……小姐不要,奴婢跟踪夫人好几次都跟丢了,近日……近日夫人又不似往常那般待奴婢使唤奴婢,奴婢是想……是想夫人可能……”她眸光左右流转:“已经知道奴婢叛变了……” 闻言,黄怡瞥了眼苏宛一如既往漫不经心却暗地里不怒自威的凌然脸庞,眨眨眼。 “仔细说来。” 苏宛这才抬眸和黄怡对视一眼。 “奴婢日日夜夜都将小姐的嘱托放在心上,这不,今晚奴婢瞧见夫人趁着旁人不备,换下华丽锦服反而着朴素无华的服饰,想起小姐吩咐,便跟在了后面。” 说道这里,她又抬手拭泪,黄怡瘪瘪嘴,十分不满如此矫揉造作,提高了调门道:“然后呢?” “夫人似是有所察觉,频频回头,奴婢心慌,赶紧隐身,再出来时,她消失不见了……” 先是承王出城,再是刘氏离府,偶然?预谋? “往哪个方向去的?你又尾随至何处被发现的?” 苏宛坐直了脊背,正颜厉色,双手自然搭在双膝,盯着藏青的眸子,一转不转。 “奴婢……刚跟出苏府没多远就个跟丢了,夫人应是朝着西南市郊而去。” 确实吓得不轻,这进了漫星阁已经好一会,眸中仍惊魂未定,哽咽着说话,垂首颓然的跪在地面,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跪爬至苏宛膝下,声泪俱下:“奴婢这条命,能否保住全看二小姐,还请二小姐看在奴婢乖巧听话的份上,救救奴婢,家中尚有老父老母,全仰仗奴婢生计,切不能伤了二老的心啊。” 房间里一片静谧,黎明来临前的黑暗,总是磨人心智、扰人心绪、欲罢不能。 无论刘氏和承王的算计是什么,他们都已经开始行动了,这一发,而牵制全朝……琰王传讯已在回京途中,天亮时,这天下将会是怎番景象? “本小姐答应你照顾你家人。” 她漠然转身,启步至紧闭的木门跟前,外面仍旧灰白星空笼罩大地,毫无生机可言。 藏青颓然跪坐在地,双目俨然无神,一次苟且偷食,竟招致杀生之祸,怔怔然良久,她突地从地上起来,魔怔般冲向黑夜,一面奔跑,一面呓语。 “我要回家看我娘亲,我要我娘亲……” 苏宛讶异,忙命黄怡必须在苏亨暗卫发现前抓到她。 “抓到后如何处置?” 良久,苏宛回答不起来。 这一夜,有人奔波在回家路上,有人险行于狼子野心,有人无法入眠,更有人未雨绸缪,若苏若菡嫁入承王府开启了这道阴阳之门,那么圣上龙体抱恙则是直接点火索。 很多事情已然和前世大相径庭,每一步,无不是战战巍巍,如履薄冰。 “尽你所能,保她。” 她手中沾染的血腥还少了吗?为何她如今会变得踌躇? 黄怡抬眸只一眼,确认了苏宛所言,随即一转身,便消失在了天地浑浊之中,那单薄的身体,愈发弱不禁风。 龙鸣,为何出城?又为何默契般不问?他真的什么都不知晓,还是已然洞悉了一切? 想至此,苏宛不禁缩了缩脖颈,关上木门,望着点点烛火跳跃,城外,承王去的方向,到底隐藏有什么?假设刘氏和承王改为城外汇合,那么刘氏…… 想到这里,苏宛猛然起身,沉重脚步声靠近,苏宛仓皇开了门,黄怡身后多了个人,眉目安详,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奴婢在府外撵上的她,她一直喃喃着想要回家看看家人,情绪极为不稳,无奈奴婢只得一掌劈晕了她,领回来待小姐处置。” “你把她放在我床上,待天亮后嘱咐阁里人,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靠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离开门口半步。” 藏青若真已暴露,刘氏不可能还留着她,只是起疑,便还有希望,房间烛火灭,周遭又陷入死寂,比先前更加阴冷彻骨,苏宛靠在床头,渐渐睡熟了去。 喷薄而出,燕语莺啼。 苏宛闭目下垂的脖颈下滑至胸间,感受到黄怡递过来的毯子裹着自己,冲她莞尔一笑。 门一开一关,走出抹清丽的身影。 被这响动吵醒,床榻之人翻身,微睁双目惊讶起身,沉思良久,遂下床拜地行礼:“小姐……” 纤纤玉手伸至她双臂,搀扶起她来,音低而稳道:“若你想保得家人平安,唯一途径听话照做,我可成全你承欢父母膝下。” 苏宛起身,转而望向盆中娇艳欲滴的水仙:“以你昨日表现,你无福实现了。” “不!小姐请再给我次机会,横竖都是死,奴婢愿意一试。” 闻言,苏宛嘴角弯起,在漫星阁折腾半宿,才休息一阵,便人转性至此。黄怡和出门的藏青擦肩而过,瞥过她仍有哭痕的脸,不禁焦虑道:“小姐,她还可靠吗?” “不然呢?你有更佳人选?” 她不是不知道遇事慌张,懦弱的藏青会带来的危险,可眼下情况紧急,事从轻缓,刘氏既留她,亦有她过人之处,为了家人,藏青定再不可如此鲁莽。 第七十六章 这样的父爱 黄怡重新整理床榻,院里院外,悄无声息,苏宛却辗转反侧,毫无困意。 睁眼看到的是李琩媵夜出城门时的情景,闭眼是藏青慌乱无章的恐惧,想着琰王即将回城,她所有计划有得实施才稍事好转,浑浑噩噩终要闭眼,外面忽传喧哗。 “老爷,小姐还没起床。” 黄怡温婉着欠身行礼。 “放肆,来人,把这丫头给我拖出去。” 这声音……苏亨白日喝醉?床榻之上,苏宛已褪去外衣,只留贴身衣服侧躺而卧,蹙眉聆听,家中屡遭变故,苏若菡并未获得承王宠爱,始知刘氏同床异梦共枕人,剩下一默默无名的苏若刚和庶出苏宛,看似子女双全,实则无一达到他心中所想。 “谁敢?要想踏入小姐门,先从奴婢身上踩过。” 从影判断,黄怡驾到到脖颈,而对面有人影逼近,她怎会是苏亨身边众数暗卫的对手? 咯吱 苏宛淡白无光面庞通透和往日无疑,眸光垂敛,声线平淡无波:“爹爹,你竟然可笑到要和漫星阁奴婢计较。” 见一次利用她不成,便再生一计,龙家龙鸣和承王妾位,他究竟是如何想的?苏宛冷睨这从未认识了解过男人,咫尺天涯,无非就是眼前这般景象。 苏亨已醉得站不稳,斜靠在门槛,抬首眯眼见到苏宛,执酒瓶的手指劈向苏宛:“你这张脸,给我卸下来,卸下来!” 说着,他便上前要拉扯,身体左摇右晃,苏宛避开几步,那庞然趔趄的身体眼看就要倒在青石板路,忠叔忙上前搀扶住,浑浊无光的眸光始终没有离开苏宛。 “这张脸,是你的选择,苏宛何错之有?” 脑海里想起苏若菡失控时言语,她掠过身旁暗卫腰间配剑,眨眼间持着剑柄,款款行至苏亨面前,黑瞳似万丈漩涡,声线冷沉:“你不是要吗?拿去!拿去后世上再无苏宛!你也再无罪恶感!” 她一把推开试图上前的红果,逼退黄怡,持剑手一旋,将剑柄递给苏亨。 “你以为没我,就能得安宁?休想!你从你对我生母做下那些见不得光手段开始,再无回头路!” 若不是苏亨,她又何须寄人篱下?都说虎毒不食子,那素昧谋面的母亲,定会护她一世周全,离了苏府富可敌国,流浪终生又如何?繁花似锦,杂草丛生,她内心一直荒芜着。 “你……你……你这个不孝子,我今天就替天行道!” 苏亨猛地夺过剑柄,苏宛眼不眨,心缓跳,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露着若有若无的笑。 “老爷!使不得呀姥爷!” 忠叔惶惶抱住苏亨,阻止他在神志不清时再行将踏错。 “小姐,快躲开,奴婢想办法阻止她。” 可惜,旁人所言,落在苏宛耳中,如同那拂面的风,抓不住,也毫不在意,她恨,恨这个将她带到这世界来,却毫无作为的父亲,道貌岸然问心无愧的活着。 “你杀呀!有勇气杀了我!到了阴曹地府,我自会告诉娘亲,她当初眼瞎了才会委身于这样一个男人!” 她咆哮着,发泄着,用尽了浑身力气,她感觉不到心跳,感觉不到如此竭嘶底里的含义,早在她醒过来的那一刻,万念俱灰,心死如坟,为什么看见苏亨这模样,全然爆发? “你……” 苏亨手一滑,剑哐当坠地,暗卫忙拾起,退至一边,瞧见苏亨豁然指过来的手指,苏宛冷嗤:“这么多年,你还是那样。” “若你母亲泉下有知,该如何伤心。” “当初承王选秀你拒绝,令老生无法自处,如今龙家有意,你仍旧百般推辞,苏宛,走错一步,步步错,你可知晓,你失去了什么?” “倘若你不如此,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啊……” “叶爱泉下有知,老夫从未亏待过她女儿,只是老夫不明,为何生前屡屡和老夫作对,临了死了还要留下个女儿继续折磨老夫,苏府若亡,老夫就算是追到地府,也要将她揪出来问个究竟!” 酒入舌出,摇摇欲坠,鬓边隐隐白丝的苏亨在忠叔帮助下,颓废着走向院门。 闻言,苏宛拧眉抬首,自上次王妃大闹以后,承王爷似再没来过苏府,眸光掠过一众离开的人群,有个奴婢猫眼闪躲着快速离去,见状,脸上不自觉扶起一抹冷笑。 刘氏的人。 淡掠过众人碰巧忠叔回眸,四目触碰,装作不经意相撞,苏宛收回眸光,欲转身回屋,耳边传来红果低得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响:“老爷好像在夫人那里吃了闭门羹。” “可听到是刘氏的声音?” 红果一愣,微微摆首。 “你再去打探打探夫人正在做什么,即刻回来禀报。” 已日上三竿,若还未回府……苏宛心下有了计策,转身回房欲养精蓄锐。 掐指一算,琰王离京距离已不远,在他回来前,要扫清阻碍,并铺好前行的路,即便有了眉目,亦能看到荆棘满路,挡着无数,苏宛搭在被上的手,慢慢抓紧,紧紧拽着被单,眸光冷凌,眼神肃谨。 暴风雨来临前夕,黑云压顶,狂风猖獗。 苏宛听着外面肆掠舞动发出的呼呼声,眼慢慢的又要再次阖上。 她太累了。 “小姐……” “小姐……” 空阔而担忧的声音自远方而来,虚无而令人昏眩,苏宛伸手想要抓着什么,指尖再次感到了熟悉的陌生的心悸的温暖,意识提醒自己应该收回手,可手却贪恋那掌心的温度,她紧紧的抓住,害怕这双手会消失不见。 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失去了…… 周围越来越吵,好多人,好多噪音,她头晕目眩,身体在虚空中逐渐下坠。 “大夫,小姐怎么样?” “根据脉象沉稳舒缓,旁得并无不妥,待老夫开几幅方子,调调身体即可。” “真的不碍事?为何她像梦魇般痛苦?” “疲乏的人偶尔发生这样的情况在情理之中,只需稍事调理即可,不用焦虑。” 第七十七章 你和他们是不同的 声音时而近,时而远,嚷得苏宛蠕动着嘴唇,翻了个身,由此一来,耳旁又多了阵骚动。 烦死了,烦死了,快要被烦死了…… 一张心焦火燎蹙眉拧额的脸庞首先映入眼帘,黄怡的旁边,一向平稳冷沉的红果亦是忧心如焚,苏宛张了张嘴,发现嘴里苦涩干巴,眸光再移动时,肢体支撑着让自己坐起来。 “龙先生来了,你们怎么不说一声?” 来就算了,怎么还直接请到房间里来了? 见势有人上前,搀扶着她坐稳,不见唇动,苏宛却听得真真切切:“龙先生已经到好一会儿了,不让奴婢通传,奴婢阻拦不住,知道他比不得旁人,现在看来奴婢是做对了。” 侧首望过去,龙鸣正举手示意,优美唇线微弯,弯出抹好看至极的弧度,星眸里火光跳跃,喜气洋洋,和两个婢女形成鲜明对比。 “龙先生早。” 她扯出牵强自然笑容,冲龙鸣轻点首示意,掠过龙鸣,她便又恢复先前的面无表情。 “不碍事,你们先下去吧。” 面前两人相视一眼,谁也没动。 “那大夫适才不都下结论,说我只是疲乏而已,不用忧心,你们且退下。” 话音由轻转重,最后不容辩驳的抬首看向黄怡红果,调门儿不自觉愈发有力,余光瞥到身后的龙鸣,他正欣赏着墙上新挂上去的笔墨丹青。 “那奴婢去熬些养神补气的汤,姐姐给姐姐缝制个安神的靠枕。” 按辈分,红果不应吩咐黄怡,眼下里简单的两句话,却让她挑不出理来,深深斜睨红果,黄怡行礼告退,红果随后便出去,闻声,龙鸣转身,朝着床榻行至而来。 “民女此番样貌,让龙先生见笑了,来得这生早,难不成是……。” “唉。” 他抬手拉长音调阻止苏宛妄自菲薄:“能见到别人所见不到的苏小姐情态,实乃小生的荣幸。”他话音一转,颇为伤感:“只是可惜,此情此景,虽是平凡,却再不可得。” 苏宛斜翘着嘴角,那梦中的双手,来自于他,不明白梦境何意,更不清楚他感慨何来。 “难不成龙先生希望看着我总病着不成?” 不知为何,始出此言,苏宛倏地发热,埋头手紧紧攥着被角,床上阴了一片,随即人影靠近,龙鸣径直坐在床沿,苏宛抬首微怔,他想做甚? “你不能再任性了。” 星海眸光,浩瀚无边,点点星光被黑暗吞噬,苏宛正了正身子,避开这俯身快要面贴面的亲密之举。 “你和他们是不同的,答应我。” 他抓住她手,紧紧攥着,苏宛努力抽,却被攥得更紧,脸色红得更甚,樱唇微张,声音敦厚:“龙先生怕是嘱咐错了人,民女和龙先生不过几面之缘,不明先生所言何意。” 嘴上如珠连炮,心下却仓皇无处闪躲。 他们,只指的承王一派……他,是在提醒她不要陷入万劫不复的权贵之争? 看着龙鸣眼睑下落,里面包不尽的失落和无奈,他松开手,转身侧对她,似喃喃自语:“或许我多此一举,但我必须说出来,苏宛,你一介姑娘,用什么和他们斗?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而你要做的,怎又是一个将军所能匹敌?” 苏宛垂首瞳孔微缩,长睫轻颤。 尚在局中的琰王看不明白,却被这看似浪荡不羁的龙公子看个透彻? “龙先生,民女……” 她话语刚落,唇间有手指点了上去,放大瞳孔看向龙鸣,被他的意外之举惊诧,龙鸣慌忙收回手,答音却似冬日冰窖:“那晚,我就该让人直接把你关进龙家。” 他愈发狠道:“承王何许人,就算我未亲眼所见,听也听出了端倪,苏宛,你到底想做什么?为的又是什么?” “你跟踪我多久了?” 迎上苏宛冷凌眸光,龙鸣转首,幽然道:“我不过是从酒庄出来先是发现了承王马车,再又看到有黑影如影相随,本不欲多事,护卫军长一路尾随你,不得不出面阻拦。” 那晚的黑影……她在城内,他们就尾随了她,当时周围遍布侍卫,确不是最佳暴露场所。 她脸色舒缓,却也是面无表情。 “若你是平常女子,又怎会提出要小生为你调拨侍卫安插进去?若你是平常女子,又怎会出现在那夜?” 龙鸣声音愈发急促,转身半蹲致苏宛身旁:“你既是知道其中险要,为何要屡屡以身犯险?护卫军跟我讲起你遭遇的种种意外,难道真的是意外吗?苏宛,我不管你在做什么,能不能都放下,随我云游?” 她看见他眸中的自己,已经坠入无边黑寂。 随即嘴角弯起一抹迷人弧度,抚了抚龙鸣额头,宛转悠扬:“现下是我病着呢,差点以为是龙哥哥病了。” “你适才唤什么?” 他倏地起身,如同得到满足的孩童,音容灿烂:“你再唤一次。” 苏宛蹙蹙眉,悠悠然:“苏宛并不知……知你年几何,不过是凭着直觉……”对上龙鸣喜上眉梢,有点儿不忍心,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无碍,宛儿不知晓,我却是知晓的,就这样罢,你今后唤我哥哥。” 他心满意足,银灰色锦衣上湛蓝雪花做点饰,世上有如此男子,美得不可方物,和承王、琰王看似遥相很远,却又似在他们之上,没法横向比较。 嘴角弯起的弧度,晶莹透亮的眸色,翩翩君子…… 门咯吱推开,红果盛了汤汁进来,龙鸣欢快洒脱告别:“宛儿,记住,记住哥哥今日嘱咐……我……我还来再来寻你。” 平白无常的话被他说得像誓言般斩钉截铁又因羞涩而语不成句,看见红果好奇眼波回旋于两人,苏宛垂下眼睑,默不作声,按下心间悸动,这感觉……似曾相识。 “小姐,奴婢熬了安神汤来。” 红果上前,靠得比往常近了些,俯首帖耳:“老爷来了。” 苏宛不动声色接过汤碗,缓缓饮,房间里响起苏亨爽朗的笑声,神色疲倦,眸中浑浊,那天的失言,他可还记得? “你且退下,我和宛儿有话要说。” 老爷两手交握而立,俯视红果,直到她退出视线,这才往苏宛靠近了些,温言相劝:“宛儿,此番龙家诚心诚意,为父希望你切莫辜负良苦用心,要不……为父即刻遣人挑出良辰吉日……” “爹爹,女儿的婚事,早已经定下了,现在反悔,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目光随着苏宛落在一屋子的赏赐中,脸上挂不住,却也是被激发出怒气:“这些老身退回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为父就不该纵容,想必琰王殿下并不会介意,再说了,京城名家子女,数不胜数,你怎知你就是琰王良选?” 字字锥心,酒后失言尚有几分亲情,酒后之后,她只是庶女,他不能除之后快的寄生虫。 “爹爹,女儿是推了承王,可,女儿并未曾说过不愿嫁给皇子。” 皇上子嗣虽多,成年可议婚之人出了承王,只剩下琰王,而承王和琰王又不对付,苏府两个女儿做此选择,今后永无宁日。 见苏亨垂首顿足,怒不可遏,苏宛冷眼视之,毫无退让之意。 “想嫁入皇室和菡儿为敌,这辈子,怕是痴人说梦罢。” 刘氏……她难得一见出现在漫星阁,高高在上,自恃清高,每次来不是灾便是祸,苏宛想到这里瘪瘪嘴,倒床便睡,无视长辈身份,刘氏气得面红,苦于一个人无法搭起拌嘴场,只能作罢。 苏亨游说不成,又有刘氏前来打扰,甩袖离开,离开时愤恨不已。 第七十八章 列队恭迎回京 漫星阁恢复往日静谧。 秋叶铺垫厚厚一层,踩上去哗哗作响,听着那声音,倒像是美妙乐章,令人在瑟瑟中精神抖擞,萧索寂寥之情尽数褪去,冬至快要来临,亦意味着春的希冀。 因着疲乏,苏宛虽未按时用膳,却也是一顿没落下,晚膳后醒来,已是翌日。 睁开眼,便瞧见黄怡和红果双双喜气洋洋站在面前,那神情,似有喜事发生,尤其是红果,雀跃之情到底不同。 伺候她穿衣涑口,一应过程比起往日迅速而舒心,这变化,让苏宛爱之不能,恨之不能。 未致城门口,人声鼎沸,马车迟迟停滞不前,马车师傅挥鞭,马蹄嘶鸣,奈何人潮拥堵,捷径不能至,主路不能通,无奈,苏宛只得下车步行,朝满脸横肉马车师傅挥挥手,得令马车师傅才点头致意离开。 “小姐,怎瞧着眼生……” 黄怡惊愕,素日来她从未发觉,怎是陌生人驾车?看相貌,似有何处不妥,做细细寻思状,苏宛知晓她问什么,软语道:“若不换掉,我如何放心?” 两人适才抬首若无其事望着人潮拥挤方向前去。 “这次,听说琰王并未和蛮人大战。” “次次捷报,为何这次如此低调?” “胡说,琰王哪次张扬了?” 身边人议论纷纷,更是不少女子翘首以盼,个个争相斗艳,希望可以在众多人数中脱颖而出,各色发髻饰品,花红柳绿,姹紫嫣红,硬是将深秋的官道装点成了百香斗艳奇景。 “让开,让我看看。” “看什么看,长那么丑,凑什么热闹。” 唇枪舌战,络绎不绝,苏宛笑笑置之,琰王每次归来如此深得民心?也难怪会被承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有京城巡防队开路两侧,老少妇孺比比皆是,大家都来迎接这位护国大将军,终于不再是他仰慕者的争抢之地,苏宛步伐不禁快了些,径直出了城。 选择在离巡防队最近位置停下,和大家一样站在路旁。 个个伸长了脖子探望,遥远天际久久才出现一行人马,人潮欢呼:“琰军归来了!快看,那是琰王坐骑!” “琰军威武!护国将军威武!” “琰军威武!护国将军威武!” 耳边欢呼声如潮,苏宛眸色薄汽,被眼前深深震撼,李睿晟才是民声民意,奈何下意无法上达,即便达了也惨遭漠视,孤高自傲看似保了他眼下周全,却也是害得他尸骨无存。 “苏小姐,王爷有请。” 思绪汹涌,苏宛被戎装周易打断,感受到周遭射来繁多复杂不明眼神,稍事迟疑,跟在了将军身后。 苏宛感到身体被推了下,黄怡为难的赔笑,只是须臾,周遭猛地变得比适才拥堵阶段人流还要热闹起来,众人朝着一方向望过去,在护国将军马车旁,不知何时竟多了辆马车,饰金点银,非富即贵。 “来人,给我掌嘴!” 这声音……苏宛驻足不前,沿着声音传来方向望过去,那不是别人,王妃着红色锦服,朵朵牡丹暗纹怒放,走得阿娜多姿,斜睨着一位陌生娘子。 “哼,王妃如此迫不及待出发臣妾,莫不是害怕有人说漏了嘴,回到王府无法自圆其说罢。” 此音虽夹着惶恐,嘴上却毫不退让,苏宛闻言嘴角扯起一抹笑意,朝周易福了福礼:“将军请稍等。” “还敢顶嘴!掌嘴结束,看我回府怎么收拾你!” 红夜抬起的手还未落下,被娘子紧紧抓住,突地笑出声来,周边人看得云里雾里:“怎么?王妃不敢在这里教训妾身?莫不是怕人知晓,你久不孕,是因为王爷从未碰过你?” 众人闻声哗然,交头接耳,苏若菡脸色倏地猪肝色,直直两耳光扇了上去,娘子脸上,红肿发亮。 “如此下贱不知羞耻!今天不教训你,忘了尊卑!臣妾和王爷之事,你拿来说三道四!” 娘子嘤嘤哭,屈身拭泪,跟在后面的奴婢敢怒不敢言,只得俯身安慰娘子。 言至此,苏宛听出大概,眼皮下,承王何时新纳了妾?莫非……没名没地位,也就没了尊严,耳畔周易轻咳,苏宛抬腿转身欲走,双腿被人抱住,动弹不了。 “小姐,奴婢见过你,你是王妃姐姐,求你让她开开恩,饶了我家娘子吧。” 垂首瞧见一双凄惨垂泪甚是可怜的脸蛋儿,苏宛用力甩,却是徒劳,空中砸来苏若菡讥诮冷嗤。 “臣妾倒要看看,谁敢管臣妾家事!” 闻言,对上苏宛冷凝,奴婢知是无法救自家主子,颓然放开双手,瘫软在地上,苏宛已踏出两步,忽又停驻,侧首盈盈然道:“王妃,既是家事,在这城井肆郭大肆宣扬,就算王妃不在意颜面,怕是承王,挂不住吧?” 她本不欲多嘴的,可一想到她那得逞的嘴脸,苏宛怒火急蹿,嘹亮清脆着道。 “你……” 王妃指尖劈向清丽俏影,气得舌尖打结:“放肆!来人!” 苏宛面前多了道健硕身影,周易环手抱胸站在了前头,被他平日冷淡习惯,忽地见他站出来,苏宛心下一暖,转首,眸光被马车上黑暗中隐藏的精眸擒住。 微微一怔,心无旁骛朝前走了去。 “苏宛!你给臣妾等着!” 叫嚣声如同乱吠,身边人认识苏宛,亦认识周易,琰王回京军队在此,承王府侍卫有心扳回,无力付诸行动,眼睁睁看着苏宛悠悠然离去。 嘴角弯得更甚,及至马车旁,轿帘轻微垂荡,似刚被人撩开过。 “民女给琰王请安。” “上来。” 空中传来冷沉磁性,撩人心际嗓音,苏宛不禁低得更矮了些,朝身侧黄怡递过眼风,踏着马镫直上,进马车瞬间,余光瞥到不少姑娘在侧翘首以盼,羡慕、嫉妒、好奇,种种直面而来。 京城美男子之一,李睿晟,贵为皇子,天下女子仰慕之。 只是…… 苏宛蹙眉,众目睽睽之下上琰王马车,她下次出门,得多带两人才行。 第七十九章 无心争储 马车内,琰王亦身戎装,闭目做养神状,马车晃动,苏宛找到距离他最远的位置缓缓下坐,空气凝固阴冷。 马车外,欢呼声经久未散,于琰王殿下而言,就像微风拂过,掀不起任何波澜,和落入其他皇孙贵胄眼中无别,不过草芥微尘,一如她,被欺骗,揉搓,在权贵的光环下, 逐渐香消玉损。 他护的,是这黎明百姓,亦是他最后的净地,如此,可以做一切隐忍。 如今这微薄的心愿,被人生生掐断。 他未开口,她亦沉默。 从车外喧哗无边,到只能听到马蹄哒哒声,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车夫掀开轿帘,恭请琰王下马,苏宛紧随其后,阴风疾驰,苏宛不禁拢了拢披风,天空云卷云舒,碧海蓝天,晴空万里,却怎么也暖和不了凛冽寒风带来的萧瑟。 有人牵过骏马,琰王殿下一跃而上,苏宛始才意识回城路上有事被遗忘。 “苏小姐,请。” 管家周璟,周易三弟,躬身做辑肃容请着苏宛。 她微眨眼,掠过周璟,站在骏马前,张开双臂,任风刮面,忘却了寒风侵袭的刺骨寒凉:“还请殿下随我入府。” 战马上琰王殿下俯视弱小女子,娇躯弱不禁风,口气不小,无惧无畏,曲眉丰颊,兰质蕙心,他微一抬眼睑,声音不含任何情感,一扯缰绳:“让开!本王依制回京需立刻前去面圣。” 戎装裹裹,佩刀带剑,英气不可阻挡。 马前人,一动不动,裙琚在盘中飞舞盘旋,青丝迷了眼。 黄怡惊诧,马啼悲鸣,扬天一嚎,眼看琰王一夹马肚,危险在即。 “小姐小心!” “你不要命了!” 再睁眼,琰王惊诧地在跟前,身侧是雄性炙热体温,还有久经沙场的孤傲,拒人千里之外,苏宛微眨眼,莞尔一笑,细如葱白手指递给黄怡,她直起身福礼:“请殿下容民女禀完近日京中变异,若殿下仍要进宫,民女再不冒犯。” 琰王暗眸闪现一丝异样,被尽数掩去,如同往日那般,冷星淡寒,隔陌如疏。 如此男子,即便不被他的压抑逼疯,也会被这府上的清冷活活闷出病来。 承王府门槛油光崭亮,朱漆露木,琰王府前孤树独立,有心人来拜访,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否则无功而返,最后,养得整个府上的人都染上孤傲恶性。 苏宛感觉少了什么,掠过身边,缺了周易。 老地方,书房,周璟退下准备布茶,黄怡被拦在门外,房间里再次剩下两人,就在这房间里,他和她…… 咳 她轻咳,琰王转身,戎装发出的独有声响提醒她眼前的男子已经没了耐性。 “请王爷仔细回想,先是出现莫名流寇草莽入城,后是王爷被假意支到边疆,一路凶险几何,殿下比民女更清楚,吴三一行人遇险,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巧,在王爷入京前夜,民女发现承王悄悄出了京城,夜不归府,这些意味着什么,殿下可知晓?” 见琰王本就阴冷至极线条明朗的侧脸逐渐凝固,苏宛静待回响,指尖紧紧攥着袖口,直至指尖发白。 空间里安静得可清晰听见两人轻薄的吸纳之声。 良久,久得苏宛紧攥的手快要筋疲力尽。 “可是,按照规矩,皇命不可抗,本王此刻应在殿堂回禀此次出京奏折,若本王逾距,不正巧让王兄逮着机会罪加一等?” 他甚是不解苏宛何意。 “今时不同往日,去与不去,又有何区别?” 苏宛声线极其阴凉,手足相残,虎毒还不食子,恍然发现,上世的她和此世的他,命运如此雷同,被亲人算计笼罩,日日如履薄冰。 她的回答令头顶上之人面色骤变,拧眉正欲发火,门外响起熟悉的男人宏亮嗓门:“殿下。” 他收回豁然指向她的指尖,嘴角深深隐忍,周易靠近,附耳琰王低语,绰约多姿成了房间中媚丽风景,不动声色静静立于一侧,眸光瞥见琰王愈发阴沉的俊容。 须臾,他点点头,周易退至他身后,负手而立,恢复雪窖冰天面容。 “你一早便知道了这个消息,为何不直接说与本王听?不就是父皇立王兄太子,这对于本王来说未必是坏事……” 嗓音戛然而止,冷若冰霜的脸庞在丝丝抽动。 “呵呵,殿下,当真如此?民女之前所做所为是为了什么?德妃对殿下的期许又是为了什么?想全身而退,如此不管不顾至亲至爱?哼,算我眼瞎,错看了人!” 苏宛瞋目切齿,非常时刻,岂容人丝毫怠慢?他一路奔波,一路历险,眼下放弃,算什么?眸光划过身后的周易,苏宛补了句:“跟了你这么多年的将士,你又可曾替他们想过?” 房间里静谧得可怕。 “殿下手中精兵十万,还怕了他承王不成,这口恶气,殿下不便出面,让属下去完成!” 他们用命保卫的江山,怎可说没就没了? 哐当 琰王颓然坐地声,黑眸无光,浑浊一片。 “除了军权,本王什么都没有,眼下,用什么阻止父皇圣裁?除了出兵,难道就没了别的法子?” “倘若有法子,殿下这次能真的义无反顾?还是仍回到那个沙场骁勇,朝堂逃避的懦夫?” 遇上苏宛羞与为伍的大不敬,周易这次,没有鲁莽拔剑相向,辑礼灼灼待命,琰王俯身,抓起苏宛领口,龇牙咧嘴,目露凶光:“不过一介草莽女子,你懂什么?” “民女无法从殿下角度去思考,却可以告诉殿下,只要殿下有心一搏,不仿派人助民女一臂之力,不费一兵一卒,不弄得满城皆知,可解眼下燃眉之急。” 望着不可置信转向凝视自己的两人,苏宛嘴角弯起一抹弧度,流转自如道。 “哈哈哈哈,本王需要一个女子出手相助?” 他疲惫尽显,扭曲的脸庞笑得勉强丑陋,眼眸回旋于周易与苏宛之间,轻哂:“你听到了吗?本王需要她出手相助,哈哈哈……” “殿下!你顾着手足之情,父子之情,可是他们顾了吗?你的执念,是一把匕首,会害了你,也会害了这天下!” 健硕的背影沦为萧索,环佩声声,那孤傲无依的身影步入里间,周易忙朝苏宛行礼,跟在后面,。 “父皇既已给了他储君之位,本王夺位已无可能,王兄不可能苦苦相逼于我,你回去吧,本王再不可起相争之心,否则便是谋逆!这罪责,谁担当得起?” 贯穿天地之音在房间响起,苏宛恍然若失的望着那背影,真实而遥远。 第八十章 为他,铤而走险 “不……殿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不会的。” 苏宛疾步追上琰王,从周易身边经过,吓得他扶墙站着给苏宛让出条路,戎装下魁梧奇伟,此刻却耷拉了下来,垂下来俯视苏宛的眼睑,晦暗不明。 “承王不会得了太子之位而容得下琰王爷,不会!相信民女说的话。” 除非,除非皇上即刻驾崩,他名正言顺坐上帝王之位,否则,多疑的李琩媵,会死死看住李睿晟。 她知他,处心积虑、阴险狡诈、敏感多疑,这样一位皇子坐上太子之位,对手握军权,深得民心的李睿晟,零容忍,一旦朝廷些微动荡,李睿晟便有机可成,最佳避免这幕出现的方法,必是除去对手,李琩媵从不给人留希望。 那种滋味,没人比她更懂的。 “本王再不要听到你的荒谬之辞!” 他指尖狠狠劈下来,落在离苏宛鼻尖头发丝的距离,只做瞬间停滞,收了回去。 这个时候,心软,是利刃,会害了所有袒护他的人。 吐之不尽、怒其不争的话全堵在胸口,苏宛冷眸凝视眼前不得志的男人,四目对峙,互不相让,琰王愤怒扭曲的脸,如同暴怒的狮子,稍不留心,便张开血盆大口。 “来人!上酒!” 苏宛跟至其后,周易沉步离去的脚步声嗒嗒作响,脚底传来行走盔甲带动地面微震之感。 少卿。 长木条桌上多了一堆大大小小酒罐和碗,他抬起最大的罐子,随着哗哗哗之声,房间里弥漫冲鼻酒味,举杯一饮而尽,再倒,再喝,周易蹙眉相劝,琰王捡起身旁武器直逼周易胸腔:“退下!全给我退下!” 见苏宛朝他轻摆首示意,周易收颚退下。 酒过三巡,琰王眸光迷离,恍然发现房间里还有人影,虐浪笑傲:“你——留在这里是看本王笑话的吗?” 在侧等候的时间里,苏宛收性调吸,不苟言笑,步步趋近:“琰王何事值得民女取笑?” 闻言,微醺晕红经过风霜的脸,醉意速敛,僵了僵:“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把问题看得如此透彻!引得人心惶惶!本王——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忽而,他一掷酒杯,清脆破灭之声刺耳,像是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声音。 “殿下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愿意接受。” 话音刚落,他仰天大笑,房间里骤冷,苏宛浑身鸡皮落了一地,蛾眉皓齿冷峻无情,苍白着脸,和房间的凉气融为一体,无形无影间逼人窒息。 “可惜民女不是男儿身,否则,进可上阵杀敌,退可护亲友兄弟,不至于躲在这吹弹可破的王府里独自浇愁。” 她弯身,曲膝而替琰王斟酒,眼幽潜:“殿下仁慈,念及手足之情,岂知那承王殿下三番五次到苏府提及要民女过门做妾。” 她垂首侍奉,眸光若有若无掠过琰王,下气恬声:“民女当初收下王爷聘礼,已弄得满城皆知,他倒好,不顾及民女颜面、王爷颜面,屡次挑衅,民女只待王爷回京,早日了断,却不曾想王爷会因为一己执念,放弃当日对民女的承诺。” 言至此,苏宛哽咽,抬手擦拭眼角。 “民女自知身份卑微,不求飞黄腾达,但求平安顺遂,眼下看来,民女怕是错付了人。” …… 飘逸的酒味熏得人思绪缥缈,苏宛看着琰王持着酒杯,久久没有饮下,如同僵住一般,脸色暗沉无光,冷冽透亮眸光缩为一线,直直盯着门口。 乒乒乓乓 桌上瓶瓶罐罐倾倒的倾倒,坠地的坠地,琰王趴在桌上,她上前查看,已双目交睫。 苏宛起身,朝着门外呲呲声处而去,顺着黄怡眸光回望房间里趴睡之人,薄启朱唇:“王爷无碍。” 转首,凝视黄怡,低声曼语:“查探结果如何?” 黄怡蹙眉,手作扇扇鼻,对上苏宛冷星峻眸,猛地收回手:“正如周将军所言,册封典礼在两日后举行,消息应被刻意压下,奴婢是在街上尾随宫里采办公公,才得来的消息。” 见主子未发音,奴婢用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继续道:“小姐,现在咱们作何安排?” 苍穹压低,阴云密布,冷风肆掠,理应是晌午时刻,看上去已近傍晚时分,高耸入云的围墙,挡不住通体的寒凉,苏宛望着周易给琰王披上毯子。 “等。” 黄怡错愕抬首,适才,主子说话了?迫在眉睫,等有何意义? “好,那奴婢到外头去候着了。” 琰王久不在府内,火盆也还没有备好,苏宛四肢百骸冷到极致,驻足门厅,凝神细思,皓腕置于袖中,周易招她入内,被她拒绝了。 床榻之人,嘴里时而喃喃自语,时而躲避什么,一直睡不消停,侍奉的人不停盖被,苏宛听得真切。 “父皇……儿臣想你了。” “只要……父皇高兴,让儿臣……做什么都可以。” “父皇,不要走……不要留下儿臣一人……” 恍如一场噩梦,身后响起惊愕之声:“父皇!儿臣回京来禀告战事来了!” 她转过曼妙身姿,瞧见他额上薄汗淋漓,侍奉之人不断擦拭汗水,却见他挣扎着醉态躯体要起身朝外走去。 “放开本王!回京不先面见父皇,怪罪下来,你们替本王担罪责吗?嗯?” 他用力一挥,侍奉的婢女被带滚到地上,周易适才疾驰而进,从后抱住王爷,急促劝阻:“将军如此样貌进宫面圣,怕是皇上又要趁机发落了。” “放开,放开本王,连你也要和本王作对吗?” 他拖动着身体步步朝前,眼前就压踏出门外,眸光被苏宛擒住,收到她递过来的眼风瞬间惊愕,手下略松,琰王身体倒下,趁机再向外挣扎着。 “快,不然他会受凉的!” 听到苏宛急令,琰王回望眼前两人,忽地脖颈被手拍下,眼睛立即闭上,身体也倒在了周易的怀里。 “若王爷醒来怪罪,罪责可得由你来担着。” 苏宛掠过他一眼,招手示意婢女靠近,几人一起搭手,才算把琰王抬到了床上。 总算安静了,他日夜兼程,想必一路没有休息好,就好好歇息吧。 心里说完这些话,苏宛将周易叫至一旁,吩咐了几句,才和黄怡离开琰王府。 两道拉长的身影,在斜阳下相依相靠,迈出的每一步,如同跨向氤氲之地,看不见摸不着猜不到,只是凭着意志,苏宛走得安心定志,一步一烙印。 即使秋风飒爽,倒也拂面轻柔。 第八十一章 龙鸣的心意 道远日暮。 “苏小姐,龙公子有请。” 深蓝素布衣男侍弓腰请礼,手势指引路侧,苏宛抬眸,“江南饭庄”赫然醒目,虽已散市,可这名满京城的饭庄仍旧客来人往,喧闹如斯,张灯结彩,对酒当歌。 “小姐,夫人那边……” 黄怡低吟提醒,苏宛已点头致意跟随在了后面,微微侧身嘱咐:“一会儿机灵点儿。” 雕龙潘凤,帷幔绮丽,廊道逶迤,第二次踏入江南饭庄,不曾想已如此奢华迷离,莺莺燕燕之语不绝于耳,三人特立独行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没人被这三张分外肃谨脸庞扰了兴致,沉浸在各自愉悦中,谈笑风生。 风铃苑。 随着门打开,风铃奏乐,清脆嘹亮,房间里盘腿而坐之人始才抬首,见到苏宛,弯起嘴角,似久别重逢般亲切:“你来了。” 门关上,房间里只余了两人。 “怎么样?修葺后的江南,甚合我意,想必,你也喜欢吧?” 他晃着身体持着酒杯起身,环佩声声,一袭水蓝锦衣,银丝绣剑叶样花纹,看似纷繁复杂无章,实则给人爽利之感,他走到苏玩身侧,一指房间里的吊植绿卉,眸光十色。 想来,他已独饮许久。 “来来,随我坐下,陪我喝一杯。” 随即又朝外吹了哨:“美酒、佳肴,通通给小爷送进来!” 趔趄的身体手搭在了苏宛肩上,清酒香,合着他服饰上的皂香,凭升出旖旎的晕眩感,她拿开肩胛上的身外之物,温婉道:“龙哥哥喝多了,让民女遣人送你回府吧。” “不,小爷我——没喝多,这点酒算什么,对小爷而言——唉——你站着干什么,坐下!坐下!” 明眸秀眉微醺泛红,定定得看向苏宛,她乖巧坐下。 身后有人传菜,撤去剩菜残羹,桌上满满当当焕然一新,即使饥肠辘辘,却兴味索然。 “龙哥哥,这番醉饮,可是发生了什么?” 撩袖执起酒杯斟满,双手递过去,龙鸣一饮而尽:“我能发生什么?这天下有什么能摧残我?左不过是府里的事罢了,你呢,你去了琰王府这么久才出来,不是因为某些事?” 长睫微颤,默不作声。 “这里没有旁人,本公子今天要……一醉方休。” 他自斟自酌,放著继续买醉。 苏宛端坐着,冷面智心:“既然身在其外,又何苦被其左右?” 话音刚落,听得杯里酒撒出来的声音,颇为不满:“身在其外?几个哥哥全搭在了里面,就算我再不关心,也不得不承认爹爹每日数落一番。” “我倒是想生在你这样的家庭,两袖清风,坦荡无惧。” “你知不知道,龙府,再回不去了,家里人因为选……选择问题,都快四分五裂……” 他晃动的躯体,指向苏宛的指尖,在她面前左右摇摆,眸色比先前暗淡了几分,原来他在这里,是为了躲避太子之位而带来的站队之争。 “哥哥好生奇怪,自是自家兄弟,又怎会闹得收不了场?” 话音刚落,房间里一片嗤笑:“说笑,你可真会说笑,小时候,我那几个哥哥就算争得面红耳赤,打架头破血流,不过是被老爷罚一通,第二天,大家和好如初,现如今,他们却可以几日不见面,一见面便横眉冷目,我都已经忘了,上次阖家欢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声音转沉,转低落。 苏宛一动不动得坐着,暗寂的双眸里闪过无名光芒,前倾了身子,左右查看,聆听片刻,压低声音道: “龙哥哥可知那晚苏宛去追的人,去向何处?” 他抬起迷离得眸子左右流转,发现苏宛离得近了些,咧开嘴笑谈:“我——不告诉你——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 女音呢喃软语。 “除非你再唤我声龙哥哥。”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他猛地瞳孔放大,东倒西歪着喃喃自语:“不行,不能说,私自制造,罪大恶极,不可说,不可说。” 身子逐渐向后倒去,苏宛箭步冲向前:“龙哥哥,制造什么?” 俯首帖耳,得到的是他倒在了她怀中,抿了抿嘴,似在回味,眼睛阖上了。 “龙鸣。” “龙鸣。” 她压低了声音叫喊,没有回应,晃动他的声音,仍旧没有回应,囫囵动了下身子,努力贴得苏宛更亲近些,渐渐的,她听到了轻微的鼾声。 关键时刻,他怎么可以睡着? 提溜看过房间四周,她把龙鸣平房在地,将蘸了酒的著触及他唇间,喉结蠕动。 “制造什么?” 他环抱双手,翻了下身子,头往后靠了靠,触碰到苏宛膝盖,心满意足着没了动静。 她退后,空出双膝,斟满的酒杯拿起又放下,几番到了龙鸣脸上,又放了回去,叹了口气,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叫醒她了吗?拳头轻扣地面,房门迅速打开,闪现出一道人影。 “有什么法子把他弄醒?” 黄怡四下搜寻,最后掏出腰间匕首,落在半空,迟疑了。 “算了。” 苏宛起身,冷星淡寒,出言阻止。 “他说出了一半,另外一半,我已猜出大概,你去寻龙府随侍进来,就说他家公子喝醉了。” 私造何物,有助于巩固储君之位?可有助于他得这天下? 熏了整整一天的酒,不喝也醉了几分,苏宛努力忆起前世点滴,头痛欲裂,画面纷杂,黄怡进来时,惊见苏宛抱头蹲地甚是痛苦,到底是什么? 她慌忙蹲下身搀扶苏宛,未及触碰到服饰,苏宛噌地起身,颔首微敛眸光笃信道:“原来如此,黄怡,我们走。” “可这……” 地上还躺着个人,就这么离开吗? “龙府的人自会接他回去,你我现在分开行动,苏府今晚回不去了,你先去安排一下,随后到琰王府寻我便是。” 微敛眸光,不顾地上酣然入睡的身影,踏出门外,黄怡慌忙抓了把桌上点心放入袖中,快走几步撵上苏宛。 出来时,已百鸟归林,华灯初上,黄怡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苏宛独身原路返回。 第八十二章 未来王妃,同罪 雕花窗棂全数打开,一地残积被清扫干净。 她进房间时,贴身奴婢正奉醒酒茶,靠在床头,紫檀香氛四溢,斜睨亭亭玉立俏影,蛰冷眸子调转谋略交锋,挥手示意旁人退下,慌乱地说了句:“劳而无功,你可真坚持。” 苏宛不动声色,碎步径直朝里,黑玉眼瞳如深水漩涡。 “殿下。” 她微微福礼,抬首无波无浪:“承王和琰王是手足兄弟,很多习惯民女不用点明,王爷亦是知晓此刻承王喜好什么,在做什么,不妨派亲信前去查探一番,若民女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裙琚微旋,直面而立:“民女任由殿下处置。” 冰冷之音如同雪橇坠地,生硬而确凿。 烈火灼灼眸光低着冰渣点点,直直地盯着苏宛许久,甫一扬手,换下戎装的周易魏然上前。 “按照她说的做。” 优美唇线半弯,柳叶弯眉下眸色极阴:“还请殿下准民女在府上静候佳音,今晚,这京城,无眠的人,可不止琰王府。”她卷袖不顾跟随而至的炙热目光,背向而坐桌旁。 许久。 身后的目光终于收了回去。 醉酒时的失意和此刻令人仰仗的护国大将军,差别竟如此剧烈。 “到这里来。” 性感喉结缓蠕,微沙之音低沉,苏宛身体倚怔,似曾相似的一幕浮现在脑海,他,近在咫尺,可,远在天涯,烛火跳跃的暧昧暖光之下,苏宛的手心发潮。 如同天际而来的嗓音,扰得苏宛心神悸动。 她起身,款款而至,沿着他手拍过的地方,坐在了床沿。 “本王杀戮从不眨眼,就算你是本王亲点的未来王妃,犯了大忌,亦同罪。” 羽扇睫毛轻颤,颔首轻轻点头,声线平静地道:“民女不会让殿下得逞。” 星眸敏锐微眯,似笑而非:“本王究竟是寻了一株罂粟还是朵玫瑰?”言语间,伸手撩开她额发,肌肤之亲,触电般跳跃,苏宛不自觉后倾,指尖从眉梢划过,凝在半空。 “还请殿下做好准备,派人入宫告病假,择日再去面见圣上,以慰疑心。” 琰王轻轻点首,目露赞赏。 “听周将军说,本王醉酒后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小姐当真不介怀?” 他垂首,试探的眸光和苏宛接触,火花电石四射,她移开眸子,轻启红唇:“民女此举,不是为了殿下,而是为了自己,若让承王得逞,民女难逃承王魔抓,民女妹妹素来容不下我,今后永无安生之日。” “民女和殿下之间,是早立好的盟约,即使日后成亲,只有夫妻之名而已,殿下并不会损失什么。” 审视眸光扫射过来,苏宛垂首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苏府嫡女恃宠生娇,本王早有耳闻,待你更是刻薄,她早晚会咎由自取,可令本王不明白的,是为何你始终抓着承王不放,你们之间,究竟瓜葛?” 下颚被手指一抬,苏宛不得已直视琰王。 “民女情况,还需现在重复吗?若民女当真心怀二异,又岂能坐在琰王府里?” 李睿晟遂压了压被角,精眸骤敛。 “很多事情,不必民女说,王爷心里明镜似的,在事情尚未挑明之前,不过心存侥幸罢了,事关重大,王爷亦不敢轻举妄动,民女知晓其中利害,亦不能妄言。” 她起身,神色恭谨望着房间眸中:“殿下可别忘了,你是皇子,生在天家,从小父爱稀薄,母爱不得,难道,这些,你不曾痛楚?” 音容变缓变低:“民女,又有何差别呢?正是尝够了人间疾苦,才不甘心,才……” 才感同身受,她吞下这四个字,久久不语。 他的疑虑,他的希冀,她何尝不明白?正因如此,她才要苦口婆心,有些事,无法直接说,没关系,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不会放弃,绝不! 罂粟?玫瑰? 呵呵,她是毒药,蚀骨挖心,无所不用其极。 “殿下,承王并未在府中。” 周易带进寒风,洪亮而愤恨。 他沉默挥手,周易微微一愣,退出了房间,暗讽讥诮之音穿过床幔,飘至苏宛耳朵:“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他是太子,本王只是放养的皇子,不管本王做什么,都会招来众矢之的,如此,甚好。” 空气低沉,阴冷,流风萧杀,暗涌血腥。 “殿下莫慌,待时机到了,民女还有礼物相赠,舟车劳累,又饮酒过甚,就当等候的时间是在调养生息。” 空谷幽兰音容婉转自如,眸光始终落在那穿过厚云笼罩的半玄月,孤高、清远、遥不可及。 即将揭晓,她从未如此坦荡、轻松、明确眼下要走的路。 半个时辰后。 四下无人,苏宛站在琰王府围墙边一棵松树下,外面传来转瞬即逝的怪声,她抬首往下高耸入云的柏树,上面黑漆漆似有人影,落叶飘零,苏宛捡起掉落最快的那张叶子,旁若无人地往回走。 琰王府里,一直如此,没有守卫,没有巡逻,可也无人问津。 苏宛心里嘀咕不用如此大费周折,回到门口,探出头见琰王半靠着床头,静待片刻。 “殿下,请府里准备两套夜行衣,男女各一套,想必殿下还未用过晚膳,待奴婢回来之时,殿下定会胃口大开,在这之前,还请殿下再等待片刻。” 苏宛款款要求道。 候在门外的周将军得到琰王指令,话音刚落,转身去找了人去。 “苏宛。” 她本等着周将军,闻言转身,见他勾指示意靠近,心下狐疑,脚步不受控制走了过去,刚刚走近,被他疾扯入怀,耳垂酥麻,身体倒在了床榻之上,她呼吸着他的一呼一吸。 “你让本王,好生好奇。” 暧昧旖旎之音麻便全身,她挣脱出他的钳制,拍拍衣服褶子,不奈得道:“王爷与民女之间只是盟约,切勿过火!” 心下掀起惊涛骇浪,脸色泛起绯红,转身避开他火辣而夺人的眸光。 “记着,你答应过本王,若无端掀起事端,任由本王处置。” 走至门口的倩影微微一顿,随即消失在了廊道尽头,琰王弯起的嘴角弧线逐渐放下,眸中零星寒光点点。 “周将军,王爷既将你交给我,接下来,可得听我指挥,坏了事,谁都担当不起。” 削弱娇小身躯凛然正气,隐隐露出不可抗拒之势,周将军换好衣服出现在苏宛不远处,眸光在黑暗中如野狼炯炯有神,两人对立,一动不动。 “若周将军不答应,民女很难办哪。” 听闻风中不屑冷嗤,苏宛冷睨,不做退让。 …… “属下尊令。” 每一个字咬牙切齿,苏宛嘴角始才微翘:“那么,周将军跟紧咯,黑夜里迷了路,丢了人事小,错过良机事大。” 第八十三章 揭穿他的秘密 琰王府楼顶,傲视全京城,两抹暗影耸立。 “等等。” 苏宛停下,好奇回望。 “孤男寡女,恕难从命,小姐只管告诉我地址即可,将会麾下,岂有拖后腿掉队之理?” “哪,自己看。” 她手中凭空多出张纸条,周易接过来靠近了扫视一眼,轻微福礼身体一跃而下,消失在苍茫大地之中,苏宛冲着背影无奈地苦笑摇头,以为他早已对自己有所改观,没想到还是心怀敌意。 一高一低,一前一后,黑影快速闪现,只是一瞬便消失不见,有夜出恭之人以为自己看错,揉揉眼,什么都没有。 快及城门,苏宛本欲呵住调换方向,张嘴便见周易扭转了方向。 嘴角弯起弧度,随后跟上。 沙沙之音不绝于耳,京城早已经被甩在脑后,心潮澎湃之际,周易下地,进入荒废驿馆,牵出两匹骏马,示意苏宛上去。 “这马是将军殿下所用,性野难驯,一般人驾驭不了,要不……小姐还是用属下这匹。” 声未落完,苏宛已经上马,两腿用力一夹,扬鞭蹿入了黑暗中,亏得琰王府准备齐全,这一行,省去了不少时间,周易忙撵了上去,“属下话还没说完……” 捷径虽快,可路径崎岖,不时还要躲开横出来的枝干,对苏宛而言,轻巧得很。 城外5公里处,亥时。 篝火闪现,若有若无,苏宛跳下马,缰绳在手,抚过马头,待它停止嘶鸣,始才出现在路上,她刚出现,身后便多了一人一马,头也不回朝火光点试探前进。 “小姐?” “奴婢在这里!” 有黑影跳动,待她定睛,黑影已至身前,声音惊喜而略带疲倦:“小姐,奴婢刻意选了这个地址,摸过去需要十来分钟,地形已探熟,马匹奴婢需要放到别处,否则会打草惊蛇。” 言毕,黄怡和苏宛错身而别,苏宛猫腰小心翼翼朝着星火之光而去。 须臾,身侧各多了一人。 “戒备森严,要想办法离得近些。” 苏宛凝神细看,脑海飞速转动,这地方……她确定没有来过,却听李琩媵提起过,遂离开土堆向右靠去,碎步挪行,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三人到了火把之上。 俯视可比远视清晰多了。 此处如若一处城镇,火把矗立,人影涌动,仔细看去,每个人脸上疲乏尽显,脚步沉重,手中不是铁器便是石头,没有一人敢松懈偷懒,监工之人遍布整个地方,随着做工人群进出的方向看过去,在三人脚下的,是个山洞。 即使离着不远距离,噪音仍很清晰地传入耳朵。 “快!若咱们按时完成任务,王爷重重有赏!” 一位军爷站在天坑之上,睥睨坑中劳作之人,嗓门洪亮,众人垂首苦干,默不作声,有蚂蚁大小人倒下,手中推车应声倒地,兵卒上去狠狠挥鞭,嘴里嚷嚷:“起来!信不信老子今天活埋了你!” 感觉到身旁狠狠砸土抱不平的黄怡蠢蠢欲动,周易开口了:“坑里的石头往洞里运,而洞口却传来铁锈味道,难不成这些人私造兵器?” 他猛然起身,微眯眸光看个真切。 “小姐,私造兵器意欲谋反,株连九族之罪,这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虐待百姓,枉顾生命,还是不是人?” 听闻黄怡大义凛然声讨,周易亦是凛不可犯。 “你们可有人认识,那是谁的马车?” 随着苏宛所指方向,在脚下洞口隐蔽之处,藏身着让人误以为大石头的马车,马已不知所踪,可车身还在,黄怡做思考状,周易已脱口而出:“承王!果然不怀好心!” 每一个字似从牙齿缝蹦出来般用力。 坑中传来凄惨声,瘫倒在地的鬓白老爷被兵卒鞭打流血,旁边愤恨中年男子怒目圆瞪靠近,周边兵卒靠近,紧了紧腰间配剑,中年男子啐了口水缓缓走远,几次回眸。 “他们这是滥杀无辜!” 黄怡看不下去了。 “将军上战场拼命杀敌为的是还天下百姓幸福安康,他倒好,利用我们打下来的安宁填补一己私欲不说,视人命如草芥,可恶,可恨,苏小姐。” 他双手合拳,躬身恭谨辑礼,恨恨道:“容属下这就前去回禀将军,该当如何,将军自会定夺。” 苏宛的眸子一刻不离得看着坑里,见兵卒踢了几脚老爷,没了反应,兵卒一招手,在旁边的几个劳作之人丢下手中器皿拖着老爷沉重的外而去。 “等等。” 苏宛呵停了周易,背向他招手示意:“更让人想不到的,怕是这个吧。” 最远那面的天坑口处,倒地飘摇的旗帜迎风而起。 移花接木,栽赃陷害,承王何止心狠手辣,简直人神共愤! “他——他竟然放着护国军旗!” 就算承王不来,琰王不知,光靠这面旗帜,谋逆罪名便可坐实,现场这么多官兵,这么多百姓,众说一词,到时候只怕百口莫辩,难辞其咎。 “我——要——亲手——剁了他!” 周易握紧了拳头,青筋耸起,腮帮子咬得鼓了出来。 “你且回去禀告,不过切不可擅自行动,若你不想害了主子,忍一时,才不乱大谋。” 眼底里小的被忽视的身影,说起话来章法有序,头头是道,周易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尊敬,再次深深一辑礼:“属下感谢苏小姐明察秋毫,蕙质兰心,若不是今夜亲眼所见,琰王府怕是有冤无处伸了!” 仅仅两句话,苏宛知晓她已获得周易信任,实则不易。 置身险境之中,她反倒轻快了些,没有流露惊讶难忍,陵厉熊健嘱咐道:“还请将军快去快回,带琰王亲自到山里一趟。” “小姐回到奴婢寻到的安全之所去吧,咱们现在切不可被对方发现了去。” 主子无动于衷,看向老爷子被胡乱扔到坑旁山脚,火光照耀下,那里已经躺了小山那么高的尸山,兵卒骂骂咧咧,抬腿揣向抬尸人。 “小姐……” 她试图拍醒发呆的苏宛,碰到她手紧紧攥成拳头,瑟瑟发抖,脸色白的吓人。 “回去吧,在琰王来之前,我们暂且歇息。” 山头寒风凛冽,这才反应过来鼻尖吹得做疼,苏宛拢了拢袖口,把手藏在了里面,不知为何,就算靠着旺火炭食,她仍旧觉得冷,那种冷,是冰之骨髓,火光温暖不了的。 他的心,如此阴狠! 她爱上的人,怎会如此狠毒! 她恨!恨这一切明白得太晚! 第八十四章 独身勇闯 仰面而躺,不一会儿,苏宛听到微弱吸纳声,转首瞧见黄怡合眸睡熟,轻捻披风替她掖好裸露着的铜肌,自她决心复仇一来,黄怡受的苦并不比她少,抛头露面、改面换名、日日为苏宛而担心。 想到这里,苏宛眸里薄汽丰盈。 此生,再不可负了她。 云卷云舒,风过再来,火势已快奄奄一息,黑暗——即将褪去。 倏地,苏宛直起身,四下张望,残风吹落叶,孤苦枝干摇晃,并无半个人影,眸光狐疑来回张望,确定无人靠近,再次躺下,若她没有逆天改命,此时,她应在承王府。 相夫教子,妻贤家宁。 忍辱负重,每每承王不顺拿她撒气,她也只是夜里偷偷抹泪,为他更衣盖被,恪守为人妻职责,不敢有半点懈怠,当她洞悉到李琩媵狼子野心时,也只是助纣为虐,从未想过离开他。 视他做天,做地,做苏宛托付终生的全部。 眼角有冰凉液体滑出,晶莹透亮。 什么时候起,苏若菡勾搭李琩媵暗度陈仓?许是郎情妾意,暗送秋波为时已久,而她傻傻不知罢。 “本王可从未见过你落泪。” 苏宛猛地睁开眼直起声,盔甲在身、轮廓硬朗,暗黑精眸尤凝寒霜,拭泪的手轻轻刮过苏宛侧脸,温热和凉意融合,蔓生悸动,苏宛站起身子,扯了扯嘴角:“民女以为殿下莫不是再次打退堂鼓,等了整整一夜才未……” 他身后,军队整齐划一,精心乔装,肃立听命。 哽咽几次,话被喉咙吞下,伸出的手指微弯,眸色凝滞。 他们,一夜之间,怎么出城的? “原来你是想本王,想得落泪。” 轻讥浅哂,琰王弯腰至她眸子齐平,掠过她散开的额发,在那张敛眉低首脸蛋上寻找着答案。 见她默不作声,转身,持剑之手高举,疾言厉色道:“众将听令!” “不可!” 众目灼灼,齐刷刷看到苏宛,琰王回首,眸中带笑:“你是在担心本王?” 她微眨眼,福了一礼:“殿下请随民女来。”绕开琰王行至周易身旁,斜睨一眼,眸光一碰,他闪躲转向别处,拿下承王势在必得,却不是眼下。 “殿下好功力,庞大军队出城,竟无人知晓。” 难怪承王惧怕他。 “谁告诉你本王的军队需要出城的?” 爽朗之声传来,苏宛折了折手中狗尾巴草枯茎,像是在折磨着某个可恨的人,不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昨晚的观察要点,天色微蒙,日夜劳作之人更显疲惫,摇摇欲坠。 “殿下请看,那些人是否相识,还有,他们手中的东西,可有何不同?” 琰王闻声曲于膝前探查看,眸光微敛。 耳畔风声呼啸,却是万般具寂。 她昨晚没有告诉周将军,便是希望他可以亲自见到这一幕,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比她还急不可耐,军队就在面前,要一举端了这里,不是不可能。 “周——易。” 他沉声低斥,一手不自觉攥紧了剑柄。 “也怪不得他,最晚民女亦是未发觉。” 即使离得远,可兵卒手中所持兵器却是李睿晟再熟悉不过,护国军当属龙虎之军,所配之物必有红布经过特地打结缠绕,寓意凯旋归来,承王如此明目张胆,为的就是让琰王无可辩驳。 “混账!就在本王眼皮底下,却是束手无策!” 气愤之余,他不可控制的正言厉颜,再欲继续说话时,柔泽薄唇被葇夷捂住,脚下不稳,她跌入他怀抱,两人连滚带爬纠缠在一起,四目相触,双双被这意外之举惊呆。 竖耳静听,确定没有引起山下怀疑,苏宛猛地收回手,从他紧紧环住的手臂挣扎出来,刚才那几下,他们滚到了凹地里,适才有了亲密之举。 “殿下难道是想打草惊蛇吗?” 赛雪欺霜肌肤略泛红,她再次退开几步,直至寒风吹掉了他散落的余温,才压住了即将来袭的绯红。 “本王……” 他手举在半空呈拥抱状,为何他,会贪念转瞬即逝的温香软玉…… “民女有一计,需殿下配合。” 盈盈然转身,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抬手捂胸,不禁加快了步伐。 回到众人面前,她附耳黄怡,见她不断点头,随即离开了大家的视线,琰王回来时,不见苏宛踪影,紧锁眉头,听闻黄怡所言,才断了去找她的念头。 “大家原地躺下休息,无事不可走动,天黑后回,违者,斩。” 得令,众人就地服从,未发出丝毫异响,走远瞭望,察觉不出埋伏如此多人。 “那人好生眼熟,竟敢背叛将军。” 顺着周易所指方向,黄怡话音带着哭腔:“小姐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让奴婢去……” 琰王亦是眸光一紧,似有万箭齐发,那抹身影走得稳重笃信,目不斜视,遇上来盘问的人,沙哑低沉张了半天的嘴说不出名堂,手中塞过一块承王令牌,拦截之人如临大人,恭敬退下。 这一幕,看得遥远之人无不为之捏了把汗。 感觉到周围射来的目光,苏宛步履轻盈,心无旁骛。 承王的马车已经离开,他就算是经常来,可留守现场将军看见承王令牌,如见本人。 “王爷说近日有事不会过来了,小的们打起精神,关键时刻别拖后腿,想想你们的家人,熬过这几日,你们就解放了。” 现场都督训话,苏宛隔着遥远听得真切,黑眸狡黠闪现,竟朝着都督而去。 琰王手中的剑,在颤抖,看着那抹黑色的身影,腮帮青筋隐现,冷冽眸光直直劈了过去,久久不曾收回,他的女人,只能是他的女人,谁都不能伤害她。 “哪来的小厮,站住!都督训话,敢有不听?” 剑已出鞘,周围迅速围上兵卒,苏宛冷冷地看着,默不作声,直至都督听到响动,目空一切地走了过来,转动着指尖的纳戒,拿腔拿调道:“王爷的命令,你们都忘了?擅闯者,格杀勿论。” 兵卒持械走近,蓄势以待。 她眸色迅速掠过周围,劳作全聚集在坑里,兵卒除了身边几位,其他也在坑中,至于那洞里…… 赫然举出手中紧握的令牌,所有人跪地,兵卒手中器械扔地,拜地辑礼。 久久,没人听到她发声。 都督茫然地望着苏宛右手在空中做写字状来回晃动,半晌才反应过来,吩咐左右:“快,笔墨伺候。” 第八十五章 以一挡百挡千 都督望着苏宛手中那张舞动的宣纸,面露难色:“这……” 眼高眉低走近似要看个清楚,伸出的手刚要触及宣纸,被苏宛从喉咙发出的低沉警告逼了回去,精眸流转,巧言令色:“王爷这刚走,如此重要的命令,微臣并未听到他提及,实在……” 触及苏宛冰凉冷星眸子,扬首后退,打诨插科,自掌脸庞:“小的该死,小的该死,不该揣度上面的意思。” 象征几下之后,他好声好气道:“那……是大人来宣读?还是由小得来宣读?” 苏宛手一伸,递至他眼下,横眼冷哼:“嗯?” “是是,小的来。” 随即躬身弯腰战战巍巍接过宣纸,似拿着至高无上高贵无比之物,行至方才发言位置,清了清嗓子,调门儿拉高的道:“大家注意,剑柄上红色过于耀眼,劳作之时多有不便,本王特下命即可拆掉,另有,不属于作坊的所有之物,一应撤去——” 拉长的调子,审视众人,直至从他们眼中全看到了明白,始才猫眼回到苏宛身旁,恭恭敬敬地上宣纸。 坑下传来各种碰撞之声,眼下兵卒开始拆红布条,无人敢违逆。 苏宛朝着洞口而去,听着里面扰人心绪愈来愈吵的砸铁声,眼底青色隐现,忽地,她止住了脚步,撞得身后跟随之人差点趔趄到底,抬首对上苏宛面若死灰,嘿嘿干笑。 她仍不作声,暗黑宽袖中皓腕相握,眸色暗了下来。 “大人请,大人请,有王爷令牌,如同王爷亲临,小的不该怀疑,不该怀疑。” 都督伸手做请,谄笑扭曲着脸。 她抬腿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都督站在远处,迎上苏宛凌冽的眸色,脸色骤弯,笑得奇丑无比:“小的这就回去,看下那些人是否都按令行事。” 深深辑礼,转身再没跟过来。 洞里,火星四射,虎背熊腰之人比比皆是,炼火、烧铁、砸铁、打水一应流程分工明确,有条不紊,拧眉竖脸,井然有序。 无人察觉到苏宛进来,他们似已习惯这样做派的人监工督查,若想平安进入洞内,定会经过外面三次盘查,躲过都督的质疑,苏宛心里谋算着,沿着人群,朝着最里走了去。 解这里究竟多少人,多少兵器,是否还有她不曾留意的隐患。 上一世,无论她如何央求,李琩媵都不答应带她来,她以为那是对她的保护,细细思来,究其根本是不、信、任。 被爱蒙眼,错付一生。 她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兵器,垂眸避住漠然,疼过,再无留恋。 回到洞口,都督早已等候在侧,不用思量,天际射来的眸光已将她焚为灰烬,他们一定看得见。 “大人可留下用膳?” 精明闪现后遗留下的余光尽收苏宛眼底,她不顾都督不断撵上的步伐,健步如飞,凛凛不可犯,这一路,苏宛没说一个字,却将整个现场查了个遍。 承王是谁,机关算尽,所用之人,必经过层层筛选,乃至于野心昭然若揭,无一人告发。 “大人……小的家里人刚从南方捎来新茶,已命人备好,还请大人稍等片刻,即刻有人送来。” 苏宛没有停留之意。 尾随之人却也没有松懈之举。 异样举措很快引起了兵卒质疑,频频投来询问目光,苏宛突然驻足,正巧撞见都督在努嘴示意兵卒,咧嘴尴尬赔笑,精眸却朝别处流转。 劳者推出一整车兵器。 之间黑影一闪,她眼疾手快,抽出把铜剑架在都督脖颈,冰凉瞬间传遍全身,他双腿发软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哭笑不得,侧首求饶时瞧见苏宛宽袖下不经意露出来的物品,瞪大眼,张大嘴,惊诧失声。 赤日当头,兵卒逐渐靠拢,持械警惕脚步轻移。 苏宛喉咙发紧,蛰冷眸光擒住都督,血腥倾泻如流。 “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大人饶命,小的什么也不知道,没看见,没听到,什么也没做,大人饶命啊,大人。” 兵卒你看我,我看你,再看向地上变化叵测的熟人,拎不清到底该如何处置,停在原地持械戒备。 “愣着干什么,你们想让我死在这里吗?让开,给大人让路,待老子处理好这里,怎么收拾你们,滚!” 都督转首,狐假虎威,呵斥手下乱蹿,始才谄笑打诨,起身行至苏宛身侧,俯首低语:“大人既是皇上派来,何不早说,吓得小的屁股尿流。” 宽袖下,苏宛手心薄汗,西风刮来,背脊阴凉。 淡掠过都督,抬腿头也不回离开造器厂,身后,再无人追来。 浓烟滚滚,火光四射,臭味熏鼻,有护国军标志的东西付之一炬。 直至她行往森林深处,只闻空旷的脚步声,方才坐下喘气,手心发潮,脖颈微粘,撩过衣袖,露出皇上曾赏给她的玉佩,细细端详,不明白到底有何独特之处。 那都督,应是昔日侍奉皇帝的人。 承王的势力,已侵入到帝王身侧之人,有朝一日得知身边的人心在异处,作何感想? “小姐!” 黄怡飞奔而来,紧紧拥着她,声音微颤,几经哽咽,纤长的身影挡住了烈日当头,抬首瞧见琰王冰若凌霜硬朗的脸庞,将袖口里的东西捏得更紧,另外一手拍拍黄怡,起身欠了欠礼。 “你眼里还有本王?” 冷厉话音刚落,身前便多了大张双臂拦截之人。 “小姐这么做都是为了殿下,凭什么要发这么大火?要不然,殿下倒是让周将军去啊,去啊。” 她抬手搭在黄怡肩胛,用力捏了捏,黄怡才松下身子,转到苏宛身侧,抬手拭泪,嘴里嘤嘤:“小姐,奴婢在上面看得心惊肉跳,下次再也别这样了……” “你哭的是你家小姐吗?本王怎么觉得,她可以以一挡百上千呢?” 冷眸遮挡不住尖酸刻薄,他没想到好好的话为什么说出来会是这个样子,对上苏宛清澈明亮的眸子,缩了回去。 “王爷,周将军留下来守住这里,你我先回府,有些事情,该商酌如何应对了。” 闻言,点点头,苏宛执意走出森林方可上马,大家只得尾随其后,每一步,她看似走得随心,实则,却是经过估算推演,乌鸦矮飞,其鸣也悲,紧紧握着黄怡手腕,像是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髓。 于苏宛而言,黄怡值得拥有天底下最美的繁花似锦,而她,理应为她布下这景。 第八十六章 原来不是娇羞 离城口不远处,分别时。 “等下。” 早在经过驿馆时,苏宛还了战马,徒步而行没有那么引人注目,琰王下了马车,从车上下来,他已从戎装换成了深灰蜀锦衣,斜阳映照下,似踏彩云而来,惊才绝绝。 “本王不得宠,无富可敌国稀奇罕见之物相赠,况且,你院里已经有了不少本王的东西,这个,你收好。” 皓腕被他抓住,铺开掌心,里面多了块冰凉之物,葇夷再被他合上,眼内空蒙。 不用看,她知道手中为何物。 前世,她为了求证承王心中有他,苦苦哀求得到王府令牌,直至她入主中宫,仍旧未能如愿以偿,眼下,琰王亲自送上,令牌的含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持令牌者,如同主人亲临,可若行事不稳,由主人担责。 “王爷,使不得。” 持假承王令牌的事情不久即会败露,有了琰王令牌,可保她一命,这令牌,来得正是时候。 居高临下的零星眼眸微眯成条直线,音容清浅而凉薄:“本王喜欢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女子。” 若不是见过他醉酒后失魂落魄的样子,苏宛定会以为琰王杀人不眨眼,不懂怜香惜玉,更是在强权面前,是个战胜不了自己的情感控制者,可眼下……一如往常冷艳,决绝。 手中令牌捏得更紧了些。 “民女斗胆,想要琰王答应件事。” 睫如羽扇轻颤,垂下的碎发避住了她眸中闪过的阴霾。 “哦?你的推卸本王还当做娇羞呢,许是心里早有了打算。” 他轻侃讥诮的言语听得苏宛脸色倏地绯红,本来低着的头,被这么一调侃,她豁然抬首,清澈通透的眼底烟波一汪:“明日是太子册封大典,民女想要一饱眼福。” 苏府自是不会有人带她去。 兵器制造厂不能强攻,所以只能智取。 “于本王而言,有何好处?” 他惯常勾起一抹唇弧,幽潜的眼望着远方,热极似火,凉极似冰,苏宛垂首触及到腰间佩戴之物,扯了扯嘴角,垂首做羞涩状:“民女什么都没有,只待日子早些消停,望王爷可……可早日纳入府中。” 如果她必须寻得一人做守护,琰王是不二人选。 既有盟约在前,她这般主动提及只是心意表达,更何况,他已在圣上面前提及两次,为表诚意,她应做适当的回应。 闻言,琰王浅淡笑痕浮至空中,荡然无存。 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琰王。 “容本王考虑考虑。” 他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 “走吧,本王送你们进城。” 掠过他身后,车夫已安置好塌櫈,这一番出城折腾,她确实身心疲惫,回望了眼那还远得很的城门,提裙上了马车,逼仄的空间内,琰王的到来就像是给车内加注了道冷空气,让人安分。 和上次一样,他坐在离她最远的距离。 摇晃的车身,颠簸的路段,还有车内渐暖的空气,舒服的软塌,混和琰王身上独有的馨香,苏宛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她一路奔波,走了好远好远,终于靠在了温暖的地方,相应的,周围安静下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舒适,仿佛回到了她初为人子时,母亲的怀抱里。 令人安详,迷恋。 不知过了多久。 随着头顶传来阿嚏之音,苏宛身体随之一晃,她猛然张开眼,恍然望向四周,她——她在琰王怀里,身前裹着王爷披风,而身后,他用男性身躯自带的炙热护住了她。 咳咳 她轻咳,慌乱。 “民女……民女该回去了。” 垂首不知该怎样好,蓦然转身,撩开帘子飞快跳下马车,黄怡忙上前来搀扶起险些摔倒的娇小黑影,不解着道:“小姐,你的衣服呢?” 低头查看,她黑披风外套已褪去,仅剩粉色罗衫,而身上还披着他的披风,因着她出了马车后亦未感到寒凉,她昨晚换下来的衣服还在琰王府,忙解开披风结扣,黄怡接过来行至马车前,里面传来冷沉之声。 “你想让你主子感冒?” 话音一落,马车行驶速度猛地一提,望了望马车尾,又看了看手中衣物,怯怯的道:“王爷说的对,小姐别着凉了。” 黑披风里,有她连夜在山中雕刻的承王令牌,图案记忆深刻,以假乱真。 而此时,她手中紧握着琰王令牌,难道她睡着后,一直就这么拿着? “小姐,咱们该回府了。” 苏宛这才从远望的眸光中收回来,行军打仗,怎会少了谋略?琰王不做,是不屑于做,想至此,遂解下腰间配饰,和令牌一同攥在手里,应允道:“走吧。” 在灯会一案中,皇上独留她一人时,格外赏赐了此物给她。 当时以为这不过是皇家寻常宝贝,却不曾想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脑海里搜索前世与皇上的点滴,力图寻到与此物有关的记忆,这东西…… “小姐,咱们该不会就这样回去吧?” 霍然抬首,拐角即是苏府,探首查看,红夜正在门口东张西望,欲遮还掩。 “抄近路。” 路上,苏宛仍旧走得心不在焉。 “你在琰王府上呆了不少时日,可知晓他们在城外有秘密基地?” 一夜之间,集齐那么多兵力,乔装得当,这实力,别说是承王,若传到当今圣上耳中,怕是这军权保不住,余生,若只能做个闲散王爷甚好,到时候只怕连着德妃一起,命不可保。 黄怡思索良久,左右摆首。 苏宛心中有了答案,人已进入漫星阁后院。 趁着没人,翻窗进入房间,门口处,有一人把手,任何人只要想从前门进来,全都躲不过她的阻拦,侧首给了黄怡个赞许的眼神,待她换好衣裳,附耳低语。 不一会儿,黄怡开门走了出去,红果回首眸中惊喜,压制着面色笑容,就像是寻常日子里,苏宛只是睡了个懒觉醒来。 刚迈入房间,她便深呼吸调息。 “主子可算平安归来,漫星阁这三日来,一切如常。” 苏宛颔首微笑。 一切如常,那么他们便是一早做足了准备,此刻怕是有条不紊,坐收其成。 “奴婢吩咐厨房给主子备好了补品,一会子送进来,奴婢见怡姐姐整日跟着主子,亦是风里来雨里去,主子如此厚待姐姐,可否允奴婢也准备些补品给她?” 抬眸寻着答案,得到苏宛点手示意,她眼光落在那搭在架子上的披风,眉开眼笑。 第八十七章 至死不离 用餐结束,黄怡回到了房中。 “奴婢打听过了,说是给夫人新作的衣服有瑕疵,拿去修补迟迟不见还回来,红夜着急便到门口去候着了。” 苏宛擦拭嘴角的手微微一顿,仅此? “夫人呢?身在何处?” “在院里监督那些个人浇花剪枝,训话现在剪出型来,春日里才能长出令她心仪的花朵。” 黄怡模仿得惟妙惟肖,落在苏宛耳中,却听出了另外番滋味,好一个未雨绸缪,他们是已经算准了每一步,不容人察觉的轻嗤在房间一闪而过,苏宛微眨眼,嫣然一笑:“夫人好雅致,你随我出去这几日累了,红果贴心,给你亦准备些补品,快坐下用了罢。” 言罢,她拉开椅子,按下黄怡。 手支撑下颚,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油光唇面,苏宛眸中氤氲弥漫,似有火光跳跃,浅笑怡然,宛如小孩得到莫大满足,宁静而安详。 放下碗著,黄怡拍拍肚子,擦尽油脂,嘴里还包着未吞下的食物,痴痴笑着:“小姐,奴婢许久没吃得这么饱了。” 言语尽,苏宛迷倒众生笑容消失殆尽,手缓缓滑落平行置于桌面,指尖轻点,似在深思熟虑,在她转手沉默间,将眼中浮现的潮湿尽数压下去,富可敌国的苏府女儿,竟然沦落至此。 “灵儿。” 她抬眸,直了身子,尽量让声线平稳,黄怡咽下嘴里最后的残留,亦认真地看向主子,不由得严肃起来。 “今夜,你去挑些喜欢的物什收拾好,连夜带出府去,记住,不可被任何人发现,亦不可送回你原来父母家中,若有一日,不能有我在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如鲠在喉,后面的话,她讲不出口,以为看淡生死别离,此刻才知晓这些话,这个决定,对于深爱之人,何其残忍。 当初,母亲,是否也经历过此番折磨? 黄怡凝神呆滞,如凝固一般。 半晌,她拼命摇头,眉高眼下眨了好几下,撅起嘴受了莫大的委屈,眸中有晶莹液体丰盈。 “不,奴婢不要听这些话,小姐不可抛弃奴婢。” 她扑过来,吊住苏宛手臂,跪在她身侧,似深深隐忍,深呼吸调息,脸死如灰,音容低沉平稳:“小姐可以让奴婢去死,但不可以让奴婢离开,如若小姐非要这么做,那么别怪奴婢恕难从命。” 杏脸桃腮惨然不乐,眸中泛寒,抓着苏宛的手臂用了用力,倏地起身抓起腰间隐藏的匕首抬起便刺向胸间,动作一气呵成。 “慢着!” 幸得她猛地夺过了那明晃晃的凶器,胸口剧烈起伏,见她这么做,比戳苏宛心窝子还难受。 “就算知道去送死,你也愿意是吗?” “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天大地大,大好人生在前方等着你!” 她晃动着黄怡臂膀,声泪俱下,在黄怡适才出去打探的闲暇里,苏宛深知明日孤身入宫凶险至极,已做好要和承王、王妃同归于尽,再不回来打算,最放不下的,只有婳灵。 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 “小姐就是奴婢的大好人生。” 趴在苏宛肩胛上的黄怡数度哽咽:“奴婢只记得,当初若不是小姐拼命保住奴婢,奴婢早已暴尸荒野,亦或是进了烟花柳巷之地,永无脱身之日,那会儿,奴婢刚进苏府,身子弱,做不来精细室内之事,就连粗活也毁了府里不少东西,夫人已经撵奴婢至门口,时值寒天冻地,这些,奴婢都记得,都记得,奴婢欠小姐的,岂是一条命能报答。” 只是,婳灵,你的主子,你还认识吗? 她再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任人欺凌的庶女,和那些机关算计的刽子手无异。 “你当真做好了随时赔上性命的准备?” 苏宛推开黄怡,盯着她雾雨连连的眸子,见黄怡拼命点头,又一次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好,那你今晚好生歇息,醒来后,随我一同前去。” 她望着某处,眸光定定的,毅然决然的。 明日事成,则取得首战告捷,若不成,重则身首异处,轻则从头再来,尚有喘息机会。 许是疲乏过度,床榻之人和陪伴在侧的地上的黄怡,睡得格外稳沉。 寅时。 苏府已经有了动静,苏若涵贵为承王府正妃,承王册封太子礼,论仪制,她亦需同行,而苏亨、刘氏,自会在应邀名册上,府里下人早早起来准备,不敢有分厘之差。 “帮我把那套紫红锦衣取来。” 那是她前些日子特地嘱咐红果备好供特殊时日所用,结果差点被紫藤一窝老鼠破坏,幸亏发现及时。 漫星阁烛光缥缈,并不明亮,黄怡动作轻巧,除了偶尔能看到移动的人影,并无异样。 眼看东方破晓,烛火灭去,两人整装待发,忽闻门口呲呲声,苏宛眸底闪现一丝笑意,亲自打开了门,红果微睁眸子眼里惊讶乍现,随即敛眉低声说道:“王爷吩咐的人到了,请小姐随奴婢来。” 远眺漫星阁,格外渺小虚无,不远处的院子,灯火通明,人影穿梭,好不热闹。 三道人影疾驰而行,从后门出来,跳下院墙,已有马车等候在下面。 “这……” 马车见出来两人,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 “尽管带我去即可,其他的事情,我自会处置。” 苏宛沉声道,余光向后撇去,黄怡紧跟其后,恭谨行了一礼,便上了马车。 扬起的马鞭划过长空,落下迅驰而凛冽的拍子,马啼悲鸣,呜呜着奔跑开来,旭日还未破云而出,月亮光华如淮水波澜粼粼,苏宛端坐在刻意为她准备的马车内,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样东西。 黄怡靠着轿帘,不时张望向外面。 马车划破夜空静谧,尘土飞扬,迷蒙了人的双眼,苏府早被抛在脑后。 刘氏不会让她顺利嫁给皇子,她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受到威胁,以前的苏宛可小觑,为着确保并无万一,她定是做了万全准备。 “小姐,王妃的轿辇,他们进宫竟这么早。” 第八十八章 有失尊贵 轿帘外,正红轿辇金线饰边,百花之王肆意绽放,点以碧玉,极尽奢华。 王妃螺丝嵌宝衔珠金凤簪,绮罗珠履,美轮美奂,凤仪天下,尊不可亵,马车疾驰,轿帘落下前,苏宛擒住苏若菡投过来查探的目光,只是一瞬,人影便被远远的丢在了后面。 逐渐消失了的仪仗声,该是承王已经入宫去了。 马车停下,黄怡扶手苏宛起身。 回望四周,已至南宫城门,今日太子册封典礼,北门为正门,就算是三皇子,也不可从北门出入,同样是宫墙,朱漆青瓦,逶迤蜿蜒,高耸入云,却格外冷清。 琰王早已等候在侧,转首直面,丰神玉润,深蓝色锦服暗绣抽象纹理,暗黑眸子清冷如冰。 眼光及至苏宛身后,眼若寒星更沉了沉:“你多带了一人?” 卓越多姿潋滟福了福礼,音容温润道:“黄怡自幼跟随民女,不会带来麻烦。” 忽感身子一冷,周围寒风四扫,裙角随风起舞,落入琰王眸中,顿然失色:“本王只能保你一时,若你莽撞闯祸,切不可牵连本王——的母妃,否则——” 凌冽眸光掠过黄怡,势如万箭齐发。 苏宛握着袖口的手紧了紧,深邃琉璃的黑眸潋滟一转:“殿下请放心,进宫之后发生之事一应与殿下无关,若此行顺利,再按计划行事,若出现差池,殿下亦可全身而退。” 话音未落,环佩声声,带起凉风阵阵,只留散落的冷嗤围绕在身侧,琰王身影已远去。 “小姐,依王爷势力,只是带个人进宫而已,为何这般为难咱们?” 黄怡在耳畔小声嘀咕。 在这城墙之外,琰王的作用仍发挥不了,何况入了城门,护国军不在身边,琰王不过是个失势而不得宠的皇子,连前朝重臣零星半点恩泽都比不了,只有在边疆,在生与死的天秤上,琰王才能得到应有的尊重。 “嘘,尽管跟着,别多嘴。” 他适才的警告不过是因着两人相处时总会发生意外,心里有惦记的人,方才出此举。 于苏宛而言,琰王和她之间,不过是相互协助的关系,即便迎面得了呵斥,根本没往心里面去,那些不该生的情愫,苏宛早已斩断了,除了复仇,别无所想,若复仇成功……脑海里无端端地出现龙鸣卓然优雅之态。 她不禁加快了脚步,以扫清脑中乱闯入者。 大约一个时辰后。 “你们在这等着,本王去请安过来再带你们过去,记住,不可乱跑。” 感受到头顶射来的冷睨,苏宛施施然福礼。 待他身影消失在尽头,方才留意起四周飞檐反宇,桂殿兰宫,微眨眼,成何几时,她以为纵然三宫六院,不过是承王设宴流转之地,只有她中宫,才让他情有独钟。 可惜,她错了,大错特错。 “小姐你看,这宫中的花怎还开得如此艳丽!” 黄怡裙琚一旋,飞快地摘下朵大花蕙兰别在自己的发髻上。 这一幕,好生熟悉,不同的,是承王,哦不,当时的圣上,亦是她的夫君,摘下一朵帮她插在了耳边,赞她兰心蕙质。 “丢掉!” 她沉声呵斥,黄怡一愣,略微委屈,摘下已别好的花不舍的在手中来回旋转,最后嘟囔着嘴,丢进了道边花丛中,见状,苏饭知是自己失态,方才敛了敛。 “哟,远处看不清楚,本宫还以为宫里进了盗花贼,走进了细看,才知道是家姐呀。” 轿辇停下,王妃手执鸳鸯真丝绣帕掩嘴而嘲。 “给王妃请安。” 闻声,苏宛微微福了一礼,眼空四海,无视面前仪仗规整,正欲去请安的王妃,瞧见主子被无视,红夜拿腔拿调上前两步,行至苏宛跟前,展袖而起:“你叫太子妃什么?” 扬起的手腕被紧紧抓住,迟迟落不下去,黄怡挑衅着抬颚冷视,瞥见苏若菡向后扬了扬手,又有人走了出来。 “民女不敢僭越,太子妃的册封大典在太子之后,时辰还早,太子册封大典,民女已经错过了吗?还是说,有人如此迫不接待,传出去不怕人笑话?若被皇上身边的人知道……” 她故意拉长了音调,望向王妃身后躬身疾驰的婢女,为首者冲她点首示意。 王妃侧首回望,笑容骤敛。 那领头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绿衣奴婢。 “算了,本宫何苦跟一个人人唾弃的庶女计较,有失尊贵,更何况,今日于往时不同,别让垃圾污了本宫的眼,走吧。” 言毕,曼妙身姿扭身一转,再次顿住,悠悠之口锋芒逼人:“来人,给我看着她们,等到大礼结束,臣妾要好好替她们松松皮,给我看紧咯,出了差池,拿你们试问!” 身后垂首奴婢无不身子一抖,恭送那渐行渐远的亭亭玉立之影。 “现在可怎么办?要不奴婢……” 黄怡比了个手划脖颈的姿势,被苏宛一瞪,瘪嘴收回动作,垂首再不敢乱来。 “宫中不比得外面,一言一行均需谨慎,想要保得全身而退,你待会儿只需按照我说的做,除此之外,你就当自己不存在。” 闻言,黄怡缄口。 周围多了些监视者,又被主子警告,黄怡百无聊赖的抓扯着裙子角玩儿,好不容易进了回天子之地,却被圈进在这偏僻之处,倒不如在漫星阁自在些呢。 驻足许久,不见有人过来,苏宛就像琰王遗忘了似的,孤单单的候着。 微弱得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临近,苏宛不顾身后跟着的影子,拦住了碎步疾驰者,监视者欲上前,被那身份衣着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奴婢瞪了一眼,她们只得退至后几步,遥遥的看着。 “多谢姑姑上次搭救。” 因着不知道绿衣奴婢年纪几何,只得以晚辈相称,只见她回望身后,确定没有可疑之人身躯前倾:“奴婢只是受人所托,不敢接下这谢意,现在还有钥匙在身,不宜久留,有缘再见。” 言罢,她便作势要离开。 “姑姑可是碰到了棘手的事,可否说来民女一听?” 对方拧眉迟疑,垂首细思。 须臾,上前俯首贴耳密语,苏宛闻言,眼中暗涌隐现,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为人知的深深纳了口气。 第八十九章 她的办法 “从寺庙回来后,旱灾缓解,可龙体始终不见好转,今日圣上才用完药,皇后在殿外等候多时,唯恐册封大典不可准时进行。” 当今皇后是承王母妃。 苏宛峨眉轻蹙,低言软语:“多谢姑姑如实相告,民女有法子让皇上醒过来,劳烦姑姑通传。” “此话当真?” 绿衣奴婢讶异抬首,稍作片刻思忖,迟疑着点头:“也罢,皇后娘娘听到姑娘此言,或许会一展眉头。” 奉命监视的几个奴婢相视一眼,皆不可置信的望着苏宛,黄怡因为离得远,虽不知主子说了什么,但她知道,主子聪慧过人,这全天下,就没有她化解不了的难题,想看住她们,没门。 “姑娘请随我来。” 监视之人亦欲尾随其后,黄怡眼疾手快,拦在大家面前,趾高气昂:“没听见吗,小姐要去面圣,还敢跟在后面,信不信姐姐我打得你们屁股尿流!”一壁说,一壁详装撩袖出手。 宫中女子,多数不过仗势欺人,并没有厚实里子,见此状,个个缩头缩脑待在了原地。 随即黄怡得意洋洋得跟在苏宛后面,回首朝着那帮不甘心的奴婢吐出舌头做鬼脸。 七拐八拐,仍旧没到地方,深宫风冷,愈走愈深,黄怡快步上前,紧贴苏宛咬耳朵:“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奴婢进宫时便有不好的预感,这越走越远,心里突突的,能不能不跟这位姑姑走?” 前面绿衣奴婢走得很快。 苏宛身子一顿,侧首用低得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回。”说完,朝那疾行的背影看过去,抬腿便要走,身后传来黄怡快哭出来的嘤嘤声:“别啊,奴婢又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只是这人我们又不相熟,如此茫然跟着,奴婢提醒提醒小姐而已。” 少卿,隆泽殿前。 这里离前朝最近,亦可听到墙那边的质疑声此起彼伏,而面前,一帮人将殿门围得水泄不通,有厉声传出。 绿衣奴婢微微一怔,拐向了殿侧墙后,苏宛跟了过去。 “恕奴婢无能,这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带姑娘进去。” 苏宛回礼,声音温润:“即使如此,岂有为难之理,姑姑且去忙,民女这就回去了。” 算作此告别,苏宛立于绿衣奴婢身后,探头确定她朝着隆泽殿方向而去,适才绕道墙后面,黄怡一直跟在后面,默不作声,苏宛让她停,她便停,待人经过,她们才疾速闪到后门。 狭窄的两堵墙之间,只容得下一次一人侧身而过,黄怡眉宇薄蹙跟着苏宛动作。 几分钟后,竟现一掩住的窗棂。 苏宛冲黄怡做噤声状,双手交叉比划,再指指地下,得到黄怡用力点头,她一跃而入。 如蜻蜓点水着地,未发出丝毫声响,苏宛猫着腰,熟门熟路地步入了皇上床榻之后,金丝楠木混合着麝香浓郁熏人,房间里静谧地能听见床上之人轻微的呼吸声。 透过棕色纱幔,于朦胧中能瞧见那人双目阖上,浓眉薄蹙,睡得并不安稳。 蹑手蹑脚再靠前些,随时之人立于几米之远的帐外,苏宛听到了外面熟悉的女声。 “娘娘,奴婢奉圣上口谕,任何人不得擅入,多有得罪。” 闻言,苏宛抓紧时机箭步上前,只见床榻一侧出现指如葇夷持着简书,摸索着缓缓而入,简书触碰到什么,忽地停驻,扯过被单盖好,一道身影快速撤离开。 在苏宛身后,有人推开木门的咯吱声进来,狭长的烈日照射进来,激起浮沉漂游,脚步声靠近,苏宛屏住呼吸,立于隔着床榻的屏风之后。 “皇上……有人急不可耐,有人束手无策,好好休息吧,有奴婢守候着,定不会让人随便打搅了去。” 那喃喃自语者给龙体掖背角,不慎碰掉了东西,咕噜噜滚出去好远,惊慌之余连忙追了出去,狐疑着手中的东西,瞧瞧不远处的桌案,又瞧瞧床幔里的人,硬着头皮走上前来。 “皇……皇上。” 刚刚凑近,冷不伶仃对上床上已经坐了起来人,眼神闪躲,手中拿着的东西无处躲藏。 “嗯……” 见皇上伸出手朝绿衣奴婢讨要,苏宛眸睫半垂,唇角弯钩,这才转身,对着虚掩窗棂翻过去。 窗外,墙角滴答滴答落着水滴,黄怡扁着嘴,抽泣着抱住苏宛,相拥无言。 “一切等过了今天再问。” 苏宛悄声说完,牵起黄怡的手保持警惕迅速走回先前拐角处,木屐踱步之声清脆刺耳,公公模样侍者吭哧吭哧从远处小跑过来,拜地福礼,尖声尖气而又焦虑得道:“娘娘,王爷又派人来问了。” 但闻一声长叹,不耐烦得挥了挥手,扶额愁苦状:“他着急,难道本宫就不着急吗?去,告诉他,候着!” 跪地之人一哆嗦,拉长了音调回答句是,随后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了眼前。 苏宛这才转身,垂手端地淑雅端庄,莲步依依而行,黄怡忙跟在了后面,目不斜视。 抢眼的一红一黄,留下长长的身影消无声息的朝着前朝方向走去,殊不知,另外一头监视的奴婢们焦头烂额,不知如何向王妃复命。 “灵儿,你可曾想过若脱离了受人摆布的日子,去过什么样的生活?” 紫红色主子轻启朱唇,眸光十色,即使不看,她亦知晓脚下路在何方,而黄怡只得跟在她后面肃然听令。 “这个……奴婢没想过,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 “胡说,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做老姑娘不成?” 身后身子一愣,脸上倏地泛起红晕,垂首羞得找不到地方躲避,咬了咬唇,不满地道:“主子不让奴婢瞎说乱动,这倒嘲笑起奴婢来了。” 风中传来苏宛噗嗤一笑,温婉着:“你呀,愈发可爱了。” 适才还生气的脸蛋,瞬间破涕为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小姐多了新乐子,不是调教奴婢就是嘲笑奴婢,奴婢再也不要来这宫里了……不好玩儿。” “好好好,我就今后就自己来。” 空气一滞,意识到不对劲,黄怡又摇起头来:“不行,小姐来,奴婢也要来。” 不远处,有人侧首睨眼向一说一笑主仆俩,倨傲冷嗤,辗转摩挲手上扳指,沉思片刻,大步流星朝着主仆方向过来,眸光如箭,灼灼盯着那双欺世无辜的通透眸子,咬牙沉声道:“怎么三弟今日没跟你一起来?” 第九十章 瓮中捉鳖 他去请安迟迟不归,想必是被拦截在了隆泽殿外。 想到这里,长睫轻颤避住水色眸光,清颜嫣红,温然浅淡地福礼,并不欲作答,带着黄怡正要离开,承王快一步,挡住了她前面的路,恃仗太子身份,居高临下讥诮:“今日这颜色倒喜气,和本王颇为相配呢。” “你——” 含怨带恨的眸子瞥见承王身后火红裙琚,扯了扯嘴角,薄汽逼散,斜飞他一眼,嘤咛着:“多谢王爷谬赞。” 俊朗线条似冰雕,突闻转了性子的苏宛回答,敛眸望向苏宛目光劈过去的方向,自嘲地说了句:“我说呢。” 身后有公公碎步奔来,在承王身后一甩拂尘,高声道:“奉皇上口谕,吉时将至,卿王爷和众爱卿到殿内候着。” 承王惊喜,倏地转身大步流星朝着前殿而去,爽朗的笑声穿透云层, 苏宛一僵,突感头痛晕眩,她亲自送进去的东西,不可能看了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皇上多疑,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黄怡留心到微妙变化,轻柔扶住了她,见她脸色骤然惨白,不安道:“今儿个这太阳怎地这毒,小姐快到檐下避避。” 这一扶,才发现主子手指冰凉。 被耳畔说话声点醒,蜷缩的手指触碰到掌心发潮,苏宛正了正身子,逐渐恢复白里透红肤色。 不远处。 苏若菡朝承王恭谨福礼,待他走远,并未像其他人那样迫不及待地入殿,反而大张旗鼓流了下来,带着高高在上的尊贵,睥睨着单薄的苏宛,连讥带讽。 “姐姐,你是特地跑过来让臣妾责罚的吗?” 见她身子一顿,朝后瞥去,怒声道:“去,告诉刚才那些不中用的东西,再也不用回承王府了。” 得令者匆忙离去,苏宛微眨眼,温婉道:“王妃好榜样,对待不听话的下人,就该这般杀鸡儆猴,民女还要去凑热闹,就不叨扰王妃了。” 薄露笑意,眸底青色隐现,欠身从她身侧经过,可嗅到股怒火冲天的味道,才一错过,便恢复了清冷萧索的脸庞,眸光盯着前殿,似要看透了里面此刻正发生着什么。 王妃听着也不生气,反倒热情地迎了上来:“这倒也是,今日妹妹和王爷荣耀之日,亦是妹妹娘家祖上荣光,为了这册封大典呀,妹妹好一顿操持呢,王爷他素来不管府里的事,大小都依臣妾,所以臣妾忙地竟忘了给姐姐配置身好看的衣裳,姐姐可千万莫怪啊。” 言词间,她掩嘴嗤笑。 抬首瞧见万里碧空白云压顶,触手可及,许是少了许多人,眼下空阔起来,苏宛一扫先前阴霾,悠悠逸出:“王妃有心了,民女无福,不敢奢望。”下裳轻轻一旋,扫起一片旖旎之光,飞香纷郁。 前后行至殿内,里面仍旧嘈杂一片。 帝王之位,空空如也。 殿内按照册封典礼仪制布置,承王站在队伍前面,孤标倨傲,王妃拖着长长的裙琚,从她身侧端然而过,只是那一个瞬间,苏宛仿佛看到了她经历过的那一幕。 四下赞声涌起,多是阿谀奉承之话,因着王妃耀世出席,众人把不敢怒不敢言的注意力放到了这对才子佳人身上,听得首位之人,掩不住眸底的骄傲,尽管如此,苏宛仍旧从那张脸上捕捉到了隐隐的担忧。 殿内上空,漂浮着躁动和不安。 众人讨论地热烈,苏宛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静静的等待着。 少卿。 殿外人影闪动,苏宛极目眺望,黑影转瞬即逝,悄无声息,仅留风拂面作为动过的证据。 殿门关上,虽是深秋已寒,殿内容纳百十来人,不开窗,不开门,空气陡然被圈进起来,无法流通,有人变得面红耳赤,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册封大典是普天同庆的喜事,为何要关门? 沉重之音穿破众说纷纭,承王以拳触唇,轻咳两声,房间里静谧下来,所有目光集结于他和她。 “毛顿。” 有人躬身辑礼,瞬间出现在众人面前,肃然听令。 “去问问公公怎么回事。” 公公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承王不方便出面诘问,他如何使得?迟疑间,房间里想起凌冽之音:“不必了。” 余音穿梁绕住,闻言者无不惊悚诧异,偌大的殿堂,人头拥挤,却比先前更加安静,随着音容弥漫,赭黄龙袍映入眼帘,轩昂魅伟,威风凛凛,行至台前中心,身侧的晁公公冲着殿门方向,严词厉颜:“来——人。” 霎时。 四面殿门打开,禁卫持械,肃面涌入。 众人哗然。 承王仓皇张望,惴惴不安指向禁卫:“父皇,这……大殿之内不得持械进入,儿臣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一旁王妃恐慌万状,瘫倒在地,红夜招来两人同时搀扶才起了起来,膝盖一再弯曲,呈酥软样。 禁卫军将两人包围起来。 苏宛瞧见他眼底掠过不为人知的狡黠,拜地请辞:“父皇,今日本是儿臣册封太子……” “住嘴!” 龙颜震怒,大声喝断承王狡辩,怒目圆瞪底下之人,抬手露出手中简书,抛出抛物线砸到承王头冠之上,随之滚地响起竹筏天然怡人的哗哗声响,众人倒吸口气,不明所以。 “给朕好好看看!” 承王匍匐着捡起书简,战战巍巍着看下去,阴暗之气遍布整脸。 猛地一合,眸光似猛兽攫人,高声喊冤:“儿臣请父皇明鉴,这是冤枉啊!儿臣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昭,这折子所述之事,不但荒唐,更是荒谬至极,若儿臣敢有……” 他跪地手紧紧攥着简书,恨不得将这揭发之人碎尸万段。 “愣着干什么!给朕动手!” 黑压压的人影蜂拥而至,承王没有丝毫反抗,禁卫押着随后跟在了圣上后面。 “皇上……冤枉啊……皇上……” 王妃伸长了手臂,抓而不得,眼睁睁看着承王被带走,哭得撕心裂肺,晁公公一甩拂尘,捡起承王弄丢的简书放入袖中,尖声尖气道:“动作快点儿,小心你我项上人头不保。”尚在迟疑的禁卫不顾男女尊卑,直接拉扯着王妃朝外走去。 路过苏宛时,瞥到她投来的暗喜,王妃突然炸毛:“她!是她!你们快把她给本宫抓起来!” 禁卫不理,凄惨之声不绝于耳。 “小姐,天家的人怎这般不可理喻,明明应是风光得意,眨眼竟是阶下囚,到底发生了什么?奴婢没看懂,小姐看懂了吗?” 第九十一章 不要肖想她的尊贵 苏宛无动于衷,寻着扫过来的视线,看到苏亨悚然动容盯着自己,刘氏在其身侧,双眼空蒙。 “你随我来!” 老爷子不由分说拉着苏宛便朝外走去,一口气飚到无人之地,指尖霍然指向苏宛,四目交叠,接收到传来的刀光剑影,苏宛眨眨眼,抬首音容风轻云淡:“爹爹,女儿不该擅自进宫,请爹爹莫要生气。” “你——” 愤恨指尖猛地向后一挥,收了回去,脸上道不尽的不甘与疑惑。 “今天发生的事,你一点都不曾知晓?” 审视的眸光自上而下,苏宛端得茫然,眼空四海,低声曼语:“恕女儿愚钝,不明白爹爹是何用意。”裙诀飞扬,吹得碎发迷人眼,苏宛青葱玉指撩至耳后,恍然大悟道:“难道爹爹以为,是女儿害得承王府遭此劫难?” 转首看到他怒不可遏,甫捧腹大笑。 “哈哈哈,今日才知晓在爹爹眼中,苏宛如此聪慧过人,这实在是……实在是。”她话音抖得一转,敛了笑容,垂首睇过怒发冲冠的苏亨,端得严肃道:“女儿无能,让爹爹失望了。” 如此一举,有宫人经过,引人侧目。 老爷子欲言又止,眉宇紧蹙。 “哼!方才全殿里的人都感到惊讶, 偏偏你——一个不该出现的人,沉着冷静,你敢说你什么都不知情?” 苏宛倒退两步,摆首不可置信地望着陌生的苏亨,含怒哀声:“对,女儿就是感到高兴,妹妹尚未出阁处处为难女儿,爹爹不管,大娘不问,原本以为她出阁了,女儿的日子也消停了,可她呢,她找准一切机会针对女儿,凭什么,凭什么她恶人有恶报,女儿却要为她伤悲春秋?” 含泪红了的眼惹人心疼,摇晃的身躯弱不禁风,苏宛似要洗掉过往如数冤屈,泪如泉泄。 这不闹还好,本就好奇之人,纷纷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指指点点,苏亨恻然,悠悠切齿:“她是嫡女,你这辈子也不要肖想这份尊贵!” 似寒风凛冽鱼贯而入,似万箭穿心,似冰锥猛插,苏宛感受不到温度,她甚至觉得,天倏地就黑了,她什么也看不着了,耳边……消停了。 再睁眼,苏亨尤凝寒霜之气仍萦绕在周围,狷狂般为了苏若菡指责她,到底是刘氏所出,她算得了什么,什么惦念,什么叶氏,全都是他醉后托词,苏很似要看穿苏亨四肢百骸般,灼灼地盯向他。 “爹爹,永远记住你今日所言。” 长辑为礼,转身,朝天扬首挡回情之所逼而流出的泪水。 “她是嫡女,你这辈子也不要肖想这份尊贵!” “她是嫡女,你这辈子也不要肖想这份尊贵!” 恶言一再重复在耳边,苏宛脚步竟轻快了起来,唇际古怪地朝着最近的红墙碧树而去,金光灿灿的乾日殿三个大字,在赤日之下烧伤了意图靠近人的眼。 殿门紧闭,周围重兵把守。 红似火影子一晃,进入了一处无人供奉的弃寺,影子出现在二楼已经破败的窗口,似流火从窗口倾泻而出,缓缓流淌至乾日殿顶。 “父皇试想,儿臣生如此大逆不道之心纯属多余。” 殿内呜咽沙哑之声微弱而缥缈,苏宛弯起嘴角,嫡出果然是尊贵的,李琩媵狼子野心天地知晓,偏偏天子屡屡视而不见,如此谋逆之举应是关入地牢,眼下却在昔日害死李睿晟的殿堂里审问。 想到这里,苏宛才感到一丝慰藉。 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护住的人,和此时撇得一干二净,脑海里出现承王暗淡的脸庞,承王妃束手无策的模样便笑意涌上心头。 “这个,作何解释?” 皇上怒其不争之声有了微妙变化。 “父皇,若儿臣以太子之位为保,你是否愿相信儿臣?” 大殿之中是良久的沉默。 “既是如此,趁着父皇挑选下的良辰吉时,儿臣还请父皇看在母妃随侍多年经不起打击的份上,命人将册封大典依序完成,过了今日,儿臣自会给父皇一个交代。” 本是隔着重重宫墙,声音微弱缥缈,一声“放肆”穿透了城墙,响彻云霄。 苏宛听到了殿内物品坠地之音。 随即,大殿之门打开,有人仓皇而出,朝着太医院方向疾驰而去。 “既然父皇不相信儿臣,何不就地将儿臣处置,免让儿臣落下如此大罪虚名,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开了殿门,声音听得真切。 房顶之人,冷嗤,眸光烧了把熊熊烈火,早已将他焚烧殆尽,在他眼中,是疼惜谁的? 果然,殿内传来公公惊呼之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听得人恻然。 “你——当——朕不敢吗?” 房间里复又响起低沉嘶哑而掷地有声的龙音。 突然,在外守护的禁卫军涌入殿内,一阵碰撞乱响之后,承王的哀求声传了出来:“父皇,父皇饶命,儿臣……儿臣一时慌乱口不择言,母妃,救救儿臣。” 声声虚假的悲惨。 “皇上,本宫此生从未向你开口求过什么,可媵儿是臣妾唯一所出,若皇上要责罚他,就请……就请从臣妾的尸身上踏过去!” 苏宛惊愕。 “你……你们……这是要逼死朕。” “不,皇上,臣妾的儿子臣妾了解,他断断不可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举,皇上,你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怎会让臣妾的家人受小人挑拨,害得臣妾失了儿子,失了夫君……” 又是一阵悲鸣哭声。 “皇上,臣妾以……以中宫之位作保,请皇上给媵儿一个机会,若是查出来媵儿真与此事有关,臣妾愿意将中宫让给德妃!媵儿任由皇上处置!” “母妃……” 意极凄恻。 苏宛深深纳气。 “好……好……这可是你们说的。朕……朕允了他自证清白,否则……休要怪朕不念及父子夫妻之情!” 皇上之音吃力,却是让苏宛心底一紧:“还有,此案未结,李琩媵不得踏出承王府半步!” 抬首,暗红残阳,乱云逐霞。 拜谢天恩之后,有人从走出乾日殿,那稀稀拉拉的人群,没了清晨那股傲然之气,却是苏宛够不到的紫气升腾,她动了动娇躯,才发现在屋顶蹲了太久,膝盖麻了。 第九十二章 宫里太大,走丢了 俏影刚站直倏地蹲了下去,皇后和李琩媵一前一后,似两团鬼火在幽冥壸上游走,身后跟着一帮唯命是从的公公宫女,但闻碎步声,直至,这身影消失在了尽头。 “皇上。” 晁公公拉长了的心碎声。 “皇后心系皇上,知道你见不得他们,特地留下了姑姑……” “滚!除了太医,全都给朕滚出去!” 咆哮间,太医拎着不大木箱恭谨碎步朝大殿内走去,房间里又是一阵凌乱声响,不过须臾,安静了下来。 静谧得能听见血流潺潺声。 “皇上……微臣……” 唯唯诺诺之音,欲说又止。 “嗯……” 从鼻腔里发出来不可一世的睥睨声,拉长的尾音带着疑问,任人听了不住颤粟。 “幸得德妃娘娘一个月前送来的药草,才得以解了龙体之毒素,按理说,龙体早应该康健,可依微臣观脉象来看,一切正常,微臣实在不知……实在不知这病从何来。” 良久的静谧。 太医拎着箱子连滚带爬出了乾日殿。 “晁公公,薛太医是太医院最古板最不受人待见的大夫,他的话,该是可信的,若说太医院束手无策的事,江……湖术士,罢了,说起德妃,朕怎么还没见李睿晟进宫?” “回禀皇上,三殿下前儿个告过假,不小心染疾,怕过了龙体。” 晁公公回答得小心翼翼,声音最后低得苏宛快要听不见。 “嗯……他倒是聪明,趁着册封大典进宫,早早请了个安就被朕赶了出去,众多皇子中,就数他就最疏离朕,也最让朕省心。” 见殿周围再无人靠近,苏宛揉搓着酸麻腿部,一跃而下,猫着身子熟门熟路地朝着后宫方向而去,从前不知,一个人走在偌大后宫错综复杂陌上,寒风萧瑟,隐隐让人颤粟。 苏宛加快了些步伐。 早上一别,不见琰王,黄怡被遗落在前殿,她第一次进宫,别走错了地方。 乾日殿离前殿最远,亦最偏,沿着苏宛现在方向,再穿过后宫围墙,沿着红墙一直走,便能很快回到前殿。 忽然,紫红幽影一顿,拐到陌旁墙后。 前方,李琩媵跪地福礼,皇后娘娘弯腰扶起他,咄咄逼人,字字诛心:“起来罢,需要靠本宫眼泪才能救下的儿子,本宫,不认也罢。” 苏宛突感阴冷缠身,再往里避了避。 “儿臣知错,接下来……定不会让母妃失望。” 每一个字,似从李琩媵牙缝里蹦出来,个个嘎嘣脆,苏宛提着裙角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身体往墙身靠得更直了些,脚尖突感吃力,眸光中聚集起刀剑相交摩擦出火光四射,穿透深灰薄纱迷雾,杀得那些暗影片甲不留。 前方的身影分成了两拨,李琩媵待皇后娘娘的身影消失在巷陌尽头,转身向后看向来时的路,抬了抬衣袖,抬眸微敛。 苏宛收回身子,转身朝着更加偏僻隐蔽的方向走去。 南宫城门。 凌晨入宫的马车人员如数候在哪里,琰王坐在车里,指尖一点一点敲打着膝盖,闭目安宁。 轿帘掀开,凉风习习,闪现斑驳灯光,一抹纤细身影闪现,坐在马车里呵气不断搓着手掌,鼻尖脸颊亦是带了些赤红,自顾自坐在一旁,冲琰王莞尔一笑。 “本王在宫中遍你不得,所以……你是去递交折子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来了,琰王轻俏地呼出口气,眸光十色。 “王爷可是高看民女了,宫里太大,又遇上妹妹捉弄,民女走丢,好不容易才跟着人找到了这儿。” 无辜的眼眸眨巴眨巴,头不自觉垂了下去,手上动作不自觉加快,索性转斜了身子,以避住他探视的眸子。 “哦?这么说,是有心人帮了本王,却不留姓名?在这宫中,本王不曾得知竟然能得此关照,若有朝一日让本王知晓这等肝胆相照的义兄是谁,定要好声感谢一番才是。” 苏宛嘿嘿笑着推开了琰王逐渐靠近的炽热身躯,顺着他的精眸,迅速将触及他胸口的手收回。 “也是,这人确实和王爷同仇敌忾,应该成为至交。” 目光落在琰王膝上骨节突出、白皙手掌忽地捏成了拳头,连同衣角攥在掌中:“只可惜,父皇下不了手!早知如此,本王就该派人潜入宫中,一举拿下叛臣贼子!此等诬陷本王,逼宫又如何,本王担得起。” “不可!” 苏宛举手试图捂住行腔咬字的琰王,掌心差点抚上那柔泽双唇,隔空感受到了温热,赶紧收了回来,掀帘查看四周,除了周易,没有旁人,她这才缩回身子,恢复了肤若凝脂,眸光水色。 “民女的意思是,这位置,名正言顺落入王爷手中,才能得到万民景仰。” 幽凉神情一愣,眼底通明,嘴角弯起怪异唇线,似讽还讥:“可惜了,你只有闲散王爷府的妃命。” 见她端坐了身子,暗衔冷笑:“若是此话让皇上听到,该是颇为满意,毕竟王爷的刻意疏离,成为了最省心的那位皇子。” 马车内传出幽凉苦笑,断断续续,忽地戛然而止:“父皇,亲口跟你说的?” 苏宛敛了敛眸:“民女哪有这般福分,不过是偷听到的罢。” 抬首,却见琰王目光在别处,气韵深藏,容色萧索:“本王还是皇子的时候,母妃得宠,父皇也常来看望本王,对弈吟诗,倒也快活,可当本王逐渐长大,不光见不得亲身父亲,连同母亲也被冷落。本王……日日梦见昔日时光,不忍心……不忍心看着他眼睁睁看着分离相残而痛苦,帝位本就传嫡传长,本王落得潇洒轻松。” 上阵杀敌,命在旦夕,好一句潇洒轻松。 皇命,不能违,亦是不想违。 苏宛垂首敛眉,陡然发现,她的记忆力,苏亨的影子虚无缥缈得如同不存在。 少卿。 下颚被猛地一抬,目光一瞬相触,琰王长驱直入,苏宛亦毫不躲闪,定定得望着他,迎接他赤裸裸的探寻:“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事?” 紫红裙琚上那原本蜷缩了的手指松了松,苏宛谈笑自若:“那就要看,是谁,做了什么事惹恼民女了。” “比如说,适才本王看见苏亨和吏部尚书一起——还偷听到,他们提及你的名字,是和吏部尚书之子的名字连同说出口的,依你之见,会发生什么,又会如何对待?” 睫如羽扇轻颤。 避住了眸里一闪而过的阴狠。 “好端端的,他们提及民女做什么?” 第九十三章 父亲安排的婚事 “时辰不早了,本王遣人送你回府。” 琰王一向说话做事乖张怪逆,苏宛即便不习惯,现在也已经能处之坦然。 马车给了琰王,苏宛只能走路回府,刚迈下马车,黄怡便出现在周易身后,瞥见苏宛暗眸,忙行了一礼:“小姐不能怪奴婢,琰王让奴婢守在后面,不得出声。” 苏宛从黄怡身上收回目光,瞥见一向冰冷寡言的周易朝自己恭谨辑礼。 “承王被带走的时候,属下看见小姐府上姑娘落单,擅作主张让她跟着属下一同走,得将军嘱咐,尔等只要等候在城门口,小姐就一定会出现。” 俯视那难得一低的后脑勺,苏宛心底一暖,笑如春山:“多谢周将军。” “小姐得将军看中,属下只是将军门下兵卒,还请小姐大人大量,莫要和属下计较。” 始终弓腰,双手辑礼,军姿铁律,在苏宛面前陡然没了那股护国军的傲气,平易近人许多,这般忠臣,严守军令,唯琰王是瞻,苏宛自知虽多次遭琰王拒绝,没少费心思,却心如明镜知晓没有选错人。 因为少了那股尾随身后的凉气,苏宛沉浸在适才琰王悚然动容的回忆里,心下一凛,天下多少人,误会了琰王。 看似外表冰封雪雕、不懂变通的龙虎将军,心地柔软多情,洞晓天地深理,设身处地为亲人着想,不禁为皇上叹息,放着守孝第人不要,偏偏屡次放虎归山,纵容作乱。 岂知,下一次,呈交在皇上面前的,就该是真刀真枪了。 见苏宛不言不语,两人一路无话,很长的路,认真的走,不知不觉就到了苏府门口。 昔日的门庭若市,拜望络绎不绝,在白天的事故之后,连着那御赐门楣上四个烫金大字,在黑云滚滚的压迫下,失去了光彩。 感谢完周易一路护送,苏宛和黄怡始踏入门槛。 前腿刚进入,后面大门便关了起来,苏宛转首,苏亨苍老了许多,站在灯光下,发髻光亮金光色里夹杂着雪白,他身旁侧立着苏若菡,白日里风袍还未褪去,像是失了火折子的暗红灰烬,激不起任何风波,最后,是刘氏,冰冷的眸光在夜色里,尤为光亮,另外两位姨娘,在重要事情面前,上不得台面。 苏宛扶了一礼,耳边响起一句话“本王看见苏亨和吏部尚书一起,期间提及了你的名字,和礼部尚书之子一起。” 敛眉垂首,暗衔冷笑,美眸清冷如冰道:“民女给王妃请安,女儿给爹爹、大娘请安。” 头顶传来轻哂,眼前多了双正红精绣鸳鸯戏水鞋。 “哼,苏宛,你现在是不是高兴极了?” 未等到免礼,她自行直了身子,美眸流转,指如葇夷触唇,嫣然一笑:“王妃哪里的话,民女无喜无忧,倒是王妃,虽然太子妃没做成,可承王被禁足,倒也是为王妃争得了机会,何不抓紧时间侍奉王爷,为皇子开枝散叶,着急回娘家做什么?” 说话间,向前一步走,两人离得更近,红夜不禁靠拢了些。 “哈哈哈。” 苏宛仰天长笑,掩嘴问道:“莫非已让那不知名的妾室捷足先登了?” 逆光里,王妃气得身子发颤,死死咬住嘴唇,倏地一松,亦笑了起来,阴风吹过,府里猛地阴森起来。 “臣妾是王妃,在这苏府里,算得上位份最高的,不过,苏府既是臣妾娘家,凡是当然还要顾及父母颜面,臣妾已为苏府出过力,为父亲找到了乘龙快婿,如今,这家中的累赘也到了该是为父母分忧解难的时候了,爹爹,你说是不是?” 她微侧首,苏亨一怔,适才明白过来,眉高眼低抬手思忖片刻,凉薄的声音响起:“不管你之前收没收聘礼,这琰王府办事不利,一再将婚事搁置,依爹爹之见,你既不愿意做妾,又不愿意入龙府,倒不如去了相府之家。” 老奸巨猾的眸子睇到苏宛一动不动,继续道:“如此一来,虽不如琰王府王妃名称好听,倒也拥有实权。” 他越说越痛快:“至于那琰王府的聘礼嘛,老夫自有办法回了他。” 暗光里,苏宛扯了扯嘴角,辗转苏若菡和苏亨之间,凛冽的眸光似北风刺骨,将他们死死冻住:“如此听来,爹爹为女儿思虑周全,苦心昭昭,作为女儿的,岂有辩驳之礼。” 闻言,苏宛瞧见苏若菡娇躯一颤,整个身子松软下来,皮笑肉不笑的脸靠近,娇声娇气道:“爹,姐姐深明大义,承王府里有难,爹爹该早些去备好嫁妆才是,把承王府的那份,也算在里面。” 她的手挽住苏亨,过于用力,之指尖发白,瞥见这一幕,苏宛呵住正要转身开的苏亨,做思考状:“等等,爹爹,女儿嫁尚书之子,和承王府何干?难不成今日太子册封大典不成,传闻有谋逆之心,弄得满城风雨,难道爹爹明面上是给女儿找了个好人家,实际上却是要女儿给承王府做嫁衣,成全这等狼子野心之徒?” 指尖劈向苏若菡,吓得她身子后退两步,红夜上前扶住,她才反应过来,猛地推开红夜,龇牙咧嘴着:“臣妾可是亲耳听到你答应了爹爹,满府上下的人也听到了,难道你想反悔?臣妾告诉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此言一出,苏宛转向身后的黄怡,好奇道:“黄怡,你听到我说要嫁了吗?” 不远处的黄怡用力摆首,大声说道:“奴婢没听到。” 她冷笑着走向苏亨,故意压低声音,却又让旁人听得真切道:“不愧是商人,爹爹打得一手好算盘,卖女求荣一次就算了,眼下又故伎重演。” 眸光掠过苏若菡,寒冰零星:“可惜,庶女就是庶女,没有嫡女尊贵,这福气,这辈子就肖想不了咯。” 言毕,只见紫红裙琚一旋,朝黄怡递过眼风,黄怡碎步靠近,朝着苏若菡高昂下颚冷哼一声,主仆俩一前一后冷傲着离开。 “爹爹,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什么态度,任由下去,还不得反了天了!” 第九十四章 合谋 斗转星移,漫星阁里烛火熄灭,大家都睡下了。 苏府里,其他地方灯火通明,唉声叹气,独独漫星阁,静得如在远郊世外,不染尘埃。 山雨欲来风满楼,有人顶着寒风凛冽,在暗夜里山洞,这抹影子,最后停在了漫星阁,苏宛闺房的门外,左右查探,再抬手轻扣门扉,第三下,房间里传来微弱而警醒的问声:“谁?” “是我,姐姐。” 这时候,床榻之上的苏宛睡眼惺忪,缓缓直起了身子。 伴睡在地下的苏宛起了来,朦胧着眼,从桌上拿起火折子点亮了烛火,始才走到门口,慵懒而清脆的声音教训着:“这都几点了,主子累了一天,你不知道吗?” 门刚打开一条缝,影子便出现在房间里,黑漆漆的一长条。 黄怡娥眉微蹙:“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红果朝门口方向警惕的扫过,忽略黄怡一连串的为难,径直行到床边,递上了一张纸条,声音急促道“这是琰王今夜刚传来的消息,事关紧要,叨扰了小姐。” 接过红果手中的纸条,上面还带着深秋霜风的寒冷,苏宛这才瞥见一向冷静的红果竟然有些焦虑,遂加快了打开纸条的动作。 房间里空气凝滞,苏宛眼瞳放大了看着手里的纸,随即狠狠捏成了一团。 “这帮混蛋,动作提快了不少。” 言罢,便起身穿鞋,找衣服穿,黄怡这才从迷蒙中清醒过来,和红果一起搭手服侍苏宛穿衣,嘴里仍旧不解道:“小姐,那承王不都被禁足了吗?还能作妖啊?” 房间里闻见一阵冷笑。 “他被禁足了是真,有些人坐不住了,也是真,看来这次,咱们捅到了他们的心窝子。” 黄怡停下动作,仍旧不明白:“小姐,我们……做什么了?那……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会不会有危险?等等奴婢,奴婢也要更衣。” 说完,忙扯过衣架上的衣服,胡乱地替自己穿起来,目光不时瞟着苏宛,生怕她又要丢下她独自行动,倒是红果,四平八稳地替苏宛整理这领口袖口。 “奴婢本要睡下了,收到琰王传书,即刻过了去,等奴婢赶到的时候,见到了宫里的人,心里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她弯腰整理裙角,接着道:“琰王让奴婢告诉小姐,准备好了后到苏府后门候着即可,他会过来接你。” 听红果如此一说,黄怡脸色惨淡下来,嘟囔着嘴跺脚道:“这皇家的事还真多,放着觉不睡,大半夜的有幺蛾子,难怪那承王妃越来越清瘦,奴婢看,活该。” 闻黄怡提及苏若菡,苏宛脸色一沉,呆过深宫,其中利害更是亲身体验,女子看似柔若无骨,做起事来却比男人狠绝,吃人不吐骨头是常态,这屋子里的人怎知晓,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再也没有安稳觉可以睡了。 一刻钟后,苏府后门。 时值凌晨,灯笼烛光旁,马车师傅缩着脖颈两手交叉在袖口里,丝丝白气袅袅在嘴边,脚步在不停挪动。 想来,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出了苏府,三人腰杆不自觉挺直,红果手执灯笼站在不远处,没在跟上去,黄怡始终在苏宛身后,跟周易打了照面,见他辑礼结束之后做了请上马的动作,苏宛点头径直上了去。 刚掀开轿帘,暖流潮涌,苏宛身体再无刚才那么僵硬。 马车里单独点有灯,光微弱,琰王眸子张开,硬生生将马车里的温度拉低了几度,苏宛也不行礼,直接坐下,仍旧隔着远远的距离。 “你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疲惫音容里带着几分零容忍,瞧见他正襟危坐,拳头紧缩,恨恨得垂向柱子,马车轻微晃动,苏宛身子眼看要滑出去,靠着腿脚定力,最后没有倒在琰王怀里,就差那……几公分。 “民女要见德妃。” 苏宛说得干脆利落,马车里响起咬牙切齿之声。 “你说什么?” 德妃虽然是他母妃,作为皇子,他并不能随意进宫,更何况区区无名无分的寻常姑娘——而且还是个早被德妃嫌弃过的——庶女?琰王不可置信的望向苏宛,尽显冰凌之色。 “你上次经历过什么,忘了?” 这声音似从冰窖里出来,不带丝毫温度,看来德妃时候已经警告过他,不得娶如此卑微之人。 苏宛微眨眼,声线平淡无波道:“不该记得的事,民女全都不曾记得,眼下之际,见德妃最重要。” 静默良久。 “容本王想想。” 外面呼啸的风声掀得马匹悲鸣,车夫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让马儿不再惊叫,苏宛闭眼,感受着大自然的一动一静,自然真实,白日热情似火,夜晚凉薄似冰。 期间,琰王下马,不一会儿又回来,苏宛未听到任何异响。 回来时,琰王手中多了套宫衣,根据颜色和纹理看,应该是男子所穿,一双手递到眼下,苏宛蹙眉,不明所以地看向琰王,那双手,又靠近了些。 “女扮男装?还是个公公?” 见对方不收回,脸色阴冷,苏宛不得已接到手中,坐着迟迟不动,直直盯着琰王,盯得他浑身不自在,抬眸掠过她,眼眸所划过的地方,留下霜花瓣瓣。 “嗯?” “下去啊。” “你竟然撵本王下马车?这是本王的马车。” “难道王爷有窥视姑娘家换衣服的癖好?还是说,王爷不懂得怜香惜玉,要让民女在外面冰天雪地里去换?” 琰王动了动嘴,斜飞她一眼,愤恨地甩袖下了马车。 片刻,琰王身边多了位风华绝代,赛雪欺霜,玉树临风的公公,睫如羽扇,眸底痛彻,看得琰王一怔,看他这副反应,她上下查看自己着服,难得自己穿,以为弄错了什么。 “跟本王走。” 苏亨看了马车和灯笼一眼,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走,从苏府到后宫,可是一段很长的距离。 难不成,琰王武功盖世,可以带着她飞檐走壁?一想到又要翻墙爬树,苏宛冷到了骨子里去。 宫城南门。 琰王坐在另外一辆马车里,马旁侧立着一位眉清目秀,英姿飒爽的宫里公公,侍卫不用细看便知道公公服饰并非等闲之辈,再看他端站目不斜视,一点不敢耽误,打开了城门。 第九十五章 就凭你 进城门后,琰王招苏宛进了马车。 他们乘坐的马车,正是太子册封大典之日,琰王所乘。 快马疾驰,在宫里肆意穿梭,若是被有心人抓住不放,琰王此举便会招来杀身之祸,尤其是在这微妙关头,德妃,被皇后娘娘直接禁足,而皇上此时正在应在乾日殿中调养生息,手伸不到后宫来。 就算他知晓,也会装不知晓。 马车刚停,苏宛先下马,皇宫里,深冬里也是照得如白日,静谧得可怕。 昭春宫三个字在寒风里,孤苦自依,仿若这宫殿的主人,前朝旧事来势汹涌,苏宛呆滞原地,脚下如有千斤重,迈不动一步,觉身后的琰王悄然而至,负手而快速行走至前面,被人影闯入,苏宛才猛地从回忆里走出来,跟上了脚步。 宫殿有太监把守,见是琰王,拦了下没拦住,再向身后的苏宛瞧了去,怯怯收回目光,退至后面。 每个关卡,有惊无险。 殿门内空荡荡的,除了烛火摇曳,感觉不到一丝气息,琰王疾驰,苏宛从后看过去,他的脸冷到了极致,有母亲可担忧,那始终什么感觉?心尖在颤抖? 穿过廊道,有奴婢守在门前。 守门者瞧见是琰王,忙上前福了一礼,目光好奇地从苏宛面上扫过,得到琰王致意,行至前面带路。 灯火明亮处,德妃坐在主位上正端杯吃茶,目光向深夜闯入的苏宛和琰王扫过,噌地放下杯子起身下来握住了琰王双手,含怒哀怨道:“都这么晚了,又不是请安时辰,你进来就不怕被人抓了把柄。” 牵着他的手坐在一旁檀木椅上,嘴里怨着,眼里打量着,带琰王身姿坐下,她抬眸转身回位置才瞟见后面的苏宛。 “这个宫人,本宫好生眼熟。” 苏宛垂首,长睫轻颤,恭谨欠了欠身,并未作答。 “母妃,她是苏宛。” 垂首的余光中瞧见原本坐下的身子倏地站了起来,讶异抬首:“什么?你们这么晚到本宫殿里来做什么?快走!” “母妃,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儿臣听闻皇后对你禁足,心下着急,便匆匆赶了来。” 对面的琰王走到中间,刚好挡住了苏宛,动作平稳,却音容微微焦虑,这已经是他压制过的情绪,他是德妃的希望,若他乱了,德妃唯一的希冀便没了,苏宛暗忖。 “她不过就是怀疑嫔妾在一个多月前给皇上熬的汤药里放了些不该有的东西罢,无凭无据的,不能拿嫔妾怎样,倒是你们,如此闯进来,被那门卫瞧见,怕是被为难了罢?” 看似两人言语,苏宛却感受到了一道实实的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皇后可有说要对母妃做什么?何时解除禁足?”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龙体也确确实实好过,就算她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又能查出什么来?” 苏宛眨眨眼,德妃为了不让琰王牵涉其中,还当做他什么都不知道,遂站到琰王影子外面,恭谨地行了一礼:“琰王殿下,咱们闯进来不假,时间不多,剩下的,还是让民女来问罢。” 说完,抬首对上德妃蹙眉冷睨,再恭谨福礼:“敢问德妃,皇后娘娘派人去请那江湖术士,已经有多久了?” 闻言,德妃惊讶转首向琰王:“你们全已知晓?消息传得这样快?” 只当在等待德妃回答,苏宛未接话,而琰王凝神细思望向苏宛。 “只怕她是故意放出消息,引你们上钩,承王出事,最有可能的便是琰王,如此女人,深谋远虑,真真不能让人小觑了她。” 从情绪里走出来,深呼吸调息,对上琰王亦等待其回答的表情,才悠悠着答道:“从承王出事至今,也就才大半天的时间,她的人,此刻可能才刚出城。” 话音刚落,苏宛唇际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接下来不管是谁问,德妃什么都不必承认,剩下的,交给民女,到时候,德妃只需顺水推舟即是。” 狐疑的眸光久久睨向苏宛,看到她没有丝毫不自在,落落大方接受着毫不掩盖的质疑。 “就凭你?” 终究是皇上的妃嫔,沉着冷静,就连苏宛,也觉得适才口气说得太足,德妃言辞虽怀疑,可却丝毫没有露出鄙夷之势。 苏宛上前一步走,躬身辑礼,声线凝重,稳稳而简洁地答了句:“正是。” 指尖霍然指向琰王,德妃正言厉颜:“好你个苏亨,害了一个皇子不成,现如今倒要来陷害本宫的儿子,回去告诉你爹,本宫的事不劳烦你们操心,且回去罢。” 她凛然转身,身子忽地一顿,正颜厉色:“还有你,最好还记得本宫的嘱咐。” 待她回到主位坐下,那穿着男子宫服,显得俊俏的公公不但没有走,反而灼灼地望向她,四目一触,方才收回了眸光,恭谨道:“眼下,若德妃一意孤行,怕是会害了琰王。” 昭春宫内,比那殿外还要冷上几分。 主位之人,端得娴雅淑德,吃完了一杯茶,才缓缓问出口:“要本宫如何信你?若不是琰王带着你,怕你是连城门也靠不近罢,且不说你上次……” “民女没有确凿证据,琰王和德妃,此次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见两厢僵持不下,琰王轻咳两声,止住了争论 ,掠过苏宛,朝德妃强颜欢笑:“母亲,儿臣这么晚来,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不就是个百姓寻常人家的孩子,她若不成事,儿臣取了性命便是,母妃又何苦和她争执,不妨给她机会一试,于咱们而言,没有损失。” 室内空气霎时流通起来,一阵桂花香飘过,沁人心脾,苏宛抬首望向琰王,取她性命,如此容易? “也罢,本宫依了你,不过你也得答应本宫,时值非常,无事不要进宫,母妃懂得如何自保,切不可被有心人用了去。” 苏宛垂首,莞尔一笑。 “是。” 琰王深深辑礼,大步流星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中,苏宛听闻身后深深的叹息声,身子一顿,甫又撵了出去。 刚上马车,雷电交加,盖住了马车疾驰车辙滚动声,苏宛掀帘往下交织的雨水,拍打在脸上,冰凉而温热,脑海里想起上世,承王也认识一位江湖郎中。 第九十六章 睚眦必报 “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让本王配合?” 鹰般锐利的眼在黑暗中尤为发光,苏宛半长睫毛下垂,似闭目养神:“那就要看殿下,这次又打算让民女如何费尽口舌了,或者说,殿下打算派几个人到漫星阁来?” 眼霍然睁开,意犹未尽的勾着琰王视线,谈笑自若。 苏宛清晰地看到他的脸僵了僵,了无遽容:“你敢威胁本王?” 突然阴冷的眸里刀光剑影,苏宛掠去额上雨水,置若罔闻。 哗哗哗的雨水声似有人在哭诉,亦似有人在悲鸣哀嚎,苏宛微眨眼,最终眼皮耷拉了下来,深邃琉璃的眸子一直落在她身上,深深打量,从未如此这细致的,近距离地,看过一位姑娘。 苏府后门。 马车突然停下,苏宛身子向后一仰,张开手臂紧紧抓着了柱子,才免于落入那似乎已经候着的怀抱。 “若琰王想不出面便解决了问题,那么,自该知道怎么做。” 说完,便下了马车。 独留身后那束劈人的赤日白光在黑暗里强行收回,琰王懂她的意思,每次都要颇费口舌,苏宛已然词穷,顺势也算是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算作是她诚心结盟的表现。 在她为某筹谋的背后,隐藏着深深的无奈。 听闻红果回禀坚持让黄怡回去休息,苏宛疲惫的脸上才算有了些表情。 回到漫星阁,红果给她盛来姜汤趁热喝下,身子一暖,她着床便睡着了。 醒来时,见黄怡才着装打扮结束,大雨过后,即便已经到了清晨,仍需掌灯才能看清,窗棂上灰白色迷蒙一片,苏宛冲她招了招手,黄怡靠近俯身,一刻钟后,无人知晓她离开了漫星阁。 “今日天还未亮,就已经有人在阁里来试探过好几回了,每次都是看小姐在不在,听见小姐动静后,便再也没回来,鬼鬼祟祟,奴婢差点就当小偷揭发了。” 苏宛用着早膳,细细红果说着。 偶尔插一句话:“那,王妃昨儿个不会又是在菡萏阁歇下了罢?” 被她拒绝合作,王妃怎会轻易放过苏宛,按照她的性子,昨晚儿吃了鳖,接下来肯定会再来一次。 “没有,奴婢今早倒是没有看见菡萏阁有动静,不过不知道小姐听见没有,昨晚奴婢快要就寝时,府里有人嘤嘤哭呢,不过那会子那么晚了,许是奴婢听错也有可能。” 刘氏大多时是个冰主母,又极有主见,不会哭,苏亨,那更不可能了,其他奴婢?苏若菡? 苏宛摇摇头扫清杂念,一心一意吃着手里点心,用完早膳后,便到院子里吩咐人取来水瓢,一点一点儿的把坑洼污水盛到废弃大缸里,奴婢们屡次劝说这些事情让他们来做,全被苏宛拒绝了。 等到大缸装满,已经傍晚时分。 稀稀拉拉的残云在天际游荡,漫星阁冷得格外早些。 可是这一天,苏宛都没再见到有不明人士的偷窥。 到了夜里,漫星阁突然所有房间灯全点燃,这对于月例少,又靠琰王府支助的漫星阁来说,燃烧一晚的油,可供他们用好一阵子了,可苏宛都在玩污水了,烧点油又算什么。 直至子时,房间的灯还明晃晃的照着,不用靠近,亦能瞧见房子里的人影走动。 屋檐滴水的声音突然没有了节奏,烛火摇曳,房间里忽明忽暗,没有人知道苏宛已经悄悄地出了房间,朝着漫星阁树林后面破楼不堪的柴房而去,那里,因着被弃多年,屋顶都已经坏了。 苏宛轻轻推开门,借着月湟淮水的冷清幽美,看到里面有两团黑黑的东西,空中突然传来呜呜的奇怪声,苏宛走得更近了些。 抱着遇见旧人的欣喜,示意黄怡用火折子照了照。 眸光相交碰触的那一瞬,苏宛暗喜,承王昔日用过的人,就是他,和他是不是今日皇后要找的人? “按照小姐吩咐,奴婢一句话都没说,打晕后直接绑到了这里,路上他醒来后大声嚷嚷说是皇后的人,奴婢听着厌烦,用破布堵住了他嘴。” 原本审视姿态,忽地多了分亲和,苏宛弯下腰,嘴角扯起一抹笑容,这笑意,让房间里平添了股阴森。 “你是不是皇后的人,我不感兴趣,不过,你那位——就是今天才向你辞别的家人,我可是掌握得一清二楚,若你听话照做,本小姐不但可以饶你不死,指不定心情一好,还能救下你那家人。” 她笑脸旋即一转,黑眸暗箭激射:“你们该不会以为,知道了皇后的秘密,还想安度晚年吧?” 手脚并绑,嘴被堵住,地上的青年男子不住摇头,愁眉苦脸,身体各种扭动,似要求饶,又似挣扎,苏宛在房间里静待片刻,方才冷沉地吩咐道:“今晚就让他待在这里,直到我见到了他家人,再行处置,柴房从现在起日夜看护,你和红果轮番值守。” 离开之前,她冷睨一眼地上的人。 黄怡跟在后面出了去,苏宛适才又加了句:“此人狡诈,擅长见不得人的巫术,所以我才叫你别和他多费口舌,这些话,你一并说给红果听。” 她抬首望向无边夜空,半玄月孤单地挂在那里。 “为王爷做事,她应是可靠的。” 得令的黄怡点头如捣蒜,冲苏宛辑礼之后重回房间。 漫星阁的灯,一直亮到了天明,苏宛一觉睡到晌午才起床,起床第一件事是走到院中大缸旁,似在里面查找着什么,遂又走向院门,那里,没有新增加的雨后脚印。 “你们几个,去,去景观河里给我寻些荷花回来。” “这时节,荷花都干枯了,小姐要拿干瘪的东西做什么?” 苏宛气得提起裙子便踢出去,下人只得赶紧跑,她在后面追,追着追着,追远了,待到手里拿了满满枯萎荷枝回来的人,遍寻主子不得,挠头腮帮的自己放进大缸里,嘴里喃喃自语:“二小姐最近这是怎么了,一场病病得蹊跷,醒来变了性子不说,这进宫里好几回,怎地这会就变得……变得调皮又古怪了呢?” 第九十七章 狐假虎威 身边没有随侍,苏宛心无旁骛,很快到了琰王府。 到琰王府频繁,门口侍卫便直接进去通传,她只呆了片刻被请到正厅。 琰王府好像突然忙了起来,不断有人在门前经过,步履匆匆,苏宛正生好奇,走到门口拦住肤白俊俏的小生欲问,琰王的身后跟着周易,正疾驰而来。 房间门被周易关上,斜飞过紧闭的门,苏宛行礼后宛转悠扬道:“王爷可有法子让人见一见那大夫?” 试探的眸光被斜上方擒住,沉吟的脸色似已提前暴露了答复,苏宛莺声蔓语提醒着:“比如说,知道那人藏身何处,亦或者知晓什么人可以近距离接触到?” 瞧他仍在思忖,苏宛不由得娥眉轻蹙:“那这样吧,殿下军中肯定有人会简易易容罢?传来。” 斜上方的眸光虽有疑虑,可打开门冲着周易说了几句之后,门口守着的人快速离开,苏宛这才娓娓道出缘由:“民女曾在前日的前殿上,见着皇后仪仗中有位姑姑,民女觉得和她有几分相似,欲以假乱真。” 听她解释,琰王精眸流转,似在回忆那日殿上情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宫里女子的衣服……” 苏宛再次低声提醒道,忽地提高了音调:“王爷的衣服尚在府中,因着下雨沾湿,奴婢自作主张拿去清晰了,待干了之后民女亲自送来,多谢王爷体恤。” 她一边说,一边惊讶地发现琰王脸色竟有些不自然,好似害羞,不对,好似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眸光躲向了旁处。 “王爷怎么了?是民女说错了什么?” 那表情,苏宛没见过,却是莫名心悸,那一瞬,苏宛心上某处被撞了一下,侧过脸,遮住莫名升起的绯红,房间里倏地旖旎风光无限,将深秋的寒凉一扫而光。 外面传来有节奏扣门的声音,琰王率先行至门口,刚触及门把,柔软温柔的肌肤覆了上来。 他原本离门更远,她没想到他的步子竟然这么大,这么快,触电般收回手,依着害羞的红晕刷地浮上脸庞。 又是琰王先恢复理智,开了门,周易朝里探进去,和苏宛四目相触,眼眸异样转动两圈后,恍然大悟:“将军,人我带来了。” 说完后身子没动,仍不甘心地朝了看着,微风撩发,他醒悟过来才退至后面,身后多出道枯瘦如柴的身影,人被领进来,按照苏宛提供的面相,两人坐在镜前开始准备起来。 这时,前去宫里打探消息的人也回来了,根据消息,趁着宫里换班之际,苏宛混到了队伍中。 琰王以进宫探视龙体为名进了宫内,再秘密传人告知德妃,按照时辰,他们到约好的地点碰面,在此之前,各自想法子化解突如其来的羁绊。 因着对皇宫地形的熟悉,只见苏宛乔装低调朴实,忽地补在一行同服装的宫人后,行至目的地,无人察觉地脱离了队伍,朝着另外方向疾驰,如此老练,未引起任何人怀疑,一路畅通无阻。 越走越人迹罕见,眼下就是与离殿有着一墙之隔的冷宫,废殿芠幸宫。 这个地方莫说平日没人来,就连飞鸟亦嫌弃,几乎寸草不生,毫无生机,如此地方,行事方便,不引人怀疑,苏宛在心里将这些分析了个透彻。 门虚掩着,不细心不会发现上面有最近沾染过飞尘的印记,苏宛抖了抖袖口,四平八稳地迈入正门,按照习惯,此人应该是被关在某地,且周围无人把手。 这样的地方,不需把手,人太多反而引起怀疑。 所谓废殿,是因着住过前朝位高权重的妃子,可不知犯了事被终生囚禁于此,据宫里传言,那位妃子死了很久才被公公发现抬了去,从此这里就更萧条了。 选择这个地方,要么皇后胆识过人,要么只当年知情人。 苏宛已经打探过殿里所有房间,再无地方可寻,本以为是德妃故意为难她了错消息,目光落在院中墙角的狗窝,里面黑漆,站着什么也看不见。 遂弯了腰,那里面有黑色东西在动,还伴随着铁链扯动刺耳之音。 她猫着腰,试探着走得更近了些,狗窝里突然静谧下来,默契般,仿佛她正在和里面某物较量着。 须臾,继续向前,随即狗窝动了动。 苏宛停下,狗窝的动静也停下,初步判断,里面应该不会关着人,至少人不会在这么小的狗窝里,但若真是只狗……何苦浪费这个时间,她蓦然转身,大步朝着外面而去。 唔唔唔 她回头,那唔唔唔声还在继续,踌躇片刻,转身,朝着狗窝前进两步。 声音戛然再止,突地没了耐性,巡视四周,捡起地上一块破旧木板便朝着那狗窝砸了过去。 随着轰隆声响,门外两个人正快步奔进来,德妃略微慌张,琰王拧眉肃容,大家同时望向了地上那摊已经倒着的黑物,苏宛靠前两步,那人正抱头蜷缩在里面,不注意看,还真容易误会为动物。 狗窝里的剩菜残羹,被狗窝砸坏洒了一地。 她上前拔了嘴里的破布,居高临下望着他。 地上之人,形锁骨立,却眼冒精光。 “我可是皇后的人,你们休要乱来。” 闻言,苏宛余光瞥到琰王和德妃相视一眼,她冷笑着步步朝前走,那人一点一点挪动往后躲开,眸子却在整个房间里扫视,似在寻找什么,他退到了墙角,苏宛蹲下身子,悠悠然道:“胡说,皇后娘娘仁慈,怎么可能会如此残忍对待宫人?更何况还是个骨瘦如柴之人?” “除非……” 苏宛话音一转,音调拉长,卖了个关子:“除非你攀皇后关系,看你这服饰,不是宫里人,那么你是怎么进宫来的?” 精眸流转,紧紧蜷缩着,不言不语。 “你可知他们是谁?” 德妃一怔,她怎可暴露身份?那可是皇后苦心寻来对付自己的人,若是被他说了出去,她便是有言难辨了。 “一位,是德妃,而另一位,不用我说,你也猜出来了吧?” 未等德妃制止,苏宛径直清脆嘹亮地报出了他们的名号,瑟瑟蜷缩人眼波在苏宛身后来回斡旋。 第九十八章 明目张胆的诓骗 “哼,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假?” 抱着身体的动作稍微动了动,苏宛扯了扯嘴角,凭着眼前皮相而怀疑她?殊不知,这皮相里的思想,前世今生加起来,说有他两倍也不足为过! 苏宛看过手里腐朽的半截木板,瞥过面前肮脏之人,终于知晓承王秉性来源何处,也明白了,为何中宫一直稳坐不变,不像她,最后落得个被亲妹妹和亲生儿子合谋害了性命。 想到这里,苏宛的手不自觉抓紧,朽木有碎屑掉落。 “是真是假,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有什么分别?” 瑟瑟抖动的身体,再次后移,亦屡屡被堵在墙边,已经没有退路了,能躲哪里去?瞧着他眼神有松动,苏宛嘴角不由得弯得更甚。 “你胡说!草民虽是……虽是江湖大夫,却也是皇后请来的大夫,谁……谁能要了我的性命?我可告诉你,别以为你们人多,冒充皇亲国戚我就怕了你们,你——你们等着,算着时辰,皇后娘娘也快到了,有——有本事别跑。” 大夫提起皇后娘娘,有了底气,随即站起身,指向苏宛,再指过她身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两位,指尖轻微颤抖。 “按你说的来,你是大夫,算得上有脸面的营生。” 他闻言高昂了下巴。 “又是皇后娘娘亲自请来,理应得到格外看重才是,接平民进宫已是不对,偏偏留你在废殿不说,还要关在这笼子里,这不像是对待看重之人的作法,除非——你犯下大罪,皇后娘娘在消灭证据之前,要好好折磨你,才会这般。” 苏宛在他们面前缓缓踱步,看似在推理,通透的眸子时而瞟向大夫,新布衣,沾染了少许污垢,镣铐红了手腕,在她说话期间,他频频摇头,到最后,垂首不语。 “你……你胡说。” 只不过一侧首时间,他勃然大怒反驳。 “此话怎讲?” 她顺势问出口。 “草民……草民是皇后娘娘请来给皇上治病的,怎……怎么可能要了草民的命?你诓我!” 话音刚落,院子里响起清脆嘹亮的笑声,在荒芜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毛骨悚然。 “全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这皇宫内院中,莫非你以为你的医术高过了太医?你阅过的书,见过的珍贵药物,比这皇宫还多?” 流转自如而字字珠玑,大夫怒了努嘴,陷入了惶恐的沉默。 “你那唯一的表亲,弟弟,会几套玩弄孩子的把戏,以巫术的名义和你一起,谋害了不少性命,这些,若是被当今圣上知晓,还会让你踏进大殿门?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流转的眸子瞬间呆滞,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只有十来岁的姑娘,瞪大眼珠,像白日青天见了鬼。 连一向持重端庄的德妃,也不禁再次转首望向一旁同样是听得怔怔然的琰王,大家一头雾水。 “你……你想……怎……怎样? 语不成句,声音发抖。 苏宛的脸不知什么时候,亦沉了下了,闻此言,微敛眸光,盯住大夫,缓缓出口:“不是我想怎样,而是看你要不要留下两条性命。” 后面的音调,说的慢而重。 “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她可是皇后娘娘,你以为你是谁?且不说能不能逃出皇宫,就算是逃了出去,又如何能逃得掉皇后的眼线?原本以为这是飞黄腾达的机会,却不料是孤魂野鬼引路人。” 他仰望天际随即看向脚尖,声音似有过准备缓慢的、苍凉的、说出了无力的放弃。 “若我说,这鱼肉尚还有一口气在,可趁刀俎未落下之前,可以赢得一线生机呢?” 大夫猛然抬头,迟疑片刻,朝苏宛翻翻白眼:“她能抓得了我一次,便能抓得了我两次,连你个小丫头片子都知晓如何利用人心,更何况国母?” 苏宛一笑百媚,这大夫,原是个明白人,不过一时被迷了心窍。 “看来我确实做不了什么,连女扮男装都被你认了出来,可比那些个眼瞎的宫人强多了,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怪可惜,但是你别忘了,我身后还有他们呢。” 抬手指向未曾开口说话的人,她瞧见德妃脸上瞬间划过的不自然,琰王倒还是进来时的表情。 转首,瞧见大夫眼里精光,眸里闪过一线凉薄的笑意。 “怎么?还在质疑?这里,应是只有皇后娘娘才知道的地方,被我们轻而易举的找了进来,若是皇后娘娘知晓计划暴露,你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陷入再次沉默,好一会儿,才猛地抬头。 “你想要我怎么配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你依计行事,不过,话要改一改,就说,圣上不过是近日国事家事烦忧一致心结,只需冲冲喜即可痊愈。” 话音刚落,身后的德妃最先反应过来:“胡说!你竟是在利用本宫,利用王爷为你做铺垫!” 苏宛微眨眼,长辑为礼,恭谨道:“怕是娘娘忘了先前允诺过什么?” 眼帘中,她看见一旁的琰王上前扯了扯德妃,没了反对,苏宛悠悠然道来:“民女到底是如何想的,时机到了,自会揭晓,若娘娘仍有不满,再对民女进行处置也不为晚。” 如此,头顶上传来的愤怒之气才压制了回去。 “就这么简单?” 大夫狐疑地望着苏宛,狡黠眸光一转,进而质疑道:“你们打算怎么把我从这里弄出去?又如何保我和家人平安?” 苏宛直了身子,微衔笑意,靠近他用查不可闻的声音行腔咬字道:“这个,就要看你是否听话照做了,反正你那会巫术的表亲,正在想着新技巧如何表演给我看,若你娘泉下有知,托福的家人保不住,就算你到了下面,也无脸面交代吧?” 听得大夫脸一红一白。 “这狗窝,你就说是因为受不了里面的潮湿闷热,所以自行踢了去。” 她给了个大夫你自己明白的眼神,转身朝德妃和琰王福礼,从芠幸宫出去,德妃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睥睨向苏宛,面如凝霜:“你是如何将别人家事知晓得如此清楚的?” 苏宛垂首摩挲着指尖,沉吟片刻,抬首谈笑自若:“因为王爷给民女阁中训练出个能武的奴婢,有她出手,再施以吓唬吓唬,能得到很多意外收获呢。” 言毕,朝琰王眨眨眼,天真烂漫的模样引得德妃更是不满,斜过身旁的琰王,他亦是无可辩解。 第九十九章 又欠一次 德妃身影已行至很远,苏宛瞧着那坚韧而柔软的身影,暗露赞许。 眼下快要冬至,那夜进入昭春宫,没有地龙使用过的痕迹,她是如何熬过来的?昭春宫摆设虽不如她从前的明阳宫,可昭春宫的主子,却是比她通透许多。 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一个问题,复仇结束后,她身在何处?是什么样子? “说罢,到底怎么回事。” 苏宛蓦然抬首,一汪深水漩涡幽深莫测地直勾勾地注视着她,不容任何闪躲。 “呵——民女适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苏宛喜眉眼笑,身子轻盈起来,拍一下琰王肩胛,开心道:“王爷,这次若事成,你可是又欠民女了。” 说完,穿着男子宫服的苏宛潋滟一转,负手朝着愈发明亮的发现启步,独留沉浸在刚才欣喜一举的琰王愣在原地,朝着苏宛春山一笑,欲快步跟上去,发现不对,适才转过身子朝着另外方向走了去。 一刻钟后,御膳局附近。 青釉色宫服男子扶墙猫腰在拐角,朝着刚从御膳局走出的宫女屡屡投去呲呲之声。 宫女四下查看,定睛在苏宛处,启步自顾自朝着乾日殿方向而去,才抬腿,苏宛再次启唇呲呲,宫女驻足,瞧见苏宛朝她招手,再次张望周围,然后抬手指向自己,唇型露出:“我”字,苏宛猛点头。 待靠近,宫女遂露出明媚笑容:“是你!穿成这样,奴婢还以为是寻错了人呢。” “姑姑,民女已经在此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话音刚落,苏宛唇上多了手指点唇,宫女再次紧张得查看环境,嘴里纠正道:“可别除此称呼折煞奴婢了,主子唤我青梅即可。” “青梅。”苏宛重复着:“拾蕊人稀红渐少,叶底杏青梅小。” “主子又进宫来,可是发生了何事?” 青梅小心翼翼询问,眸中带着关切之意。 “青梅缘何唤我主子?” 人生初逢便是她替她解围,按理说,苏宛应该感激才是,可青梅不但次次不问起因出手相帮,还对她如此敬仰,苏宛不禁娥眉薄蹙,脱口而问,却见青梅垂下眸子,里面暗淡了去。 “主子是龙先生挚友,定然也是奴婢的主子。” 音容逐渐低沉,像是沉浸在无限哀愁里:“奴婢原是许了人的,奈何遇人不善,欲把奴婢卖至烟花柳巷之处,奴婢不依,在巷口和为夫理论不过,起了冲突动起手来,奴婢哪是男子对手,几下便被他推攘在地,恰逢龙先生经过,救下奴婢,听奴婢哭诉,便托了人进入宫中,再不被那混蛋欺负。” 言至此,她举袖拭泪。 “奴婢本不知先生姓甚名谁,只是后来挺起管事公公说,才知道遇了贵人。” 随即又破愁为笑:“奴婢让主子见笑了。” “那你又怎么屡次恰如其分地帮了我?” 苏宛不解,要知道,她的身份在这莫大的皇宫中,卑微地如同浮沉,无人知晓,更不会有人指使,言辞间,她手抚上青梅劝道:“快别哭了,一会儿面花儿该掉了。” “奴婢有幸侍奉皇上,而前朝不少达官贵人都会在前朝出现,奴婢少不得比旁人听得多些,龙府有人为官,奴婢不经意听到了龙先生哥哥的吩咐,便自作主张接了来。” 闻言,苏宛拧眉点头,思忖半会儿,青梅张望周遭,撵她走:“主子快走吧,宫里多了陌生下人,被人发现,少不得拷问。” 如此,确定周围没有闲杂人等,苏宛抚摸着青梅手掌,袖口交叠一闪,青梅手中多了个东西,嘱咐道:“听闻龙体欠安,趁人不备,把这个放进去,便会大有起色。” 青梅惊愕抬首,稍事顿了顿:“主子请放心,龙先生看重的人,定是奴婢的主子,若不是那日有幸逃脱,奴婢现在定生不如死,若是没了性命,奴婢苟活这些时日,也算是够本。这一次,就算是报答龙先生给奴婢的荣华富贵。” 宫里的生活,怎么也比宫外有个沉迷于赌博的清苦百姓日子好过。 眸里毫无惧色,目光一瞬相触,决绝地做了某个决定,让苏宛放心。 她本欲亲身犯险送进去,眼下少了风险,却多了份情感负担。 往时往日,她倒是善良了,可结果呢?想到这里,苏宛掩去心中愧疚,感激地点头致意,将她双手置于掌中,凝视平生注定会相欠的姐姐,眸底青色隐现。 “对不住,谢谢你。” 说完,她转首决然迈进雨后烈焰下,风刮骨,再炽热的烈阳,暖不了那颗早已冰封的心。 凭着对宫里的熟悉,苏宛顺利从宫里出来,悄无声息地回到漫星阁,已是傍晚时分,望着缸里的荷花枝干,满意地点头。 “小姐这是上哪里去了!让奴婢好一顿找!差点引来老爷质疑!” 红果朝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一挥手:“去去去,主子做什么还要跟你禀告?没事做了是不是?罚你今晚不吃晚膳,看你舌根还乱嚼,下次再胡说,戳瞎眼,丢出去!主子明明在房间里呆了一天,硬被你说到哪里去了!” 小厮挠着头,望向那关了一天才开的门,百思不得其解,悻悻地下去。 两人走近房间,却见红果垮着张脸,像是受了欺负。 “怎么了?” 见她一边布茶,一边嘟囔着:“小姐怕是不知道吧,那房间里的人今早才告诉奴婢他有亲人是大夫宣进宫里替很重要的人医治,奴婢还以为他胡说,谁知,宫里传来消息了。” 她弯腰瞟过门口无人经过,压低了声音继续:“宫里有消息说需要冲喜,圣上那么大把年纪,冲喜?满口胡诌!” 闻言,苏宛眸子不动声色颇有韵味地一转,吃起茶来:“哦,你这消息,确实比主子灵通不少呢。” 红果手中的杯子忽地一掉,人跪倒了地上,张慌解释:“奴婢的错,是老爷在房间里向是对谁说话,奴婢经过多听了一耳,奴婢无心议论不相干的事,求小姐饶了奴婢这次。” 她百般小心翼翼这么久,便是不能让琰王,苏宛失望。 “好好跪着反省,我现在没心听这些闲话,到了和黄怡交换,你再去。” 说完,苏宛一股脑躺在床上,望着窗幔某个位置,久久不动,睁大了眼,怔怔的思索着。 这一天,终究要来的,怎地还那么不真实? 第一百章 开个条件 暮景残光。 桌上晚宴上齐,红果仍然跪在地上,房间门推开,房间里多了几道黑影,同时卷入日渐寒凉的微风,窗幔舞动,苏宛微微侧首,嘴角斜翘,如此急不可耐,总是要破坏别人的安宁? 苏若菡按住了试图上前的红夜,侧首冷睨一眼桌上的菜肴和地上的人。 “幸亏漫星阁偏远,苏府一向车马盈满,这般没有素养,不分尊卑,被人瞧了去,还以为本宫娘家,低贱得如此拿不出手。” 见她一改往日疾言厉色,咄咄逼人,嗲声嗲气亦是让人心中不爽,苏宛倏地坐起身,不以为然道:“这房间里忽地嗡嗡嗡,本好奇是何种苍蝇能在这深秋活得这般自在,原来是房间里来了贵人,让人不解的是,贵人进门,不应该老早就有人通传吗?” 她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饰,转首一看,房间里又多出道身影,是刘氏。 这么大阵仗,又如此低调, 苏宛欠身失礼,盈盈然坐下,余光瞥了眼满满一桌,吞了口水,慢慢道:“起来罢,把这些端下去,王妃在此,吃也吃不消停。” 红果起身,垂首端了退出去。 “念在你是本宫亲姐,才心甘情愿来到这里,姐姐怎么还冷眼相待?” 苏宛察觉一道暗眸从身上扫过,不情不愿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就算咱们怎么争吵,仍旧割舍不掉体内流着的相同血液,不是吗?” 潋滟裙琚一转,和苏宛平起平坐在桌旁,贻笑大方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本宫此番何意,相信姐姐已知晓,不如,姐姐开个条件,妹妹尽管应了便是。” 记忆中,刘氏出现在漫星阁的次数少到可以数得清,而这次,房间里异常冷,苏宛暗忖眼下可能没那么好应付。 “王妃说笑了,漫星阁虽然不如府里其他地方,倒也是饿不着,冻不坏,民女知道是庶出身份卑微,不敢多求什么,一切但听爹爹做主。” 她垂首言笑不苟,下气怡声着回答,整个苏府每个人的秉性,苏宛了解得透透彻彻,可刘氏,她次次触摸不到,半垂长睫遮去她眸里闪过的阴暗冷沉,此举落入别人眼里,她装疯卖傻也就罢了,实实际际在挑战王妃耐性。 面前拥有柳叶弯眉国色天香,端得庄重的王妃深深纳气,做着深深的隐忍,须臾道:“那你到底要如何,才不让本宫为难,不让爹爹为难,不让苏府为难?” 音容压低,却是声声发难,眼角不屑加深。 苏宛起身,冷笑着,盈盈然掠过房间里的每一位,在刘氏身上做片刻停留,最后落在坐着的旖旎身子上:“是民女为难?还是王妃屡次任性试图和皇命作对,置苏府于危难中?” 她陡然转动,撑手于桌面,俯视苏若菡,用冰凉地声音继续:“听着,民女做最后一次申明,全京城知晓苏府庶女已经接下三皇子聘礼,切莫再在民女面前提及!” 置于桌上的手紧紧捏着手中方巾,王妃紧紧咬住嘴唇,眼看就要绷不住。 “王妃清楚当今圣上已有赐婚之意,若要执意让民女顶撞,王妃思虑不周全,民女脑子清醒着!” 桌上传来清脆的拍响声,苏宛望向那终于爆发红怒的脸庞,笑比春山明媚。 “你当真没有条件用来交换婚娶?” 察觉到凉气逼近,一直未发声的刘氏靠前闪现在苏宛面前,色若死灰,苏宛不禁退了一步,仔细打量着她,不解道:“大娘此意,是指民女应该知道些不曾知道的事?” 闻言,刘氏冷嗤,睨向苏宛尽是不屑:“你只需知道些与叶氏相关的内容即可。” 听到这回答,苏宛心下更加确定,刘氏藏着不少秘密,且尽是不可小觑的秘密。 “苏宛的生母在生下女儿时便撒手人寰,苏宛是在大娘的关照下长大的,那些伤心的事,不知晓也没什么不好,何苦自找不快,徒添烦恼呢,是不是?” 刘氏阴眸更加深沉,犹如道匕首强势射出:“若你当真不好奇,为何还要祭奠她?视家规于不顾?” 想让这个来让苏宛放弃对弈,她轻巧着抬眸和刘氏对视,语嫣淡淡着:“时而兴起而已,大娘当时没抓住把柄,现在揪着不放,偌大的苏府,还有爹爹做主,怕是说不过去罢?” 说到苏亨,他此次没来,难道是已经想明白了那件事? 至于叶氏,她已了解大概来龙去脉,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么多年都已经过过来,不急于一时,抓不到短处,她们也只能用这件事作为切入点而已,想此,苏宛禁不住暗笑。 “这府里住的人多了,偶尔少一两个怕也不足为过吧?王妃,你意下如何?” 母子俩心神领会,苏若菡点点头,对刘氏投去赞许的目光。 “说得没错,不过若是消失的是未来某位皇家妻子,怕是即便太子妃来了,也无法替苏府搪塞过去吧?对了,民女倒是忘了,这太子妃还没册封呢,该是皇上亲自过问了。” 她抬袖掩口做失策状。 “呵呵,姐姐说得没错。”苏若菡起身,嘴里悄然说漏了句话:“那也要顾得过来呀。” 她朝刘氏使了个眼色,刘氏会意,不着痕迹地来了句:“苏宛,若你执迷不悟,往日欠下的那些,大娘一并如数取回,到时候,可别怪没人保得住你。” 苏宛亦起身施了礼,幽声道:“多谢大娘告诫。” 擒住刘氏投过来意味深长的眸光,苏宛倒吸口气,苏若菡也好,李琩媵也罢,全在她手心的控制之中,可这看似苏家的当家女主人,每次见到她,总有隐隐不安之感。 “姐姐,你我向来不合,如今不肯帮助妹妹扶持苏府也就算了,偏要和最亲近之人作对,结局,你可真想过?” 临近门口,刘氏在外等候,苏若菡悄声问着苏宛,精眸流转,低声曼语带着不可忽略的警告,不等她回答,出了门。 第一百零一章 贼 关上门的动作突然停下来,苏宛手臂一顿,趴在门上须臾,倏地打开门,走进夜色中。 小径蜿蜒处,那些身影已经看不见,对于偏远的漫星阁而言,比别处黑得早,比别处亮得晚,亭亭玉立的身影眨眼间便消失了,柴房外,放眼望去并没有任何异处,红果在不起眼的地方守着,若不是她了解,根本不会发现有人在那里。 树影婆娑,晦暗不明。 苏宛原路返回,随便吃了几口小厨房重新热好的饭菜,黄怡已经休息,身边没了说话的人,倒床便睡。 一场秋风一场寒,白日里虽然艳阳高照,可到了晚上,没有地龙的日子真不好过。 万物具寂,榻上本看上去是沉睡的人,忽地直起了身子,随即便瞧见门外有黑影闪动,离得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前,扣门声和查不可闻的呼唤声,同时响起。 房间里的黑影动作突然快起来,顾不得刚从被窝出来,外面寒冷刺骨,开门,白气随着嘴唇一张一合缥缈:“怎么了?” “夜里来了小贼,已经被暗卫拿下,请小姐定夺。” 言辞间,黄怡进了房间门,随手拿过衣架上早已准备好的披风,麻利地披在那单薄的身体上,苏宛手接过披风,边走边系好领口带,虽是暗夜,却压不住她浑身带来的凝重。 这么快便发现了?苏若菡打着刘氏送来的眼线已除,现在又是谁?亦或是,她们不过运气好罢碰着了? 思忖间,已经到了柴房,暗卫手下押着两个男子,看不清面貌。 “小姐,现在怎么办?” 加上黄怡绑来的男子,地上一共跪了三人,苏宛没有立刻回答黄怡,而是走向柴房里面查看一番,最后让暗卫把人全体捆到里面去,将柴火压住他们,不走近扒拉开,看不出任何毛病,并且麻绳捆得更紧更多,使得他们无法动弹。 “你们回去吧,有他们就行,门不用关,就这样开着。” 苏宛及时阻止了黄怡,朝已经在树上的暗卫方向侧了侧首,黄怡迟疑着不肯走:“这……这样可以?” “开着门,可以将里面看得清清楚楚,幕后黑手亲临现场,也断不会走近里面,再者,王爷的人,我信得过,插翅难飞。” 本还将信将疑,听主子分析得很有道理,黄怡钦佩地点头,随着主子一起回到前排房间。 后半夜,苏宛再没合过眼,听着黄怡规律而轻盈的呼声,不知是好是坏。 小贼专挑了柴房,显然是已知道那里关押着人,除了苏府,她找不到谁要如此与她为敌,当然,苏若菡算作苏府一部分,而宫里的那些人,不会使用这下三滥手段。 不知不觉,外面已有人员走动。 “唉,你们听到消息了没,宫里皇后找了个江湖异人将皇上的病看好了,你说这事巧不巧,太医院都治不好的人,偏偏让这人捡了个便宜。” “你说错了说错了,明明是说宫里需要喜事冲喜,才行。” “反正现在宫里一有个风吹草动,三小姐就会回娘家,我们呀,又会好一顿忙活,这才消停几天,已经折腾好几回了。” “小点儿声。” “怕什么,这二小姐院里的人又懒又傻的,都还没起来呢。” 声音越走越远,不知里面的人已将内容不动声色全部记下,若皇后安排之人全照苏宛说了做,德妃此刻应已洗脱嫌疑,欲加之罪,皇后无法实现了,而琰王府的人将他接出宫,和关在柴房里的亲人相聚,从此隐姓埋名,再不强出头, 苏宛亦算是做了桩好事,救了他们一命。 若不从那对凶残的母子俩手中营救出来,他会死在承王手中。 忽地想起青梅,苏宛轻叹。 一直到晌午,苏宛未出闺阁半步,亦不让人靠近,一律对外说睡觉,身子乏得很。 黄怡从房间里出去,行至柴房处,将其中一人松绑,趁人不注意在他袖口里塞进一张写有地址的信封,看着他悄无声息地出了苏府。 府上每个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来人!进贼了!快抓人!” “快去告诉夫人,家里进贼了!小姐的东西被偷了!” 漫星阁突然喧哗,黄怡嚷嚷地脸红脖子粗,漫星阁里人本就不多,离着夫人住的地方又远,突然被抓到青天白日下的两个人被五花大绑,惊慌地互视一眼,带着不合时宜的冷静。 “快,快,找人手来帮忙,别吓着小姐!” 院里乱了。 有人去看贼,有人去请府里当家做主的,苏宛也忙着着服饰。 琰王府的暗卫在白日里不能露面,亦不清楚主子吩咐要保护的人这是唱的哪出戏,只能在树上干瞪眼,不出手相助,地上跪着的两个人,在苏宛靠近的路途中,双臂在身后轻轻地挪动着。 “老爷不在家,忠叔不敢做主,说最近府里管得严,漫星阁没什么东西可偷,只要不伤着人就行。” 有人回来大口喘气向苏宛回答,没人见着她眼底闪过寒冰点点。 不敢做主?她正愁着不知如何揪出他把柄,这机会就送上门来了,紫藤和忠叔……苏宛扯了扯嘴角:“算了,既然没人管漫星阁,那我们就自己处置吧。” 经过黄怡大声宣告,漫星阁里也有下人去禀告过,入了贼这事儿,就算是闹开了。 小的听苏宛要自己做主,不知想起了什么,惶然消失进房间。 看苏宛似在等什么,地上的人在苏宛眼皮底下停下了窸窸窣窣的动作,只有他们知道,漫星阁里藏着看不见的高手,不言不语,出手稳准狠。 直到苏宛看见红果出现,她瞟过地上还算老实的人,放下狠话:“来人,送官!” “小姐,夫人也不在府里。” 红果上前附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调汇报,时不时瞟向地上两人,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两人渐露惊慌。 “适才暗卫接到消息让奴婢转告小姐,那人跑了。” 闻言,苏宛惊诧,红果亦抿嘴最后两步,保持着主子和奴婢应有的距离,静默许久。 “如此,把他们拖回去直至我归来,盯紧了,再不可让闲杂人等闯入。”说到这里,她稍事停顿,兴许是想到了什么,行至她窃窃私语,只见苏宛柔媚唇泽一张一合间,红果频频点头。 言毕,转身,她朝黄怡示意,两人一同迈出苏府正门。 第一百零二章 刘氏身份秘密 始出门,策马奔驰,一路向北,很快出了城。 “快!再快!” 苏宛耐着性子催促,稳坐在马车上,两手紧紧交握着,上面已经落下几道深深印记。 马车速度更快了些。 “小姐为何要再去那人家中?放着好日子不过,跑什么跑,就算出了意外,也不能怪我们主子,谁让他不听话,胡乱行动,亲人咱们已经放出府,信守承诺,小姐又没有亏待他。” 虽然嘴里有抱怨,黄怡忍不住几番探向外面,急着苏宛只所急。 “我哪里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来,只怕这没脑子的,再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了解至此,黄怡坐在一侧也不安起来,蹙眉美眸流转,似在思虑着主子嘴里所说的有心人是谁,又要如何利用,此行,小姐又有何风险,那焦虑样,落在苏宛眼中,低声曼语道:“早知你沉不住气,我就不该告诉你。” 随后抚上黄怡双手,将她拳头包裹在自己手掌心,直至黄怡害羞地低下头,才再抬首望向外面。 两个时辰后,城郊高山中,马车停下。 眼前一片荒废农田,一座矮矮地冒着青烟的农家楼,再后面,便是深得望不到边的原始树林。 “好地方,却是出了如此之辈。” 只见苏宛一挥手,乘坐来的马车师傅心神领会,小心调教着马儿,逐步退去,再一招手,黄怡紧跟其后,两人选择差不多和人齐高的地方猫身潜行,一路上,苏宛垂首细细查看着,眉宇轻蹙,凝神细思。 片刻之后,农院门前,两人蹲下身子,聆听一会儿不见动静,迅速推开院门,快速移至窗户下。 苏宛轻轻推开窗户,瞬间眸光聚敛,起身推房门,径直进去,耳旁传来黄怡刺耳大叫声:“站住!” 刚喊出口,苏宛忙拉她弯下腰捂住嘴,两人迅速躲到门后,不让那翻窗出去的人再回眸探视到她们,意识到不对,黄怡沉下气,跟在了苏宛身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去看看。” 望着地上扭着身体倒地的男子,苏宛朝身后的黄怡吩咐着。 “小姐,没救了。” 见她把手放在出气时试探了好一会儿,再是翻开他眼眸,黄怡起身下了结论,确定过周围环境,始才开口道:“那背影,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 “同住一个屋檐下,咱们怎么会不眼熟?没想到会见到熟人,逃得便快了些罢?” 看了眼地上的尸体,黄怡问道。 “那现在怎么办?” “把这里处理处理,我们即刻回去,府里有事发生。” 听闻吩咐,黄怡着手处理尸体,而苏宛挨个把房间看了个遍,未有任何收获,心下一凛,目色冷凝。 须臾,黄怡处理好后朝田野方向吹出口哨,马车出现在两人面前,这一回,不用苏宛催促,马车师傅默契地鞭策着骏马将速度提到极致,马车外,秋色寂寥,马车内,两人眉头紧锁。 思忖许久,黄怡摩挲着手背,小心翼翼开口道:“奴婢看见的是夫人吗?” 苏宛深呼吸调息,沉默良久,方才开口淡淡地答了个字:“是。” “看上去文文弱弱,孤高冷清,她竟然会杀人?奴婢去试那人生命体征的时候,那人身上还留有余温,明显是刚死不久,而且那周围没有住人,又碰巧咱们刚到,就看见了她的身影。” 说道这里,黄怡音容阴柔起来:“小姐和奴婢能在苏府平安活到现在,真是不易。” 真正令苏宛忧虑的,不是黄怡所提及到的内容。 大夫明明是皇后娘娘请入宫中欲借刀杀人,陷害德妃,进而牵连琰王,刘氏出现在这里,定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难不成,刘氏和皇后有联络?可为什么,她要杀了他灭口。 在怕什么事情败露? 刘氏的秘密,首先是……身份! 弃近求远,声东击西,说明她怕的只有大夫一人,而大夫的亲戚,可能什么也不知晓,所以,她也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去找他。 “你觉得,大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宛朱唇轻启,似不经意问道。 “她啊,自打进了苏府,那会儿小姐还小,印象中除了对三小姐和老爷友善,其他时刻不苟言笑,不像传说中京城里其他贵妇,喜欢东家长李家短的议论人,好像也不怎么在意金银珠宝,不过,她有一样和天下所有人妇人的心思一样。” 说道这里,黄怡像洞察到了她什么秘密似的笑开来。 “什么?” “吃醋!她见不得老爷和女子亲近,难道小姐忘了,那两门姨太太,老爷子花了多大心思才弄进府里来?” 闻言,苏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更加证实自己适才的推测。 主子不说话,黄怡也沉默了下来。 “没了?” 苏宛问道。 “小姐,奴婢今后还得更加小心翼翼才是,以前只当夫人和三小姐心眼小,怕老爷宠了漫星阁,她们不得好,小姐刚才的问题提点了奴婢,夫人一直难以捉摸。” 她话锋一转继续着:“幸得老爷睁一眼闭一眼,在府里一言九鼎,不然咱们在府里可真真早没了容身之所。” 瞧着真性情的黄怡,苏宛心里暖流飘过,把她揽入自己的怀中,低声浅吟地说道:“说好了,我们是姐妹,我要你好好地。” 被苏宛的话感动地掉泪,怀里的人拼命点头,热泪盈眶着看向苏宛,再猛地一把抱住了她。 另一面,苏宛的脸渐渐阴了下来。 房间里那一幕,再加上黄怡呵斥声,刘氏务必已经知道了苏宛察觉到了什么。 紫藤什么都查不出来,是因为刘氏根本就不相信任何人,事必躬亲,只是这次,她没料到苏宛来得这般快。 “小姐,你说府里有事发生,是什么事?该不会……那贼人逃跑了吧?” 望着从怀里出来时已经没了眼泪的姑娘,苏宛真羡慕她这般心无旁骛,真真做着自己的模样,而转瞬,另外个念头涌现,她曾经,不也是这样谨小慎微,只做自己吗? 第一百零三章 少说,多做 刚进苏府门,苏宛便嗅到了空气中的异样。 按照往常,府口侍卫必定多于十人,往来如织,可今日,人仍旧很多,可大多是布艺行士,老少妇孺,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指指点点,黄怡拨开了人群,苏宛才得以入内。 忠叔急匆匆从苏宛面前经过,朝着苏亨方向而去。 苏宛使了个眼色,黄怡拦截住垂首疾步而行的忠叔。 “小姐,你让她揽着老奴做什么?老爷还在等着搭话呢。” 他假眉三道睨向苏宛,不愧是苏亨身边的人,跟着主子做起了墙头草。 “发生什么事了?” 她好奇地看着他,眸子定定地,像审视般,不容忠叔有机会敷衍,看得锐利狡黠的眸光有些闪躲,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跺脚赌气般说道:“哎呀,就是夫人房间被贼洗劫一通,现在贼子抓到了,等着处置呢,我这就请老爷去。” 说完,人便要从黄怡面前绕过离开。 “合着,大娘房间里进了陌生人,就是贼,而漫星阁进了陌生人,便没空?忠叔,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仗着家规里没有两面三刀、看脸下菜的责罚,便为所欲为?” 她幽深灰暗的眸子一直落在忠叔身上。 “这……这……这这,老奴怎敢?” 听到苏宛冷嗤,他退后几步,焦灼着望向苏亨书房方向,又看向面前为难的人。 “要我原谅也不是不可以,你只需告诉爹爹,那贼人先是去了漫星阁,然后再去了大娘房间。”苏宛停顿了下,瞄向忠叔,得到他忙不迭的肯定:“这个是自然,老奴定会把今日府里发生的事一并禀告。” 说完他急不可耐又要走。 “还有,你需要告诉爹爹,那贼子,你亲眼看见他们和夫人私底下有接触过。” 语毕,眼前沟壑纵横的脸上又是拧起一堆老皮,惊愕抬首直视:“这……这可使不得呀,小姐,夫人待老奴不薄,老奴怎可做出此等忘恩负义之事啊?” 语嫣我见犹怜,苏宛嘴角弯起一抹弧线,好奇道:“哦?若是大娘知道你不但诬陷她,还和她娘紫藤行过苟且之事,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她步步靠近,声音愈说愈轻柔,忠叔脸色倏地刷白,精明不再,左右闪烁。 “你……小姐……是不是老奴照做,便可以还老奴清白?” 苏宛莞尔一笑,恭谨道:“那是自然,忠叔待苏宛不薄,又是爹爹信赖之人,只要这事办得漂亮,这事儿我不但不提,还答应你不再为难紫藤。” 少卿。 “好,二小姐请回去听信,夫人等得急,老奴这就去请老爷,一定如实照说。” 告别苏宛,佝偻着身体快步走上路,苏宛和黄怡没有回到漫星阁,而是朝着那平常不怎么光临的富春阁而去,因着前面的事情还为消化完,黄怡亦步亦趋,一路无话。 远远便能看着那里已经有家丁侍卫把手。 苏宛带着奴婢行至门口,被侍卫拦了住。 “我去看看大娘有没有受,还请你们通融下。” “夫人不在。” 侍卫回答得斩钉截铁。 “不在?那我就自己进去吧,原以为她在,我便可以不用在劳烦跑一趟呢,现在看来我还得把东西从院里取了给她送过去,她是追贼子出去了?” 苏宛对视侍卫,负手而立,手左右摆动,黄怡离开了侍卫,朝着房间进去,飞快来句:“小姐,奴婢找找去。” “大娘说在桌子上,你看到了吗?” 她扯着脖子问已经闪现到房间里的人。 “没呢,小姐还进来找找吧,不然大娘又要拿咱俩开刀了。” 苏宛无奈地耸耸肩,转身大步进入房间,刚进入,便快速绕到了房间里面,几经查看下来,房间里除了比漫星阁奢华大气,宽敞明亮,没有寻到任何可疑物品。 出了富春阁,苏宛步履更快了些。 她先留意到在树梢晃动的身影,环手相抱,顺着那树上的人往下看,那里围着好几个人,地上躺着两个人,苏亨暗卫亦围在四周,人员不可随便走动,忠叔垂首站在刘氏和苏亨中间,而刘氏则气的眸似鱼眼。 “过程就是这样,老奴服侍老爷多年,秉性喜好老爷自是更明白不过,还请老爷做主。” “哼,仅凭你一面之词,以为就能挑拨我们夫妻多年的关系了?” 忠叔瑟瑟敛首,嘴里喃喃有词:“老奴但求问心无愧,府里一连出现两次贼人,实属奇怪得很,不得不防啊老爷。” “放肆!你让他防谁?防着老身吗?嗯?” 刘氏一向淡定,即使在苏宛当面拒绝时,她亦未有这般发作,叉腰怒视苏亨:“是不是只有老身下了毒手,才能证明他青口白牙说我勾结外人,构陷自己和苏宛是冤枉?” “来人——” 她怒音被苏宛宛转悠扬的声音打断:“大娘,处置贼人的方法可只是仗则,还可以报官呢,今早苏宛就没来得及,这会子赶紧赶来看看是不是和早上那是同一波人。” 说完即俯身凑近了看,张惶躲开,惊讶地望向周围人:“这天下竟有如此执着的贼,漫星阁没偷到,竟然又跑到爹爹大娘房间。” 她一壁说,一壁躲到苏亨身侧,紧紧抓着苏亨手臂。 “爹,这不像是寻常毛贼的行事风格啊。” 战战巍巍的把着苏亨,不敢走开。 “好了。你们众说一辞,老身无可辩解,拉下去仗则暴毙,以还老身清白。” 定论以下,苏宛眨巴着眼,刘氏动不动就取人性命,知晓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难怪一点蛛丝马迹查不出,忠叔垂首着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地上两人呜呼哀嚎着被侍卫拖了下去,苏亨气愤地甩袖要回书房,苏宛松开手,望着人人各异的神情,眸子闪过青色。 “小姐,和夫人结下梁子,咱们接下来,可怎么过啊?” 黄怡靠上来,幽幽地问出口。 “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少说,多做。” 说完,她便走上回漫星阁的小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刘氏的方方面面。 第一百零四章 待出阁 漫星阁回荡了整晚的凄惨呜呼哀嚎,本就阴凉之地,阴森恐怖更甚,也就是在这一晚,漫星阁才开始使用地龙,一直忍着节约开支,被两个不相干的人打破。 诡异的钩月躲进云彩时,外面便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躺在床上的苏宛,怔怔地睁着眼,像是被定住了般。 当某种状态达到极致,势必反弹,比如她的重生,又比如她触碰到某些人设下的警戒线,那又怎样呢?没有人能阻止苏宛继续做下去,谁也别想阻止,尝过的非人滋味,她要一点一点还回去!李鸿熹,她的亲生儿子,竟…… 有晶莹液体顺着眼角下滑,原本平整的被单缓缓移动,凝结在苏宛手中,紧紧地融合在了一起。 翌日清晨,对镜梳妆,婉转娥眉间凭空多了道印记,稍事留心,能发现那脸庞隐隐红肿。 “小姐,宫里来人了。” 黄怡幽幽来报,语毕,身后出现好几道身影,苏亨垮着张脸,双手交替在袖中,苏府当家人的气势,才不过两日,却消失了不少,苏宛余光瞥过苏若刚,他不用上朝? 思忖间,晁公公身形映入苏宛眼帘。 行礼谢恩之后,一行人又全都离开,细细灰白的光线无意撒进来,光晕环照,落在斑斑点点的绿叶上,不真实的暖流熏得房间生暖,苏宛眨眨眼,不同往日的凝思。 阁上下一片喜悦。 成了真正王妃,再没人敢小瞧了他们去。 膳间,她持著心不在焉地敲着碗中米粒,桌上已经撒出些许,侍立在侧的奴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眼,耸肩不明白主子这是何意,从庶女到正王妃,一瞬间,所有人都有翻身为主的感觉,除了她——主角。 不一会儿,有人怯生生立在门口,垂首来回瞄房间里那道背对而坐的幽紫色。 没人打破诡异的宁静。 长长的身影从门口斜斜照射进来,怯怯的脸色不顾房间里旁人的诧异,拇指来回摩挲,眸心时而望过苏宛,时而低首,和这房间里的主人一样深思凝结。 门外寒气无情尾随进入房间乱蹿,却没能把外面阁中的热烈氛围带进来,本该外面凉,里面暖,此刻却换了个顺序。 “说罢。” 声音清冷得如同冰凌断裂,生硬而极寒。 “刚才忠叔来说……说刘夫人不在府上几日,而老爷向来不管府内琐事,如此一来,小姐的婚礼……怕是……怕是没人筹备了。” 她始终垂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奴婢站在门口,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苏宛闻言,扯了扯嘴角,斜睨过站在门口的黄怡,分不出是气是惊地问道:“你怕我伤心?” 房间里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京城富贾嫁女,连寻常清苦百姓家都不如,上一世任人摆布,却是妆仪数里。 未及黄怡确认,苏宛转首放下手中木著,索性起身,擦肩而过朝着库房走去,黄怡慌张跟着后面,不知为何,两人脸上带着虽不同的表情,却有着同样的孤单和倔强。 “小姐……你该不会……” 依着小姐身影停在满架赏赐前,脸上浮出比阴沉还让人觉还可怕的笑容,黄怡瘪瘪嘴,把后面要说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你先去问琰王借几个人,我在饭庄等你。” 见黄怡咬咬嘴唇没有多说,她转身回到房间里,桌上的饭菜已经热了一遍,她亦没再犹豫,直接扒拉着吃了起来,阁上所有人步履轻松,脸色愉悦,再没那种隐忍的愉悦,就着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动作麻利点,眼睛放亮点,主子人生重要时刻,咱们做奴婢的也跟着争光不是,若主子成了京城笑话,奴婢也没好日子!” 熟悉而洪亮训斥声由远及近,红果步入房间,恭谨递上本册子,缓缓退至苏宛身后,双手交叉握着,垂首立在后面,像从未出现过似的,房间里静得没有这人的存在。 她打开册子,发现是账本,自红果管理漫星阁开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各种进账花销,人多后支出并未增加,苏宛日常饮食亦提高不少,原本好转的脸色,逐渐显现柔和。 “小姐,奴婢觉得这些时日剩下来的例银,足够布置苏府了,虽不算奢华,却也不置于……” 聪明的人知道如何开口说话,何况是已有前车之鉴的红果。 “嗯,你现在就去取出来。” 苏宛头也不回的吩咐着。 闻言,红果原本吃不准的脸庞立马浮现欣喜,快活地应了声唉便碎步急速而出,身影卷起来的微风,如初春暖阳,给苏宛带来了听到婚期后的第一道暖流。 刘氏此时离开,不过就是为了让全京城看她的笑话。 自晁公公宣旨后,苏亨便没了音讯。 与其说承王让其在他与琰王之间做出选择,倒不如说是让苏亨自己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众人不曾知晓,苏亨眼里,从来只有他自己,于他利益,鱼和熊掌,偏要兼得,皇命赐婚来得让他有些猝不及防,未得到万全之策,却是无计可施。 苏宛离开前,看到漫星阁里每个人都忙了起来,那热切劲儿超过了往年除夕扫岁时的兴奋,倏地,眼底有晶莹液体盈出,眼里全是跟她吃了多年苦的奴婢,他们心里想的什么,她清楚不过。 进入琰王府,她不能再带这么多人过去。 直至穿过前厅,苏宛仍旧没有瞧见苏亨和忠叔的身影,护卫守在原地,见苏宛出现报以恭谨致礼,刚行至门口,有一老者疾步迈入苏府,目不斜视,步履匆匆。 那人,是京城金银店的掌柜,苏宛认得,认得的原因不过是,他曾得刘氏夸赞。 不禁探身朝里观看,见人前厅遍寻不得,似乎朝着书房方向而去,苏宛这才收回眸光,转而上了马车。 街市喧闹,马车不得不放慢速度,指若葇荑,掀开帘角,熙熙攘攘人群来往穿梭,或嬉闹,或孤独,或神采奕奕,或悲悯忧伤,千姿百态,唯独没有苏宛寻找的那道风景。 第一百零五章 喝醉酒的龙鸣 虽是深秋,正午时节俨如夏季,金灿灿的菊花满着簸箕,在艳阳下焉了清冽和饱满,风拂过,扬了四海尸骨无存,那遗留下来的,成为客人茶壶中的烹饪,用自己的身躯,润了别人心田。 苏宛放下马帘,转首间才想起重阳将至,承王禁足已经有些时日,思忖间,她步入了江南饭庄。 自她踏入门槛那刻起,便感觉到身后有双眼盯上了她,苏宛不动声色走进房间,门挡住了视线,也隔开了外面的喧闹,感觉到目光消失,她才倚窗而立,店小二不招自入,托盘中有个瓷瓶,空中飘来似曾相识的味道。 “这是一位客人指定送给小姐的。” 小二逐一把东西放下,为自己的唐突解释。 循着门缝,映入苏宛眼帘的只有木柱廊道,别提人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小二始终垂首,恭谨倒退,临近门口时,拉过肩上汗巾擦了擦汗,阖上了门。 这酒,清香凌冽,她虽不喝,却记得独特的味道。 刚才是龙鸣?瞬间,苏宛苦笑,当初是他带她进的江南饭庄,邂逅有何奇怪?只是这次,他为何不现身? 思路被掀帘声打断,黄怡进入饭庄,在桌上留个一个铜板,随即离开饭庄。 主仆二人沿街逐一进入各种铺子,待出来时,苏宛步伐变缓,眉语目笑的脸庞上荡漾着无法掩盖的疲倦,黄怡手中满满的东西,停不住眉飞色舞地向身旁的主子诉说。 马车在饭庄后面,她们需要原路返回。 因着黄怡要放手中东西,苏宛让她先上马车,她在其后,撩裙角抬腿,肩上多了只手,转首定睛看清面前的人,吐纳间的味道让她感到了不适,娥眉微簇。 “龙公子。” 她再次瞧见醉得瞧不见眸心的龙鸣,身旁跟着陌生的随侍,尴尬得望着这一幕。 那耷拉在她身上的手掌热辣而手掌主人的身躯却有些晃动,苏宛试图让这手放下来,另外肩胛上便多了只手出来,淡掠过能瞧见青筋隆起手掌,丝丝热流在体内呈发散趋势。 “主子醉成这样,还不快送他回去。” 话音刚落,龙鸣收回只手左右摆动,咧嘴笑得清华绝绝,柔声拒绝:“不——不用,谁说我醉了?走,跟我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一手扇开前面挡住的随侍,扯住苏宛手腕便开始走,黄怡探出身子,正欲开口,对上苏宛摆首,敛眉望着两人又看向身强力壮的马车师傅,不知如何处理,马车师傅静默在旁,似不存在。 傍晚的凉风,卷起龙鸣衣角,奶白锦衣上用暗黄金线绣祥云逐月,金贵而儒雅,合着周围酒气,颇有几分不协调。 眼前的男子不是没有分寸之人,只怕是有心结。 街上多出道旖旎风景,样貌俊秀的男子牵着群芳难逐的姑娘疾驰而行,震慑人心的美丽,引得旁人侧目,不是有人投来注目礼,眼里全是惊艳与羡慕。 眨眼间,已经走出几条街,越走越偏,周遭院墙愈来愈高,人迹了无,她走得有些喘不上气,甩开龙鸣袖口,深深纳气,幽深巷道,再往前走便是龙府,微敛眸光,苏宛猜出龙鸣要带她向何处。 “龙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何事还请就在此地明示。” 明明微带责怪之意的语调,说出来却有着娇嗔之意,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苏亨的游说,氛围不禁也变得怪异起来。 “我——” 他伸出的手掌落了个空,蜷缩回手指时,不远处传来声响。 在他沉吟之际,苏宛的听觉已经飘至远处,细回想这一路,龙鸣似走得很熟络,或许是风声,周围已没了适才的声音。 “其实我——。” 龙鸣欲言又止,清亮的眸光光影斑驳,合欢树在他身后伟岸无边,苍劲参天,踌躇片刻,继续道:“这里不是能说话的地方,拐弯就到了,我不再碰你,咱们走。” 察觉到他今日异样,这一路奔波酒已清醒几分,苏宛迟疑着是否照做,空中再次传来适才消失的声音,感受到龙鸣射来的眸光,苏宛悄然转身,默默的朝着他期待的方向走去。 后面的步伐跟了上来,在空荡的寂寥的小径上,走路声几不可闻。 须臾。 “唉——你当真这么认为?” 这是个沙哑的衰老的男人声音,如同踩在雪地里的靴子发出的唦唦之音。 对方没有即刻应答。 裙琚突然停下,在原地触地,激起点点尘土飞扬,龙鸣跟着停在她身侧,不解的凝视着小心翼翼的翠绿色人影,仿佛给秋季苍凉带来希望和盼头,闪现出一道不易察觉的微笑。 “怎——” 他欲开口问,苏宛指尖点在朱唇上,示意他噤声,直到他闭嘴,她才转身朝拐角处望过去,白里透红的脸蛋,逐渐褪去血色。 “若圣上已识破计划,那尔等还能如何是好?” “大哥,小弟没办法,无奈才想到逼——” 言者之人猛然收音,瞪眼四下查看有无可疑人,辩驳的音调直线低到苏宛听不到,她感觉到身旁有什么在颤动。 “这可是掉脑袋的,你将龙府上下上下几百口人置于何处?早提醒过你他居心叵测,早晚会出大事!明哲保身,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另一道声音愤恨之余,咬牙切齿,苏宛已将人的样貌收入眼底,对方之人亦不欢而散,一个迈入龙府,另一个拂袖上马而去,她欲躲,才发现宝马朝着反方向而去,这才松了口气,转首欲发问,嘴猛地被一双手捂住。 “答应我,把你刚才听到的都忘掉,咱们从未到过这里,你也未见到听过什么。” 龙鸣仓皇嘱咐,紧锁眉头,容色萧索,语焉微颤。 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没有回神,李琩媵——若真这么做,那倒是大快人心,眸里闪过阴暗,猛地摆首,嘴上的力道增加,龙鸣幽凉神情,松开手颓然蹲下,喃喃自语:“不会的,他们不会这么做的。” 苏宛手臂被一只手用力抓住,耳旁仓皇之声不绝于耳:“不要告诉别人,千万不要。” 手臂被晃得生疼生疼,感觉快不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你在意他们,他们在意过你吗?” 刚问完,苏宛便后悔。 “你说什么?” 狐疑的眸光直勾勾地望着她,那里看上星光闪烁,实则乌云密布,暗淡无霞。 “我忙着准备新婚礼之用物,何曾与公子见过?” 她笃信而淡定地回复过,挥挥手只露个背影给他。 第一百零六章 郊外乱葬岗 饭庄后巷,他们都还在,苏宛抽抽嘴角一跃上车,黄怡跟在了后面,瞳孔微张盯着出而返回的主子,似有不解,忽闻扬鞭声在风中格外清晰,马车跑过起来。 “小姐,可是发生了什么?” 迟疑片刻,黄怡问出口,已将新购置的东西整齐摞在里面,空间显得逼仄了些。 “天黑之后,你立刻去趟城外兵器黑厂,从乱葬坑里找出与身份有关蛛丝马迹,我们务必要知道那里的人分别来自哪里,家人一定分外惦记他们的安危。” 从斜后方望过去,她脸色沉寂而冷厉,眸子余光隐约有暗黑光晕流转,黄怡点头示意表示收到命令,没再追问下去。 一路无话,苏宛始终定定的看着不知何处,黄怡默默坐在身后,时而蹙眉,时而舒展,亦似在全神贯注思索着什么。 朱漆金字,苏府门楣依旧高耸入云,浩浩荡荡,云卷云舒,国中人士望而趋之,此情此景使她顿感往日宏伟浩瀚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高处寒凉逼人,表面浮华,暗里失去了里子。 连日来,几家奔波,几家忍受折磨。 路过雨亭,穿过苏亨书房,里面没有任何响动,从前的恨意中,凭添些许落寞,苏宛面不改色从旁经过,心底苍凉更甚。 拥有父爱,会怎么样? 这么无聊的问题很快便被漫星阁的响动打断,院子里已经被重新收拾了一番,草绿叶新,如毛毛雨般飘落的落叶亦被清理干净,雪叶莲如同冻美人般在等候主人归来。 红果福礼完毕,从黄怡手里接过购置的各类物品,眸里流星流转,带着未能盖住的雀跃。 翠绿身影在桌旁休憩,进入房间那刻翠绿欲滴便暗淡下来,投在稚嫩而清澈的脸庞,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稳重和成熟,指尖轻点在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刘氏眼下动不得,承王裙带关系之人皆因此次而跟着晃动,苏宛要做的,是掀起更大风浪,让他再无翻身机会,而龙家,关键时刻从承王队里能走出来,便是做好的安排,否则……她只有对不起龙鸣。 想到这里,她翩然起身,出了房间,走向偏房。 咯吱门声打开,黄怡倏地躲在帐内,床幔轻摆,苏宛嘴角微扬。 “是我。” 她启步慢慢靠近简易床榻,幔子里伸出纤手,露出黄怡好奇的眸光:“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今晚和你一起行动,用过晚膳后出发,你先休息片刻。” 她环顾其中,一床一桌一椅,没有铜镜,就更别提梳妆台,脑海里闪现出无人居住的,菡萏阁里已经附了尘的长乐未央镜,岂止是苏宛那面简单得没有任何修饰的圆轮铜镜可比? 同是姑娘,天差地别。 “小姐,你怎么了?” 从回忆里被呼唤出来,苏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赐婚之后,她感慨兀地多了起来。 “没事。” 眸光掠过床上原本在麻布暗白幔后身影已经直起了身子,在苏宛面前落落大方,没有遮掩,面前这身形,从什么时候已出落得凹凸有致,体态轻盈,小荷刚露尖尖角。 似是意识到不对劲,黄怡将手中放下的夜行衣又拿了起来,含羞挡在面前。 天寒地冻,加上收拾屋子耗费不少体力,苏宛特准许漫星阁早用晚膳,在城门关闭前,她们着琰王府救济前穿的粗布麻衣行走在官兵面前,在散落的普通的人群中,独独她们看上去有些与众不同,细细品来,却道不清究竟何处不同。 带着焕然天成的光滑萦绕,这样的光晕,极少人识得。 夜里的气温和白日里相差至少十来度,白皙的脸蛋上多出风霜红,映衬得脸蛋儿吹弹即破,两人一前一后,只顾了赶路。 除了寒凉,空气里多了些异味儿,望着一望无垠的枯萎大地,黄怡张惶向周围,上次来时,山坡植被五光十色,眼前山壁仍旧,却有些迷了路,见苏宛鼻尖抽动,朝着一个方向行了去,黄怡做着相同动作,跟在后面。 这是什么味儿? 这个时节仍有如此重味儿,在夏日,附近该是万物灭亡,恶灵游荡。 “快到了。” 苏宛低低说了句,带着略重的鼻音,冷沉而有些隐忍。 她们靠得山坡更近了些,越走味道越重,平坦之路出现了隆起,沿着被铲除的泥土石头向上而去站在顶上俯视,下面,层层叠叠躺着或干枯,或糜烂,或白骨。 “动作快点儿,爷还想赶回去喝酒呢。” “这两天真晦气,出事儿的人增多,一天要来个三四趟。” 苏宛忙按下黄怡,两人捂嘴,眸光微敛睨向声音传来的对面,两人手中抬着人形样东西,步履稳健着站在了上面,随着一个往外丢的动作,手中物品坠地入坑,其中一人轻咳把痰往下面一吐,整个场面令苏宛胃里翻滚。 果断拿出袖中寒梅刺绣方巾在耳后熟练一系,只露出流转美眸,挡住了味道,亦遮住了真容,黄怡效仿着。 待人致远,两人才悄悄地从土堆后慢慢往上走,绕着坑际一直走,来到适才抛尸首的位置,苏宛走在前面,毫不犹豫地下了坡,朝着味道最冲尸首累积的地下往下滑,拧眉凝神,脸色异常难看。 适才被抛下来的人和刚才那两人穿着同样服饰,他们都是兵工厂里虏来的劳作。 衣衫褴褛,胸前袖口还有衣摆要么油黑油黑发得光亮,要么就是磨成了布条,露出褶皱一片,那是坏掉的肌肤。 “小姐,他已经死了。” 身后的人跟上来,说话间张嘴好几次,手掌附在方巾上,苏宛听到好几次欲呕不呕的声音。 闻言,盯着看个仔细的眸子略不情愿挪开,身体微转要扭身出去,这里的味道,足足可以让人对世间一切美好失去兴趣,她的忍耐度已达到极限,就在此时,脚下被什么东西碰到。 一只裂皮的手,搭在她脚背上,浑身颤粟,她猛地踢开,朝万爬去。 惊悚之余,脑海里有个疑问,那手怎么会离她那么近? 一口气攀爬上坡,两人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气,而又想避住让人窒息的气味,才站稳,苏宛果断转身,朝着适才上来的地方,迅速下了去,看得黄怡目瞪口呆。 第一百零七章 不明真相的家人 他的眼睛闭着。 手停留在方才苏宛落脚的位置。 扭曲的脸色显然是经过挣扎的痛苦,苏宛将身子弯得更甚,没有发现不妥,黄怡一边发出干呕声音,一边来到她身后,身体涩涩的靠着,在凶神恶煞面前没有惧色,面对死亡,呈现出千差万别。 她理了理思路,摆摆首,腿部被黄怡下滑而跟着趔趄,整个身体猛然下倾,差点儿和尸体面贴面。 蓦然,她屏住呼吸,顿在了远处,就这么保持着僵硬的不稳的姿势,在黄怡诧异惊慌的眸光中,将耳附到那人嘴边近了些。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把你家人地址告诉我,我去让他们来收尸。” 索性直接靠近,以至于不能再见,而此时,所有的不适感烟消云散,苏宛凝神静听,沙哑的,微弱的,丝丝的,不真实的逐渐消亡的声音,在耳边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救——我——” 言毕,苏宛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传来异样的感觉。 她起身望过去,男子的手已经滑落在叠着的尸首身上,蜷缩手指微微张开,看得出来,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之后,得到了完好的安放,微张手指四散张开如绽放的花心,里有一份奇怪的花蕊。 苏宛捡起来,打开,整个动作激动而仿徨。 不管是什么样的生命,都不应该被李琩媵这样随意践踏! 十里铺子,庄家。 白皙纤指在涩涩发抖,仿佛握着的是在她面前用生命在求救的性命,她回望过未名山坡,那里面,有多少人被逼,有多少人心甘情愿?随即将布条狠狠捏紧,看不到那纱巾之后的面容是如何愤怒,独见眸光里万丈冰封中燃起熊熊烈焰。 黄怡搀扶着她走出乱葬坑,两人没有立刻离去,挑着不易察觉的,枯萎高过她们身体的草丛里朝着高处而去。 被圈起来地界里,尽是疲乏,残缺的身体做副手,健硕的人做主力,一刻不停息不断劳作,兵卒手持武器,来回神气监工,呆滞的眸光里带着不可小觑的狠毒。 刽子手。 苏宛握着布条的手不自觉蜷缩得更紧。 “十里铺子是哪里?” 喉咙发干发紧,黑夜弥漫,看不清她脸上的狠绝,似从胸腔里艰难地发出声音,暗哑而伤怮。 “西面,距这里约还有三里地。” 短暂沉吟的思索之后,苏宛听到了黄怡同样悲痛的回答。 “走。” 她异常果敢地简短说出口,身影移动,嘈杂声音里夹杂着呻吟和求救,随着冷风,阵阵在她们耳边,从身后传来。 “小姐,请交给奴婢去完成,夜深路远,京中局势不明,留在府里更合适。” 稍事停顿,高远夜空里孤寂沉重,这一路来,她才猛然发现未见活物,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乌鸦灭绝,植被全枯,若是这里发生瘟疫,定会蔓延京城。 “我自有打算,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似乎空气凝滞了。 削弱冷静的身影在氤氲夜色中前进,黄怡不断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在时躲时现的月光下隔着一段距离始终跟着苏宛,半个时辰后,身后亮起火光,火光下面,是黄怡甜甜的笑颜。 火把像暖流,照亮了她部分心房,路更清晰了些。 “这是奴婢在琰王府里偷听将军训斥士兵时学来的方法,没想到第一次竟成功了。” 她略微羞涩的解释着,提快速度,尽可能离苏宛近些。 苏宛抬头仰望苍穹,随即牵起黄怡另外只手,淡淡地道了句:“走吧,我们要早些回城才是。” 由着夜色,又是第一次去,两人在宽阔无垠暗寂无边中行走,除了浅浅的呼吸声和踩踏野草之音, 火把哔哔啵啵的挣扎之声,连丁点儿风都没有。 两个时辰后,十里铺子,荒凉的几座矮草屋,在夜色苍茫中突兀而凄凉,清脆而不安的声音划破了天地间的静谧。 “这什么味儿?” “牲畜棚里传来的。” 苏宛淡淡答道,目光在几座矮房间见循环,轻蹙眉宇,状甚不信:“你确定没带错地方?” 破败至此,无法想象在这里生活的人事何光景。 “是的,奴婢小时候被养父母卖出去以前来过这里,到京城的道上,只有这里的环境令奴婢终身不敢忘记。” 如此,她才会觉得即使在漫星阁不受重视,比起这里,也是天堂,苏宛在心中下定论。 嗷嗷嗷…… 婴儿的哭声从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须臾,亮起微弱的灯光,苏宛和黄怡不约而同地朝着那方向缓缓而去,哭声停下,风声吹来,奄奄一息的火把彻底熄灭。 “啊——” 她来不及抓住摔倒的黄怡,刺耳含痛音在耳旁倏地炸响。 暗下去的周围又亮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到妇人抱着孩子,火光摇曳,看不清妇人的脸蛋,若不是孩子红润的模样,真叫人以为半夜见鬼,妇人不说话,苏宛却感到死死的眸光定定地盯着自己。 搀扶起黄怡,拍去她身上的尘土,听见不断自责的声音:“小姐,对不起,都怪我,坏了你的事。” 苏宛掌心中的手指,有些潮,也有些异物,兴许是黄怡摔倒在地导致。 待她转身,和妇人毫不妥协对峙,身体前倾,脚步已迈了出去,苏宛赶紧紧紧抓住她手腕,轻轻摆首,黄怡这才回到她身后,保持着警惕。 “请问你——可识得这上面写的什么?” 苏宛走在前面,黄怡在侧边,跟随她步伐亦步亦趋,在火光下,布条耷拉着,看不清上面的东西,苏宛伸出另外只手,以确保妇人能瞧见那上面的笔画,精瞳落在妇人身形上,暗自心惊。 瘦成这样,她如何抚育孩子? 女子似拿累了烛台,手微微晃动,抱着孩子的那只手臂缓缓下滑,身体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惊慌乍现。 “他人呢?怎么没有一起回来?还我夫君!” 尖声厉叫如同索魂怪物,婴儿哇地又哭出声来,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苏宛身体略微颤粟,向后靠了靠,咬着下嘴唇,不知如何开口。 “还我夫君——你们这些暴君!还来!” 第一百零八章 无辜的民妇 黄怡想要把苏宛拉到身后以便保护,却被苏宛轻轻推开,摆首示意她不用这样。 抱着婴儿的手臂因为生气和震惊,身体在发抖,用力的嗓音变得嘶哑,孩子哭得胀红了脸颊,咳嗽了几声。 “对不起,他——这是他能带回来的最后东西。” 她似用力所有的力气,才娓娓道来,夜晚挡住了她眼里的忧伤,说话声比婴儿啼哭声更弱,敛眉垂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不明白失去至亲的滋味就和她从未得过那种荒凉如出一辙。 烛台坠地,亮光从眉上跌入眼下,妇人晃动着苏宛身体,发疯似的咆哮:“我不信,带我去看他,我要见他。”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看就看,松开我小姐的手,是你可以随便碰的吗?” 黄怡上前用力甩妇人手臂,可她抓得太紧,黄怡没能掰开。 苏宛喉咙动了动,身体在推攘下动了动,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良久不能开口说话,嗷嗷待哺的孩子,破旧的房屋,贫瘠的土地,母子俩该怎么活下去? “娘亲——我怕。” 怯怯懦懦的声音从妇人身后传出来,黑溜溜的清澈眸光盯着苏宛看,双手抱在妇人大腿,警醒得望着,受过惊吓般一再往后夺去。 两个孩子。 “对不起,被他们——处理掉了尸首。” 话音刚落,妇人身体发软,手臂松开,眼看婴儿就要落地,苏宛眼疾手快,接住半空中的孩子,那感觉……似曾相识的亲切,女孩儿在身后冲上来要抱苏宛怀中的孩子,黄怡捡起烛台照亮周围。 苏宛不敢松手,她怕骨瘦如柴的女孩抱不动同样也轻如羽毛的婴儿,怀里的孩子已从红润哭至脸色一阵白一阵红,陌生的温度和气味让他不安至极。 好一会儿,妇人才缓过来,抬手横擦过脸庞,从苏宛手中接过孩子,嘴里喃喃着:“孩子,还我孩子。” “关门。” 妇人狠狠的看过她们,怀抱孩子,女儿跟在后面,苏宛还欲上前询问,晃荡的门嘭地一声关上,两人吃了闭门羹,关在了漆黑寒冷的荒野外。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好心送来家人消息,却这么对我们,早知道就不来了。” 她不知道此行目的,以为苏宛只是来行善。 苏宛没有挪动身子,定定地往向那道关住的门,风吹得晃动,不牢靠的门,能挡得住什么?此妇人定是把她当做了承王府的人,想到这里,苏宛堵住的心结稍事好转。 “小姐,我们走吧,为了个陌生人走了这么久,是他们有眼无珠,小姐受过风寒,在这冰天动地吹上一夜,哪吃得消啊?” 谈话间,微风袭来,火把再次被吹灭,许是站得有些久了,黄怡跺脚以让身子暖些,苏宛仍旧不动不语,执拗着。 “小姐——你是苏府千金,他们是什么身份,值得你搭上自己的健康吗?走吧小姐,回去晚了,老爷夫人若知晓,少不得一顿奚落,这个节骨眼上……”话还没说完,一阵风迎面吹来,门打开了,除了适才微弱的烛台光亮,房间里幽黑一片,由此可见庄夫人生活早已出现了难处。 “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夫人暗淡的眸子灵光一闪,不自然地站在门口,一手持烛台,一手拽着衣角手指来回揉搓。 “当然真的了,你把我们小姐当做了什么人?真是狼心狗肺,若不是小姐心善,把那人临终前的嘱托送过来,你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 黄怡见她反悔,逮着机会替小姐打抱不平,天寒地冻,两位姑娘至此,有点儿同情心的人都不会把人关在外面,这人可倒好,扬了下颚眸光微敛,一脸的不屑。 见苏宛没说话,妇人迟疑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查探,语音冰冷而生硬。 “你们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我们是谁不重要,你只要记着,按照我说的做,你的夫君才会瞑目。” 即便身披披风,可荒郊野外夜深的寒凉仍旧让人禁不住侵骨的丝丝疼痛,袖中的皓腕再往里挪了挪,直视妇人,在摇晃的微弱的烛台光芒中,格外使人顺从。 “你想要怎么做?” 短暂的忖量后,苏宛瞧见妇人脸色出现些许松动,紧绷的身体亦有了松懈之感,坚挺的肩胛缓缓下塌。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环顾四周,苏宛并没有立刻回答,顺着妇人恍然让开的一条道,径直走进房间,黄怡跟在后面,半明半暗的房间中所有物体上附着一层不薄的灰,冲着妇人扯了扯嘴角,对方没有让她坐下,正好她也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在解答你的问题之前,有些情况先了解一下。” 感觉到里间窸窸窣窣声音,苏宛说话的声音更轻了些,门内,有双提溜有神的眼睛正在后面看着她们,她只当没看见。 “这位小姐请问,只要能为夫君伸冤,民女做什么都行。” 妇人拘谨着手不知如何摆放,垂首慌乱得六神无主,浑身不自在。 “你知道他是去做什么吗?” 那原本低姿态的女人在让苏宛进入房间后,整个人似乎低到了尘埃里,随着轻微摆首,怒言道:“开始每月有人捎来一两银子,后来银子越来越少,已经有一年没有例银了。” 她似乎想到某件惊悚的时间,猛然抬头瞪大眼睛,上前握住苏宛手腕,声泪俱下道:“他回来过一次,就前不久,有人来虏走了他,若不是夫君求情,那帮人还要伤及为妇和孩子!” 说着说着,她的不安更甚:“他们打他,都怪我没用,那时我就有不好预感。” “村里还有别的人也被抓走了吗?” 妇人点头如捣蒜。 “若要救下其他还未遇害的苦难人,还你男人一个公道,你得这样做,天亮之后……” 只见妇人频频点头,狐疑的眸光从惶恐逐渐到笃信,微弱的烛台亮到后半夜,有两道暗影离开村庄,在夜色下徒行。 “小姐,你累了吗?奴婢去做个草垛子,我们暂且歇歇脚。” “比起失去至亲来说,我们这点累算什么。” 她头也不回地说道,皎月透过云层,逐渐亮了起来,拉长了的孤单影子在平坦道路上,得到释放般自由而行。 第一百零九章 你会读本王心? 伴随着天地间第一声鸡鸣,城门始开,苏宛和黄怡从不远处的森林里出来,徐徐前进。 苏府还在沉睡中,刘氏不再府中,连晨起的下人来懈怠了起来,苏亨本就不理会府内事物,亦不会苛刻要求,他需要的,忠叔一应全准备好,根本不劳多余人操心。 两人回到房间时,另一侧的偏房已有了声响。 刚躺下没多久,似睡非睡徘徊间,有人尽量不发出声响,却不料亮光射进来,苏宛感觉到地龙热了起来,也听见了衣服放下又被收拾起来拿走的声音。 最近,红果都提前做了许多事,看上去可让苏宛放心地去做别的。 不知为何,苏宛感到背心一阵发凉,她怀疑自己做错了一件事,而这件事,眼下没有影响,今后却关系着计划成败。 晌午时分,在勾人味蕾的香味中,苏宛感到肚子在叫嚣,期间单独让黄怡近了房间,午膳后,黄怡独自出门了,出门前,从红果那里拿走一钱袋,苏宛唤人备水洗澡,抵住了受风带来的骨子疼。 喝着姜茶,打理着房间里的一帆风顺,苏宛此刻心静如山,稳稳不动,没了前世嫁人时的憧憬和向往,府中难免有人看不懂。 “听说没,有人嚼舌根说小姐和王爷很般配,两个都不招人喜欢的弃子,如今抱在一起相互取暖。” “嘘——小姐就在里面,有些话听听就好,不必当真。” “事到如今,看咱们漫星阁笑话的人比以前更勤了。” 闻言,苏宛斜翘了嘴唇,端起姜茶至唇边,缓缓饮下,最近京中的笑话可是多呢,苏府里的人此刻却像和外界失了联系似的,独独关心她,才两天没有苏若菡消息,她却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一想起她从高高在上跌落至脚底,苏宛嘴不由得弯得更甚。 不知过了多久,门从外被推开,黄怡踏风而进。 取下御寒帽和披风,她才靠近苏宛,将一张纸寄给她,坐在身侧,眸里星光闪耀。 “小姐,咱们日子紧成这样,若再拿出银子置办这宅子,手头可真没什么剩了。” 那张纸上是宅子图,面积和漫星阁相差无几,从图上看过去,各类功能房间全都具备,在宅子后面有一亩地,加上些银子,够那对母子用到孩子成年,想到这里,苏宛嫣然一笑。 “只要够用就行,他们比我们更需要。” 她简短答道,指尖将纸张推到黄怡面前:“晚上你寻个合适时机给她们送去吧,天寒地冻地,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的滋味,咱们不懂。” 黄怡默然无言,乖乖地收好宅基地图,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暗寂的眸子里又闪亮起来。 “小姐,他们动作和真快,奴婢从市场回来经过衙门,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奴婢凑前看了虚实,正是母子,在她们身旁的还有几个妇孺孩子喊冤,官人正在问话。” 她正了正身子,有些神采飞扬:“就像小姐预料的那样,这事掀起民愤,那就不再能不了了之 。” “起了谋逆之心却只是被禁足,皇上心中承王分量非一般人可比,事情不会像我们料想的如此容易,除非……” “除非什么?” 见黄怡前倾了身子好奇的盯着自己看,苏宛轻轻摆首,寂寥地笑容浮现在脸上,是黄怡看不懂的老谋深算,除非皇上驾崩,可眼下,还不是时候,许多朝中事物,她不了解,给那人手中的药物,是续命用的。 “无事,但求平安顺遂便好。” 眼下,这愿望是最奢侈的。 红果进来,苏宛敛了笑容,露出平日里的气韵深藏,莞尔而笑,红果报之以喜眉笑眼,福了一礼后道明来意:“小姐,上次购置的东西中还少了些东西,特来请小姐安排。” 桌后,打开的窗棂后面,被阳光避住的苏宛端起茶杯,缓缓饮过,隔着那束艳阳,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哦,差了什么?” 苏宛朱唇轻启,笑容停留在房间,似要化一屋子的秋意,红果心情愉悦起来:“寻常物,红幔少了些。” “好,你去捡些来给我带上,顺便再看看还可添置些什么。” 说完,她便要起身,黄怡跟在了后面,红果意会过来,忙不迭出去后进入了另外房间,来到院里时手中多出来一绺红色布条,递给黄怡,两人眸光交错,点头致意后道了别。 从布铺出来,苏宛并没有立刻走上回府路,沿着衙门方向走了去。 离了喧闹,进入巷道,靠近衙门,周遭没有铺子,有的只是住家的后门,这样布置的缘由是为保证朝权的神圣。 马蹄声从远而至,似乎在这小径里疾驰得驾轻就熟,没有半点儿要停下来的意思,苏宛和黄怡不由得靠得墙边近了些,避住那扬起的尘土沾了身,入了唇。 吁—— 耳旁是拉长了的训马声,人在苏宛不远处停了下来,眯着眼儿转过身,光芒映照下的男子清华绝绝,一身灰白锦衣上祥云翱翔,比起龙鸣,更显尊贵不凡,惊艳过世间所有繁华。 “民女给琰王殿下请安。” 她敛眉温顺福礼,这是圣上赐婚后两人的不期而遇,她本淡然得如同过往。 偏偏男子带着光华缭绕跃马而下,环佩声声负手款步靠近,苏宛倏地感到身子有暖流微微袭来,抬了下颚,应上笑闵万古的俊朗,春山如笑,出落得亦是国色天香。 “你这是要做什么?” 琰王缰绳交到周易手中,越走越靠近苏宛,潋滟光华四处萦绕,眸心惊现彩光斑点,她淡掠一眼,躲开炽热的凝视,垂首看向将要去的方向,再转首时,男子已至身前。 离得如此近,如同呼吸着他的呼吸,不知缘何,苏宛察觉到心上某个位置跳动节奏加快,眼瞳落在黄怡手中包覆好的红幔上,肤色略微转热。 “闲逛。” 二字说得风轻云淡。 闻言,琰王饶有兴致一笑,抬手伸向苏宛,见此动作,长睫轻颤,虽已不是第一次亲密靠近,却次次仍会出现旖旎诡异感觉,这感觉好像……他要做什么?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手指落在她耳后,撩起碎发向后服帖,苏宛仿若只感受到天地间仅余这让人沉迷的跳动。 “倒是殿下,怎么会来衙门?” 过了衙门是吏部尚书之家,他一向淡于交际,去那里的可能性不大, 抬眸瞧见精眸里星光闪耀,眉疏目朗,似笑非笑的脸庞给鬼魅而气势磅礴,百米之内无生物可还。 “你会读本王的心?” 第一百一十章 冤案造势 噗嗤 青葱玉指掩嘴浅笑,美眸流转,和着明黄色罗衫纱袍映衬,独有风韵过目不忘,殊不知在眸子主人眼中,早已留下烙印,再难除去。 “笑什么?” 琰王敛了神色,收回手,负手而立,俯视比他矮上一个头的姑娘---—-未婚妻,不明就里。 “民女不过是妄自揣测,哪里有殿下说得这么讨巧,能读懂别人心呢?” “没什么打紧事,奉父王命前来调查聚众伸冤一案。” 嗓音清凉,略微冷沉,眸光转向别处,艳压群芳之感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苏宛看透了的疏离,无法拒绝又无法投入的尴尬,这恐怕便是琰王最难为情的地方了。 “殿下,这事儿举足轻重,秉公办理即可,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况且,有人自会鞍前马后配合。” 她转而望向身影,仿佛望着精彩绝伦的画面。 “主审时做好旁观,便能做到片叶不沾身。” 黑宝石般眸子荡起层层白雾,氤氲笼罩下雌雄不变,阴阳难分,刚烈的视线转为暗沉,须臾间,随着嘴角扯动,不明意味的笑容隐现,触摸过秀发青丝的手此刻互相摩挲,似要永久回味,这是世上无双的感觉。 “本王得你,是福?是祸?” 意犹未尽的脸庞夹着不易分辨的韵味,苏宛浅笑怡然,朱唇轻启:“祸福相依,乃是真。” 他不知道的,她何尝知道?这是早已定下来的互相选择,唇亡齿寒。 “好一个真,本王再依你一次。” 丰润白皙指尖豁然指向苏宛,隐隐带着警告,只见苏宛羽扇长睫避住眸中清冽,两厢较量的情愫在此刻才得以化解,她在心中暗暗松气,还好他没再继续。 她若压制不住那莫名异样而挠人心胸的感觉,便只能离他远远的。 “殿下既有要事在身,民女先行告退。” 恭谨福礼,微风掠过耳旁,吹得她清醒几分,眼瞳精致似可以透过这世间一切,包罗万象其中,身后那双气韵深藏地眸子,一直随着倩影飘至越来越远。 “殿下,该启程了。” 马蹄嘶鸣在后方传来,苏宛这才昂首挺胸,走得意气风发。 苏府。 门前停着陌生马车,雕梁画柱,襄金嵌玉,一看就是宫里之物,苏宛嘴角斜翘,她回来了,为了达到目的这次会带来什么?心底思量,面上仍旧保持着风轻云淡神情,和往常没什么分别。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沉寂的前厅,不时有人声传来,还夹杂着几声爽朗的笑音,苏宛似未曾察觉出异样似的,穿过青石路,朝着漫星阁而去。 青石路尽头,是石板台阶,正对着前厅后院窗棂,转向裙琚摇曳间,苏宛瞟到一双意味深长的眸光掠过自己,四目相处一瞬,她转身已行至岔路,感受到远处的人亦收回了眸光。 转首瞧见黄怡怒了努嘴, 知道她也意识到了那房间里的人。 一刻钟后,漫星阁。 苏宛正在房间里笑吟吟地望着那拉开了的红绸,长长的一条,不间断盘旋在房间里,姑娘的嬉闹声铜铃般飘荡,眸心艳丽火光四溢,灿烂着如涅槃重生,红绸被反转过来,姑娘们按规律叠放好不大会儿出新的物品,就这样闯入她眼帘。 “哎哟,有了贵人关照,漫星阁到底是不一样了。” 牙尖嘴利的声音飘到苏宛耳边时,眼瞳里多出一道翩然而至的丽影。 那影子徐徐而来,微微抖动的肌肉卖力地笑着,看得苏宛春心如水,原本该她主动去请安的呢,这会子倒是主打寻上门来,说到底,承王出事,最该着急无非只有两人,而她就是不幸中的那位。 两手交握,长睫避住了眸中绽放地火莲,浅笑着侧身福礼:“民女给承王妃请安,不敢扰了王妃和爹爹地叙话未能及时过来,还请莫要怪罪。” 眼下这一幕,和她想象中一样,迟早是要来的,声音温润,尚在行礼中,一双纤纤玉手柔软的握住她手腕,明明瞳子柔波轻荡,可苏宛偏偏看出了惊天骇浪。 “姐姐又何必多礼,如今你我同是皇子兄嫂,而若菡又是妹妹,担当不起。” 言语间,她的眸子向后潋滟一转,侍立在一旁红夜抬首一扬,门口便多了个陌生的奴婢,双手持着托盘,垂首碎步而来,苏宛浅笑怡然的脸色不为人察觉地僵了僵。 “这是妹妹送给姐姐的新婚贺礼提前送来,承王如今被禁足在府,不便现身妹妹新婚大堂参典,还望姐姐不要计较。” 眼前的女子端得大方优雅,雍容华度,叫苏宛不认真看都不行,不过几日不见,苏若菡清瘦了些,那灼灼真挚的眸子可以掩盖她所做过的一切,苏宛在心里念着,表情却毫无变化,像看着某个她不远不近的熟人,不过是礼尚往来罢。 她是真不知道,亦是前来试探?不管如何,册封太子礼上的变故,怕是李琩媵已着人在调查。 “王妃可是在笑话民女罢,谁认不知承王是皇上面前红人,就算有个什么,也不过是做给某些眼红的人看罢,放宽心些,说不定明日,就恢复了原状。” 苏宛娓娓道来,精眸流转,仿佛是用了心在规劝伤了心的王妃。 见她朝后一使眼色,红夜则弯了更甚腰身,托盘快要高过红夜吹下的脑勺。 “有姐姐就是好,三两句话便打消了臣妾心中的疑虑,不像府上个那些不中用的人,每日里除了添堵还是添堵。”一壁说笑着,一壁从红夜手中接过托盘,放在苏宛身侧桌上,语笑嫣然道:“薄礼请姐姐收下,今后还望姐姐多多关照。” 那一张一合的巧嘴,似要将苏宛逼到墙角,这个时候若再是和她过不去,倒显得她不大度了,终究不是真心,怎可得别人真情? “爹爹不疼没有娘亲的民女哪里能和承王府中奴婢相比呢,那可是王妃亲自调教过的。” 端起已放置些许的茶水,苏宛随意吃起来,嘴上的客气一旦落到行动上,看似无意实则表达真实意图的动作便显露了出来。 余光瞥过苏若菡脸上挂不住的笑,牵强着扯扯嘴角身体前倾了些,谄笑打诨插科:“哪里的话,是本宫失言,姐姐大人大量,莫放心上。” 言毕,双手伸出来试图吊在苏宛手臂上,头亦自然而然依靠过来,苏宛不动声色地朝另外边挪开,详装吃茶,苏若菡扑了个空,作为长姐,她从不是她的依靠,眼下的亲热让苏宛感到恶心。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别致的新婚贺礼 她看见苏若菡身子僵住在半空,先前勉强应付的隐忍,此刻眼看便要排山倒海而来。 茶水徐徐进入苏宛咽喉,发出轻微咕噜声,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滞,而只有她在其中游刃有余,不知为何,苏若菡并没有如往常那样酣畅淋漓反唇相讥。 这一变化让苏宛吃惊,自她重生一来,她以羞辱欺负为乐的生活发生重大变故,且呈节节衰败趋势,难道,她悟出了什么? “瞧,臣妾为姐姐寻来了什么,湖州镜。” 苏若涵面不改色,款款取出托盘里的物什。 湖州镜大周朝闻名,作为朝中贡品出使极其重视的友邦,而做镜子的能工巧匠因着只喜上等黄铜,又要雕刻以与世无双的画面,所以产量更少,宫中女子更是恨不得抛金撒银来求得一块,不光物什精美,更是身份象征。 只有皇帝赏赐,才会落入女子手中,手中有一面湖州镜,就相当于价值连城。 都说湖州镜独特,苏宛打量着苏若菡递到跟前来的物什,和菡萏阁里那被荒废了的镜子大相径庭,椭圆形上并无花枝龙凤攀附,镜沿上仅有篆书“鸾凤呈祥,金玉满堂”分饰两边,镜面的下端,是个盒状坐垫,使得镜子更像是个发号命令的女王。 盒状坐垫上花纹讲究,只是一眼,便虏获天下女子芳心:凤鸣朝阳,花团拥簇,象征着普天同下最最吉祥和尊贵。 苏宛脸庞投射来一道别有深意的眸光。 “只有臣妾和姐姐知道,偌大的苏府在别人眼里是万人敬仰,可身在其中的人知晓,将来可倚靠的人,左右不离若刚哥哥和姐姐,所以这最珍贵的,的,姐姐应当拥有。” 她似有似无的掠过房间一众人,朝着没有焦点的空间脸色瞬间暗淡下来,听闻,许多人在关键时刻保持着缄默,苏若涵无论如何请求终无疾而返,如今,她是尝到了受人唾弃的疾苦? “那么——民女便谢过王妃厚爱。” 瞧见苏若菡心满意足点头致意,精瞳里有跳跃火光,苏宛不明其意,只是下意识里直起了身子,离那镜子远了些距离。 “好了,心意既已送到,臣妾该打道回府,此时,承王怕是要寻臣妾对弈了。” 言毕,她满面含春跟在苏宛身后起了身,和红夜四目一触,苏若菡毫无不妥流露,却挡不住亲信的沾沾自喜,这一幕,被身边的苏宛尽收眼底。 “恭送王妃。” 漫星阁下人跟在苏宛后面随之福礼,目光所及之处,娉婷袅娜身姿出了院门,平添几分不相协调,她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安。 黄怡靠近,看着离铜镜有一尺之隔,遥相思忖的苏宛有不解,不禁好奇道:“小姐,这面铜镜确实稀罕,既然喜欢,缘何不靠近了拿起来看?”从拖延接受礼品到现在,她从未触碰过铜镜任意一处,如今距离却是更拉远了些,看得分外认真。 “一定有哪里不对。” 她喃喃自语。 抬手托肘,指尖在下唇间摩挲,凝神细思一刻钟后,遂开口道:“你去衙门看看是否有何进展?” 颇为不解,又不知如何是好,黄怡迟疑后出了门,独留苏宛在房间里思索,关门在房间里不容任何人打扰,寒露后的寒凉和终日阴冷的漫星阁无关,即使在外筹备得热火朝天的奴婢此刻脸上也是哈着气,带着笑,和在有地龙房间的苏宛不同,身处温室,心却是凉的。 正走入思绪死胡同,不得结论时,院中多了些议论来。 苏宛透过窗棂,瞧见龙鸣牵着个似曾相识的小孩,正指了指房门,弯腰跟小男孩说着什么,神采飞扬而眸中清澈,连着那身水蓝色银叶走线的锦衣,高贵里也多了天真烂漫来。 院中男子……真真是另类。 如莲出淤泥不染,高洁清风,蕙兰纨执, “小姐,龙公子来了。” 随着红果似水如歌的禀告声,门从外推开,两道影子花先入了房间,苏宛怔怔然,直至身影迈入房间,她才动了动身子。 “公子好。” 空谷幽兰之音里带着丝丝甜如浸蜜,礼毕抬眸对上亮晶晶的明眸,原本紧绷的忧虑正在半屡半屡消失,龙鸣盯着苏宛看着眼瞳不知为何有刹那的凝滞,知道苏宛苏展开眼眉,才转身向小孩,指尖指向她:“喏,记得哥哥刚刚教过你什么?” 面前小孩子落落大方,披风被奴婢取下后,露出素色罗衫腰系白色绸缎,青丝木簪随意扎起,白皙稚嫩脸蛋儿灵性乍现,和在街头碰到的那个卖糖男孩,判若两人。 “苏姐姐好。” 苏宛眸光在两人之间回旋。 “他得病下人离世下葬,无处可托付,我便带他回了龙府,做了小跟班。” 此时,苏宛才发现长期在侧的随侍没有踪影,他竟然找了个孩子随行,原本透明得绽放光华的龙鸣,苏宛这下便是看不懂了,就算不希望小孩颠沛流离,却也万万没必要留在身边,解决问题的方法很多,他却选择了最出乎意料的那个。 他和旁的人比起来,很不一样。 “来,到姐姐这里来。” 从书柜其中一格里取出会转动的木偶递到男孩手心,那上面,是她满满的回忆,和他一样,有着别人无法理会的形影相吊,如果黄怡在,定不让她送人。 那是她唯一小时候的记忆,没被苏若菡抢走或者破坏掉的。 “谢谢姐姐。” 男孩欢天喜地的接过去,紧紧握在手里,要回到龙鸣身边,经过桌上铜镜时,脚步停顿了下来。 “咦,这是什么味道?” 他不知道铜镜珍贵,如此反倒引起了龙鸣的注意,遂伸手举起来,放自跟前细细嗅了起来,徐徐放下,耸耸肩,刮了下男孩的鼻:“真是灵敏,那不过是某种香料的味道,通常只有女子才用的。” “嗯,钟合自幼未曾见过,唐突了姐姐。” 面对男孩的礼节,苏宛眸定神滞,铜镜上遗留有香料?暗指什么? “姐姐?姐姐?” 男孩摇晃着苏宛裙琚,仰着脖子眼眸汪汪转动着,小拳头不小心撞到苏宛膝盖,她这才垂首望向天真脸庞,温婉道:“你这般懂礼节,定是龙公子的功劳。” 闻言,朝龙鸣弯起嘴角。 “你适才怎么发愣了?” 龙鸣接过话头。 “我在想你说的钟合二字,可是你赐给他的新名?有何寓意?” 内心里对铜镜已有大概论断,翘密长睫轻颤,清颜嫣红,面上不动声色娓娓问道,从他眸色平和便知龙鸣的注意力已被吸引至自己抛出的话题,再不会纠结于他心中的疑惑。 “寄托团圆美满永合不分之意。” 朗朗上口的回答再次掀起苏宛心中某处涟漪,不着痕迹的,经久回荡着,钟合已拿着木偶玩具返回书桌旁愉悦地把玩起来,咯咯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悦耳,附以软软糯糯的奶音,苏宛在两人面前,默然顿生出初生时的希冀。 第一百一十二章 龙鸣的担忧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角眉梢透露的愉悦舒爽显得亲切闲逸,沉沦了许久的仇恨和不甘在这感觉里不断煎熬,从来没有过的不知所措涌上胸间,焦灼 宽袖袍中的皓手不知何时受潮,在龙鸣面前,她所有的算计和复仇无所遁形。 “公子府上情况如何?” 她保持着镇定着询问,荡气回肠的嘹亮之音不断地和靡靡之音抗争着,她和他不同,不得有任何闪失,不得有丝毫侥幸。 话音刚落,斑驳光影洒在他恍然寂寥的面孔,牵强着扯了扯嘴角,笑得邪魅如常,许是沉寂的原因,嗓音微沙着道:“有些事注定无能为力,不必深陷其中。” 太子未册封一事悬而未决,京城中大半人数均不得安稳,何况本就意见相左的龙府?倒是龙老爷,自出事后再没来过苏府,怕是他亦陷入其中,不得自拔。 龙鸣洒脱的话语恰巧从反面证明了苏宛的推断。 她无法体验他的无奈,却能陪着他一起岑寂。 “我想……” “或许你说得对。” 两人同时发声,又同时缄口,等着对方把话说完,默契使得苏宛垂首,长睫轻颤,避住水灵灵的眸光里流泻了一室的妙不可言,诡异得让人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不小心破坏了这神奇时刻。 “你先说。” 男子幻变千色的眸下嗓音轻如夜魅,姑娘淡淡绯红神色潋滟了整个房间,未待到回应,倩影袅娜而起行至窗前,打开其中一扇,刹那间凉风吹拂进来,让内心再次开始挣扎拉锯的两个小人消失殆尽。 “对于公子来说这是场煎熬,无论怎么选择都会伤害到人,或许做真正的自己才是唯一佳择。” 她款款地道,端正了的身子只是在窗前一站,所有的红晕全都消散开去,赛雪肌肤在亮光下,吹弹可破,那满怀欣喜之色的眸子主子倏地起身,疾驰到她身侧握着她双手兴奋道:“当真愿意追风逐月,天涯相随?” 殷切的眸子看得苏宛霎时不适涌遍全身,她不忍眼前人失落,可更曾忘记切肤之痛,众叛亲离之苦。 她定定地望着那星光褶褶的眸子,那里面,是浩瀚星海,是氤氲旖旎,是她不可触及的遥不可及。 轻微摆首着尝试从他掌心抽出双手,轻柔地道:“不,龙公子,我们不是同类人。” 白皙修长手掌温热而柔软,令人贪婪坠入黑暗,却不是苏宛想要的那种炙热和果敢,挣脱开的那双手和男子僵硬的神情一样凝在了半空,她视而不见打开房门。 恰巧红果送茶进来,瞟过房间里的客人,不知道尴尬气流正因她的到来而无形间消失。 “即将晚膳,小姐可有何吩咐?” 她转首望向龙鸣,最后落在玩儿得出神的钟合背影上,沉吟片刻道:“吩咐厨房多备些酒菜,不可怠慢了客人。” 红果明白的点头而去,习惯性阖上门的动作被苏宛制止,地龙的热度被淡化,融合了寒凉的空气让人清醒,苏宛心中有了计策,心中道了句抱歉,朝他嫣然而笑,朝钟合靠近了去。 龙鸣自顾自地拿起案上竹简看了起来,苏宛则陪在钟合身侧讲解她小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后。 美味佳肴丰盛了一桌,钟合迅速放下手中玩具看向粗瓷遮挡不住的味觉诱惑,晶亮的眸光瞥过苏宛,做无声的祈求。 “走吧,把姐姐这里当做自己加,无拘无束,做你自己。“ 她无法随心所欲,却不忍心叫面前孩子受了半点委屈,望着他,如同望着某些被重合了的时间长流,正是那些时光,让她造就了今日的无畏无惧,长驱直入不达目的不罢休。 得到允许后的男孩蹦跳着拿着木偶奔至饭桌旁,桌上,已有龙鸣摆放好的食碟,他拿过来便毫无戒备地吃起来。 苏宛坐在他身侧春山如笑,那纯真的一举一动,是久违了的亲切,是不可多得的舒适,而这一切,和龙鸣有着莫大的关系,举起桌面酒杯斟满他们俩面前的杯子,随即说辞道:“恭迎寒舍第一位客人。” 说这话时,她有过斟酌,就算天底下人都在嘲笑,独独不含龙鸣。 对方亦举起酒杯,黄昏交替时分,有人进来点亮了烛台,在摇曳的黄红色灯光中,举杯同祝。 “你不是这样的人。” 美酒下肚,龙鸣指尖劈向苏宛,没有由来的一句,苏宛举著夹起块兔肉缓缓放入钟合碗中,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眼底闪过一线异样,被闪动的暗影避住。 “姐姐这菜可和你胃口?” 苏宛关切地问向钟合,见到他点头如捣蒜般赞成,始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苏小姐,若是有什么可以做交换,我愿意让府里安宁,可惜——这么简单的事情我都办不到。” 酒过几巡,龙鸣的话匣子像是如常那样被打了开来,微迷离的双眼带着流光溢彩,而苏宛则是那彩色斑斓里的奇珍异宝,光彩夺目,而被万千簇拥起来。 “这酒是琰王府遣人送来,今日呈现出来,可不是为了让公子贪杯,倒是要少饮些才好,否则伤身。” 她自顾自地说着,手却替杯子斟满了酒,因着先前陪了一杯,脸上泛起红晕,别有一番风韵,龙鸣看得醉人,爽朗笑了出来,摆手否认道:“非也,非也,龙某爱酒,却不嗜酒,独独在苏小姐面前,可以自在。” 言罢,又举起一饮而尽。 “这么说来,府中的事仍旧棘手得很。若是民女没记错,公子有三个哥哥吧?” 苏宛眨巴着眼漫不经心问询着,也不抬首看向他,更像是在做某个不值得她关注的事。 “是的,龙某的三个哥哥已经闹得快要拆了府上,气得老爷一病不起,仍旧不见分晓,他们自己吵也就算了,可是谁也争不过对方,为着的也不是切身之事,值得吗?嗯?值得吗?权贵是毒,腐蚀了龙府!” 言至此,他自斟自饮起来。 “依公子所言,可是哪两些哥哥让龙老爷焦虑至此?” “大哥和三哥。” 话音刚落,摇摇晃晃的脑袋直直地趴在桌上,幸得手臂横置,才避免了碰撞带来的疼痛。 钟合擦擦嘴巴,拿了木偶小身子滑下座椅,身影骨碌溜到龙鸣身旁,摇晃着已看似醉酒的男子,糯糯奶音惹人怜爱:“龙鸣哥哥,龙鸣哥哥,你还好吗?” 没有动静,他接着摇晃,奶音里带了些许慌张。 “钟合带哥哥回家,哥哥醒醒。” 匍在桌上的身子丝毫未动,苏宛娥眉微蹙,漫星阁未有过留宿客,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子。 “苏宛,你不是他的对手。” 思忖间,苏宛猛然听到男音漂浮无力却吐字清晰,转首看到匍着的身体像是刚抬首似的重趴下,方才……是他在说话?他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都知道了些什么? 她拧眉深思,望着那青丝玉簪头饰,他真的醉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没必要试穿的嫁衣 “小姐。” 从寒霜中踏进房间的黄怡脸色已冻僵,瞟过伏案而酣睡的男子身影,拧眉微蹙,似受了唐突般止住接下来要说的话,拿起桌上香炉紧紧捂住,吐纳之间有白气缭绕。 “喝口热茶,快歇息下。” 苏宛递过热气蒸腾茶水,眼瞳柔和温婉道,有意无意看向一旁的男子,和那狼藉的桌面,朝外一招手,进来人收拾,桌面清理干净之后,传送进热食放在了旁的桌上。 看着黄怡趁热用着晚膳,脸色已缓过许多,苏宛心中有了安置龙鸣的方法。 片刻之后,黄怡搀扶醉着的龙鸣披了件女士风衣出门,钟合朝苏宛涩涩弯起嘴角笑得腼腆,抱住龙鸣不稳的小腿,露出滴溜溜有神目光,直到行至门外,苏宛仍能察觉到那眼神里的恋恋不舍。 满屋的酒气已经消散在干冷而漆黑的夜色中,红果进入房间手上拿着苏宛惯常用的熏香。 “从今日起,不点香了。” 她朝着那已经打开香炉盖,正欲往里撒入的动作,声音冷沉道,转首对上红果迟疑片刻后的眸光,默默收了回去,待房间门阖上,房内仅剩苏宛一人时,眼神再次落在苏若菡送来的铜镜上。 若不是钟合,她恐怕便要在苏若菡的一片好心中,逐渐体虚直到香消玉损了。 上一世苏宛有着贪心,对这般奢侈之物确实爱不释手,可曾为后位的她,这件劳什子算什么,嘴角浮起意味深长弧度,眸中暗箭激射。 咯吱 门再次被打开,黄怡垂首恭谨禀告龙鸣已被送上马车,且嘱咐过马车师傅会送到龙府门口直至确认有人接他入府再行离开。 苏宛满意点点头,随即问道:“下午查探情况如何?”眸子深深望向面前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姑娘,似要抓捕到她每个微妙变化。 “小姐料事如神,这次琰王配合得不错,那对母子带着老少妇孺大闹衙门,逼得他们以礼相待,派人探虚实,若是情况属实,便会立案调查,据奴婢打探,调查小组的头儿刚正不阿。” 说到这里,黄怡眼珠一转,似又想到了什么:“奴婢不懂,皇上对承王意图谋逆之心证据灼灼也不过是稍作处理,咱们这般出钱出力是为了什么?有什么好处?” 话还未说完,苏宛脸上便荡起涟漪,尽是旖旎之意,通达谙练答:“既是如此,我们才要这么一做,就算皇上不重罚私造兵器之国,可百姓才是国之根本,这本是他的红线,任何人动不得。” 历代皇亲贵族,不无崇尚权贵,而皇上,则视江山如命。 “哦。” 见黄怡恍然大悟又为无知而嘟着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苏宛忽地放松,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和这肉身年纪相适应起来。 谈话间,有奴婢不断搬东西进房间,红绸喜字, 很快便堆满了角落,苏宛望过黄怡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其中一奴婢招手,红果在此时进了来。 她一指那对新婚所用之物,好奇道:“这怎么了?” “小姐,明日大婚,按照你的吩咐最后一日做布置,否则来不及了。” 红果福礼谦恭着回答,眼笑眉飞盖住了她眼角的疲惫,却挡不住已黑了的眼袋,闻言,苏宛微睁眼睑,露出惊讶之状,时光已经这么快了吗?记着赐婚时日和及笄之日相差不了几天,如此一来,她即将十五。 “小姐今晚可是该早些歇息的,这么晚才布置未免欠缺考虑吧?” 黄怡呛声,红果垂下首,怯怯地道:“小姐明鉴,非奴婢擅自做主。” “你今日已累了,先去歇息吧,虽是赐婚,本就鄙陋清凉,没什么好计较的,这里有我照料,你且去试试新装。” 言辞间,她拉了黄怡出去,给红果等人腾出空间,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向遥远浩瀚星际,出阁后,她要面对的除了苏若涵,还有那些她未曾深入接触的朝臣,似乎生活越来越有趣了呢。 “小姐,嫁衣不试试吗?” 身后有人问道,苏宛背影轻摆首,无声回应着。 试或不试,左不过只是场交易,若不是可助她复仇,又何须引来如此折腾。 享用过世间繁华,也曾受过至亲背叛,如何能得双全法呢,或许有一人,他是知晓的,只不过没人发现,他亦不显露罢了。 丑时。 漫星阁灯火明媚,对镜梳妆,黄怡持着桃木梳梳过万千青丝,潋滟了一室,镜中姑娘眉目如画,朱唇皓齿,花信年华如远山芙蓉,绝代风华,艳压群芳。 “小姐,三小姐出阁时,都没这么模样呢。” 黄怡打趣,眼中爱意丰盈,握着梳子的手落至肩膀,被青葱玉指抓住,镜子的苏宛低声曼语:“你可愿真心随我入府?” 镜中眸子凝睇着身后的人,换身衣装,黄怡亦是妙人一个,只可惜,前路坎坷,生死难卜。 只见镜中身后之人收回了手,掀裙角跪在地,温柔敦厚答:“请小姐容奴婢说句心里话,奴婢是小姐的奴婢,跟在小姐身边没少受委屈,脱离了小姐或许不再被二小姐凌辱,可小姐,奴婢无家可归,自幼陪小姐长大,小姐是奴婢的归宿,小姐所想,亦是奴婢所求。” 大喜之日,怎可见人落泪,苏宛转身扶起黄怡,胭脂暗了下来,嘴里道歉:“都怪我,不该总提过往伤心事。” 她如此笃定,苏宛又哪来理由退缩? 替黄怡拭去泪,重回位置上坐下,刚缓和过情绪,门被推开,露出红果红扑扑脸蛋,像是走了远路而来。 “请小姐早安,奴婢去了富春阁,从小厮嘴里未打探到夫人消息,而老爷鼾声震天,很难知道何时醒来,你看是否要掐点遣人去叫醒?”她一边问询,眼眸流转似要通过表情寻找答案,片刻之后,垂首避住精眸。 “不用了。” 微沙之音愈发低沉。 皇上赐婚,苏府无人响应,若圣上知晓,该如何责罚?如果这么做,能捞着些什么好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谋划中的大喜之日 风髻露鬓上碧玉龙凤钗,樱桃小嘴,秋波袅袅勾人心魄,肤如凝脂,桃腮带笑,气若幽兰,道不尽的温柔,霞帔上绣着金色凤凰,腰系软烟罗,细柳腰肢端的娴雅大方,却隐隐透着逼人气势。 随着外面一道长长的如晁公公般尖锐的尾音:“吉——时——到。” 盖上红盖头,苏宛美眸闭了良久,深深吐纳,始才抬手将皓腕放在黄怡掌心,由她带着启步而行。 整个世界被红绸罩住,眼下方寸之间除了能看到沿路的脚尖,靠耳朵判别周遭是何人,说着何话,这些于苏宛而言,才是今日最靓丽最舒心风景,直至行至大门,仍没有见到那双熟悉而陌生的鞋。 长街人群涌动,随着“起轿”声落,苏宛撩起盖头一角,透过晃动的轿帘看到汗血宝马上一袭大红锦衣,青玉冠子漫绾长发,青丝流泻,佩金带紫新郎光是背影已够气势如虹,鹓动鸾飞。 “听说苏府庶女不招府里待见,今日仪仗绵延数里,堪比承王府迎亲对了!” “就是,是谁在乱说话,害得今天笑话没看成。” “别说了,别说了,轿子来了,快看看。” 人潮黑压压人头涌动,肩并肩的队伍里突然热闹起来,有人往后不断想往前涌,苏宛放下帘子,莞尔一笑,轿外弥漫笑声一片,想不听人议论都不行。 “新娘!我看到了新娘!美若天仙,惊鸿绝绝!” “都怪你,推了我一下,害我没一睹芳颜。” “去去去,是你先踩到我脚,恶人先告状。” 接下来的声音,苏宛没了兴趣,撩盖头的手滑下,再又闭目养神起来,可有些声音,并不是她想不听,便听不见的。 “琰王府娶妻,那可以御赐婚姻,哪里像承王府娶亲,选秀而已。” “啧啧啧,说你没见识,有些事不能看表面,京中明明有传言是龙体欠安,这桩婚姻是冲喜用的。” 两个男人争论正激烈时,女子尖锐刺耳声刺激得盖头下娥眉微蹙。 “王爷,王爷,论样貌,论学时,论背景,你到底看上她哪一样?我等了你这么多年……” 微闭之言猛然睁开,好奇地掀开轿帘,那女子已被人拦截在后,映入苏宛眼帘的是粉色宽袍袖口女子手臂不停扑腾,激动地涨得通红的脸一闪,只是这一眼,苏宛已看清了她脸。 算不上倾国倾城,倒也是美人坯子,可惜了。 队伍穿过闹市,耳边也越来越清静,正以为终于消停下来时,已临近琰王府,丝竹幽美,鞭炮齐鸣,转入了最后一波围观人群巷道中。 一切按照司仪号令行事,嘈杂热烈的声音不断在耳旁传来,苏宛下轿,一左一右有人过来搀扶起她,一双是黄怡,而另外一双,硬是琰王府里的人,苏宛的左手稍稍用力些,脚下走得四平八稳。 沿着红地毯一直走,两旁有着无数人,可那里有着让苏宛泛寒的眼光,她斜睨向四周,在后面,有人跟着她一同挪动步子,只能看到时而出现的天灵盖。 或许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苏宛的眸光最终被一个负手而立的男子挡住,他直勾勾似穿透盖头直射进苏宛双眸,那眸光里暗箭激射,怒不可遏,腮帮鼓起。 她收回眸光,从他面前匆匆而行。 当今圣上若女子皇后是他心尖上的人,那么李琩媵,便成了他的命根子。 即使是在如此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之后,亦以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按口谕,他不得出现在琰王府里参加此时的婚礼。 刚从承王的尖锐眸光中撤回,苏宛瞧见了另一双怨怼的双眸,苏若菡站在他身侧,含怒带怨地望着红盖头。 “小姐,注意脚下。” 耳畔传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温柔提醒,苏宛身心一凛,一种不好的预感划过心上。 直至入了洞房,苏宛一人静坐在,充满靡靡之音的正殿大殿离得很远,可喧闹仿佛还在耳边,婚房里,拔步床红绸萦绕,白纱飘逸,红烛耀眼,甜香怡人,若非琰王心细如尘,这布置,再可能无可挑剔,遂嘴角扬起一抹柔媚婉转。 不知过了多久,亦不知外面情形如何,黄怡进来添了两次水,便站到了外面。 “站住,把这个给我。” “这……姐姐容我送给王妃罢,主子吩咐过不可怠慢,若是追问起来,奴婢可不敢当。” 黄怡拦截住了某人。 “让她送进来。” 宛转悠扬之声透过紧闭的门传了出去。 “王妃发话,奴婢自是不敢阻拦,若有人敢对小姐不利,奴婢的心狠手辣,该展露出来给人看看了……” 说话间,苏宛瞧见门外黑影有撩袖威胁之势,随即另外个人影点头如捣蒜,从外面跨步而进,透过红色光晕,亦可瞧见进来之人脸上毫无血色,人影持茶水托盘跪地,下气怡声道:“奴婢是王爷新买进府,特地训来伺候王妃的,就算给奴婢一万条命,也不敢在王爷王妃面前造次。” 房间里出现死一样的静谧,地上的人垂首跪地不曾有丝毫动作。 “把脸抬起来。” 惨白的脸蛋似乎更加苍白了,眨巴着眼在强撑着王妃逼人气势,而茶杯水面在轻微晃动。 “叫什么?” “回王妃,王爷说过,请王妃进府后再赐名。” 苏宛满意点点头。 “白玉无瑕,温柔敦厚,便唤你做梨脂罢。” “奴婢有名字了,多谢王妃。” 礼毕,递过茶杯,手如玉笋接了过去在盖头里一饮而尽。 外面的天似已黑,前面不知情况如何,这样坐着实属百无聊赖,又无可奈何,红烛的影子愈来愈明显,烛光在房间里舞动身姿,婚房就像被人遗忘了似的,苏宛身子开始僵硬。 “今晚有黄怡侍奉就行了,你定在府中操持不少,先退下吧。” 梨脂眸光瞥过黄怡,双手交握,退走几步转身行了出去,双手阖上门,苏宛一下掀开盖头,像黄怡招手示意她靠近,俯身在耳旁私语,黄怡不断点头,随出了去。 片刻之后, “主子,王爷没在前厅,有人说,他早离开了,朝着书房方向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初理王府 “先把这些都撤掉。” 她指向被窝中的红枣花生,黄怡不明白,愣愣地望着苏宛,疑似在问:“主子,你确定你要这么做?还是奴婢我听错了?” “还有这些,全都拿走。” 她掀开红床单,一张白纱巾出现在两人眼帘,黄怡喉咙吞咽动作之后,垂首上前听话照做,只是东西有点儿多,她手掌捧不完,只得将适才装茶水的托盘拿过来盛。 “主子,奴婢这就去打水。” 言辞间,黄怡便要转身出去。 “等一下。” 身后,苏宛已经跟了出来,无视她眨巴眨巴的眼,站在门口左右瞭望,嘴里吩咐起来:“去把梨脂找来。” 没多久,梨脂回来了,远远望去,手臂在腰间动来动去,似在整理服饰,靠近后,苏宛瞧她一脸疲乏慵懒,想来婚房布置如此细致,定是出自她之手,吩咐道:“你留在这里接着收拾,她随我去去就回。” 黄怡恭谨福礼,梨脂忙跟在苏宛身后。 无论前生今世,苏宛极少到琰王府来,只记得大致地形,思量间,两人行至廊道尽头,苏宛不言语,梨脂亦不出声,轻手轻脚,不易被人察觉。 前厅后院交叉路口前,一道影子似从拐角钻出来似的,一下转入了苏宛即将要去的路上,因为她们在阴影处,所以回望时,并未被发现,待到一定距离,苏宛举步,跟在了暗影后面。 暗影动作很快,警惕性很高,苏宛跟得小心翼翼,不时被梨脂撞上踩住脚,苏宛咬唇忍住疼痛。 眼前前面已经迈入绝路,琰王书房在前面,且光亮璀璨,极易被人发现,窗棂上的大红喜字已映成黑色的线条, 影子脚步慢下来,苏宛亦不再靠前,没想到会突然停下,梨脂这次为了避免撞上苏宛,人冲了出去,幸得苏宛一把抓住,暗光下,前面男子警醒回首,倏地蹿入黑影中。 一刻钟后,男子再没回来,书房光亮明晃如前。 苏宛靠在墙角僵硬的身姿总算站直起来,行至方才男子站住的位置,看着离去的方向思忖良久,梨脂不明所以的迷茫,低声曼语道:“王妃,奴婢这便去敲门。” 未及回答,她转身欲走。 “回来。” 沉声厉斥后,梨脂埋头转身,久久不敢抬首,苏宛走,她在身后跟着,大气不敢出。 “你到府里多久了?” “回王妃,两月有余。” 两个月,对府里的事情可以很了解,也可能什么都不知情。 “方才,你看清楚那人了吗?若是再来,可能认出?” 似在思索,苏宛这次并未立刻得到回音,身后脚步也似顿住,苏宛停下来,转望眼前陌生人,好奇道:“怎么了 ?” 只见她战战巍巍,略带哭腔答道:“请王妃赐罪,奴婢在你身后,并未曾瞧得仔细。” “罢了。” 苏宛启步进入昏暗中,脸上阴晴不明,身后脚步声急促而谨慎更甚,抿嘴蹙眉不知如何是好,直至回到婚房,伫立在门侧,直到房间里蜡烛灭了才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幽幽之声:“退下吧,这里有黄怡就行了。” 门口黑影消失后,房间里有低声曼语流转。 “你今日出去两趟,可曾他们几时离开的?可曾带何许人进殿?” 黄昏拔步床上,苏宛睁着大大眸子望着那似黑云密布的床顶之幔,白日的旖旎风姿,到了夜晚没有光线时,竟成了种压迫,床比漫星阁好,却无法再踏实起来,总是有所欠缺。 “回主子,他们在下午时离开的,离开时除了寻常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黄怡似浸入回忆里,接着道:“到不如不来了,恭贺没个恭贺样儿。” “此话何意?” 苏宛不明白其中缘由。 “奴婢随主子进府后,好几次路过他们面前就没瞧见个好脸色,大好的喜事,摆个丧脸,算什么事儿啊?” 说到后面,黄怡调门儿拉高,似极不满意。 “是不是不太随意?比较拘谨的样子?” 她接着试探中,脑中是隔着红盖头两人上了色的脸孔,让人生好奇。 “不是,奴婢觉得比往常见过的模样更——更刻意。” 闻言,承王和承王妃、院中黑影男子的影像在苏宛脑海交替出现,难不成,这只是个巧合? “明日一早我便给你画出琰王府鸟瞰图,你务必在两天内弄清楚这里地形,以及重点房间的布置,这两日白天你就不必在跟前伺候了,我看那新来的丫鬟谨小慎微,值得一用。” “小姐要鸟瞰图何须亲自动手?找琰王要上一张有何不可?” 话音说道后面愈发不清晰,更像是支支吾吾之声,苏宛扯了扯嘴角,淡然道:“他这么做,不刚巧合了我心意吗?” “小姐,奴婢自是知道你心思,只是琰王府比苏府人多口更杂,盯着主子的人比从前更多,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说完,竟是一道长长叹息声。 黄怡未经世事,以为成了亲,即是稳了心,有了依靠,再不用揣摩度日,亦不会再令人凌辱,苏宛是琰王爷唯一纳入的女子,且是正妃,身份理应贵重无可攀比。 想至此,苏宛在暗夜中眸光倏然冷了下来。 “这件事,无须你我担心。” 声音冷沉着答,继而道:“记住,书房要重点查看,琰王府戒律森严,苏府无法比,而你有总是会和我分开行动,凡事冷静些才好。” 她训斥着,却更像是姐姐拉着妹妹在睡前聊着家长里短。 “嗯,婳灵都记下了。” 究其根本,只有苏宛知道,哪里有什么琰王府和苏府的区别,不过是这场结合本就是一场交易,在交易中,有见过人谈感情的吗?即使谈过情的那部分,大多数无疾而终,结局败北。 今晚之后,她离目标更近一步。 如同他们对她做过的那样,一点一点抽丝剥茧折磨,才能让苏宛体验到大快人心之感,一刀下去,太便宜他们了。 大概一夜之后。 苏宛感觉到自己仿佛睡在日光下,又仿佛在仙境中,许多的不真实,身上暖洋洋的光芒正极力地讨好着她,抚摸着她,她想要在里面沉浸久一点儿,更久一点儿。 睡在阳光中的感觉,太好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请安德妃 慵懒着睁开眼,粉红色床幔如氤氲雾气缭绕拔步床,垂落四周,恍若梦境,苏宛刚直起身子,黄怡便撩开其中一边束了起来,笑吟吟道:“主子今儿起得好早。” 娇嗔的脸回望过去:“你这话倒是像刻意讽刺我罢。” 新婚未圆房,睡到自然醒,即便是责怪,黄怡笑嘻嘻着将温热水中毛巾拧干,递到苏宛手中,谁也没有停留在昨晚的遗憾里。 “禀告王妃,王爷已在花厅等候,奴婢这就去告知他咱们在准备中了。” 梨脂一语点醒苏宛,她睡过了头,忘了祖宗规矩,眼下王爷并未督促,意识到这些,苏宛的动作不禁加快了些,让人淡扫娥眉,浅傅粉,寥寥几笔,出落得玉质天成。 “这是王爷一早命奴婢送来的今日服饰。” 闻言,她瞧见梨脂手中多了明橙蜀锦,着好装,在一隅瞧见整个自己,若说苏若菡赠物不可得,而新房里的落地铜镜,已然使她暗自心惊,琰王本不喜与人交际,而他有长居军旅,要得此物,不容易。 “小姐……” 黄怡瞧过梨脂,强行压下心头欢呼雀跃小心提醒着,苏宛从怔然中走出来,眸子落在镜中曼妙身影上,艳压群芳,翩若惊鸿,倾国倾城。 “走吧。” “唉——” 黄怡热络的答道,搀扶起她向外走去。 远远地,便看到抹伟岸动人身影背向负手而立。 “来了,走吧。” 声音冷沉,未转头,她已能感觉到他的冰凌之气,苏宛嫣然一笑,不顾梨脂望了一脸的茫然,遂走在前面。 “做了本王的妃子,很多府里的规矩怕理应学习下。” 头顶传来同样沉稳没有丝毫情绪男低音,苏宛悠悠然停下脚步,抬首眨巴着眼无辜地问道:“王爷是怕昨晚之事被母妃知道怕不好解释吗?这个,我自然应付得过去。” 瞧他别过头去,硬朗侧脸迷人身姿,明明同父异母却和李琩媵毫无相同之处。 见他抽动嘴角未回答,身子明显顿了顿,转身走入了艳阳里,那里,轿辇已等候多时,各自上了去,气氛在天地间倏然诡异起来,跟在旁边的人大气不敢出,直至下了轿。 出了轿,站在宫中,如同站在京城至高处,离苍天很近,高处不胜寒,离一切至高无上权利和富贵同样很近。 从前,她是这里的主人,如今,她以外来人身份回来了。 恍惚中,她看见自己头饰点翠,金钗玉石,着冠服,李琩媵引领着她步步走上宝座,那一刻,她曾以为时间静止,万物喝彩,她,苏宛,是全天下最幸福之人。 白玉栏杆段桥蜿蜒处,两张熟悉的脸映入眼眸,正是李琩媵和苏若菡,二人似乎朝这便看了看,随即朝着相反方向而行。 这么早?请过安了?献殷勤的速度,超乎了苏宛印象中的女子,相较于苏宛,相形见绌了。 莲步轻移,笑容可掬,苏宛旁若无人再次率先走在了前面,很快便听到后面疾驰而来,靠近后又刻意放缓的脚步。 亭台楼榭,红墙黄瓦,古树参天,护城河围绕着整个皇宫,形成了偌大的包围圈,若是有外来入侵者,放下这桥,即使兵力悬殊亦可挡上一阵,传闻此桥已建立三百年有余,当今圣上在二十年前又进行了次全面休憩,现下看来,万象更新。 一路思来,不知不觉已行至德妃行宫。 理应先去拜会皇后娘娘。 踌躇间,王爷已至身后,越过她身侧,径直抬腿进了去,苏宛跟在他后面,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如若只论位分,德妃身居主位多年,琰王不得宠,她却无风无浪,这与德妃处事无不相关,入了殿门,花香似锦,绿意盎然,进入正殿前,路上未曾见到半个人影,说起来,环境虽好,却有些太过冷清。 正殿之后是前厅,再走过两段回廊,才是德妃所在暖阁,她已在主位上,正襟危坐,香气弥漫,天蓝色串珠随着奴婢进出发出清脆响声,阻隔开客人距离,无法看清面容。 走进了些,才看清她头饰凤凰挂珠垂饰金钗,端庄贤淑,温润如玉,深眸在苏宛进入那刻起,再没移开过。 “儿臣给母妃请安。” “儿臣给母妃请安。” 新人齐齐伏地行礼,那道眸光便落在了苏宛后背,听到起身,眸光赤裸裸劈了过来,有位奴婢碎步端来茶水,德妃赐座,两人便坐了下来。 “你倒是有胆识,本宫不让你做的事,偏做了。” 丰润温柔之音从德妃口中缓缓逸出,苏宛扯了扯嘴角起身福了福礼,无视主位高高在上逼人气势,低声曼语答:“臣妾不过是听天由命,旁的,左右不了。” 言毕,她躬身不敢动弹,前世,承王母妃,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根本不管宫里之事,亦不让人打扰她清修,使得苏宛未有婆媳相处经验。 德妃不开口,她便不起身,而琰王则视同自己空气般不存在。 “起来罢。” 依旧冷沉的语调,只见德妃轻扣茶水杯盖,徐徐着道:“别以为你救了本宫,本宫就由了你性子,也不是本宫和你有着过不去恩怨,不过是后宫里的那些谣言听多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为娘总是担忧儿子的。” 言辞间,她眸光在琰王和苏宛之间回旋。 “儿臣感念母妃惦记,三人为虎的忧患儿臣虽无法消除,却可以在这里提出,无论儿臣做什么,均是不得已为之。” 她无法保证什么都不做,却可以保证不伤害他们,至少,在琰王和苏宛的合作盟约存续期间,必须遵守规则。 抬首,对上德妃倏地微睁精眸,报以浅笑怡然。 “本宫喜静,今日也算是你们尽了孝,往后逢年过节来探望即可。” 之间德妃挥挥手,门口迈进几个奴婢,个个手中捧着托盘,里面放着些许物品,她温言道:“本宫宫里并无稀罕物什,想你日常也用不上,这些,就当是送给你的见面礼,照顾好琰王饮食起居,乃是为妻本分。” “儿臣谢过母妃,谨记今日教诲,定当克己严守,不让母妃担心。” 面上和善,却是句句警醒,苏宛心中端的清清楚楚,亦不动声色谦恭接受,一侧的王爷,从始至终未有任何言语,见请安流程结束,起身和苏宛一起做了告别,同出了宫。 刚出来不久,后面有急匆匆脚步,喘着气呼喊“王妃,王爷……”,两人顿首,一同回望过去,却是德妃身边的人,待她平缓下来欠了欠身说:“方才中宫传话,说今日只需拜见娘娘,那边就不用去了。” 两人相视一眼,琰王遂答:“知道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早已定夺 后宫与朝堂方向分割处,苏宛被晁功功拦住,一扫拂尘,两手交握,谄笑着福礼后,躬身道:“传皇上口谕,请王爷跟着奴才觐见,王妃可自行回府了。” 声音说道后面,带着自知不太好的微微收敛。 “臣妾恭送王爷。” 苏宛知晓琰王对她无话可说,她刚好也落得轻松自在,扯了扯嘴角笑着福礼,王爷一甩宽袍长袖,从她身旁走过。 “主子,这宫里到底什么规矩?哪里有这么待新妇的?一大早咱们要么被威胁,要么被拒之门外,怎么半点喜庆之意都没有呢?还有新姑爷,本来奴婢是感激涕零的,可他这般对主子,奴婢也提不起感激之情了。” 见黄怡扯着衣角不耐抱怨,嘟嚷着嘴不满意的模样,率真至极。 “这才哪到哪,今后咱们要承受的,会超出咱们想象。” 皇上有重要事情商量,她身为女眷颇有不便,但是为何皇后娘娘不刻意回避?难道只是为了给她下马威?如此,接下来的宫中便会好戏连台咯! “小姐——不,主子,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们先回府。” 苏宛启步,黄怡歪首思忖须臾无果,忙跟上脚步,最后不知为何,也笑了起来,这下反倒是苏宛好奇了:“有什么好笑?” “嘿嘿,主子开心,奴婢就开心。” 再见到琰王时,已是傍晚十分,梨脂来禀告,说是琰王回来,没留在正厅用膳,急匆匆去了书房。 又是书房。 黄怡挽着苏宛不疾不徐跟了过来,琰王府和宫里一样,虽是深秋时节,植被深绿,野果累累,府里没有孩子,熟透的红色相思豆般大小果子脱落在地,显得别有一番滋味。 她们到时,正值琰王交代完周易公务,两人正在告别。 两人相顾一眼,苏宛进了去,黄怡留守在门口,随着吱呀声,阖上了房门。 在夕阳映照中,窗棂上的大红喜字还在阐述着房间里的喜庆,可惜,主人却没了那分嬉戏,苏宛交握了手,想起今日出门前的事,象征性福了福礼,眸光在他脸上搜寻着答案。 “你这般看本王做什么?按照盟约,互不干涉,想毁约?” 他放下手中书简,转身坐至书桌后,抬眸直视,似要看透苏宛五脏六腑。 “盟约既已定下,民女何来毁约之理,难道王爷不觉得皇后娘娘恕不接见很生奇怪吗?进宫时,民女分明看到了承王和王妃,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她饶有兴致的望向气宇轩扬的男子,出门时的意气风发,回来后已然是愁眉不展,只见他轻手放下书简,转而起身从书桌后走了出来,凝神细思答道:“本王也正奇怪,今日父皇叫本王去竟是为了商讨如何顶多承王如数上交的银子。” 闻言,苏宛猛地想起那日和龙鸣在龙府门口听到的不该听的话。 “王爷如何回答父皇的?” 暗黑深眸中流光溢彩,承王下得一手好棋,可这步却不像出自他之计谋。 “本王能如何回答?父皇哪里是在询问意见,他心中早已有定夺?此番不过是安抚人心罢。” 言至此,调门儿忽地拉高,望向门口处,神色暗寂,颇有不满之意。 “那么敢问王爷,衙门处理老少妇孺闹事一案,现在进展如何了?” 前面圣上如何为所欲为,调皮任性,均会被此事掀翻,苏宛不敢掉以轻心,眼下看来,承王似有全身而退之势,即便如此,苏宛也要在他的顽劣上掰下一只龙角。 不伤及胫骨,又如何让他吃苦。 “按照你那日所言,本王像面镜子般督促着他们,他们倒也未敢胡作非为,前面一切顺利,可到了递交案件时,却遇到了龙府阻拦,衙门主簿为了此事,已不知跑了多少回。” “此事与龙府何干?” 苏宛不明所以,转身望向和她背向而立的男子,两人话题亦欲来欲深。 “龙府在朝中力量非同小可,说其可让朝廷震一震也不足为过,你可曾听为龙家大儿子?数他最阴险。” “可他并非大理寺人。” 她娥眉微蹙,思绪已飘至远处,言谈间,落日逐云,已藏身到不知处,有人轻扣门扉,两人却视若无睹。 “说得不错,这才是让本王头疼之处。” 待那伟岸健硕身影转身,苏宛望着眉疏目朗男子,拧眉散去,报以嫣然笑容,温婉着答:“此事固然重要,可王爷在皇上面前的表现更加重要,今日之事,说明父皇至少顾及到了你,如此一来,便为我们赢取了一线机会,现在那银两作何处置,王爷可知?” 脑海中是苏若菡在朝霞下婀娜多姿,承王意气风发之样。 “父皇并做说明,依父皇性子,此事不可能私自处理。” “那王爷便顺水推舟就好了。” 言毕,苏宛还在沉吟,总觉得有个地方被忽略,一时间想不起来是哪里,此时,门外抠门声再次想起,而这次,音容清脆嘹亮,让房间内两人无法忽视掉。 “主子……厨房来传了两次该用膳了。” 黄怡试探的声音,苏宛望向王爷,却得到一淡然冷漠神情:“今日讨论到此为此,你且去休息罢,本王还有些事要处理,晚膳便不一起用了。” 她感受到黄怡转过来狐疑眸光,弯起嘴角漫不经心答道:“臣妾告退。” 言毕,出了书房,踏入适才升起的月华中,出了房间,才察觉到阴冷,猛然想起,漫星阁的寒冷成为了过去。 “敢问主子,是回房用膳,还是到花厅?” 花厅是日常府里用膳地方,琰王一时半会儿应是不会过去了,黄怡怯怯地问着,眸光却仍旧落在苏宛背影上,久久地望着,似在寻找着什么,她所不能触及到的那部分。 “回房间。” 回答简单明了。 一路无话,可苏宛知晓,身后之人欲言又止已不止一次。 “记住教导过你的话,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不用回头看,苏宛感觉到身后跃跃欲试之态被彻底镇压住,遂垂首跟在后面,一壁走,一壁敲打在路旁横长出来的绿植上,似在无声地为主子鸣不平,殊不知,一声不为人知的轻叹在空气上方划过。 前方身影顿住,前后望过无人,端的淑雅温婉,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昨晚吩咐你的事,你似乎忘了。” 未等黄怡解释,继续道:“晚膳后,你出去趟,了解下龙府情况,记住,今晚再不可耽误。” 第一百一十八章 德妃抱恙 窗外,月华渐升,柔柔软软的,如水一般,被周边的星子平白无故地夺去光芒。 房间清冷幽寂,床上的人影辗转难眠,思考半晌,仍未理清头绪。 绣着鸳鸯戏水大红缎被娑娑抖动,下一刻被掀开,窈窕身姿微微动作间,床上空出一大半的地方乍然又空了些。 苏宛下床,赤足站在地上,冰凉沁进肌肤,却也让头脑更加清醒。黄怡还未回来,预示着事情即将有转机,所有不解之事缓缓汇聚,却少了一个一触即发的导火索。 那到底是什么?龙府?苏若菡送来的镜子?还是今晚琰王说的那些话? 时间倏忽流逝,不经意间,远方隐隐传来公鸡嘶哑啼鸣。 苏宛仿若惊醒,四肢体感和这四周温度极不协调,地龙暖的不过是房间,心上却是再多温度也热不起来,天色微明,她强迫再度稍作休息,才是万源之本。 昨日皇上直接招琰王一人觐见,但按照礼制,他们需要向皇上请安谢恩。 小寐未足两刻,便听梨脂通传,王爷已在前厅等候。 暗叹一声,莲足轻移,坐于梳妆镜前,命梨脂梳妆。却见铜镜中,纤纤玉指翻飞,洁白玉梳下散乱青丝已服服帖帖,通身虽繁复华丽,却并未让苏宛感到丝毫愉悦。 琰王仍旧脸色呈冰凌之色,并未同她说上什么,直至进了宫。 “琰王,王妃,皇上已在东暖阁内等候二位。”传话公公不再多话,拂尘随着声音主人的转身,在二人身前划了一道完美弧形。 苏宛悄不可察地握紧手,压下心中莫名涌起的不安,看似不动声色,脑海里已开始将连日来的情况全都串联起来。 “父皇虽不苟言笑,却也非轻易动怒之人,依礼行事即可,不必太过紧张。” 清冷声音出乎意料地传至耳中,苏宛竟一时产生一种陌生之感,下意识抬头寻找声音主人,见一汪幽冷黑眸毫无表情地自她脸上转了开去,直视已在几步开外的东暖阁。 心头泛起阵阵涟漪,本以为自己面上并未露出任何声色,不料他已将自己的紧张尽收眼底,是在一直注意着她,还是他暖心提醒? 未及多思,暖阁已近在眼前。苏宛驻了足,等着身边的夫君先行一步踏入阁内,自己随后跟入。 “儿臣给父皇请安。” “儿臣给父皇请安。” 敛眉,躬身,中规中矩地跟着身边的男人行礼问安, 不退一步,不进一步,旁人看来,倒也真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新婚佳偶。 就连一贯威严的皇帝,眼角也出人意料地多了几分柔和来。 “免礼。知书达理,进退有序。皇儿,你几次三番亲自求取这个王妃,尚且看来可还满意?” 虽是自己一直未曾多加关注的儿子,但既已娶妻,身为人父,自然还是看着欢喜的。 “回父皇的话,王妃行为举止有礼有节,待府中上下温婉贤淑,对儿臣甚是贴心,儿臣心中自是十分满意。” 苏宛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未露出丝毫表情。不过都是过场罢了,真话假话,真的不必过于纠结。 “来人,赐座。” 虽是召了夫妇二人一同觐见,然请了安后,苏宛便没了开口的机会。父子二人如同全然忘记苏宛的存在一般,说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她微笑望着不知何处,始终未流露出任何不妥。 男人之间的谈话,女人似乎是永远也插不上嘴,纵然能插上,苏宛也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除了漫星阁和琰王府,只要外人在场,她都本着能低调就低调的行事作风,非礼勿言,非礼勿视,安心扮演琰王府贤内助形象。 “皇上!” 略显慌张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苏宛蓦然一惊,却见一名太监脸色苍白,步履匆匆地躬身进入屋内,惶恐下跪。 “启禀皇上,德妃娘娘突然晕倒了。” 苏宛眸子一缩,而不远处的琰王已耸然站起。 “你说什么?” “德妃娘娘用过早膳后,在御花园里走着,说是突然感到有些头疼,正欲返回寝宫时,突感天旋地转,接着便昏迷了去。” 小太监诚惶诚恐地解释着,他是德妃宫里的太监,平素接触皇上少些,如今派他来传旨,又是这种晦气消息,眼见那身份尊贵的两人脸色越来越阴沉,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不免心中更加惶恐,腿肚子不可抑制地打起颤来。 幸好无论是皇上还是琰王都没有多问,二人一言不发地起身,匆匆向着德妃的寝宫昭春宫行去。苏宛目光闪了闪,急忙跟上。 昭春宫内,宫女太监见了皇上,齐齐下跪。皇上见他们均是面带惶恐,不由怒气更甚,径直往里走,坐在床榻边望着眉目紧闭,肤色惨白的女子,眉宇紧蹙。 “太医来看过了没?” “回……回皇上的话,太医已经来看过,开了药方,已煎过让娘娘服下了。” 红果战战兢兢答道,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皇上,又连忙低下头去。 “德妃为何忽然晕倒?” “回皇上,太医说,娘娘是长久茹素,身体亏损,致使气血两虚,只需修养几日,多服补气益血之物,自可痊愈。” 皇上松一口气,转看向床榻上德妃脸色虽苍白如纸,呼吸却是平稳,如同往常那般熟睡模样。 “皇儿,照顾好你母妃。朕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久留了。” 凝视片刻,皇帝开口道,言毕,毫不犹豫转身,从两人身旁经过,直至踏出昭春宫,竟是没有多看二人一眼。 满屋子的奴婢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生怕王爷将母妃突然昏迷的罪责怪罪到他们头上。 “你们都起来吧,好好照顾德妃娘娘,不能出任何差池。” 苏宛诧异看向琰王,神色声音同时透露出一种遮掩不准的疲惫之意,他着实担心着母妃,这种慌张焦急,是什么感觉?这辈子,苏宛无法体验了,苍凉之意圣上心头,久久无法平息。 琰王唤来红果,叮嘱她一刻不停地关注着德妃的身体状况,若有什么情况,及时派人通知琰王府。 “王爷,你不留下来多陪陪母妃?” 苏宛略略偏头,看向琰王。她本不欲多管闲事的,圣上既已知情,他稍事停顿或许并无不妥。 “本王未尝不想,只是能奈何?” 她抿嘴再不言语,天家骨肉尚且如此,可想而知琰王承受过些什么,以至于他年方十八,比李琩媵小了整整三岁,却早早封了王爷,领兵打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经过了些什么,才让他如今进退有度,清心寡欲,又英勇无边? 第一百一十九章 偏袒之心 抬首,燕子南飞,虽海阔任鱼跃,虽山高任鸟飞,动物尚不能自由,何况有着束缚的人,不明白德妃此番身体如何,又不便逗留许久,苏宛无法想象生母陪伴在侧的温暖,那或许是——天底下最温馨的事。 听闻德妃生病,琰王眸子里投出深深的焦虑,她从未见过面对性命亦无所畏惧的男子当时流露出的慌张如此震撼人心,苏宛想得正入神,没注意身后尾跟了一阵的脚步声和呼唤声。 “王妃——王妃——请等一下。” 晁公公小跑一段,箭步冲了上去,老身喘着粗气匆匆行了一礼,尖锐的嗓子此时并不利索,苍白的脸庞更显老气横秋。 “奉皇上口谕,请琰王妃随奴才觐见。” 兴许是疲惫,没了往日装模作样拉长了的尾音,急喘之后道明来意,说话间抱拳向前朝议事方向以示尊重。 “皇上找臣妾?” 苏宛有些不相信耳朵,可确实是当今最得宠太监总管站在苏宛面前,晁公公所到之地,所行之事,无不代表着皇上授意,苏宛斜睨过身侧王爷,瞧他一脸亦是毫不知情的模样。 “正是,圣上已在隆泽殿等候,还请王妃移步随奴才前去复命。” 言辞间,半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半点不容苏宛考虑的模样,直勾勾望着苏宛,直到她转身向前而去,适才跟在后面,一甩拂尘昂首阔步,苏宛娇小的身体,在天地间,偌大的皇宫里,走得愈发渺小。 隆泽殿门紧闭,门口有小黄门把守,苏宛径直进了去,晁公公留在了门外。 粗壮红漆木柱后,是两面长长的书柜,皇上曾在这里养病,曾作为他修身养性,不见朝臣,亦不到后宫之时逗留时间最长的宫殿,和前朝比起来,谈不上气势恢宏,却也咄咄逼人,安静得感觉不到人的存在。 山川流水屏风横挡在苏宛面前,浓郁香味里混合着药气和书香馥郁,才进来没多久,苏宛便感觉到有些闷,脸色潮红。 眼前此景,似在何处发生过。 咳咳 被挡住的龙体低沉咳嗽之音让苏宛娥眉微蹙,龙体还未康复,此病已拖月余,按理说,上次给雪儿的东西若准时按量服下,不该发生这样的状况才对,难道太医们未查出原因?亦或是,有人不愿意查出原因? “儿臣给父皇请安。” 她伏地请礼,恭谨着眼观鼻鼻观心,与自己无关之事,绝不多看多想多听。 有哒哒哒脚步声靠近,而原本留在门外的晁公公从侧门进了来,老腰弯曲躬身疾驰,手中托着东西,直到地上的倒影投射出晁公公将一碗可能是水,也可能是汤药的东西伺候龙体喝下,才退步而去。 本以为消停了,该是皇上说出此行目的,苏宛静静候着,大致晁公公刚走出殿门时间,有两个小黄门进了来,挪走横在中间的屏风,苏宛眼前,倏地宽敞许多来,同时也甚感逼迫。 “朕——单独请你来,是想问你个问题,上次太子册封大典之前,是因有人向朕暗地里投了这个。” 两卷东西沉重掷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更像是暴风前的暗示。 苏宛眨巴着眼,望着地上滚滚而来的卷筒,爬上前去捡了起来,打开来细细查阅,神色逐渐难看,随之表情也愈发不可描述,像怒像怕像震惊。 “皇上……这……这是真的吗?” 她仓皇着抬首直视以肘支撑在膝盖上便以支撑身体的皇上,眸中氤氲蒸腾,遮住了眸心的色彩。 “没想到,京城人口中人人相传的无用无得猖獗的苏亨庶女,却是个识字又审时度势的女子,你不但看完了,还看懂了,朕秉去所有人,独独给你机会,难道你——不明白朕是何意吗?” 九五之尊正以审视的眸光冷睨像她,说到后面,那原本支撑的手肘向上一抬,甩了甩宽袖,眸子如刀,直直劈了过来。 “皇上明鉴,儿臣不明白何意,还请明示。” 忙双手伏地,头低至之间以至于额头触地,音容颤抖,而那触地的容颜,却未有丝毫变化,只是这表情,怕是无人能看见,英明如圣上,亦不知情。 房间里盛怒的狮子在咆哮,而装疯卖傻的猎物却毫无慌乱,殿里蓦然静谧下来,似能听到苏宛舒缓而颇有韵律的心跳之音。 “当真?” 终是抵不过地上之人能沉得住气,皇上似有些累了,再次以手肘支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 “只有你,给过承王意图谋害手足的证据,也只有你,敢举报承王,而这一次,你竟然说不是你做的?” 狐疑的眸光恩威并用,语气亦变得无可辩驳,苏宛稍稍动了动身子,抬首平静望向那比她高出一个台阶上坐着的老男人,声音冷沉着答:“回禀皇上,民女不敢,如今既已经是皇兄,更不会做出有违族亲和睦之事。” 声线平稳,任由对面的眼瞳如何犀利,仍旧不疾不徐作答。 “你既知道,一口一个儿臣,难道就不怕治你个大不敬吗?” 苏宛再次伏地一拜,声音清脆嘹亮着答道:“是儿臣的错,请父皇责罚。” 种种的叹息声从上空传来,苏宛心里一紧,愈发毫无表情。 “女子无才便是德,入了王府若不懂得收敛,朕定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隐去的话里,藏着无数玄机,她全都懂得,只是大家隔着那层纸,互相装傻罢了,苏宛伏地为起,应声而答:“儿臣受教,定当终生不忘。” “承王已将兵工厂所得银两全部如数上缴,对此,你做何想法?” 至此,皇上才收了些锋芒,精眸流转,双手撑到桌沿,定定地望着苏宛,小小的身影在殿中间跪着,每一个细微动作均无处遁逃,她直了直身子,状甚不解道:“父皇,古人言朝闻夕改,何况承王天资聪慧,生在帝王家,长在帝王家,这些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谁人会质疑?” 她深知他秉性。 闻言,反倒是坐上宝座上的老奸巨猾眸里闪过一线流光溢彩,捋须点头道:“也罢,朕本不该为难你,退下吧。” 谢礼后,苏宛碎步退出,小黄门在她身后阖上门的那一刻,殿内传来清晰而剧烈的咳嗽声,苏宛转首,望向那暗不可寻的地方,那里,正危机四伏,可他却无从知晓。 第一百二十章 留得青山在 沿着原来返回,苏宛进宫时没有带随侍,一个人步行在出宫的宫内巷道,前尘往事如烟,幕幕催人五脏六腑俱焚,袖中的手不自觉拧成拳头,青筋隆起不可见,眸中氤氲密布,脚步徐徐而行。 殊不知,在她前方不远处,有道身影已等候多时。 路过汉白玉桥,她亲眼瞧见李琩媵含情脉脉握着苏若菡手掌,眉目传情,她记得,她问他,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是却遭到他矢口否认,想到这里,她嘴角上扬弯出弧度。 忽地,脚步被阻拦,她感觉到冰凉寒意,抬首,淡冷眸光呈现出冰凌之色。 “为什么?” 声线平静中带着只有苏宛才能察觉到的苍凉之感。 “没想到王爷会一直等候在此,是臣妾步伐慢了些,请王爷不要介意。” 她收回与他四目相对的眸光,可依然感觉到了头顶目光随之而来,脖颈处寒凉更甚,补了一礼,随后淡然清浅道:“皇上不光质疑王爷,也询问了臣妾。” 悠悠然转身,朝着出宫方向启步,音容冷沉,面无表情:“臣妾和王爷已是一艘船上的人,很多事情,臣妾自有分寸。” 回望琰王,他眸子倏然冷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低的黑色深渊。 “是吗?” 质疑之声,凛然而略带微怒,苏宛潋滟眸子流转,心中有疑惑,却也是猜到了七八分,伫立,平视他深不可测的暗眸,朱唇轻启,温柔丰润答:“王爷似对臣妾与父皇之言,甚感不满?” 眸光愈来愈敛,浓缩在眸心变成炙热火焰,阴冷脸色冰凌之意更甚,似咬紧了牙关。 “莫非——王爷一早便知道了父皇对臣妾说了什么,而臣妾的回答让王爷感觉不适,所以才如此质问臣妾?”她目光掠过琰王,看向他身后长长的来路,如果他当真是在这里等候许久,为何没有风吹颜面时独有的苍白之势? 更像是……更像是刚从某个暖阁里出来。 “是,臣妾是说了让父皇接受承王赃款的话,可是臣妾这么做何错之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昂首望过宫墙之巅,眸光交错间,轻嗤声如约而至:“哼,本王以为你无所不能,掌控所有先机,却不曾想也是贪生怕死之辈。” 面对他的指责,苏宛只觉好笑,面色沉寂未表露任何心思,温婉答道:“王爷所言不错,普天之下,不自爱之人,谈何爱人?” 话音刚落,他指尖豁然指向苏宛,似看穿了她般良久没能对上话,转而愤然离去,回到宫门,只孤零零剩下苏宛一人的轿辇,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他转身离去时的眸光。 是失望?是厌恶?都有,又都什么都没有,苏宛微微闭了眼,停止烦乱交织的思绪。 回到府上,苏宛等不及了解琰王情况,直接入了房间,梨脂从殿门一直跟到房间门,没有明确指示,她未踏入房间,亦未发现房间里已有了一人。 “怎么样?” 她关切看着黄怡,琰王府相较于苏府,要离龙府近上许多,一日一夜未来回禀,定是遇到了重大发现,苏宛抓着黄怡双手,直直的看着,眸子流转,有晶莹液体丰盈。 “奴婢回来晚,叫主子担心了。” 黄怡看过门边方向,声音压低了道:“龙府表面上上去安静得很,实则各自相处不好,奴婢不止一次发现她们面上和善,后背却互相诋毁,而且,奴婢还听说……” 她身体靠近了苏宛,附耳低语,苏宛逐渐拧眉微蹙,容色肃然。 “此话当真?” 待黄怡讲完,苏宛确认问道,见黄怡点头神情一样凝重,才转了身坐直身体思绪再次纷繁飘飞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琰王总是早出晚归,另一头,只要苏宛在府中,房间门必然关闭,只是梨脂无意间提及,琰王也是每日回府后必然进书房,在里面一待就是很晚,不让人靠近,亦不让人打扰。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奴婢已按照吩咐,把府里上上下下房间全都查过了,这书房……奴婢进不去。” 黄怡跟在苏宛身后蹙眉回禀,苏宛望着池塘里竞相追逐的锦鲤,看似心不在焉,实则低低回了来:“别急,总会有机会的,他们也还会再来的,白日里你大可别再去了,只是晚上要留心些,千万别被人发现了去。” 苏宛相信,承王还未发现她处事异样的证据,在这之前,她只需暗中行事便可。 “主子,那梨脂……奴婢不在的时候她伺候得可还称心如意?” 领命结束,黄怡随在苏宛身后问道。 “动作倒还利落,人也算聪明,不过胆儿小了些,做侍女再合适不过。” “可奴婢担心,主子和姑爷再这样下去如何是好?主子总会老去,而世间大抵都说男子是越老越风流,到时候主子若是受委屈,又没有个可靠的主心骨,咱们可怎么办?” 四下无人,黄怡说得声声在理,却不料苏宛风轻云淡带过,浅浅地达到:“无妨,到时候你我相依为命,没有欺骗没有背叛,难道不是美事一桩?” 她心中知道,琰王如此回避,不过是作为对她在皇上面前回答得投机取巧颇为不满,可他似乎忘了,当初的承诺——互不干涉。 不来寻她也好,这琰王府里的景色她要一点一点看着它们从小树高耸入云,不可攀附,睥睨天下,奉承男子的事,她前世已经做得过火,如她所言,和黄怡一起,有何不可? 闻言,黄怡跺脚,嘟囔着嘴脸色呛然:“主子就知道拿奴婢打趣,明明知道奴婢在说什么,总是装傻。” 苏宛转身,刮过那柔美润泽嘴唇之上的鼻梁,缓缓道:“好了,我知道你关心我,该怎么做自有分寸,倒是你,一边想要好好照顾我,又一边要完成我交代的事情,可是要注重身子才行。” 黄怡破愁为笑,笑得像个得到了满足的小孩。 “放心吧,奴婢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自己了。” 小孩子……他怎么样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真相是如何 苏宛紧紧抓住黄怡手腕儿,凝神某个焦点后,重重逸出:“走,我们去龙府。” 刚跨出两步,她又住脚,似恍然大悟着说道:“不对,你在府里还有旁的更重要的事,让她来吧。” 黄怡明白过主子的顾及,随即福了礼离开,不一会儿梨脂走路带风了来,眼看要靠近苏宛时,便又放缓脚步,两手交握,垂首掩住眼笑眉飞,苏宛将她的所有变化睇得清清楚楚。 “奴婢给王妃请安。” 低声曼语带着丝丝甜意,苏宛轻嗯了一声,两人便出了府。 按理说,琰王府里的规矩应比她尚在闺阁里时的苏府更多,事实却是进入琰王府很多事情无须顾忌,每个人下人奴婢见到她都会行大礼,等同王爷之礼遇。 琰王府僻静,苏宛不要马车,亦不要轿辇,她只靠脚丈量着从府里到梦想的距离。 在距龙府五米的路口拐角处停下,苏宛向后招手向梨脂示意,见她上前,压低了声音道:“你去打听下钟合,就说是龙三公子的朋友来寻,把钟合待到这里来。” 梨脂开心领命而去。 她在门口那儿和守卫出了些什么,然后出来蓝色粗布服管家,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和他说着什么,梨脂有些焦虑,望着管家离开后的又出来别的身影,苏宛记得,那人曾和龙鸣一同出现过,梨脂的表情更糟糕,像是道谢后离开。 回来时,她状甚愁苦。 “主子,他们搪塞我说钟合不在府里,可无人知晓在哪里。” 闻言,苏宛的兴致亦败下阵来,钟合不在府里,要么和龙鸣一起出去,要么他已没在龙鸣身边,她缓缓走在前面思索着哪个更具可能性,身影不自觉拐入了街市。 “主子……主子……” 身后叫了几声,亦无回应,苏宛走得很投入,游人不小心撞了她肩亦没在意,梨脂在后只得干瞪眼鼻子,尽可能保护着她,忽然,苏宛的脚步停留下来,望着不远处人群里的两道人影。 那是一男一女,女的着黑色锦衣,方心曲领,是苏宛常见的款式,而男子的衣着颇有特色,头戴毛帽,长发编成无数小辫,服饰是清一色白,更像女子飘逸长裙,裙角随风飞旋。 这服饰,无论是前世今生,苏宛均没有见过。 只见那两人唇蠕动,即便靠近,亦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苏宛看不动唇语,可是知道唇语是即为罕见,相传异族盛行,只是片刻间,苏宛躲在街旁贩卖者的架子后,伺机靠近。 这期间有游人来回穿梭,苏宛眸心死死盯着,梨脂不明所以,慌张得和主子保持一定距离照做。 只是片刻,苏宛从架子后走出来,目瞪口呆望着适才两人站立之处,没了身影。 她转动身体望向周遭,目光极力要掠过人群,在那儿!刘氏在那儿!苏宛嘴角扯了扯,眸子微敛,小心翼翼跟了上去,只有跟着她,或许能引得男子现身。 可尾随了一路,眼看刘氏便要进入回苏府主路,白衣男子仍旧没有身影,苏宛倏地明白过来。 他们难道发现了她? 黑色身影旁若无物地朝前走着,步伐稳健,速度愈来愈慢,倒像是刻意在前方等着苏宛,意识到不对,苏宛当即停下,再不朝前走。 出阁后第三日,理应回门,可因着琰王赌气,苏宛落下不敬的罪名比别人口中孑然自身形象相吊要强,至少,刘氏那里,她不可轻易撞击。 转身回到适才两人说话之处,精眸望着四周可疑路径,在她眼皮下消失得如此快,要么男子对这里了如指掌,要么是飞檐走壁隐了起来,无论那一条,都让苏宛背心发凉。 前几日,刘氏没在苏府,苏亨知晓她行踪吗? 苏宛怀疑,刘氏的离开,不是因为拒绝接手她婚礼一应事物,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即便是因为厌恶苏宛,也不该成为最主要的原因。 想到这里,苏宛内心隐隐抽痛,苏亨买醉亦不顾她颜面,刘氏一事事滋体大,或许他亦被蒙在鼓里。 “主子,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梨脂在身后带着哭腔,白里透红的脸蛋在此刻惨白得如同白纸。 “无碍,看日头应是酉时,咱们先回府罢。” 说话间,苏宛却没挪动地方,居高临下看着梨脂,面无表情,声线冷沉:“你家几许人?或者,可有何心愿?” “奴婢……奴婢家里尚且有父母和家弟,心愿……心愿便是希望他们平平安安。” 闻言,苏宛发出浓重得低得听不到的声音,梨脂听得恍惚却身子不住后退了下,躬身肃谨道:“奴婢什么都未曾见,随王妃出来散心,不小心走远来些而已。” 她满意着点点头,启步回府,身后的梨脂长长吐纳着,脸色终于稍事好转。 回忆白衣男子,唇语动作几不可见,苏宛脑海里想起李琩媵说过的那句话:“只要有他们,本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记住,除非本王亲自应允,这事儿休要再提。” 后来,李琩媵再没有提起过,苏宛未曾得到蛛丝马迹,便最终不了了之。 难不成,李琩媵曾意向和外族联盟?他从未露出半点疑人之处,身为皇子,他偶尔形迹可疑,怎么也不会牵扯出如此之举,若真有此事,皇上,如何容得他,国民,如何容得下他。 苏宛打断推测,可拧眉始终不得解,刘氏究竟是何人?方才那般,是她看错了两人的关系,还是她深不可测到令人瑟瑟发抖? 前世,李琩媵和苏若菡认识在先,可为何他们最后要置苏宛于不利?这其中,是什么隐情让他们迟了整整二十年才动手?愈发深入思考,愈察觉离中心越来越近,不管他们要做什么,都阻挡不了苏宛的脚步。 肮脏交易若真存在,迟早会被她揭发告白于天下,她要看着他们,斡旋于各种措手不及,然后忍受着抽丝剥茧般痛苦,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遭万人唾弃,遗臭万年的结局。 第一百二十二章 等得便是这一刻 思此,苏宛的眉目之间微微多拉几凌冽之感,身侧的梨脂微微抬头看见她眼底那一丝晦暗不明的神色,赶忙又低下头去,身子一颤一颤的,显然有些惊惧。 脚下的步子不快不慢,恰恰偏是如此一番速度能惊了人半个魂,梨脂也跟在她身后不快不慢的走着,保持一定主仆的距离。 如此过了一路,苏宛方才一脚踏入府中,便瞧见黄怡低着头迈着步朝她走来了。 黄怡只是站在门前一点,待苏宛进门以后方才恭敬向后退了一步,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梨脂。 “你先下去罢。”苏宛自是知道有些不好让旁人听见的话要说,如今梨脂算不上可信,有些事情还是避讳点好。 且不说梨脂得了令,就是苏宛一个字不说,她也知晓何事可听,何事该避。 “是。”梨脂向着苏宛欠了欠身子,行礼之后便缓缓走进府中,没有窥探之意了。 黄怡微微向两侧瞥了几眼,方才靠近苏宛,苏宛只是看了黄怡一眼,便知道这话不是可以漏出去的,也微微俯下身子来。 “主子,今日怕是……”黄怡的脸色算不上多好看,连同苏宛本身带着的几丝隐隐笑意的唇角也彻底压了下去。 苏宛的神色似乎是黄怡说一句,便是肃穆一分,待其站直后,已是找不到素日里半分的和善了。 她也不看别处,单单盯着黄怡,却似乎是在透过其看着什么东西,良久,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不作言语,只是稳了稳身形,便抬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每走一步,面上便化开一层严肃。 翌日清晨,苏宛起身用过膳后,便前往书房。 琰王就在里头。 “王爷可在里头?”苏宛倒是想直接推门进去,只不过如此也算是失了礼数,她与琰王本就互不干涉,样子做给外人看,内里如何,怕也是只有这里的人清楚了。 书房里静的可怕,苏宛确信琰王的确是在里面,只不过也能想象出来,里面的人对她恍若未闻的样子。 她倒也不恼,眸子却是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映着她的眸光,有些凉。 “若是王爷不应声,臣妾便斗胆进去看看。”苏宛声音极淡,却也没有伸手推门的动作。 她在等。 数息之后,琰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罢。”声音很淡,就像他那个人,薄情的可怕。 苏宛应声推门而入,微微侧过脸便瞧见琰王坐在那儿阅卷。 到底是木门,推开合上也是有声音的,只不过阅卷的男人至始至终眼神也没有向这边瞟过一眼。 “你来作甚?”说着这句话时,才微微侧过脸看向已走到他面前的苏宛,眼底颇有些晦暗不明。 “叨扰王爷了。” 苏宛福了个身子,倒也未行太大的礼,站定后,微微看着琰王,只是这一眼着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让琰王看着略有不悦。 他只是放下手中的书卷,不与她对视,目光只停留在她脸上,便不再向上走了。 “你既知道叨扰了,为何还要过来?”琰王瞥了她一眼,随后又错开目光,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让苏宛看着心里颇有些不舒服。 如今她就和那病害一般? 怕也是罢。 苏宛倒也未显露出丝毫不悦,眼中却是愈发笑意盈盈了,晃悠悠走到案桌前坐下,二人便是平视了。 她不语,他便不会和她说话,苏宛自知是此,所以也并未打算等琰王开口:“此番叨扰自然是为了先前宫里的闹剧,若臣妾以为,父皇出宫或许有转机,不知王爷作何想法?” 琰王闻言,眸色微微一沉,显然是想起了先前她在皇帝面前那一番话,目光凉凉的盯着她:“你倒是会做人。”好话坏话都被她一人说尽了。 苏宛并非未听出琰王话中的讽刺之意,对此只是不可置否轻轻浅笑,并没有急着去反驳他,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琰王看着心里实在窝火。 噌的一下站起身,眼底压着翻涌不止的怒火,却并无什么理由来发泄,只得勉强压下心口的翻涌,目光冷凉的骇人。 “于情于理,王爷都应当想想臣妾的建议,不仅关系着某人的衰败速度,父皇出宫非同小可,说句冒昧大不讳的话,”苏宛依旧坐在那里,微微抬起眸子,语速很慢,一字一字吐的极为清晰 “这一出宫,安危便不是我们做得了主的了。” 想来琰王也是听出苏宛的言外之意,还未出言,便听见外头一阵喧闹。 “去那边围起来!”外头的声音很大,然而却是书房中两人都熟悉不行的。 是晁公公。 苏宛起身走向书房门,刚一打开就看见晁公公那张惨白的脸,应是听了府中下人回答知道她与琰王在书房,周遭已多出许多士兵团团冲周围发散开来。 “晁公公这是好大的阵仗。”苏宛一句话不咸不淡,站的位置比晁公公高了两个台阶,此刻低头睨着晁公公,破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晁公公显然也是个圆滑的,不动声色上前两步,微微低了低头:“还望琰王妃见谅。” 只不过这么一句话说不出有多少歉意,转身又是一声大喝:“你们去那边搜!” 苏宛的身后,琰王也站出来了:“晁公公这是要将本王的府邸翻个底朝天?”话虽如此,只是琰王的语气算不上有多客套,反倒是隐隐之间有几许锋芒之意。 “不敢。”晁公公作了个揖,语气中还是带了几分恭敬的,“奴才是奉皇上之命,多有得罪,还请琰王和王妃尊步向后,这些个都是些粗鲁之人,若是冒犯了尊体便对不住了。”说罢,挥手之间又是两人进去一阵翻腾。 琰王负手而立于苏宛身侧,神色凌冽,而苏宛眸里带着些许的兴趣盎然,平静如水。 碍于这是王府,搜寻之人只是拿了看过后,又放回去,连些龌龊心思都不敢起一个。 差不多搜了大半时,忽闻书房内一个人高声呼到:“搜到了!” 闻言,苏宛耳畔传来清冷之音,轻盈却凌冽如冰,一如琰王往常:“搜到便是搜到,何故喧哗?公公好生辛苦,不知道这府里有什么东西值得如此劳师动众还惊喜如此。”此番话抬贬不一,说不清楚是抬举还是贬低,晁公公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连连说是。 那人怕是也臊的慌,低着头将手中的令牌双手呈给晁公公。 晁公公拿起令牌,一时间变了脸色:“这不是承王殿下的令牌么!” 各府有各府调动的人,自然也有令牌,失了令牌已是有罪,更何况拿了令牌? “公公怕是未曾看清楚,这哪里是承王殿下的令牌。”黄怡接到苏宛的眼神,立刻笑着走到晁公公身边,连着周易也跟了上来。 琰王看了一眼苏宛,眼底带着一丝赞赏,却又夹杂着几分疑惑。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王爷赞赏这一招不错 后者只是微微淡笑,并未表态,似是示意他继续看。 “怎的会错?”晁公公摇摇头,再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忽然发觉似乎是有一点不对,又说不上来哪里有些差池,方才已然说这是承王的令牌,若是此刻再变卦,怕是自己都觉得丢人,原本惨白的脸此刻乍然有些苍老。 苏宛也不驳了晁公公的面子,只是微微一笑:“还是请公公带回去确认一二罢。”这也算是给了晁公公一个台阶下,卖了一个顺水人情。 琰王有句话说的不错,坏事让她一个人做尽了,好处却也让她一个人占足了,有些事反正说不清楚,反而落得轻松。 晁公公点了点头,还是收起了令牌,朝苏宛作了个揖:“多有冒失之处,还望琰王,琰王妃海涵,奴才做不得主,皇上圣明,定会给主子们一个公道。” 琰王不露声色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若不是有了那位的怂恿,怎么敢到王府里来翻?父皇又怎么会有如此之举?至于接下来……他的目光落在苏宛身上,眸定神稳,毫不介怀的模样。 到底还是琰王不如那位,思及此,苏宛瞥过身侧。 “黄怡,送送晁公公。”苏宛启唇,声音听不出喜怒,到底还是贵为琰王妃,和公公的身份差距也不是一星半点,人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本身便是极为明确的东西? “是,”黄怡行了个礼,随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晁公公,请吧。”如此手势倒也算不上客气,逐客之意有,但敬意亦是有的。 待晁公公走后,苏宛遣散了周围一些下人,随后站在琰王面前,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臣妾有罪,还望王爷处罚。” 琰王看着站在台阶下的苏宛,抿着唇良久不语,苏宛也就这么耗着,站在那里迎着琰王的目光。 “你自言有罪,那便说说何罪之有。”琰王心里大概是猜出个五六分,只是面前的女子不是一般姑娘,说简单却深似海,城府还真当是重。 苏宛唇边的笑意不散,只是整个人都带着些凉意,却也说不出这股子凉意是对谁的:“臣妾私自闯了王爷静居,此非罪?”句式虽是疑问,只不过语气已经是肯定了。 琰王闻言,只是冷冷清清看了苏宛一眼,随后便移开了目光,没有再看苏宛:“是罪,只不过瞒着本王做了些什么腌臜事情,怕是二罪。” 苏宛忽然笑了,声音颇有些清脆悦耳:“王爷不屑用,自然在王爷口中就成了腌臜事。”这番话倒是不假,对于琰王来说,苏宛的手段都是些女人勾心斗角的东西,用在这里,自然就是腌臜的。 他良久未接话,苏宛也便继续道:“在承王如数交了银两之后,臣妾便已经有些怀疑了,若是依照他的性子,怕是要暗地生些事端。” 只是出乎预料的,李琩媵背后并没有搞什么小动作,或者说,她并未发现。 琰王没有接话,淡淡看了一眼苏宛,只是眸子微微一眯,似乎带了些晦暗不明的光芒。 苏宛没有讲下去,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知道琰王不知道她是在回忆前世的事,不知道为何,李琩媵给她的感觉实在是有些危险,不同于上一世。 一切都随着她重生以后而改变,包括所有人的命格。 “仅凭这个?”琰王微微挑眉,尾音上扬,看得出来对于苏宛这种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的行为极其不悦。 “还有新婚之日他的怪异,”苏宛总算是勉强拉回了思绪,只是心底微微提醒着自己今后莫要在这个男人面前走神了,“新婚那一日,这位承王可是不出一般的怪异。” 琰王不可置否微微颔首,算是勉强接受了苏宛的理由,只不过他素来喜静,最不喜有人闯入静居,就像今日苏宛进书房一般,心里终归是有些不悦的。 苏宛望了琰王一会儿,还是俯身行了个大礼:“臣妾自作主张,还望王爷恕罪。”罪是有,但能不能治,二人心底都清楚。 苏宛口中说是罪,可那双眼眸中可未曾显露出一丝知罪的模样,亦或者说,并没有很害怕的模样,是料定了他不会罚,还是觉得他会罚的轻? 或者说,她的伪装实在太出色? “本王倒是没有看出你知罪了。”琰王看向苏宛,眼神有些风云暗涌,看着似乎有一丝一触即发的怒火。 “臣妾确实知罪。”苏宛重复了一遍,随后也只是扯了扯嘴角,在嘴角留下一个不大真诚的笑意。 只不过对于事情的始末,苏宛倒还真的没有全部说完,她倒是未曾亲自去勘察,不过放,倒是她亲手给放的。 琰王似乎看出了她内心所想,看穿了一般盯着她:“说罢,就不怕本王降罪于你?” “怕啊,只不过王爷应当是会怜香惜玉罢。”这么一句,苏宛自然是当做随口一提,琰王这样的人,又如何能够怜香惜玉? 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并未给苏宛特权,她不知他会如何处置,只是盲目地笃信。 “臣妾找到书房,因为王爷的令牌,不就在书房中?”苏宛倒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毕竟琰王也未曾打算在这一方面瞒她,合作关系,自然是要利用对方可以利用的东西了。 “哼,这一招暗度陈仓倒是用的不错。”琰王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丝赞赏,只不过这一番话中究竟几分夸赞几分讽刺,就不得而知了。 “多谢王爷。”苏宛倒是欣然接受,不管这话里讽刺也好夸赞也罢,于她来说也只不过是口头上的,若是一直下去,也就如此了。 互不干涉,这样反而更好……目前两人之间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如何,彼此清楚不过。 “你倒是好不得意。”琰王淡讽了一句。 苏宛缓步走上前一个台阶,她本就不比琰王高,这种被睥睨的感觉,还真是不爽。 “可臣妾未见王爷有何不满呢。” 普天同下敢如此顶嘴的,除却她,再无旁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热乎肘子才好吃 是日,阴天。 离了漫星阁,在琰王府谈不上奢华但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仍旧让人烦心得很,体内有无形躁动在乱蹿。苏宛索性敛了帘子,屏退下人,自圈了一方天地开始练字。 苏宛记得以前自己便懒得练字,可是或许是天赋使罢,笔下的字虽然不如别人的字体端正规整,可横斜落处,轻重缓急,看上去倒是透着一股子灵气。 每每写一张,总觉得比不上那人娟秀字体,地上已散落一地的废纸。 直到写顺手且逐渐有了超感之意后,苏宛心情才好些,她刚卷起纸章,欲多写一些,忽然听到有敲门声响起,不禁心生疑惑,垂首顿笔,回了声:“进来吧。” “主子,是我。” 声音不卑不亢,熟悉得很,正是她一向信任的黄怡。 “进来吧。”苏宛知道没有自己的吩咐,黄怡不会主动来打扰,如果是她自己过来,那么一定发生了什么时候。 苏宛眉头下意识皱起,坐在椅子上,冷声道,“什么事?” “王府门口有一位自称钟合的人,他说给主子带了一个人过来。” 钟合?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人的名字,苏宛忽然想到了什么。 “黄怡,随我过去。” 顾不得剩下的那些字画,开始急匆匆地往外赶,谁知刚一走出房门,便又迎面有似曾相识小厮疾驰而来。 定眸仔细看过去,苏宛心中一个咯噔,这人是琰王身边的人,在哪里见过,好生眼熟。 小厮先行了个礼,笑道,“王妃这是有事要出去?” 黄怡哪里能容忍小厮这幅说话的样子,她秀眉一挑,直接上前揪住那小厮衣领,道,“这王府现在除了王爷就是王妃最大,你身为主子身边的一个奴才,是什么态度?尊卑贵贱没有人教吗?” 待黄怡一席话说完,苏宛慢慢打断,“到底是府里的人,你不要教训了。” 既然琰王召请,自己哪里有拒绝的道理,苏宛紧紧握住拳头,可面上还是一派冷静,唇角微微弯起,像是在这阴天里斜生出了一抹春意。“说的哪里话,如果是见王爷,那么本妃自然随时恭候。” 黄怡知道苏宛一定有事,一时情急道,“你还不快带路,小心耽误了主子们的正事。” “有请王妃。”小厮弯身求饶,朝着前面走去。 苏宛没想到琰王竟然会在书房见自己,他竟然也放心?可是一想到府门口还有钟合,一时也有些着急。 听到有人过来,琰王这才慢慢转过身来,如刀刻般的脸庞隐藏在光影之中,低眉三分深沉。挥挥手让黄怡和小厮退下,一个不大的书房里面瞬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明明两人隔的距离不算近,可苏宛却莫名觉得自己甚至能够听清楚他的呼吸声。两人都没有出声,书房的气氛出奇地诡异。 由于还念着别的事情,终究是苏宛忍不住先开口了,她上前一步,眉目一派莹莹。“不知王爷找臣妾过来有什么事?” 琰王放下手中一卷书页,声音低沉,“父皇曾与你说过什么,这件事情本王不想追究,可——” 话语一顿,语气声瞬间变得犀利,琰王从光影之间走出,步步逼人,“你与承王,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你处处和他作对” 苏宛偏头,反问道,“那王爷觉得,臣妾为何要帮助王爷?” 倒是没想到她反而将这个话题丢给自己,琰王看向苏宛,目光之中带着三分打量,可苏宛脸色如常,看上去倒是正派得很。“本王不知。” “王爷只要记得,我们是同一个战线这就够了,至于承王,臣妾从来不以为是一个成大事的人。”苏宛笑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臣妾既然选择了你,不是理所当然?” 一席话说的坦荡大方,理由充分得很。 琰王眼眸微眯,随即哈哈大笑几声,似乎是极为愉悦,虽如此,苏宛却捕捉到了他瞳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利刃。 “既然王妃如此深明大义,那本王不疼你实在可惜。说说看,你想要些什么?” 那寒光利刃的眸子里,带着玩味儿和深沉的笑意波光。 苏宛略一思考,眉目顾盼嫣然,“臣妾想吃街角肉铺的东坡肘子。” 得来这么一个答案,琰王显然是有些诧异,“就这样?”眸子定定地落在苏宛精眸,眼中只有彼此,却是一个怀疑,一个浮华。 谁知苏宛摇了摇头,认真道,“臣妾想要自己去买,热乎肘子才好吃。” 琰王微微一笑,“行吧。” 出了书房门,苏宛紧紧捏着的拳头在宽袖中慢慢松开,她能感觉到,身后高深莫测的眸子一直未曾从她背后挪开。 “主子,您没事吧。”黄怡一直在外面侯着,见到苏宛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苏宛摇了摇头,“我没事,现在赶快去门口找钟合。” 说完,苏宛拎起裙摆便朝着大门口走去,直到远离了后院,苏宛才感觉到了宁静。 钟合一身布衣低调,深长了脖子一看便知已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了苏宛,他压低了声线,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麻烦王妃跟我走一趟了。” 三人朝着市街而去,黄怡不禁回望琰王府门。 三人终于在一条人少的地方停住,随即从装饰考究的木房里走出一人。那人剑眉星眸,白衣翩翩,是龙鸣。 “龙公子,别来无恙。” 终于见到来人,苏宛心里总算有了谱儿。 龙鸣勾唇,随即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苏宛,“喏,接着。” 苏宛打开包裹,面色微惊,里面赫然是她的那件衣服!既然他亲自将衣服还回来,那么定是想再亲自听她说些什么了。 她快速将包裹合上,给了身后的黄怡,和黄怡眸光交汇,两人便心神领会,只见黄怡俯身牵着钟合低声曼语道:“王妃给你带了件礼物,随奴婢一起去取好不好?” 两人身影逐渐走远,龙鸣随即做了个请的动作。 从两侧有灯笼的木门中进去,两旁是枯枝竹,萧瑟的秋凉,却掩盖不了木门的光华,这房子,定不是普通人家所住。 路似走不到尽头似的,苏宛无心风景。 “你到底想做什么?或者说,你又知道了多少关于我的事情?”苏宛娥眉微簇,前面奔走的身姿陡然一顿。 “琰王妃顾虑了,如果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相信吗?”龙鸣轻笑。 苏宛皱下的眉头始终是没有松开,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龙鸣一时无奈,只好又解释道,“承王不贤,天下人知道,可敢和他叫板的人,这普天同下,从前没有,眼下却有一个人,我想这个人知道他实力不小,其中因果利益,这人真的看明白了吗?” 苏宛微微勾唇,他真的不知情?他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龙公子无需再如此隐晦。” 第一百二十五章 撞见私会男子 龙鸣黑宝石般眸子看着苏宛,笑道,“你或许想错了一件事情,一个兵工厂若能扳倒承王,那他这些年来的基业也不过如此。” 苏宛仔细听着他这番话,袖中的手不知何时慢慢蜷缩。 如果说琰王像是一条欲醒的龙,不久之后便会驰骋天下,而龙鸣更像是一名将,王身边最必不可少的那名虎将。 “哦?”苏宛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唇角微扬,似是一池春水缓缓漾开,在阳光下呈现出瑰丽的色彩。“如此说来,那我的做法岂不都是白费?” “非也。”龙鸣双目流光,“现在皇上已经与承王有了一些隔阂。只有一条裂缝越来越大,那么这个地方也会迟早崩掉。”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可是两个人都明白的是,承王与皇帝慢慢撕扯,终究会生疏,或许,还会等到皇帝下令除去承王的那一天。 “可只要承王一日不死,那他一定会有翻身的可能。”龙鸣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狠厉,却反而让苏宛想起了前世。 她曾一心一意扶持他,笼络上下军心,筛选计策谋划,甚至就连与皇帝之间的关系都是她细心处理好的,好几次在关键时刻让皇帝对承王有好脸色。 最后…… 苏宛尽心尽力的一生,那些明里暗里的事,也不过都是场笑话而已! 她不愧对于任何人,而天下人却都要愧对于她。 苏宛想笑,可是却又笑不出来,眼底恨意酝酿沉淀,化成最深沉的一抹墨色,这一世,她非要他偿还。 明显得感觉到苏宛的不对劲,龙鸣怔怔地看着苏宛,突然反应不过来,细微地察觉到这个女人的小变化,他询问道,“你怎么了?” 苏宛将情绪压下,慢慢呼了口气,她眉眼再平静不过,“没事,只是忽然觉得就算人神共愤,想要抚慰天下民心,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你是什么时候,如何得知?” 忽地声音一转,她没有点明,龙鸣亦不需要她的苦苦相逼。 龙鸣微微一笑。 “雪儿无意间说漏了嘴。” 闻言,苏宛点点头,不再说话。 片刻,钟合笑声从不远处莹莹洋耳,苏宛意识到是时候离开了,一阵凉风忽然刮起,苏宛身子猛然浸泡一股凉意。落叶片片卷起,黄怡靠得近了些。 她们走在前面,龙鸣牵着钟合跟在后面,离开木屋,进入街角,龙鸣正式和苏宛道别。 有人靠近,目光从远及近。 她看到龙鸣干净纯洁的脸庞出现些许的不自然,她遂转首望向龙鸣眸光所凝处。 为首是琰王,其次是周易,他们的身后有京城巡防其中一分队。 她看着琰王面色深沉,仿佛比这天色还要沉郁,仿佛一发怒,便又要搅动这天地。 “怎么,不认识本王了?” 琰王含着笑意,三分寒意,七分冷漠。 苏宛觉得不笑的琰王还好,至少还有一丝冷漠感,她能猜的出他的一些心思。而现在她明明能感觉到琰王的生气,他却一点都不表现出来,这才是最让人心惊的。 琰王刚好在苏宛和龙鸣之间停下,苏宛一惊,以为琰王正要发怒,他却只是微微笑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琰王爷好。”龙鸣施了个小礼,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苏宛自然也是躬身行礼道,“王爷好。” 琰王并没有让他们起来,只是一直盯着苏宛,“不知那东坡肘子,王妃吃得怎么样了?” 幸好之前苏宛便已经让黄怡买了一些,苏宛对黄怡使了个眼色,笑道,“这是臣妾给王爷留的一些肘子,就是有些凉,不知道王爷会不会生气。” “王妃这份心意本王领了,只是本王向来不喜欢吃这些小食,还真是麻烦王妃了。”琰王道。 苏宛揉揉额角,她怎么觉得琰王现在有点像在耍小孩子脾气? 不欲多问,苏宛只是低着头,便没再开口。 街道并不清冷,而这里的气氛,却明显有些冷。风吹起阵阵凉意,衣襟飞扬,苏宛忍不住咳了一声。 “冷就回府里去,不要一直在外面待着。”琰王似乎是苛责了苏宛一句,而后看向一旁的龙鸣。 龙鸣自然是知道琰王心思,立即行礼告别道,“王爷,王妃,小生就此告辞。” 苏宛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觉奇怪,他今天表现有些不一样,是因为书房被搜查一事? 她救他的,又何止这一回。 淡淡几句话之后,琰王似再次看了苏宛一眼,却也不走,就在原地站着。 苏宛斜了他一眼, 再一回头,龙鸣已走远和一个紫衣女子搭话。 从远看,那女子身影纤细,颇有几分姿色,态度亲切,而龙鸣也是热情得很。 苏宛一时好奇,“那个女子是谁?” “好像是龙家三少爷的妻子。” 回答的人是琰王身边的手下,周易。 “怎么,王妃似乎对别人的事情很感兴趣?”琰王无意问道。 苏宛看着远处的两人,一时无语,她只是随便问问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发生这种事,家门不幸 翌日清晨,东方刚升起一抹鱼肚白,苏若菡的丫鬟红夜便过来了,说是奉了主子命令过来找苏宛。 苏宛才刚起床,正巧不在房中,下人听闻了红夜来意过去通报,正巧看到夫人和琰王正在用餐。 “夫人,刚刚有个丫鬟,说是承王府王妃差遣过来,找您有事情。”梨脂如实禀报道。 苏宛用手拿起一块绿豆糕慢慢送入嘴里,专心的细嚼慢咽,并不想理会,她已成为了琰王妃,可承王府的旧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中间的差别。 吃完之后,苏宛才开口说道:“那就让她等着吧,说我现在不的空。” “是,夫人,我这就去回了她。”梨脂恭敬的答应道,随即便退下。 还没有等有话要说的琰王开口,旁边黄怡却着急了:“既然主子不想见她,奴婢去回绝了便是,为何费心接见?” “不得无礼,今后不许你这么胡说。” 苏宛慢条斯理的品尝着桌上这些精致的糕点,在琰王面前没有半分扭捏,起起落落间尽显从容。 这边,红夜听到回复之后也不当一回事,梨脂想起厨房里还炖着苏宛爱喝的雪梨羹,不甘心地看了四周,狠下心来离开。 看着四下无人之后,红夜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赶紧偷偷溜了进去,看到里面的布置,只见她瞳孔放大,似被惊艳到。 不过只是片刻,便回过神来,走到梳妆台前,翻箱倒柜开始寻找起来,正着急,房门突然嘎吱一声,吓得红夜赶紧合上了橱柜门,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双颊绯红,心虚的低着头。 苏宛缓缓进门,见着红夜倒也不惊奇,若不是她的允许,这丫头恐怕连她的门都踏不进,真当她王府是想闯就闯? “妹妹有何要事?” 她假装不知情,见着红夜便开门见山的询问道,随即慢慢的坐到了前面的椅子上。 红夜上前几步,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递给苏宛,十分恭敬的说道:“这是夫人让我送过来给的,你看看便知。” 黄怡接过来,纤细的手指慢慢打开递给苏宛,看了一眼便明了了,这是一份请柬,京城御史大人之女要举办生日宴了,看来这次的宴会很是隆重。 这样的地方她向来不喜欢,若是换做以前,她肯定是万万不会去的,但是现在不同,这样的场合会有不少政要亲眷,是个不错良机。 “好,妹妹有心,你回去禀报,臣妾到时候一定去。”苏宛眉眼温和,笑得潋滟。 直至红夜离开,苏宛遂望过房间里布置的一切,最后将眸光定格在柜子高处,晦暗不明。 到了那天,苏宛穿着一身浅紫色流苏裙,庄重又显得低调,宴会地点便是御史家的后花园,她鲜少来这种地方,所以认不得几个人。 苏若菡原本在一旁跟着几个穿着盛装的年轻姑娘寒暄,眼尖的瞧见了往这边走来的苏宛,便笑着说道:“我先过去找个人,你们慢慢聊啊。” 出来之后,苏若菡便直接去了苏宛的身边,很是欣慰的样子道:“你以往都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宴会,一会儿若是适应不惯,妹妹跟着姐姐多个照应,你不会介意吧?” 听着这话,苏宛不怒反笑,这样的大场合她虽然见识得少,但并不代表她就怯场了。 “那便劳烦妹妹了。”苏宛很是客气的回应道。 宴会很是热闹,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女眷,穿得华丽富态,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人人都无聊得很,言语欢畅间不过是寒暄敷衍,比较的也都是外表上的东西,让人只烦不奇了。 苏若菡一直牵着苏宛往宴会正中心走去,像是带着苏宛了解概况般。 一直走到中间,苏若菡才转身,忽地拉着苏宛的手调门儿提高道:“姐姐,从庶女到琰王妃身份巨变,可还习惯?” 原本热闹的聊天室,出现短暂寂静,继而好几声嘘声,再闹腾了起来,说这话实为不妥,何况她们是客人,苏若菡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听说这次婚礼是你一手操办,作为妹妹竟然没能帮上忙,很是遗憾,还请姐姐不要介意,承王府里事物繁杂,妹妹抽不开身,想到姐姐以后能够幸福,妹妹就替你开心。” “哪有姑娘家自己操持婚礼的,真是丢人。”其中某位心直口快的小姐掩面讥笑道。 “发生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家门不幸。” “你不知道吧,她差点儿成为太子妃呢,可惜啊,苏府的两个女儿都不中用。” 原本其乐融融的场景,被这样一闹,苏若菡也不好再装下去,原本焦虑的表情有笑容逐渐泛起。 “姐姐,妹妹不是这个意思,你千万不要多想啊!” 当着大家的面,苏若菡不好发作,不忘装模作样的跟苏宛到起歉来,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好。 闻言,苏宛仍旧平静无波地伫立,苏若菡眸子一转,突然想到了什么般,快速撂了句话:“哎呀,瞧我,只顾着和姐姐聊天,姐姐稍等片刻,妹妹即刻回来。” 言毕,抽回挽住苏宛臂弯的手,朝红夜递过颜色,不及回答迅速离开。 只消一会儿,苏若菡就消失在人群中,苏宛对着黄怡提醒道:“走,去看看她上哪去了。” 主角离开,身后的议论声却是此起彼伏,苏宛不做任何辩解,不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有些事,逞一时之快没有好处,更何况,苏若菡也没捞着什么好。 黄怡和苏宛离开宴会中央,往旁边假山后走去,侧身过去的时,突然看到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 “你们听说没?衙门主薄的儿子被人杀害了,该不会是有人警告他对前不久发生闹事衙门一事过分关注了罢?” 只见苏宛眉头一蹙,说这话的人正是龙鸣三嫂,那位和龙鸣偶然撞见的紫衣女子,苏宛不认和她对话的女子识,她站的地方是岔路口,不利于久留,苏宛并没有停下脚步,却有意识的将这些话放到了心里。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想知道什么让她惧怕 回到府中的苏宛,无意发现书房的灯亮着,隐约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苏宛有些好奇,悄悄提起裙琚踮着脚快步凑到窗口底下。 一听,果然是琰王的声音,从站立的姿势和角度来看,和他一起在里面的,应是周易。 隔着些距离,尽管透过窗子听到的声音有些不太清晰,断断续续的,苏宛还是听出了琰王生意中带着一丝怒气,好像是在训斥着什么。 听一会儿之后,她决定进去,直接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谁?” 琰王停下训斥周易,看向门口。 还没有来得及换下衣服的苏宛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臣妾赴宴回来,无意听闻王爷似有不快,特来看看。” 听闻苏宛所言,琰王眸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对站在对面的周易轻微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周易淡掠过苏宛,后退转身退下,走出书房时顺势阖上门。 苏宛精光只在琰王脸上停留片刻,端起茶壶给琰王桌上的茶盏续了一杯热茶。 这次出乎意料地琰王并未抗拒她进入书房,看来确实遇到了烦心事。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琰王抿了一口茶之后对苏宛说道,脸色始终暗淡无光。 苏宛点了点头:“臣妾一向不喜这样的场合,不宜久留,只是——不知道王爷因为什么而发怒?” 琰王目光骤然变得黯淡了不少,然后长叹了一口气才对苏宛说道:“父皇已经对承王有了宽恕之意。” 苏宛的目光一顿,然后抬眼盯向了琰王的面颊,缓缓开口问道:“可是宫中传来的消息?” 宫里迟迟没有动静,她早已猜到一二,经过龙鸣提点,苏宛更加确定心中论断。 他摇了摇头:“没有,但是之前外面传来消息,承王给父皇送去两颗夜明珠,父皇不但没有拒绝,反而留下承王在宫里面用膳。” 琰王忧愁的长叹了一口气,显得愁眉不展。 瞧他如此这般,苏宛反倒未觉无奈。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咱们且行且动罢。”苏宛的意思很明显,没有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结果如何,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琰王显然也是明白苏宛的意思,知道苏宛这是安慰自己,于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不过还是有些担心,而且父皇最近处理闹市的那些妇孺老少的方法也有些欠妥。”琰王揉了揉眉心。 苏宛执茶壶的手微微一顿,轻声问道:“陛下是打算怎么处理那些闹事的人?” “父皇下令各偿白银一千,此事让人暗中处理,并没有直接布告天下,这样做不就证明了他心中有愧?” 似乎当今圣上如此一举连同琰王一同瞒下了,他对皇上的处置非常不满。 见到苏宛低头不再说话了,琰王也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闻到了皇上的身体。 “近几日我进宫一直未曾见到父皇,亦不知他身体如何了。”琰王神情阴了下来,适才愤怒之情还未消失殆尽。 苏宛一愣,想起之前被皇上问话时情景。 若是圣上非要立承王为储,只需一个借口。 “是啊,父皇现在身日是有些差,留给我们的时间,也是不多了。”掠过琰王脸上的阴晴不定,苏宛不自觉扯紧了裙角。 她显然明白琰王担忧什么。 承王与阎王之间的那层纸,早已千苍万孔,只差导火索。 两人沉吟之际,突然外面传来重扣门扉声,两人惊觉亦未听到脚步声,互相对望一眼。 “将军!” “进来!” 琰王端起茶盏收敛起惆怅,重新平静严肃起来。 苏宛一动没动,她要留下来知晓最新进展,显然也琰王并无要求她刻意回避之意。 门被重重推开,陌生戎装士兵来到琰王面前跪拜在地。 “将军,城里又有人遇害了,周将军遣卑职速来通报!” 琰王噌地从坐位上起立,侧脸如同抹了薄冰。 “什么时候的事?”琰王愣了愣,然后冷声问道,拳头砸在桌面,震得苏宛感受到那拳头的疼。 士兵垂首,直接恭敬回禀:“主子,医官推测大概是在三个时辰前!”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挥了挥手,士兵便退下了。 等士兵离开书房,琰王紧皱的眉头已挤出条印痕,“看样子衙门的效率不是一般的低,三番两次出现命案还没有解决。” 苏宛嘴角轻轻勾勒出一道弧线,一来是看穿了皇上只是在平息他们的聪明之举,二来是明白不是效率低,是有人不想破案。 琰王发现她没有接话已有些疑惑,现在她的异样更是让他无法忍耐。 “这回,该不是连你也束手无策了吧?” 语气里略带嘲讽,琰王开口问道,在烛火映衬下,樱桃小嘴艳兮红兮,羽睫轻颤,眸光探索着,似要发现她到底有何不同,在这好看的皮囊下,藏着什么样的惊天秘密。 女子无才便是德,而苏宛,颠覆得彻底。 苏宛敛回暗地里的不屑,贝齿压了压唇瓣,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她的猜想说出来,并且把在宴会上听来的话一并告诉琰王。 “王爷,只怕现在不是和臣妾闹情绪的时候。” 话音刚落,苏宛便瞧见了琰王脸上闪过的诡异,带着丝丝僵硬,对于男人,她的了解仅在于承王,面前的男子和他大相径庭,心中暗暗惊觉不好。 她有秘密,而琰王何尝又不是屡屡让苏宛吃惊? “哦?本王和你闹情绪?” 她咬了咬下唇,被他如此一问,脸色绯然。 只是须臾,面前便多出张躬身探寻的俊脸,音容魅惑起来。 “本王倒是想知道,会有什么让你惧怕的。” 花灯之时面对横尸的理智,太子册封典上不知施了何方法搅乱了清水,查探荒郊野外的兵工厂,还有暗夜里的急救,似乎苏宛步步为营,掐指神算般总能让他死里逃生,接着开辟出新路。 即使他们成亲,可她从不属于他。 有什么让她惧怕?这个问题有意思。 问题在她脑海里回荡,却迟迟没有答案,那道关住的门,似乎也关住了两人灵动的思绪,士兵送来的消息,被眼下旖旎风光掩盖得毫无踪迹。 第一百二十九章 都说斗不过他 次日,苏宛转醒时,日头早已高悬。 她微微睁眼,饶是在王府住了已有些时日,仍不习惯这装扮,察身子传来疼痛,昨晚一幕在脑海中飘荡,瞳仁掠过身旁,本应是琰王歇的位置空荡荡的。 苏宛秀眉皱了起来,撩起床帘朝外面唤了声:“有人吗?” “主子,你可算是醒了。” 门外立马应了声,黄怡笑盈盈朝床榻走过来。 苏宛试图看向窗棂,珠帘遮挡住视线,房内光线亦算不得明显,她着实辨别不出是早还是晚,便开口一问:“现在什么时辰?” “辰时,主子可是要洗漱?” 黄怡替苏宛将珠帘拢向两边,结绳系好后,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静候吩咐,垂首眉开眼笑。 如今只是觉得身体酸软,只是在黄怡面前亦不能表现,苏宛轻轻了句:“嗯。” 起身时,苏宛补了句:“我饿了。” “好,奴婢这就让人通知膳房,主子请先起身。” 黄怡一边应下,一边朝刚进来的梨脂使眼色,梨脂立马会意,朝苏宛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接着,丫鬟们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黄怡扶着苏宛起身,虽说她未经人事,可主子在房间里一夜未出,定是主子被逼做了不情不愿之事心里正窝火,伺候的越发谨慎。 洗漱完,苏宛并没有留下来用膳,而是在黄怡搀扶下,步伐走得四平八稳,回到她个人所用房间——碧玉阁。 午膳时间,苏宛迟迟不动,黄怡打量一番后,小心翼翼地开口:“主子,殿下许是有什么事给耽搁了,要不你先用膳?” “谁跟你说臣妾在等他?” 苏宛抬眼,端起一旁黄怡刚换上的新茶,轻抿了一口,而后道。 “奴婢是替主子高兴,毕竟……” “今后不可再提。” 见苏宛发了话,黄怡心中纵使疑惑,也不敢再多言,只得作罢,继续退回一旁作壁上观。 又坐了一会,苏宛起身道:“随臣妾出去走走,坐了一天,也怪乏的。” 她是想缓解昨晚之后带来的烦躁不安,在旁人看来,得宠又独骄无疑惹人羡慕,可这偏偏让苏宛极为不满。 兴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某些东西在发生了变异。 “奴婢遵命。”黄怡哪敢说个不字,连忙躬身应下,眼见苏宛已经朝外走去,她忙快步跟上。 “属下见过王妃娘娘。” 两人刚一出门,就遇见了从外面匆匆走来的周易,周易见到苏宛立时停下脚步朝苏宛行礼。 苏宛眼神扫过周易,见他额间还挂着汗珠,想来是行走匆忙所致,不由得蹙眉,“这是怎么了,可是王爷出了什么事情?” “启禀娘娘,王爷管理的京中巡防队查出了命案,王爷现在巡防队查探凶手,着实抽不开身,还请娘娘谅解。”周易朝苏宛行了一礼,开口解释道,见苏宛神色有些不同,又接着道:“王爷他没事,娘娘大可放心。” 闻言,苏宛神色更凛,瞥见周易手中持有画像,压低了情绪声线平稳道:“这是何物?” “认尸讣告,王爷让属下回来正是为了取纸笔着人画着讣告,好早日得知被杀之人的身份。” 周易瞄了眼手中的卷纸,明示此行回府目的。 自救过王爷后,周易对她的态度可是转变了许多,此类事物亦不回避了。 苏宛淡掠过,装作无所谓道:“拿来给臣妾瞧瞧,探究一二。” 明显的迟疑片刻,周易仍旧是递了出去,苏宛眸中泛起欣慰的笑容。 随着卷纸展开,见到画上之人,她不禁面露诧异之色,不确定地道:“这是死者?” 周易恭敬地回答:“正是,只是此人身份有些难查,身上无半点证明身份之物,也不知是不是京中人。” 画像上的人与新婚那日进入琰王府的人,竟有几分相似,那日的人显然是承王安排陷害琰王的。 如今被杀,莫不是承王目的未曾达到,怕这人泄露便杀人灭口,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苏宛想起某些断掉的线索,瞳光凛冽。 见周易还在等着,她朝黄怡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道:“既然事情紧急,就不耽误你了,去忙吧。” 接收到苏宛的眼神,黄怡纤纤玉指连忙卷好画卷,递还给了周易。对于苏宛态度的转变,周易轻蹙眉宇接过画像,朝苏宛行礼告退。 依照她对承王的了解,此时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苏宛忽的想起她救下的母子,朝黄怡道:“你且去准备马车,我们去看看那对母子。 两人一同来到郊外屋子,小孩还在睡觉,女子看着门口发呆。 苏宛走了过去,她有些警觉朝墙角缩去,苏宛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还算和蔼的笑,然后降低了音调,温和地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暗自心惊,上次见她也颇有顽抗之心,面前的女子却活脱脱是另外个人。 见她满心防备,苏宛也不着急,笑着开口:“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这样吧,我来说,你要是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你看行吗?” 许是觉得苏宛神色恳切,那人犹疑了一番后点了点头,苏宛这才松口气,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朝妇女招了招手,那人不太确定地在苏宛身旁坐下,看向苏宛的眼神里带着打量。 “你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苏宛轻声开口,似是怕惊扰那女子。 女子看了苏宛一眼,点了点头,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立马摇头。 “我虽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但你让我失望了。”苏宛看着女子,眼里带着些许同情,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意,让人不寒而粟。 女子将头埋进臂弯,深情有些挣扎,好像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苏宛不打扰,只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这世上,靠自己才能得救赎。 半晌后,女子探出一个头,眼眶早已经红润,她无力地道:“我斗不过他的,继续下去,只怕我和孩子一个都活不了,我不能断了夫家血脉,不能……” 女子嚎啕大哭,早没了那晚的逆气。 苏宛终究是不忍心,她叹息一声,便起身离开。 “主子,就这么算了?” 黄怡打量着苏宛的神色,又看了一眼门里关着的母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第一百三十章 敌暗我明 “算了吧。” 苏宛淡淡地说,手指却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她转头看了一会自己刚关上的房门,缓缓收回目光,道,“回去之后再遣人送些东西过来,算是仁至义尽了。” 说完,苏宛转身离去,心里对承王的恨意又增加几分,不过她更怨恨的是前世的自己,无知透顶。 “可是主子……你对她那么好,牙缝里挤出来的钱才置下这宅子,就算是不知恩图报,为了她夫家,也不应……” 看着苏宛的脸色,习惯了她此间行为,再不敢出声,只跟在苏宛身后,回到房苏宛便将自己关了起来。 …… 琰王的确很忙,直到晚间才回到王府,而苏宛回房之后,黄怡惦记着她还未用午膳,一直放心不下,反复催问了几次,苏宛最终架不住,敷衍用了些吃食。 被命案纠缠了整整一日,琰王早已失去了耐心,只是没有丝毫的线索,虽心中有怀疑的方向,却也无从下手。 回府后,不知怎的,就转到了苏宛房门外,他伸出手想要推门,想了想还是作罢。 察觉到脚步声,房内的苏宛抬起头来,看着窗外晃动的人影,身形一看就知是个男子,整个王府敢堂而皇之靠近她碧玉个的男人,除了琰王,苏宛不做他想。 她也知道,若是琰王有事找她定会自己进来,既然他站在门口,苏宛也不会多此一举起身去迎,就这么静坐了片刻,门口脚步声再次响起,而后愈来愈远,身影也走远消失。 一想起那晚之事,苏宛就愤恨,手掌不自觉蜷缩成拳头。 须臾。 眉宇凝结未解,总觉得有些异样,他欲为而不为,似乎也在纠结着,这和他,甚有不同。 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苏宛起身,正要出门便瞧见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王爷去了哪,可有看清楚?” 她平静下来,看着门外早已空无一人庭院,问道。 “像是去了书房。” 黄皱起眉头,回眸看了一眼,回忆琰王刚才离去的方向,再睇过眼前主子神情,颇为奇怪。 苏宛点点头,抬脚就要去找琰王,后又想起了什么,回过神道:“去泡些提神醒脑的茶——加些柠檬香茅,片刻后送到王爷书房。” 对于苏宛吩咐黄怡有些疑惑,不过见她再次用香茅,黄怡十分欣喜,生怕苏宛反悔似的,忙不迭去了茶房。 苏宛则自己快步朝书房走去,到达的时候,琰王正在与人谈论事情,鬼使神差的竟停在了门口。 “王爷,属下觉得这次死亡的人,看上去着实有些怪异,死因看着像是中毒,却又不像,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周易低沉而浑厚的声音,透过门上缝隙,还能隐约见到他在朝琰王行礼。 琰王坐在书台之上,手握着笔不知在写些什么,听到周易的话,方才停下笔抬起头来,他皱眉沉思了下开口道,“这些人看上去死法虽然离奇,肯定有迹可循,死因可以判断出来,只是军中尚无擅长解案的人。 想来能够在无形之间让这么些人离奇死亡的,也绝既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且在行这步棋前,对方是算准了我们毫无反抗之力,他们派出一顶一的高手来对付普通人,其心可猜。” 说到此,琰王撂下笔。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如今一点线索都没有,衙门又不作为,敌暗我明,可如何是好?” 闻言,周易垂眸叹了口气,语气也不自觉地着急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见周易乱了方寸,琰王倒还看不出慌乱。 高手,苏宛极力回忆,前世承王虽是利用她,倒也还算对她有几分信任,可是待了那么久,她也没看出什么高手。 尤其是这种使得人离奇死亡之人,更是闻所未闻,再次搜寻了一下前世的记忆,忽的,苏宛想起来。 有一次承王请来一位男子,说是王府贵客,与之密谈许久,却不让任何人参与。 依着当时她与承王关系推测,他们所商量的必然是大事。 不让她参与,她亦没放在心上,如今对那人映像只是单薄的背影,那还是她无意间撞见承王送人出府才看到,至于到底是谁,一无所知。 他到底是谁? 她沉浸在回忆中,始一转身,不料手碰到一旁端着花瓶经过的下人。 花瓶倒在地上,撒了一地。 下人忙跪地请罪,苏宛左右不是,遂直了身子,平淡如水。 “谁?” 里面琰王警醒起身,朝门口走来,门被人拉开,看到的便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二人。 看到是她,琰王莫名松了口气,面色却依旧带着些许青色,沉着脸问道:“你来做什么?什么时候来的?” 苏宛袖中手紧紧抓扯着,定眸并未做回答。 他,似乎忘记了对她做过什么,也好,这正是她所想要的,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这是一早定下的盟约,各取所需里,并不包括这项。 为了计划,苏宛痛下决定既往不咎。 “主……王妃娘娘,你让奴婢泡的茶好了,你看……”黄怡的身影适时的响起。 苏宛温婉抬首看着琰王,露出得体笑容,然后道:“臣妾见王爷忙了一天,让丫鬟备了茶水来看看王爷,谁知半路出来个走路不长眼的,还望王爷勿要怪罪。” 俯视地上的青黑脑勺更低了低,颤抖道:“是奴才的错,是奴才冲撞了娘娘。” “你,自行去领罚出府,本王府里,不养无用之人。” 王爷凛冽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苏宛心里一紧,偷听,可不是什么见得人的事。 见他眸光始终落在苏宛脸上,似笑非笑。 “无妨,一个花瓶罢了,本王到想知道王妃让人准备了些什么。”见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眼神里的阴翳之色散去,朝苏宛点了点头,侧身让出空间。 好在方才让黄怡去备了茶水。 周易待在原地迟疑片刻,跟在苏宛身后进了书房。 门外传来适才奴才凄凉谢恩之音,众人置若罔闻。 第一百三十一章 信任危机 苏宛进入书房之后,似少了什么。 他们没再谈论方才之事,苏宛看了琰王一眼,试探着问道:“臣妾是否打扰了王爷谈事?” “这是什么?” 他看了眼黄怡放在书台之上的茶水和点心,淡淡地问了句,不答反问。 “不过就是普通的茶水,和几样清新的糕点,王爷尝尝可还欢喜?”苏宛挥退黄怡,亲手将糕点一样样摆在书台上,又替琰王倒好了茶。 琰王点点头,似是对茶点很是满意,端过茶杯喝了一口,微簇眉,似忖量到什么,淡然道:“茶香不错,你有心了。” 房间里忽地静谧下来,周易亦有些尴尬。 柠檬香茅,她日常所用,赴宴亦喷了些,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宛低下头,作出贤良淑婉模样。 没人打破房间怪异的安静,这和方才她在外面时情景完全不同,掠过周易,亦是一脸发生了什么的窘态。 她又看了看琰王,意会到什么,起身行礼道:“王爷似乎还有事要忙,臣妾就不打扰王爷了,臣妾告退。” 琰王垂首似盯着茶水,轻点头,直到苏宛出了门,才目送着她走远。 “将军,为何……” 周易的疑问声在苏宛身后戛然而止,苏宛步履未停,黄怡跟了上来。 回到碧玉阁,苏宛洗漱一番就躺在床上,想着一向不回避的李睿晟最后为何要防着她,柠檬香茅又怎么了? 想着想着,进入了梦中。 翌日。 她一睁开眼,黄怡便不安进来,朝她道:“主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昨儿个到底出了什么事,殿下后半夜竟又出了王府。” “王爷昨夜又出去了?” 苏宛闻言,挑眉看向黄怡。 “是的,后半夜出去的,周易也跟了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该不会牵扯出主子吧?眼看重阳节,怎地这般让人不安宁?” 黄怡点点头,不安喃喃道。 苏宛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多余担心,理了理碎发,道:“王爷府此时这般宁静,能出什么事,先伺候我起身,一会咱们出府一趟,置办重阳进宫给德妃请安的礼品,新妇失了礼数可不好。” 许久未见,不知德妃康复得如何了? “是,奴才这就伺候您洗漱。” 听到新妇一词,黄怡果然立刻神采奕奕起来,再怎么说,苏宛如今才真真儿做了琰王的人,从今起终于不再担心了。 苏宛瞧见她的变化,心中一片…… 大街上行人往来,车水马龙,苏宛替各宫准备礼品已经差不多,回头再从府里挑些罕有的,倒也算一应准备妥当。 一边逛街市,一边让马夫把购置妥当的礼物搬到车上。 刚吩咐完,一转身,看见琰王带队巡查,人群中引起骚动,有几位姑娘围了过去。 远远地,琰王看向苏宛方向,隔着千人万人对视,苏宛很快便回转身,反方向而去。 他到底要怎样? 昨晚不拒绝她送茶,最后却又是什么都没听到,适才用那般眼神看着她,是想说明什么? 思忖间,苏宛亦听到到琰王坐骑离开的名叫,只是听见身边女子娇羞讨论的声音让她觉得不耐烦,垂首走远了些,谁知有人偏偏挡住她路。 “琰王妃这是要去哪儿,撞到本王了,道歉不会吗?” 她转身欲走,却听到这番讥诮。 “又或者是,入了琰王府,才恋起本王的好来,不好意思面对?” 听见承王不知所谓的声音,苏宛停住脚步,朝承王行了个礼,恭敬道:“多亏殿下抬爱,才未让臣妾成为全天下的笑话,怎么,禁足解除了?” 她看见他的猖獗变了色,随即闻见那极度不耐的轻嗤。 “如此关心本王,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感受到他眸光万箭齐发,苏宛敛了眸子,刻意向前几步,离得近了些,用两人才能听得着的声音道:“殿下抬爱了,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报应早晚都会有的。” 苏宛克制住自己心中恨意,抬眼看向承王,不让分毫。 “哈哈哈,怎么,你以为你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美人儿,莫急,早晚,你都是本王碗里的菜。” 他抬手欲抚摸苏宛,咬牙切齿道:“本王府里,缺你这盘辣椒,想想就心里痒痒,真让人有些迫不及待呢。” 未料到她身子突然后退,侧首望向另外一边,风轻云淡道:“臣妾忘了琰王今日有例巡,想来他就在附近罢。” 承王空中的手指僵硬住,装模作样的笑容亦倏地拉下来。 “区区新封的王爷,就能压住本王?记住,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推开本王,到时候,可别怪本王不懂怜香惜玉。” 她今年及笄,琰王适才封王一年,虎威将军而已,在已封王快五年的承王眼里,不值一提。 苏宛看着承王,嘴角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眼神冷漠的让人心里发憷,朝承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主子……”黄怡看着苏宛对承王公然挑衅,心里一惊,小声开口。 “怎么了?”苏宛停下脚步,看着黄怡问道,和适才表情一样,面上波澜不惊,两手交握却是指甲泛红。 黄怡低下头,思索了一番,不安地道:“接下来想去哪?” “去主簿家看看,如今他出事了,只剩下一个寡妇,实在是可怜。”苏宛看了眼日头,算着时辰还早。 几次命案当真没有任何线索吗?苏宛偏不信。 琰王一夜未归,发生了什么? 此时,苏宛听到了马蹄悲鸣,转首,只见棕色马尾消失在巷口,不过单枪匹马,不是琰王巡逻队伍,只是那身影,在阴影下虽然疾驰而去,可像极了他。 黄怡若有所思,什么都不说吗?任由姑爷误会?她不经世事,弄不明白男女相处之道为何如此让人费解,没明白苏宛究竟何意,挠头问了出口。 “可……刚刚那是琰王?” 留给黄怡的事苏宛陷入沉思的背影,已经走远几步,根本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难不成他一直未曾离去?看见了她和承王那一幕? 她终究还没得到他全部的信任。 …… 想到这里,苏宛步伐不禁加快,神情暗淡无波,拐过这道被避住的小巷,前面便是阳光大道。 一切就在前方,没什么好心急。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你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瓜葛 半个时辰后,主薄家门口,白色幔布已撤去,本是寻常人家,却让人不禁有凄凉之感。 两人迈入,无人上前询问,呆滞的下人在弄着什么东西,视苏宛和黄怡为空气。 直至进入正厅,才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抬首望着座位之上的男子,已来不及回避,苏宛心中一沉,有什么要回避? 龙鸣愕然,见到她亦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龙鸣起身朝她行了一礼,调门儿拉高惊奇道:“莫非你也和小生一样路过,便想着来看看?” 他眸中带着温馨的笑容,让苏宛一路来的不适感减少了许多,不曾意识到面上泛起红晕。 苏宛笑笑点头,转而和一看便知是主人的寡妇点了点头,妇人红肿着脸,强撑着精神头。 “琰王爷多有不便,心中惦记着你们,让臣妾来略表心意,还请体谅,这些,日后自用得上,算作是王爷对主薄刚正不阿的犒劳。” 随即苏宛转首朝黄怡侧了侧头,黄怡从袖中拿出钱袋,恭谨递了上去。 “民妇……民妇替大人谢过王爷……” 妇人颤抖着从黄怡手中接过银两,数度哽咽,弯腰便要跪谢谢恩,被苏宛双双拉住。 “起来罢,人已去,万万保住身子。” 疲劳之躯瑟瑟微微直了起来,收下钱袋转身进入了里面,边走边拭泪,苏宛不免一声长叹。 “如今像你这般心地善良的女子,太罕见了。” 听见他夸奖,苏宛不敢应下,只点点头眼瞳便沉寂了下来。 “此地不宜久留,先行回府,公子请自便。” 不知为何,苏宛心中总有种不便和龙鸣独处的预感,说完便转身告辞。 身后有脚步跟了上来。 “此举,是你自作主张罢?” 龙鸣望了望里面,主簿遗孀还未出来,瞳子落在苏宛滑如凝脂脸庞,眸心雀跃。 “公子何须言明?不怕伤了无辜人的心?” 她嘴上如此质问,心中却一暖,琰王素来不喜这般谈好人,又怎么会想到要安慰遗孀家人?眼前男子,倒是让人不可忽视。 话音刚落,便听到耳边响起爽朗的笑声,负手走到苏宛前面,明朗之声让人心底愉悦:“王妃说得对,小生受教了。” 言语间,全是满满的欣赏。 龙鸣前脚离开,苏宛后脚才出。 谁也没有注意到,此时琰王正从隐蔽处走出来,恍惚看到两人谈笑时,脸色铁青。 回府时,天色已黑。 苏宛径直回到碧玉阁,黑暗中多出道人影,黄怡自觉退了出去,苏宛回首刚要呵斥不要留下她一人,耳旁传来冷冷的声音:”王妃身边,一直有这般玲珑讨巧的人?” 黑影逼近,苏宛倒退,碰到桌角,无处可退,向后仰了身子,不知道琰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诧异问道:“王爷今日怎的回来的这么早?” “不愿看见本王?” 黑影压下苏宛,语音已在她耳畔萦绕,热辣而酥麻。 苏宛忙地调转身子,从旁边躲过,手臂被死死拉住,猛地一用力,她坠入他臂弯。 “这么想躲开本王?嗯?” 心中大叫不好,苏宛知道黄怡就在门外不远处,眼下这般情景,喊破了嗓子也不可能会有人进来。 或许黄怡此刻正乐着呢。 她只能勾起笑意,有些无奈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王爷可是遇到烦心事?” “是啊,快来替本王消消火。” 黑影打横抱起苏宛,朝着更黑的里面走了去,重重地将她往床榻上一放,反身将其压在身下。 “李睿晟,你忘记了你答应过什么?” 苏宛涨红了脸,身子动弹不得,双手亦被他压在了床头。 “没忘,本王答应过你的,做这府里唯一女人。” 黑影凑了近来,在她耳畔上下求索,靡靡之音让人晕眩,苏宛毫无反抗之力,咬紧嘴唇忍受着抗拒的一切。 “我恨你!” “恨透了你!” 随着黑影力道增加,苏宛身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欢愉被掩去,脑子里,满满的全是恨。 “本王的女人,只有本王可染指。” 男人奋力之余的咆哮声在她耳旁久久不曾散去。 大约一炷香后。 随着男子长长的叹息声,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苏宛歪扭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黑暗中,琰王从她身上下来,平躺在侧。 “你和二哥之间,到底有何瓜葛?” 无人应答。 “不就是喜欢男人围绕着你转吗?对本王可还满意?” 仍旧无人应答。 长久的沉默之后,琰王忽地掰过她身子,什么也看不到,没有反抗,没有回应。 苏宛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黑暗中,琰王起了身子,窸窸窣窣装裹好自己,站在门口沉思半晌,终究开门而去。 床上的苏宛仰望着看不见的幔,双手死死扯着被子,知晓他这是在报复!自从上次他撞见她和龙鸣有过聊天之后,琰王就变得有些怪。 原来他这是在宣告,她属于他,只属于他。 她并无攀附男子之心,他如此何及? 想起从在漫星阁里就得到琰王的各种好,说过的恨,心里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这种感觉和前世完全不同,陌生的,撞击的,颠覆的。 其中的苦,苏宛诉不得,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来,谁人会信她说,她是重生而来,只为复仇? 在大家眼中,苏宛是个彻彻底底的阴谋策划者,不择手段,亦不惜牺牲。 思至此,有温热液体从眼角滑落,岁安静好,良人相伴,花前月下,她不是没期盼过。 这一生,琰王的心意,苏宛无法回应,也绝不回应! 前世见过无数天家血脉内讧不止,琰王只是他们当中最早被弃的那个,如今,他能活着,全是靠着苏宛一步步的算计! 无人懂,那便独行! “主子……” 门外传来黄怡试探性询问。 “奴婢见姑爷走了,若主子需要小的伺候,就应个声儿。” 她趴在门上许久,未得回应,黄怡掩嘴轻笑,识趣走开,或许主子已经歇下了,那便让她好好休息罢。 房间里静得可听见苏宛韵律的心跳,亦听得见那脚步声里夹杂的窃喜。 立下盟约时,她不是没想过这一幕,当真真儿发生,着实措手不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担心的是,心中无他 次日一早,苏宛睁开朦胧的眼,身子传来瞬间不适,娥眉微蹙,纠结片刻,方才朝外面轻唤:“黄怡。” 目前为止,她和琰王发生两次关系,黄怡也就懒散了两日清晨。 “奴婢恭喜主子。” 黄怡闻声立马推门,一进来,先朝苏宛行了一礼,喜笑颜开,唇如蜂蜜。 她没有理会黄怡恭祝,神色淡然无波,想起连日来的突发状况,更蹙了蹙眉:“你可曾听闻昨晚京城有异样?” 言外之意,暗指琰王是否又半夜出府,抑或有新的案件。 “奴婢一直在后院,未曾听闻异样,到是梨脂出去了会儿,要不传她来问问?” 黄怡一壁低头伺候苏宛,一壁沉了音答道,主子最近如此烦忧,全拜造事者所赐,她本来上好的心情,随即也沉了下来。 唤来梨脂询问,见她迟疑垂首着还未答,苏宛已猜到结果。 “奴婢不知具体出了何事,只依稀听见说有什么遇害,然后琰王殿下天未亮便出府。” 说完,梨脂跪地垂首认错道:“奴婢不是有意偷听,经过时无心多听到了些,请主子责罚。” 闻言,苏宛脸色微变。 杀伐速度惊人,是故意引诱她们现身?还是狗急跳墙? 琰王性子偏冷,能让他这般着急的,定是十分在意之人。 这个想法让苏宛心头涌起一丝不祥预感,瞄过地上跪着的人,轻轻挥了挥手,淡淡道:“起来罢,这里没你事了。” 纤影退出,房间门阖上。 “主子,可是想到了什么?” 见苏宛脸色不佳,黄怡亦是跟着紧张,忍不住开口问。 苏宛摇摇头,叹息一声,无奈答:“我也不知道,但愿他一切安好。” “主子如今可真真关心姑爷,奴婢担心了好一阵呢。” 黄怡不禁眉眼眯成条线,胆子也大了些。 “你如今胆子倒是大了,还敢编排主子。” 她抓起手边的护甲,朝黄怡扔过去,面容微怒道。 黄怡也不害怕,笑嘻嘻地朝着苏宛行了一礼,然后道:“奴婢这不也是在主子面前才露了几分真性情,主子大度断不会怪罪奴婢的。” 说完也不等苏宛再开口,脸上笑容更甚。苏宛无奈地摇了摇头,许久未见黄怡笑得如此率真,独自咽下无法消化的忧虑。 “主子身子不适,待奴婢去厨房吩咐做点儿好吃的,给主子送来。” 语毕,黄怡便退了出去,苏宛反应过来黄怡话中话,她已经走远。 琰王这一离府,又是整整一日。 …… 日薄西山,晚霞逐云。 苏宛在府门守了近一个时辰,黄怡劝过无效,终于在门外见到了青年俊才的身影入了府,才算是放下心来。 “臣妾见过王爷。” 她朝着琰王行了一礼,琰王解下披风递给周易,微挑眉似有不解,斜睨向她,满脸疑问。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苏宛无视琰王疑惑,直接问出守候在此目的。 当下之急,不是盟友怄气之时,而是对方速度超出了想象,苏宛不敢掉以轻心,否则,她断断不会连续过来找他主动开口。 琰王看了她一眼,似是有话要说,最终还是作罢,转身离去,苏宛见状一路跟着,一前一后,一路无语。 不大会儿,两人行至书房门口,琰王进去,苏宛亦跟着进去。 “跟着本王做什么?” 她弯了弯嘴角,定定地看着他,要做什么,清楚得很。 琰王语调并未有苛责之意,可是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苏宛气结。 见他在书台上坐下,碾墨执笔,静静地写起字来,这样候下去,怕是不知要等到何时。 她盯着他看。 寥寥数笔,琰王停下,抬眸对上苏宛致黑眸心,适才浅浅作答:“本王不在意失去,可本王不愿作别人手中的棋子!任人摆布!” 闻言,苏宛嘴角扬起抹弧度。 短暂沉吟后开口:“所以从前几日起,王爷心中就已不顺,便想破了盟约?” 侵略她身体不跟他计较就罢了,明知她想要什么,他偏偏不给。 “告诉你?本王就是听了你的意见,才会和承王相争,如今承王丝毫未损,本王的追随者却是一个接着一个遇害,你让本王如何再告知你?” 他豁然扔笔,墨滴飞甩到房间某处,起身走向苏宛,眼瞳微冷,嘴角向下,脸色极为难看。 对于盟约,他却巧舌如簧避过。 “本王失去这些个人,你知道这背后有多少家庭被牵连吗?” “好一个慈悲为怀,难道是臣妾让这一切发生的吗?是臣妾手持屠刀吗?” 妇人之仁,难道承王就会放过他们吗? 琰王不是不明白,是不愿意面对! “时至今日,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指尖直直劈了过来,她身体猛然一顿,苏宛知道此时琰王痛失爱将,悲愤交加,必然不会听她的话,争议无益。 “ 就算他得宠又怎么样?本王这条性命早该葬送沙场,为何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如此肆行无忌?告诉本王,为什么?” 质问声里夹杂着无奈之音,苏宛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和琰王对峙着。 沙场可以一刀挥下去,个个红了眼,可城中,百姓安居乐业,纵使他有多果决,亦无法狠下心逼出去。 许多事情,他不是不了然,是不愿意面对。 或者说,他到底在怕什么? “王爷的心思臣妾心中明白,只是臣妾也希望王爷明白,自古以来王者,都是踏着鲜血前行,要成功必然就有牺牲。 这本也就与战场毫无分别,一将功成万骨枯,王爷仁慈,不忍心白白牺牲无辜臣妾明白,可承王是何性格,王爷比臣妾清楚,若是王爷心软,他日这天地间可还会有王爷容身之所?到时又岂止牺牲这几个家庭?” 浩然之气荡然天地,苏宛侃侃而谈。 “好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何须你来提点本王?告诉本王,若是有朝一日,你是否也会让本王成为你脚下的垫脚石?” 话锋一转,琰王冷笑一声,面色铁青,一拳重重捶在桌子上,眼神盯着苏宛,似是想要看穿她。 “也会这般毫不犹豫?视命如草芥?” 苏宛垂头,不知该如何接话,琰王起身直接离去,脚步声远去,她方才抬起头来,看着远去的背影,心里愈发难受。 他不再问她做这一切为了什么,却问她始料不及的问题。 前世的教训犹在眼前,她不敢想事态继续如此下去的结果。 她该怎样做,才会让他远离她? 他贵为王爷,她不过一介无人在意的庶女,只要他加以防范,她又如何动得了他? 亦或许他问她的,他接受不了的,并不是性命之忧,而是心中无他?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小姐不得宠很正常 琰王甫一离开,黄怡立马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一旁神色无异地苏宛蹙起眉,忧心道:“你们……吵架了?” “没事,回房吧。”苏宛看了黄怡一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面无表情的道。 黄怡闻言,欲言又止,忙扶着苏宛起身。 是日。 苏宛面上看似乐得自在,实则闷闷不乐,琰王不靠近碧玉阁半步,这里如同单独院子存在。 两人谁也不急,倒是让黄怡焦心不已。 见苏宛在房内看书,气定神闲,黄怡再次忍不住道:“都一夜过去了,这姑爷真是的,也不知道主动过来看看主子,这男人,大度才能讨得女子欢心。” “哦?你在这方面经验很足?” 噎得黄怡无言以对,垂首通红了脸,她哪里有什么经验,仅懂的那些还是道听途说。却见苏宛放下书,看了眼窗外,艳阳正好,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勾起嘴角道:“陪我出去一趟。” “主子想去哪?” 见主子转移话题,黄怡哪里敢怠慢,连忙放下东西替主子收拾一番出了门。 一段路下来,苏宛似走得漫不经心,或者说走得毫无目的。 “主子,咱们这里已经来过了,主子可是掉了什么东西?” 眼下的路很熟悉,黄怡咬着嘴唇却是想不起来有什么玄机,若是找东西,苏宛又未曾低头找得仔细。 “大娘有一日和个懂唇语的陌生男子在前面道上有过短暂接触,而后我追上去便不见男子踪影,今日走下来,发现最可疑的,便是方才绕着走了两圈的宅子。” 黄怡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才仰手大量起宅子,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里面正有个布巾老头子走出来,步履蹒跚。 “奴婢上前一问便知。” 身影始才转身,还未走出去,被苏宛一把拉住,摆首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咱们只需换个地方坐下来喝茶看看便可。” 随即朝着西南方而去,三岔路口处有间茶坊,看样子设有临街雅间,且正对着宅子的前后两个出口,刚好可以看得清楚。 刚一坐下,黄怡便去点了茶水,待回来时,却见苏宛正站在窗棱上贴耳听着什么,好奇站在她身后,跟着凝神静听。 “你听说了吗,承王妃如今正四处讨要求子的偏方呢。” 是个陌生男子嚼舌根的粗鄙之音。 “是,我前不久也听人说起,说是若有人能提供方子,承王妃必赏金千两。” 听到承王妃三个字,黄怡释怀,也提起神来,脸上洋溢着莫名的窃喜,留心到苏宛并未挪动身子,外面的嘲笑声更大了些 “你家娘子不是接产的好手吗,不如你回家问问她可有法子,若是真能得了赏赐,也分兄弟几个一杯羹。” 几人一听,纷纷大笑起来,持续一会儿,苏宛见状快没了兴趣,正欲转身,听闻男子再度开口:“别闹了,你说,承王的年纪也不算长,身子看上去亦是十分康健,王妃这般着急作甚?” “唉,这里就有所不知了吧,我听说呀,这承王妃在王府并不受宠,承王在外头金屋藏娇了。” 方才调笑的男子笑着开口。 听到这话,苏宛若有所思,外面还在继续。 “承王这是何意,既然喜欢这女子接回王府就是,养在外头算什么?难道一个王爷,还怕了女子不成?”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苏府说起来算得名门望族,可也屡屡出奇人异事,说不定那承王妃是母老虎也不为过,怕就怕的,王爷有说不出的苦衷哟!” “对对对,这男人呀,以为女人牵制着便会乖巧,是爷们儿怎会听人摆布?” 苏宛又听了一会,发现也无甚新鲜东西,便转身坐下来吃茶。 茶杯才碰上唇边,苏宛手上动作僵住。 窗外,苏若菡一袭水绿色的长裙,长发披肩,红夜纤纤玉手拿着手帕擦拭着她额间溢出的薄汗,真真是我见犹怜。 她的眼神一直看着不远处,莲步依依,走得很缓慢。苏宛挥挥手,示意黄怡跟出去。 粗鄙男子的讨论声仍在继续,不过是换了个话题。 待到黄怡回来,俯首帖耳禀报苏宛:刘氏正站在那边,和一位道士装扮的人说着什么,神色有些凝重。 闻言苏宛蹙眉,望着岔路口的宅子,久久不发一语。 今日的巧合,或许纯粹是偶然,按照惯常,刘氏不会再在此处有何动作。 “你去查一下方才饭庄里他们说的女子,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美人。” 只见苏宛举杯吃了口茶,目光散落着道。 黄怡闻言,忍不住蹙眉:“主子,三小姐不得宠,岂不很正常?” 这话让苏宛也忍不住娥眉轻蹙,她瞧着窗框,眼神飘了出去,思索了一会方道:“眼下,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变被动为主动。” 黄怡领命离开,房内只剩下苏宛一人,她看着窗外夕阳西沉,半壁天空已呈赤色,仿佛流火灼烧天际,耀眼得过分,她看了一会便失去了兴趣。 本以为依着黄怡办事效率,查一个女子定然不会太难,谁知黄怡离开一个时辰,没有任何讯息传回,苏宛独自回府。 暮景残光,光影斑驳,苏宛脑海里有许多声音萦绕。 回到府里用过晚膳,黄怡总算带着消息回来。 “主子,那地儿真不好找,奴婢还以为是被那嚼舌根的男子给骗了。” 看着黄怡神色兴奋,没让主子失望,就是她的荣耀。 承王掌控欲极强,不接回王府,定有不得已苦衷,如此一来,女子周围亦不会有重兵掌控,免得引人注目。 想到这里,苏宛勾起嘴角:“既是如此我们便去探探金屋。” 来不及多想,两人趁着无人留心便出发,琰王不寻她,自有不寻她时的方便。 灿烂星空寂寥,映得人世间被披上一层神秘烟雾。 在黄怡领路下,两人来到那位女子住的地方,她们远远望着。 女子刚好外出回来,面色蒙着一层白纱,即使只是远远一瞥,苏宛也能看出女子气质如青莲出尘,让人十分神往。 确定周围无人,苏宛遂悄无声息靠近。 黄怡守在外面,若有意外,随时现身相救。苏宛紧随女子身后,跟着她一路进了房门,见她进了房间,欲点上烛火,苏宛拿出早已备好的迷药,正欲吹气将其迷晕。 一黑衣人从屋顶跳下,未等苏宛看清他的模样,黑衣人已至女子身后,落地无声,形同隐形,见黑衣人的身手,苏宛知道其实力必然不简单。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证人死了 当机立断,苏宛退出,黄怡见主子这么快出来,知道必然出现某些不可抗因素。 两人凝视着女子居住之地,呼吸平缓,却拳头紧握,直至有黑影蹿出,跳到别的房顶,消失在苍茫月色中。 “主子,怎么办,他们发现咱们了吗?” 说是金屋藏娇,其实就是变相囚禁,黄怡微微喘着气,目光朝关押那女子的方向看去。 而这次惊扰之后,只怕对方会更加加强警惕,等下次再过去也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她怎么会自由出入?” 如此之事故意避人耳目,仍走漏了风声,指不定那些男子也曾打过女子的主意,苏宛明白过来缘何会有人大张旗鼓讨论。 “主子说什么?” 黄怡猫腰望着宅子,提溜转动着瞳仁,不明白苏宛在自言自语什么。 “今晚继续监视。” 听见回答,黄怡点点头,毫无懈怠之意。 累极了,苏宛靠在黄怡旁沉沉睡去,天微亮,她才睁开眼,黄怡这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 “若王爷来寻主子咋办?” 今时不同往日,李睿晟终究是琰王府的主子,于黄怡有恩不好公然反抗,同样也怕苏宛苦尽甘来的安稳一夜被毁。 “嘘——” 黄怡疑问被打断。 两人转首,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端着饭菜走来,看着丫鬟到了门口,抬手敲门没有应答,三人同时等候着。 丫鬟再次敲门,仍没有应答,四下里张望过,不耐烦着再次敲门。 “咚咚咚——” 再次敲了几下之后,却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无奈之下,丫鬟只好离开。 主仆两人相视一眼,均在等待。 黄怡不肯去休息,纵然是白日,亦怕苏宛遭遇什么不测,非要留下来陪她。 整整一日下来,再无人来寻,里面的人亦未曾出来。 “明明看见她进去了,为什么敲门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反应?而且她一直没有出来,有点儿奇怪。” 在饭庄用晚膳间,黄怡叨叨着,苏宛听得认真,亦想得投入。 “昨晚没有出来?” 看了一眼房屋苏宛问道。 “没有。” 黄怡回想着晚上的情况:“奴婢一直盯得紧,连只苍蝇也不可能躲过。” 时间一点一滴被凝固般,不知不觉,已进入后半夜,苏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一天一夜未见烟火,食盒并未送进去,女子吃什么? 精眸流转,苏宛起身看了看黄怡睡觉的楼上,又看了看不远处宅子方向,迟疑片刻,朝前走了去。 刚走两步,意识到不对劲,回首,黄怡正怯怯跟在后面。 “你……醒了多久了?” 苏宛吃惊道。 “没多久,不过靠在楼梯口和小姐一同守着,不小心寐了会儿,不然早过来寻主子了。” 言毕,她颇为不好意思。 “走,我们进去看看。” 苏宛并未在意黄怡在意的细节,大步流星朝前走了去,她亦跟在后面。 “情形蹊跷,我们今晚直接进去,如果再遇到之前那人,我负责引开,你赶紧去屋里找人。” “主子,还是我来引开他,太危险了……”黄怡劝道。 “无碍,只要能弄清楚这里的情况就好,或许,那女子比我更需要帮助。”苏宛毫不在意。 就着苏宛说的话,周遭突地阴森起来,黄怡紧了紧衣领,忙离得苏宛近了些。 已到门口时,黄怡才箭步率先到前面,推门无果。 “怎么办?” 不能发出声响撬门,里面亦没有响动,黄怡好进入,可苏宛怎么办? “你留心些!记住我的吩咐!” 在黄怡回首询问意见时,苏宛身影已沿着门口柱子轻轻松松上了墙。 她怎么忘了,主子曾在漫星阁刻意锻炼过,比这更高的树都爬过。 墙上身影坠落,黄怡一个惊慌,忙跟了上去。 月入中天,薄霜染,只是乌云散布,透露着的凉意足够让人心止如水。 庭院不大,静谧且孤寂。 苏宛身影停在记忆中女子进入的房间,黄怡紧随其后。 她将事先准备好的迷魂香燃拿出来,警惕着打开,黄怡背向她四下张望,随时提防极有可能再次从天而降的黑影。 “我进去了。” 在苏宛低得只有两人才能听见到嘱咐后,这次门咯吱响被推开,苏宛进了去。 啊—— 随着一声低沉浅吟,随之有什么东西倒在了地上,黄怡扫过周围确定没有他人,一闪进入房间。 慌忙划亮手中火折子,黄怡手中多出道光亮,向下照了去,摔倒的苏宛已起身,地上撒落的衣服有隐约的脚印。 “去点烛。” 苏宛尚未顾及身上摔的地方,挥手示意黄怡,自己则朝着东南向而去。 摇曳烛火下,清晰瞧见了那是张床。 “主子,昨晚是她吗?” 黄怡低声问道,手持烛台已靠近苏宛身后。 女人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这般响动亦无任何反应。 从后看过去,苏宛侧脸冷凌,小心翼翼靠前伸手触碰女子鼻息,瞬间收手回来。 “她……遇害了?” 黄怡的声音大了些,提问间,苏宛又碰了碰女子裸露在床沿的手背,淡然道:“已经有些时候了,应是昨晚便……” 奇怪的是进来时屋子里面黑着灯,旁边桌子上的饭还好好地摆着。 “她死了――” 黄怡冷静道。 目光所及女人身体,没有明显痕迹。 看着死去多时的女人,苏宛不觉心惊,在她们不间断轮番监视下,有人悄无声息杀掉了她。 死者看起来毫无反抗,是什么样的情形让她心甘情愿等死? 黄怡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此时却紧紧贴着苏宛站立。 “小姐的意思是,她昨晚便没了气?难怪今早那人敲不开门。” 死人会开门才怪。 “先别急,看看她后背再说。” 言辞间,苏宛竟弯身掰过女子,尸体亦趴在床。 苏宛向后招手,冷冷了句:“给我火烛。” 黄红摇摆烛光下,女字后脖颈处有银亮色物体插入体内,从外形看,那是银针。 “手段无非如此。” 鄙夷间,苏宛正过女字身子。 “凶手这般用心良苦是为了什么?” 黄怡环顾房间,替苏宛照亮房间,心中疑惑脱口而出,她们先前的顾虑,显然多余,也幸得苏宛发现异常,否则这般监视下去,白费功夫。 她们拿着烛台,一处一处检查起来,门没有被打开过,窗栓正常。 苏宛仰首,昨晚的屋顶此刻看不出破绽,凶手对这里了如指掌,亦能获得女子信任,近身靠近。 只要女子曾呼救,远处的黄怡不可能没有察觉。 苏宛倒吸一口冷气,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盈遍全身。 “糟糕,我们要立刻离开此处!” 不顾黄怡还未反应过来的迷茫,将现场恢复后,苏宛扯着她便用原来的方法离开。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事情败露 黑暗之下,碧玉阁,有隐隐说话声。 “主子,你在现场到底发现了什么?” 黄怡在黑暗中不用看也知道苏宛此时脸色,回府路不但绕远了些,更是丝毫未曾大意,她不明白事情缘何突然紧张起来。 “天亮后你且随我回趟苏府,但愿不是我料想的那样,快睡吧,我累了。” 苏宛冷沉道,脑海里全是黑衣人和女子的情形。 “我看到的,和你看到毫无分别。” 她翻了个身,朝非要守护自己的黄怡说道。 这是巧合,还是早已暴露?为何女子偏偏在这个时候惨遭灭口? 带着这些问题,就着疲惫,苏宛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梨脂见黄怡守候在苏宛床榻下,并未惊讶。 苏宛静静的由着她伺候,眸光有意无意掠过她,在梨脂脸上寻找着可能性。 若是王爷来寻她,梨脂定会禀报,如此看来,他仍未走出思绪禁锢。 想到这里,苏宛不做更多猜想,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琰王府里一切如常,下人步履稳健匆匆,见到她照常行礼,无半点变化。 傍晚十分,苏府门口。 “主子,这……天黑回娘家,怕是有些人又要嚼舌根了。” 黄怡在侧喃喃道。 熟悉的总管上前问好,被苏宛摆手挥退,更让黄怡心中有惑,不过主子一向和旁人行事风格不同,很快就压下心中疑虑。 这苏府,有人乐意见到苏宛回来?所以,通报与不通报,有何分别? 苏宛带着黄怡,穿过大院前厅,眼看离富春阁便不远了。 天色愈暗,府里新增的各处灯笼还未点燃。 路过假山,苏宛脚步倏地放缓站在了假山后,黄怡跟着一顿,亦隐匿起来。 “为什么要我走!要走也是她走!我跟了你这么久,比她年轻比她懂你,到头来怎么什么都得不到?” 两人相视一眼,最近接二连三意外收获,倒显得她们偷听习惯了呢。 “我就是不要你了,赶紧走人,省得看着心烦!” 男子毫无耐心的催着女子离开。 苏宛和黄怡再次相视一眼,这声音,忠叔,而刚刚那女子,显然是紫藤。 “凭什么……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紫藤带着哭腔不依不饶。 “我已经告诉过你多次,事情有变,事情有变,是你自己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忠叔声音忽地近了,他们原本在河边芦苇丛里的身子忽地直了起来,苏宛这才看到人影。 “到底什么事,你为何要瞒着我?你背着我做了什么?” 同时紫藤也现身,尽量克制着咆哮。 这个时候,府里的人都在忙着用晚膳,不会有人到这里来。 “哼,什么时候我做事需要向你汇报?你好自为之罢!”忠叔冷笑:“到时候休要怪我没有提醒你!” 苏宛娥眉微簇,除了是姘头,还有旁的事? 她瞧过去,紫藤愣在原地好久,难过着摆首:“阿忠,那些都是假的,我不相信,咱们现在都有孩子了……孩子需要咱们两个一起照顾……” “那个孩子本就不应该存在!”忠叔推了一把紫藤。 被推的紫藤踉跄着,尽力稳住了身体:“那是你的亲骨肉……你怎么忍心……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区区两个月,紫藤已有了忠叔孩子,苏宛暗忖,脸色更显阴沉。 “看在过去你伺候得当,好心警告你,把咱俩的事烂在肚子里,否则,我身后有人,可你,却只有我,别把老子逼急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出卖人。” 如此撒泼的忠叔,让黄怡看傻了眼,而苏宛,则静静地,等待这场好戏结束,她要去的地方,可只有这一条路能走。 “当初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要照顾我……” “哈哈哈,老子现在要什么有什么,而你,只会拖累我!照顾你?哄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忠叔眼里此刻,肯定阴狠至极,苏宛忖着。 “你又能多干净!你做过什么,别以为只有我一人知道!”紫藤说着:“大不了鱼死网破!” “还有谁知道?”忠叔突地冷寂下来,音容发狠。 “想知道?答应我的条件!”紫藤说着就往忠叔面前走去。 忠叔抓住紫藤:“你敢威胁我?” 听到这里,苏宛突然明白了,紫藤竟然如此大胆,搬出了她。 “谁叫你这么绝情?一点情分都不顾。”紫藤看着忠叔,一脸的难以置信。 “呵,情分?”忠叔冷笑,背向紫藤:“在这府里,你谈情分?” 不知为何,明明没有风,苏宛却察觉到冷,而黄怡则看呆了愣在原地。 苏府里,不光是主子之间不安宁,下人原来也如此。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来,说不定……说不定我们能找到折中办法。”紫藤说着,往前一步,却被忠叔一把推开。 暗色模糊中,他面色有些沉重,静下来,像是思考着什么。 “你,何必这样呢?” 忠叔语气软了下来,态度明显变好,如此看来,忠叔藏着这府里不可外泄的秘密。 “能和你在一起,让孩子有父亲,让我做什么都愿意。”紫藤看着忠叔:“咱们、和孩子、快快乐乐,永永远远生活在一起。” “紫藤,你可知执迷不悟会带来什么?”忠叔语气温柔了下来。 黄怡心中的石头落下,苏宛却没有丝毫放松,忠叔软下来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远处紫藤趁着这个机会,扑进忠叔怀里:“阿忠,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这次忠叔没推开她,似用力拥在一起,紫藤的身子却逐渐滑了下去。 黄怡欲向前,被苏宛拉住。 “这些,都是你自找的。” 留下这句话,忠叔将手中明晃晃的东西扔进河中,走时嫌弃地踢开紫藤挡住去路的身体,左顾右盼之后快速走开。 暗藏在后的苏宛这才露脸。 “你当初答应过我,再不和他纠缠,为何要背信弃义?” 苏宛责备的是紫藤的懦弱,黄怡扶起她让她靠在身体上,紫藤痛苦着瞪大眼望着眼前凭空而降的两人,挣扎着想要闪躲已来不及。 “王妃……救救忠哥……” 她忽地明白过来,慌忙抓着苏宛手臂,眸子闪躲,又喃喃道:“不,不是,王妃,求你救救我……” 苏宛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女子,受伤后她求的却是弃她的男人。 “为什么,为什么他想杀我……” 仍旧意识到不对,紫藤慌得胡乱转移问题。 “他本就贪得无厌,又狡猾的很,你确定你真的了解他?”苏宛看了紫藤一眼,这么多年,忠叔掩藏得和苏宛有得一拼,当初,倒还真小看了他。 “你们……怎么回来了?”紫藤问道,下意识地按了按肚子某个地方。 “过来找大娘。”苏宛平寂无波地答道。 “主子,她不在。” 愈来愈痛,紫藤眉头更紧回答。 “现在我更对你和忠叔的事情感兴趣,至于大娘,反正天色已晚,不急这三时两刻。” 第一百三十七章 苏府没落的开始 掠过苏宛,紫藤原本错乱的眸心黯淡无光下来。 “让奴婢随王妃回漫星阁,既然已被发现,这里不是说话地方。”紫藤一直按压着受伤地地方。 黄怡和苏宛相视一眼,由黄怡搀扶着她,尽可能走得看不出蹊跷。 回到阁里,一切照旧,黄怡退了出去找药,原本留在这里的小厮,倏地忙了起来。 “琰王妃,自打小姐出嫁以后,忠哥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的好都没有了,经常躲着奴婢,就算是被奴婢拦住,只要一有机会,他就赶奴婢走。” 房间里,紫藤痛苦地道。 “你可知他缘何变成如今这样?”苏宛问道。 对于忠叔,她和紫藤有着一样的不解。 “奴婢问他,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儿躲着奴婢――” 总得来说,忠叔反常得厉害。 “还是等黄怡替你用过药后再说罢,衣服上已经浸上血渍。” “不,奴婢知道小姐是好人,如今都是奴婢咎由自取,如果……如果奴婢可以救忠哥,奴婢这条命,便是舍了也值得,奴婢没事,这就把所了解的全告诉小姐。” 原来,自苏宛出嫁至琰王府,忠叔经常性早出晚归,紫藤问起他什么他都不肯说,因为这些事情紫藤不止和忠叔吵了多少次,后来忠叔干脆不与紫藤见面。 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便是忠叔这般异常,苏亨和刘氏竟没人问责。 久而久之,紫藤也想过放弃,这时,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因为这些,紫藤重新燃起希望,想起昔日忠叔对她浓情蜜意,决定要找他说个清楚,这才发生了方才苏宛瞧见的那一幕。 “也就是说,忠叔到底做了些什么,你根本就没有闹出个结果?” 听完紫藤叙述,苏宛有些不耐烦,救她是看着先前利用过她,眼下看来这种人咎由自取到这种地步,无药可救。 “小姐……你帮帮奴婢,奴婢已走投无路,再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似没有听到苏宛问话,紫藤倏地抓扯过她一壁摇晃,一壁声泪俱下。 苏宛有些嫌弃地后退开去,女子软弱不可怕,可怕地是还自欺欺人。 “主子,这药……” 没留心到黄怡手持托盘,里面放着瓶瓶罐罐还有酒,包伤口用品一应俱全,可瞧见适才主子脸色,本就没有好感,顿时便没了救她的兴致。 “算了,用吧。” 可怜之人,是有可恨之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苏宛又何苦多生出冤魂来,起身背向她们,不再看向紫藤。 “我是造了什么孽?跟他闹这出,是嫌丢人不够大么?” 身后紫藤说着叹了一口气,苏宛听得厌烦,却也是走出了紫藤情绪的牵绊,想起此行回来的另外个重要目的,隐忍着不发作。 “你伺候大娘,她近来可好?”苏宛突然问道。 嚎哭悲鸣的紫藤瞬时磕巴,张了张嘴仿佛呆住,好一会儿才回转过来,结巴道:“好,一切都好。” “你敢瞒我?” 对上苏宛凌冽眸子,居高临下的逼迫感,加上黄怡稍加用力的清洗伤口,紫藤疼得咧开嘴,也清醒过来。 “夫人她……”紫藤笑了笑:“她也很神秘,连日来也变得早出晚归。” 神秘?苏宛心里起了疑,睇过闪躲的紫藤,心下明白过来,刘氏倒是给她腾出了机会。 “她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不喜生人,前不久却遣散了身边所有侍女,身边全是新买来的丫头。”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质问之声劈头盖脸而来,紫藤终究被逼到死角,无处可躲,额上薄汗浮出,苍白的脸上更显沧桑。 “是奴婢求她……求她宽限奴婢几天,奴婢无家可归,念在奴婢是夫人娘家带来份上,她同意了。” 所以她走投无路,只能逼迫忠叔,以腹中胎儿为要挟,说到底,竟是刘氏逼得她走至今天这一步。 如果一个人开始改变习惯,远离原来熟悉的事物,那么肯定是因为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知不知道她出门是做什么?”黄怡语气颇有教训意味。 苏宛向她投去赞赏地眸光。 紫藤畏缩着看过苏宛,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她那么神秘,又素来严厉,奴婢们避之不及,巴不得少些使唤,乐得轻松。” 闻言,苏宛更是陷入沉思,她才离开多久,府中已变化至此,脑海里不明所以出现苏若刚那模糊的身影,面无表情。 “看来今日,倒是要看看我的运气了。” 最终苏宛别有意味地感叹句。 房间里沉寂下来,黄怡将紫藤伤口包扎至尾声,而紫藤再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恨不得从未出现在苏宛面前。 那背对着的,本是袅娜身影,此刻却生出几分吃人不吐骨头的气势。 就在大家陷入各自思绪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阁里小厮惊慌地靠在一边,害怕苏宛责备。 而进来的是个陌生的侍女,她脸上表情凝重,不像其他侍女一样带有尊卑的意识。 “紫藤姐姐,有人见你。” 那侍女没说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紫藤看那侍女也不眼熟,投去警醒一眼,随有乞求地望过苏宛,被她眼瞳震慑,甫又垂首。 “我一出阁姑娘,帮不了你什么,自求多福罢。” 言辞间,苏宛摆摆手,黄怡刚好停下包扎,端起托盘放在了桌上,紫藤心有不甘,可又不敢在此造次,一步三回头跟着那侍女心有遗念走了出去。 桌上,已经摆好了膳食,可苏宛一动不动,黄怡放好了药物回来,见她仍在发呆。 “主子,紫藤上次敷衍咱们,心中根本没把你当主子,如今她倒是活该,为何你要难过?” 苏宛摆首,浅浅答:”事情没有你想象地那么简单。” 言罢,她招呼黄怡和她一同用餐。 晚膳后,苏宛却拉着黄怡陪她消食,走得却不是有景观的小径,而是往富春阁方向。 一路上,苏宛似在思考什么。 不时处的灯笼已点亮,照得路面幽静绵长,却是照不亮人心,如此一来,又如何找得到归路? 她比计划中晚到了富春阁。 一路上未见到人影,迈入富春阁瞬间,原本紫藤住的房间黑灯瞎火,不像有人在。 这阁里的人不但换了,还少了一半,苏宛一壁数,一壁下结论。 主间灯火阑珊,苏宛并不确定里面情况,眼风递过黄怡,,于是便听到她:“夫人,琰王妃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为什么不得爹爹待见 从外看去,房间里有人影走动,却迟迟未见人影出来。 主仆二人相视一眼,接着等待。 “听闻府里丢了个人,臣妾特来看看,爹爹,你既然在里面,何不见女儿一面?” 面对黄怡错愕,苏宛轻摆首示意她不用慌张。 果然,门开了,房间里亮堂灯光耀眼,苏宛侧了侧身子,这才看清了立在门口的身影,是方才出现在漫星阁的新进奴婢。 “奴婢给王妃请安。“ “大胆奴才,不知尊卑贵贱,刚才你从漫星阁带走的人呢?” 等候在外黄怡本就替主子窝火,见新人这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气结质问。 奴婢身后,出现熟悉身影,苏宛弯起嘴角,笑得意味不明。 “若你还当自己是老夫女儿,就不会如此在门前丢人现眼。” 苏亨一语,气得黄怡无话可答,苏宛仍笑盈盈地,根本未放在心上。 说道礼节这事儿,他们之间都有过错,苏亨这是在给他找台阶。 “爹爹,女儿知道你一向不管府里事务,所以女儿不便叨扰,倒是大娘,为何没见人?” 她浅笑着问道,给人和善至美的错觉。 “我大娘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苏宛继续发问。 “笑话,老夫不管,是老夫不想管,而你,一个出阁的姑娘,还想掌控着娘家?” 苏亨抖抖手袖,毫不留情面,苏宛嘴角抽了抽。 他这是在前仇后怨一起发泄呢,父女俩许久不曾对话,却是眼下这般情景。 “爹爹,女儿有何处处理得不妥,还望你指点,说到底,除了苏若菡,你不也只剩下我一个女儿么?押宝押错的后果,你老早想明白了不是吗?” 她笑着点破苏亨一直以来的算盘,只是心中不知他是否还为承王所重要,故而刻意提及。 “哼!“ 苏亨拂袖转进屋子,见到王妃,不失礼,亦不谦逊,苏宛眨眨眼,对她不友善,苏府里上下的人永远改变不了。 这其中,不包括漫星阁。 苏宛对着黄怡发送了一个眼神,黄怡了解离开。 紫藤在漫星阁暴露,或许她们追出去能掌握些什么。 “爹,你身体还好吗?” 苏宛进入房间,这里她极少来,不知道有何变化,苏亨坐在主位,一副居高临下模样,她自顾自坐在下面左侧,有奴婢送上茶水。 “好与不好,你在意过吗?若非你一意孤行,今日府里又何苦会落得如此下场?” 主位之人,阴沉着脸,丝毫没有久违见面时的担忧。 若是苏若菡,定是另外番模样,想至此,苏宛微眨眼,并未觉得尴尬。 “琰王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见她不答,苏亨软下语气,追问道。 好歹也是皇子,虽比不上承王得宠,至少他不会明面上得罪,日后若是问起,他亦心中尊重着天之骄子。 “他比较忙,遣女儿回来看看你。” 苏宛微笑着情真意切答道。 “忙?忙到没有时间和你回门?也罢,琰王府和承王府那点事,早被有心人用了去,怎么可能会将为父这个不中用的老丈人放眼里?” 这一言,苏亨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苏宛留。 说不介意,是假,苏宛吞下呼之欲出的不爽,盈盈陪笑着。 就在此时,后窗方向有人影闪过,苏宛不动声色地掠过,详装什么都没发生。 “爹爹,最近府里一切可好?” 想了想,她多此一举地问道。 “一切安好,你不必挂念。” 苏亨横脸冷答,一言一语无不是在下逐客令,奈何黄怡未归,苏宛只得在此拖延。 “难不成府里要发生些什么才合你意?你觉得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还不够多吗?” 老爷子勃然大怒,吓得侍奉奴婢身子一震,苏宛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是稳坐如山。 “这是什么话?好歹我也是苏府出去的人,关心苏府,心有惦念,总比吃里扒外强吧?” 她不急不缓答道,眸光却无意再次掠过窗外暗影,还在。 苏亨冷笑一声:“苏宛,我倒希望,你从来不是我苏府的人,我真后悔生了你。” “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她有些不死心。 “你想知道为何为父不喜欢你?好,今天给你个明白,自你落水被救,醒来为何变了性子?为何有人说自你变了性子后,家中之事屡有不顺发生?”越说越气愤,越说越离谱,苏亨说着,站起来,甩下袍子,睨着苏宛。 他说的,不过是道听途说,苏宛未重生前,一样不招他待见。 “女儿怎么了?难道不是女儿了吗?” 眨巴的眼,很是委屈、无辜,问得苏亨膛口结舌。 “无论女儿做过什么,从未想过害爹爹,倒是爹爹,别被身边人蒙了眼,无处后悔,偌大的苏府,并非坚不可摧。” “你……你在暗指谁?”苏亨气结,说话不利索起来,忘了辩驳,。 “你是我爹,这些话我不会跟别人讲,既不喜见到我,我今后自然会少出现,今日乏了,先回去休息。” 她原本想坚持到黄怡出现,可眼下逗留至此,苏宛早已坐如针毡。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门口,刘氏出现,苏宛顿住,脸上浮现一捅就破的笑容。 “民妇给王妃请安……” 刘氏身子还未蹲下,苏宛便搀扶起她,眸中含笑,语嫣温柔:“大娘,你这可扎煞女儿了。” 她笑着说,却是深冷着查询,看着刘氏淡定无波的眸子,似潜藏着惊涛骇浪。 “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自是不必客气,在外人面前,礼节还是要的。” 这话,从刘氏嘴里说出来,苏宛却听出了别扭。 奴婢们摆好了茶水,苏若刚在此时也进了来,见到苏宛,不免一惊,掠过两位主位上的人,简单行了一礼,再无多话。 主位上,刘氏一惯的冷傲,仰着头,苏家主母威仪尽显,而苏亨则冷着脸,不欲多说一语。 刘氏落座一会,黄怡回来,苏宛眼神对上黄怡,见她摇摇头,心中已有结果。 大家都没有交流的欲望,苏宛率先告辞。 第一百三十九章 昔日的漫星阁 苏亨适才所言,处处透露出他对苏宛的种种不满。 黄怡跟在苏宛身后,主子莲步依依,顾不得霜露寒重,她打着灯笼,提醒道:“主子,地龙已经备好,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着凉。” 说话间,她见主子向后斜了斜。 四周风声盈动,并未有何不妥,可黄怡却再不吱声,缓缓跟在后面,背光避住了她不时往后瞄去的眼神,时而顿顿身子,让后面跟踪之人不得不在露水慎重绿植中多呆。 总算回到漫星阁,里面传来苏宛声尖叫,房间亮着的光突然灭了。 过了一会儿,又逐渐亮了起来,烛光照得通亮。 又过了会儿,房门打开,从里探出半个脑袋张望,确定院里没有旁的人,适才低声回禀:“主子许久不回来,漫星阁留下的老人伺候完都下去休息了,据说府里发生了不少事,哪有空顾及咱们。” 苏宛煞有介事点点头。 “说来也怪,今儿个竟还不困。” 黄怡笑盈盈着伺候苏宛,热切道:“那奴婢陪主子说说话,难得主子不用伺候王爷,可要好生休息,别累着。” 说道此处,黄怡饶有芥蒂打探着苏宛神色,试探着问道:“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回到漫星阁,还有什么束缚不成?但说无妨。” 两人配合默契,进行地合乎情理,没人意识到这是头一回,她们说得如此肆无忌惮。 “主子,奴婢听闻,嫁给皇子要以绵延子嗣为重,咱们可得仔细些。”说罢,她提溜转动的瞳仁散发出遮挡不住的笑,言语却是十分中肯。 “这个道理,我何苦不懂呢,这不正在拼命想办法。” 苏宛若有所思道。 “近日……王爷和主子明显比以前亲近了呢……” 说到这个话题,黄怡有些难以开口,甜甜的笑容倏而收敛,又露出甜美,似想到了不安的事儿又想明白了去。 自家主子对王爷的态度有些过于冷淡,她只和王爷谈公事,一点也不想着让王爷喜欢她,她也不想着生个一儿半女稳固地位。 “平常琰王很忙,才逼得我用了见不得方法,熟知,还真让我给得到了所盼。” 苏宛轻叹,神色轻松里夹带着一闪而过的无奈,突然想起一事,不知道这次王爷冷战多久,随即和黄怡递过眼色,嫣然一笑, “主子的事奴婢不宜过问,奴婢虽然懂的东西少,却是知道奴婢和主子是一体,只有主子得宠,奴婢才能有安身立命之所。” 此话黄怡说得情真意切。 “从前在苏府,我只是个庶女,哪有说话的份,可入了琰王府就不同了,好歹是个正妃,王爷又不喜和女子长相处,只要我行事得当,早早地有个孩子,还怕正王妃被人抢去不成?” 她刻意站起来,朝角落里的黑影斜飞一眼,端的骄傲跋扈。 “苏若菡再厉害又怎样,能守得承王心才是,不过听闻,她不得王爷恩宠也就罢了,还得忍受承王日日和别人承欢呢。” 说完,她掩面轻笑。 主仆二人话匣子忽地被打开,毫无顾忌,畅所欲言。 “这都是她活该,还是主子有眼力,当初不看好承王,她还眼巴巴儿地上赶着去呢。” 黄怡眸光亦掠过外面个头逐渐升高的黑影,两人相视一笑收获了成效。 “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一个人。” 她春山如笑,眼瞳有股异火,能炬了周遭万物。 闻言,黄怡呆住,她不知道主子这是何意,好歹是陪伴苏宛最久之人,很快又明白过来。 “主子要感谢的人,可是与琰王有关?” 见主子满意点点头,她始才从狐疑露出不露声色的笑。 “有着间接关系,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苏若菡妹妹,要不是她巧夺心思送我的东西,恐怕我都想不到这么完美的方法。” 此言一出,黄怡呆了,恍惚间对主子生出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主子这样煞费苦心,可要留心着点儿身子。” 稍事片刻,黄怡才从恍然中出来,婉转劝慰。 房间里聊得煞有其事,而外面之人却听得愈发认真。 “行了,这些事情你暂且放下,我这次回来,是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去办。” 聊罢,苏宛行至书桌旁,房间里的东西在苏府本就算不得能赏台面,自然也就没人会稀罕。 而赏赐的那些个值钱稀罕物,早被她如数全冲在嫁妆里带走了。 说是嫁妆,如今却是收纳在碧玉阁不起眼的角落。 “主子,奴婢来个你磨墨。” 黄怡热情上前。 “这么晚了,主子还做这劳神费心的事做什么?让奴婢伺候主子早些歇下。” 可苏宛不但没有停下,反而认认真真写出一串地址,用手做扇,稍事扇会儿墨汁,下颚朝外扬了扬,调门儿稍事提高了些。 “收下这个,切不可让任何人拿了去。” 黄怡得令,迅速小心翼翼收了起来。 “趁着今儿个没在琰王府,你赶紧去这个地方取方子,否则,明日咱们回了府可就不好办事了。” 撵转间,苏宛仍在继续说:“还有,老地方,把东西给我取回来。” 她朝黄怡眨巴了眼,瞧黄怡把地址规规整整收起来,狐疑着不解追问:“主子这么晚回来,就是为了这事?” “一来可以做个掩护,二来是要让那些个待我不好的旧人看看,今非昔比了!” 她婉转拉长说得抑扬顿挫,嘴角上扬。 “恭喜主子,奴婢这就出发了。” 黄怡躬身行礼,眸光掠了眼外面的黑影,不知何时消失,抬首和苏宛相视窃喜。 两人静待片刻,未听到任何异响。 本来做戏的聊天,最后,竟衍生出真的任务来。 只见黄怡再次打开门时,已捂得严实,确定四下里没有异常,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中。 既然苏宛让去,那黄怡便去,总有苏宛的道理。 黄怡走后,苏宛一个人然失眠,偌大漫星阁就她一个人,格外的冷。 半夜空气也凉了下来,苏宛感觉到身子有些凉,地龙许久不用,效果已大不如从前,而原本苏家给漫星阁准备的被子很薄,御寒效用不明白,冻得人瑟瑟发抖。 第一百四十章 马车被动手脚 次日一早,苏宛起身用过早膳,黄怡便走了进来,朝她行礼道:“主子。” 苏宛放下茶杯,抬起头来,手指划过茶盏边缘,收起脸上的若有所思,微微颔首道:“回来了,此行可有收获?” “启禀主子,奴婢回城时见着小姐的车出了城。” 黄怡看了眼苏宛,想起自己在城门口遇见的那辆马车,蹙眉答道。 “哼,看来她们是真着急啊。” 闻言,随着声轻嗤,苏宛淡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心思亦无从揣摩,顿了片刻,她再度开口,“你当真没看错?” 黄怡点头,“奴婢肯定,定是她没错,那辆马车主子你未出阁时也曾用过。” “既然来了,咱们不能招呼不打就走,先不理会她。” 劳苦一晚,却是见到了成效,苏宛牵起黄怡手,温婉道:“辛苦你了。” 感觉到掌心的手要抽回,她握得更紧了些,随即两人拥抱在一起,久久不语。 这其中情愫,不用言说。 “主子现在可是打算回王府?” 两人分开,黄怡抬眸看过苏宛的神色,见她柳眉微蹙,故而有了此问。 苏宛意兴阑珊,放下手中坠子,瞥了一眼房内景象,神色如冬日冰雪般漠然,她站起身来,手指缓缓划过圆桌,神色淡然:“回去,事不宜迟。” “奴婢这就收拾东西。” 黄怡神色不知是喜是悲,纠结立时展现在脸上。 “走之前,我们还得去下书房。” 昨晚的提醒,或许是她没说得明白,苏府要毁,也只能毁到苏宛手中,其他人,不配! “是。” 答复之后,黄怡嘱咐小厮日常漫星阁该如何看护,最后才回房拿东西。 一路上,苏宛未曾开口,带着黄怡朝苏亨书房走去,阳光打在苏宛脸上,刺得人睁不开眼,昔日的辉煌,还能维系多久? 想着,苏宛便无端觉着可笑。 朱红门紧闭着,门外廊檐上摆着两盆兰花,花还未开,嫩绿的颜色亮眼得紧,饶是苏宛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门口守着的随从见到苏宛迎了上来,“琰王妃娘娘,老爷在里面呢,我替你通传……” “不必了。”苏宛没等随从将话说完就直接打断,抬脚就要往里走。 随从面色微变,拦下苏宛,有些为难地道:“娘娘,如今老爷兴许在忙,你若是贸然进去,恐会惹得老爷不悦。” “怎么,臣妾如今行事还要听一个下人不成?” 苏宛看了眼书房,心中存了疑虑,神色微冷,扫过随从冷声道。 愈是这般警戒,里面愈是有什么。 随从被苏宛气势镇住,半晌未敢开口,如今苏宛气势与往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可苏亨吩咐不许人打扰他也不敢不从,一时间他陷入两难。 “让开,出了事臣妾自会负责。” 见随从依旧阻拦,苏宛没了耐心。 说完不等随从多言,直接推门而入,苏亨坐在书案之上,忠叔站在他的身后,两人似是在谈论什么,察觉有人进来,立时停下,朝苏宛看来。苏亨抬眼一看,见是苏宛,立马将书案上的物件收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苏宛将苏亨地动作收入眼中,眼里闪过一抹嘲讽,面上神色如常,苏亨起身朝着苏宛行礼:“臣见过王妃娘娘,娘娘怎来地这早?” “老奴见过王妃娘娘。” 忠叔也跟在苏亨身后,朝着苏宛恭敬行礼道。 “不必客气,女儿回府叨扰了一晚,特来辞行,还望你勿要怪我闯了进来。” 经过昨夜一事,苏宛虽然不想与苏亨多谈,可是礼仪依旧周全。 “无妨,坐吧。” 兴许是被苏宛打断,苏亨脸色依旧有些难看,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蒲团,带着看不透的眸光瞥过苏宛,语气微凉。 苏宛点点头,在苏亨对面坐下,很快有人替苏宛奉好茶,苏宛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入口苦涩,回味却甘冽无比,一看就知是极好的茶,忍不住赞了一句:“好茶。” “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忠叔他不是外人。” 苏亨看着苏宛的样子,似猜出她半分心思,冷哼了一声道。 “既是如此,女儿便直言不讳了。” 只见她将茶杯放回书案之上,勾起嘴角,双眼直直看着苏亨。 他垂眸想要避开,苏宛笑盈盈地再次开口:“我不过就是想问一个问题,何须如此紧张?” “想问什么你就问。”苏亨沉下脸来,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书案之上,茶盏颤了一下。 “如今众人都说,苏府与承王密不可分,父亲可曾想过,若有朝一日,承王府不复存在,苏府该如何自处?” 年纪轻轻,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威慑,苏宛嘴角微扬,眼神好不避让,尽管面上神情依旧恭敬,给人无形的压力。 她的话说完,苏亨还未回答,忠叔就已经向前,朝她行了一礼道:“小姐,切莫乱言,承王府如何与我苏府如何自处如何相提并论?” “是吗?” 一声幽长反问问得忠叔垂了下头。 苏宛勾着嘴角,眼神里带着似有若无地嘲讽,一字一句都敲打着苏亨的心。 遂笑着起身,行了一礼:“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叙,至于我的话,你自己可以想想。” 说完也不等苏亨反应,起身离去了。 苏宛上了马车,却迟迟未见有动。 “可还记得昨晚的路?” “主子的意思是?” 见苏宛沉吟点头,黄怡明白过来,跟马夫嘱咐几句,始才前进。 不知走了多远,忽的马车出现晃动,黄怡护住苏宛,以为会稍事平复,却不料马车愈来愈颠簸。 两人颠得头开始发晕,苏宛双手紧紧抓着柱子,脸色发白。 “主子,抓紧我!” 黄怡一把拉过她手放在自己腰间,确定牢固,掀开车帘,一跃而出。 冲马夫车夫嚷道:“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知道,马车好好的走着,不知怎么就受了惊。” 马夫不敢分心,奋力抓着缰绳,本就惊恐,瞥见人在路上,惊讶之余急急忙忙地答道。 “小心!” 看着越来越摇晃的马车,苏宛再欲说些什么,已经迟了。 马夫已被甩了出去。 黄怡大惊,飞奔过去去抓缰绳,不料双手落空,她匆忙回眸朝苏宛道:“马车怎会突然受惊?” “砰!” 马车撞到山崖,有残骸弹出很高。 “主子你怎么样?” 黄怡连忙关心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世上没那么多巧合的意外 “有你在,我没事。” 苏宛沉声看向已经不复华丽的马车,微微蹙眉。 黄怡闻言松了口气,拍着胸口安心地道:“没事便好,方才可真真是吓死奴婢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这般意外。” 意外?苏宛才不信世上有这般巧合之事,她前脚出了苏府,后脚马车就受了惊,何况苏若菡一早才出了城。 她冷笑了一声,道:“意外,世上哪来那么多意外?” “主子的意思是?” 黄怡瞪大了眼睛看着苏宛,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片刻后方才接受。 这一路来,她所经历过的算不得少。 她点了点头,而后又看了眼马车,蹙眉道:“车夫呢,情况如何?” “车夫!” 黄怡这才想起方才车夫被摔下马,低下头道,“车夫方才被甩了下去,如今只怕是凶多吉少。” 苏宛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过了一会才道:“走,随我去看看。” 黄怡应下,两人沿着蜿蜒的小路朝进城地方向走去,没多久,就见到了车夫,确切说是车夫的尸身。 他被甩在路边,险些掉落悬崖,头颅破碎,看上去甚是凶残,鲜血染红了路边的野花。 原本不知名的花,如彼岸花般妖冶,黄怡见着也忍不住下了一跳,几欲朝后退去,定了心神,忙去捂苏宛眼睛,低声道:“主子还是莫要看了,免得污了眼。” 苏宛划开黄怡的手,勾起了嘴角,前世的自己比之这车夫惨上数倍,这般场景也没什么见不得了,旋即淡淡地道:“无妨,若非这车夫,只怕如今躺在这的人就是我了。” “主子莫要胡说,你吉人自有天相,断不会这般……” 说着说着,黄怡也着实说不下去了,索性低下了头不在开口。 “命人将车夫送回去,好生安葬。”苏宛朝着车夫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走到一半时,苏宛停住脚步,问道“你可知道马车夫家住何处?” 见黄怡摆摆首,胆怯着垂首。 马夫是苏宛亲自换的,又不会说话。 “此去三里的郊外,姓罗,待我回府后你再遣人来收拾不迟。” 苏宛语气淡然,仿佛参透生死。 “算了,我随你一同前去。” 若非马夫忠心,她的许多事早已败露,若说黄怡是她不可负的亲近之人,而马夫,则是她的默默守护者,尽职尽忠。 两人沉浸在适才的惊悚略微平复,可马夫的遭遇让苏宛再度不愉。 “苏宛?” 耳边传来轻快不可置信的男声,与她们的遭遇格格不入,闻音转首望向不远处林子,有人影移动,向她徐徐靠近。 直呼其名,这倒是鲜有为之的作法,苏宛眸底闪过一线青色。 眼前人比她更为惊喜,“真的是你?你为何会在此处?” 苏宛眨巴了一下微涩的双眼,方才反应过来来人是谁,她站直朝着龙鸣行了一礼,脸上露出标准笑意,仿佛方才的失落不复存在,情绪变化之快莫如闪电。 她淡淡地开口,语气透着冰冷,仿佛春风拂柳,又有些春寒料峭,“有些事要办,龙公子呢?怎会是你?” 嘴上如此问,心里笃信眼下所见,不过偶然尔尔。 “和友人出游,见时辰不早,打算回城,你……你们怎么了?”龙鸣指了指她身旁的黄怡,瞪大了眼,颇为吃惊。 苏宛这才发现,黄怡裙琚被扯掉部分,垂首查看自己,还好无碍。 “很久未到如此空旷之地,得意忘形导致失了分寸,莫要见怪。” 她平静如波答道,丝毫没有往日行至,一如撞见了十分不喜之人,恨不得从未出现过。 面前一道人影从龙鸣身后出来,苏宛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人,那人气质如莲,出尘绝艳,脸上神情漠然,只一眼,苏宛便觉得尤坠极寒之地。 他不是普通人,龙鸣是在保护她的身份,未泄露出她是何人。 她本不欲多说什么,简短说完后朝身侧黄怡低声吩咐,“时候不早了,你且去吧。” 继续道:“把这些,也带去,就说是我的一片心意。” 说话间,她从手上摘下仅有的镯子,黄怡收下,却见主子又抬手取耳饰。 “主子……这如何使得?” 见有旁人在,黄怡欲言又止,掠过龙鸣一行人,脸色很是不自然。 “照做即可,我回府上等你。” 事至此,黄怡无法辩驳,耷拉着脸只得遵从吩咐,朝大家拜礼后告别,望着她独单影只的背影,一苏宛声不容察觉的叹息划过。 “你刚才在哪里?我听闻方才马蹄惊叫,还有什么东西发出巨响,这才和友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谁料竟见到的是你,对了,你可受牵连?” 眸子从黄怡背影上收回来,龙鸣不顾旁人担心问道。 此言一出,空气一时尴尬,苏宛忖着亏得黄怡当机立断,她们才毫发无损。 意识到亲切得有些不妥,龙鸣不疑有它,不好意思地绕绕头,浅笑道:“你出城可是有事?” “无事,散心。” 此时此刻,苏宛动了动嘴角,眼下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脑子里无端浮现出方才车夫的模样,心中恨意正铺天盖地席卷着理智,为免露出破绽,她指甲掐着掌心。 说完不知该说些什么,继续待着亦是尴尬,苏宛转身径直离去,灵动地背影却给人落荒而逃之感,她无声苦笑,闭上双眼。 又是一条人命,苏宛在心底给承王又记上一笔。 未得到回应,龙鸣稍事一顿,忙又追了前去。 或许和友人在一起少了顾虑,龙鸣没看出苏宛异样,一路上都在说话,时而说起和友人趣事,时而仰面而笑,他身侧友人偶尔插嘴,言语间便能看出身份不凡。 苏宛兴致不高,龙鸣好奇仍忍住。 只是时不时会有目光扫过苏宛,看似无意,却是有意。 几人走,很快便到了城门,城门看管松散,几人入了城,龙鸣便朝苏宛拱手,“我与友人还有事,先行一步,日后有缘再聚。” “有缘再聚。”苏宛回了一礼,目送龙鸣离开,最后,眸光不自觉落在与他同行的背影上。 他是谁?为何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王妃缺人手 长街上,无人在意的倩影徐徐走动,走了半日,才到琰王府。 确定没人注意,苏宛才鼓起劲快速进了去,幸好碧玉阁后门开着,而里面,梨脂正巧在做清洁,待到她离去,苏宛才现身,从架子上取下早已备好的干净衣裳,对镜梳妆。 下午时分,艳阳不烈,照得房间暖洋洋的,苏宛却察觉不到分毫。 哐当一声,梨脂手中瓷盆落地,惊慌张开的嘴能塞下整个苹果,瞪大眼望着独自整理的苏宛。 “奴……奴婢给主子请安。” 她慌忙下跪,如此惊慌失措,惹得苏宛眸光微敛。 “见鬼了?” 声音冷沉地更让梨脂瑟瑟发抖,连声道出原委:“是奴婢的错,走路不小心跌倒惊扰了王妃,请王妃赎罪。” 闻言,苏宛嘴角扬起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姑娘,倒是愈发能言善辩了,明明是突然见到主子吓的,说出这般话来,倒是显得跟主子没关系,只是这胆子,缘何还这么小? “起来罢,事不过三,再有下次,你不用出现在这里了。” 冷睨过受惊的姑娘,如此之人,即便她想留,也留不得,早晚会坏了事。 “是……” 梨脂唯唯诺诺退下。 苏宛转身,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不大的声音问道:“琰王在哪?” 梨脂仍旧不敢抬首,瑟缩着答:“回王妃,琰王在书房。”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再没得令,梨脂连忙退下,出来时,额上已附满了汗。 最后从镜中望了一眼,确定未施粉黛亦不会显得突出,苏宛款款而起,出了碧玉阁。 遥远便看见周易行色匆匆从书房里出来,脸色略微暗沉,遇到苏宛也只是浅浅施了一礼,未开口说话,又匆匆离去。 他的背影形态无不是在告诉苏宛,书房里的那人,心情不怎么样。 苏宛嘴角上扬,朝着那敞开的书房门走去。 “臣妾给王爷请安。” 苏宛开门见山,音若空灵,清晰而不傲娇,温柔而不谄媚。 她再次地,纵容了他的冷战,将她所有不解怨愤还有奇妙的心绪,暗自压了下去。 “有事?” 琰王停下笔,看向苏宛,声线平稳,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有,碧玉阁缺人手。”苏宛笑答。 “如此而已,何须劳烦本王?管家难道这点事都不配合吗?” 苏宛垂下头,无视他的气势:“臣妾要的,管家配合不了。 琰王忽地笑了,星眸微敛,泛着星光,音容也轻快了些:“这才几日,本王怎么能忘了本王亲自求娶的王妃,怎和可普通女子相提并论?” 俊颜带笑,话里藏刀。 “我是王爷的王妃,王爷自然了解臣妾的。” 她只得不动声色答道。 “为什么?” 潋滟神色一转,冰冷之色跃然而上,琰王声音也沉了下来。 “琰王麾下将士个个勇猛,可堂堂琰王妃遭遇不测,出入无要人保护,这传了出去,莫不成为普天下的笑话?难道王爷是像让臣妾在这偌大的府里,成为一个摆设吗?” 先前婉转柔和的语调,到后面愈发有韵律,脸色骤然肃谨起来,她这是在陈述自己遇险一事,仍旧是在提醒王爷危险随时在侧的可能。 若不这样说,难道要苏宛承认她差点儿遇害?不,这个时候,女子的柔弱反倒会引起王爷的反感。 “笑话!你这是在求本王,还是在利用本王?” 琰王站起身看着苏宛,眸心凛冽。 问题始问,苏宛便知晓他没听懂她所言何意,兴许还在气头上。 苏宛面不改色道:“王爷,臣妾能就得了你的高傲,可王爷不可不在意府里人的感觉,且不谈臣妾所为确对王爷有帮助,就算是为了颜面,王爷也没有不应之理。” 说得如此浅显,再不明白苏宛此行冒着多大的勇气,眼下也该有点儿触及。 从初见至今,他每一次变脸,都让苏宛始料未及。 “好个伶牙利嘴,看来是本王小看你了,求本王?倒不如说是牵着本王鼻子罢。” 一番眼神仔细探究后,琰王仍旧不依不饶道。 “要本王同意也尚无不可,但是本王有条件。” 苏宛垂眸长睫避住其中惊讶,淡然清浅着答谢:“臣妾多谢王爷。” “唉——先别急着说谢,若是做不到,可别怪到时候本王的性子,变本加厉。” 闻言,苏宛抬首,对上他精眸流转,虽说得隐晦,可苏宛听懂了,他这是在辩解。 “王爷既不问臣妾所求便应,臣妾亦应该遵守诺言。” 话音刚落,便瞧见王爷泛起无边笑容,眼瞳定定地望着苏宛,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里,看清楚那里到底是什么,生得这般有趣。 “好!有胆识!本王没看错!但说无妨!” 气魄之音带着愉悦,两人之间横着的那股芥蒂,仿佛消除,于是话音一转,眼神柔软下来:“像周易那样,能独当一面的,如何?” 这句话,说到苏宛心窝里,而这安排,才是琰王府的手笔。 可她并未表现出满意,只是唯一点头,服从王爷安排的模样,起身福礼:“臣妾谢王爷恩典,若没其他吩咐,臣妾退下了。” 得到所想,苏宛不愿再多呆片刻,而王爷似乎并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同,挥了挥衣袖,爽朗答:“回去吧,人我待会儿给你送来。” 苏宛退下,回房路上,她仍旧没明白琰王心思,就算是前一世,与苏宛朝夕相处的男人也就只有承王,她不得不承认,比起花楼女子,她对男人知之甚少,更不懂如何讨人欢心,更何况,此人贵为皇子,手握重兵。 碧玉阁,梨脂出现在苏宛面前,唯唯诺诺,瞧着她避之不及又无法逃避的劲儿,苏宛默不作声。 傍晚时分,有将军气势之人朝着碧玉阁来,站在门口,恭敬行礼,叫了声:“主子。” 背着光,苏宛看不清楚对面他态,脑海中突然出现红果,她当初好像也那么毕恭毕敬。 “你叫什么名字?”苏宛问道。 “回主子,周璟。” 听到这句话,苏宛心莫名了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周璟 “周易哥哥?” 见周璟点点头,苏宛一怔,眼眸倏地晶亮,琰王好手笔,她深感欣慰,此时,黄怡归来,停在门口,苏宛冲她招招手,这才进了去,从周璟身边擦过,好奇一瞥。 “这是周璟,今后就留在碧玉阁同你共事。” 黄怡侧身礼貌福礼点头,周璟双手交握行礼,两人算是见过面。 “你且下去收拾一番,晚膳之后再回到这里来。” 苏宛简洁吩咐。 “是!” 落地有声铿锵有力地回答之后,周璟倒退出去。 “主子,这是……为何?” 跟随苏宛多年,她身边未出现过除黄怡以外奴婢,就算有,也只是离得远远的,而周璟走路昂首阔步,威风凛凛,若不是那一身奴才着装,说是将帅也不足为过,黄怡颇为不解。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在男权盛行时代,你我同是女子,总有颇多不便。” 苏宛一壁说话,转身望向适才周璟离开的门,从那里看到所能及的地方,继续说道:“咱们现在在琰王府,许多事情想避,是避不开的,既然如此,为何不借王爷之力,以减轻咱们负担?” 见黄怡如有所思,有所明白之样,苏宛敛眉,阖上门后,示意黄怡坐下:“事情办得如何?顺利吗?” “顺利,奴婢留意了一路,也未曾可疑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知晓主子要出门,而且还能知道主子所用马车?主子!” 说到这里,黄怡眸光一转,似想到了什么极端重要的事,瞪眼圆了嘴惊讶:“难道是熟人?”黄怡的激动,并未带起苏宛的惊愕,沉吟了会儿才听到苏宛说出更加难以接受的话:“若非熟人,又何来苦苦相逼?” 闻言,黄怡慌乱了,倏地迈步到苏宛面前,神色紧张,瞪大了眼道:“那咱们怎么办?主子,咱们快找姑爷把人抓了来不就好了吗?” 苏宛扯了扯嘴角,眼底青色隐现,隐隐透着杀气,就像变了个人,高出些许,让人不可靠近,只听她徐徐道:“只是要了人命,岂不简单,我要的,是看着他们一点儿一点儿沉浸在痛苦里面。” 而后,苏宛转身露出潋滟一笑:“记住,有些人,直接动刀,会脏了自己的手。” 明明是笑,生生生出恐惧之感。 “好了,你也去好好休息,待会儿和周璟一同来见我,让梨脂来伺候就行,在这府里,没人会对我不利。” 在黄怡走后,苏宛让梨脂磨墨,随后便遣退所有人,把她自己一人关在房间里,时而冥思苦想,时而着纸上写写画画,看不出个究竟,却是一本正经着,梨脂守在门口,一副清纯模样。 时至傍晚,苏宛在碧玉阁用膳,派了梨脂去书房,琰王没有过来的意思,如此相安甚好,苏宛才吃得略微轻松。 约定时间已到,黄怡换了身明黄罗衫,周璟仍旧是中午来时的黑色素服,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共同等待已经坐在主位之上的苏宛发话,苏宛回府后,着一身深蓝色绣袍,几蹙花团纷繁灿烂点缀着,端得大气凌然。 “都来了,那我就把规矩说一下,后面犯了戒,也要知道究竟是什么死的,跟着我的人,不会有冤魂。” 旋即,苏宛起身,停在周璟身旁,眸光却是望着远际,久在苏宛身边,亦未见过她如此一面,黄怡望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主子,却像是望着一位高不可攀之人,所为国母,也不过如此。 “既是身边人,就要想主子所想,做主子欲做,这其中分寸全靠自己把握,行将就错怨不得别人,你们可明白?” 饶是柔弱,可话音不容人质疑,绵里带着铮铮铁气,听得周璟扯了扯嘴角,不自觉收了收肩,男子气被她生生压了下来,垂首附耳恭听,一旁黄怡听得真切,良久才明白过来,这顿训斥实则说给新人听的。 “琰王府里,大小事自有王爷处置,适才一番话,是为了你们好,且好自为之。” 得令,只见周璟拜地,洪亮音答道:“奴才谨遵教诲。” 见他并不多问,苏宛敛了锋芒,回到主位上坐下,扫过房间里的下人都被梨脂带了出去,只剩三人,随即开始吩咐任务,布置任务期间,周璟不住点头,只字未问,待到任务吩咐完毕,才从里面出来。 才走没多大会儿,苏宛正吃茶解渴,碧玉阁来了一人打破了往日的宁静。 “末将给王妃娘娘请安。” 看清来人,苏宛不动声色地品着茶,似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漫星阁内只有苏若涵去找苏宛茬时,才会热闹一番,而现在,她显然不方便到琰王府,同时拜得苏若菡搅合和苏亨压制,苏宛在苏府时人人避之,嫁到琰王府后,没来及交朋友,碧玉阁有人来了,怎会让苏宛不觉得意外。 苏宛点点头,并未做旁的动作,盖好茶杯放置桌上。 “这么晚了,可是王爷有事?” 她明知故问道,周易一番迟疑,抬手恭谨行礼:“奴才斗胆,并未受任何人吩咐前来,特来……特来谢恩。” “谢恩?” 这下苏宛是真不明白了。 “周璟是末将哥哥,虽未能和末将一样鞍前马后伺候王爷,却和末将一样是值得信赖之人,末将知道娘娘运筹帷幄,一般人入不了娘娘慧眼,在哥哥来之前已特地嘱咐过,能得娘娘亲自教导实乃哥哥福分,所以特来谢恩。” 他垂首不敢看向苏宛,却是字字有力,如雷贯耳,听得苏宛心里愈发舒服,原本面无表情逐渐荡起浅浅微笑。 “如此,甚好,他若明白事理,臣妾自不会亏待他。” 原本压在苏宛心口的疑虑,正在逐渐减少。 手里并无可用之人,而琰王带兵一向严苛,看似无奈只选,却也是不错之选,如今听完周易陈词,苏宛心中便是一阵安慰。 “末将多有打扰,告辞。” 言毕,未等苏宛答复,周易身影已出了门,清晰的脚步声,回荡在苏宛耳边,眼瞳里泛起一阵涟漪。 第一百四十四章 钓大鱼 是日,清脆的鸟鸣叫醒苏宛,待她起床,洗漱完毕要求梨脂打开门,方才发现门前院子里早已伫立着周璟,见门终于打开,肃谨福礼问安,苏宛微笑点头示意,随即让厨房传早膳。 房间里,黄怡和梨脂忙忙碌碌,走进走出,苏宛早膳用的不疾不徐,周璟静静候着,不上前打扰。 用完早膳,苏宛换了身行装,黄怡跟在了身后,经过周璟无人作声,像他不存在般,眼看就要出了院子,刚到门口,苏宛突然停下步伐,转身望着紧跟在后的周璟,面无表情道:“今日你不用跟着。” “娘娘,若奴才不跟着,如何保护娘娘?况且,娘娘这是要出远门?” 周璟不解,拧眉疑惑着望向苏宛着装。 ”主子,昨儿个刚发生那事儿,若有他跟着,兴许……“ 黄怡见苏宛不答,敛眉不知想起什么,遂忙劝阻,越说到后面,越没底气,亦不敢直视苏宛将话说完,头垂了下去,不得不说,苏宛亦愈来愈有气势,只需一个眸光,便等让人望而生寒。 “算不得远,你不必担心,今后没有传你,不用在这里候着,注意休息便是。” 苏宛冷冷地道。 “恕奴才顶嘴,斗胆问娘娘,可是奴才弟弟做了什么,所以才导致娘娘失望?” 原本已转身的苏宛微微侧回身子,瞧着周璟躬身时露出的后脑勺,缓缓答道:“昨晚刚说的话,难道都忘了?” 四下里无声,黄怡更是不敢插嘴,而周璟闻言,默默行了一礼,认错离开,苏宛出了王府,驾着王府马车,朝着城外方向而去,黄怡知晓不该多问,路上纠结着脸,不发一语。 直至马车停在了城南五公里的村子,才停了下来。 “主子,这里奴婢不是刚来过吗?发生了什么事,竟要劳驾主子亲自前来?” 待离开马车远了些,黄怡一壁搀扶苏宛,一壁问着,马车是琰王府的,在主子下车后,他一甩缰绳,双手环抱坐上车厢前面,靠在上面闭眼佯在睡觉,黄怡不确定地回头看了眼马车,这才放下心来。 “亲自来,才能钓到大鱼。” 从马车到目的地,只隔着一座小桥的距离。 “主子收了周璟来,不就是为主子效命的吗?而且此行风险不小,若是有人再人欲伤害主子,光凭奴婢一人,可如何是好?” 苏宛望着紧闭的篱笆门,娥眉轻蹙,黄怡行至她前头推了推,门便打开来,可苏宛的脸色暗了下来,蹲下身子查看着,院子里枯萎的小草弯着腰匍匐在地上,显然刚被人踩踏不久,而脚步凌乱,要么离开的人匆忙,要么进出了为数不少的人,小草七倒八歪,看不清脚印。 “主子?“ 黄怡没得到答复,望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的苏宛,一脸的疑问。 “去敲门看看。” 苏宛立刻吩咐,随即站起身朝着房门而去,这一路上经过不少村庄,不无冒着袅袅青烟,村里人事物繁杂,又做饭不易,比府上用膳完自然不过,可郎中一家,未见有人生火,亦未见有人影走动,更像是座空宅子。 黄怡小心迈上台阶,立定在门前抬手扣门,有韵律的三下,无人应,再用力三下,门却开了。 她回望苏宛,只见苏宛跟在后面上了来,一脸的严肃。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先是冷冰冰的厨房,地上杂乱放着各种耕地用具,退回来进入左边房门,桌上摆放着些奇香的草药,旁边空着几张纸皮,其中有一张里放着些许的东西。 “我们来晚了。” 苏宛低沉着说。 “现在怎么办?奴婢那晚到的时候这里在行酒令,热闹得很,等奴婢完成主子吩咐的事后,才知道郎中家里新添了口人,大家在庆祝,这才一天一夜,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听闻黄怡如此一说,苏宛眉梢一扬,吩咐道:“这后面还有人家,你且去问问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是。” 黄怡迅速出了房间穿过院子,朝右边走了去,苏宛朝内里房间看了看没看到什么,转身便欲走到门口去候着黄怡,却听到房间里传来物体坠落的声音,忙进去查看,这一看,瞪大了眼,弯腰扶起从简易床上掉下来的老人,她竟没看到有人在房间里。 “老人家,你怎么样?” 她关切地问着,用力搀扶起老人,可老人兴许摔得有些重,痛苦、惊讶、畏缩的眼神看着苏宛,手撑在地,似在极力躲避苏宛相助。 “你的家人呢?郎中呢?” 老人蠕动着嘴,苏宛将耳朵靠近,亦未听到她说的什么,无奈只得拖着到椅子上,看着老太太艰难喘气,苏宛开启回忆大门,努力想着眼前的老太太是谁,前一世,苏宛得马夫家人引荐才得知这位郎中,可那时苏宛只在潛邸召见,并不知道郎中家人情况,而老人的情况,让苏宛有些手足无措。 片刻,老太太脸色好了些,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桌子,张嘴说着什么,这一次,苏宛听到了隐约的几个字:“……强……药……。” “你说什么?” 老太太又说了遍,苏宛却是没听出名堂来,只得给她找来了水放在一旁,随即朝外走去,刚到门口,便看见黄怡一脸的焦虑。 “那家人只有一老一小两人在,说是其他人都下地里干活去了,他们昨晚听见了异响,见到郎中家里有火把只敢遥遥的看了下,并没有看真切,所以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说着,黄怡再朝里瞧了瞧,问道:“咱们这下怎么办?那晚奴婢并未发现有人跟踪,难道郎中得罪过谁?” 江湖医术难免会出现差池,被人找上门来也不奇怪。 “是不是承王府,我们回去便知,你去知会下郎中邻居,让他们来个人帮忙照看老人,咱们先回城。” 吩咐完,苏宛再朝小院周围看了去,黄怡再次去了小院后面,不一会儿,便有个人跟着黄怡出现,确定有人照料,主仆俩才一前一后离开。 第一百四十五章 投她所好 回城路上,苏宛并未对郎中的消失感到意外,似乎早有预料似的,她不过刻意来这一遭。 “小姐,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上了马车的黄怡仍旧在疑惑,侧首望过去苏宛一副无所谓的瞳仁看似无意掠过马夫,黄怡闭紧了嘴, 转首来回摩挲着手指,对苏宛过于冷静的表现似有不解。 马车刚进入城门口,苏宛便让黄怡下了车,独自一人先行回府。 府里管家公公似候在门口,见苏宛下了马车,遂比任何一次都要热情地上了前去,在苏宛面前停下,打了个千儿,笑出满脸褶子道:“娘娘,王爷吩咐娘娘要提前准备好重阳节需要的东西,待到节日那天,要和娘娘一同进宫,还有,王爷让奴才通力配合。” “嗯。” 苏宛看都没看,清浅应了声,遂穿过长廊,步伐轻盈,走得若有所思。 往前大小事情都是周易来禀告,这次是李公公,苏宛心中泛起异样之感,转念想起他要和她一同进宫,难不成是为了让她在德妃面前好些?细细想着,不知不觉到了公园,苏宛被面前景象一惊。 堂堂琰王府里,竟然有一应奴婢正在换掉原来约么半人高的青翠绿植,换来的却是看似快要枯萎的柠檬香草,那是……柠檬香草? 这不是琰王的风格,他不会这么附庸风雅种植这类植物,倘若不是他吩咐,又怎么会巧合种上它? “主子。” 梨脂原在指挥奴婢如何摆放好看,见苏宛回来忙上前行礼。 “怎么回事?” 苏宛问道,眸子落在已经摆放出形状的花盆上,心里不知为何怪异暖流一闪而过,吓得她赶紧收起胡思乱想,梨脂原本轻快脸色靠近苏宛,见此情形,下意识敛首低下头去,和往常一样露出惧怕而避开的趋势。 “回娘娘,王爷突然吩咐要换掉这些花草,奴婢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闻言,苏宛瞥过现场,再不愿多看花盆一眼,碎步回到碧玉阁,梨脂见状,看了眼忙碌劳作的人,又看了看离去的背影欲跟上去,发现苏宛已走远,最终留了下来,监督着现场。 回到碧玉阁,苏宛先换回服饰,从里间出来,立在正厅,目光落在桌上袅袅冒烟的茶杯上。 这里除了苏宛,就只有黄怡和梨脂两位女眷,经苏宛吩咐,其他人不得擅自进去,显然这茶,出现得太过主动积极,甚至触犯了苏宛的禁忌。 “娘娘。” 男音在耳畔响起,苏宛微侧身看到李公公从门外进了来,躬身行礼道:“奴才知道娘娘规矩,只是这府里的奴婢都不知去了哪里,害得主子连热水都没有喝的,奴才自作主张送了来,还请娘娘莫要怪罪。” 在他解释时,苏宛已理清了李公公思路,嫁入王府开始,直到现在才现身,这莫不与琰王对她的态度改观有关系。 “撤下去。” 生硬而有力的抗拒,容不得半分侥幸,李公公弯着身子抬起头来仿佛确认般声音来自苏宛,连刷白,连连点头哈腰道:“是,是,奴才这就去做,还请王妃莫要生气,奴才倒掉后就来带娘娘去府里库房。” 直到他卑微的身躯退出房间,苏宛才转身缓缓坐到位置上,当李公公进来时,再没了之前的那份刻意讨好之意。 他等着苏宛发令,可苏宛却巍然坐于上,房间里陷入沉寂,李公公有些不自在,忽然苏宛冷睨过来,声音再度冷了几分:“李公公,库房臣妾不便去查看了,你是府里老人,王爷自是看重你的,只需把清单拿来瞧瞧,有看得上眼的,你再吩咐人拿来即可。”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苏宛露出和年龄不相符的警醒,似没想到会这样,李公公又是一阵尴尬。 “是奴才妄自揣摩了,奴才这就退下去拿了单子过来。” 这一去,便许久没回来。 黄怡从正门进来,正色道:“主子,据人说这两日承王府并未有陌生人进入,承王妃也没有见过什么人,只不过……昨夜府里有人乔装出去。” 既是如此,这郎中怕是不好寻了。 “有心人有求于郎中,自不会伤害他,你且去洗漱,这些日子来跟着受苦,黑了不少。” 苏宛如同家母般关切着吩咐黄怡,见黄怡眸中一热,盈满了晶莹泪珠,便又开口道:“臣妾才说一句话而已,瞧把你给感动得……” 说完,黄怡破涕为笑,离了去。 碰巧李公公进来,和拭泪的黄怡擦肩而过,不经意多看了她两眼。 “回娘娘,这纸上记录着大大小小物件五百来件。” 说话间,他躬身递上一张纸,苏宛非但没有走过去接下,反而是坐在位置上凝视许久,没有开口,直到李公公疑惑地抬起头来,才听到苏宛涓涓如流之音:“怎么这么久?” “这……回娘娘,府里没有这样的清单做保管,奴才才清点完便忙送了来。” 他解释着,言之灼灼,稍事停顿,将纸张送至更些。 苏宛望着纸张上所有记录,好家伙,堂堂琰王府,府邸建造不算奢华,礼品几百件全都是些平常之物,只有那么几件勉强拿得出手,连苏府都没得比,尽管如此,苏宛脸上却逐渐泛起笑意,眸心一如既往地淡寒。 正是这些跟她没有关系的物什,可以由她打点做主。 眼下是苏宛表现的机会,对已有八九分了解,至于宫里的那些人,苏宛心中清晰不过。 “臣妾取不了几件,待会儿给你个单子,你让人准备好,送到碧玉阁来便是。” 说着,她眸光在清单上有几处停留,随即到书桌旁,挥笔在纸上做记号,远处的李公公始终垂首,不敢有丝毫不敬,从苏宛手中接过清单,忙退出准备物什了去,差不多一炷香时间,碧玉阁便多了些人来。 德妃夜明珠一对,皇上一把如意扇,其余各宫和德妃有走动的,按照普通礼制孝敬即可,皇后娘娘的礼品苏宛要特地准备,准叫她老人家大开眼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妇唱夫随 夜晚,万籁俱寂。 碧玉阁里灯火通明,黄怡带着一人匆匆往内走,苏宛在主位上,等着他们到来。 “明日,你去这些地方把这个东西寻来。” 从苏宛手中接过纸条,周璟仔细看着,浓眉星目微微蹙起,不解地道:“恕奴才斗胆,这,是奴才看错了吗?” 那纸张上写着的不过是很平凡的道簪。 “记住,一定要到臣妾指明的地方去取。” 苏宛并未作答,而是强调了一句:“那上面,写着人名,切记。”严肃认真模样看上去非同小可,现场氛围跟着紧张起来,周璟认认真真收下纸条,还有愕然残留在脸部,福礼离开。 “你去看看他们准备得如何,仔细些。” 待周璟转身,苏宛吩咐黄怡。 等他们都离开,苏宛才松下身子,眸里带着果敢和丝丝疑虑,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独自航行。 京城坐落于大周朝最北,重阳节前后早已有雪花飞扬,可今年的雪花似乎被天际遗忘,不但没有飘落,每日里还艳阳高照,心底的冷,并未因为艳阳而照得温暖,相反地,心上某个地方,更冷了。 两日后。 碧玉阁的灯亮得比往日早了许多,苏宛早早醒了来,本来冷清的地方突然忙碌,像是在为某项重要仪式进行准备。 铜镜前,苏宛淡扫娥眉,朱唇粉黛,青丝上水蓝色步摇镶嵌珠宝,端庄淑雅,国色天香。 “主子,今日真好看,想必定会在众多皇亲贵族中艳压群芳。” 对镜梳妆结束,望着里面仙子灼灼的女子,黄怡忍不住赞美,说得苏宛不禁弯起嘴角,打趣道:“你呀,愈发会说话了,是不是最近有了什么喜事?”说着,把手心交给了黄怡,扶着朝外走去,梨脂跟在后面,颇有羡慕。 “主子高兴,奴婢便高兴。” 说得苏宛弯了眉眼,未做回答。 和碧玉阁连接着的是花厅,书房和琰王暂住的地方在更远处,天色灰濛,靠着小厮灯笼,她们缓缓走着,和她们几乎平行的路上,有着灯油移动,正朝着花厅方向而去。 苏宛才刚站稳,琰王便出现在花厅,身后跟着周易。 “臣妾给王爷请安。” “不必多礼,走吧。” 言毕,琰王大步流星走在了前面,他一向冷热交替,苏宛没有放在心上,由着奴婢扶着跟在后面,佯装未见周易回首。 大家停在大门前,望着一辆异常宽大的马车,苏宛看了看琰王侧身,再看了看马车附近及远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马车是大,难不成他们要共乘而去?两个人在逼仄空间……苏宛没再往下想。 她沉吟间,却见周易唤道:“娘娘,王爷已经上马车,就等娘娘了。” 闻言,苏宛只得硬着头皮踏上马蹲,进了马车,才瞧见里面宽敞到可以互不相看,于是她选了个离琰王最远地方坐稳,掀帘招手,黄怡靠近,把耳朵放在窗户上,细听得苏宛吩咐:“你再去看看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进宫后注意盯着些。” 言毕放下帘子,黄怡神色紧张着像马车后面走去,而苏宛正了正身子,抬袖轻咳声,做得端庄娴熟,目不斜视。 “兵工厂的这才撤人没多久,风波余浪还在,又有人开始蠢蠢欲动,近日来的命案被京城衙门扣下,并未上交到刑部,他们竟然说几桩案件之间毫无关联。” 言辞间,琰王恨铁不成钢地拍向自己大腿,苏宛侧首,确定他是在和她说话。 “本王如直接觐见会不会有所帮助?” 突然侧首望向苏宛,四目对视,凛然里带着不可言喻的波澜,似风浪亦是潮涌,苏宛端看前方,不再注视李睿晟,声线冷沉道:“王爷,臣妾觉得不妥。”不妥的原因,他们都知道,她无需点明。 “可照这么下去,别说是克承大统,本王的人个个死于非命,还谈什么保卫天下百姓!” 苏宛仍旧稳稳地坐着,紧紧靠着后面尽可能不让马车颠簸引起她座位移动,眸里定定地,在等待着什么,尚未受到王爷慷慨陈词的影响,似意识到情绪失控,琰王未得到回应,抽了抽嘴角,不再作声。 从琰王府到宫城门需要半个时辰,可狭小的空间已让苏宛感到有些不适。 这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马车停下,苏宛察觉到手心里发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因为要进宫而紧张,入了宫门,她才恢复得七七八八,不远处传来人声,愈来愈近。 “哟,我倒这是谁会从偏门进来呢,看见是姐姐臣妾深感欣慰。” 承王妃一身紫色锦衣外披雪白披风,整个人端的高贵而冷艳,苏宛扯了扯嘴角,眸中含笑答道:“没想到承王妃今日有如此兴致,替哪个告了假的小黄门替父皇在职?”苏宛进宫的宫门原本只有他们,除非苏若菡早早地候在此处,从楼上可窥见各路人员来时路,才会知晓得如此清晰。 话音刚落,便传来噗的一声冷嗤。 龙三嫂! 苏若菡斜睨过去见嗤笑人本欲发作,深深隐忍了下来,上扬了嘴唇望向苏宛:“泥巴始终是泥巴,臣妾还未见过进了锅炉出来便成了金呢。” “你……” 黄怡从后面上来正要对骂,手臂被苏宛抓住,看向不远处走来的承王,两人作罢,兴风作浪之人却是逮到了时机,绕到苏宛面前,笑得花枝乱颤,敛眸望着黄怡,似看着天大笑话。 “看看,贱人下的种就算入了皇宫也成不了气候,若非今日宾客众多,看我怎么饶得了你。” 狐假虎威的凛冽吓不任何人,黄怡毫无丝毫畏惧,苏宛眸里闪过不屑,朝着已和人打过招呼的琰王点头示意,见来人,苏若菡忙干笑两声,收了嘲笑之态,露出附庸表情,朝琰王行了行礼。 这一幕,苏宛看在眼里。 琰王负手而立,定定地站在苏宛面前,并未搭理苏若涵的礼仪,淡掠过苏宛,眼风示意他们共同离开。 苏若菡脸色僵硬刷白了下来,偏偏承王被和琰王搭话的某位命官拦住问候,来不及到她面前来。 苏宛从苏若菡面前经过,微微笑着,看似并未将苏若菡所做所为放在心上,愈是如此,苏若菡的脸色愈是难看。 “哼,待会儿有你好看。” 身后传来怨念之音,苏宛听得真真切切,琰王旁若无物地向前走,苏宛亦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将计就计 因着重阳节,廊道绿荫肆意盎然,灯笼飞花尽情飘舞,一派热闹非凡。 昭春宫外,有奴婢嬉笑着碎步疾驰,一看就是心情不错又有要事在身,不看琰王亦知他此刻面无表情的脸,苏宛保持着微微笑,在他身侧并步齐行,对宫中绚丽之色毫无欣赏之意。 进了昭春宫,虽然同样有装点,却并无别处那种奢华之意,相反,称得宫里主人雅致、宁静致远。 穿过红绸缭绕的长廊,苏宛听见院子里莺莺燕燕声,琰王下跪行礼:“儿臣给母妃请安。”苏宛跟在身后,同恭谨着道:“儿臣给母妃请安。”德妃笑颜如花缓缓淡下来,望着琰王时,宠溺和关爱无尽,只是轻瞥过旁的苏宛,起身搀扶起琰王,两人携步往房间里走去。 “起来罢。” 言毕,苏宛才起身娓娓跟在后面,黄怡小心翼翼地,眼观鼻鼻观心。 “重阳佳节,儿臣礼薄,还请母妃见谅。” 苏宛言毕朝身后黄怡侧首微一扬,黄怡授意传人进了来,琰王在另一头侧面坐下,德妃已落座在主位,这时,门外有奴婢进了来,手持托盘有些拘谨,垂首不敢乱看四周。 “收下吧。” 德妃冷沉着脸毫无被孝敬的喜悦,看也不看东西,端起茶杯,袅袅白气袅绕,苏宛眨巴着眼没有露出被冷淡的尴尬和不满,眼看托盘要被端了出去,苏宛清脆委婉之音响起来。 “儿臣从王爷那儿得知母妃喜佛,碰巧又遇了这串杉吉腊扑生前用过的手珠,便想着给母妃送来。” 她一壁说,黑眸流转在拿走手串的人和德妃之间,用余光瞥见那原本淡寂无波的精眸瞬间有了精彩,脸色依旧平缓,声线已变得缓和道:“你有心了。” 衫吉腊扑在世时为大周朝无人可及的佛门住持,深得德妃敬重。 琰王侧首瞧了眼苏宛,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似在问,他何时说过?苏宛佯装不明白琰王所指,嘴角上扬,起身朝德妃再次福了一礼,宛转悠扬答:“能得母妃欣喜,是儿臣的福分。” 这一答,被飞来白眼一睨,德妃再无话,转眸重心移到琰王身上。 一阵母亲对儿子的关怀问候,苏宛插不进嘴,所聊之事和她无关,亦没兴趣参与,招手示意黄怡将其他和昭春宫有往来的长辈妃子们都送去了重阳节的问候,待送得差不多时,琰王和德妃亦聊近尾声。 有奴婢近来,传皇后娘娘有旨,各宫移驾操练场,节日的表演在那里举行。 苏宛起身,向德妃和琰王告礼:“皇后娘娘宫里的礼物臣妾亲自送去方显诚心,母妃,儿臣待会儿再来。” 得到德妃轻点首不放心上的示意,苏宛便转身离了去,黄怡带着奴婢跟在了后面,刚出昭春宫,她便靠得更紧了些,苏宛察觉到她的不满,仍旧春风满面地熟门熟路地走在前面,在苏宛心中,德妃怎么看都无所谓。 明阳宫里的景象算得上是宫中的极致。 远远地便能瞧见有妃子问安了出来,带着风光满面,趾高气昂,朝着向北方向而去。 “打听清楚了吗?她还在这里?” 她轻微侧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向黄怡, “奴婢刚才遣送礼物时刻意让人绕了路来,这会子还在宫里,再晚些,怕是咱们就来不及了。” 闻言,苏宛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明阳宫曾是她的宫殿,一花一草,一物一人,苏宛闭着眼皆能感受到曾经存在过的呼唤,皇后娘娘,若不是她去求圣上,若不是她在朝堂诸多周旋,单凭承王,怎会走得如此平坦。 思忖间,苏宛一行人已至门前,面色转为温婉柔情,莲步依依而端庄淑雅,进入宫门,纵然没人带路,她亦知晓这宫里主位所在方位。 “臣妾给皇额娘请安。” 如莺啼般女音响彻现场,原本在赏花的皇后娘娘悠然转身,斜睨苏宛,掩盖不住的轻蔑:“好生眼熟……嗯,她是谁?本宫见过吗?” 黄怡看了看苏宛,惊慌和不满显现,瞧着俯身拜礼的苏宛,稳稳地一动不动,在宫里人都在看笑话时,苏宛轻巧答道:“皇额娘日理万机,不记得儿臣理所当然,可儿臣却是记得皇额娘喜好,特寻了节日有机会表示心意。” 言至此,苏宛声音一顿,继续道:“将儿臣的心意呈上去罢。“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苏宛按照礼制行事,并无僭越之举,只见皇后娘娘敛了敛眉,淡掠过身旁近侍一眼,便有人上前去瞧礼物。 “这……这什么劳什子,你真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拿出来往外送。” 侍女恃宠生娇,猜着主子的心思发难。 “既然是送给皇额娘的东西,还请皇额娘亲自过目,若仍觉得儿臣失礼,儿臣领罪便是。” 苏宛回答得有恃无恐,殊不知在她身后的黄怡拳头紧了又紧,这宫中真不是一般人可来的,她主子到底怎么了,像个随时警惕的刺猬,步步为营保护不让自己受伤,又处处扎人。 言毕,周遭如被冻住,皇后娘娘稍事沉吟,冷嗤了声,这才缓缓挪动莲步,目光落入托盘中,神色逐渐凝滞。 倏地,她步伐快了些,抬手拿起那中间的东西,深深吐纳过-才压住那骤然发怒的气势,音容让人听了不寒而粟:“能给本宫送来这东西,还真是废了心思,你就不怕本宫治你个不敬之罪!” 苏宛想过会被她看穿,却没想到她会这么直言不讳。 “儿臣不敢,儿臣以为,皇额娘金贵之躯,如何会为这点儿小事而在普天同庆时节大发雷霆,若是皇额娘觉得儿臣的礼物不合心意,大可退给儿臣,再责罚儿臣便是。” 天衣无缝的回答让皇后娘娘隐忍着咬住下唇,脸色已红一阵白一阵。 “都下去。” 所有人闻声而退,仅剩苏宛跪拜在凉透了的青石上,在寒风中如磐石,不为所动。 “苏宛,你敢威胁本宫!” 第一百四十八章 表演错过岂非可惜 皇额娘,儿臣不过是听闻明阳宫主子喜问挂布阵,遂特地问人求来了此物,实在不明白娘娘为何如此光火,儿臣……儿臣这就收回。” 言毕,苏宛便起身似要真的让人取回东西,端得笃信眸子里泛着不明所以,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无端遭到大人谴责,满心无措。 “你——” 大红色牡丹护甲手指豁然披向她,若眼神可以杀人,苏宛此刻已倒在鲜红血泊里,忽地,皇后娘娘收回手指,轻嗤道:“也罢,是本宫小看了你,竟在晚辈面前失了分寸,不过是琰王府而已,借你们百个胆子,也不敢来挑战中宫,挑战太子之选的母妃不是?” 论起变脸,皇后娘娘才是人中极品,苏宛心中暗忖,面儿上微眨着眼,点首称“是”。 “这东西,是你主动去寻的?” 剑拔弩张的空气随着皇后娘娘怒火的收敛平缓了下来,她踱步到苏宛身侧,轻巧勾勒出不真实的笑容,看似亲和的眼眸下,却是藏着锋芒,似在等候猎物一出现,便要擒住这让她受了威胁的对手。 “是。” 苏宛乖巧着主动应承下来。 “可知是从谁手里寻来的?” 皇后娘娘声音轻柔,极其亲切,居高临下的俯视之势尽数收了起来,给人亲近之感。 “儿臣……儿臣忘了问那人姓甚名谁,只是听闻那人道起他家里有人给皇额娘办过事,深得皇额娘信任,儿臣开始也不信,可那人说了些宫里的事像模像样,所以——便糟了奸人所用,把此物买了来,早知会让皇额娘不满,儿臣哪敢,都怪儿臣——” 苏宛垂首喃喃道,眸光落在身侧那双新绣花鞋上。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如此说来,琰王府上上下下,乃至德妃,也知晓你欲将此物做本宫礼物?” 皇后娘娘用尽心思,循序渐进,眼瞳始终落在苏宛俯身看似懦弱的身躯上,晦暗不明。 “不——求皇额娘罪责,王爷他最近陷入了无头案,而德妃更是不待见儿臣,是儿臣为了讨好皇额娘,自作主张,和他们没关系,皇额娘要责罚请责罚我一人,否则……否则儿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辩解间,双瞳剪水里竟泪水充盈,直视皇后娘娘,满满的委屈。 皇后娘娘眼神闪过的得逞,被苏宛尽收眼底。 “起来罢,这么冷的天,让别人瞧了去,还以为本宫不近人情,将想要拍马屁的晚辈发难,岂不丢了本宫的脸。” 说完,皇后娘娘转身,朝里一唤:“出来罢,难为了琰王府一片孝心,将皇上新赐的番外织布给本宫取出来,送到府上去。” 言毕,有人应了声是,就在苏宛正要谢恩时,有人宫女匆匆进入院子,正色道:“娘娘,皇上已启程过了去,该启程了,否则误了时辰。” “儿臣告退。” 苏宛识趣地行礼告退,装作未瞧见皇后娘娘不甘的眸光。 才出了明阳宫,便听到身后一阵深呼吸,待身侧无人时,才听到低到可以忽略的担忧之音:“奴婢知主子定是计划好了才会如此行事,可今后能否不要这么直接,害得奴婢在后面担心了好久。” 说道这里,黄怡向四周再确认了遍,没人靠近,继续诉苦:“主子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发火时,奴婢和宫女们在旁边等候时,有人去传了宫里禁卫,奴婢还以为咱们今天回不去了。” 这时,碰巧巡视小黄门经过,黄怡忙闭了嘴,和苏宛一同靠边让路,从后望去,苏宛侧脸始终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笃定,和若隐若现的睥睨一切之势。 杂乱的脚步声后,苏宛才转身走上巷道,问道:“你留心到她刚才一看见礼物时样子了吗?哈哈哈,怕极了呢,没想到承王的母妃,贵为中宫,既然害怕一个道士的东西。” 说话声很轻,轻到只有黄怡才能听见,却让黄怡心襟一荡,脸色刷白:“主子,那东西看上去平凡不过,为什么皇后娘娘会如此惧怕?” 抱怨了半天,问题的关键黄怡根本不得而知。 “那确实是一位道士的遗物,那遗物,足够将她从中宫之位拉下去,重则甚至会让承王储君人选再无可能。” 明明很低很轻的声音,黄怡生生听出了萧杀之意,头低得更甚,目不斜视跟在苏宛身后,她再不敢随便问问题了,就这些话随便让人举报了去,不光黄怡的小命,连同着苏宛、琰王府都有可能被牵连进去。 唉 黄怡一声重重叹息。 自平安出了明阳宫,苏宛脚步便是轻快的,愉悦的,从前在苏府时够不着的皇宫,此刻于她方便了许多,经过兵工厂和灯会一案,苏宛深刻明白在当今圣上心中,他要择的君主,不一定非要明君,昏庸至此,苏宛只得换了个方式来劝阻。 这一次,看谁还能拯救。 “昭春宫的人应该都过去了罢,主子,咱们这是去哪里?” 走了一阵仍未走出个目的地,黄怡不禁问道。 “既然来了,这宫里的表演岂可错过?可知道王爷何时回府?” 苏宛一壁走一壁问,似乎在明阳宫中惊险一幕从未发生过般,黄怡蹙眉,不解道:“姑爷的行踪主子不知道,奴婢从何得知?” 话音刚落,便听见苏宛嗤笑,柔和道:“行了,你主子我何时做没有把握的事过?” 如此一来,黄怡才挠首腼腆地笑了起来,怨自己小孩子气,不多时,两人便听到前方有人流汇聚,花红叶绿,莺莺语语,这气象,是宫里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参加了重阳盛举。 “主子,承王妃在后面,好像朝着咱们来了。” 闻言,苏宛面不改色地继续朝人流方向而去,若是承王知晓他的母妃有把柄落入他人之手,承王作何感想?真以为上一世的苏宛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皇后娘娘曾为了承王能坐稳储君之位,做过什么事吗? “这宫里的路大多是都是相通的,她要来,便来罢。” 来了后,回不回得去,便不再是苏若菡所想象的那样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朕意已决 从操练场处有喧闹声传来,苏宛款步姗姗,群裾随风飘曳,潋滟了一方天地,来来往往深浅不一眸色被吸引过来,不少女子在掩嘴窃窃私语。 “她就是苏府庶女,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依我看,她本就不是凡夫俗子,你瞧瞧,瞧她的步子,比你我受过宫里姑姑教导走得还正,要我说啊,咱们听到的那些片面之词,都是她妹妹的嫉妒之语。” “嘘——别说了,来了,承王府的人,得罪不起。” “快走,快走。” 身侧不绝于耳的讨论声传入苏宛耳里,旁人似说得隐晦,她便也听得随意,只是见那讨论的一绿一蓝两抹逃窜的身影,嘴角不自觉上扬。 身后倏地有微风袭来,带着她自小就熟识的清香,那是苏若涵特喜的味道。 操练场的中间是草地,在深秋时节荡漾着翠绿的生机,着实不易,宫里无论做什么都是如此奢华,苏宛并不觉得惊奇。 各宫的主人分布在操练场四周的阁楼里,主位上几乎全都已经到场,唯独正对操练场的位置上格外空荡,那里,应是皇后娘娘的位置,从那空空的主位向周围瞧去,当今圣上亦未到现场。 从苏宛出现在操练场开始,她能感觉到有一双眸子似有似无地向她扫来,她知道那人定在不远处,只是寻来寻去,看到的却是在右侧上方阁楼处傲然孤标,惊华绝绝的身影。 当她看过去时,碰巧见他侧首看向别处,那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显得额外的刻意。 在别人的注视里,苏宛朝着那身影启步而去。 苏宛的个头只达李睿晟肩胛,她站在他身侧并排而立,望着表演者在操练场里各就各位,原本的练武中心,此刻成为重阳娱乐重地,大红灯笼悬挂,柱子旁立着彩色旗帜飞舞,苏宛察觉到有目光过来,那是来自主位——当今圣上的位置。 “启禀王爷,皇上叫你们过去呢。” 拂尘甩过,晁公公出现在他们不远处,毕恭毕敬地弯身福了一礼,李睿晟晦暗不明眸光掠过苏宛,缓缓点头,清浅一答:“本王这就过去给父皇请安。” 话音刚落,晁公公微微上扬嘴角,转身离去。 “随本王去去便回。” 她耳旁响起男人性感撩拨地低沉嗓音,内心一悸,冷空气划过,撩起苏宛侧脸碎发缭动,更添几分不可言语的诱惑。 “是。” 她温婉着答道,瞳仁落在对面移动的身影,眸里有青色隐现,答语间,启步跟在琰王身后。 离着主位不远,她便瞧见苏若涵意味不明地笑容,眸子直直望着她,似要看到苏宛骨子里去,她佯装未曾留意到她的异常,步履轻盈地跟在琰王身后。 某个瞬间,苏宛产生了错觉,行走在她前面的男子,似可以为她挡住冷刀暗箭,只是一瞬,抬眸变瞧见皇上慈祥而无神的黑瞳。 “儿臣给父皇请安。” “儿臣给父皇请安。” 异口同声之语映衬地他们步调一致,感受到苏若涵仍旧热络地眸心,苏宛起身行至琰王身侧,用他的身体挡住苏若涵独有的心思。 “既然今日已进宫,便好好和你母妃聚聚,不出征时,你素日里在潜邸呆着,德妃恋得慌,她虽不说,朕明白得很。” 圣上右手抚着龙椅把手,来回摩擦,精眸回旋在苏宛和李睿晟之间。 “宫里地要职看来你是不想继续领了,朕今日允了你。” 说到此处,圣上眸子向后深沉一转,话音变得重了些:“人各有志,朕也想明白了,你的性子并不适合和前朝那些城府至深之人打交道,朕的江山,定是要护好的,前朝之事,就还是交由承王去负责罢。“ 说完,圣上右手一顿,停止训导,苏宛原本平静无波的心一荡,琰王这招以退为进无疑可以解决眼下困境,可…… ”父皇,儿臣以为……” 苏宛思忖间,琰王上前一步走,话音还未讲完,但见圣上宽袖袍一挥,冷冷地道:“之前所有之事,表面虽指向承王,可你我心里有数,证据不足不以畏惧,如此,朕意已决。” 见状,琰王欲言又止,苏若涵嘴角浮起清浅地蔑视弧度,圣上似意识到什么,再又开口道:“苏亨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朕的两个儿子,府邸不同,距离不近,想必你们之间亦许久未曾好好续话了,都别站在这里了,退下罢。” 闻言,苏宛并未立刻离开,冲皇上再次行礼,嫣然一笑,娓娓道来:“谢父皇成全,谢妹妹如此贴心,忍痛割爱将承王府内稀世宝贝送给我们做婚礼,这等姐妹情,姐姐深感做得还不够。” 婉转悠扬之音刚落,便见琰王好奇地专向苏宛,不明所以而又冷冷地转向苏若涵,此刻,苏若涵的脸色红里透着白,垂首似在揣度该怎么办。 “哦?承王府的稀世宝贝?你且说给朕听听,让朕也涨涨见识。” 圣上余光瞧见苏若涵异样,眉高眼低不动声色地询问着。 “回禀父皇,不过是面能工巧匠的铜镜而已,哪有姐姐说得那么悬乎。” 苏若涵声线轻柔而细地答道,脸色却是白得更甚,故意扯着脖子上扬,有些扭曲得过头。 见圣上一副了然于胸地撸须,苏宛浅浅地答:“父皇,说来也怪,自从用了妹妹送来的东西后,儿臣便觉得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呢。” 此语一出,琰王敛眉行了告退的礼,拉着苏宛便要走,苏若涵见状终于露出放松地微笑,眸光却带着针地望过去。 “去吧,去吧,让朕休息一下,你也退下吧。” 走出好几步,苏宛才从琰王的手中挣扎出来,回首瞧见苏若涵挑衅地上扬下颚,眸中尽是高傲和不屑,就像她小时候,看着苏宛被欺负地抬不起头来时的得意洋洋。 第一百五十章 姑爷对您可真好 直到苏宛跟在琰王身后拐入楼梯蜿蜒处,苏若涵才收回带着星光的眸子。 望着琰王所走方向,苏宛知晓他无心再回昭阳宫,何况此刻德妃已不在宫里,适才苏宛亦未发现她在操练场四周的阁楼处,无论发生什么,德妃均能险中平安度过,这是她的独到之处,想到这里,苏宛便跟在琰王后面姗姗作响。 独善其身是活下去的技能,苏宛要的是翻手覆云,让负了她,负了这天下的人得到惩罚。 随着琰王急促的脚步,苏宛跟得些许吃力,两人前后距离相差无几,在琰王后上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他万年冰封的脸庞,苏宛亦无他话,离他远远地坐着,尽可能让自己缩小一些,再小些。 慢慢地,她闭上了眼,朦胧中她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关怀氤氲缭绕在四周,使其更加沉溺在温柔乡里,不愿意醒来。 睁开眼时,首先看见的是黄怡,愉悦地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迎了上来。 “主儿,可算醒了。” 苏宛起身,有东西滑落在地,她顺势俯首,瞧见熟悉的磨黑皮毛披风掉在地上,深秋时节,在马车上睡熟了去,她却丝毫未察觉到寒冷。 这…… 未等她拾起来,黄怡已将披风叠好放在一旁空荡荡的位置上,那里原本坐着的人不知何时离开,垫子处已冰凉。 “主儿,姑爷可是真真儿疼你呢。” 一件披风就算疼了? 不知为何,心里在叫嚣,头却不自觉埋得更低了些。 “别瞎说。” 这声呵斥,口吻清浅,随即苏宛便听到了黄怡轻声嗤笑,瞄过主子,并无任何收敛的道:“这有什么,姑爷本就该疼爱主子,上哪儿去找主子这么好的女子去。” 退去披风后的苏宛只是片刻间恢复往日冷沉,对黄怡的目光浅薄再未继续加以制止。 事实上,是李睿晟所为让她无可辨驳。 马车停在琰王府门前,这里素来宁静,并无人叨扰,她睡熟了去,与那件及时出现的披风并无关系,思至此,苏宛已迈入大门。 管家向苏宛福了一礼,两人回到碧玉阁,刚进入房间门便被关了起来,梨脂手持托盘,托盘里放着热腾腾的茶和点心,恭谨地侯在门口。 房间内,黄怡在不住点头。 两刻钟后,门从内打开。 梨脂猛然回事,头埋到了胸前,弱弱地道:“已经凉了,奴婢到厨房去后热下再端来。” 言辞间,托盘在轻微颤动,苏宛点首示意,待梨脂走远,黄怡从内出来从苏宛面前经过,随即便消失在了府邸。 这段时日以来,黄怡已经将琰王府了如指掌。 一刻钟后,梨脂回到紧闭的房间门,抬手轻叩,房间里传来清脆的声响:“进来。” 她进来时,主位上并没有苏宛身影,动作轻柔地朝着房间四下里张望,耳畔再次传来苏宛空谷幽兰之音:“放在桌上即可,没有命令,你不用再进来。” 于是,梨脂稳妥着将托盘里的东西一一端出来放在桌上,垂首轻柔答了声是,默然后退出了房间。 直至听到房门阖上的声音,苏宛才从和主厅连接处的书房里走了出来,桌上散乱放着宣纸、笔墨,显然她已经用过。 红里透着黄的落日余晖从窗棱斜斜照射进房间,和着地龙的暖气,苏宛感受到身子骨确有些没劲儿,奈何脑子却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着。 她行至门口,门闩被轻轻划上。 经过主位小食桌,苏宛捻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此时,听到有人叩门声。 她细细嚼动着唇,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叩门声变成推门声,撩人心悸的男低音在外响起:“苏宛。” 在琰王为数不多的称唤中,他直呼其名,苏宛身子一顿,咀嚼动作停下,身子却是未再挪动分毫,直至推门声止,好一会儿才响起脚步离去的声响。 那步调走时带着不甘与迟疑。 苏宛始才回到书桌旁坐下,一心一意写写画画些什么。 从日薄西山到夜幕笼罩大地,从外至内到光线换做从内映到外的烛光,碧玉阁像是琰王府里比琰王书房还让人退避三舍的禁地。 外再次出现声响。 “请问……周璟可在?” 这是周易的声音,苏宛放下手中挥毫,正欲起身作答,一道女声响起:“今日王妃未使唤任何人,这会子王妃已经躺下,将军请改日再来寻人罢。” 梨脂客气遣人,闻言,苏宛嘴角勾了勾,继续埋头执挥毫蘸墨。 “娘娘,王爷让奴婢来传话,若是醒了就去书房找王爷,他在书房等你。” 原本触及宣纸的挥毫忽低一颤,苏宛抬首望向门口,轻启朱唇却是未发出一个音节,那原本侯立着的梨脂凝神静气片刻,继续道:“厨房来传膳,奴婢这就去给娘娘打来。” “不用。” 苏宛倏地答道。 “你忘了训话,无事不要靠近?” 苏宛厉声呵斥,隔着房间隔着门,她依然可以感受到梨脂颤抖地身躯。 “奴……奴婢以为,娘娘身边没人照顾,是离不得人的,奴婢离着门一定距离,不会打扰到娘娘,还有,要来叨扰娘娘的人都被奴婢打发走了,娘娘请放心。” 一番详细解释之后,房间里再没了回应,于是梨脂便又走远了几步立在门口。 房间烛火在子时灭掉,梨脂瘫软地靠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睡熟了去。 四更天。 突然刮起北风,吹得房门窗棱哗哗作响,房间里逐渐亮起光芒,门咯吱打开的声音和着脚步声,有两道黑影进入了房间。 梨脂如临大敌猛地从地上起身,拍拍身子沾染上的污垢,用袖口横向从嘴边擦过,弯腰靠近门口,小心翼翼问道:“娘娘,是你吗?可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 她一壁靠近,一壁张望四周。 “没有,你回房休息去罢,不必彻夜守在门口。” 苏宛已起身,拐至主厅,坐在了主位上。 隔着串串翠珠帘子,苏宛瞧见了两个人同时出现,躬身福礼,身披夜路风霜,即便已经进入房间好一会儿,寒气仍然嬴荡在四周。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昼伏夜出 两日后半夜,碧玉阁。 “启禀娘娘,奴才按照你的吩咐一直守在承王府,并未见到有可疑人物出现,承王自重阳节回到府里后,共见门生八次,其中时间最长的便是苏府苏老爷和他的随从,除此之外,吴韦吴大人逗留时间最长。” 苏宛坐在餐桌旁,上面放着几盘糕点水果,细细听周璟肃立在一旁严谨禀告。 “主儿,在周璟观察承王时,奴婢有新发现,承王妃在重阳节那日半夜出府拜访的地址已经确定,根据主儿吩咐,和奴婢跟踪这两日情况来看,承王妃应是在掩人耳目做些什么。” 原本未曾发言的苏宛持茶杯动作一顿,音容低吟:“可见到她与何人见面?”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与刘氏在街上打唇语的男子,若是同一人,问题可就难办了。 迟疑片刻,只见黄怡凝神摆首,蹙眉道:“说来也怪,奴婢明明见了那人黑影,跟上去却又找不到人了。” “还有,他们说话声音实在太小,奴婢什么也没听到。” 许是因为主子吩咐的事没有完成得足够好,黄怡回禀完后,头更低了些。 须臾,才见苏宛若有所思地转首望向周璟:“承王这两日可有进过宫?” “有。” “辛苦了两日,你暂且回府休息,亥时再到碧玉阁来。” 言闭,苏宛左手轻抬微微超后一挥,周璟恭谨福利离开。 “主儿,承王妃每次出去都有承王府暗卫守护,奴婢不好下手,今晚,就让奴婢和周璟一同前去罢。” 见男子身影离开,黄怡始才走上前,双手在苏宛肩胛按压,下气怡声道。 房间里持续着可闻黄怡按摩声的沉寂。 “今晚,我要亲自去看看。” 按摩的手动作明显缓了下来,不解道:“为什么?眼看就要立冬,更深露重寒凉刺骨,况且奴婢和周璟本就是伺候主子的,若是这点儿事都办不好,留着我们有何用?” 苏宛抓住黄怡揉荑,轻轻拍打道:“不是不放心,是坐在这房间里呀,心里总是不安稳,况且你把承王妃所见之人说得如此神秘,我料想他们做着比兵工厂还让人心寒地计划,若真这样便不得有半点松懈,亲自去更让我这心里淡定。” 黄怡赞同地点点头,随即撅起小嘴眉宇簇得更深了些:“主儿,奴婢有一事不明。” 闻言,苏宛转首,望着一副若有所思的黄怡,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倒极少见你露出如此一面,说罢,看臣妾能不能答复你。” 语音刚落,苏宛面前便多出抹身影闪到膝下,肃容而问:“缘何圣上对承王犯下如此谋逆之事却可以如此草草了之?他不怕天下人议论?为何姑爷得不到皇上对承王的那般疼爱?论智谋,姑爷常胜将军,不可能比承王差,论样貌,姑爷在奴婢心中也是最美的男子,奴婢就想不明白了,像承王这般作恶之人,如何能当好一国之君?” 说得慷慨激辞,黄怡未发现苏宛眸中一闪而过的欣慰和笑意。 “皇上要考虑的和你我要考虑的,原本就不在同一个出发点上,好了,你也辛苦了好几天,趁着现在去休息罢,这里有梨脂,凡事虽胆怯,但是也还周全,你不必担心。” 她温和地拍拍黄怡手背,目光柔和地像是母亲般嘱咐黄怡。 哇哦—— 黄怡打了个哈欠,露出羞愧的面容,微笑着退了下去。 许是因着前面苏宛未应答所有一应来拜访碧玉阁人的原因,院里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下午,苏宛唤梨脂备好了水和她一同打理着院里的一帆风顺和旁的绿植,指尖划过嫩白花骨朵儿,光滑而馨香。 并未在院里呆很久,梨脂放回瓷盆,苏宛回到房间。 ”琰王妃,承王妃来了,怎么没个人手?” 里面正在剪枝的苏宛停下手中动作,耳畔又响起说话音:“承王妃好,我家主子近日身体抱恙闭门不见客,还请见谅。” 梨脂下气怡声答道。 “放肆,你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承王妃是琰王妃娘家人,旁人能比?” 这是红夜呵斥声,这底气倒是随着承王妃戾气愈发慎重,苏宛放下剪刀,迈腿便朝着门口而去。 “不管是谁,主子一律不见客,还请承王妃见谅。” 闻声,苏宛止住步伐,勾了勾嘴角。 看似软弱胆小的梨脂虽然声音柔了些,却是中气十足,丝毫不让步的意思。 “算了,不要大呼小叫的,既然琰王妃抱恙,非要进去还以为承王府的人不懂礼数,咱们回去罢。” 苏若涵音调儿故意拉高,眉眼儿望过紧闭的木门,眸色晦暗不明。 亥时,周璟准时出现在碧玉阁。 “娘娘,奴才周璟来报。” 他站在门外躬身行礼,话音始落,门从内咯吱打开,一袭黑衣人出现在他面前,在夜色的掩盖下,只能瞧见两只眼珠提溜转动,手上做着出发的手势,便率先行至后院方向。 滞留在原地的周璟望了望关紧了门,再回首望了望消失了的黑影,蹙眉紧跟了去。 “你在前面带路。” 刚从院墙落下,周璟耳旁传来女音,他瞬间错愕,对上凛冽双眸,来不及多想般跃在了前面。 “应是这里了,你再确认下,那日咱们追踪的是不是这里?” 一阵风驰电掣移动后,周璟停在一座貌似不起眼而古朴生香的院落前,苏宛凝神细看周遭,附耳至门上未听到任何声响,再退后几步未瞧见任何亮光,挨着院墙巡视一周,精眸落在一处围墙边的草垛上,一跃而上,翻身进了院子。 后面的周璟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反应出来跟了上去。 不大的院子像是久无人居住,空荡处四处散落着各种用具,房间内一尘不染,餐桌上还残留有餐后残羹,和餐厅连着的旁边是正厅,再往左走边能瞧见卧房。 “来晚了。” 言辞间,苏宛拉扯下唇边黑绸,瞳仁望向四周,房间里有明显收拾过的痕迹,看样子,这里是被遗弃了。 “娘娘,竟然是你。” 周璟望着苏宛仅露出来的清秀脸庞,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好一会儿才做着吞咽动作,躬身福礼道:“是奴才办事不利,未察觉到主子亲自出来,亦未能察觉嫌疑人动了心思。”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她亦猜疑着他 “走罢。” 苏宛面无表情转身便出了房间,在夜色里快速穿梭,周璟跟在后面,一秒也不敢让苏宛离开他的视线,比来时跟得紧得多。 一个时辰后,碧玉阁。 周璟跟在苏宛进了房间,在苏宛转入正厅旁的书房屏风后,只是眨眼间,她便着明黄色锦衣出了来,瞧见周璟一愣,裙裾一旋,坐在了主位上。 在苏宛开口前,突然抚胸开始剧烈地咳嗽,周璟刚想靠前,苏宛垂首瞧见他脚尖地靠近,抬手制止,周璟顿在原地。 咳了好一阵,苏宛已有些直不起身子,沙哑低沉地道:“突感风寒,即日起你不用亲自来禀告,每日按照之前计划行事即可。” 说到此处,苏宛又是一阵咳嗽,周璟揪心着眉宇紧蹙,欲言又止。 “行了,你下去罢。” 眸光不放心地掠过苏宛,周璟只得作罢。 门刚关上,又打了开来,黄怡步入房间内,一见苏宛肤色白里透红双目无神模样忙放下手中托盘,朝苏宛冲了过去,嘴里关切道:“主子怎么了?别吓唬奴婢。” “无碍,吩咐厨房炖些银耳冰糖雪梨即可。” 苏宛直起身子,喘着粗气道。 黄怡疾驰到门口,朝外吩咐了下去,立在门口的梨脂带着奴婢极速离开,房间里就剩下主仆二人,始才放心地聊起来。 ”吩咐下去,碧玉阁不见外人,周璟每日收集的情报连同你得到的消息由你一同交给我便可,时间仍旧定在子初时。” 许是方才咳嗽太猛,苏宛嗓子眼儿里仍旧发痒,说起话来微微蹙眉。 “可是……主儿,姑爷来,奴婢们该怎么办?” 黄怡面露难色,苏宛之前已拒绝见他,亦未按照要求到书房里去寻他,眼下苏宛这是要闭关要一阵子的模样。 “就说……说臣妾染了重疾,恐会传染,任何人不便接触。” 闻言,黄怡一怔,垂首瞧见苏宛拍打在她手背上的青葱玉指。脸色愈发难看,辩解道:“可是……” “没什么可是,照做就行,你也不用日日出府,只需每日在傍晚时分到那头看看即可,周璟自会打点好,梨脂一个人,我怕应付不好。” 见苏宛坚持,黄怡只得点头。 夜里润肺汤饮下之后,苏宛睡熟了去。 早膳时间,梨脂守在门口,黄怡在房间里做着各种准备,床上有身影坐直,她忙不迭上了前去搀扶起来。 “主儿可有好些?奴婢唤太医来瞧瞧?” 本是为了在周璟面前不露出破绽,苏宛没想到用力过猛导致咳嗽太剧,微微露出笑容摆首示意无碍,苏宛仿佛听到说话声,问道:“谁在外面?” 按理说,碧玉阁不会在这么早有如此响动。 “王妃娘娘到底怎么了?王爷已经请了两次,莫说王爷,就算末将也不相信啊。” 闻言,苏宛蹙眉,身子前倾抬腿便要下床。 “连日来王妃娘娘都怕见风,奴婢也是没有法子,王爷如此疼爱王妃,想必也不会为难主子,待主子起床后奴婢再通传王爷意见,将军看这样可好?” 梨脂尽力从中斡旋。 苏宛拒绝黄怡搀扶,坐在床沿静静听着门外的响动。 “可曾请了太医来看?” 周易仍旧未离开,语音焦心。 “奴婢一切按照娘娘吩咐行事,还请将军不要扰了清幽,一会儿吵醒主子咱们可都担待不起。” 此时,窗外一阵静谧,随即有脚步声愈走愈远,苏宛这才抬腿开始穿鞋,黄怡快速赶过来伺候在侧,关切着问道:“真的不用请大夫来瞧瞧?” 见苏宛摆首,她继续道:“那主子早上可有何想吃的?奴婢去吩咐厨房准备了来。” “随便些罢。” 说到这里,苏宛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侃然正色道:“传话出去,就说臣妾病得很重,就算王爷问起来,你也如此回答。” 说到此处,门外传来周易急切阻止声。 “王爷,末将以为,娘娘不见人定有其原因。” 言语间,人影透过窗棱明显多出来两道健硕的身影,苏宛向黄怡投去眼风,见她放下手中东西,莲步轻移来到门口,用身体挡住琰王即将踏入的脚步。 房间里,苏宛快速合衣而躺。 “王爷,娘娘身体不适,吩咐奴婢们一律不许人靠近叨扰。” 黄怡下气怡声阻止道。 “包括本王在内?” 琰王不可置信之音,脸色冰凌,眸色黯然。 “娘娘昨晚咳的有些重,此刻还未起身。” 言外之意便是梨脂适才对周易所言,勿打扰了苏宛休息才是正理,琰王嘴角抽动,俯视黄怡无动于衷而无惧地颜色,不悦倏地泛起。 “来人!” 他用力呵斥,脖颈间青筋暴起。 “末将在。” 周易应答声,苏宛从床上坐起来,凝神静听这是要干什么。 “奴婢伺候不好主子,依据府里规矩应送去家法伺候,念在她们都是初犯,且不懂规矩,掌嘴二十。” 房间内苏宛瞳孔微睁,身子坐得僵硬了些。 “有……没有人,来人……” 她痛苦地呼唤着,黄怡快速转身奔进房间内,门口伫立的身影迅速进了来,离着卧房隔着整个房间的距离,只能透过床缦瞧见那张冷沉到霜冻的脸,苏宛手搭在黄怡肩上,声音微弱道:“缘何有人在外喧哗?” 说话间,长睫轻颤避住苏宛流转的美眸,白皙肌肤显得略微病态,余光瞥到李睿晟脸色愈发冷沉。 “主子,是王爷来看你了。” 黄怡据实答道,伺候苏宛正了正身子,背对着琰王的面容却是风轻云淡,毫无紧张之感,眨巴着眼以示感激。 接下来,便再无话。 一声极细的“哼”声从琰王鼻尖儿流出,拂袖而去。 “娘娘,你这是何苦呢?” 黄怡心有疑惑,“你不懂的,臣妾这么做,是为了他好。”若有朝一日,他知晓苏宛的真实身份,对她的忌惮恐会成倍增加。 既然只是合作,那便不要有任何其他情愫。 苏宛默然垂首,面无表情的闭上了眼。 第一百五十三章 王妃生病 苏宛生病的消息不胫而走,若苏宛一心求的琰王府是安宁庇护所,随着她重病的消息传开,碧玉阁再也无法如往常那般被人忽视。 翌日午时。 碧玉阁刚用完午膳,在黄怡的准备下欲躺下休息。 因着计划,苏宛并不能出到院子里去,经过和周璟同时出去一事闹得她原本看似轻巧地身姿感受到长久未动突然一动而带来的肌肉酸痛,于是,她身子日渐疲乏,午膳用完后就犯困。 “唉——梨脂,这位是龙府龙先生,自称王妃娘娘朋友,听闻娘娘生病顺道来瞧瞧。” 李公公的声音在院里格外突出。 黄怡掠过苏宛漫不经心地模样,她亦跟着不在乎起来,给苏宛掖好被子,点好香,再检查苏宛日常要用的书籍,一一归位。 “这位先生真抱歉,琰王妃适才用过午膳已经躺下,还请待主子身子骨利索后再来叙话。” 这是梨脂甜美地回答声,任何女子在见到龙鸣时,想必都会被他那玉树临风、惊才绝绝地样貌吸引,苏宛唤唤闭上眸子,在心中暗自忖着。 “既是如此,小生不便叨扰,请给宛儿带句话,问好。” 如同话如其人,简单、温暖,龙鸣未流露出难堪,真诚的眸子里有隐约的担忧,掠过紧闭的房间门,将无法言说的话语隐匿在里语气里,苏宛慵懒放着的手指动了动。 院门离着卧房门不远不近,不注意控制说话声,而碧玉阁又安静地能听到行走人的喘息声,外面人的说话声也就可以轻而易举听到。 “奴婢定会传达。” 如此,龙鸣应该离开了,苏宛终于闭上眼,清醒地思路愈加缓慢,逐渐平复了吐纳,进入了睡眠状态。 不知为何,原本因为琰王府门槛的限制,越是传出苏宛生病的消息,府里应该愈发冷清的,偏偏无独有偶,碧玉阁的门槛热闹了起来。 苏宛才从小憩中醒来,便是听到了红夜那骄傲跋扈之音。 “放肆!论身份同是王妃,论背景琰王府不如承王府,你们竟然敢再而三阻拦承王妃探视娘家人,不知晓的人还以为琰王府做了如何对不起眼王妃的事。” 她嘴角弯起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苏宛望过去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的黄怡,欲起身的动作忍了回去。 “幸得姐姐提醒这里是琰王府,承王府的人三番两次来闹琰王妃休生养息,不知到底是何用意?” 梨脂毫不相让,这不像是日常看上去弱风拂柳的她所言,苏宛笑得更甚,她装病了几日,足不出户便可瞧见这一出出的戏,日子倒也不乏味了。 “你——” 红夜被噎到无言以对。 “如此说来,琰王妃是不便见客,还是不愿见客?毕竟臣妾是她娘家妹妹,想必她不会拒绝见臣妾罢。” 言辞间苏若涵抬腿便要朝前而去。 “谁人在本王府里如此闹事?” 这一言既出,苏宛陡然直起身子,头歪向门口方向,竖耳静听。 “琰王好。” 苏宛可以猜得出来,李睿晟并未拿正眼瞧苏若涵,果不其然,他的回答很快便证实苏宛所想。 “承王妃,不要强人所难的教养,难道苏府只教了庶女,而未曾请夫子教嫡女?” 噗 苏宛忍不住笑出声,琰王不光嗓线魅惑,说出来的话要么如冰凌花般伤人,要么如罂粟般有毒,如此男子,还真让苏若涵束手无策。 “臣妾并非有心叨扰,既然琰王如此包庇姐姐,臣妾这就告退。” 这是苏若涵在做最后强词夺理的挣扎,苏宛这才又重新躺了下去,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脑海里翻涌起许多看似不相干的断片,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又无法串联起。 思绪过于波涛汹涌,乃至于李睿晟是何时离开的离开时吩咐了什么苏宛并不知晓。 亥时。 周璟按照苏宛所言,从后院偏门进去。 烛火在万物沉睡的苍穹下额外显眼,此时有人从不远处向碧玉阁缓缓而来。 “回禀娘娘,奴才今日守在原地并未有任何收获,倒是在回府路上撞见承王妃和一形迹可疑人有过接触,依奴才所见,那人身手必定不凡。” 此时的苏宛穿着日常服装,看上去更像是刚出门回来。 “可能描绘出那人?” 苏宛话音刚落,机警地转向门口。 咚咚咚 “娘娘,是你吗?奴婢听到有人说话声,是你在唤奴婢吗?” 门外,是梨脂的问候。 “王妃怎么了?” 这是琰王看似淡定,却隐含急切地问候。 “回禀王爷,奴婢只是听到里面有声响,听得不真切,有可能是奴婢听错了。” 梨脂慌忙解释着。 “夜里警醒些,王妃若有消息,立刻通知本王,否则当心紧了你的皮。” “奴婢遵旨。” 房间里的两人目光互相斡旋,苏宛瞧见周璟在听闻琰王离开后重重的吐气声,心里对琰王在周璟心中的分量有了重新的认识。 “奴才……奴才记得。” 似乎察觉到苏宛凛冽的眸光,周璟说话突地变得不利索起来。 “且随我来。” 用压低了的音量,苏宛碎步行至书桌旁,微一仰首示意周璟到桌边,见他迟疑片刻,执笔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很快,一张人脸轮廓初现在纸上,苏宛仔细端详着。 身手不凡,定是与承王或者刘氏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暗卫,如此说来,苏宛派出去的人手必须打起十二分注意,否则,便会想琰王的门生那般,不知何时何地便会丢了性命,再细细瞧过去,那人还真有些眼熟。 “知道了,回去罢。” 苏宛冷冷地道。 “再出行,记得时刻保持警惕,你说的暗卫,或许——远超你我想象。” 她的嘱咐仍旧冰冷,声音却是更低沉了些。 自周璟走后,房间的烛光径直亮到黎明破晓时分。 第一百五十四章 错把她当做了苏若涵 从晨曦熹微开始,苏宛便摩挲着周璟写给她的地址,陷入慎思,桌上还放着梨脂吩咐厨房送来的膳食,著原封不动地搭在碟盘上,黄怡在一旁默不作声陪伴着,不时观察苏宛有何需求。 就这样持续整整一下午,苏宛思绪此起彼伏,未从凌乱地线索中推理出有助于破解眼前局面的方法,琰王那边,暂时,帮不上什么了。 “娘娘!” 周易急切惶恐地声音从外传进来,不顾一切往里走,他身后跟着一脸惊慌的梨脂,忧伤而无措的眸子望着苏宛,从梨脂身上掠过,瞧见她默然退出,他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求娘娘为末将哥哥做主!” 闻言,苏宛黄怡相视一眼,心中暗叫不好。 “有什么事,起来说,切莫乱了方寸。” 环视一眼,苏宛声线平静道,手一抬,示意周易起来,瞧着素日里冷若冰霜的将军眼下如此这般,定是发生了什么。 “娘娘,末将哥哥惨死城郊,尸身不全,现场惨不忍睹,还请娘娘告知末将线索,让哥哥死得明明白白!” 他义愤填膺之词说得愤恨无比,眸光里悲愤交加,握剑的双手青筋暴起。 “什么?” 苏宛瞳仁闪过惊讶,忽地又恢复了平静,看来,她此举已进入刘氏眼圈。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侃然正色的面孔还在面前,周易却说天人已隔,苏宛微眨眼,最后收敛起眸心泛起的阴险,只是一瞬,她紧紧握住的拳头逐渐散开,扬起下颚,似傲视群雄。 “今早,有熟人来传末将,末将开始亦不相信,论起武功,哥哥虽不如末将,却也不致于遭人下此毒手,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细细听来,苏宛眸里闪过精光,她明白了。 “王爷知道吗?” 她旋即问道。 周易迟疑片刻,遂答:“末将未敢惊扰王爷。” 对苏宛而言,周易此举给了她斡旋时间,仅仅靠着她的能力,并不可以扫平对方武力势力,苏宛在心中定夺,逐渐露出眉目。 “你且回去,臣妾定会给周氏一个交代。” 身姿高不过周易,语气却不容五尺男儿质疑,语音斩钉截铁,目露凶光,她一转身,面向周易:“黄怡,去库房里取出千两黄金来交给周将军,这些,拿去给他的后事置办得体面些,致于另外部分后事,周将军,待臣妾查明后,还需你亲自动手,已泄灭亲之痛。” “谢娘娘成全!” 说完,周将军便跟在黄怡身后出了碧玉阁。 这场装病,成功得到苏若涵忽视,她以为,苏宛无暇顾及外围,以至于直接砍断苏宛的左膀右臂,想到这里,苏宛的眸子落在从外进来的黄怡身上,心下一阵安慰。 “看来,我不能再在这屋檐下躲避了。” 苏宛别有意味地道,掠过黄怡投来不明其意的眼眸,回到床榻上小寐起来,她深知精力与效率的关系,今晚,或许就会取得重大进展。 暮景残光后。 出了琰王府,市街郭井早没了白日那般喧闹,苏宛一袭夜行衣,黄怡紧随其后,两人在夜色里穿梭而行,比任何一次都要快上一截。 她手中紧紧攥着周璟最后留给她的纸条。 那上面写着不久前他发现的杀手组织地址,苏宛抱病期间,苏若涵曾和他们其中一人有所接触,只是在周璟还未来得及和组织取得联系,便永远和她失去了机会。 百密一疏,苏宛计谋周璟突破组织缺口,从而反用此组织,行动还未来得及实施,周璟出事,按照计划,周璟本应该今晚才出动,要么他是被人追杀,有么是他提前回到跟踪场所——那留下的纸条地址处。 “主子,你看!” 思忖间,她们已至现场。 一排排矮屋全都灯火明亮,在房屋后面,还有人群聚众嬉闹喧嚣之音,听上去,欢乐得很,苏宛不禁攥紧了拳头。 “走,看看他们为何兴奋。” 这话,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阴森而使人畏惧。 从隐蔽处一跃而出,苏宛很快便贴着墙体小心觑着人声鼎沸方向,试图了解最佳路径,只是瞬间,苏宛察觉到身体被人向后拖走,嘴被紧紧捂住,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来时路而回。 她努力回首,奈何无法从陌生而粗大扎人的手掌中逃出。 半柱香时间,苏宛被摔进一间柴房,地上满是乱铺的柴火,黄怡早已蹲在里面。 “放开主子!放开她!” 黄怡扑面而来,手被反绑在后,另苏宛惊讶地并不是她被人暗算,而是转眼间,黄怡和她接连两人被带至这里,显然黄怡不能随便动弹。 “别嚷嚷,再吵我他妈剁了你们。” 听声音,是个穷凶极恶的男人,话音刚落,原本光影斑驳的房间瞬间点亮,烛台晃得苏宛眼里如同火焰般耀目,看不清男人脸庞,只能看到骨瘦如材的身子架。 “识相的,告诉老子你们是怎么联络的。” 男子放下烛台,抬腿放在苏宛身侧半倒的木桩上,嘴里别着干草,手中匕首明晃晃地移动,吓得黄怡六神无主。 “什么意思?听不懂。” 苏宛冷沉道。 眼下是个穷凶极恶的,若不引开他注意,她们两人难不成要不明不白折在他手里不成?先稳住再说。 “哟呵,原来两个都是娘们儿,如今都是什么世道,全是女人在外谋财害命,老子才不管你们是男是女,若是不好好配合,就算是天神,老子也照杀不误,送你们去陪老子短命的兄弟!” 随着噗的一声,干草从男子嘴里掉落,他抬腿踹了踹木桩,随之木桩圆溜溜滚了开去,男子附身在苏宛面前,四目相对:“你是她主子,老子先拿你开刀,说罢,你做她狗腿多久了?她接下来打算何时动手?为什么抓住老子兄弟不放?” 一连串没头没脑的问题和身上散发着的戾气,苏宛不自主身子后倾半度,摆首茫然地望向男子,缓缓答道:“这位兄台,你认错人罢。”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为她所用 “认错人?我亲眼看见你让人杀了他,我会认错人?” “杀人偿命,狡辩没用。” 男子突然走向苏宛,狠狠捏起她脖颈,龇牙咧嘴,咬牙切齿着道:“是这张脸,没错,就是这张脸下的命令。” 眼看苏宛快要喘不过气来,黄怡冲上来不停用身子猛撞男子,撞的男子手脚不稳,倏地松开手中猎物。 “混蛋,告诉你了不是主子!主子还有个妹妹,她们从小就长得相似。放开她!放开她!有什么冲着我来!” 男子手一顿,阴狠眸光打量着苏宛,最后落在她一身黑的夜行衣上,眸色暗淡随后又急速聚集,仇视在眸心急剧燃起。 “你是她姐姐?既然是一家人,替她偿命,也是理所应当,老子的刀下不要亡魂,事情已经说了,要怪,就怪你那心狠手辣的妹妹!” 言闭,男子步步趋近。 黄怡不住扭动身子想要靠近男子,却不他一脚踹离了更远,此时的苏宛,冷静地如同事不关己。 “因为流有相同的血,我就该替她偿命,你这是在纵容凶手,不但不会让你的家人死而瞑目,更让她还会继续危害别人,你当真觉得,这是在报仇?” 男子步子顿住,黝黑脸上看不出丝毫,时间仿佛随着他的停止而凝固。 “如果我是你,不会这样懦弱,凶手就是凶手,任何人替代不得。” 苏宛根本不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只是随意说着些话。 刚才掐着她脖颈的手,此刻轻微颤粟,望着些许而关键变化,苏宛将绷紧的身子逐渐放松,话语直戳人心:“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闻言,男子冷哼。 “你们是亲姐妹,是敌人?” 苏宛眸子掠过黄怡,答非所问:“不然,你以为这么晚,如此装扮,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若是此行你让我打草惊蛇坏了计划,到时候你后悔,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凡事知晓苏宛计划之人,跟在她身边的只有黄怡,其余的,都死了。 “如此说来,你也是达官显贵的家人,用你做威胁,有何不可?” 男子突然变回狠戾,是苏宛一眼能看穿的伪强壮。 “若你可以做到这一点,恐怕你亲人也不会因为别人丢了性命,机会在你面前不懂得珍惜,你就慢慢等罢。” 她一壁说,一壁观察男子表情,掠过黄怡,察觉她已经在想办法挣脱绳索,心下的紧张已分散至无影无踪。 “什么意思?” 男子警醒地看着她。 苏宛只是撇嘴一笑,并不言语,眉眼看向地面,用手揉搓着被他弄疼的地方。 “你最好别耍花样。” 男子刚张嘴威胁,苏宛已跑至黄怡身后,解开捆绑的绳索,男子视线顺着苏宛身子移动,努力想要找回适才气势,却硬生生在苏宛面前失了底气。 “如果照你说的做,是不是就能帮我报仇?” 男子问道。 黄怡晃动刚才被勒住的手腕缓解不适感,苏宛起身,立在黄怡身侧,平视男子,却有着审视的意味,让人肃然起敬。 “自然。” 她极其简短一答。 “可是,你有什么资本和我谈?” 她反问道,笑里带刀,就刚才情形来看,他做事鲁莽冲动,并未让苏宛十分心动。 “我调查他们有些时日,就算寡不敌众,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闻言,苏宛才认真听起来。 “你发现了什么?” 这是黄怡迫不及待的问话音,苏宛仍旧冷冷地望着男子,不容他有丝毫闪躲和隐蔽,人的嘴会说话,可身姿动作不会,眼瞳不会。 “他们只听一人发号施令,但是那人是谁我还没查出来,最近听说已经为他们的主子除去好几道障碍,是为了提醒某个达官显贵,那人是——那人是——” 男子陷入思绪宫殿的搜寻,苏宛和黄怡相视一眼,所有均已明了。 “你这身手——你亲人可是组织里的人?” 在刚才粗鲁肌肤接触中,苏宛早感觉到他双手掌粗糙,身手敏捷而稳准狠,在她身后掳走黄怡而毫无察觉,前世今生实乃罕见。 “我这两下子全是哥哥教我的,所学不过哥哥的皮毛,他原本说待到效忠年限一到,便和嫂子小侄儿一起回乡下,谁知她不但不实现诺言,竟然找了个借口囚禁我哥,最后悄无声息要了他的命!” 苏若涵心狠诡计多端,却也不至于这般轻易取人性命,她身后的人在利用她,比她难以琢磨不知多少,想到这里,苏宛眸色黯然平寂。 承王得此人助,即便不得太子位,武力逼宫仍旧手到擒来。 赤果果白刀进红刀出的乱刀斩麻已解决不了。 周璟丢在如此骇人身手之下,这样的组织尚未被宫里人知晓,如此说来,论起单打独斗,阎王麾下军队里将军亦未是对手。 “主子……主子……他的话可信吗?” 黄怡警惕地看过男子,上下打量一番,撇嘴不信道:“若真是这般,那你便是强软怕硬,拿两个女子做发泄,算得上什么好汉,哼!” 男子眸光一扬,随即又收了回去,另外只手握着剑柄力道加重,不再理会黄怡。 “你以为我怕她?我若出事,小侄儿怎么办?这是哥哥最后的血脉,我必须活着,之所以要在黑夜里行动,就是要保全自己。” 他话音一转:“该不会是没来法子对付,所以在我面前装?” “来,把你的拿手好戏展示一番。” 苏宛转首,漠视他的挑衅,示意他将身手展露出来,凭着她对男子的推测,此人将比周璟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好。” 男子双手相握做武士比武前双手相握成拳,恭敬福礼动作。 “小的崔允让你们见笑了!” 语闭,刀起光断,灵摆身子傲然起舞。 苏宛眼底青色隐现,不多时,竟然燃起火焰般的炽热来,她正需要的不就是有无傍身,行无牵挂,无谋却任人差遣之者?不过,他来路不明,断不能轻易便宜了他。 第一百五十六章 王妃的用意 看他一招一式,黄怡看得目瞪口呆。 “身手虽不错,可是一介武夫,有勇无谋难成大事,不如就安心跟在我这个达官显贵的伞下,让你一展拳脚如何?” 苏宛眸露赞赏,嘴上却声线平静。 “你是……?” 崔允喘着粗气问道,眸色回旋于黄怡和苏宛之间,谈吐不凡,衣着普通,猜不出身份。 “今后她便是你联络人,见她如见我,致于我到底是谁,不必打听。” 闻似轻飘飘的语气却是让人不容置疑,崔允瞬间凝滞过后随即抱拳行礼道:“好,一言为定。” 苏宛眸中渐露喜色,黄怡虽有疑惑却也是再没有问出口。 “外面什么情况?” 她这才回到此行目的主题上来,夜行衣裙角摆动,身子已站在窗前,外面喧闹声已逐渐消散,火光仍旧冲天,耀人眼。 “若推断不错,他们这是一月一祭,鼓舞贡献大的武者,处罚毫无贡献或者拖后腿的人。” 说到此处,崔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几个字,态度大不敬,黄怡欲呵斥,被苏宛摆首制止,伸手拦在她面前。 有可能泄露她真实身份的一丝一毫,不容出现。 “我就是因为组织机制太过不近人情,拒绝哥哥三番五次邀请参加。” 大周朝里虽然民间组织尚存,却都是些无用之谋者的苟合,可据苏宛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显然没那么简单,她来了兴趣:“为何你哥会冒死加入?” “为了活下去,崔氏世代为农,赋税压得人只差喝水度日,哥哥不甘心。” 赋税与朝廷相关,而当今圣上虽体恤民情,却是有着天壤之隔,他如何能知晓?思至此,苏宛莞尔一笑,轻言道:“在他们这里,一命值多少?” 男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苏宛声线里的不平常。 “一两。” 他干脆果敢着答道。 在他们眼中,人命何其微贱,一两便能索人命,每月有激励有处罚,视人命如草芥已是过,这等机制简直丧心病狂。 后面的问题,苏宛问不出口。 她无法想象在如此苛刻制度下的杀手在执行起任务时的歹毒,脑海中不自觉想起周易说过的话,周璟——被分尸。 变态之极。 “每每祭祀典礼,能见到主事者吗?” 苏宛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日常人面兽心之人在猩红色血液面前,是如何的热血沸腾,体内似在滚烫翻滚,今晚之闻,闻所未闻。 她真的认识过承王吗?认识过苏若涵吗?认识过刘氏吗?他们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种种迹象都在引领着她往他们身上去想。 崔允摇摇头。 “就算是我哥,也只见过一回,面上贴着花纸,未见过其真正样貌,你以为你们今晚能混进去吗?你们只需再往前进百米,便会进入他们眼线内,随时会毙命。” 男子说得一脸慷慨激昂。 “你知晓我们不是组织里人?为何要抓我们?” 黄怡听出话音不对,插话在苏宛发问之前。 “不,我也不确定,我哥说过,主事者会以任何一种方式出现在现场,只是无人知晓,所以一举一动都是在监视之中。” 说得黄怡一凛,机警着巡视着房间四周,看得男子冷笑。 ”我选择在这里,自是不会拿自己当祭品。” 如此一言,黄怡重重的吐纳。 “你继续打探线报,有任何变化,到江南饭庄。” 苏宛简短吩咐道,冲黄怡一点头,一前一后埋入了黑暗中,望向适才还喧闹之地,苏宛心有不甘地朝着原路返回。 她知晓承王不可轻视,却不曾想到他还保留有这一手,如若不是他,还会有谁? 回到琰王府时,已是卯时。 进入碧玉阁,着装恢复日常,苏宛并没有在房间里逗留,出了院子,朝着府里人人噤口的书房方向而去。 书房门紧闭,苏宛脚步蹲下。 此时进去,是明智的吗?龙虎将军可以做些什么? 未待思绪清晰,苏宛已行至门口,黄怡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甚至小心。 苏宛抬手,轻叩门扉。 “进来。” 推门而进,房间里的李睿晟瞧着苏宛出现,收起瞬间错愕,坐在书桌后,并未起身,敛眉看向桌面,好一会儿,才冷冷道:“不装病了?” 苏宛笑而置之,朝着他方位而去。 “臣妾的病不在身,何来装?” 只见她朱唇轻启,温婉和气地答,始终带着三分笑容,眸光和煦,却不知,那淡定的表象下有着多少不为人洞察的隐忍。 “哦?如此说来,是本王不通情达理了,正王妃身子不适,不但没有送去关怀,反而在这里独自……” 言至此,他眸光闪过不远处的酒瓶。 苏宛跟着他眸光一转,随即就收了回来,难怪她一进来便闻到一股清香,只是这酒,不锥心不辣神,却是让人几分忧郁。 “敢问王爷,如今京城中若是出现了一等一的高手,甚至直逼王爷麾下将军,王爷做何打算?” 无论两府之间的明争暗斗是否会拿上面来刀枪相见,琰王都必须要有所警醒何准备,否则,他们将一同万劫不复。 琰王的眸子带着几分戏虐的定视,停顿须臾,始才问道:“这便是你一直闭门谢客,乃至不见本王的原因?在你眼里本王也是无用之人?嗯?” 这一问,问得苏宛一时无话。 天下人如何想如何问均无所谓,独独他不可以。 她的沉默让琰王有些局促,直起身子起身,绕出书桌,直直盯着苏宛而来,那眸子里像是隐藏了天底下最大的耻辱。 “臣妾——并无此意。” 她只是因为无法跟他说起她的事,她的事,说出来没人会信,感受到琰王视线终于变得缓和,苏宛才平缓下来,随即勾了勾嘴角。 “臣妾装病,是要让大家真以为臣妾大限已至,引得别有用意之人采取行动,如此才不致于让王爷亲信再添无辜丢失性命之祸。” 琰王饶有趣味的望着她:“如此说来,由不得本王信不信?” 第一百五十七章 没有得不到,只有不想要 “王爷若是要怀疑臣妾,说起来,臣妾早就不该得王爷信任了,王爷在意的,恐怕不是臣妾是否撒谎罢?” 苏宛亦不看向他,裙裾一旋,坐在离他不远的桌边,自顾自地倒起茶来,不禁眉宇轻蹙,这酒的味道闻多了,让人思绪麻痹。 王爷转首,望着身姿娇小曼妙而柔软的苏宛,眉宇之间带着英气,看似柔弱,却又无懈可击。 “本王,自是不甘成为你的计中计。” 王爷语气里带着丝丝缕缕的酸爽,只是斜睨过去,带着微醺,带着疲乏,连同惆怅也带着优雅。 噗 苏宛掩面轻笑,眉眼弯弯,肤如凝脂,眸色纯净,两剪秋水泛起涟漪,让人愿沉溺在里不清醒过来。 “王爷赎罪,臣妾并无轻视之意,只是臣妾何德何能,进入琰王府的条件,可是王爷亲口提出,难道此时要反悔?” 言闭,她仰面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杯角搁置在桌上时,放出重重声响。 此时的苏宛,无论远观近视,散发着不可亵渎不可藐视的威慑力。 王爷自然下垂的手,在宽袖中不自觉蜷紧,要紧的腮帮子,紧了松。 “本王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拿不到,只有本王不想要。” 察觉到王爷语气渐露狠厉,苏宛收回手,眸中带笑问道:“放眼京城中,无人不知龙虎将军威风凛凛,臣妾近日却亲眼所见一杀手组织,杀人不眨眼不说,管理更是让人触目惊心,依据臣妾推断,正是这个组织,害得王爷失去器重人才。” “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料到琰王会惊讶,却是没想到会如此惊讶,直勾勾望过李睿晟,眸中带寒。 “王爷没有听错。” 如此杀手一出,只怕是这京城中有人有恃无恐,有人无辜丧命,为虎作伥之事断然少不了,今后若要维护公正,犹如天方夜谭。 “眼见为实,王爷请先准备下,今晚即可知晓。” 说完后,苏宛起身恭谨福了一礼,从王爷身侧走过,带来一丝微风,不知身后有手抬起来试图牵上她,最后错开。 背向苏宛,待她出了书房,才回到床上裹衣而眠。 夜晚。 离着琰王府两道街的距离处,一个废弃的院子里,黄怡正看着崔允踢腿挥拳,一招一式皆迅速、果敢,很快便看黄怡出手,两招之内被锁于臂下。 院墙上,苏宛站在琰王身侧,两人一起俯视着正在比试的二人,神情皆冷峻。 从一开始,黄怡便处于下风,而黄怡是琰王府手下亲自训练出来的,此时脸上除了寒凉,还有不解,在暗夜里,无声萧索。 约定十招结束时,黄怡早已败下阵来好几回。 琰王无心再看,苏宛跟在后面一同离去。 一路上,琰王无话,沉寂地如同深潭之渊,苏宛未做打扰,进了府门,望着暗夜里孤寂的背影,象征性福礼回了碧玉阁。 翌日清晨。 苏宛有意无意候着碧玉阁门外的身影和声音,几个回合后,黄怡进了来。 “主子,王爷今日一早离了府,据说他匆匆地去了训练场。” 闻言,苏宛微眨眼,好一会儿才收回眸光,明白过琰王所举何意,缓缓用过早膳。 “主子,今儿冬至,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素馅儿,奴婢早早去拿了来。” 梨脂见苏宛并未谈论任何重要事情,一壁眸光斡旋于苏宛和黄怡之间,一壁碎步进来,眸色落在苏宛脸上,寻找着她想要的答案。 “消息可靠吗?” 苏宛并未立即回答梨脂,反而转首望过黄怡,见其点头示意,心下里有了决定。 “你去厨房取些原材料来,就说今日冬至王爷不回来用餐,不用为了碧玉阁麻烦,今日,臣妾要进宫去。” 梨脂似有不解,朝黄怡瞧过去,见她并未有何表示,很快便收回眸子。 “是。” 下气怡声回答后,梨脂敛眉迅速出了房间。 “主子又何苦要亲自要做,这些事情交给奴婢们便好了。” 黄怡不解,按照苏宛性子,换做旁人断不会这么做,德妃那张从不待见苏宛的脸色出现在她脑海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见苏宛不做声,她继续道:“奴婢不该妄论主子们的事,姑爷对主子这生好,德妃娘娘却是摆尽了脸色,要是让承王府的人知道了,少不了又一顿奚落。” 说到此处,黄怡撅着嘴,跟她受了气似的。 “行了,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叶氏走得早,就当是让臣妾了了身为人子之孝,更何况,在旁人眼中,臣妾本就是媳妇,就算有委屈,都得兜着。” 否则,她才是真真落了人口实。 黄怡欲再度争辩,掠见主子一脸正色,适逢梨脂带着奴婢送来了东西,这才闭了上嘴。 苏宛一样样检查完送来的配料,逐一吩咐梨脂布置好,面粉一团一团在她手中变出各种形状,由开始的生涩,到后面的熟练,苏宛不用旁人帮忙,一炷香之后已经装了满满食盒。 一旁的梨脂和黄怡看得干着急。 等到一切妥当,梨脂隐忍着憋着嘴想要笑,而黄怡却是已经笑出了声,一手拿着镜子,一手拿着湿毛巾,瞥见镜子里的自己,苏宛亦是忍不住和她们一同笑起来。 房间里充满难得的欢声笑语。 须臾,梨脂怔怔然望着苏宛,眸里夹杂着亲近、不解、怯懦,不小心苏宛转首瞧见这一幕,两人之间似被什么拉近了距离。 四目对视时,梨脂突然止住笑容,垂首侧过脸,掩饰住脸上呼之欲出的害羞。 “好了,你随臣妾进宫去。” 目送二人离开,梨脂脸上浮现出让人舒心的微笑。 宫门内,苏宛和黄怡始才进入皇宫。 每每此时,黄怡总会忍不住瞄向四周,原本寂寥空荡的巷道,本来无一物,却生生生出压迫之感。 “主子,有人来了。” 黄怡提醒声刚落,二人面前不远处有宫女碎步而来,看样子有急事。 “给琰王妃请安,皇后娘娘有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必须给个说法 黄怡不经意的眸光和苏宛相视一见,苏宛淡定无波,黄怡却是带着些许的担忧。 “臣妾先和她嘱咐两句,随后和你一同前去给皇额娘请安。” 宫女自觉后退两步后在原地候着,苏宛附耳黄怡,脸色未有任何变化,只见朱唇轻启,用低得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黄怡一脸严肃着听完后恭谨福礼,目送黄怡离开。 从北门进入皇宫到宫女撞见苏宛时的距离,不远不近,由此可见,皇后娘娘早已等候着苏宛再次进宫,遂当她一出现,便有人来“请”了她去。 苏宛甫一离开,黄怡便以最快的速度,左顾右盼之后迅速拐入常人不走的巷道,行色匆匆。 宫女领着苏宛走得速度偏快,垂首目不斜视,似在匆匆完成某项极为重要的工作,尽管苏宛故意放慢速度,宫女不得不停下等候时,脸上仍旧带着焦急之色。 “娘娘寻臣妾,承王可知晓?” 苏宛试探性询问。 宫女本不欲答,暮然回首发现苏宛伫足,只得不耐答:“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闪躲的眼神,惨白的肤色,还有紧张的双手,苏宛看得清清楚楚,比适才一见她时更加慌张,由此,苏宛不动声色的再次启步前行。 前面的路是什么样子,她心中早有论断。 明明是中午艳阳,却有深夜寒凉之感,中宫所在地的繁华与奢侈,是旁人不可靠近的制高点。 正是这制高点,让苏宛心一点点冷到极致。 这里曾是她的住所,她的天下,受天下景仰,拜承王所赐,拜苏若涵所赐,带她从天堂坠落地狱,像至此,苏宛抬眸望着那耸入云的宫墙,心静如水。 宫女始终埋着头,进入明阳宫正门后,一阵凉风拂面,抚摸过苏宛稚嫩的脸庞,无所畏惧的眸子,凛冽而荡气回肠。 “把她给我抓起来!” 阳光晃眼,遮住了苏宛微眯的双眼,可那刺耳的尖叫声,让苏宛一下子想起了某位故人。 话音一落,从明阳门有禁卫冲出来,手拿武器,有人上来用力将苏宛双手反抓,身子不稳,歪斜着望着发号命令的宫女。 “放肆,臣妾是琰王府正妃,你们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苏宛没有推攘,亦没有害怕,大义凌然望着目空一切的宫女,眸里释放出逼人的气势。 “哈哈哈。” 宫女仰天长笑,步步生花踱至苏宛面前,勾了勾唇角,丝毫没有掩饰地讥诮。 “没错,抓的就是你,把她带下去,严加看管。” 随着令下,宫女回旋转身行至前面,未给苏宛留下任何辩驳机会,扣押苏宛的禁卫用力一推,她趔趄一步后被逼跟着走。 明阳宫之大,是其他任何宫殿无法睥睨。 只是每一步,都在苏宛的脑海里,顺着宫女的步伐,她眸子里却是丝毫的笑意,偌大的明阳宫有个缺点,居住在这里的主人,从未有过善终。 前世的前世如此,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此。 只可惜,当时身为主位的她,被一人蒙蔽了眼,才落至那般下场。 “丢进去。” 宫女是皇后身侧贴身宫女,苏宛并不知晓她姓甚名谁,除却见过几面,在她眼中,这等人物最是趋炎附势。 苏宛背后忽地多出手掌用力一推,她便进入明阳宫最深处的无窗暗房。 此暗房原是现任皇后娘娘用于处罚那些犯了错,又不亦交由慎刑司时所用,自苏宛坐拥中宫后,这里便被下令封锁起来。 “你们这是用私刑!藐视琰王!藐视臣妾!就算臣妾做错了什么,皇后娘娘应出来面对面对峙才是,如此滥用刑,算什么!” 苏宛扯粗了脖子嚷嚷着。 哼。 她闻见贴身婢女的冷哼,满是不屑地道:“死在主子手里,是你的福气。” 随即宫女侧首用眸光示意,有禁卫走出队伍,自觉守候在暗房两旁,其中一人拿出沉重锁链一头挂在了门叩上,眼看门便要被关上,苏宛不甘心地拍打着,却未在做无谓的挣扎。 暗房既是在明阳宫最里,却是和宫墙仅一墙之隔,虽是明阳宫的宫墙,一般却无人靠近,因着明阳宫最里宫墙的巷道,是通往皇上所用宫殿的捷径,除非圣上口谕,否则无人敢擅自进入。 苏宛被关进暗房后,熏得人喘不过气的刺鼻臭味扑面而来,她肚子里一阵翻滚,眼下抓黑,什么也看不见,只得扶着墙,尽可能让自己不吐出来。 若不是房间外有人把手,根本看不出来暗房有何不同。 早在琰王府只是用过早膳,亲手包了那么多的饺子,又走了那么远的路,苏宛腹中早空空如也,就算气味折磨,胃中无物,欲吐不吐,实乃让人煎熬。 在黑暗中,没有时间观念可言,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随着铁链响动的声音,门外传来不真切的声音。 门哗啦打开,皇后娘娘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在苏宛眼前,火光耀眼。 苏宛用手一挡亮眼光亮,身子经过这般摧残已有些不支。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苏宛尽力站稳,眸色淡定无波,音容无力地道。 “哼。” 这是来自皇后娘娘的轻嗤。 莲步朝前,贴身宫女紧跟其后,离得苏宛更近了些,奈何皇后娘娘身子却突然后仰,以丝巾捂住鼻子,蹙眉抬手一劈:“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宫处理掉。” 言闭,便有禁卫冲上前来,没人料到苏宛杏眼一瞪,气势却比皇后还要高出一筹,加上气味逼人,待命的禁卫不禁停在了原地。 “谁敢动臣妾试试?当心你们的狗头!” 如同地狱之音,带着吞噬天地之力,让人不可靠近,禁卫一时愣住,无人向前。 “你们以为这宫中,是皇额娘的宫中吗?还是说没人告诉过你们私自索命皇亲国戚,是株连九族之罪?今晚,若臣妾下了地狱,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激动间,苏宛手指劈向面前一干人等,最后落在了皇后身上。 “皇额娘,臣妾做错了什么,你如此迫不及待想要了臣妾的命?” 她装作无辜的表情,眸里却是晦暗不明,不顾皇后对她的嫌弃,反倒步步逼了过去,激动地道:“死在皇额娘手下,臣妾死而无憾,可是请皇额娘给臣妾一个说法,别让臣妾死不瞑目。”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后 ”好臭,要本宫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先去了你一身臭,免得本宫今晚睡不好觉。” 皇后似在极大隐忍,手炉交付给贴身奴婢,腾出手以掩鼻。 “给本宫泼!” 随着皇后一声令下,跟在她身后的奴婢毫不犹豫倾泻出一大瓷盆,从头浇到尾,水迅速从外到内,冰到骨子里。 暗房里没有夹墙,没有地龙,本就冰冷至寒,经此一泼,苏宛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皇额娘,臣妾再脏,脏得过你腥臭的双手吗?” 她发红的眸子在夜里泛着红光,就着烛火的光亮,像是嗜血的怪物,让人不寒而粟。 见此状,皇后忽地被激起。 靠近了苏宛,扬了扬下颚道:“你要死个瞑目,本宫成全你,死人,是不会说话地。” 言辞间,她靠近苏宛,手指一扬,周遭人推后三尺左右。 “灯会刺杀琰王未果,皇上得一承王证据,这事儿,你碰巧在现场,事后又表现得异常理智,那证据,是你提交的吧?” “兵工厂的证据,亦是在你入宫后出现在皇上手中,有人见到你去了隆泽殿,你当本宫在这宫里是什么?摆设?” 说到这里,皇后的眸子里已经聚集了狠绝。 “你要做什么,本宫都已经当你是跳梁小丑,可是你竟然让皇上当众取消了媵儿的册封典礼,在本宫和道士之间妖言惑众,害他背叛本宫,这一桩桩,一件件,苏宛,你来告诉本宫,如果再让你活下去,本宫颜面何存?承王如何获得万古江山?” 最后的话语,皇后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嘶嚎而出。 脸色在火光中,红了白,白了红,质问苏宛间,脖颈泛起青筋,咬紧腮帮子,恨不得将苏宛碎尸万段。 “如果臣妾果真如皇额娘所言般聪慧过人,而又视承王如敌,为何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要等至今日,当承王在父皇心中地位开始动摇之时才出手,难道不觉得太晚了些?” 苏宛忍着寒冷,掠过远空星星,找到了最亮的那颗,如预料中一般,出现在一早预定的位置,不急不徐地反问皇后,毫不畏惧。 “本宫,是要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若能及时收手,区区琰王府,本宫自不放在眼里,你却不知悔改,竟然上门挑衅本宫,你既要送死,本宫今日不过是成全你,即便你做了冤魂野鬼,也是怨不得本宫。” 说完,皇后向后退开一步,眼瞳向后一凛,声色俱厉:“给本宫动手!” 话甫一出,伴随着沉重脚步声,禁卫队里有人跑出来,武器相撞的刺耳声在苏宛耳畔响起。 望着眼前变动,苏宛心如死水,面色安详,如同事不关己。 刺骨寒凉算什么,她的心早就冰封千尺,冻人心魄。 “慢——” 一声拉长了的女音从远处传来,转望过月亮门,几个小黄门打折扣灯笼,照着树影婆娑下步子矫健中带有吃力之人。 “放肆,在明阳宫,何人敢阻拦本宫?愣着干什么?都不要命了吗?” 皇后再不能浪费等候下去,掠过一众迟疑的禁卫,眸心射出万箭穿心。 “是!” 齐刷刷地答复间,苏宛被重重包裹起来,已有刀剑出鞘,直奔苏宛命门。 “主子——小心——” 苏宛耳畔再次响起黄怡拉长的音调,清晰无比,却又如东风吹过,嗡嗡嗡地,不真切。 “放肆!朕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谁说了算?这后宫,是谁的后宫!来人!” 皇上一脸怒气出现在苏宛和皇后面前,深黑精明的眸子里夹杂着不可动摇地气势,原先听命于皇后的禁卫齐刷刷扔掉手中武器,全部跪在了地上,彻底没了方才气势。 在禁卫弃械认错间,皇上带来的禁卫军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局势出现逆转,皇后目瞪口呆,很快恢复素日里的冷静,跪地拜服,陈词动情。 “皇上,本宫伴君多年,从府邸到今日中宫成为国母,亦未做过如此见不得光彩之事,教导儿孙本是本宫职责所在,不知皇上为何深夜大驾光临,不让人通传便罢,还要这般不近人情让人围困本宫?置本宫颜面何处?” 说得声泪俱下,引皇后身侧奴婢忧伤。 “你给朕住口!还嫌给朕丢人丢得不够!” 尚未想过局面会演变至此,皇上气愤,皇后气结,只有苏宛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争论,由着黄怡脱下披风包裹在身,嘴唇瑟瑟发抖。 “朕今晚若来的不及时,怕是琰王妃她日便会传出死于暴毙的谣言,皇后啊皇后,朕到底是信错了人。” 原本还在斥责的皇后闻言,倏地抬首仰视皇上,泪眼婆娑,音线抖动:“皇上说的什么,本宫怎么听不懂?” “来人,送琰王妃出宫!” 皇上斜睨过苏宛,眸里星光闪烁,有着人无法理解的狡黠。 “儿臣拜谢父皇救命之恩。” 苏宛僵硬地身体跪地拜服大礼,黄怡亦在后面随之行礼,看得皇后咬牙切齿,手指狠狠掐进肉里,眸子里有如寒光利刃。 “忘了今晚发生的事,回去一个字也不许对人提起,走罢!” 苍老而乏力之音,却是让人无可抗拒,苏宛顿了顿,似不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直直望过去,确认皇上心意已定,才收回眸子,沉沉应了句:“是,儿臣遵旨。” 退出明阳宫,黄怡搀扶着苏宛,步步沉重。 宫门处,早已有人候着。 马车里有火炉,尽管火光灼人,可苏宛的心,却是无论如何也烤不热了。 今晚一事千钧一发,明日,便是结果知晓时。 苏宛缓缓闭上眸子,伸出双手靠近火光,暗房里的味道还萦绕在四周,承王的狠毒,皇后的宠溺,刘氏的配合,好一个天衣无缝的配合。 她屡次出手,皇上次次冷淡处理,这其中,自然跟皇后脱不了干系,只是每想到,她竟然迫不及待到亲自出手。 “主子……主子” 外面传来黄怡急促低唤声。 第一百六十章 我们会好起来的 “怎么了?” 苏宛惺忪着双眼,从昏睡边缘拉了回来,沉重的眼睑耷拉着,随时可能会落下。 “主子你现在不能睡,把体内寒气发出来就好了,宫里为你准备了衣服。” 不知何时,黄怡手中多处一沓衣服,在慌乱间抖落着,她一壁说,一壁开始为苏宛更衣,马车颠簸,从宫门到琰王府差不多半个时辰距离,可苏宛一刻钟也不能等下去。 凌晨的大周朝京城,开始飘落大瓣大瓣的雪花,路径早已是雪铺路,马车偶尔打滑,苏宛的身子便会被甩出去一些。 她换下的衣服在烘烤下流着水,从她身旁流过,黄怡忙前忙后,确定苏宛身体各个部位轮流能被烤干,又不让她出汗而感觉到寒冷。 “主子在奴婢没来之前都经历了什么啊……” 黄怡带着哭腔询问。 “没……事。” 苏宛无力着回答,声音沙哑,仿佛周身力气被火光抽干,游离的魂魄在努力安放。 以一桶水,半日时光换来中宫之位的陨落,苏宛值了。 “小姐……小姐,坚持一会儿,马上就要到府上了。” 黄怡焦虑地嘱咐着,伺候苏宛换好衣服后,她已经是累得筋疲力尽,额头有大粒大粒汗水滑落,可她毫不在意,待收拾好换下的衣服,她坐在苏宛身侧,好让她依靠。 “小姐,为什么你不让奴婢早些带皇上进去,你既然知道会遭遇不测,为什么还要以身犯险?若是皇上不肯听奴婢的,不能一同前来小姐怎么办?你让奴婢怎么活啊?” 她一抹泪一抹鼻涕地质问着,颤抖的声音,哭花了的脸庞,被火光照射得炽热发红。 “如果不这么做,怕是再无机会。” 从上次送礼开始,苏宛便开始等待,这一天,她终究是来了,苏宛不但没觉得痛苦,反而心中更加踏实。 黄怡若有所思回味着苏宛所言,眸子从马车门帘晃动之处望向外面,低语喃喃:“是不是必须要交换点儿什么,才能助小姐完成心愿?” 她忽地转首,眸色严肃:“奴婢自知不比主子身份尊贵,也不具备威胁别人的分量,可奴婢只想为主子做点儿什么,如此束手无策,如同在剜奴婢的心。” 感觉到被苏宛握住的手掌突然用力,黄怡附身看向那终于恢复正常肤色的柔荑,纤长而有力。 “奴婢刚从琰王府出来时,如获新生,以为凭着这身本领,无论如何也可以护小姐周全,可今晚才知晓,奴婢能为主子做的,实在太少太少,奴婢恨死自己了!” 说着说着,黄怡咬牙切齿着:“虽然奴婢不知道主子为何要这么做,但是下次,请主子不要把奴婢支走,奴婢要守护在主子身边,再不让任何人欺凌主子!” 说得斩钉截铁,不容人拒绝,不容忍质疑。 苏宛握着黄怡的手,手心开始发潮,身子开始淌汗,可是她没有松开,微微闭上眸子,轻微点点头。 “我们会好起来的。” 含泪的黄怡望着体弱的苏宛,兴奋得跟着点点头。 马车停下,苏宛身子也烘得差不多。 黄怡掀开车帘,探出去的身姿又回到帘内,杏眼暗淡无光道:“主子,承王府的马车怎会此刻出现在府上?” “快,让车夫调头,从咱们的路回去便是。” 苏宛墨宝石般眼眸里似有惊天骇浪,到得可真早,消息可真灵通。 随即感觉到马车调转了方向,苏宛抓住马车柱子,眸色一直瞧着车帘,那飘飞的雪花,像是庆祝的花瓣,只是,寒凉。 马车转至琰王府后门不远处,那里人迹鲜有,在黄怡搀扶下,苏宛下了车,两人望着宫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白茫茫地夜色中,她才转身朝着看似临院的小矮门进了去,左右探视,确定无人,步履匆匆,七拐八弯,停在碧玉阁门前。 侧首望去,正厅方向有灯光照映天际。 被白雪笼罩的京城,如同今夜某些人的心情,撩拨不开,抓握不住。 “主子,咱们进屋罢,你身子还虚弱。” 在黄怡提醒下,苏宛始才迈步进屋。 望着灯笼烛台、绿植花卉、珠帘幔步,香氛缭绕,苏宛心顿生熟悉之感,嫁入琰王府已经多久了?为何这里比漫星阁更生出亲切之感? “简单沐浴下,你就去休息罢。” 苏宛配合着黄怡脱下白熊披风,露出红粉色锦衣,衬托得人贵气十足。 “奴婢今晚就在这里歇下,主子刚受了风寒,夜里再喝点儿姜茶驱驱寒,奴婢身子骨好着,不用娇生惯养着。” 黄怡麻利地放好披风,又端来热茶供苏宛吃上,幸得梨脂在睡前没忘吩咐人将地龙烧起来,她们很快便恢复了温暖。 “怡儿,你说说看,今晚睡不着的人,光靠这些物料引来的舒适,能让他们好受些吗?” 不知苏宛望着何处,眸心精光却又没有焦点,似在问,更似在思。 正将架子上把瓷盆热水端过来的黄怡伸手试了试水温,擦掉水后语调儿清脆答着:“奴婢不懂那些人的心思,不过有一点奴婢是清楚的,那就是做了坏事的人,夜里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睡得安稳,无辜亡魂会去召唤他们,吓唬他们。” 听着此话,苏宛眸子才从远处收回,微微眨着,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么久来才知道,原来在你心中,是存在恶魔的。” “我……” 黄怡欲分辨,苏宛却抬指轻触唇,示意其噤声。 雪花在这样的夜里,无声无息,而有人踏雪而来,脚步落地雪地里咯吱咯吱之音,京城的雪就是这样,来得毫无征兆,却是势气凶猛。 犹如外面来的这个人,带着满脸的怒气,在他身后,跟着琰王府的护卫。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想要让人不注意都难,苏宛静静坐在主位上,身子骨靠在椅背,沐浴的水黄怡还需准备一会儿,这等候的时光里,苏宛不无聊了。 “琰王妃!” 男音破门而入,咬紧腮帮,目露凶光。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夜闯碧玉阁 苏宛正襟危坐,未做任何回答,眸子似有似无看着进来的男子,许是离得远的原因,第一次觉得,在她面前的男子,飘忽得无足轻重。 随着他步伐越来越近,搭在扶手上的手不自觉蜷紧,外面的喧嚣声愈发大声。 “臣妾问承王安。” 只见苏宛慢悠悠起身,挪动才从凉水中走出来的曼妙身姿,虽然带着些许不适,气势却不减分毫。 “哼,本王可承受不起。” 承王冷哼,侧身望向窗棱,神色阴冷,饶是这一哼,倒让苏宛清醒几分,前世被他迷的不要不要,多少受了这幅皮囊的影响。 往事影像还未站稳,琰王进了来,身披风雪,五官尤其如同抹了薄冰,每一侧都透着寒霜之气,刚进来时眸光如利刃骤然出鞘,在掠至苏宛的刹那,变至暗寂无波。 恍惚间,苏宛深觉琰王俊容清浅。 “皇兄,若你非要这般硬闯,休怪皇弟按律禀告。” 男子阴沉、沙哑之音,带着重重不可抗的命令,苏宛冷冷望着珠帘外的两个人,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本王来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琰王妃,不会弟弟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吧?” 察觉到看似礼貌咨询的承王,自视清高般斜睨来的眸子,苏宛在心中嗤笑,面上不动声色,佯装好奇地道:“哦,臣妾倒是好奇得很,承王夜闯琰王府,究竟是为了何等重要的事,竟不惜要搭上自己的荣誉和兄弟情?” 他们之间的情,恐怕早已经灰飞烟灭,只是此情此景,不同只是三人的场景,苏宛给他们二人留足了面儿。 话音刚落,瞄到承王轻视的冷嘲,那轻微地、几不可查的、像针尖儿刺进苏宛心扉。 就是这表情,她见过无数次,每每在她的逼问下,承王轻描淡写而过,而那时的她,轻信了他,那以为的天长地久、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不过是他套取欢愉的伎俩。 “既然承王心里并无这里,碧玉阁是臣妾所居之地,你在深夜闯进来,又不听劝阻,难道是觉得没处说理了吗?” 她抑制住即将勃然大怒直冲头顶的怒火,言语苛责地、面无表情地、却是让人避让三尺的阴冷之声问到。 没想到苏宛会有如此气势和气魄,承王眸里不可置信的光芒一闪而过,转而仰首伸眉,目空一切:“本王今日来所为何事,你当真不知道?” 忽地他想到了什么,抬手撩起蓝宝石珠帘,丝毫不顾及男女有别、身份有别,朝里进了去。 “你对皇额娘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收到父皇如此严厉处罚?” 面对厉声质问的承王,苏宛这下是真不明白了,眸底闪过疑问,脸色却是风轻云淡。 “承王此言差矣,臣妾今日是进了宫,也不小心去了明阳宫,到底发生了什么,臣妾亦不知情。”说到此处,苏宛刻意放缓了语速,别有意味地看向面色冷峻的承王,反诘道:“王兄信息如此灵通,又事关皇额娘,难道传话的人没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吗?” 苏宛瞧见承王脸色愈加难看,脸色却变得没有由来的愉悦,只是在烛台光影的晃动下,晦暗不明,无人知晓。 “本王母妃出事和你有脱不了的干系,别以为本王拿你没办法,哼!” 气愤之余,承王甩袖拂风,站在一旁的琰王洞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眸子黑了深,深了黑。 “如此说来,王爷是知道臣妾进宫,亦知道皇额娘会挟持臣妾?今夜之事,经过皇上圣裁,王爷若是有不服之处,何苦跑来琰王府撒野,直接进宫面圣便是。” 昨夜睡眠不够,加上白日里的一顿辛劳,除却受到的伤害,苏宛身子明显呈现疲乏,她端起茶杯,徐徐吃之,眸色不时瞄向两人,足够她应付下去。 承王狠厉的星眸在逐渐凝聚,那里面飘着一层迷雾。 从他进门的那刻起,苏宛便知道承王此刻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碍于情面,他一直未受出口而已。 “若是没有旁的事,臣妾要歇息了。” 言闭,苏宛便擒住了承王劈过来的眸子。 那里面的不甘和气愤,真真让人感到快活。 “请吧,皇兄。” 一直观望的琰王终于逮到机会,手臂一抬,下逐客令,承王睨向琰王,又及至苏宛,杀气渐起,只是须臾,悄无声息地收了起来。 除了苏宛,现场无一人察觉。 承王的伪装,普天之下,仅有一人可以洞悉。 随着承王的离去,苏宛察觉到有阴风吹过,在有地龙的房间里,这点阴风掀不起风浪,倒是先出去而后又回来的琰王,让苏宛有些无措。 碧玉阁一直是她独自居住的地方,除了那一晚,不——她不会再让那样的错误发生。 即便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是苏宛勾引了琰王,从而获得琰王府里唯一女主人身份,大家不知道的是,就算是隐忍,苏宛亦不会做出有违背盟约之事。 况且,天下人的想法与她何干? “王爷,臣妾今日身子不适。” 苏宛言闭,便瞧见琰王瞳仁中的错愕。 是在惊讶她可以将天下女子难以启齿的羞涩说的这般堂而皇之?苏宛腹诽,面无表情地莲步依依入了里间,不管不顾琰王还在外面,欲言又止。 “你——” 苏宛不知道他想问什么,亦没了心思去猜,这一天她都在应付各个皇亲国戚,好不容易才送走最难应付的,却留下个最难缠的。 “主子,姑爷他还在看着你。” 黄怡小声提醒,苏宛置若罔闻。 见苏宛不说话,黄怡只能小心翼翼地旁若无人地伺候主子更衣,偶尔瞟向琰王所在之地,不知何时,他悄然离去。 “睡吧,我困了。” 在这么值得开心的夜里,苏宛却是身心俱乏。 睡眼惺忪时,黄怡显而易见地已等候多时,苏宛撑起双臂靠着床头坐了起来,瞧见黄怡脸色不好,娥眉轻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主子,宫里来人了。” 这一刻,苏宛似有预料,并未流露出惊讶,跟往常一样慢条斯理着洗漱,待她整理完毕,才清浅地问:“这么早,谁的兴致?” “是德妃。”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切母妃做主 “母妃?” 苏宛不可置信地重复一次,转首看向黄怡,从她的反应中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余光处,铜镜悄然闯了进来。 “怡儿,咱们入琰王府多久了?” 没想到苏宛会突然来此一问,黄怡抬起手指开始掐算,声音如莺啼着:“已经两个多月了,主子。”鼻息间飘渺而来的熏香,已经两个多月了吗?算算日子,也该差不多来了。 “主子,宫里的人候着呢,奴婢先去回了吧。” “不用,既然来得这早,肯定是有重要之事,让她在外面候着,我即刻就随她而去。” 得令后,黄怡加快了给苏宛准备的步伐,出了碧玉阁门,宫女正探头朝里张望,一见到苏宛,忙不迭躬身行礼:“奴婢露竹给琰王妃请安。” “走吧。” 苏宛目不斜视,率先启步往前了去。 府里小径蜿蜒处,有她熟悉而不愿靠近的身姿映入眼帘,苏宛身子微微一顿,紧了紧领口披风带子,不曾停下脚步。 昨日之事,琰王闭口不谈,即便是在承王离开后被撵走,虽有不满,却是尊重了她。 “琰王这边请。” 随着等候在府门的宫女引路,五指并拢指向候在门侧的轿辇,苏宛跟在他后面,眸色微敛,转首并未移走视线,向后问去:“这是……?” “启禀琰王妃,奉娘娘之命,琰王同琰王妃一同进宫请安,以补冬至未至的遗憾。” 苏宛微眨眼。 时间与形式均不同于往常,此行,但愿安然无恙。 宫里轿辇来了两架,王爷旁若无人,心无旁骛地上了去,苏宛在他身后,直到那深蓝色锦衣箭袖华服再也看不见,始才收回眸光,从黄怡掀开的帘处上了去。 不知怎地,她始终觉得那轿辇上有双眸子在注视着她。 “起——轿——” 尖锐地拉长了的尾音把苏宛从错觉中拉回,轻轻闭上眸子,面色沉寂。 待到苏宛察觉到有光线射入时,轿辇停下,苏宛下了轿,抬眸便见王爷侯在一侧,向她伸出手腕,见苏宛有些恍惚,那皓白手腕动了动,苏宛这才伸出手搭了上去。 她是琰王妃,他说王爷,这么做并无任何不妥,可苏宛的心里像是突然住进了小鹿,不守规矩地乱撞,苏宛用尽她的定力才压了下去,一路上,任凭他牵着她的手步步前进。 比她微大的手掌,将她手心紧紧握住,苏宛被这突如其来的不言不语,强势关怀弄的极为不自然,乱撞的小鹿逐渐销声匿迹时,某个被压抑了的约束正肆意扫掠。 原本听话的手掌开始扭动,希望可以从宽大有力的掌心里挣扎出来。 似有觉察似的,宽大的手掌更加用里,不顾苏宛不舒服,牢牢地将手至于控制的中心,一段路程下来,苏宛有些筋疲力尽。 “若你想成为宫里的笑柄,大可继续。” 低沉的,沙哑的,磁性的,魅惑的男音从上至下,流泻了苏宛一身。 她抬首蹙眉,遇上琰王深邃闪烁星眸,雕刻的五官在寒天冻地里异常冷峻,这萧杀的气场逼的苏宛即刻垂首,不再和他对视。 从宫门到昭春宫门口,琰王才松开手,不顾苏宛正撅着嘴不满的甩着被他握疼的手,径直率先进了去。 “主子,咱们也赶紧进去吧。” 黄怡并无替主子抱不平的意思,反倒望着琰王消失的背影颇为担心,苏宛压制着不满,这才进了去,刚进宫门,李公公笑脸迎了出来。 “奴才给王妃请安,请王妃随奴才去偏殿候着。” 本欲随他去的苏宛忽低顿足,疑惑道:“臣妾应该先去给母妃请安。” 琰王进昭春宫才不大会儿,放眼望去,却是没了他的身影,苏宛长睫避住精眸流转,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李公公一脸隐露的尴尬。 “这个……小主子已经去见德妃,王妃还是随奴才去旁候着罢。” 闻言,苏宛和黄怡交换过眼风,碎步跟在李公公身后朝着东偏殿而去,上世,苏宛没到过这里,对昭春宫不熟,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地顺从,实际她心早已经飞至上空,企图鸟览概况。 偏殿内,宫女迅速上好茶,又自觉退下,只留一人在门口以便苏宛差遣,苏宛努努嘴,黄怡明白过来,至门口不远处看着,她站的角度,刚好可以斜看到昭春宫门进出的人。 大概两炷香后,苏宛已经有些坐不住了,黄怡请示主子出去查看情况被拒,正来回踱步,神色略微焦虑。 大家都在等候时,李公公久违的脚步声才从外传来。 “让王妃久等了,请随奴才前去。” 话音刚落,黄怡重重的吐纳,苏宛淡掠李公公一眼,由黄怡搀扶着走在了前面。 从偏殿一出来,便看见晁公公候在门口,见到苏宛只是简短福了一礼,随即便转首看向从昭春宫正殿出来的身影。 看不出琰王悲喜,苏宛照常行了礼,却见他像阵风从身旁而过,目不斜视。 眼看着琰王被晁公公带走,苏宛看着人去门空的位置有些出神。 “王妃,这边请。” 李公公加重了些语气,眉高眼低出卖了他的真实心里。 “苏宛,这边来,本宫今儿个让小厨房准备了膳食,今日,你便在这里安心留下来陪陪本宫,算是了了你昨日的一番孝心。” 德妃由贴身宫女搀扶着,估计是等候不及出了来,略微疲倦的脸上不是粉黛,露出的微笑真诚而清浅。 “是,一切但凭母妃做主。” 苏宛朝德妃福礼,睫如羽扇,看不清她眸里阴晴,头顶上传来闻似简单不过的闲话家常:“晟儿有事,本宫不敢多留,许久不入宫,便和为娘聊得久了些,你不会怪罪吧?” 本来在前面引路的德妃说话间回首望向苏宛,她忙敛眉应允道:“母妃见外了,思念王爷聊得多是人之常情,儿臣岂有介意之理?” 听闻苏宛天衣无缝的回答,德妃眸里闪过一线青色,随即回首,点首露出看似满意的面容:“难得你识大体,本宫也算是了解了为何他当日为何非你不娶。” 昭春宫里一如既往的人迹鲜少,德妃身边并无太多人近侍,在德妃见到苏宛开始,许多人不知何时被遣退了。 “年纪大了,本宫话也多了,你可不能嫌弃。” 苏宛露出温婉娴淑笑意,甜甜道:“母妃年轻如斯,莫再这样开玩笑了。” 虽然不喜,可德妃终究是露出了温馨的神情:“你呀——今日本来想要好好训斥你的年轻鲁莽,眼下到好,本宫说不出口了,不过本宫有些日子没说过这么多话,索性今日说个够,待会儿再跟你讲个故事罢。” 第一百六十三章 母妃的教诲 苏宛跟在德妃身后亦步亦趋,穿过正厅,眼看厅内已经布置好了膳食。 德妃率先坐了下来,她身边贴身宫女替苏宛拉开椅子,随即便瞧见德妃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宛再不迟疑,坐在了旁边的位置上。 昭春宫里虽不奢华,却是处处体现出主子的匠心独运,色彩沉着的廊檐雪壁,不但没有给人年代久远的沧桑感,反而让人心愈发的沉寂。 哪怕是屏风,那上面也不过是某人的题词。 “那是万岁爷在本宫封妃那日,御笔亲赐。” 顺着苏宛眸子,德妃轻柔道。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和王妃聊聊贴己话。” 宫女给德妃盛汤结束,正给苏宛盛,听见吩咐,将碗里盛至可用时,方才放下,垂首后退恭谨离开,在德妃面前,苏宛始终保持着肃谨,只是在她说话看向她时,回望她凤眸以下,鼻梁以上,既不失礼节,又避开了锋芒交错。 待众人退下,德妃翘指端起汤碗,汤匙在里面来回搅拌,直至热气几不可见,才送至唇边,细细品后,满意称赞道:“嗯,今日这汤才符合本宫胃口,来,你快尝尝,清香不腻。 ” 苏宛徐徐端起汤碗,只见热气缭绕,迷人心窍。 她突然觉得,她从未对面前的母妃有过真正的了解。 随着温热的清香的鱼汤化入身躯,苏宛才从思虑中走出来,弯了嘴角说道:“母妃,儿臣是不是做了让你不开心的事?” 她做过什么,她心里清楚,与其德妃寻思着如何开口,倒不 如苏宛主动提出来。 “府邸上的事,本宫大概听说一些,即便本宫对儿子的选择有诸多不满,他仍旧独自替你扛着,本宫亦不便多说什么,无足轻重的事,本宫自然睁一眼闭一眼。” 说到此处,德妃语音愈发冷沉:“在本宫的眼皮下,绝不允许有伤害晟儿和皇家颜面的事发生,你是聪明人,知道本宫在说什么。” 她并不容苏宛插嘴,从桌上拿起丝巾轻拭唇角,端得严厉,双眸眺远,语音清冽:“本宫记得,那一年是元年,那时候本宫还在王爷府里,身为王爷的皇上对本宫恩宠有加,想来,若不是中途杀出皇后,本宫此时至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苏宛望向沉浸在往事里的德妃,仿佛时光重现,她和她一起回到了前世。 “起初,本宫想不明白,无数次夜半无眠,仍觉无果,好在多年后,入了宫,皇上虽来得仍旧不多,可是对本宫一直未曾变过,随着年岁增长,本宫亦越来越明白,为什么皇上选择了她,而非本宫,有些事,靠一己之力,是成不了大事的。” 面对满桌佳肴,显然德妃和苏宛一样并无胃口。 “所以,本宫为了晟儿,必须提醒你,人,贵在自知,否则,就是自取其辱,自断后路。” 德妃突然拉高了声调,亦似尚在煲里的汤,凉透了,话音一落,德妃暗黑的眸子便盯住苏宛,想要从她脸上寻找到降服的痕迹。 “儿臣谨记母妃教诲。” 须臾,苏宛微眨眼,清浅答道。 至于德妃的隐喻,苏宛自是明白不过,皇后的家世比她要强出无数倍,之所以时至今日,皇上仍忌惮承王,大抵也和国舅有关。 这顿饭,苏宛只喝了口汤,在听完德妃别有用意的提示后,她只是帮着德妃夹了她爱吃的菜,附和着她的说辞。 天下母亲,为了孩子可以豁出一切。 可李鸿熹,却从不明白母亲的用意。 思索间,苏宛手指凝滞,神色漂浮。 “琰王妃。” 低沉的,重重的唤声,一下子把苏宛拉回现实,李鸿熹不复存在,承王尚未坐上宝座,一切,都来得及。 “母妃,儿臣吃饱了。” 她浅笑着掩饰适才的出神。 “今日的对话,是本宫一时兴起,王妃大可不用放在心上,若遵守约定,本宫该做的事,自会周全,可若是便要试探,本宫绝不姑息。” 德妃在苏宛提出要离开时,给予她最后的警告,并不在意苏宛说了什么。 “琰王短时间内不会回昭春宫里,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和算计,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从进宫至今,苏宛并未曾听到关于皇后处置的子言片语,本好奇的心在德妃的教导之后,苏宛顿感尘埃落定。 在她心中,德妃只说对了一半。 所谓的家境背景可以翻云覆雨,可是坏事做多了,老天爷也不会惯着,暴风雨来临时,再无处躲藏。 “儿臣……明白了。” 苏宛顿了 一下,恭谨答道。 “行了,今日本宫乏了,你回去罢,来人,伺候本宫洗簌。” 德妃眼皮都不抬一下,便下了逐客令,同琰王离开时瞧见德妃的神情相比,苏宛在心中自忖,德妃定是对昨日之事了如指掌,才会出现苦口婆心的劝慰。 一顿亲手做的饺子……想到这里,苏宛眸里闪现欣慰。 “主子,你可算出来了,奴婢担心得不行。” 苏宛刚出正厅,出现在昭春宫宫门口最近的院子里,黄怡便从一侧忙不迭跟了上来,用只有两人才听见的口吻说出心中的焦虑。 “担心什么?在明阳宫里发生那么大事,咱们不也安然无恙吗?” 她一壁回复,一壁朝外走去,黄怡又忍不住加快了步伐,神色仍旧不安:“主子,不知为何,奴婢今日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话像风,吹过后无人记起,苏宛像没听见黄怡说的话似的,一路若有所思。 “哎呀……主子。” 出了昭春宫,见苏宛仍旧不在意,黄怡仍不住再次提起。 “你是想说偌大的皇宫里,还敢有人要了臣妾的命?” 不,苏宛之所以会直接送那东西给皇后,就是因为推算过皇后在宫里的关系,关键时刻,除了前朝那位,不会有人铤而走险。 被苏宛厉声一问,黄怡嘟囔着嘴,自是不愿意主子发生不测。 “那就是琰王府?在这里说有什么用,先回府才是。” 听到这样的答复,黄怡才算明白过来苏宛心中已有对策,苦愁瞬间散去,换上不好意思的憨态,看到她一系列变化,苏宛无奈摆摆首,黄怡或许,短时间内不会长大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友情的警告,宫里少来为妙 宫城像个迷宫,苏宛和黄怡更像是蝼蚁在其中穿梭,这个小小的蝼蚁,暗藏着毁灭性黑暗力量,苏宛并未因为黄怡的感觉而着急着出宫。 “主子,咱们……来时好想走的不是这条路。” 穿过高耸红墙黄瓦龙檐壁,二人站在宫城最中心位置,喷泉从龙嘴一泻千里,激荡起的水花在空中划出完美抛物线,葱郁点缀绿植,此刻已黄红黄红。 幸得刚下过大雪,阳光明媚得暖人心神。 “那条路上一点意思都没有,这儿是哪儿啊?” 被眼前景象吸引,黄怡全然忘了适才担忧的问题,欣喜雀跃绕着喷泉观摩起来,苏宛立在原地,透过滴滴水珠,望着从而达的一队宫女。 领头的,是个妙丽的人影,似察觉到被人凝视,稍事抬首遥望,转而又垂首默然碎步而行,不过这并不妨碍苏宛看到她蠕动的双唇。 及至苏宛斜前方时,雪儿从人群中走出来,不时回望队伍,在苏宛面前站定。 “琰王妃……” 苏宛忙搀扶起她要屈下去的腰身,热情得道:“姑姑,何必如此?” 她们从未有过过多交谈,却是有种惺惺相惜之感,风吹一滴水珠在苏宛手背停下,她收回手,凝望着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子,不知她为何要从队伍里走出来。 “王妃,奴婢本不该多言,如今宫里人人自危,若非必要,还要少来为妙。” 匆匆一语说得斩钉截铁,亦顾不上苏宛欲语还休的姿态,雪儿匆忙行了一礼从原来方向回到队伍中,黄怡满脸通红疾步过来时,苏宛脸上的诧异已逐渐淡去,二人一同望着那融合进队伍的宫女,各有不明。 “看够了吗?看够了咱们走罢。” 苏宛装作什么都听见,淡然道,脑海里是雪儿的提示,如此看来,这中宫之位——皇后娘娘自己害了自己,苏宛不过作了个顺水人情。 宫城的风,格外凛冽,从脸上刮过,无声无形中催人疼痛,苏宛的步伐不知不觉变得沉重起来。 穿过巷道,前面拐角处便是走上出宫门的路了。 本来正常普通不过的行走,苏宛突然蹙眉伫足,色若死灰。 “主子,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 黄怡着急忙慌靠近查看询问,却惊愕看着苏宛示意噤声动作,她忙又抿紧嘴,四方安静之时,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那像是人不规则的脚步声,还有压低了的说话声。 光天化日之下,有何秘密?又正值宫内奴才奴婢用午膳时间,有谁会出现在这里? 凝神细辨片刻,苏宛步履轻轻地走向宫墙,端正身姿,走得很慢,尽可能靠墙,不让墙后面的人发现她们的存在。 拐角外,一个虽身穿橙色宫女服,可举止乖张,一看便知并未经过管事姑姑精心调教,此人,不是宫里人,她伸出手将手中的东西递交给另外一个黄色宫女服女子。 黄衣宫女接过东西,左右相顾,快速放入袖口中,然后端得道貌岸然,嘴上却是凛冽着道:“事既已办成,你快快出宫,若让人发现,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橙衣女子置若罔闻,反而气定神闲道:“主子吩咐奴婢提醒一句,有些事,操之过急会适得其反,还请姑姑转达。” 闻言,黄衣女子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如此动作,非一般宫人敢做,侃然正色道:“该怎么做事,主子自有分寸,咱们当奴婢的,做好份内之事便可。” 见此,橙色女子更是不满,露出更加傲气的表情。 只是一瞬,黄衣宫女意识到不对,不顾对她态度不满的橙衣女子,漠然地朝巷道深处而去,留下还未离开的橙衣女子在原地气得跳脚。 那方向可去宫中任何地方,苏宛猜测不出她的目的地。 “哼!看你还能牛多久!眼下还不是要仰靠主子才能得以脱身!” 直到黄色身影走远,橙衣宫女才在后面愤愤不平,旋即朝着出宫方向急驰而去。 “主子,奴婢跟上去!” 在苏宛身后的黄怡瞧见这幕,身子已冲出去半截,苏宛忙不迭抓住她手腕,两人的动作引起了橙色宫女的惊觉,朝后回望几回。 幸得苏宛拉得及时,两人才未曝光在适才那人面前。 “为什么不让去?再去晚了就跟不上了。” 黄怡焦虑道。 “你忘了刚才说过什么?” 苏宛眸色定定地望着橙衣宫女离开的方向,眸光为敛,眸色晦暗不明,黄怡顿住,呆滞了片刻仍未缓过来,轻问道:“奴婢说过好多话,主子说的是哪一句?” 瞧见她一脸茫然不知模样,苏宛已行至巷道上。 “主子,皇后娘娘是故意派了人在城门拦截咱们罢?整个京城都知道皇上为了为难琰王,让他进宫时走最偏远的城门,奴婢听闻,就连在前朝任职的七品官员都无需如此,真不知道凭什么……” 一路上,黄怡嘟嚷着。 “这道宫门偏就算了,还很远,若不是主子聪慧过人,咱们哪怕在这里遇害了便也无人知晓。” 说到这里,黄怡像个怨妇,或许在她心中,苏宛经历的那劫让她心有余悸。 “人家心里有鬼,才会害怕,咱们只要行得正,再偏再远,哪怕阴森又如何,邪不附体,无人能破。” 听着苏宛的宽慰之词,黄怡蹙眉深思,待好一会儿发现主子步伐已走远,忙又跟了上来,眉宇仍旧未解。 就算黄怡不提,苏宛亦是要急着回琰王府的。 路上,苏宛仰首望向不远处日头高处,神色一沉,道:“走快些。” 未料到主子会催,黄怡从思绪中跳出来,应允道:“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黄怡始终觉得离着苏宛有一定距离,是从未有过的距离之感,主子和以前不一样这是她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可是为何,她变得这般捉摸不透? 第一百六十五章 王府里进了贼 出了皇宫城门,苏宛命马车快到极致,等快到琰王府门口时,马车才慢了下来,马儿因着前后速度差别,皮上道道痕迹,在被用力拉住停下来时,悲鸣声撕裂天空。 “发生什么了,怎么感觉每个人怪怪的?” 一入府门,两侧护卫神色异常严峻,偶尔才见的两三人一见苏宛和黄怡出现避讳着快速闪躲,看得黄怡没忍住问出口。 她发现的这些,苏宛也发现了,连日里会出现在门口迎接的管家亦不知去了哪里,苏宛一壁走,一壁观察着。 从府门到碧玉阁,光是廊道就得走上一刻钟,苏宛不疾不徐,形如往常,丝毫没受到影响,细细看来,莲步依依稍比从前快了些。 快要靠近碧玉阁时,人影多了起来,大多垂首走路只看地,愈走愈近,苏宛听见有人在低低抽泣,从绿植丛中看过去,那艳丽的姿色泪眼婆娑。 “主子!” 一瞧见苏宛出现,梨脂的眼泪跟泄了洪的闸,泪珠不停,普通跪倒在地,抬手擦拭眼角,像极了犯了错等待责罚的小孩。 “这么冷的天,起来罢,有什么事好好说。” 嘴上宽慰着梨脂,苏宛的眸子却是瞧到了房间里去,从里面走出来素日里有几面之面的小奴,个个像霜打茄子,全焉了下去,周遭还有护卫把手,似在盘查什么。 即便得到苏宛柔声宽慰,梨脂却哭得更大声起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起来:“丢……了,有东西……丢了。” 闻言,苏宛不顾地上梨脂委屈,倏地进了门,目光所及之处,并无不妥,黄怡蹙眉表示没看明白。 “府里没人做主,奴婢不敢乱动东西,听到响动立刻找了人来,这不,东西被弄乱了,人——最——最终——跑了。” 梨脂在旁解释着,黄怡匆忙跟上苏宛脚步,明明房间里看上去并没有不妥,为何苏宛一副不应是这个样子的表情? 再向房间里去,苏宛落定梳妆台前。 见此,梨脂脸色煞白,再度扑通一声下跪:“主子,是不是少了什么?” 她极少能有机会近身伺候,对房间里的东西不甚熟悉。 “主子,承王妃的礼物……竟然有人敢偷?” 黄怡一眼瞧见梳妆柜旁边的木柜子顶上,那顶号称独特的、贵重的铜镜不翼而飞,苏宛并未流露出任何忧伤之情,反而她冷静理智的反应,吓坏了梨脂。 “真的少了?奴婢进来时只瞧见个背影,大声呼叫吓跑了那人,护卫追上去的时候,一经跳出琰王府,在人群中找不到了……” 这回,梨脂一口气简洁说完当时情况,丝毫不卡。 就在大家等候苏宛下令处置时,一抹倩影翩然倒下,黄怡吓得慌乱手脚,不顾一切地冲到苏宛身后,用身子垫住苏宛身躯。 “主子!” “主子!” “你别吓唬奴婢啊,主子!” 黄怡在梨脂的帮助下把压在她身上的苏宛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哗啦啦出来,房间里的人从未见过如此状况,全都慌了。 有人惊呼出去,又有人撞着进来,一时间人影憧憧。 “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大夫!快去!琰王府应该可以叫太医!快去!” 苏宛毫无征兆地倒下,让所有人措手不及,黄怡一抹眼泪,在众人中算是理清了思路,梨脂从身侧起来,直奔出去。 眼泪滑下来,黄怡没有擦,直到苏宛在她眼里模糊了去。 “主子!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奴婢怎么办?” 她的哭声,从碧玉阁传了出去,原本就慌乱的护卫奴婢一众人等,听见房间里悲痛欲裂之声,更加仓惶不安。 一同出去的琰王府未归来,府里遇贼,琰王妃晕倒,就算是老成持重的管家,此刻也是乱了心神。 一炷烟后。 “王妃怎么样了?奴才找了太医,即刻就到。” 管家出现在碧玉阁,躬身垂首,怯怯不敢向前,苏宛已经被黄怡等人移到床上躺下,双眸紧闭,肤色发白,唇色青紫。 床头跪着黄怡和梨脂,泣不成声。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来,琰王妃出事,你们——你们一个都别想脱了干系!” 面对黄怡哭诉的指责,大家面面相觑,管事更是焦虑地不断望向门口,火烧眉毛之感,发生这样的事,就是把所有的人全拉出去杖毙,亦无法抵得过苏宛金贵的千金之躯。 刚离开府,就发生这样的事…… “主子——” 梨脂哭得人已经没了力气,声音嘶哑,整个人耷拉着跪在黄怡旁。 “来了来了太医来了!” 须臾。 管家不顾形象往里快步流星进来,黄怡转身像是大获救星,用力擦去眼泪,触碰梨脂肩胛,示意其为太医让出空间。 身着深蓝色朝廷命服的太医手提药箱,喘着粗气进入房间,尽力压下一路奔波之累,在太医身后,还跟着一人,出现在大家中间,一甩拂尘。 “众人听令,奉皇上口谕,琰王妃体弱,特命吴太医专诊,若有不测,相关人等不得饶恕,琰王府被偷一事,交由衙门专案主持,不得有误,钦——此。” 听完拉长的尾音,人人自危。 管家带着闲杂人等退了出去,房间里剩下黄怡和吴太医,倏然安静得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只见吴太医拿出丝绸方巾,搭在苏宛手腕,黄怡站在床侧看着安详的苏宛,稀稀拉拉的眼泪一直没停,看着吴太医的表情从冷沉,到凝眉,神色始终不好。 “怎么样?” 见到吴太医收回号脉,黄怡擦了把眼泪忙不迭开口。 “脉象紊乱,王妃近日可有和异样?” 黄怡一惊,摆首否认。 “那么——微臣得回去好好想想了,这种症状,并不多见。” 闻言,黄怡又是一惊,瞪大眼睛,只是一瞬,她遂收回眸光,肃然福礼,用低的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事情未明了之前,还请吴太医不要说出去。” 官帽下的吴太医颔首,微沙之音应允:“请放心,微臣自知该怎么做。” 第一百六十六章 猫哭耗子 日暮穷途。 衙门的人来取证,把以梨脂为首的人叫来聚集在一起,逐一问话,又详细推敲了解情况,才从府里撤了去。 琰王仍未回府,吴太医亲自抓来药,又专门找来器具煎熬,直至戍时,第一碗汤药才送进房间里,由黄怡搀扶着苏宛,一勺一勺喂下。 “这药方子一日三次,微臣亲自掌火,不出意外,一个疗程便能醒过来。” 直到看着黄怡喂完汤药,吴太医一壁收拾,一壁吩咐道:“服药期间,注意王妃饮食,不可饮用寒凉之物。” 实在不忍心看着黄怡苦愁着张脸,他安慰道:“微臣定当竭力,你们也要细心照料,微臣这些日子便在府里住下,若有进展,让管家去喊微臣便是。” 听完吴太医所言,黄怡心中一块石头稍微松了下。 本来就清净的碧玉阁,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冷清。 孤零零的灯笼,和神色黯然的奴婢,无人敢怠慢。 夜深人静时,有人悄悄进了来,细微的脚步声惊醒了刚小憩中的黄怡,琰王手指轻触嘴唇,再手心向下示意,黄怡便在原地,没出声,亦没回避。 看着苏宛从未有过的宁静,柔嫩肌肤上带着微微笑容,若不是肤色过于惨白,看上去真不像生病的样子。 深邃眸子中透着隐隐的不可置信,凝视片刻,琰王退出房间。 天边隐现隐现光亮时,苏宛的手指动了动,微弱的动作瞬间引起黄怡注意,她惊诧地差点欢呼出口,猛地抿嘴,硬生生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 苏宛羽睫轻颤,张了张嘴,声音低至听不到,苏宛只得附耳,沙哑而无力的声音传入耳中:“水……” 黄怡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起身后回旋两次才算想起来梨脂把水放在了哪里,颤抖着将水端到苏宛唇边,一点儿点儿伺候她喝下。 “主子,你吓死奴婢了。” 尽管苏宛还未恢复体力,可黄怡已忍不住喜极而泣。 ”本来好好的,怎么就……” “我饿了——” 在昭春宫里没用着膳,回府后生病亦没能吃到东西,苏宛醒来后的第二感觉便是饥肠辘辘,好不容易等到众人退下,本欲起身起来吃点儿东西,奈何又察觉到有人靠近,无奈,苏宛只得继续躺着,这一趟,还真睡着了会儿,再不起来吃点儿东西,明日又无法进食了…… “好,好,奴婢马上去厨房弄点儿吃的来——” 黄怡恍然大悟,见主子讨吃食,最后掉着的几滴泪也没了,说完便要出去,转身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吴太医真厉害……” 她在嘴上喃喃自语。 “等等——” 听见苏宛尽力克制叫她,黄怡回到床侧,脸上仍旧带着未解开的美睫。 “我——随便吃点儿点心就可以了,不要惊扰了任何人!” 一语既出,黄怡瞬间呆滞,头脑打结,全琰王府的人都在为主子担忧,她吩咐的不要惊扰任何人是何意?该不会…… “小姐!你吓死奴婢了!” 话音刚落,黄怡嗔怪着跺脚,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这一吓,着实把她吓得不轻,破涕为笑说道:“主子等等,奴婢这就去拿点儿厨房送来的点心,再拿点水进来,空腹吃甜食,会腻,不好吞咽。” 望着背影消失在床幔外,苏宛原本舒缓的神色逐渐僵硬,黑曜石般眸心里氤氲聚集,拳头不自觉抓紧了被角,那一头看似结束,这一头便开始,以为她会措手不及? 有了皇帝盛誉,就算不会将小偷绳之以法,至少可以让心怀鬼胎之人消停一阵。 皇帝缘何无缘无故如此关注琰王府? 苏宛陷入新的沉思,眉宇逐渐锁紧。 “主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宛抬首,拳头松开,露出如常浅笑,轻轻摆首,望向了餐盘。 稍事用过点心,苏宛再次躺下,黄怡掖好被子,看着主子安然入睡,重重的吁出口气,回到床头位置,小寐片刻。 吴太医送来汤药,周易来打探苏宛情况,黄怡虽没有再哭哭啼啼,却也是沉重着应付。 晌午时分。 苏若涵出现在碧玉阁,身后跟着红夜,再后面,便是端着托盘的奴婢,一行人刚进入房间,吴太医行了一礼便出了去。 “姐姐可曾醒来?” 她晦暗不明的眼神擒住黄怡定定的眼神,微敛眸光似不明白为何苏宛身边的奴婢会这样,瞧见黄怡摇头,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从她眸中一闪而过,厉声道:“琰王妃病得这么重,怎么可能没有前兆?你们这帮狗奴才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这一发火,本就忐忑不安的下人通通服拜在地。 见状,黄怡跟着大家一起下跪。 “听说府里遭了贼,可有是丢失了什么?可有查出来是何人所为?” 面对苏若涵一脸串的发问,黄怡垂首,眸子确实向床那头掠过去,看见苏宛并无变化的沉睡,伏地答道:“回禀承王妃,主子连日来日感疲惫,厌食性情不稳,加上昨日见到——见到——见到……” “混账,见到了什么!从实说!” 苏若涵听不到后面的内容,神色愤怒中夹着紧张,显得关怀备至,拔高了的音量吓得黄怡身后的奴婢们身子一颤。 “见到承王妃当日送给主子的礼物丢失,她便……便晕倒过去,现在仍未醒来……” 黄怡怯怯地答着,垂着头已不能垂到更低,话音刚落,苏若涵嘴角弯起抹弧度,笑得异常邪魅,倏地,她猛然侧首看向苏宛,那床上躺着的人可真真一动不动,原本警醒后收回的笑容逐渐演变成淡漠。 “臣妾从承王府里挑了上好的补品过来,这些可都是些素日里全国寻不到的好东西,若是再有任何闪失,我替姐姐肃清你们这些无用的东西!” 说完,苏若涵微一侧首,有人碎步进来将手中东西放下。 “好了,既然姐姐一直不醒,留在这里反倒碍着你们,臣妾先行回去,有消息再来通知臣妾。” 言闭,她扭捏着身子从一众下拜人中走过,黄怡在她身后悄然起身,恨恨的眼神足以让人避之不及。 第一百六十七章 醒了 晕倒第二日。 开始吴太医一定会亲自看着黄怡喂下汤药,屡次见她细心周全,同意黄怡独自喂药,确定房间里没有不应该在的人,黄怡将汤药倒在后窗外,再迅速将备好的另外一碗颜色一致的糖水端出来一勺一勺喂着苏宛。 周易来到碧玉阁,查看苏宛身体状况,黄怡拒绝他入内,只说主子还昏迷不醒。 在这期间,黄怡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房间,凡事都由她亲自伺候,琰王府里知道她是苏宛最看中的身边人,无人和她争执。 晕倒第三日。 吴太医重新号脉之后皱眉苦展,面对晁公公的询问只得答道:“脉象很没规律,从未见过,除此之外,已让人查过,身体并无出现旁的症状,微臣——微臣需要回去和太医院的太医们讨论讨论。” 深夜,府上只剩下梨脂,黄怡匆匆和她说了些话后,她便守在了门口,直到黄怡带着霜露回来,才离开。 进入房间后,黄怡重新查探了里面,确定无可疑之处,守候在苏宛床侧,佯装和她闲聊着对她的关心,实则身体逐渐靠近了苏宛,用低得只有贴身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主子,奴婢收到崔允消息,说是杀害周璟的凶手找到了。” “先把这消息告诉周易,然后让崔允亲手替周璟报仇。” 遥远看去,一直是黄怡在自言自语。 “是,奴婢知道了。” 她恭谨答道。 “下次的汤药,少放点糖。” 黄怡错愕,瞬间明白过来,重复着答:“是,奴婢知道了。” 正待她出门时,苏宛瞧见黄怡步步退后,退回房间内,尴尬地在琰王和吴太医间来回斡旋,房间气氛一度窘态。 “醒了?几时醒的?你怎么不来通报?” 吴太医率先发声,望着苏宛正欲躺下的姿势向黄怡招手:“还愣着干嘛?王妃初醒,现在不宜劳累,来来来,来赶紧扶她躺下。” 闻言,黄怡只得回来,琰王的眸光从黄怡掠过苏宛,眸中闪耀着欣喜,神色却黯然无波。 “微臣想过来看看王妃情况,不料却遇王爷未睡,在来这里的路上遇见,恰逢王妃醒来,看来,是王爷的关怀让王妃感动……” “哪里,吴太医妙手回春,本王自会在父皇面前如实禀告。” …… 被琰王一语击中,吴太医略微不自然,苏宛察觉氛围诡异,便从中调剂:“有劳吴太医了。” 说完,伸出手让他检查,无意间看到琰王投来星光褶褶的眸子,再度了无痕迹地扭转开,那眸子,让苏宛感觉被洞悉。 那日,他和父皇说了些什么?苏宛能有此待遇? “王爷、娘娘,微臣观脉,平稳,只是有些气息微弱,还需要静养,微臣这就去重新开副方子,以滋巩固。” 说完,吴太医便退下。 无惧琰王瞳仁里欲问还止的模样,苏宛弯起嘴角微微问道:“王爷操劳,臣妾身子无碍,这么晚了,早些回去休息罢。” “本王……” 他还没有开口说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拍拍苏宛手背,语音柔和低沉,如同敲打在苏宛心尖上的鼓槌:“好吧,那本王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起身,琰王头也不回地离去。 好一会儿,苏宛冲黄怡点点头,随即便见她默然退了出去,当所有人离开后,苏宛睁大眼睛无论如何也无法睡着。 她若醒来,又将有人无法安睡。 日上三竿时,碧玉阁外响起一阵步伐康健之声。 “主子,衙门的人来了。” 梨脂匆忙来报,话音一落,便有人进了来。 “知道了,就让他们在帘外报就行了。” 身子骨越睡越沉,苏宛没有力气去应付,对于他们此行而来的结果未知,目的却已明了,得到梨脂痛处安,隔着幕帘珠子,脚步声在红毯上停下。 “微臣衙门都督田力特来向王妃娘娘禀告,琰王府失物已在典当铺搜查出来,不过——铺子掌柜对盗窃一事矢口否认,卑职们已在京城布下天罗地网,根据掌柜的描述,只要小偷一出现,立马就擒。” 激昂着陈词,田力见不到苏宛表情,只得垂首谨慎躬身等候处置。 “难为你们了,就按照这样做罢。” 苏宛措辞玩转道:“既然是圣上亲自提过,田大人只需秉公处理便是。” “是——是——微臣谨遵吩咐,这便退下。” 虽低垂着,可苏宛模糊中仍依稀可以看到田力面露难色,在避住的床幔之下,她嘴角扬起一抹不明笑容。 自苏宛醒后,厨房得到吴太医嘱咐,每日三粥,由清淡到加入海鲜,每日不重样,梨脂精心伺候着,丝毫不敢怠慢。 刚用完粥,遥远地便听见苏若涵铜铃般笑声。 “臣妾听闻姐姐醒来,还以为通传消息的人骗臣妾,按耐不住对姐姐的担心,亲自过来一趟,这一趟,来的值当。” 随着她声音一同出现的是一张笑得诡异的脸庞,苏宛佯装不见,示意梨脂搀扶其起床,坐在床头,走近了看,苏若涵倒是呈现着人畜无害的亲切之感。 “多谢妹妹了,听府里人说,你老早就来看望过一次,左不过是个病怏怏的身子罢,何必费心。” 说起话来有力无气,声音微弱,梨脂疑惑地瞧了她们一眼,遂又退到后面了些。 “哪里的话,都是苏府女儿,姐姐不好过,妹妹我岂能坐视不管?” 苏若涵坐在了奴婢搬来放在床边的椅子,含笑道:“姐姐,不是做妹妹的说你,丢了妹妹的心意事小,可堂堂琰王府里出事事大,难怪连父皇都惊动了,姐姐这也是因祸得福啊。” 听闻着她口诛笔伐,苏宛一笑了之,讥诮着:“姐姐的福份,哪里比得上妹妹呢,光说承王府,就不是琰王府可比得了。” 随即,她似想起什么似得:“对了,瞧你穿成这样,可是有喜了?” 说得苏若涵一娇羞,露出真笑容来:“要果真如此,那便好了。” 在苏若涵身后,黄怡回了碧玉阁来,遥远对上苏宛投来的注视,点点头以示放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难不成要本王亲口喂你 “行了,看到姐姐好转,臣妾也好跟父亲报喜,他们——都很惦记你。” 这一言低声曼语,听得苏宛后脊梁发冷,不动声色的脸上始终保持着病态的春山如笑,苏府上下对苏宛的惦记——是苏宛所不喜的承受。 “问大娘好,待身子利索后,便回去看看他们。” 见苏宛主动提及刘氏,苏若涵脸庞浮现瞬间的不自然,很快便又恢复了日常神态,红夜漠然张脸,跟在苏若涵身后出了去。 “主子,奴婢说句不当讲的话,这承王妃为何总在主子生病时才会来?” 梨脂走过来替苏宛撩起床幔,温柔敦厚地道。 苏宛只是浅然一笑,未做言语,黄怡进了来,梨脂自觉欲出去,却听到苏宛叫住了她:“暂且留在这里,有些问题要问你,怡儿,备纸。” 言辞间,苏宛略微疲惫地从床上下来,摆手拒绝人手靠近伺候,坐在书桌后。 “还记得那日你看见地背影吗?” 苏宛直勾勾望着梨脂,让她原本疑惑的脸肃然严谨起来,思虑片刻,答道:“记得。” “比中原人个子要小,却要比中原人个子高,对琰王府似乎很熟悉,虽然蒙住半边脸,动作又快,不过奴婢一眼就瞧见他眉梢上有颗痣,是——对,是这只眼。” 根据梨脂所述,苏宛迅速在纸上勾勒出大概,然后依据显著器官,一一提问小偷样貌体征,画完,梨脂退出房间去做旁的事,黄怡吹干画面后卷起来。 “琰王到——” 慌乱的刚把东西收好,琰王出现在房间里,深邃眸子望向从书桌后正起身的苏宛,眼底有青色隐现,轩昂魅伟身资快走两步。 苏宛理了理耳际发髻,敛眉看向桌面。 “大病刚愈,你怎么就下床了?太医说你这是毒物侵体,不调理好是会留下病根的。” 他擒住苏宛不经意的眸光,吐字如冰。 从嫁入琰王府起,除了那时候,他一直是这副冰冷模样,苏宛习以为然,自问她处处和从前并无不妥。 清脆的物品坠落声在房间响起,黄怡忙捡起被她不小心撞到落地的地方,还好没坏。 “怎么回事?” 琰王侧首质问。 “奴婢——奴婢只是疑惑,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 ”衙门此次,不光查了失窃一案,根据吴太医所言,亦在了解王妃中毒途径,相信很快便出结果。” 琰王目示苏宛道,看着她由黄怡搀扶回床上躺下,遂又走得更靠近了些。 须臾,梨脂端了水来,刚要递给苏宛,却见一只手悬在半空,琰王顺势坐在了先前苏若涵坐过的椅子上,要梨脂递给她。 “这……” 梨脂迟疑,看了眼黄怡,又看了眼苏宛,那只手等的时间够长,只得递了去。 原本可以自己喝的水,偏偏在琰王手中用勺子盛了来,苏宛略微僵硬的看着他,久久不知如何反应。 这一冷一热,到底要人如何相处? “嗯?” 琰王眉毛一挑,勺子靠近苏宛唇边。 “张嘴,难不成要本王亲口喂你?” 苏宛敛眉,脸色倏地红潮,逗留在房间中的人自觉全部退下,房间里格外温暖起来,苏宛无奈,只得配合着张嘴。 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着他,五官立体,剑眉星目,深邃得如同布满了整个天下,白皙纤长五指,血性男儿中带着清新隽逸,实乃让人暗里着迷。 “你——如此看着本王,是想干什么?” 噗—— 咳咳 苏宛被他所言呛到,意识到失态,脸色绯红更甚,忙拭擦嘴角喷出的水,看见琰王猛然起身,垂首看着身上落下的无数口水珠子,瞪大眼看向她。 四目一触,他瞳孔逐渐舒缓,骤然发作的气势被压了下去,随意拭去水珠。 看得苏宛瞠目结舌,不是说他,他,极端洁癖吗?竟然毫不在意? “嗯?” 他复回位置上,坐下,丝毫不受影响地重新喂起水来,这次,苏宛不敢大意,眸色暗敛,看着她娇羞愧疚模样,琰王露出会心一笑。 “王爷——” 她再次愕然,他在笑——她?可他的笑明明很——甜。 不,不对,绝对是她看错了。 “你叫本王?” 仰首落入他深黑如墨眸心,苏宛哑然,对,她刚是想问什么,可是是想问他什么来着?苏宛绞尽脑汁想着。 “臣妾是想问为何晁公公会来?” 明明是常规疑问,苏宛话音一落,始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含羞温柔。 琰王并没有立刻作答,杯里水喝得七七八八,放下杯子,他起身取出方巾,身子逐渐向下向苏宛靠近,逼得苏宛只得侧首。 她仿佛听见那强健胸膛跳动的声音,呼吸急促,小鹿这时候再次出现,一阵乱撞。 “转过来,你这样本王就更得贴进些才能擦。” 这声音—— 苏宛紧绷的身子一下子酥软,乖巧地转过来,看着他的脸快要靠近,不禁喉结动了动,空气中仿佛撒了蜜,让人腻。 “记住,下次,若再生这般唐突,本王绝不轻饶。” 空气中冷风划过,苏宛意识瞬间从无限坠落中清醒过来,奈何身子软绵绵的不肯配合,贵是身材地答了句:“嗯。” 这时,门发出咯吱声。 苏宛猛地回头,看见一道熟悉的黑影消失在门外。 琰王似没听见般,确定将苏宛唇周擦拭干净才直起身,温柔敦厚道:“嗯,这才像个王妃。” 刹时,苏宛粉嫩的脸庞呆滞,他什么意思?难道说她平日不够温柔?不够贤淑?她本就是王妃,哦不,她不是王妃,才不要做他的王妃! 心底有个声音在抗拒,可是却无法叫嚣出来,甚至连这样偷偷地抗议声也在逐渐消失。 “好了,到了膳食本王再来看你,你已经醒了好一阵,先好好休息。” 一壁说,一壁握着苏宛手腕放进被子里,眸色深邃,。 不可质疑地,苏宛沉浸在了他魅惑的嗓音中,任由琰王摆布,生怕再说错做错了什么,再激起他的惊人之举,他要如何,便如何罢。 第一百六十九章 道士的断指 这一觉,苏宛睡的安稳,第二日才醒来。 她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黄怡不安的眼神正好也看着她,直觉告诉她,有不好的事发生。 “奴婢按照你的吩咐告诉崔允的时候,顺路去了衙门一趟,偷听到他们议论封锁全城,仍旧没有进展,难道小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飞出去了?” 说到这里,她侧首继续道:“圣旨之下,他们不怕啊?” “记得周璟吗?他在琰王府里算不得首屈一指,却也是出类拔萃,在那个杀手组织面前,不小心就丢了命,或许,不是衙门不想办,而是确实小偷练得好武功,飞了出去。” 说得黄怡一愣一愣,伺候苏宛起床忍不住嘟囔道:“听到这样的结果,主子不气愤吗?” 主仆二人在梳妆台前坐下。 “气愤有什么用,小偷又找不回来。” 苏宛说得轻飘飘,听得黄怡看似明白得点点头,替苏宛按摩着肩胛,温柔敦厚道:“让奴婢替主子松松,睡了这么些天,身子都乏了。” 瞧见镜子里的人点点头,黄怡便动起来。 “关于中毒……主子,他们若查出来是假的怎么办?” 按摩不过小会儿,黄怡又想到新的问题,说完这话后,她警醒地朝周围一看,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的时候,空荡荡的。 “你主子我做事,什么时候让人抓着把柄过?” 坐着的身影无所谓奴婢提出来的疑问,对着镜中满脸疑惑的模样的黄怡,仍旧缄口不语。 被偷是真,中毒亦是“真”,何惧之有? “主子——主子——” 一道慌乱声在院子里传进来,里面听得真真切切,苏宛这些日子习惯了慢下来,这着急的模样让人看了不舒服:“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人跪在门外,看着有点眼熟,应是管家身边的,一看就缺乏管教。 “门——门口有个道士疯了,在门口装疯卖傻非说要见苏王妃,如此大不敬被护卫拦住,他还不停叫嚷,他们快没辙,叫奴才来请示该——该怎么做。” 奴才的声音从地上传来,被宽大衣服隔绝,听不响亮,却是听得真切。 苏宛示意黄怡停下动作,脑海里全是道士缘何回来,又缘何找到琰王府的问题,凝思间,余光看见奴才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 “且让他们应付着,本宫待会儿过去。” 闻言,奴才如获大赦,磕头后快速跑了出去,想来外面闹得很大,才会让人失了分寸,一个道士,在琰王府门口掀起风浪本就罕见,这事,苏宛不出面不行。 因着刚起床,苏宛命黄怡给她简单打扮下,可她垂下的发髻还未梳理,只得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来,等到苏宛能走出碧玉阁, 隔着长廊的距离,苏宛已看见护卫在各自岗位上,而门口亦未有任何争执声,苏宛走在前面,一手搭在黄怡手腕上。 有人看见苏宛出现,迎面而来。 “娘娘,那个疯子已经被几个壮汉给拉走了!” 苏王黄怡相视一眼,未明白何意,睨着府里的奴才,苏宛不悦。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道士突然出现,又被人掳走,对方先她下手了! “启禀娘娘,奴才按照吩咐让护卫不要伤了他,告诉他娘娘马上就出来见他,没多久,有人从巷子里出来,叫了他的名字,奴才等看他有回应,以为他们是熟人,护卫一散开,那几个人就把他从门前掳走了。” 奴才神色慌张,从头到尾根本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茫然。 “可见到那些人有何特征?” 见奴才沉思片刻,无奈得摇摇头。 苏宛暗忖不好,却也无可奈何,既然对方有备而来,此刻去追,只会无疾而终。 “这个人怎么出尔反尔?” 当初为了让皇后娘娘失算,她利用道士对付皇后,可也正因此,道士救回一命,事情早已有了了结,此刻又出现此番进展,难道有人要利用他,来对付她? 会怎么对付? “主子,他说的那个道士,是不是奴婢当时去郊外寻到他弟弟的那家人?” 见苏宛愁眉不展,黄怡思忖后问起。 苏宛点头,眸子落在已经枯黄的柠檬香草上,思绪万千。 “奇怪,咱们给的钱不多,却也不至于不够他们花销,这又找上门来,难道是想讹人?活该!” 不明所以的黄怡自言自语着,没注意苏宛的心情全然不在这上面。 许久没出来走动,苏宛才发觉天气又冷了些,算算日子,冬至之后,一日比一日寒,京城,却是越来越不消停。 “晚膳后,你寻个机会出府去打探一下他弟弟,本宫怀疑,他也回来了。” 话音刚落,苏宛似想起了什么,又道:“算了,没有头绪,你就这么出去如同大海捞针,徒劳无功,既然他找上门,接下来咱们静观其变。” “主子,晚膳咱们到花厅还是?” 这一问,黄怡被苏宛一个冷睨。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又来取笑本宫。” 去花厅代表着要和琰王一同用膳,嫁入府邸后,他们见面屈指可数,更别提共同用膳,脑海里突然响起最后一次见到他,神色变得异样。 “奴婢不敢,奴婢再不问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她却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看得苏宛心中只道能多笑,便多笑罢,总比担心她哭得好。 按照规矩,苏宛不去花厅时,厨房会先送了食盒过来。 和厨房小厮一同出现在碧玉阁门口的,还有管家,手中拿着个和食盒外观差不多,却要小些许的盒子,双手恭谨奉上。 “启禀娘娘,这是刚才有人送来的东西,直言必须要娘娘亲启。” 事出异常,黄怡没有接过食盒,从管家手中接中盒子,和苏宛相视一眼,得到她的肯定,再斜睨眼管家,每个人均是神色各一。 “打开罢。” 随着苏宛令下,黄怡不再迟疑,在盒子打开映入她眼帘的那一刻,“啪”的一声用力合上,看得管家心惊。 “递给本宫。” 正颜厉色让黄怡难看,娥眉紧蹙,将盒子放在了身后,摆首道:“主子,送错了东西罢,脏了主子的眼。” 可苏宛步步紧逼,黄怡退到门口,无路可走,看得一旁的管家胆战心惊。 “你敢违抗?” 一言既出,黄怡徐徐伸出手,对着苏宛,她牢牢掌握着盒子在手中,打开一条缝,一边打开一边说:“主子,这——这应该是假的。” 只一眼,苏宛看得真切,那是一个人的手指,而那弯曲的手指上有道明显的疤痕,触目惊心,苏宛清楚不过,那是道士的! 第一百七十章 崔允 “谁,这么残忍!” 苏宛右手抚胸,左手指向盒子,一脸愕然。 “快,拿去丢掉,什么东西都送到娘娘跟前,瞎吗?” 被黄怡责骂,管家负屈含冤,惊悚着掠过手中盒子,结舌道:“这——这——娘娘恕罪啊,奴才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再——再说,奴才也不敢打开看呀。” 他苦恼着解释完,朝苏宛看过去,只见她钳紧眸光,淡明幽暗的眼让人看了不寒而粟,忙地躬身福利道:“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该死,奴才这就拿去丢掉。” 语闭,身子歪斜着转身便离开。 “慢着。” 苏宛眸子冷星闪动,声音冷沉道:“把他放起来,丢了本宫惟你是问。” “这——这——这——” 他望着烫手山芋,此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重重叹息一声,再次府里后丧着一张脸离开。 “本宫让你离开了吗?” 才迈出几步的身子巍然一顿,转身时脸黑得发亮,羞躁着望向苏宛,手足无措,像是等候发落的犯人。 “可知道来者身份?” 她向前两步走,以便可以看清管家,凝睇着,不怒自威。 “奴——奴才只是看那人穿衣打扮不似寻常人,说话又颇有礼貌,就——就没多想。” 看来,他是不知道谁送来的东西,多问无益。 “行了,退下罢。” 两次下来,管家对苏宛的印象可谓是幽深莫测。 回到房间,看到桌上已经摆放好的食盘,苏宛娥眉微蹙,不耐道:“把这些通通给本宫撤出去。” 鲜红的手指在脑海中盘旋,苏宛感觉到身体某部分在极具抗拒,很快便看到有人进来迅速而仓皇地收拾。 她气愤转身,进入里间书房,闻着满屋古朴香味,久违了的清新。 自从接受苏若涵送来的香炉暗藏于铜镜中,她便佯装欢喜,日日用特定的东西放在里面,弄得满屋子的馨香,轻则让她吐呐变缓,重则便像之前那样晕倒在地。 “怡儿。” 她朝身后轻唤。 “奴婢在。” 光影斑驳中,黄怡早看着旁人把碍眼的东西收拾干净,静静守候在旁,不做任何打扰。 “一个时辰后,你叫崔允到江南饭庄候着,本宫有要事吩咐。” 苏宛侃然正色道,每次她露出如此表情,就意味着有重要事情发生,黄怡敛眉颔首了退下,确认过时辰,人不知鬼不觉地出了琰王府。 碧玉阁中,没有人敢随意靠近,琰王似没在府中,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一直未现身。 苏宛侧身坐在桌旁,半垂长睫避住眸色,只道她是发呆。 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差不多,苏宛出了碧玉阁,朝着琰王府门而去,一路上,她发现大家不是对她避之不及,就是下气怡声中透露着隐隐的害怕。 这种感觉,比之前更甚一筹。 她如约而至,在最里面的房间里,见到黄怡在原地踱步,而崔允则略微不安地坐在位置上,听闻开门车,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望过来。 黄怡确认完进入房间的廊道上没有异样,门在苏宛进来的瞬间悄然关上。 “启禀主子!” 再见崔允,他心悦诚服着福礼,对这变化,苏宛心中甚慰。 “免礼罢,临时叫你至此,是因为原来的事情发生变故,再等候下去,咱们只会更加被动。” 她冷睇着崔允,和那晚被抓之人,判若两人,使得崔允不得不服服帖帖。 “主子尽管吩咐。” 血气方刚的脸上,鹰视狼顾,这样的人,用得好事半功倍,用不好,害人害己,听到他快速反应出来的顺应,苏宛心中的嘀咕并未有松懈。 判断一个人是否合适,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 眼下,他的机会来了。 “你既已知害死亲人的凶手,且替我们处理掉了其中一个杀手,尽管如此,还不够,今日,京城又发生一起骇人命案,残忍度和速度均指向同一帮人。” 苏宛裙裾一旋,迈至崔允身后主位坐下,正襟危坐道:“为避免再发生无辜人受牵连,我命令你暗中下手,单打独斗的方式逐一对他们进行消灭。” 她神色略缓,继续道:“当然了,若你是愿意教她一些绝招,我们自是会感激,有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尽管提。” “在行动前,需要提醒你的是,我们的对手,远比你所了解到的危险,轻则殃及无辜,重则涉及国本。” 说到此处,苏宛眸色一凛。 “若你是贪生怕死之人,现在退出还来的及,接受了我的命令,代表着你从此是我的人,天涯海角,仅听命于我。否则——杀无赦。” 原本严肃的房间瞬时浮现萧杀之感,令人做寒。 “敢问……我能得到何好处?” 这一问,苏宛弯起嘴角,有软肋,很好,牢牢紧握住这一点,他便跑不了。 “好处?若你是大义之人,我便允你任何条件,若你是心怀不轨之人,这好处,怕你是无福消想。” 话里话外,崔允并无路可选。 苏宛感觉全身在绷紧,在失去周璟后,她深知崔允对她来说的意义,但在这之前,必须要看清眼前人。 思忖间,崔允竟跪地拜服大礼。 她按压下突如其来的疑惑,但听他朗朗声道:“奴才崔允从今起唯主子马首是瞻,万死不辞,天涯海角,至死相随。” 苏宛收回眸光,斜睨向始终在房间里却未做声的黄怡,她似对这一幕早有预料般欣喜。 感受到眼风,黄怡倏地避开里去。 越是这样,苏宛心中越是笃信发生了什么,在她来之前, 黄怡定是对他说过了不少事,而她说出去的,正是苏宛原本要说的。 “好,记住你今日所言。” 她遂起身,来时路上的担忧全无,增此一得力助手,许多事情便得心应手多了,只一个黄怡,很多时候她都舍不得,脑海转念中出现那血粼粼的手指,后背仍禁不住一阵发凉。 苏若涵!除了她,还会有谁?李琩媵?不,他不会将苏宛放在眼里,更不会用此等雕虫小技。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是想让本王掳你来,还是自 从江南饭庄出来,天色已漆黑。 晚归的商贾游人扎堆儿聚集,不是吃着东西,便是看着表演,如此京城闹市美景,苏宛许久不曾见到了。 久到她自己也忘了有多久,甚至让她忘了有心人送给她别有用心的“礼物”,她听到行酒令,不管不顾地挤进了人群。 有人在行酒令喝酒大晒,看事人不嫌事大,如此景象,为日渐枯燥的夜晚生活平添了乐趣。 苏宛兴致勃勃的望着那咕噜咕噜仰头一饮而尽的豪爽,甘汁顺着唇角经过脖颈,湿了衣衫那主人也不介意,看来,他们正在兴头上。 若是往日,苏宛定会留下来看个结果,可府上连日事端不断,她的心并未被蒙蔽。 在决意离开时,她退出的身躯突然醒下来,脸色怔然。 顺着苏宛的眸光过去,裹着头巾的男子有些眼熟,那种感觉使得苏宛暂时忘了决定,在推攘的人群中,尽力保持着不被人推走,细细打量。 中等身高,男中年,络腮胡子,鹰鼻鹞眼,嘴唇蠕动,通体裙装颇有异域风采,不错了,就是他,这次虽没有面纱,可那种感觉异常强烈, 苏宛心底不由警醒一闪,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她遂扫视四周,并未见到任何可疑之人,迟疑间,耳畔熟悉的呼唤声愈来愈远。 “主子——主子——” 苏宛随着声音回首,只见黄怡袖口指尖在人群头顶上来回晃动,原来是随着行酒令的深入,周遭又多了许多看戏的人,黄怡被推开了。 等到苏宛再回首,那和刘氏唇语男子消失不见。惊慌的眸子再次在人群中寻找,面前的人似换了一批,那人早没了踪影。 “主子——主子——” 黄怡担忧的声音逐渐消散在远处,苏宛赶紧从人群中钻出来,几经寻找,两人才得以重新在一起。 回府路上,那人的身影在苏宛脑海中来回出现,她极力在回忆里寻求蛛丝马迹,奈何全无收获。 不知不觉间回到琰王府,灯火明媚,照亮府内处处风景,若不是被分散精力,深秋的琰王府夜晚,实在算不上良辰美景。 冬天的京城,若是不注意保暖,冻死街头亦是正常不过,何况是成日里风吹日晒的绿植点缀? “启禀娘娘,王爷在书房等候多时。” 廊道蜿蜒处,周易出现在苏宛面前,双手交握福礼,在他脸上寻找不到失去亲人后的痛楚,想必他已暗自消化,思及此,苏宛嘴角扬起抹好看的弧度。 “现在?” 他掐准了她此时回来?还是周易才开始寻她? “是的。” 周易简短而答,将军气息里不带丝毫个人色彩。 “本宫去去,你先回府罢,周将军陪着便可。” 她回首吩咐着,见黄怡身影远了去,始才莲步依依,在周易之前朝着琰王府深处而去,心上荡起一丝不明所以的感觉,苏宛步伐不自觉放得更慢了些。 若是可以,她不愿意去,尤其是和他独处一室。 “周易。” “末将在。” 他回答得铿锵有力。 “关于周璟,本宫已查处凶手,亦派了人前去……” “娘娘,末将在乎家人,但是末将更明白奴才随时随地牺牲自己的使命以保全主子,这一点,末将相信周璟也铭记于心,周家——无可怨尤。” 他的回答,让苏宛结舌。 琰王麾下,全都如他般死士士兵,难怪战无不克,攻无不胜,这和那帮杀手组织对比,谁更占有优势地位? 答案和事实一样,不能出现意外,苏宛宁愿相信琰王军具有的威胁,足够让拥有杀手组织的人颤抖,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王妃娘娘,请。” 见着苏宛进了房间,周易才肃然离开。 闪耀的灯晃下,旖旎了一室的暖意让苏宛有些错觉,那等着她到来的男子,似花费了不少心思,纵容着她去触碰旁人不能及的地方。 “臣妾给王爷请安。” 隔着安全距离,苏宛顿首,温柔仪声道。 “到本王身边来。” 他头不曾抬起,盯着桌上正在自我对弈,似料到苏宛会在此时出现般,话音一落,手中的棋子也放下。 见苏宛不动,他抬首露出魅力无边的浅笑。 他真的在笑? 那笑比上次更加迷人。 咳 苏宛呆滞间,琰王抬手触唇轻咳,丝毫没有取笑苏宛的意思,在昏黄光线下,看不到苏宛脸上绯色隐现。 ”臣妾不懂下棋,还是在这里好了。” 她恭谨着不愿靠近。 在很早以前,她暗自下过的决心,苏宛还记得清清楚楚,若非必要,绝不可靠近,否则,她将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那伤过她的,害过她的,无数人追寻的情,正是苏宛这世唾弃的,抗拒的。 她没有忘记痛楚带来的绝望,这一世,李琩媵一日不曾尝试她受过的痛苦,苏若涵安然度过一日,苏宛将永无宁日。 “人在本王这里,心在哪里?” 避住的眸子看着棋盘,微沙且带着撩拨心迹的声音像是拥抱环绕在苏宛四周,她猛然从愤恨中走出来,原本晦暗不明的眸子,瞬间清澈见底。 “王爷在同臣妾讲话?” 什么这里?那里?过去吗?不,不可以。 不是苏宛抵抗力太差,而是琰王的攻势——无懈可击。 “到本王身边来。” 声音逐渐冷沉了下来,苏宛擦觉到丝丝不妙,糟糕,周易竟然没有跟进来,早知道就不让黄怡先回去了,本来遣她回去是为了好好和周易说说周璟的事,眼下看来,苏宛这次,失策了。 “不用,臣妾就在这里便好。” “你是想让本王强行虏你来?还是自己来?” 声音的主人抬起头,背光下露出他深邃暗黑的眸,笑容不知在何时尽数散去,苏宛知道,冰块要附体了。 “不——不用,臣妾自己过来。” 她恨自己对这样的琰王一点办法也没有,心里七上八下,一个惊人的想法在脑海中乍现,如果——她是想如果——边关事起,那么王爷便无法日日如此折磨她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本王教你 即便心中有抗拒,可是苏宛更怕琰王的主动,凡是求运筹帷幄,偏偏这个时候,她总有他随时会脱缰奔腾的预感。 “本王教你。” 浑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宛知道,琰王要做的事,无人阻止得了。 “不用,臣妾愚钝,不用麻烦,王爷下,臣妾在一旁看着,自己参悟。” 表现太笨,他会嫌弃,表现聪明,他会责备她撒谎,无论怎么做都不得欢心,苏宛在心中盘算着,如何不被他卷了去。 她话音刚落,便见王爷侧首凝望她刻意保留了距离的坐姿,好看的眼睛似在问他,既然愚钝,能参悟出来? 须臾,不知想到什么,他嘴角上扬。 “也罢,参悟不明白本王再教不迟。” 闻言,苏宛趁其不备深深纳气。 棋子在骨节分明,十指纤长的手中拿起又放下,说苏宛纯粹不懂棋不可能,但她确实不精湛,坐在一侧,原本不自在的身姿,正逐渐在收紧。 眼下的这一幕,苏宛有熟悉之感。 棱角分明的冷峻,深邃幽深的眼眸,承王喜欢对弈,听闻前世,他不时会去找琰王一战天亮,而这次……是苏宛错过了他们对弈的年纪,一出现便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承王曾经隐藏的芥蒂,在她的推波助澜下,直接流露在表面。 思忖间,棋子也落下好几颗。 棋面是场迂回包围的战术,剩下的,苏宛看不懂。 只见她摩挲手指,做着深思熟虑状,眉宇微蹙,乍一看,她正全神贯注盯着棋盘,可仔细研究起来,苏宛的眸子竟不在那上面。 在这么下去,该是夜深了,苏宛得想个法子离开才是。 “王爷!” 有所迟疑的周易在犹豫片刻后,还是上前叫出了声来。 沉浸在棋局的琰王不满地抬首,对上周易老成持重的表情,稍事好看的表情瞬间冷沉下来,手中握着的棋子还未放下,清冷道:“什么事?” 周易的眸子在苏宛和王爷之间回旋,迟迟不见回答。 “但说无妨。” “王爷,臣妾告退,改日再陪王爷对弈。” 说完对弈,苏宛便后悔,这不摆着告诉他她其实会下棋? 福礼后,苏宛款步姗姗而行,身后传来压低了的声音:“启禀王爷,有探子来报,京城里出现了异族人员。” “我大周朝统一天下,五湖六海归服,出现异族,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王爷不屑一顾着。 “可……” “好了好了,弄得本王兴致全无。” 随着掷棋发出的清脆声响,苏宛随即听到椅子挪动之音:“走,陪本王去训练场看看。” 听至此,苏宛步伐不禁加快,消失在小径蜿蜒处。 快到碧玉阁时,苏宛便从空中嗅到了股药味,身子还未进门,身后则想起朗朗男音:“微臣吴太医,叩见王妃娘娘。” 闻言,苏宛顿首。 “何事?” 苏宛面无表情,正色直言。 “微臣受皇命,不敢掉以轻心,娘娘身子中毒稍事好转,应以卧床静养才是。” “本宫知道了,有劳吴太医。” 说完,苏宛便启步要离去,身后传来轻微叹息之音,似颇为无奈。 刚进房间,苏宛便看见梨脂正放下汤药,黄怡正在吩咐着她什么,两人瞧见主子回来,齐齐福礼,随后梨脂高退,房间里仅余窃喜的黄怡。 “怡儿,什么事你这么高兴?” 她等着黄怡说点儿什么让她也高兴高兴,可这一问,黄怡不但没说,反而抿嘴避了开去,苏宛疑惑,一向心直口快,今日怎生得害羞起来? 一会儿,她反应过来,那不是害羞,是逃避。 “好你个黄怡,又在取笑本宫。” “娘娘,奴婢承诺过再不会取笑,奴婢记得!” 面对黄怡矢口否认,苏宛佯装生气,脸上残留有亲切,嘴上正经八百着:“那你说说,本宫如何冤枉你了?” “那奴婢说了,主子可不要生气。” 黄怡试探着眸子看过苏宛,憋着嘴,倒完药渣后,她又开始拨弄灯芯,好让房间里更加明亮些。 “你倒是说说看。” 苏宛决定不承诺。 “依奴婢之间,王爷对主子比原来更好了,娘娘有人疼着爱着,奴婢心里甭提多开心,天下那个女子不希望有个可以依靠的男子的?就只有主子,每日里想的什么总让奴婢琢磨不透。” 说到此处,黄怡神色黯然,声音也愈发低了下来:“奴婢不应该知道主子心思,可日日见主子魂不守舍,愁云惨淡的模样,奴婢心里着急,好不容易有个人可以护着主子,可以给主子天底下的一切,奴婢自然是高兴的。” 最后那话,似赌气,似不甘,而更多的,是感人至深的关怀。 “本宫……” 对着黄怡背影,见她抬手拭泪,苏宛竟一时语塞。 “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糊涂,奴婢……” 说着说着,黄怡哽咽,冲出了房间,那比她还小的还弱的身影,不知不觉正在悄然长大,苏宛突然明白过来,黄怡不是成长得不够,而是,她一直压抑着。 可那些事,该怎么跟人说起呢? 房间里,苏宛陷入了沉思,她知道,黄怡走不远,她也需要发泄,或许此刻的安慰,会把苏宛逼到角落,有些话,不是她不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时光在指缝间不停流转,苏宛手肘撑着下颚,脑袋下滑了去有起来,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惺忪着看见来人,露出甜美笑容。 “娘娘这是何苦。” 她出去了多久,苏宛便等了她多久。 “傻瓜, 你忘了,本宫早说过,咱们虽然对外身份有别,对内,可是最亲的人。” 苏宛起身,张开怀抱,等待黄怡,眸色期待。 “主子……” 两人相拥,数度无言,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温暖。 好一会儿,黄怡反应过来:“奴婢去打水来给主子洗漱。” 正要转身的手腕被苏宛握住,见她眸色定定的道:“那些事情,交给梨脂处理,本宫有重要的事交给你。” 第一百七十三章 梨脂 虽然已过冬至,可温度如同深秋,四季更替之时,常常混淆了人体知觉,天地茫然。 早些天的那场雪,苏宛身子骨本来寒气未尽,可经过开始吴太医煎熬的汤药,还有苏宛卧床休息的那几天,让她的身子明显轻快起来。 冬已至,冷未尽。 远山近水云烟笼罩,天空初始白。 有人轻叩门扉,苏宛早已经着好装,宛转蛾眉,轻点朱唇,光华辉耀。 “进来。” 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周易刚正不阿,目不斜视,没发现此刻房间中的异样。 “末将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说起来,他们相识许久,算得上是有过了解,可如此见面,倒是头一回,魁梧奇伟的身姿透着不可忽视的正气。 “末将免礼,在本宫这里,放松些。” 从他进门开始,她便发现他凝结的眉宇,苏宛莞尔一笑,一指旁位,温婉道:“末将请坐。” “不用了,末将有要事在身,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闻言,苏宛垂暮沉吟片刻。 “末将昨日所言,可是却有其事?” 如此一问,周易讶异抬首,眸中流露出好奇、惊讶,更多的是不解,苏宛遂弯起嘴角,从主位上下来,徐徐道来:“周将军不要多想,本宫也不过是对异族传闻有所听闻,所以才担心。” “娘娘所言甚是。” 周易拱手行礼。 “既然如此,将军切不可大意,王爷麾下眼线遍布大周朝,让人在眼皮底下掀起风浪,显得我方无能了。” 说到这里,苏宛话音一转:“当然,未雨绸缪,总是不会错到哪里去。” “是,末将明白。” 苏宛睇过周易正容亢色,微眨眼,道:“近日来,王爷总在训练场?” “是。” 言简要赅,周易一向不多言,苏宛明白。 “行了,本宫该说的已说完,将军可回去复命了。” 周易离开后,苏宛才开始用早膳,梨脂被允许频繁进入房间,被注意到的次数多起来,苏宛看见她,便想起旁的事来:“衙门可有人来说下毒之人可找到?小偷呢?” 这一言,问的梨脂一愣,随即默然垂首,见状,苏宛明白过来。 她,还站在主子的心门外。 “主子——” 门外,黄怡始归来。 苏宛挥挥手,梨脂识趣退下。 “怎么样?” 她迫不及待问道。 “奴婢买通了忠叔身边的侍从,说刘夫人最近没有和什么来有来往,倒是三小姐回府找过大少爷。” 没有消息,是最不好的消息。 道士,应该不是承王府出手,皇后在宫中被看严,应该是鞭长莫及,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道士出事了?冲着她来没错,可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背后的隐情又是什么? “主子,怎么了?” 见苏宛不语,神色混沌,黄怡关切问道。 “本宫没事,本宫没事。” “可主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了,奴婢吩咐人去找太医罢,吴太医——” 苏宛紧紧抓着她手腕,俯身坐了下来,端起已盛好的茶杯一饮而尽,逐渐舒缓过来,声音微沙,正颜厉色道:“本宫说了,没事。” “你——现在再去找崔允,告诉他必须尽管杀了伤害周璟的凶手。” 激动得脸色涨红,苏宛有些气急,敌暗她明,这是在暗示她要找切入口,否则,下一次送来的,不知道会是什么。 什么礼物,明明就是赤裸裸的警告! 既然不现身,她就来个请君入瓮,是人是鬼,一试便知。 “现在去?” 黄怡狐疑不决,任谁遭遇近日之事,怕是是不知味,眠不能寝,何苦还是主子这般柔弱的身子。 “怡儿,咱们,有多久没有练习了?” 察觉到自己气短,苏宛问道。 “回主子,有好一阵了。” 奴婢观察着主子,思忖后答复。 “也罢,你快去快回,等查清是谁在背后暗中操作,本宫才有精力做旁的。” 黄怡仍旧不肯离开。 “梨脂还算可靠,多加历练即可,你去罢,顺道去一趟衙门,就说本宫在问,案件进展怎么样了,琰王府里丢了东西,伤了人事还不算大吗?” 难得一见的主子发怒,黄怡不再迟疑,忙垂首福礼道了是便又匆匆离开。 望着奔波劳碌的身影,苏宛心疼,却不可手软,若不如此,她们只会尸骨无存!恶魔不怕,小鬼难缠,苏宛不信揪不到幕后使者! “娘娘!姐姐吩咐了厨房做好的安神醒脑汤让奴婢送来,娘娘是现在饮用还是?” 梨脂怯怯地问道。 淡扫一眼她始终这般胆怯模样,苏宛冷冷道:“拿来罢。” 汤匙慢慢搅动,苏宛目光斜睨静立一旁的梨脂,压了压声道:“你跟本宫时间不短了,可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闻言,梨脂慌忙跪地,眸视左右,无处安稳。 “请——请主子明示。” 记忆中,梨脂并不是总这样,苏宛品味翻后,脸色逐渐回暖,道:“本宫,就那么让你觉得害怕?” 也是,生在普通家庭里的孩子,哪里见过皇亲贵族的尔虞我诈。 “不——奴婢不怕——” 看着口是心非又失魂的梨脂,苏宛正色道:“能在本宫身边的人,不可以成为弱者,本宫知道你是尊重本宫身份,可若总是一味如此,便会显得懦弱。” “如果你羡慕怡儿,就要有怡儿那样的胆识,当然,你的温柔,怡儿是学不会了。” 闻此一言,梨脂明白过来。 “谢娘娘提点,奴婢今后自会改进。” 这时,门外有道拉长的声音打岔:“娘娘,龙家夫人求见——” 龙家夫人? 苏宛和龙老爷不过一面之缘,自从和王爷婚讯闹得满城皆知,龙老爷再没去苏府,至于龙鸣,他们已许久未见。 “人在何处?” 苏宛朝外问道。 “回娘娘,正在门口候着,小的说进来传话,合适再安排进来。” “带她去前厅暖阁候着,本宫一会儿就到。” 言闭,她朝仍跪着的梨脂深视一眼,柔和道:“起来罢。” 第一百七十四章 龙三夫人 梨脂跟了苏宛来到前厅暖阁。 一个着装富贵而端庄的女子正翘首以盼,她身后还跟着名一看就不是普通身份的奴婢,苏宛不认识此人,从年纪上看,更不像是龙老夫人。 “娘娘,她自称龙夫人,奴才知晓京城确有龙府,不敢擅作主,还请娘娘定夺。” 管家忙不迭解释着。 此时,那位自称龙夫人的女子言笑自若,已朝她款款而来。 “臣妇车本芮见过娘娘。” “这——这——” 管家瞠目结舌,她刚刚可不是这么介绍自己的。 见状,车本芮潋滟一笑,福礼道:”让琰王妃见效了,臣妇本是龙府三子内人,车本芮是臣妇本来姓氏。” 误会解开,管家露出坦然来,看向苏宛时,亦有了些许底气,见她们已打开话,趁着大家不留心时转身回去。 “随本宫来罢,梨脂,去备些点心。” 龙鸣共有多位哥哥,苏宛并不相识,只是这位,偏偏就是上次她在街角遇见的那位,言闭,她朝车本芮嫣然一笑,随后转身朝内而去。 暖阁里装束比碧玉阁要朴素,却要比书房大气,是琰王素日用来接见门人的地方,车本芮观察着室内装饰,珊珊作响。 苏宛在主位上坐下,梨脂摆放好点心茶水后,侧立在旁,以备主子需要,车本芮端坐着,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没人先开口,房间里有着奇妙的安静,苏宛眸光疑惑地掠过她。这一眼神落在车本芮眸中,抬手轻触唇,干咳一声。 “退下罢。” 听闻苏宛先开了口,车本芮转身道:“你也下去罢,到外面候着,没有叫你,不用进来。” 待到房间里的人都撤了去,车本芮身姿往前倾了倾,带着笑意的脸庞逐渐消散,凤仪严峻。 “臣妇自知唐突了娘娘,若非逼不得已,定不会这么做。” 说到这里,车本芮抿嘴,似在细细思虑什么,苏宛整襟危坐在位置上,幽潜的眼瞳隔陌如疏,她与龙家原本就交集浅浅,若非特别事,想必这类身份贵重的前朝重臣家属,怎会找上门来? “你且说,本宫听着。” 瞧她这般重视模样,苏宛漠然的态度有了细微变化,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只见车本芮不安心地四下里张望后,伸长了身子道:“那日,臣妇起得早,本欲上街去置办些东西给娘家,以为老爷早就去了早朝,却不料在街上看见他和一人形迹可疑,臣妇以为他在外面有了相好,即便如此,臣妇亦不是刁蛮之人,娶回家便可,实在没必要遮遮掩掩,于是,臣妾跟了去。” 此时,车本芮坐直了身子。 “靠近了才发现那人是个男子,五短身材,臣妇原本为自己闹了笑话害臊,离开时却听到了骇人的话,从那以后,臣妇寝食难安,想想还是来了琰王府。” 说了半天,没把重要的说完,车本芮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看样子等候得久,说得话又多,渴了,苏宛不着急,灰暗不明的眸子看着她,清浅微笑,以示她对朋友亲人的礼貌。 “臣妇听见他们说有个什么人来到琰王府,王妃姓苏,还说来什么杀字,两人说得避讳,臣妾没听清。回到府上,臣妇怎么打听,老爷什么都不肯说,一个劲儿唉声叹气,被臣服逼烦了,他这干脆下了朝也不回府,上街买醉,脑子糊涂了才回去,臣妇看不下去了,向娘娘讨个主意。” 暖阁里确实适合人在里促膝长谈,不太热,时时有凉风徐徐,让人脑子清醒。 苏宛将前几日发生的事结合在一起,面色不变道:“哦?还有这样的事?难道有人胆大妄为,想要本宫的命?” 她精眸流转,让原本张弛有度的车本芮有些挂不住,陪笑道:“娘娘,臣妇全都如实相告,不曾有半句谎言,老爷虽然不说,可是臣妇知道,他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管是什么苦衷,道士的死已无法逆转。 在有些人眼中,人命如草芥,似浮沉,无需挂怀。 “龙府一家全在朝廷为官,而本宫又嫁给了三皇子,自是明白每个命官都是效忠朝廷的,况且你又如此坦诚,本宫又怎会不信?” 听苏宛这么一说,车本芮微变的脸色稍事好转。 “只是,这帮助的方法,容本宫再想想,或许,他自己想通了也不一定。” 她一壁思索,一壁答复着:“你对本宫一片赤诚,又是背着他来的,本宫断断不能随便用了个法子打发了你去。” 是谁吩咐她老爷,又是怎么实施每一步的,苏宛都想知道,只是看样子,车本芮知道的并不多,否则亦不会把这样一位女子,逼得走投无路。 “事后,有见过他再和那男子见面吗?” 想到这里,苏宛脱口而出。 见她凝思片刻,闭嘴摆首,温柔敦厚答道:“应该没有。” “臣妇谢谢娘娘。” 车本芮破愁为笑,起身福礼谢道。 苏宛只是点头示意,这线索虽是自己送上门来,眼下却是难办。 门口出现人影,似在打探房间内情况,见到有人出了去,黄怡出现在暖阁里,苏宛即刻从主位上离开,冷星眸子里有星光闪耀。 待不相干人等走远,黄怡才从外进了来。 “主子,府上来人了,吴太医和衙门都督都到了。” 对上苏宛瞳仁,黄怡继续说道:“奴婢去了趟苏府,刘夫人那里仍旧没有任何异常,倒是听闻她近日常去承王府,然后奴婢按照主子要求,把那东西让人送了去。” “不是你亲自送进去?所找何人?可靠吗?” 苏宛诧异道。 “可靠。“ 黄怡回答得斩钉截铁,察觉到苏宛狐疑的眸子始终未移走,她提溜着突然提高了音调道:“主子,衙门的人应该已经进府了,咱们快去看看。” 因着对她的信任,苏宛未再继续追问,出了暖阁,朝王府正门走去。 日头已西斜,苏宛的脚步在冬日里,落下深深的脚印。 第一百七十五章 王妃娘娘是中毒 不多时,苏宛目光及至大门,那里并没有人,正疑惑时,梨脂从另条路上碎步而来。 “娘娘,衙门的人和太医都去了碧玉阁,他们以为娘娘在里面。” 闻言,她们这才转了方向。 苏宛到时,房间里的人正分立在两侧,正在热切地讨论着什么,田立着官府,意气风发,而吴太医却眉宇凝结,愁不堪言之态。 “微臣给娘娘请安。” “微臣给娘娘请安。” 待她坐稳,底下的人齐刷刷福礼,望着个个年纪长出苏宛些许,却是各有危机,福礼毕,田力率先发了话。 “启禀娘娘,尔等奉命调查琰王府失窃一案,近日已结案递交了上面,特来呈报详情,窃贼很狡猾,衙门在放出消息说收案时才有了线索,不过——发现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没救过来。” 看着对陈词颇为满意,甚至略带洋洋自得的都督,苏宛面无表情,冷星淡寒的眸子沉寂得让人望而却步,见苏宛并不作答,田力尴尬的呆在原地,进退不得。 “呃——” 他左右相顾,求助不得,遂又继续道:“折子递交上去,上头还没给个说法,这人竟然敢动娘娘的东西死有余辜,还害得尔等为难……” “有劳田都督,琰王府失窃事小,让衙门落下个办事不力会让百姓失去信心,兹事体大,想必你们也尽了力,本宫无可追究。” 什么窃贼已死,无非是他们害怕两头得罪,拖延时间找了个折中的法子罢,靠他们,倒不如靠着单枪匹马的崔允来得直接。 一言毕,田力脸色刷地暗下来,兴许是房间里人多起来,鼻尖冒起汗珠子,嘴里不住点头称是。 苏宛扫视人群一眼,除却跟着田力的人面面相觑,吴太医躲在后面,看似略微不安。 “若无旁的事,就都散了吧。” 在真相未白前,苏宛没有证据,不宜当众指责。 话音刚落,大家如获新生,齐齐福了礼而去,独留吴太医在角落一下孤立了来。 “吴太医,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意兴阑珊,对于接下来要听的内容,不那么在意了,前朝,明面上看是皇上的,暗地里,全都异了主。 听到唤出吴太医名字,他怔怔然走出来,神色呛然。 “微臣——微臣要说的,还请娘娘不要——不要过激。” 听到出乎意料的话,苏宛不免嘴角勾了勾,幽潜得眼里零星闪耀:“太医所言何意?” 这一问,问得吴太医垂首不自在左右相顾,确定房间里并无旁人,措辞委婉道:“启禀娘娘,微臣本就对娘娘中毒一事心存疑惑,按理说,琰王府里乃至整个皇宫都不可能有这东西,可是苦无没有线索,微臣一筹莫展,听说衙门找到了失窃之物,虽是珍贵,却不是识物之人所能消想的,微臣一时好奇,便要了个人情去了衙门,却——却查出来正是那东西里含有毒物。” 吴太医一壁说,一壁擦汗,闪躲的眸光似自己正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娘娘,此事事关重大,牵扯琰王府和承王府,微臣——微臣不敢妄自推断,只得如实禀告, 还请娘娘定夺。” 从他人嘴里听出这话,苏宛眸底闪现欣喜,稍事一瞬,不被远处的吴太医察觉。 “还有何人知晓你的发现?” 苏宛面无表情,追问道,眸底欣喜闪现,只是一瞬便消失了去。 似未想到苏宛关心的问题独特,神色怔怔然看向她,复又闪过开眼,不敢有唐突之举。 “这个——微臣未曾告诉旁人。” 他似斟酌每一个字后仔细的答道。 “那依太医所言,本宫所中的毒,来自铜镜?” 她直勾勾地冷睇吴太医,怏怏大周朝,并非全是有目无珠的人,只是——她没把握,需要小小试探一下。 “是——也不是。” “吴太医,你这是何意?” 苏宛紧逼,不让他向后退缩,若是太医院有人相助,日后,定有用途。 “微臣不会推理,可确实铜镜里有和娘娘体内一样的毒物,所以微臣,不敢妄自断言,还请娘娘恕罪。” 吴太医客气恭谨道,神色已恢复至平常。 “的确如此。” 主位上,苏宛一语双关的眸子带着浅笑怡然,端起茶杯细细品尝,按理说,田力和吴太医都不必来跟她回复,况且还是一起出现。 既是奉了皇上口谕,他们此举不过是为了彰显忠心。 “吴太医,本宫若没记错,你有个弟弟在王爷麾下是吧?” 不知为何,吴太医对上苏宛的眼瞳又迅速躲开,似那里面有着刀山火海,万箭发射,不容人忽视,亦不容抗拒。 “是——” 他下气怡声道。 “好了,为了本宫,吴太医恪尽职守,这些,本宫都看在眼里,眼下志高行洁的官员怕是不多,让人钦佩,只是眼下只有吴太医才可以出手相助,该怎么做才是最对的上良心的,自行定夺罢。” 话虽如此,可苏宛的眸子未从太医身上转移开,午色正暖,却丝毫没有让人察觉出来。 碧玉阁的暖,有时连暖阁都比不上。 “微臣明白,既然刚才田都督说已将相关事宜呈交上去,相信很快便有结果,微臣这就回府以示等待。” 和苏宛单独聊过之后,吴太医反倒表现得谈笑自若,不卑不亢,似有解脱后轻松前行之感。 吴太医出去后,黄怡从后面出了来。 “主子,承王妃一向心思狭隘,没想到做了王妃还这样,这次惊动了宫里,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出来见人?” 闻言,苏宛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们在苏府斗,在府邸斗,最后必须有一人躺下,这场争斗才会停止,否则,不眠不休! “让本宫耳根子清净些,听了一天的话了。” 苏宛娇嗔着,说完,她惊觉,现下,她也就只能在黄怡面前露出真实的一面了,想到这里,不知不觉愧疚起来。 “你也累了,先去歇息罢,一般的事,就让梨脂去做好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毒从何来 傍晚,苏宛小睡后醒来刚洗漱结束准备用晚膳,看到王爷神色自若进入房间,正好奇为何无人通传,身后便出现并不让苏宛吃惊的一人。 “奉皇上口谕,请琰王,琰王妃进——宫。” 言闭,晁公公笑比河清地等候在侧。 苏宛和王爷相视一眼,两人起身朝外走了去,看王爷表情坦荡,似对进宫一事并无争议,更像是——提前知道了什么。 大门口,又是只有一辆马车,苏宛心无旁骛率先上了去,让跟在身后的王爷微微一愣,似不相信眼前所见。 宫车辘辘,远山峦火青烟袅袅,一路上,王爷没有说话的意思,苏宛更是乐得轻松自在。 直至进入前殿,苏宛发现承王、承王妃、田力、吴太医等人已等候在里面。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微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座上之人,威仪无比,傲视群雄,若不是未遮住的银丝鬓发暴露了年纪,说他正当中年不过,只是一瞥,苏宛心中一惊,却是端得气韵深藏。 上次所见已奄奄一息,可今日,却容光焕发,莫非…… “朕知道琰王府一日连发两事,本来朕不欲大张旗鼓处理,家里的事,关上门解决方显大周朝安定,可是朕今日见了奏折,思虑再三,决不容忍这类风气在朕的子民中出现,尤其是在你们当中。” 义正言辞之声让下跪伏地之人无不为之颤巍,苏宛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的弱小,却又无法忽视,她此刻只是静静地听着,纤长长睫避住美眸流转。 “传你们进宫,估计都知道发生了什么,来吧,谁先说?” 有人唯唯诺诺抬头,见大家都没有反应复又垂首,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标新立异,越是如此,龙颜震怒,用力拍向案桌,呵斥道:“都起来说话!” 所有人起立,片刻之余,田力从中站了出来,把对苏宛说过的话又重述了一遍,听得苏宛颇为无聊。 “父皇,儿臣以为,既然贼人已畏罪自杀,偷窃一案,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承王在田力之后发言,无惧圣上勃然大怒之势,而琰王淡冷瞳仁对眼下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站在中间分外威严。 “哦?承王是这么理解的?那么吴太医,说说你的发现。” 队伍里荒凉地走出一人,田力的陈词已经给风向开了个好头,承王斜睨向这个无足轻重之人,根本没放在眼里。 “微臣在铜镜里发现了一种毒物,无独有偶,那毒物和琰王妃所中之毒完全吻合,但是早在琰王妃出事之初,微臣查遍了琰王府里所有接触毒物的可能,并无收获,微臣实在不明这镜中之毒从何而来。” 吴太医站在田力身侧,秉实相告,期间,田力蹙眉转首不可置信地睇向他,复又恭谨着站立。 “把铜镜送上来!” 话音刚落,苏宛余光掠到苏若涵怔然微变的眸色,眼底自然愈发清澈起来。 很快,便有人交东西呈交了上来。 承王向前两步走,看过托盘里的稀罕物,狐疑地冷睇田力:”田都督,本王记得本王问及你时,你说铜镜没有早就上交了。” 他颇为不满自己被愚弄,声色俱厉。 “承王,怎么,你对朕的安排不满吗?” 皇上沉声问道,握住龙椅的手不禁加力。 “父皇,这——儿臣知错,儿臣以为是田都督包庇了什么,请父皇责罚。” 看着反应灵敏又有收敛的承王,苏宛心中浮现快意,又有几分苦涩,她的艰苦要付出到什么时候,他才不会如此堂而皇之站在这里为虎作伥? “哼!” 皇上冷嗤。 “苏宛,这铜镜,你从何而来?为何含有剧毒?又为何要让自己中毒?” 皇上眸光转向苏宛,正颜厉言,让人敬而远之。 听到被问,苏宛款步姗姗出列,清脆嘹亮之音在殿上响起:“回禀父皇,儿臣这铜镜——受于她人之手,放在碧玉阁两月有余,并不知含有毒物,儿臣自知疏忽,引得父皇担心,愿担罪责。” “胡说!胡说!琰王妃在胡说!” 苏若涵突然叫嚷,承王往后退开两步,以同她保持距离,反倒是苏宛,被她此举吓得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住嘴!再在大殿上喧哗,休怪朕不顾情面!” 如此震慑,吓得苏若涵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苏若涵,朕问你,你反应缘何如此激烈?” 倏地,皇上点首,恍然大悟道:“朕明白了,苏宛告诉过朕,你们姐妹情深,为此,新婚之时,你送过一个罕世之物给她。可是为何,在此物中发现了剧毒?” 朝堂上的风向似没有预料中的那般顺利,苏宛发现,田力的头低得更甚,而承王,收起嚣张气焰,恨亟灭世的眼眸睨向苏若涵,脸色以泛起怒火的潮红。 他的阴狠毒辣尚未减弱,不过是气恼苏若涵这般丢人现眼,苏宛自忖。 “儿臣——儿臣不知道,父皇,一定是苏宛,她故意这么做,让儿臣蒙冤。” 她哭诉着,指尖豁然指向苏宛,那眸中的恨意,巴不得活剥了她。 那礼物从进入苏宛房间那天起,苏宛便等着这一天了,不过是为了给她个措手不及,她才拖延了这么久让这件事暴露出来。 面对苏若涵的无端指责,苏宛不卑不亢地伫立着。 “朕倒是第一次听闻,自己下毒伤自己的。” 皇上别有意味地说道,语气较前已有明显好转。 “父皇——” 承王欲替苏若涵辩解,被皇上抬手一挡,让其住嘴,苏宛定定地望着这一幕,她想不明白,苏若涵到底有什么好,出尽了丑,并不得他欢心,可却偏偏护着她。 “朕念你是承王妃,又无陷害琰王妃的证据,罚你抄佛经百遍,三日后送到寺院。” 说到这里,皇上抚了抚额头,蹙眉道:“朕今日批折子累了,都退下罢。” 众人面谢天恩,恭送皇上离开,苏若涵抽泣着趴在地上,对着徒留光影的万尊之躯喊冤叫屈。 “父皇——儿臣冤枉啊父皇——儿臣没有这么做——” 大殿上回荡着不绝于耳女子尖锐之音,苏宛不禁蹙眉,她此刻的表情虽是惹人厌,却是苏宛日思梦想的结局。 “你——你是故意的!苏宛!毒妇!为何要害本宫!” 叫嚷间苏若涵便朝着苏宛冲了去,承王嘴角冷嗤不屑加深,离开的身姿顿住,转身用力拖着地上的苏若涵便朝外走。 “住嘴,还嫌不够丢人吗?” 承王喝住苏若涵丑态百出。闻言,苏宛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身侧, 琰王跟了上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这就是你想要的? 出了前殿,苏宛步履轻盈,对不远处虚伪哀嚎转变为撒娇撒痴的媚眼丝丝毫无兴趣,多看一眼,便会脏了眼。 前面,田力和吴太医各走一边,形同陌路。 “这就是你想要的?” 头顶传来深沉男音,在殿堂上一语不发,出了殿竟然来问她?苏宛心中不是滋味,试想若是琰王不在旁边,今日殿堂会是什么光景? “琰王——琰王——” 晁公公的声音在两人后面划破天际,尖锐得卯足了劲的呼唤,使得两人不得不停下来,苏宛思绪被打断,嘴角不自觉弯起。 “本王可笑吗?” 质疑之声还在继续,苏宛才想起身旁的男子明察秋毫的技能,算不得差。 “臣妾并无此意,只是——不知如何回答王爷。” 若回答这是她想要的,他会鼎力相助?若回答这不是她想要的,在琰王面前,如此谎言,毫无意义,兴许是站在外面,被寒风肆掠,又兴许是她思绪带来的作用,神情泛起隐隐绯红,被一侧的琰王看了去,是从未见过的婉约。 遗世独立,而过目不忘。 “晁公公。” 凡是晁公公所到之处,无不传达圣意,琰王朝他肃然恭谨道。 “王爷,皇上让奴才来提醒王爷,久无战事,多进宫陪陪德妃,免得她在宫中寂寥,又担忧你而身子骨受不了。” 晁公公像个长辈般说得情真意切,又带着奴才天生的谄媚,许是皇后刚犯事,皇上还没从里面走出来。 “多谢父皇,儿臣得空便会多进宫。” 答毕,琰王便要离开,苏宛跟在后面忙上了前去。 送两人回府的是接两人进宫的马车,他们又要在同一空间内独处,经过上一回,苏宛已有了暗示自己的方法,倒也无妨。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本王?” 没有由来的一句,让苏宛身子一顿,近日王爷所有的问题,都似乎有意提及某事,看来,她眼下无法躲避开了。 “王爷想知道什么?” 她眨巴着眼并不回避,两剪秋水潋滟一转,清澈透明,并无琰王期待的东西出现。 “我——” 他惊愕不已,怔怔看着苏宛,似看着某个惊喜,微妙得无法言喻。 “王爷是想知道臣妾为什么总会遇人不善?放心吧,臣妾再不会做愚蠢的事了。” 此刻的苏宛,在李睿晟面前装不起老持沉重,亦无法表露对狗男女的仇视,做回自己时,浑身散发出来的清纯之力,正让某些变得不一样。 “可是你——” 王爷欲言又止,苏宛垂首,拽着衣角,再不作答,那乖巧伶俐可人的侧脸,惹得琰王好一会儿忘记了说什么。 回府后,管家候在门口,待王爷一下车,便告诉他有人在暖阁等候。 直到苏宛消失在廊道尽头,他才喃喃自语着:“本王的王妃,怎有人能及?” “王爷刚才吩咐什么?” 管家刚和奴才训话,没观察到琰王与平常的不同,煞风景的问道。 “没事。” 王爷展秀阔步而去。 想起殿堂上的一幕,苏宛忍不住会心而笑,不知不觉,已回到碧玉阁,刚进去,身后的门便被人阖上。 “谁?” 苏宛警醒转身。 “娘娘,是末将。” 听到周易的声音,苏宛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启禀娘娘,连日来京城里已有两名高手遇害,经查验,他们身上都有这个标志。” 周易手中多出个东西,苏宛擒住那东西,心中已有结论,并不惊讶。 ”这事儿,若无人问起,就不要去管,那么多事,琰王府做不到事事过问。” 苏宛轻描淡写道,可周易眉宇凝结,神色严肃,似有不解之结。 “娘娘,末将以为,不管是谁杀了这些人,都是帮了咱们,说不定,正是那人揪出杀了末将哥哥的高手。” 闻言,她身子一顿,徐徐转过来,幽潜的眼望向周易暗黑双眸,声线平静着答复。 “愈是如此,更要装作不知情,否则,牵连无辜人,便是得不偿失。” 随即,她收回眼眸,淡淡地道:“你又是擅自到这里来的罢?王爷已经回府了,你快回去罢,切不可让人看见。” 下了逐客令,苏宛走向里间,听见脚步声离去,她端直的身子倏地一软,靠在了椅子上坐下。 崔允办事,果然让人放心。 “娘娘,奴婢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是娘娘吗?” 外面梨脂正在问话,朝门口望去,苏宛才发现天色已黑,门口的黑影小小的, 等待着她的回答。 “何事?” 苏宛问道。 “晚膳已经热好,娘娘可是现在用晚膳?” 这一提,苏宛才意识到腹中空空如也,清浅答道:“送进来。” “去,让厨房把东西都送到这里来。” 梨脂正在摆餐盘,可门外传来王爷爽朗之音,不用通传,苏宛便知道是他来了,不禁娥眉微蹙,望着一桌佳肴,顿时有种失去之感。 “臣妾给王爷请安。” 刚要福礼,琰王忙上前搀扶起她,把她按在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一撩衣角,顺势坐在苏宛旁,春风满面,苏宛看得有些失神。 有人送了东西进来,苏宛遂才低下头,佯装看着奴婢摆放食盘。 “王妃,本王跟你要个人,可否?” 苏宛想不通,她有什么人,值得王爷亲口来要?这碧玉阁中就那么几个人,他难道看上了哪个奴婢?荒唐的想法被苏宛按下去,温婉道:“王爷说笑,臣妾前不久跟王爷要人,便知道臣妾身边并无什么奇人。” 她不苟言笑答道。 “非也,那人可是王妃亲自让本王心悦诚服的见识过。” 一语点透梦中人,苏宛知道了琰王所指,几乎在他开口的那瞬间,苏宛脱口而出:“这——不可。” 王爷夹菜的手落在半空,愕然望向苏宛,见状,苏宛垂下首,举著装作夹菜。 “为何?” 王爷不解,露出几分尴尬。 “请王爷容臣妾想想。” 她不容质疑得答道。 “吃,先吃,别客气。” 他面色平静得道,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请王爷自律 一顿饭,吃不出原本应有的滋味,王爷不言一语,直到他放下著,眼底通明着离开,苏宛仍没吃几口,望着翩然而去的背影,苏宛脸上尤凝寒霜。 王爷近日除了训练士兵,另外在做什么? 见她脸色不好,黄怡带着别的奴婢默默收拾餐桌,房间里的安宁给了苏宛独处时光,或许借着王爷此次请求,反倒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怡儿。” 听到叫声,黄怡放下手中东西,温柔敦厚着:“主子,有何吩咐?” “你——”苏宛一壁思索,一壁开口。“你去问问王爷今晚是否有时间,就说本宫想通了,愿意和他一同前去问问看,不过,提醒王爷准备黄金千两,碎银万两。” 黄怡奉命唯谨,继而出去办事,走前不忘叮嘱其余奴婢做事仔细。 对于不屑于同流合污的琰王府而言,金银财宝自是不如承王府 ,苏宛提出这个数目,就算琰王求贤若渴,亦不会肆意妄为。 有了这番准备,苏宛开始期待起来。 为了不错过时辰,苏宛没让奴婢伺候更衣洗漱,倚身在位置上,用肘托首,小寐片刻。 “主子,时辰快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黄怡才回来。 渐进京城深夜,此时要出门,除了披风,还有戴帽持手炉,一番下来颇有不便,黄怡一壁准备着,一壁问道:“就不能改个时间吗?晚上出行,主子才受风寒不久,又受毒物之侵,身子骨哪经受得起外面的天寒地冻?” 黄怡脸上的霜冻还未散去,红扑扑地让人生怜。 “手炉里的碳多备些,还有,那个新送来的披风赏你了,你往年的那些本宫都有留心过,不够厚,本宫也用不了那么多,况且咱们在琰王府,没人敢做手脚,该用的就用,别节省。” 待主仆二人话完,正好有人进来传话,王爷径直进了来。 “本王在外听见了些,王妃可是短缺什么?” 王爷探头睇过苏宛,冷眸里星光褶褶。 “多谢王爷,臣妾这里一切都好。” 纵然是对二人关系时刻保持着惊人的理智,这话一出,苏宛的身子微微一顿,她听过甜言蜜语,为此赴汤蹈火,可偏偏这句朴实无华的问话,让苏宛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真切。 微弱的、奇妙的、让心毫无戒备的想要去靠近,想多听。 她冲王爷莞尔一笑,装束已结束,忙转移开话题:“可都准备好了?” “一切妥当,出了王府门,本王一切听从你的。” 噗 苏宛冷睨黄怡一眼,见她忙抿嘴收敛笑容,始才转身径直出了门,天寒地冻地,早些去了早些回罢。 马蹄哒哒声响彻云霄,除了呼呼的风声证明有人,整个世界仿佛进入了冬眠,早在此行以前,苏宛便让黄怡转达崔允,既然互为帮助,有必要定下固定时间沟通以确保计划顺利进行。 按照约定时间,无论谁先到,都要在原地等候,天亮后若是还未出现,便说明事情变得棘手,斩断了对方的一切关联。 马车停在江南饭庄后侧。 王爷先行下去,苏宛紧随其后,而黄怡指挥着周易等人将准备好的箱子一箱一箱抬下来,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王爷,记住你承诺过臣妾的话,待会儿一切听臣妾的。” 苏宛婉转悠扬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清澈而舒心,说话间白气呼出,这才在外没多久,便已脸色微红。 相约地点看似在江南饭庄,实则是饭庄后面的一间茶楼,茶楼老板高傲自大,不阿谀奉承,给得茶钱足够,便能保客官不受任何人打扰,一般来这里歇脚的人,都是些贪图利索之人,当黄怡说起这样一个地方时,苏宛一口应承了下来。 伙计看见苏宛,朝其点头哈腰:“里面已经有人了,说是早已约好的,小的没敢骚扰贵客,便让他进去候着了。” 他一壁说,一壁在前引路,眸光瞟向清冷萧索的琰王,下意识离他远了些。 “退下罢,后面有些箱子送进来,记住,老规矩。” 言闭,苏宛一扬颚,黄怡会意,拿出赏银给了去。 门开后,崔允从窗前转过身来,和苏宛目光一瞬相触,发现异常冰冷,反倒使得他疏离起来,略略躬身,没有开口说话。 茶楼不算暖和,进了房间亦不觉得燥热。 “崔允,我今日给你引了贵人来,琰王府王爷。” 苏宛清脆嘹亮之音始出,不苟言笑了来,见崔允身子一怔,继续道:“若是成为王爷的门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王爷已备好诚意,此刻正在往下卸。” 意识到苗头不对,王爷上前一步走,原本负手而立,此时右手伸出,欲解释什么,奈何苏宛挡在了他身前,垂目沉吟道:“人择明君而臣,鸟择良木而栖,人往上走,水往低流,这是自然。” “奴才虽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可是却知道什么叫做一诺千金。” 崔允回答得斩钉截铁,让苏宛始料未及,他们之间并无交情,为何她有种被人无端信赖之感? “诶——先别忙着下结论,看看本王诚意再说。” 王爷阻止崔允,向外吩咐道:“抬进来。” 一声令下,门从外打开,周易挥手,抬进来整整5个大木箱,沉甸甸地压弯了人腰,那抬箱子之人,看姿势便知是身手非普通百姓。 “这些,只是本王的见面礼。” 王爷傲气地从金灿灿的黄金白银上一挥手,面无表情道:“全部黄金千两,碎银千两,足够你过上好几辈子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崔允身上,而崔允则灼灼的盯着眼前估计一辈子都看不到的真金白银,目瞪口呆之余吞了吞咽。 见状,苏宛不小心发现黄怡出奇地紧张,好似遇到了豺狼虎豹,如此一来,本来沉寂的心略显不悦。 “主子说的对,人择明君而臣,奴才这辈子没福气,可是却知道自己适合什么,这些——诱惑确实很大,可惜,奴才消受不起,王爷,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苏宛便听见身侧放松的深深一吸。 崔允的话显然让苏宛吃惊,可是黄怡似乎更加在意结果,这让苏宛不明所以。 “你确定?” 王爷有些不可置信地睇过崔允,似不相信区区草民,却有着如此心智。 “王爷的美意,奴才实在不敢当,还请王爷自律,不要自砸了龙虎军的招牌。” 见崔允清高起来有些忘乎所以,苏宛厉言:“放肆!王爷身份尊贵,岂是你可以妄加评论的?” 说完她转身嫣然一笑:“王爷,民女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还请王爷见谅。” 这一言,除了崔允觉得并无不妥,其余人无不瞪大了眼望着苏宛,她缘何腰如此自称?难道就不怕王爷震怒? “罢了,罢了,哈哈哈哈——” 王爷大笑着出了房间,余留众人从恍惚中走出来,将箱子又原封不动地抬了出去,苏宛睨过崔允,跟在大家后面出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黄怡的心 回府路上,马车颠簸,越深越冷,有些人的心,却是暖的。 ”本王,可曾认识过王妃?” 苏宛施施然侧首,不明王爷何意,转而又一笑了之。 对于今晚的结果,苏宛仍然蒙在鼓里,虽是她期待的结果,却着实让她出乎意料。 转念一想,他不曾认识过她,却有胆量求取赐婚,又是为了什么? “王爷又何须自谦,就算不了解,王爷仍旧是臣妾选定的人。” 不经意的话语藏着隐隐做痛的无奈,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在烛台潋滟的余光中,晃得王爷有些迷失,随着马车颠儿了一下,他才收回目光。 “不知,本王是荣幸,还是不幸?” 言闭,他淡掠过她拽着衣角的柔荑,纤纤玉手,白皙如霜,少了往昔的狠绝冷漠,亦不是清澈透明。 同一段路,回程却感觉快上几许,下马时,苏宛看见周将军正监督着将箱子搬回去,和她四目一触,像是有话要说,回望过去,王爷已进府。 “主子,咱们进去吧。” 黄怡撑起伞,避住纷纷扰扰的雪花。 只见苏宛招招手,周易嘱咐几句之后来到苏宛面前,左右一顾,压低了声音说道:“末将根据娘娘提示,这几日一直让人跟着那异族男子,发现他只与汉人交往,提及的也不过是些街头巷尾都能打听到的事,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他说话间,因着太冷,有雾气逸出。 “这才观察了没几日,不要急于下结论。” 许是在寒风里站得有些久,苏宛声音沙哑暗沉下来,深邃琉璃之眼却是格外招人注意。 “这几日,末将派出去的人日夜跟着,应该是不会错了,娘娘,该不会是末将想多了,应证了王爷的论断罢?” 周易恭谨着。 苏宛冷睇他一眼,气韵深藏,淡淡地道:“将军难道觉得自己开始是错误的?现在是在打自己脸?” 她有直觉,那是对方刻意给他们作出的假象,在无人窥探到的地方,正在进行着不能见人的勾当,只是,未见成效,周易便要收手。 被说得有些局促不安,周易躬身一辑,正颜厉言:“末将谨遵教诲,再不会做这断章取义之事。” 回碧玉阁路上,仅剩苏宛和黄怡独行。 “你怎么了?” 苏宛温婉道,目光所及之处,天地瞬间白茫茫一片,握着手炉仍旧有些微凉。 “主子是问奴婢?奴婢没事呀。” 这一问,问得黄怡有些摸不着头脑,闪躲开苏宛审视的眸光,佯装仔细看路。 “本宫问你,刚才在茶楼,为什么你比本宫还紧张?” 她的感觉不错,黄怡自幼陪她,任何风吹草动都逃脱不了她的眼睛,再者,崔允实在有些反常,人与人之间,没有平白无故的信任。 黄怡握伞的手在苏宛眼皮下动了动,微微不安道:“奴婢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这么问,何况主子没紧张呀。” 她在极力辩解,可是却也闪躲得更厉害,颔首敛眉了去。 闻言,苏宛停下不走,黄怡迈出的步伐只得回转了来,两人四目相对,黄怡赶紧低下头避开。 “还狡辩,你和崔允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苏宛微眨眼,声音柔和道。 “没——没什么,奴婢和一个狂——狂徒会有什么。” 见黄怡矢口否认,苏宛虽仍有疑惑,暂时按耐下来,收回眸子道:“那便好,你是本宫的人,将来自是会寻个好人家,虽然那崔允刚正不阿,可是究竟不知根知底的,本宫不放心。” 她一壁走,一壁说:“本宫有事儿就吩咐你去,你们俩少不了独处,女孩子,千万不要一时猪油蒙心,有些事——经历了才知道。” 真诚的一言一语,说得人悚然动容,黄怡感觉到喉咙有东西,久久说不出话来。 两人踩在雪地里,发出哗哗的声音,身后的一串脚印离得很近,要仔细看了去,才能看出其中分别,一个深,一个浅。 “主子,奴婢受教了。” 进入房间前,黄怡悠悠然道,苏宛顿首,余光看见那个收着伞的姑娘,率真可爱,若是有人伤害了她,苏宛绝不手软。 “主子,这温水可不可以?” 黄怡遣走梨脂,巴不得自己是个全能,碧玉阁的里里外外全都包了,刚刚放下苏宛脱下的披风外衣,又从梨脂手中接过瓷盆,伺候主子洗漱,脸上眸中洋溢着真挚的幸福。 苏宛本想留下梨脂,见状只得有着梨脂悻悻离开。 见苏宛一脸幸福,黄怡更加高兴,话匣子打开了来:“奴婢只知道主子想要崔允留下,可是当时他那样子,分明是贪心了,幸好他最后放弃,否则,奴婢有机会一定会收拾他。” 说到这里,苏宛喜眉笑眼,原先的怀疑也消散了去。 “你呀,鬼精鬼精的。” 就因为黄怡偶尔的鬼精鬼精,她们才在苏府艰难地活了下来。 “对了主子,前日奴婢见到的那位客人,身上穿的衣服很时兴,要不——奴婢吩咐让人做了送来?” 苏宛拧眉,在脑子里搜刮起来,好一会儿才想起车本芮,那款式,倒和宫里嫔妃有着相似之处,苏宛亦觉不妥,摆首答:“不用了, 今年添置了许多服饰,质地、款式也未过时,本宫穿不过来了。” 一场大雪后,第二日清晨却是万里晴空无云,地上没了昨晚大学肆掠的印记,迷乱了人眼。 丝丝缕缕的阳光穿透床幔,温柔抚摸着苏宛脸庞,她从睡梦中醒来,惺忪了眼。 少了铜镜里散发的香气,房间里满是清新自然,又是崭新的一天,想到这里,苏宛起了身来,看到梨脂和黄怡正在修枝剪叶,露出欣慰的笑容。 用完早膳,王爷派人来找苏宛,让她在府里等他回来对弈。 王爷的人前脚刚走,管家便急匆匆地来请苏宛到前厅去,说是晁公公带来圣旨,她得即刻前去接旨,路上,苏宛问管家王爷现在在哪,得知他一早起来便出去了。 第一百八十章 皇后之罪 “圣旨到——苏宛接旨——” 苏宛端然福礼,但闻晁公公道:“宣苏宛即刻进宫,钦此——” 语闭,苏宛眼底通明接了旨,安排人去给王爷送信,随后跟着晁公公进了宫。 在晁公公的引路下,苏宛和黄怡走了很久,按照距离推算,朝堂和隆泽殿在眼前一一路过,可是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往前,便是后宫。 苏宛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思忖间,她瞧见和雪儿极为相似的人正在另外一条路上疾驰而来,看似要和他们去同一方向,雪儿曾经说过的话浮现在苏宛脑海,她倏地明白过来,盈盈然跟在晁公公后面,眼空四海。 明阳宫。 三个金闪闪大字在阳光里格外刺眼,通往这里的巷道上,没有上次来时喧闹,反而多出一种清凉萧索之感。 雪儿身边跟着位小黄门,他走路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苏宛看清楚了,那是钥匙。 眨眼间,小黄门已打开门。 随着宫门开动的暗哑沉重声,苏宛心上的某个位置被悄然一击。 “娘娘,请。” 晁公公略微躬身,苏宛启步进了去。 扑面而来的不浓烈的植物腐烂之味让人不适,她快速扫视四周,繁花似锦已颓然消失,连着素日里趾高气扬的趋炎附势下人,此刻也是霜打了的茄子。 有宫女从长廊走来,看见苏宛即刻从另外方向走了去,唯恐避之不及,射来的眸子更似夹着仇恨与不满。 “娘娘,这边请。” 晁公公在前面引路,一甩拂尘,在苏宛面前扫起一股冷风。 “晁公公!你倒是会做人,怎地今日才将她送上门来。” 声音的主人正颜厉色,由着贴身奴婢搀扶,气势逶迤而来,目光似箭,灼灼逼人,华丽拖地的长裙倒显得有些矫揉造作,不合时宜。 不愧是国母,在被软禁之后,仍旧不失威仪。 “诶——这——皇后娘娘,是皇上命奴才去请了琰王妃进宫,就算借奴才百个胆子,也不敢忤逆啊。” 他垂首,巧言令色道,身躯往后倒退,直到给皇后让出通道来。 “今日,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皇后居高临下地望向苏宛,犹如冷凝着蝼蚁。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苏宛微微躬身一辑,了无遽容,清浅笑容潋滟一现,对皇后的威胁置若罔闻,这漫不经心的举动惹的皇后侧目而视。 “皇额娘?本宫可担当不起,来人!” 穿透悬梁的震怒之声乍然响起,苏宛周围陡然出现持械护卫,脚步声凌乱着从远而近,人数不少,黄怡不禁向苏宛靠近,警醒着望向四周,随时准备着要将保护苏宛。 “皇上驾到——” 小黄门拉长的声调突兀地响起,皇后身子一抖,眸色敛了来,在侧的奴婢忙上前扶住,低声劝慰着:“皇后娘娘万金之躯,千万要保住。” 话音刚落,赭黄龙袍身影出现在众人眼中,这装扮震慑人心,哪里适合来看望正妻?苏宛忖量着。 “儿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口一词,皆数下拜。 “朕在老远就听到里面的叫嚷,这明阳宫,什么时候变得乌烟瘴气!” 龙颜发怒,苏宛巍然不动,静静听着,这一刻,终归是时候来了。 “皇上——” 皇后直起身子,意极凄恻:“皇上不来看臣妾,又不让臣妾出宫,可知臣妾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晁冲,把她们都给朕叫进来!哼!” 皇上怒发冲冠,不理会皇后娘娘的哭诉,大袖一挥,进入正殿。 迭踏脚步声在明阳宫内窜动,晁公公在苏宛面前躬身扶起皇后娘娘,老声纵横道:“皇后娘娘,快请起,这个时候了,就少说两句罢。” 颓然苍老的身躯在苏宛面前走,苏宛盈盈然跟在后面,黄怡始终和她保持着亲切的距离,亦步亦趋。 主位上,皇上居高临下,威仪无比。 “站住!你给朕就站在那里!” 皇上喝止皇后走向他旁边原本属于她的位置,怒目圆瞪,皇后身子一顿,撅起嘴来,不甘地站在原地。 “朕花了前半生理清前朝,眼看朝局稳定,本以为可以万世心安,却不料后宫竟然如此不堪入目,今日,朕便要以儆效尤,肃清宫廷。” 苏宛发现,那搀扶皇后的奴婢不得不加重了力道,白皙手被因为用力而青筋隆起。 在皇上面前,国母的一切尊贵都是他赋予的。 “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实告诉朕,有哪些事是你做的,又有哪些是你替别人做的?” 不知何时,房间里倏地温度下降,寒冷程度甚至快及至外面了,苏宛知道是错觉,中宫此刻还没没落,那些看脸色行事的人不会这么快找死。 “皇上,臣妾从在潜邸时便陪在你身侧,替大周朝养育出了承王这么优秀的储君之选,这么多年,你不问功劳,为了一个不明来历,手段高明的贱妇,不惜伤害臣妾……” 听她说得声泪俱下,却无法让人动容。 “住嘴!她是大周朝琰王妃,你倒是看中你的位分,却在晚辈面前搬弄是非!成何体统!再要这般不辩黑白,朕就——收回你的册宝!” 句句不留情面,皇上把话说得如此狠绝,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出。 苏宛端然不动,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眼角的不屑加深。 “皇上,臣妾何罪之有?倒是她,擅自进入后宫,蛊惑臣妾找到的异人,在皇上面前说臣妾的坏话,臣妾听闻,灯会之案,她拿出证据意欲加害承王,又造假洗刷琰王罪恶,伪造承王管理兵工厂,难道这些,皇上不知情吗?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臣妾不过是要还皇上一个公道,还臣妾的儿子一个公道,臣妾犯了什么错?” 说到此处,皇后颓然坐在地上,苏宛掠过皇上,他来时的容颜焕发,这么会儿已折磨得疲惫尽显。 第一百八十一章 皇上一直全都知道 “你——你——传雪儿!” 皇上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苏宛这才发现雪儿竟然没有在殿内,随着晁公公传话,一抹纤细的身影进了来,经过她身边时,不经意的掠过她一眼,四目相对,无声撞击。 “她不说,你来说!” 皇上指尖指向拜服在地的雪儿,气急败坏地道。 闻言,雪儿端直了身子,不过皇后在侧侧目而视,从容不迫地道:“回禀皇上,在承王举行太子之位的册封大典之前,皇上几度晕睡过去,琰王妃——那时候还是苏宛,不知怎么地混到隆泽殿,偷偷拦住奴婢给了奴婢一包药,说是可以让皇上清醒过来。” 她只顾道出当日情形,庄严肃穆地看向某处,无视四周比她威严,权势压力的气势。 “奴婢虽然忐忑,可是一想到殿内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全在等候皇上出现,铤而走险私自将琰王妃送来的东西加入了汤药罐里,让公公给皇上送去服下,奴婢提醒吊胆,自知活不下去了,便欲自我了结,就在奴婢准备离去的时候,听见公公说皇上醒了,奴婢知道,是琰王妃的方子有了效用,在那之前,龙体如何,皇上知晓,于是,在后来但凡皇上身体不适,奴婢便偷偷地找太医要了方子来,看着龙体康健,奴婢死而无憾。” 她一鼓作气说完,旁边的皇后已是气绝,她豁然劈向雪儿的指尖颤抖,迟迟说不出话来。 “接着说,说完。” 皇上再次发令。 “是。一次,奴婢在去太医院要方子的时候,不经意听到有人说‘仔细些,这个是中宫吩咐加在里面的,加多了谁担待的起!那可是龙体!’吓得奴婢赶紧躲起来没有立刻进去,给奴婢的加了东西的都方子,而每每太医问奴婢为什么要这些东西,奴婢也只是说给家人用的,奴婢的俸禄不多,但是奴婢低声下气,总有人为了银两会铤而走险。” 说到这里,皇后娘娘已无可争辩,口舌打结。 激怒之下,皇上一拍桌子,震得大家无不一激灵,豁然起身,俯视皇后,怒吼道:“剩下的,朕就不传证人了!由朕来告诉你,承王窥视皇位已久,急不可耐,作出伤天害理的事,你不但不阻止,反而包庇!在册封大典上,若不是朕及时得到消息,恐怕朕的江山已经被你调教的好儿子给毁了!是,朕在潜邸时通过你得到了朕想得到的一切,可朕这些年一直宠着你!你以为朕这些年来一直在容忍你是对你的妥协,你便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突然,皇上剧烈咳嗽起来,晁公公赶紧双手奉上茶,皇上一饮而尽,累得坐在主位上,目露失望,久久无语。 主位下,皇后娘娘抽泣着:“皇上,皇上要打要骂都行,千万要保住龙体啊,臣妾一心一意侍奉皇上,若非为了咱们的孩子,臣妾绝不会铤而走险。” 又是一阵哽咽,只是皇上已似没了再纠缠下去的想法,扬手招人道:“来人,拟旨,中宫年老体弱,无力主持后宫事物,即日起,收回册宝,半年后迁至芰幸殿。” 在场除了苏宛和雪儿无所动容,其余人不约而同伏地求情,场面感人。 “皇上——皇上——不要——不——不要。” 皇后声嘶力竭,好几个奴婢搀扶着不让她倒下。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 只是此刻明阳宫中,全都是无权无势之人,皇上正在气头之上,根本无心听取民意。 苏宛感觉到身体被触碰,侧首发现雪儿在身侧,低得疑似幻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娘娘,此刻只有你能救皇后娘娘了。” 她救她? 期待几许,苏宛无动于衷,好似没有听见雪儿说的话,那期盼的眸光暗淡了下去,转移到了旁的地方。 皇上已给她留够了情面,圣旨之上亦未提及承王分毫,由此可见,承王深得圣心。 他揣着明白,却装着糊涂,旁人不知,苏宛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只是撤了她的中宫之位,可是她的倚靠还在,承王还在,东山再起,无不可能,苏宛微敛了眸,眼底闪过青色。 “儿臣恭送父皇。” 无人在意苏宛。 “主子,咱们走吧。” 偌大的明阳宫,烈日当空,光影斑驳,处处生风,恰似冰冻之湖,非一日之寒。 “主子,披风松了,奴婢给你弄弄。” 北风萧瑟,吹人躲避,黄怡整理着披风,神色怡然,冰凉的手指不经意触碰到苏宛下颚,被苏宛一把抓住。 “别怕,本宫在。” 那笃定的眸子,可以颠覆天下。 “嗯。” 黄怡抿嘴点头,手上动作在继续。 出宫巷道上,四下空荡。 “主子,皇上一直都知道,全都知道?” 苏宛身后的声音怯怯地道,她从中听出了疑惑,还有胆战心惊。 “也许罢。” 她淡然答着。 “那他为什么要今日才作出决断?姑爷付出那么多,等了这么久,反而不了了之了?难道都白做了?” 苏宛笑而不语,从来帝王心难猜,她不从得知。 “可是——主子,咱们可以每次都这般有惊无险吗?” 生杀大权全在别人手中,黄怡上世没能跟着她一道进宫,不知今日宫中险恶乃是寻常,这般表现在情理之中。 “那,就要看咱们怎么应付了。” 苏宛望向远方,天空中有鹰成群结队飞过,晚来的候鸟,靠的是自己,个中滋味,尝过的人才懂,于苏宛而言,不是她要与人为恶,而是别人没给她留下选择。 宫车滚滚,穿梭于砖石间瓦,苏宛半垂双睫,无心风景。 这么忙,车本芮委托的事可能要被辜负了,只是今日之事,或许会间接对他们有利,有了这丝慰藉,省却了些烦恼。 承王府,此刻是什么光景? 想到这里,苏宛勾了勾嘴角,一切尤未晚矣。 马车嘶鸣,骤然停下,苏宛从帘中瞧出去,才惊觉这么快已回到琰王府。 第一百八十二章 坏了承王妃的好事 承王府的马车在苏宛后脚停下。 管家来报承王妃来见时,苏宛才解下披风,腹中空空如也,让他带她到暖阁候着,她即刻过去。 “来得倒挺快。” 这回是黄怡冷嗤,苏宛闻声敲了下她额头:“看吃东西还堵不上你嘴,快吃罢。” 来者不善,不吃饱了没力气看戏。 半个时辰后,暖阁。 苏宛刚一出现在房间里,苏若涵便迎了上来,明明怒气冲冲的神情,等到了苏宛面前如同便了个人般,亲切和蔼。 “姐姐!” 她几乎是小跑上来,似要拥抱苏宛。 “快坐下罢,外面那么冷,何苦巴巴儿地过来,这天气里来去,也不怕冻着自己。” 苏宛灵活一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微妙地躲避开,苏宛菡的和蔼僵硬在半空,朝着苏宛指的地方坐了下来,干笑着说道:“姐姐身子恢复得怎么样?” 眼底通明地眸子欺骗了苏宛一世,此刻她已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身影,被倒着覆在苏若涵眸中。闭合之间,忽隐忽现。 “承蒙妹妹关心,已经好得差不多。” 苏宛裙裾一旋,坐在主位上,她们之间被划出一道距离感。 “那就太好了。” 只见她美眸流转,坐直得身子微微前倾向苏宛方向倚靠过去,灿然一笑道:“说起来,都怪妹妹太不懂事,信了小人馋言将那劳什子当做宝贝送给姐姐,却不知害了姐姐。“ 她尴尬着,脸上浮现红晕:”幸得姐姐在父皇面前是相信妹妹的,否则。父皇不会这般轻饶了去。” 听着她的自说自话,苏宛嫣然一笑,幸亏吃了来,否则这戏的精髓便会体验不到了。 意识到苏宛并无为难她之举,苏若涵正了正身子,直直地看向她,反倒不说话了。 “妹妹到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专程解释?” 苏宛吃着茶,吃吃笑问。 ”哪里。” 苏若涵忙否认,思索片刻后道:“姐姐,妹妹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可否请姐姐如实道来?” 她放下茶杯,悠悠逸出:“妹妹但问无仿。” 余光瞥到苏若涵精眸提溜潋滟一转,叹气道:“唉——罢了,不问了,这一问,姐姐该生气了。” 说话间,眸光不住瞟向苏宛探风,苏宛嘴角弯的更甚。 “原来在妹妹眼中,这般……”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苏若涵急切地打断道:“这可是姐姐让问的, 一会儿可不许生气,也不许不答。” “嗯。” 苏宛应允,好整以暇的等着她,不知为何,苏若涵着急澄清的样子格外动人,那模样,苏宛百看不厌。 “听闻铜镜里的毒,会让人轻则昏睡不醒,重则七孔流血,姐姐不但不见这些症状,而且恢复得极快,是不是吴太医有什么妙方?实不相瞒,妹妹前不久认识了一人,她身患重病,自暴自弃,妹妹看着可怜,想要帮她一把。“ 说到这里,苏若涵故意停下吃茶以解渴,眼瞳却不时向苏宛瞟过去。 只见苏宛神情一滞,拧眉道:“听妹妹意思,中毒一事,你怀疑是故意做给你看?可是你刚才的解释,又是为了什么?” 这一问,问得苏若涵一怔,未等反应过来,已有人抢答。 “琰王妃,主子真心请你帮忙,你怎么反倒诘问起来?” 苏宛瞳仁万箭激射,笑容骤然敛去,面无表情这冷睇过来:“看来妹妹还是没学会怎么调教奴婢,在本宫眼里,你是个什么东西?” 如此这般浪费她时间就算了,不给点颜色瞧瞧,以为苏宛又回到从前,任人拿捏。 再怎么扯动着僵硬的神情也掩盖不了苏若涵的境地,豁然起身,啪的一耳光扇在红夜脸上,龇牙咧嘴道:“住嘴,何时轮到你插话?” 这一幕,让一直在旁的黄怡攥紧了拳头,察觉到苏宛眼风,她才缓缓放松。 “承王府的家事,回去解决罢,本宫困了,你们也回去吧。” 说完,苏宛朝她们一挥手,起身将手掌交到黄怡手中,由她扶着莲步依依而去,徒留还在原地没明白过来的苏若涵恨恨地干巴巴地望着,很是不甘。 “都怪你。” 意识到红夜在身侧,她转首嗔怪。 “下次再坏本宫的事,饶不了你。” 遥远的缥缈的声音传入苏宛耳中,她想不去听都不行。 “娘娘,娘娘——” 急切地呼唤声从远及近,苏宛不禁停下步伐,这声音很陌生,如此慌张,难道发生了什么?正在纳闷间,苏若涵说话声响起。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府里给本宫好好看着吗?” 闻言,苏宛心下一凛,原来是找她的。 “他趁奴婢不注意,跑了。” “跑了?你个没用的东西,什么都做不好!走,跟本宫回去看看,要是真找不着人,本宫要你好看!” 话甫出,旋即响起急促脚步声,凌乱而闷响。 苏宛嘴角扬起抹好看的弧度,继续往回走。 “主子,你笑什么?” 黄怡不明所以。 “你想想看,谁是咱们一直找却找不到的人?” 她温柔婉转着答,步履轻盈。 黄怡低了头去,留意着脚下的路,沉吟片刻道:”主子一直在找的人有两个,一是那个江湖术士,好像是被承王妃劫走了,二是异族人,噢,奴婢知道了。” 两人心情舒畅,回碧玉阁的路忽地短了。 “主子——主子——不好了。” 这回是管家的声音,离着老远,已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刚刚浮现的笑容从苏宛脸上迅速淡去,冷冷地望着管家,不怒自威。 “娘娘,是承王妃她,她身子突然不适,从府里带来的人急坏了,奴才想着是娘娘亲人,特地赶来通报。” 触及到苏宛冷凌的眸子,管家万般不解。 “吩咐下去,就说本宫的意思,让人送她回府,直到确认她安全进府,我们的人才能回来,还有,同时另外派人请太医到承王府。” 苏宛理智吩咐着。 “是——奴才这就去办。” 说完,管家又是一段奔波。 第一百八十三章 谢谢你 通向碧玉阁的路上,只有她们二人,黄怡小心搀扶着,她低下头去看得仔细,地上没积雪,寒霜附着在地表使得更容易滑倒,木屐子发出的声音清脆响亮。 “主子——请太医会不会发现……” “本宫不会让她死在我手里的,那东西,不过是让她没法顺利拥有子嗣,若是发生了旁的,便与本宫无关了。” 苏宛垂目沉吟答道。 让苏宛疑惑的,是苏若涵来时没有提及皇后娘娘之事,承王府眼线遍布各地,她怎么不知道?除非有人刻意告诉她不要在苏宛面前流露出来。 进入房间,苏宛执笔速写一封信函,让人速速送去龙府。 这一日的阳光特别长,特别暖,苏宛倚在塌上,听着外面小院里奴婢们小声说话,嬉笑,慢慢地犯起困来,束束光线金灿灿的从窗棱缝隙偷偷地跑进来,撒在她凹凸有致的身段上,旖旎了一室风光。 夜晚,苏宛刚用过晚膳,让梨脂拿她最新绣品出来看看,可她迟迟不肯走开,脸色悄然绯红,对女红略知一二却不会绣的苏宛明白过来,莞尔一笑正欲让黄怡别起哄,有人传王爷回来了。 她拍拍手接过黄怡手中帕子擦掉吃果子沾在手上的东西,略微躬身:“臣妾给王爷请安。” 两人眸光相触,火花四溅。 “难得王妃好兴致。” 琰王径直坐在苏宛对面位置上,端起梨脂送来的茶杯,浅尝一口。 苏宛嫣然一笑,温婉道:“王爷这个时辰来,怕是还没有用膳,怡儿,去吩咐厨房按照王爷喜好弄些吃的来。” 听完苏宛吩咐,王爷别有用意地掠过她一眼,欣慰的道:“免了,你们都下去。” 话音一落,所有人退下去。 感受到斜飞来的眸光,苏宛端然微笑,流转自如。 “看来今日,王妃心情不错。” 再次听起,苏宛微眨眼,转首凝视王爷,不明所以着:“臣妾哪日心情不好了?” 这一问,琰王一愣,冰雕的五官逐渐化解,比起进来时不咸不淡的两句让苏宛舒心多了。 美好只是一瞬,他敛眉声音突地冷沉道:“本王问你,中宫一事之后,你可想好了怎么做?” 没想到他会如此一问,苏宛墨宝石般的眸子定格,思忖好一会儿才反问道:“王爷所言何意?” “你可知与皇额娘有牵扯的有哪些人?又可知她对他们有多重要?就算今日盛怒之下父皇做了决定,可他日,难保不会被有些人说服……” 诘问使得苏宛微微垂下头,琰王却倏地转为淡淡地道:“看来,本王要加快训练的速度了。” 说到这里,他侧首冷睇苏宛:“你说罢,想要多少护卫?” 原来他是在担忧她,偏偏说得这般让人琢磨不透又措手不及,苏宛内心一荡,呢喃软语道:”王爷这又是何苦?臣妾不过是顺应某些事,自会懂得保护自己。” 他似没有听见她说什么,打开茶杯低下头去继续说着:“本王从军中招纳了一批死士日夜操练,不比那人差,到时候王妃赏面,和本王一同见证。” 终究是盟约关系,虽然他只是在细微时候才会注意到这一点。 “谢谢你。” 苏宛低声曼语,抬首对上王爷凝视的眼眸,他眼中只有她,和所有人看她的模样不同,她深知。 “谢本王什么?” 谢谢你在漫星阁做过的一切,谢谢你总是无条件支持,谢谢那些柠檬香草,谢过种种的种种,苏宛突然发现,一时半会儿数不过来。 见她复又垂首不语,王爷欲吃茶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合盖放回桌上,倏然起身,微沙之音冷冷说道:“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这时,苏宛才明白过来王爷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 “王爷——臣妾……” 快要走到门口的身子一顿,苏宛话音突然停了下来,稍事一顿,复又消失在了门口处。 看着身影离去,苏宛脸色沉寂下来。 “主子,梨脂不拿绣品出来的原因被奴婢知道了。” 听见黄怡撩起门帘进来,苏宛才收起沉色,转过来看向她眼笑眉飞神色,她一壁拧干帕子,一壁打趣道:“她呀,竟然刺绣的是鸳鸯戏水,藏起来不给奴婢看,是奴婢抢过来看的。” ”主子不知道,当时她脸红得害臊极了。” “你性子刚烈率真些,别欺负她。” 苏宛温柔嘱咐。 “主子,奴婢这才发现梨脂的好,可是弥补了咱们呢。” 黄怡这话无不道理,尚未出阁时,虽出生大户人家,却没有机会学习女红,也没人教导礼仪,苏宛懂的这些,全是在府里有人教苏若涵时她偷听来的皮毛,,自小性子就野,以至于现在没动过一针一线。 “羡慕了?” 说起来,黄怡的遭遇有几分苏宛的责任。 如果她不是庶女…… “哪有,梨脂哪有奴婢这么幸运,可以日日守候在主子身旁。” 她立即反驳,引得苏宛会心一笑:“你呀,最近别的进步没有,这嘴倒是越来越甜了,没少往厨房去讨吃的吧?” 这些,是苏宛在小寐时听到下人嚼舌根时听来的。 “哪有……” 黄怡脸红着的低下头,苏宛当她是被揭发后的害羞。 鸟鸣儿消失,苏瓦却在往常的时间醒来,夏日里这个时辰应该是已经日上三竿,此刻却仍迷蒙一片。 “主子!当心风寒!” 这个时节站在窗口,冷风灌嘴,苏宛刚起床又穿得单薄,梨脂忙给她披上皮草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好了,本宫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 从梨脂能多得机会贴身伺候后,凡事处理得让苏宛颇为满意,扫视房间一眼,黄怡可能还未起。 “看样子,今日又是个艳阳天,吃糖葫芦该是爽口又不冰,怡儿起来后告诉她一声,咱们去逛逛市集。” “主子的意思是,带着奴婢一起去?” 梨脂欣喜着多此一问,随即笑着垂下头整理着苏宛的衣角。 “你也喜欢糖葫芦?” “奴婢……羡慕姐姐可以陪着娘娘到处走。” 听闻此言,苏宛满意着点头,诘问道:“不怕了?” “嗯!” 她抬起头对着苏宛用力点头,那样子,看似在心中已经期待了许久,待到寻得机会,她便努力抓住。 苏宛对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满意在心里。 “确定?” 梨脂点头如捣蒜。 “主子的早膳你可准备妥当?” 黄怡刚一迈进房间就拿梨脂试问,睡眼惺忪一看就是刚起床。 “准备好了,温着呢。” 随着梨脂所指,黄怡朝她开心一笑:“待主子洗簌完,就可以用膳了,奴婢先去准备准备。” “你要准备什么?” 梨脂不明。 “逛街穿的衣服——” 拉高了的音调从远处传来,苏宛和梨脂相视一笑。 第一百八十四章 条件 因着想感受市井城郭,苏宛没让奴婢准备马车,踏着光华,她们走入人群中,温暖撒向大地,拥抱向每一个人。 渔夫凿破冰层,从湖底水里大量捕捞出鱼,每年冬天都是他们最忙碌时候,收获大,时间短,商贩从渔夫手中买过鱼,一条条立着整齐排列在案板上,双手交互相握在特制动物皮毛做成的护手套里,朝着过往路人大声吆喝着。 “新鲜来诶,快来买诶,蒸煎熬汤样样香诶。” 雾白袅绕在老板脸庞,粗糙的脸上洋溢着安稳。 “主子,今年好生特别。” 苏宛饶有兴致的望着这一幕幕,心生羡慕,听闻黄怡如此说来,确有几分道理。 “是啊,早些年这个时节早已冰封三尺了。” 她一壁走,一壁答,目光始终在道路两侧的摊位上回旋,穿梭在人群中。 冬日的京城,晌午时分最是出门在外好时辰,街市上人越来越多,本来在人群中惹人注目的主仆三人,很快淹没在了其中。 苏宛身着白色披风,脸蛋滑如凝脂在灿烂光辉映照下像极了让人垂涎欲滴的苹果,端庄富丽下走得款步姗姗,她身侧跟着的黄怡和梨脂,身着深绿色披风,虽然材质不如苏宛,确是在她的光辉下,亦跟着显得大方怡人。 凡是和她们擦肩而过的路人,无不被吸引眸光。 梨脂好几次羞涩地低下头,黄怡则没心没肺地说着话,苏宛暗衔笑意,无意其他。 “糖葫芦——冰糖葫芦——” 小孩子稚嫩的清脆叫嚷声钻入耳膜,苏宛垫着了脚尖朝前望去,奈何前面人熙熙攘攘,她看不到。 这声音像是有魔力般,吸引她没了兴致看旁的东西,不断向前寻找着。 苏宛脑海中出现第一次见钟合时的情景,终于在玩偶摊贩旁发现了声音的来源,小孩的身边站着位年轻慈祥的母亲,正在给客人取糖葫芦,冻得通红的脸上掩盖不住她的笑容。 “琰王妃。” 她正欲弯下腰,忽闻身后一道浑厚阴沉沉的声音,仿佛从地狱而来。 愕然转身,一位偏偏富家公子出现在她面前,穿着考究,气势独特,这人——有些面善,可苏宛无论如何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重新俯身拿过孩童手中唯一的糖葫芦,露出甜甜的笑容,对她温柔道:“这个,我买了。” 说完,从黄怡手中接过碎银亲切地交到孩童手中,那纯粹的眸子让苏宛心声温暖。 “哪里需要这么多,请你收下这些。” 妇人已忙完旁的客人,从插着糖葫芦的自制树上取下一把糖葫芦串看眼便要塞进苏宛手中,梨脂忙迎了上来接了过去。 “谢谢,谢谢。” 苏宛看到孩童笑眯了的眼,心比糖葫芦还甜。 “琰王妃,难道你这么快便忘了我?” 还是刚刚那个男子,苏宛以为她刚才的表现已足够让他退缩,没想到遇到的是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唐突者。 “本宫认识的人不多,但独独没有你。” 她气定神闲着答,启步便要离开。 沉浸在糖葫芦甜蜜里的黄怡和梨脂看着眼前男子,笑容逐渐从她们脸上散去,梨脂握着糖葫芦的手,不自觉加紧了些。 “你可以装作没见过我,可是我手里有样东西,琰王妃一定很感兴趣。” 苏宛心下一凛,不好的预感荡起,转而不苟言笑道:“本宫感兴趣的很多,可不是在狂妄自大人手中。” 她本就看不起目中无人的狂徒,更何况还是个靠衣服来修饰的男子。 言闭,苏宛启步而走,不顾男子瞬间阴狠的脸色,从他面前端然而过。 “苏府,刘氏。” 阴测测的声音从后面飘来,带着萧杀之感,苏宛身子一顿,再没往前走。 男子的身影从旁绕了来,直立在苏宛面前,苏宛冷嗤,这人似乎对别人的藐视很气愤。 “你和她什么关系?” 苏宛声线平静问道,不得不重新打量起面前男子,高耸的鼻梁,深凹的眼睛,青丝流泻,那眼神……苏宛想起来了。 “看来,我猜测得不错。” 男子阴冷的眸子淡掠苏宛一眼,随即落在他白皙的手指上,顽劣着道:“怎么,想起我了?” 见苏宛不答,他倒也不介意,语气幽幽道:“看来,琰王妃是放弃了,也罢,总有人感兴趣。” 说完,男子佯装要走,眸子停留在苏宛脸上似在等待,只是一瞬,他微一仰首,分散在两旁的人中迅速出了来,朝他靠拢。 见他是真的要离开,苏宛冷沉着喝住:“慢着。” 男子刚走出的脚步停下,转过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苏宛,戏虐着:“对嘛,女子要学会察言观色,一味强势,男人可是要动怒的。” 正说着,他朝苏宛靠近两步走,身体微微前倾地道:“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然后他一扫苏宛后面某个地方,昂首阔步走路带风从她身边离开,风带来他的话:“那个地方不错。” 苏宛转身,一间装饰繁华的酒庄映入她眼帘,同一时间,娥眉微蹙。 “主子,不能去。” 对于黄怡的劝解,苏宛置若罔闻。 有些事,没得选。 “记住,见机行事。” 她附耳黄怡小声嘱咐,斜睨向已经迈入酒庄的华丽身影,眼底晦暗不明。 进入酒庄,里面酒味刺鼻,热闹非凡,在苏宛放眼寻找之时,有店小儿一甩肩上布巾上了前来,俯身做了请的动作,拉腔拉调道:“这位小姐,贵客让小的带你去。” 这声称呼,让苏宛眉高眼低,心生不满,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门口,苏宛向后扬了扬手,和黄怡交换眼风,她们两的脚步在门口停下,苏宛一人进了去。 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她,声线散漫息慵道:“我知道她的身份,当然,我也可以告诉你,不过——” 话音出现转折,男子转过身来,深水漩涡之眸荡起波纹:“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苏宛斜翘了嘴唇,长睫轻颤。 男子意味深长地上下大量苏宛一番,而后别有用意地道:“你得做我的内应,在我有需要的时候,配合我,当然,刘氏嘛,我可以拱手送给你。” 她将他一字一句听得入木三分,眼底通明,零星淡寒的眸子不带丝毫温度道:“可否给我三天时间?” “哈哈哈——” 男子大笑,嘴角的不屑加深:“琰王妃,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厉害嘛,机会只有这一次,要不要随你。” 苏宛面不改色,静静候着,房间瞬即安静下来,男子薄唇轻启:“奘无尊。” 说完,男子打开门大步流星出了去,透过门缝,苏宛再次看见路边那群人不知从哪里出来,跟在了男子后面。 第一百八十五章 错杀 苏宛从房间里出来时看见黄怡和梨脂眼中的担忧逐渐驱散,好似重重的吁了口气,紧张的气愤化解开来。 没了继续逛街的兴头,苏宛出了酒庄后只是带着她们草草地从街头走到巷尾路过有意思的地方也未做逗留。 道旁的喧闹声看似依旧,人群依旧,寒冷依旧,再往前走,摊贩开始稀稀拉拉了来,午时的阳光已开始向西斜下,萦绕的温暖也少了些许。 “你们怎么都舍不得吃?” 冰糖葫芦还在手中,可握着的手明显已经发红,苏宛温和问道。 黄怡和梨脂相视一眼,像是有了某中默契。 “也罢,外头这生冷,日头也不算好,咱们回府,府里热乎。” 看着两人笑颜散开,苏宛知道自己说在了她们的心窝上,随即低声曼语道:“早知道就应该答应怡儿的建议,这会子,咱们得走回去了。” 梨脂跟在苏宛后面步履轻盈,才走出两步意识到身边少了一人,回头看,黄怡还站在原地看着某个地方,神情呆滞。 “姐姐!” 她看了看苏宛背影,又看了看奇怪的黄怡,脚不自觉倒退回去,扯着黄怡袖角,小声焦虑道:“走了,姐姐。” “等一下。” 感觉到身边的梨脂,黄怡这才发出声,转首朝苏宛离去的身影飞快一看,疾驰到主子身边,俯首帖耳说了什么。 “在哪?” 听完黄怡的话,苏宛顿首问道,开始在视线范围内寻找着什么。 “刚才还在那里,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不安答道,复又看向刚才停留时看过去的方向。 “你且先回府叫了马车来在这里候着本宫,怡儿,你随本宫去找他。” 语毕,苏宛不管一脸疑惑的梨脂,领着黄怡朝巷子里面了去,那是条极小的巷子,只容一人通过,墙角潮湿处结了冰,冷风刮人骨肉,于此,她们走得极缓。 巷子的两侧是住户背面,墙高而挡住了视线,从中间看出去只能看到遥不可及的天空。 幽深察觉不到生物的气息。 她们两人一直朝着最深处走去,在狭长的通道眼看就走到尽头时,右手边隐隐有些异样,苏宛端直了身子,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主子,你看!” 顺着黄怡指的地方看过去,有道门半掩着,两人警醒着靠近。 轻轻推开门,有个背影正从井里盛水咕噜噜喝着,意识到身后有人靠近,倏地转身。 “主子,你们这么快就发现了?” 崔允颇为惊诧,还未吞完的水顺着嘴角往下走,他忙抬手去擦拭干净,眼瞳在黄怡身上稍事停顿,忙躬身福礼。 “发生什么事了?” 苏宛开门见山问着,黑宝石般眸子盯着他,欲捕捉丝毫的异样。 没听见起身,崔允保持着福礼动作,略微思忖后闪烁其词而答:“奴才——奴才可能杀了不该杀的人。” 说完,他复又垂首等候发落,黄怡闻言身子微微向后一顿,神色愕然。 须臾,只听苏宛淡淡的道:“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从始至终,苏宛未表明她琰王妃的身份,所以才想到千金诱惑一事,黄怡默默跟在苏宛身后,颔首不忘意味深长地看过在前面带路的崔允。 左拐后出了小院,跨过小巷,推门进入另外一间低矮房,扑面而来的某种异味让人作呕。 苏宛取出袖中的方巾掩住口鼻,黄怡蹿向她前面用手扇开扬起的尘埃,另外之手也掩住了异味。 “主子,对不起,没想到会这么快腐烂。” 崔允说话间,房间里一块已经腐烂的木板上躺着一人出现在她们眼前,黄怡忙向后退了两步,苏宛拧眉不再向前走。 见状,崔允忙道:“稍等一下,奴才这就回来。” 话音一落,他人已出了房间,待苏宛向周围巡视一圈,他又闪现在视线里,手中多了支烛台。 这个,可以挡住味儿。” 说完,他做嘿嘿傻笑状。 “就是他,奴才跟了很久才寻到机会,以为是个狠角色,却不料他根本没有反抗,所以——所以——” 他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挠头解释着。 “你有对他进行过检查吗?” 苏宛稍稍松开方巾,眉宇凝结还未散去,目光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尸上,戴帽的方式,着装,还有那独特的长相,和苏宛印象中的样子全部吻合。 崔允微微愣住,摆首否认,随即将手中烛台递向黄怡,掩嘴俯身捡起一根木棍朝尸身上伸过去。 皮肤部分溃烂处被冻住,身子已经僵硬,乌青色让人避而远之,恶臭让人恶心,除此之外,男子还算保存得完整。 见棍子起不了任何作用,崔允用力一扔,直接上手扒拉开来。 这么冷的天,男子着和初秋时差不多的服饰,一看便知是在毫无戒备下遇害,和杀人有过接触才会让崔允误会,这个男子,到底是谁?负责什么? 细微思来,苏宛脑中浮现在街头遇到过的男子。 奘无尊,又是什么意思? 苏宛仿佛走进愈发杂乱无章的谜团中,千丝万缕的关系纵横交错。 “这是什么?” 崔允搜完袖口,裙裤、脱下来鞋子,最后才从胸襟处摸到一个东西在手中,硬硬地,冰凉地。 他拿到手中贴进了看,又用嘴对着哈气之后拽着袖口用力擦拭,最后才递到苏宛面前。 只一眼,苏宛便眸泛晶亮。 那东西,和富春阁里的某物及其相似,都是青铜色月牙状,上面雕刻有古怪纹理。 “怡儿,把它包起来。” 得令,黄怡伸手去接,落了空,只见崔允猛地撕下衣角,僵硬的手指不利索的把东西包在了里面。 这一幕,苏宛看在眼里,冷星淡寒的眸子里有星光闪烁,禁不住在两人间来回打量。 “把这里处理好。” 看见黄怡收好东西,她嘱咐着,崔允刻意闪躲的小动作加深苏宛的推断,不做声色的尽收眼底。 “主子,咱们,回府?” 黄怡试探性询问。 “嗯。” 她的回答几不可闻。 马车上,黄怡紧紧握着崔允交给她的东西,双手放在膝盖上,意识到苏宛的视线,复又将手放在了侧面坐垫上,空着的手略微不自在的无处摆放。 闻过腥臭,苏宛再对糖葫芦提不起兴趣,黄怡心事重重的回了房间,一会儿就换了崭新的布条将东西送了来,看样子,她仔细清理过那东西。 “你们真的都不要?” 梨脂拿出冰糖葫芦问着,不禁吞咽了下。 “不要。” 黄怡有气无力地答道,耷拉着身子出了去,余光看着梨脂吃得香甜的模样,苏宛才从门口收回眸光。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奴才背叛苏府 “吃完后去库房里看看,本宫明日回苏府,挑点儿称心如意的物件。” 梨脂停下咀嚼,微微一怔,杏仁圆眼不可置信瞪望向苏宛,忙吞了下去确认一遍:“奴婢可以?” 收到苏宛肯定的眼神,她狼吞虎咽了去。 “奴婢这就去看看。” 她走后,苏宛在房间里若怔若仲坐下,异族男子被崔允误杀,追踪刘氏的线索断掉。 “奘无尊。”她若有所思的重复着。 “难道是个人名?难道他叫奘无尊?” 苏宛自言自语着:“若真如此,或许能打听出什么来。” 她思绪被走进来的人打断,梨脂扯着衣角,怯怯地问道:“启禀娘娘,奴婢可以让姐姐一起选礼物吗?”触上苏宛飞过来眼眸,她倏地低下头去。 “可以。” 听闻此言,梨脂恢复甜美脸蛋儿略略福礼然后退下去。 翌日清晨,苏宛刚起床便听到外面有物品搬动的声音,派人去探了回来原来是王爷听说苏宛在找回门所用礼物,特地让人又送来一些。 从卧房掀开宝蓝色珠帘出来,厅里桌上放了不少托盘,里面摆放着精致物件,苏宛一一看过,选择了两件让人包好。 一路上,梨脂神情雀跃,不停地问黄怡关于苏宛小时候的事,不时流露出羡慕之意。 刚从马车上下来,忠叔身边的小奴才迎上来躬身一辑。 苏宛从他身后看去,大门护卫少了两人,忠叔的身影不在,出现在大门附近的人也都神色各异。 “这些东西你先命人记录下,然后送到富春阁,是本宫给父亲的一片心意。” 她从披风下伸出手来指向马车后正在往下卸的东西。 “得了!奴才领命。” 说完,小奴才便走开去指挥搬送礼物,接到苏宛眼风,黄怡叫梨脂一同随她进了府。 穿过前殿,里面没有人,连个下人的身影都没。 苏宛让黄怡去打听了来,自己则由梨脂随侍先回漫星阁,把仍留守下的小奴才小奴婢全都叫在同一间屋子里。 “本宫这住所虽然不大,可是却留下过许多珍贵记忆,这些记忆里有你们,所以当看着你们愿意一直帮本宫守着这里,便让本宫心里暖暖的,你们知道,本宫所求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些,你们拿去补贴家用,。” 说完,梨脂从她身后站出来掏出个大大的钱袋放在桌上打开。 “每个人都有份。” 只见梨脂从里面取出一个个耀眼的金灿灿在手中托着,在场每个人看得眼睛发亮。 从他们惊喜的眼神中,苏宛看到了希望。 他们的希望,在苏宛手中。 “谢谢!谢谢娘娘。” 留下来几个人逐一谢礼,差不多全将赏赐放好后来集中谢礼时,黄怡神色黯然着回来了。 “他们在书房,外面有人把守,通传的人被烂在了外面,老爷不知道主子回来了。” 她看了一眼大家,颔首靠近苏宛,俯首帖耳悄悄说着。 “你们散开去忙罢,本宫先去看看大娘。” 说完,苏宛率先抬腿走开,本来想要向黄怡闲话家常的奴婢奴才们只得悻悻地望着离去的背影徒感叹。“摊上主子,真好,每人一绽黄金,这是他们拼了命也换不回的价。” 怡灿灿然,梨脂赶紧在一旁扯了扯她衣角,不停冲她眨眼让她别再说下去。 “怡儿,你跟在本宫身边,比他们幸运,他们还留在这里,难免……” 后面的话她不用说,黄怡自然明白。 即便她现在贵为琰王妃,可是在苏府看来,仍旧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庶女,而他们如今,或许依旧遭人白眼。 从小径旁边的灌木丛中看过去,富春阁前门有人把守。 苏宛刚出现,示意在门外守护的人不要通传,大家错愕地收下命令,不自在地遵守着。 “夫人,求求你开口说句话,让老爷绕了忠叔罢。” 凄切的女子求饶声从里面传出来,苏宛娥眉微蹙,她又在求情,这次,忠叔又是怎么了? “放肆,这里何时轮到你说话?” 刺耳的巴掌声穿破了窗棱和门,吓得外面的梨脂下意识向黄怡靠近了些。 “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是苏亨气急败坏的咆哮声,苏宛和黄怡相视一眼,不知她说了些什么,梨脂跟在她身后离开了。 “你说你,老夫什么没满足你,你要背叛老夫?就连在老夫眼皮下私通老夫都忍了!” “老爷——奴才知道对不住你,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若老爷一心要撵走奴才,奴才只有一死了之!” 说完,房间痛哭失声的哀嚎倏地惨烈起来。 “夫人!夫人!紫藤自小随你来了苏府,你就是奴婢的亲人,他不能死啊,死了奴婢肚子里的孩子没父亲,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父亲寻死啊——” “老爷,求求你了老爷,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我们该死,可是奴婢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求求你放过他吧老爷……” 声声哭诉让人心烦意乱又让人心生怜悯,苏宛身子一转,欲离开。 “你——你从实招来,拿了别人多少好处,都告诉了人家什么了?” 苏亨的质问声已靠近窗棱,近得就像在苏宛耳边叫嚷,她转动的身子又停了下来。 “老爷,当初——当初奴才是遭人暗算,他们威胁奴才,如果不这么做便要让奴才回不了苏府,奴才害怕,这才酿成大错!这么些年来,他们找了奴才很多次,奴才就只有一次按照他们的要求,这就——这就被老爷发现了!” 忠叔陈述着,紫藤哭泣着,刘氏在里,一直未出声。 苏宛径直向前,轻叩门扉,低声曼语道:“父亲、大娘,女儿回来看你们了,里面还好吗?” 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轻推了下门,开了。 里面所有人惊愕不已,紫腾托着大肚子跪在地上,哭得双眼通红,而忠叔在她不远的地方,一副哀愁之态。 刘氏从椅子上起身,面无表情:“这都是琰王妃了,怎还这般不懂规矩?” 苏宛敛眉,扯了扯嘴角,讥诮着:“本宫回门,却不想破坏了大娘的好事,是本宫不识时务,这就回琰王府。” 说完,她转身就走。 “住嘴!苏府姓苏!” 话音一落,苏宛幽潜的眼清冽阴沉,苏府当然姓苏,难道有人要夺了权势当家作主? 前脚已经迈出门,可苏宛却不打算即刻回去了。 “女儿许久未到漫星阁却不想看到这等事,待父亲处理好,女儿再来罢。” ”她——她——她这是在拿脸色给谁看?” 苏宛不指望刘氏认可她,更不可能对她恭敬,对于司空见惯的待遇,苏宛勾了勾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第一百八十七章 心虚的讨好 “这些,还有这些,扫完后在擦洗,记住,先用湿巾,再用干巾,待会儿娘娘回来了是要用的。” 人还没到漫星阁,可是黄怡的指使声远远的就听见了。 ”主儿,奴婢都安排好了,今日咱们要在这儿住下吗?” 苏宛迈入院门,她便迎了上来,忙碌的人群中梨脂的身影特别耀眼,伴随在苏宛身侧,用度比留在漫星阁的老人们要好上些许,稍微有点眼里界的人都能看出来,做起事来,和旁边的人丝毫不减。 “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你差人给王爷送信。” 她安排着,转身进了房间,抚摸着从前的物品,内心感慨着前世入了承王府没多久便进了宫,自此后就更没时间回来,那之后的漫星阁是什么样子,她无从知道。 “主子,现在可以用膳吗?” 梨脂来问,看着苏宛点头,她应允来去。 随着梨脂关门时,苏宛再想不起她方才回忆的是什么了,索性坐在桌旁,不知不觉间,原先的桌子已矮了去。 漫星阁比碧玉阁小,下人住的偏房和厨房离得不算远,外面发生了什么很快便能知道,听着他们忙碌的声音,苏宛只觉一切离得很近。 直到用完晚膳,漫星阁和任何一个夜晚没有分别。 要将整个漫星阁的地龙都烧起来需要时间,苏宛还不能入睡,于是一壁看着旧竹简,一壁听着黄怡和梨脂聊趣事,眸光却是不是瞟向紧闭的木门。 她主动回来,回来后能做的却是等。 如她所推测那般,异族男子和刘氏有联系,那么今晚一定会有进展。 直至她房间的地龙彻底热起来,黄怡和梨脂重新清洁了房间各处,正要散去,却被外面来的人给耽搁住。 “启禀娘娘,夫人说娘娘难得回一趟娘家,却见了让人笑话的事,特命奴才送来这个,让娘娘放宽了心。” 黄怡从那奴才手中接过托盘送到苏宛面前,那是一块玉,线条几经交叉连接呈现出‘和’字。 苏宛嘴角弯起抹弧度,诘问道:“大娘歇息下了?” 只见奴才抬首看了眼他,面露男色,沉吟片刻才道:“回娘娘的话,奴才走时还未曾歇下。” 她没开口接下东西,黄怡便端着侧立在旁。 “本宫许久没回来,确有好多话想和大娘聊,现在父亲在何处?” 奴才没有完成交代的事,苏宛问的又不相干,他眼神变得有些虚,声音漂浮起来:“回娘娘的话,老爷——好像回书房了。” “好,你先去回了大娘,说本宫一会儿就到。” 苏宛这话再明确不过,然后又补充了句:“对了,把这个拿走。” 她眼神向托盘示意,奴才怯弱着躬身垂首只得答了句“奴才领命”然后从黄怡手中接过托盘,怎么来的,怎么回去,脸色如土。 “你们只要一个人跟本宫去就行了,剩下的那人,留下人修剪下绿植,又丑又干。” 苏宛话音刚落,黄怡已行至她身边,梨脂眸色暗了下去,福了礼道:“是。” 从前觉得难的路,现在不觉得难了,从前觉得远的路,眼下也近了,就好像天地都便了样。 以前要走上一阵的路,在这样的寒夜里,苏宛并没走多久。 大红灯笼仍旧高高挂起,白日里站立的护卫此时没在,富春阁里灯火通明,透过窗棱,可看见有人影走动。 “不用通报了。” 苏宛扬手喝住了正要通报的奴婢,黄怡上前去靠着门,音调儿拉高道:“夫人,主子来看你了。” 不待里面回答,她便推开了门。 “老妇给娘娘请安。” 对于她们不请自入,刘氏并不惊讶,反倒是破天荒地面无表情略略福了一礼,引来黄怡一个飞眼。 “大娘折煞苏宛了,快请起。” 在黄怡得到苏宛眼风后正欲上前搀扶,刘氏自己站直了起来。 “若是琰王妃将老妇看作大娘,记得这苏府,又何必装作不懂?” 她阴冷了脸一甩手中方巾,眸色投向桌子,那上面正放着送过去的托盘,里面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躺着。 “你先退下。” 苏宛对黄怡讲道。 ‘留在房间里的刘氏贴身奴婢用眼风询问过她,旋即和黄怡一同出去。 方才房间里有人,本宫唤你一声大娘,现在房间里没人了,说罢,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泠冽的眸子不给刘氏任何闪躲,直勾勾地望过去,苏宛恨不得看穿她的四肢百骸。 “哈哈哈——苏宛,你是王妃当久了,竟然学会痴人说梦?老妇除了是刘氏,还能是谁?” 她毫不躲避的眼眸更阴森几分,里面似已掀起惊天骇浪,握着方巾的手加重了力道,仿佛要撕裂开。 苏宛淡掠过她身子,暗衔了笑意:“哦,是吗?那大娘为何要送这样的东西过来?莫非是送错了地方?” 她刻意朝着桌子走了去,纤纤玉手捻起那块翠玉,嘴角弯的更甚:“这个‘和’字是什么意思?大娘可否告诉苏宛?苏宛自幼丧母,大娘又不让夫子教书识字,实在不懂得。” 每多说一个字,刘氏的脸就更黑了一分,等到苏宛说完,她能察觉到她看似平静的身子下,已有微微松动。 “光凭一个礼物,能说明什么。” 刘氏背对苏宛,朝窗户走了去,冷哼一声,声线愈发冷沉:“说得不错,你不是老妇所生,又长得和叶氏一样妖媚,从小就不讨喜,老妇随便送你个东西,不过是不想让人笑话老妇。” 从苏宛角度看过去,她的侧脸透露着萧索寂寥,还有丝丝败下阵来的失算。 “既然大娘不愿意说,苏宛也不逼问,总有一日,真相会浮出水面,但愿那时候,还有人如今夜这般愿意花时间听大娘解释。” 说完,苏宛便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她突然又停下,美眸斜飞向刘氏,别有用意地道:“对了,昨日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娘已经知道了吧?” 刘氏那一闪而过的暗色被苏宛擒住,只是一瞬她又恢复了往常。 “老妇为了养大你们担心受怕了一辈子,现在外面发生什么事,知道又何妨?不知道又何妨?” 话音一落,苏宛便走了出来。 她知道,窗口的身影还站在那里,她在看着她,直到看不到她,刘氏仍旧站在那里,试图看到她。 “怡儿,你放话出去,就说有人捡到了崔允交给本宫的东西,捡到的人正在找那东西的主人,要求拿赎金来取东西,不过不要说东西在哪里。” 往常走在苏府,苏宛总要抬头看一看夜空,可是今晚,她却只低头看路。 第一百八十八章 父亲是帮凶 无论在哪里,苏宛极少失眠,可是躺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塌上,再亲切不过,却久久无眠,原以为走到今天这步,刘氏会和她直接撕开对峙,可是没想到她却矢口否认,推得干干净净,反倒显得苏宛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本计划回苏府有所收获,眼下却变得棘手。 刘氏不承认,又没有证据和线索,苏宛便没了继续下去的理由,她亲眼所见的一幕幕,和今晚她所听到的一句句,截然相反,她不知道该相信哪个。 浑浑噩噩了很久很久,久到苏宛感觉到身子骨痛,漫星阁的外面,仍旧是灰蒙蒙一片,她忘了,阳光极难照射进来,这里是漫星阁。 “主子,你醒了很久?” 黄怡探了头来,正看见苏宛瞪大了眼睛望着床顶。 “本宫好像睡了,又好像没睡,不知道醒了多久。” 她微触头,做出痛苦状,黄怡忙过来搀扶着她,关切问:“主子可是冷着了?奴婢找人去请大夫。” “不用,喝点儿热水就好。” 宛拒绝了。 “本宫不舒服的事,对谁都不要说起。” 她再次嘱咐着,伸手接过黄怡递过来的热水,徐徐饮着。 “奴婢知道了,主子长久不回来,老人都愈发懒惰了,这都几点了,还没开火,主子白对他们好了。” 黄怡嘟囔着,伺候苏宛起身。 梨脂推开门,手中提着食盒,吐纳间有白气逸出,问道:“主子可是即刻用餐?还有点心没有拿来,奴婢这就去取,放在这屋子里也比晾在外面的强。” 闻言,苏宛和黄怡相视一眼。 “好。” 得到苏宛回复,梨脂速又出去了。 “厨房说主子许久不在府上用餐,不知口味变没变,所以准备了好几种供主子选,点心也是,共做了五种呢,回娘家就是好,处处替主子想着。” 苏宛坐在桌旁,见到了梨脂嘴中虽说的那些个特别准备。 看上去,每份粥都可口,每份点心都引人垂涎。 “主子,等一下。” 眼看苏宛拿起梨脂从食盒里取出来都著,黄怡忙阻止着,身影往里间走去,倏尔又出来,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到外面去,回来都时候脸色微微晕红。 “姐姐,主子再不用就凉了。” 梨脂催促着。 只见黄怡拿着银勺,小勺小勺地从原装的碗中一点一点舀出来装进另外一个碗了,每一个品种成盛得不多,只是一勺,而勺子每放入一个新的碗中,她都会刻意逗留片刻才开始往外盛。 “这些没问题,主子请用。” 黄怡恭谨道,随后有换了银著,将点心刻意从中间夹断,一壁夹一壁说:“主子打小就喜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直到夹第三块板栗糕时,梨脂惊叫了一声:“呀,姐姐,快去洗洗。” 随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银著发黑。 “这些东西,你去哪里取的?” 苏宛羽睫轻颤,问道。 “小厨房。” 梨脂忙答,眼中闪烁着疑惑和害怕。 “小厨房?” 黄怡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回。 “是的,小厨房说这是特地为主子准备的,还说他们做的不够好,所以和大厨房做的全都送了来,这样主子就可以随便选了。” 梨脂叙述完所有,眨巴着眼仍旧不做的哪里出了问题,只是通过黄怡俩色察觉到事情不妙。 “你去请老爷过来,就说本宫出事了,人命关天,即刻就去。” 苏宛看着梨脂安排道,又转身对黄怡说:“你认识大厨房的人,把他们全都叫过来,就说本宫有赏,回来时再把那些老人全叫来。” 吩咐完,苏宛便坐在位置上静静都候着。 桌上都东西虽然都有动过都痕迹,却是看得出来东西全都在。 半炷香的功夫,偏房里已经热闹了起来,黄怡进来时,冲苏宛点点头,投去肯定的眸光。 苏亨一进房间发现苏宛好端端的坐着,脸色瞬间阴沉。 “老身……” 苏宛忙起身拦住苏亨,声线不自觉凉了一截,委屈着:“爹,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回,就遭遇此事,若是爹不喜女儿回来,直接说便是,何苦要用这样的法子?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以为琰王妃没在了娘家, 那苏府可怎么办,大哥的大好前程可怎么办?” 她抽泣着,搀扶起苏亨坐在了桌旁,瞥见他阴沉的脸色倏尔变得尴尬,顾左右而言他:“你在胡说什么?” 他一直瞥过一眼,便知道了发生什么,此刻不欲正对着桌子坐,硬是侧了身去。 “老爷!主子可是你的女儿!你不替她做主,要是姑爷问起,罪责谁担当得起?” 黄怡跺脚急道。 “住嘴!她怎么了?她不是好好地在这儿吗?” 苏亨猛然起身指着黄怡骂完,转而又朝苏宛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老夫有时候在想,你究竟是不是老夫女儿,老夫的女儿她从前不是这个样子!” 说完,他扭头不看她。 “今日之事,怨不了别人,” 最后这句话,让苏宛收起了干啼假哭,眸色纯净的道:“爹,大厨房的人和小厨房的人全请来了,不管是女儿的错,还是有人要害女儿,难道你不打算问问看吗?今日要害的人是女儿,他日要害的人又是谁?” 意识到苏宛意有所指,苏亨疾呼:“苏宛!够了!为何你每次回来都要掀起腥风血雨?为什么这么多人都相安无事,偏偏你却遭人暗算?为什么这些事情没有发生在老夫身上?这究竟是你都问题还是别人都问题?” 梨脂目瞪口呆望向他,他竟然直呼名讳。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你看看你,哪次出大事你不在场?你不是灾星谁是?为什么偏偏在你身上会发生这么多事?” 苏宛倒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冷静。 ”爹,你当真不信女儿所言?不愿给女儿清白?” 她直勾勾都望着,仿佛置身悬崖,转念便会有天壤之别,苏亨不言,她继续反诘:“父亲这般嫌弃女儿,是因为女儿没有成为你手中玩偶罢?先是不甘愿成为苏若涵衬托,然后是不愿意配合父亲嫁作他人,还有她从前问起过的叶氏,如此种种。 “若非你,今日不会这样” 都是苏府子女,待遇千差万别,他是间接凶手,导致悲剧的始作俑者。 “你看看你,哪有半点儿小时候的样子。” 说完,他颓然失望地坐下,梨脂忙倒了水来给他。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诈 “主子,人全在房间里候着,是否现在带过来问话?” 黄怡下气怡声着问,眼眸不时飞向苏亨。 “老爷累了,你去让忠叔来接他回去休息。” 苏宛沉声说着,长睫轻颤,幽深暗黑之眸里丝丝失望一闪而过,似用尽了最后一丝期待。 得令,黄怡前握住苏亨手臂起身。 “不用,老身自己会走。” 言闭,他用力一挥,黄怡双手落空,他怒而离去的身姿让苏宛眸色暗淡了下来。 苏亨不欢喜她,却也不会做出这等事。 门外,明明是清晨,却黑得像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怡儿,去请了忠叔来,就说大娘让她过来的。” 苏宛不动声色吩咐着。 “梨脂,把这些全都送到富春阁去,告诉大娘‘下次,退回去的可就不是这些了’。” 一扫桌上狼藉,苏宛出了门,进入厢房,里面各个有的蜷缩着身子,有的来回踱步,有的喋喋不休。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作为琰王妃的人真的不知道?” 随着门被打开,众人回望过来,看见是苏宛,瑟瑟发抖着跪地福礼。 “奴才给琰王妃请安。” “起来罢,本宫有几句话要问,你们只需如实相告,问完后便可以回去了。” 说完,众人疑惑、担忧的眼神互相对视之后等待着。 “负责做今日漫星阁早膳的人站在这边,传送早膳的人站在这里。” 苏宛扫过众人,简短慌乱之后,人员全都站在了一边,她启步至神色较之前微变下人面前,不悦道:“早膳不经传送,直接送到了本宫的闺房中?” 语毕,她瞧见一个骨瘦如材的奴才站了出来,唯唯诺诺答着:“回禀娘娘,大厨房刚做好早膳,便由青青姑娘拿走,说是她送到漫星阁来,奴才等不敢辩驳,只得让她做了主。” 那人几经仰首又几经躲避开苏宛直视的眸光。 “青青?” 她小声着重述一回。 “回娘娘,青青是夫人新买的婢女。” “然后呢?” 苏宛眸色回旋在众人中,梨脂明明说是她去取的早膳。 “回娘娘,今日奴才们起得晚了,早膳做得不多,可不知为何有个婢女提了食盒进来,说是大厨房送来尝鲜的,尔等怕娘娘怪罪便参杂在一起让那个——那个跟娘娘一起回来的婢女送了进来。” 回答话的是漫星阁老人,苏宛记得他,漫星阁一直被人遗忘,进了新人他不知道是人之常情。 这道早膳,从前到后经过不少人手,每个人都有可能。 “敢问——敢问娘娘,奴才到底犯了什么事,死也要死个明白啊。” 有个头高着壮着胆问,随之有人附和,不敢开口的人眸中带着期盼殷切又恐惧着仰视苏宛。 在苏宛眼皮下,无人不灼灼的等待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行了,你们都回去罢。” 她声线平静地道,心中明白留下这些人已于事无补,有关联的人不在这里。 “谢谢王妃娘娘,谢谢。” 所有人如获新生拜谢离开。 “不是说夫人找奴才吗?为什么夫人没在这里?” 忠叔正在发难,梨脂焦虑着不知如何回答,黄怡拦在门口一脸正义,不服气答着:“你急什么,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经过那一日,黄怡就看不起资历比她老的忠叔,态度也变得僵硬起来。 “你———” 他抬手指向黄怡,见黄怡一抬下颚,复又无奈地收了回去。 “忠叔,是大娘让本宫去请的你。” 苏宛略显亲切着从外应答着她,黄怡忙不迭让开路,她进了去,看得忠叔眼里冒光。 “老奴给琰王妃请安。” 他打诨插科着咧开嘴朝苏宛一行礼,露出极为恶心的表情,看得苏宛脸色一沉。 “刘氏让本宫问你,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这——” 忠叔不可信地一抬眉,对上苏宛深邃的眸子赶紧收了回来,垂首迟疑着如何回答,又听见苏宛温婉地声音响起:“昨晚,她把一切都告诉了本宫。” 说话间,苏宛眸子向他斜睨了一眼。 “怎么,刘氏让你不要告诉本宫不成?” 突然泠冽一问,吓得忠叔身子一颤,忙瑟缩了身子骨,战战巍巍答:“哪里都话,奴才岂敢冲撞娘娘,只是奴才也没帮上夫人忙,奴才心中有愧,不好开口呀。” 他惊慌着解释着:“夫人给奴才的东西,奴才送了去,可谁知,竟然没找到那人,奴才以为夫人已经知道那人没了。” “那东西呢?” 苏宛不悦道。 “奴才——奴才没看,扔掉了。” 忠叔被苏宛气势吓倒,擦拭着额上的汗,慌张答着。 “当真没看?” 她眸色突然一凛,抬手一拍桌子,发出清脆刺耳响声。 “看——看了——写着你的使命已达成。” 他胆怯地看了苏宛一眼,心虚的向后一仰,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王妃娘娘,奴才不是有意的,奴才知道,奴才贪心不足,借用了府上的银子,又——又办事不成,坏了夫人的大事,可这些,奴才都不是故意的,奴才也没办法呀——他们逼着奴才这么做,一家老小全在他们手里——至今不知下落……” 说到这里,他老泪纵横。 “你为什么不把这些都说出来,告诉老爷?” 苏宛垂目沉吟。 “奴才,奴才岂敢呀,这事过去三年了,奴才以为家人早忘了奴才,去过好日子了,念着老爷恩情,奴才收了心,洗干净了自己,不料老爷却发现了……” 所以才有了紫藤的现在,所以苏亨才气他烂泥扶不上墙。 苏宛明白了过来。 “王妃娘娘,求求你跟老爷求情,让老爷不要撵走奴才,奴才离了苏府,等于要了奴才的老命呀——” 他跪爬着走向苏宛,哭诉着,黄怡赶紧站了出来横在前面。 “有些话,奴才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时至今日,奴才也不得不说了,有次奴才在酒楼喝醉了酒,不小心听见有人放言,要是王妃娘娘再插手落下把柄,定会给你颜色瞧瞧,当时奴才以为听错了,可是夫人让奴才联系的人失踪,奴才回忆起来才发现事情的可怕……” “哈哈哈——王妃娘娘,大周朝有那么多娘娘,指不定不是说的琰王妃,奴才瞎说八道罢了……” 像是发了失心疯,忠叔起身,摇晃着身子径直出了门,看得房间里的人发怔。 “站住,娘娘不开口,你敢走?” 黄怡突然呵斥。 “算了。让他去罢。” 乱七八糟说一通,没什么收获,苏宛突然觉得有点累,扶额阖眸休息。 “你们都退下,本宫想静静。” 第一百九十章 忠叔的选择 黄怡和梨脂互看一眼,梨脂道:“奴婢去厨房熬点儿提神醒脑汤来,主子只般熬下去身子哪里受得了。” 两人遂福礼告退。 大概半个时辰后,苏宛沉重的脑子逐渐轻松,叫来黄怡。 “你找个人可靠的人去那个新婢女青青找来,然后你去找找忠叔,打听爹是如何处置他的,速速来报。” 吩咐完,梨脂端了白气袅绕的汤汁进来。 “主子,先喝下这碗汤再说罢,饿了一早晨了,奴婢去了小厨房,他们正在做些寻常的东西,说是那才是主子最喜欢的,看样子是要弥补过错。” 她甜甜地道,言语间透露着对苏宛的关心。 苏宛接过碗,一匙一匙浅浅饮着,几匙下去,惊叹道:“这是你亲自熬的?” 梨脂点首着,眸色期待而不安。 “不错,爽口,垫了些肚子,本宫感觉好多了。” 她赞赏道。 一大早起来的碎事颇为伤神,又遇到不主持公道的苏亨,苏宛不得不操持起来,只是经过刚才一休整,她发现少了什么。 一柱香时间后。 小厨房里的一个老人怯怯弱弱的看着苏宛,颤抖着道:“回禀娘娘,奴才找遍了苏府,问过了所有大厨房的人都说府上没这个人。” 苏宛神色一凛,没这个人? “可去过富春阁?” 她沉声问道,让黄怡找个可靠之人,他可靠?明明早上都还在的人,这生快就没了? “去了,奴才就是通过那里的人问,说根本就没这个人。” 她这下明白过来。 “你去大厨房问时,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拿走早膳后就再也没见过她。” 这下看来,青青是死无对证了,有人想让她凭空消失,苏宛在心里忖量,面不改色,淡淡着吩咐道:“本宫知道了,下去罢。” “娘娘,该不会是……” 梨脂欲言又止,试探的眼眸看完苏宛复又看向自己鞋面。 “这事儿,不要再提起。” 提起也只会无济于事,苏宛不是不知道如何查出青青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再查下去,怕是会失去更多。 “至少有一点,他是说对了。” 她望着某个地方,怔怔然道,梨脂听得糊涂,亦不敢再问下去。 午膳前,黄怡才将忠叔寻了来,只是他颓靡无力,黄怡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苏宛让黄怡把他带到偏房锁起来。 直到用完午膳,才徐徐走向偏房,黄怡搬来椅子,让苏宛舒服地坐下。 见到苏宛,忠叔也不行礼,只是坐在桌旁,双目无神地拿着桌上对空酒杯,默然无语。 “你在哪里寻的他?” 苏宛小声问黄怡。 “在书房外,他就穿这身坐在地上。” 她点首示意知道了,挥手让她们离得远些,适才压低声音问道:“忠叔,本宫问你,你和大娘所做的事,爹爹可知晓?” 虽有不悦,可终究是苏府老人,那么多人中,他是极少不给苏宛眼色的人。 闻言,忠叔眼神空洞地转过来,痴痴笑着:“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答案自在心中。” 苏宛一怔。 “忠叔,若本宫有法子留你在苏府,你可愿意?” 她看见呆滞的眸光中闪现出光芒,只是一瞬,又暗淡了去。 “老奴是被抛弃之人,王妃娘娘身份贵重,无需为腐朽之木费神,活了这么久,老身是想明白了,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言语之间,颇有沧桑无奈之感,突然察觉眼前给力她亲切之感的男人,没那么可恨了。 “可是——紫藤,你打算不管不顾?” 她微眨着言,不动声色地提及。 忠叔缓缓转身过来,恢复力些精神气的眸子定定地看了她些许时间,遂又咧开嘴来:“王妃娘娘,老奴背信弃义一回已经悔青了肠,再不会做对不起老爷的事了。” 说哇,他寂寥着望着手中杯子。 苏宛起身,裙角一旋,端得高不可攀道:“苏府除了给过本宫这身皮囊,本宫没有理由要护住这里,可是你不同,现在来得及做弥补。” 半隐半点的话说得忠叔一阵沉默。 “不必了,老奴怎么来,就怎么回去罢,至于老奴做的孽,紫藤愿意跟着,就随老奴一道走。” 忠叔像是做过某种挣扎,好不容易做下决定,断然谢绝苏宛好意。 倏地,苏宛发现即便她什么都不做,这苏府,终究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 “你——” 眼下,若她继续追问,无疑会让他更加难看,那些八九不离十的事实成为了过去式,掀不起惊天骇浪,遂停下了问话。 “取怡儿那里领些补偿,走吧,不要再让本宫看见你。” 她荒凉地说出口。 从偏房中走出来,忠叔身边的小奴才灿然站在院里,冲苏宛福礼朗朗通报:“启禀娘娘,王爷府遣了人来已经进了府。” 忠叔耷拉的身子从他身边走过,他目光回旋于苏宛和忠叔之间,不敢动。 “娘娘知道了。” 得到答复后小奴才倏地转身追了出去。 “可惜了紫藤,她本是个不错的姑娘……” 黄怡小声嘟囔着。 “你刚才出去,可知刘氏现在在何处?” 苏宛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好像在富春阁。” 她若有所思的答。 “那爹呢?” 苏宛问完后又有些后悔。 “这个——奴才不知,奴才适才回来的时候,撞见了大少爷,他跟奴婢说要主子留下来一家人同进晚膳。” 黄怡低声说着,说话间,王爷府的人到了。 “启禀娘娘,王爷让奴才来问何时回去。” 那人行礼恭谨着问。 这一问,让所有人感觉好转,苏宛思索片刻,淡淡问道:“马车备好了吗?” 梨脂和黄怡面面相觑。 “你去告诉王爷,就说本宫今晚会回去的。” 说完,便进了房间,没有日头的京城冬日本就寒冷,更何况还是在漫星阁,苏宛发现她的身子骨已习惯了琰王府的舒适。 “待会儿遣人去回了大少爷房的人,就说本宫有事急着回去。” 坐回位置上,苏宛沉思片刻,让人开始准备回府。 如今,琰王府才是她的府邸,暂时给她庇护,被人牵挂着的感觉让苏宛心中暖暖的,可也怪怪的。 “主子,这院里的老人,是否聚集一起训话?” 只见苏宛摆摆首,轻轻说了句:“罢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查这个人 “主子,马车已经备好,王爷派来的人已先回府去复命,是否即刻启程?” 梨脂小心翼翼的询问。 “嗯。” 回答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瞧着苏宛脸色不太好,黄怡扶着她徐徐朝外走,望着枯枝败叶,天地万物萧索寂寥,出阁前苏宛练习的树林此刻孤伶伶的侧立在道旁不远处,细小挺拔,仿佛风吹便能横腰隔断。 “主子,奴婢错怪了你这么久,你为什么不怪罪奴婢?” 路上,黄怡突然问道,目光扫视一圈苏宛装束,复又小心地看路。 雪白的披风衬得她肤色惨白,深邃琉璃的眼惹人注目,朱唇皓齿分外妖娆,只是身板,似乎单薄了些。 苏宛若有所思地看过四周,瞧过黄怡发髻,未及出声,黄怡温软呢喃之音在她耳旁流淌。 “无论是在琰王府,还是回到苏府,主子一直被人虎视眈眈,若非主子聪慧过人,想必根本就熬不到嫁给姑爷。” 她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可是奴婢鲁莽,不时给主子添麻烦,奴婢想,主子当时心里肯定难受极了。” 听着黄怡细细说着心里话,苏宛仍旧不作声,认真朝前走。 说到后面,黄怡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你今日是怎么了?生出这般感慨?” 大大咧咧性子偶尔的细腻特别感人,苏宛被她的认真吸引,不忍心她继续说下去。 “奴婢定是被那个什么青青气糊涂了。” 闻言,苏宛欣慰一笑。 “本宫身边有你们,任何妖怪都进不了身。” 她冲黄怡眨眼,语嫣轻巧。 送了苏宛上马,马车辘辘,滚滚前进。 门帘挡住视线,苏宛才敛下眸子,耳边是黄怡适才说过的话,句句戳心窝子,她知道黄怡因何感慨,亦知道她情深意重。 梨脂和黄怡都不愿意与她同承马车回府,苏宛知道那是因为她们以为苏宛在为府上发生之事难过,只是不想打扰她。 她们不知道的事,苏宛经历过的,何止这些。 厚重的门帘挡住了寒冷的侵略,不流通的空气很快便让苏宛身子骨软下来,眼看双眸即将阖上,马车一个大颠簸,忽地停下来。 “发生什么事?” 她问道,伸手稳稳靠在柱子上,外面却没有回答。 掀开门帘,崔允正红着眼灼灼的望向她,发现苏宛正看着他,他迅速转身很快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他为什么……” 苏宛问黄怡,瞧见她手里紧紧捏着个荷包样东西,眼瞳一直看着崔允离开的方向。 “回府。” 她收回眸光,命令道。 马车重新启程,苏宛脑海里画面一幕幕出现,嘴角微微上扬,难得一见的温柔婉约。 进入碧玉阁,黄怡径直回了房。 “你手中是什么?” 没多久出来时,苏宛方才问。 “没——没什么。” 她闪烁其词,语不成句。 “你们之间什么时候的事?” 苏宛单刀直入,清澈纯净的眸子温婉着看向黄怡,只待她如实招来。 “主子——奴婢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说完,她洋装生气扭头给苏宛倒水,从后看过去,她已红到了脖子根。 “既然没有什么,你为何脸红?” 她说还没倒完,苏宛的脸出现在她视线下方,这一动作,吓得她倏地松开手,茶杯摔地。 “主子!” 这回是真生气,跺脚出屋了,与进来的梨脂擦肩而过,看得梨脂莫名其妙。 “主子有吩咐让奴婢来做吧。” 闻言,苏宛才收回看背影的目光,只笑不答。 冬日里容易让人变得倦懒,出不了门,只得守在房间里打发着时光,苏宛午睡后,起床看起了书。 苏宛十岁才开始认字,还是因为有人到府上作客,她误将书当作了火引子让客人笑话,才得已机会跟着苏若涵一起学。 夫子不怎么教,她便偷偷跟着苏若涵学,为此,没少受折磨。 “主子,周将军求见。” 苏宛抬首见黄怡神情恢复,点首示意让她去引人进来。 “回禀娘娘,民间是有流言那东西来路不明,可是却没有收到有人正在寻找的消息。” 他躬身福礼说到:“末将得知传闻,立刻注意各方动向,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奘无尊。” 苏宛朱唇轻启,观察着周易反应。 “娘娘,恕末将斗胆,那是什么?” 见他一脸惘然反而问起苏宛,她便知道那个神秘男子刻意给了她一个难解之谜。 “无碍,周将军想办法查查这个,应该是个人名,连同后面的消息,全都要挖出来。” 她正颜厉言吩咐道。 “另外,可还有别的收获?” “娘娘论断不错,城中异族之人数量还在增加,表面看全是到京谋生的普通百姓,可末将总觉得可疑,异族被大周朝赶尽杀绝已多年,为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时候出现了这么多。” 听着周易分析,苏宛点首赞同,若这个现象和那个神秘男子有关,就更不能掉以轻心。 “全是男性?” 她问道。 “不,虽然男女数量末将未做统计,可是女性也不在少数。” 苏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承王府,可有消息?” 她两日不在府中,那边的消息自然也送达不到,为避人耳目,她不让消息送到苏府。 “承王在中宫出事后即刻进宫面圣,有消息来说他跪了一天皇上才见他,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直到现在人没回来。” 听到这里,苏宛心下一凛,不露声色地道。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她想问王爷是否此刻正在训练营,张嘴时说出来的话却变成了旁的内容,苏宛颔首,努力努嘴。 周易走后,苏宛打发人去请了管家来。 “本宫不在府里的两日,龙府的人可有来过?” “回娘娘的话,没有。” 她嗯了一声,一抬眼眸,想到了什么。 “本宫安排你给承王府找的太医,你可完成了?” 苏宛沉声问道。 “奴才一切遵照娘娘吩咐,不曾有误。” 按理说,这个时候苏若涵早该做不住了,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难不成真生病了? “知道了,你退下罢。” 管家身影一出,苏宛唤了黄怡。 “让你给承王府送进去的东西,你当时让谁办的?” 但见她眼神闪躲,怯怯得道:“崔允。” 苏宛一惊,复又问了一遍:“崔允?” 见她垂首着沉默,苏宛亦不好说什么,只道是她就是在这一来一往的过程中暗生情愫。 “本宫累了,伺候本宫歇下罢。” 梨脂放下剪子停下绣品,黄怡端来温水,碧玉阁的安静较往常早上了许多,观门后,黄怡重重吐纳了一回。 第一百九十二章 钟合 第三天。 三天之约即将到期。 苏宛正让人把院子里的柠檬香草换个位置摆放,她要把原本放在路边的全都挪到里面去,这样来年春天便可以看着它们长大发芽,夏天每日枕着香味入睡,可以在香味中醒来。 看到周易的身影出现在廊道蜿蜒处,命黄怡备好茶水。 “查得如何?” 坐在主位上,让人赐了座,她问道。 “回娘娘的话,可还有旁的线索可以给末将?” 他不答反问。 “没有。” 苏宛简短答,半垂睫毛避住眼底通明里快速闪现的失落感,只听周易继续道:“末将回去后即刻通知了所有人,无人知晓这人信息。” “一点儿收获都没有?” 苏宛加重语气,不甘心重新问出口,周易荒凉的眼眸直直的望着她,轻轻摆手。 “娘娘可否告诉末将当时发生了什么,或许有蛛丝马迹可寻……” 说到这里,他灿然一笑,尴尬道:“末将无礼,请娘娘恕罪。” “本宫不是惯于苛责之人,何苦为小事伤了将军颜面?若是可以,将军请不要放弃,有任何消息,即刻遣人来告诉本宫。” 直觉告诉她,神秘男子隐隐有股强大的力量,他身后所能牵动的势力,或许会撼动承王一派,想到这里,苏宛暗自心惊。 “末将领命。” 告别后,苏宛无心再摆布柠檬香草,让黄怡和梨脂看着,她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慵懒着思索着,眼看身子越来越软,即将睡着,一个想法灵光乍现,猛然坐直身子。 “怡儿——” 她朝窗外喊道。 ”诶——奴婢来了,娘娘找奴婢?” 她一壁擦手,一壁朝里走问着。 “快,备马车,本宫要出去。” 黄怡不可置信的望向苏宛,这才从苏府回来,又要出去?外面的天儿眼看就快要黑了,这么急切,天寒地冻…… “是,奴婢马上安排。” 苏宛已从椅子上起身,朝外走了去,黄怡忙跟在后面取了披风,拿了手炉,最后再拿了些东西才出了门。 梨脂一壁帮着伺候,一壁柔声细语道:“就算天大的事,主子也要顾及身子不是,这么冷的天。” “等等,手炉里没有炭火了,奴婢再添点儿去。” 黄怡说完身影消失了。 她们手忙脚乱地劝解,苏宛的热情丝毫不减,站在门口迎着风穿好披风后,转身钻进傍晚中。 京城在大周朝国土靠东,日头落得早,天黑得快。 “主子——主子——等等奴婢。” 梨脂忙追了去,后面黄怡才捂好了手炉。 “你们等等我——等等我——” 后面,黄怡一段小跑。 晚霞满天,光影斑驳,苏宛期盼的眸子里星光闪烁,马蹄声哒哒哒,回荡在京城上空。 龙府门口。 “让他们通传一下龙鸣龙公子,就说挚友来访。” 人还没下马,苏宛已吩咐黄怡前去传话,手搭载梨脂掌心,小心翼翼地往下走。 她刚站直身子,看见黄怡忧愁着脸回来。 “主子,他们说龙公子出去云游了。” 语毕,担心地看着苏宛。 “你说什么?” 苏宛眸色倏地聚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黄怡身侧经过,走上台阶,护卫拦住了她。 “琰王妃,请恕小的们无理,你要拜访的人不在府中。” 护卫毕恭毕敬地道。 “若是王妃要寻别的人,小的们即刻去通传。” 只见苏宛瞬间淡然下来,失望地垂下头,低声说道:“算了。”转而一脸落寞地转身,欲上马回府。 不远处的拐角处突然跑出个小身影朝着苏宛跑来,他惊动了马,扬蹄悲鸣。 “钟合?” 苏宛的眸子复又闪现光芒,她手炉递给黄怡,躬身和钟合平视。 “王妃娘娘?” 娇小的身子明明已经跑进,见到苏宛的动作又瑟瑟后退躲开,怯怯的眸子目不转睛的望着苏宛,声音小小的。 “来,到本宫这儿来。” 她热情伸出手,殷切地盼望着。 清澈的眼眸像是有着无边魅力吸引苏宛靠近。 “我可以来吗?” 钟合站稳身子,再次怯怯的问道。 “当然可以了,快来。” 说着,将手扬了扬,示意钟合进入她的怀抱,干净的眸子里满是期待,看着小身子僵硬了下,缓缓向她靠近,莞尔一笑。 “本宫看看钟合长高了没有。” 说完,她牵起钟合手腕绕了个圈,大厚挎子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质地一般,上面有隐约可见的斑点,苏宛不禁娥眉微蹙。 “龙哥哥呢?” 她温柔问道,裸露在外的肌肤已冻得红扑红扑。 “他云游去了,说钟合学完知识后,他就回来了。” 童言无忌,说得苏宛心里一沉,再次确认:“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钟合抿嘴半晌,眸色暗淡,手掌被苏宛的手包裹起来,迟迟不愿抽回,像是贪恋难得的温暖。 “不知道,他说追云逐月,天涯相随,不用见面也知道对方很好。” 一壁答着,他垂首看着脚尖,掩盖脸上的幼稚的落寞。 “那你现在住在龙府吗?这是从哪里回来?” 苏宛扫视,发现他身边无人随侍,想来不过是龙鸣捡回家的孩子,不便大张旗鼓的出行。 钟合的头更低了去。 “学堂。” 他回答的声音小得基本听不见。 “本宫问你,你住在龙府?从学堂回来?” 话刚说完,钟合刷开苏宛的手,仰首逼回要流出的泪,几分哽咽道:“不是,我住学堂,从学堂来。” 小小的身子带着倔强和青涩,任任何人看了都心生怜爱,再看了看他的衣服,苏宛这才反应过来。 “你住学堂?夫子愿意?” 龙鸣太可恶了,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连个孩子都容不下,原来她错看了他。 苏宛脸色瞬间闪过不悦,前倾了身子将他两手都抓了过来,紧紧握在手掌心中,柔和的道:“你受苦了。”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好奇地道。 “我每日下学堂后都要来看看龙哥哥回来了没有,他说过,他云游回来,钟合便可以重新住到龙府,他不能把我独自留在龙府,怕我惹是生非,无人可保。” 稚嫩的声音这才流露出淡淡温暖,可苏宛却听出更深的忧伤。 “你每日都这个时辰来?离得远不远?” 这周围住的全是大户人家,苏宛想象不出一个几岁的孩子会独自在这样的天气里走出多远。 “不远,一个时辰。” 苏宛浑身一颤,感觉到喉咙拥堵,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主子,这里冷,换个地方说话。” 黄怡在后面小声提醒着,怜爱的看着这一幕,感动得热泪盈眶。 第一百九十三章 琰王妃喜欢孩子 “你们是带我离开吗?去哪里?” 钟合忽闪忽闪着大眼,脸上终于浮现笑意,露出漂亮的虎牙,像个爱不释手都瓷娃娃,黄怡和苏宛相视一眼,以为说错了话。 “看样子天色要有一会儿才黑下来,本宫知道前面不远处有家饭庄,里面的红糖莲藕又软又糯,带你去吃,好不好?” 苏宛体贴地问着,感受到钟合用力牵着她,心下说不上的滋味涌上来。 梨脂抱钟合上马车,苏宛随后跟上,梨脂、黄怡坐在门帘两侧侧身坐着。 大约半柱香时间,马车停下。 钟合被苏宛牵着,仰首看向饭庄橱窗中冒着白气的案桌,他个子矮看不到上面摆放着什么,可是却可以闻到味道,吞了吞咽。 “主子和孩子回马车,奴婢去买些去去就回。” 毕竟苏宛现在是王妃,在众人眼中带着个孩子去吃饭,京城指不定会传出什么流言。 苏宛再次感到钟合的手用了些力,看到他直勾勾瞧着吃食的眸子丝毫不动,小身板站得笔直了正在等候着。 “罢了,本宫带他去买罢。” 心地一软,苏宛嫣然一笑,像极了莲花,美而不妖。 “这——” 不待黄怡再次反驳,她牵着钟合的手启步向橱窗走去。 “隔着老远,本王还以为看错了,琰王妃,本王何时有了侄子,从未听起三弟提过?” 一道戏虐的,浑厚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 承王一甩手中缰绳给身后随侍,笑里藏刀,一跃而下朝他们走去。 黄怡交握的手不自觉用了力,离得远远的梨脂不自觉靠近黄怡,不明所以的望着这一幕。 “臣妾给承王请安,请承王自重,不要胡说八道。” 苏宛长睫轻颤,略微福礼,面无表情地道,转而扬了扬牵着钟合的手,温柔细语道:“钟合,他是二皇子,你要叫承王爷。” 话音一落,听见承王仰天大笑。 “没想到琰王妃这般喜欢孩子,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说完,他弯腰看着钟合眼睛,看到里面自己的影子,笑得更加灿烂地道:“长得好看。” 苏宛牵着钟合都手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周易不是说他很久未出宫吗?怎会此刻在这里出现? “王爷好兴致。” 她一语双关说着,原本以为可以让他转移注意,却见承王灿烂的笑容瞬间淡开了去,伸出手去捏了捏钟合脸蛋。 “哎哟,好凉。” 钟合歪了歪头,身子躲进苏宛前面,紧紧靠着。 “难得琰王妃有善心,本王好生佩服,近日承王妃念叨孩子得紧,莫非,你也想?” 没想到他出此一问,苏宛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小家伙,告诉本王,你是她从哪里捡回来的?” 承王声音带着几分认真,说话间白气缭绕,已经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还要继续等下去,钟合的眸子直直的看着橱窗,久久不发一语。 “你饿了?想吃什么,本王给你买。” 说完,承王便要去抢钟合的手。 这一幕,让苏宛瞬间泛起心酸,他们之间也有过孩子,自打李弘熹出生,他不过是匆匆一瞥,称有事离开。 那时候,他还未坐上龙椅,算不得忙。 她用力逼回即将夺眶而出得晶莹液体,扯了扯嘴角着:“王爷请自便,咱们走。” 转身要离去得路被承王挡住,深不见底得黑眸里波浪滔滔。 “急什么?为何每次琰王妃都急不可耐得想离开?难不成你心虚?” “承王爷,请让开。” 深知他死皮赖脸的脾性,不欲和他继续纠缠,苏宛冷冷地说道,努力留住的最后一丝情面,全部撕开。 “如果本王不走呢?” 街道上寥寥无几的路上行色匆匆,没人关注他们,心底的怒火直冲云霄,苏宛保持着最后的冷静。 她恨极了自己当初爱过这个男人,眼下,这段过往的存在让她感觉到深深的耻辱。 “哟,本王总算是见到了你的第二种表情。” 承王戏虐之音甫出,钟合突然松开苏宛的手,上前狠狠踩了他一脚。 ”走开,你是什么王爷,一点儿规矩没有。” 踩完他,钟合赶紧回到苏宛身侧,气汹汹地和他对视。 “你跟本王走,本王就放了她。” 只见承王扯了扯嘴角,淡掠一眼靴子上留下的黑色印记,狠厉之色呼之欲出。 钟合朝后躲了躲,黄怡过来抱走了他。 承王冷嗤,压低了声音道:“琰王妃不觉得和本王之间太有缘分了吗?” 孩子没在她身边,她深深吐纳,随即冷笑道:”听闻王爷近日烦恼不断,看来都是传闻,奉劝一句,担心咱们的皇额娘要紧。” 苏宛不疾不徐,笑得意味深长,却恨不得撕了眼前男子,眸底已掀起惊涛骇浪,绵绵细语,如同打耳光扇在承王脸上。 她看着他的脸色红了白,愈白,漠然转身。 突然手腕被他一把抓住,森冷泠冽之音如同魔鬼:“本王自问与你从无瓜葛,你却屡次相逼,到时候可别怪本王不懂得怜香惜玉,不顾骨肉亲情。” 说完,苏宛手腕被狠狠一甩。 远处黄怡捏紧的拳头徐徐张开,手心已发潮,隆起的青筋和冻红的手变得乌紫乌紫,看着让人心疼。 他顾不顾,疼不疼,苏宛的结局都一样。 “多谢王爷提醒。” 她讥诮着,苦笑着答。 承王原本离开的身躯微微一怔,疑惑而敏锐的眸光淡掠一眼,遂又变得晦暗不明。 “主子,现在该怎么办?” 苏宛看向已坐在马车里的钟合,梨脂正拿着什么在给他吃。 沉吟片刻,她声线平静道:”带他回琰王府。” “可——” 她明白黄怡的意思,可她更放不下钟合,被人遗弃的滋味,被人凌辱的滋味,她比谁都清楚。 “王爷那边,本宫自有办法。” 如此一言,黄怡才放宽了心,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钟合吃得很香,蜜汁粘在得他侧脸、下颚,毫无察觉,苏宛面无表情地坐在他身侧,不发一语。 宫里的事就像是天边刮过的风,无迹可寻。 发生如此变故,朝廷早应该布告天下,如今,不光这道消息没有传出宫,连着承王只字不提,苏若涵毫无动静,实在让人觉得蹊跷。 难道,她走后,宫中发生了什么? 苏宛忽地想起那日的两个宫女,她们手里拿的是什么?每个人嘴里所谓的那个主子,又是谁?她们要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四章 王爷醉了 三日期限已到,苏宛眸色愈发阴暗。 “主子,到了。” 沉浸在自忖里,苏宛不知何时马车停下,天黑已暗黑,琰王府大红灯灯笼高高挂起,有人忙迎了上来。 ”启禀娘娘,王爷正在前厅候着。” 管家谄媚着通传完,看到苏宛身后的孩子,眉高眼低脸色僵住,只是一瞬恢复,躬着身子跟在后面入府。 “主子……” 黄怡上前两步和苏宛齐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到:”把他交给奴婢,奴婢要先回去准备准备,免得留下来碍着事。” 苏宛停下脚步,把钟合小手交到黄怡手中。 “这是……小孩?” 府里的人无不侧目,有人好奇,有人欣喜,有人快走了几步,想要去宣告什么。 “王爷,奴才听到娘娘说话的声音,外面这么冷,奴才去请就好了……” 闻音,苏宛抬首,王爷身边正跟着个奴才喋喋不休,他的眸子已抛到钟合身上,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慢着。” 他朗声制止,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梨脂跟在苏宛身后,小声嘟囔着:“主子,这可怎生是好?” 王爷定定的看着钟合,很久没说出话来,他身后的周易也是一脸僵硬,瞪大眼睛看着。 “奴婢给王爷请安。” 黄怡刚请安结束,却见钟合的小身躯跟着略微福了一礼道:“钟合请王爷安” 稚嫩的,甜甜的声音听得人身心一荡,苏宛忙开口道:“你们先回去罢。” 说完,黄怡牵起钟合便欲离开。 “等一下……” 这下,王爷才算回应过来。 “把他留在这里。” 黄怡看了看王爷,又看了看苏宛,不知如何是好,钟合挣脱开她手掌,朝着苏宛跑了去。 “钟合要跟着王妃娘娘。” 说话间,他已经牵起苏宛的手,紧紧拽着。 苏宛复又牵起他一步一步朝着前厅而去,梨脂见状忙跟在了后面,旁边的管家等人看傻了眼。 “王爷最怕孩子吵闹,可却没把他撵出去,是福是祸说不……” 闲言碎语进入苏宛耳中,言笑自若。 一进入前厅,暖流扑来,钟合拽着苏宛朝着桌子而去,上面摆放些点心,色润味香。 “来人,让厨房挑王妃爱吃的送来。” 王爷冲身后的人轻声细语吩咐,不巧被苏宛听得清清楚楚,刚刚进入前厅的周易没再跟着进去。 苏宛松开手把披风交到梨脂手中,发现钟合还在看着桌子上的点心,一扬首,黄怡端了点心递到钟合跟前,他抬起的手正要触碰到点心,遂又收了回来。 仰首看过苏宛,最后落在王爷身上,提溜着大眼睛盯着他看,抿着嘴不说话。 “他这是什么意思?要本王喂他?” 王爷侧首看向苏宛疑惑道。 闻言,苏宛一愣,刚刚外面的人还在说……随即拈花一笑,捡了粒雪梨酥喂到他嘴里。 喂完起身,苏宛感觉到束赤热眸光,果不其然,王爷正在用某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 不知为何,苏宛身子一阵微热,脸上有绯色隐隐显出。 她避开王爷眸光,又拿了粒给钟合才坐在椅子上。 “王爷找臣妾所为何事?” 苏宛措辞婉转道. …… 王爷并未答复。 “王爷……” 她可不让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持续下去,有事说事,没事她便要回碧玉阁,今晚的王爷,变得好生奇怪。 “你答应过要陪本王对弈,却不想你没在府上。” 王爷回神,略有所遮掩得答道。 冰硬的五官此刻倏地变柔,眸色亦多了色彩,什么事会让他产生这么大变化?苏宛在心中忖量,温和看向钟合。 只是多出个孩子,为什么感觉变得这么奇怪?先是承王,现在是琰王…… 不,这里没有别人,他们对此一无所知,苏宛强压下心头涟漪,气韵深藏。 摆上桌的,全是苏宛爱吃的,或者曾经说过好吃的,钟合看了过去,遂又收回目光,朝着苏宛走了去。 收到苏宛眼风,黄怡过来牵着钟合的手,待王爷落座,抱他坐在椅子上,替他摆好碗著。 若不是看着这满桌的佳肴,苏宛忘了她早饥肠辘辘。 钟合开始有些怯怯的模样看过王爷,然后举起著稳准狠夹向一块卤肉,慢慢靠近嘴唇,吹了吹,确定不烫始才放进嘴里。 “来,尝尝这个。” 苏宛夹了她爱吃的鱼。 整个过程,王爷用余光看得清清楚楚。 “来人。” 王爷倏地发声,有人进了来,但听他洋溢着愉悦的声音道:”上酒。” “好叻——” 管家高兴的领命而去。 钟合才出现在琰王府不足一个时辰,却让在这里住了很久的苏宛产生了慌乱,眼前的景象太不寻常。 “最近好冷,饮点儿酒暖暖身子。” 王爷解释着。 钟合放下心来大口大口吃,看样子在夫子那里过得并不好,苏宛把这以为放在眼里,随即低声曼语道:“王爷就不打算问问……” “问什么?他吗?” 他斜睨眼吃得正投入都钟合,音容亦显得轻了些。 “待臣妾安顿好,便送他走。” 她这才发现开始的担忧都不算担忧,眼下的变化才让人觉得愕然。 王爷浅浅说了句”嗯”,浅得苏宛以为产生了错觉,他其实根本就没说话,见他没有异议,她细嚼慢噎着。 苏宛替王爷斟酒,钟合吃得欢实,苏宛暂时忘却白日里的林林总总,稍事歇息。 吃完,待苏宛穿好披风,钟合很自然地上来牵着苏宛,福礼之后她们出了前厅,刚走出没几步,苏宛突然停下。 “外面风大,王爷早些歇息罢。” 话说完,苏宛后悔自己忘了今晚的处处不同。 王爷一愣,隧朝身后人斥责道:“为何不带本王走另外条路?” 周易瞬间呆滞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忙让开路,可是王爷的身子却僵硬了般没有即刻挪动。 “王爷醉了,让末将扶回去罢。” 他伸手,被王爷躲开,喃喃着:“胡说,本王没醉,不过是看他们吃得香,本王开心多……多……” 苏宛牵着钟合启步离开,再次感受到灼灼的眸光,只是装作毫无知觉,一步一步珊珊作响。 “王妃娘娘要送钟合去哪里?” 奶声奶气的声音驱走冬日寒凉,苏宛没用手炉,亦感觉不到冷。 “这个——本宫还没想好。” 她婉转答道。 “王妃娘娘住的地方真大,比夫子那地方好多了,和龙哥哥府上差不多。” 噗 话音刚落,便听到黄怡嗤笑声:“这小嘴儿,在龙府呆了不长时间,比以前会说话了。” 听她打趣,苏宛不免也跟着笑起来。 廊道的尽头,碧玉阁就到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王爷被什么吸引 暖阳刚刚触碰苏宛脸庞,她微微睁眼,白皙圆嘟嘟的脸蛋,高出床头一个头的钟合已站在床头看着她。 “王妃娘娘。” 他稚嫩的声音让人充满活力,穿了套崭新的衣服,比昨晚看上去精神多了。 “钟合,快走,不要叨扰了娘娘休息。” 梨脂过来牵着他便走,彼时,苏宛愣怔住。 这一幕,好像在哪里发生过。 “梨脂,吩咐厨房,今日点心多做些。” 她刚坐直身子,黄怡已应声过来伺候。 “主子,奴婢劝不住他,睁眼就问起主子了。”她手上伺候着,瞟到梨脂牵着他已走出房间,遂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问:“主子和姑爷尚未有子,他留在府里不太合适,若是主子瞧着喜欢,他又粘主子,咱们只能采取旁的法子才……” 见苏宛不动声色,黄怡说到一半便没在往下说了。 铜镜前,苏宛端详着花样年华的女子,她早不是不经世事的女子,她也明白方才那番话的意思,从屉中拿起玉饰雕花簪子比划,黄怡从她手中接了去,挽起高发髻,显得她愈发风韵。 “主子瘦了。” 黄怡清浅着说话,见原本心思在镜子里的主子转首,外面没有响动,亦没有人影,复转首看回镜子里。 “主子今日可会出去?奴婢觉得用这个好。” 说着,黄怡拿出花饰往发髻的侧面试了试,再换了个地方又试了试,眸光在发髻和铜镜中回旋。 “不了,本宫今日觉得有些乏。” 苏宛淡淡答道。 “那奴婢给主子多备些纸。” 她抬眸睨向黄怡,不解:“做什么?” 只见黄怡嫣然一笑:“主子忘了,从前在苏府时,除了靠到林子里练习打发时间,剩下的就是在房间要么看书,要么叠纸。” 说得苏宛不禁弯了唇角。 “你不说本宫都忘了,年岁大了,事情也多,从前总觉得外面好,现在却觉得难得安静,不如这样,你备好后叫上钟合,你教他玩儿,本宫就在旁边看着你们嬉戏,就当做是解闷了。” 素日里在苏府能做的那些事,在琰王府里都不能做,并非身份有变,只是苏宛时刻记着这段关系名不符实,王爷随手便给她的那些好来得没有缘由,让她新生不安。 “还是主子思虑周全。” 总算收拾妥当,黄怡夸赞主子,在她感染下不自觉亦浮现笑容,笑得眉眼弯弯。 “这是什么味儿?” 刚进入厅里,苏宛便注意到了餐桌上放着的东西,款步姗姗朝那儿走了去,梨脂正推门进来。 从她吩咐厨房加点心到现在不过一炷香功夫,现做点心不可能来得这么快。 “主子,这是新鲜出炉的桂花糕,今年的桂花经过蜂蜜腌制、晒干,做成了糕点甜而不腻。” 听梨脂解释,苏宛明白过来。 “听上去挺费时,可是你做的?” “奴婢哪里有那么灵巧,不过是大厨房的人送来时解释了一遍,奴婢便记住了,而且,这是王爷早早地命人让人做了送来的,对了,主子快尝尝,此刻应该不烫嘴,正好。” 苏宛已坐下来,夹起一块正欲放进嘴里,忽又停了下来。 “钟合呢?” “在外面玩儿呢。” 她这才吃了起来,随后吩咐着:“本宫倒是比个孩子贪嘴了,快让他进来,这点心原是王爷做了送给他来的。” 闻言,黄怡蹙眉道:“主子也觉得姑爷太过喜爱这孩子了?” 刚说完她便后悔了,只见苏宛再次无视她的话,看向门口处期待着。 ”王妃娘娘。” 小身子从外面跑了进来,边跑边亲切地喊着。 “这么贪玩儿,忘了你龙哥哥走时的嘱咐?” 苏宛佯装嗔怪,见他脸蛋儿冻得通红却是掩盖不住的开心,心下一软,说不出狠厉的话来。 李鸿熹小时候也是这般可爱,可是她的严厉生生剥离开他们的母子情分,给了苏若涵有机可寻。 “钟合不敢了。” 他乖巧得让梨脂替他清洁着小手,讨好地回答,苏宛掠过一眼那敞开的门,也罢,孩子不怕冻,进来些许冷空气身子便感觉买那么乏力。 “来,坐下,吃点儿这个,在夫子那儿,上学前可是用过早膳?” 问话间,她夹起糕点喂进他嘴里,突然有道身影出现,将这温馨的一幕尽收眼底。 “王爷来了。” 苏宛忙起身福礼,半长眉睫避住了贤淑而清澈的眼。 “嗯。” 他几不可闻的轻声应着,负手进入房间,眸光像审视般让苏宛有些不自在。 “你很喜欢这个孩子?” 冷得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的声音让苏宛心下再次激起涟漪,昨晚他不也表现得很奇怪吗?她是喜欢孩子,可不是他想的那样,因为眼前的孩子让她想到了她的…… “嗯?” 没有得到回答,王爷复又问了一次。 依旧清冷的声调,并不让人觉得丝毫不适。 “臣妾……” “嗯,好好吃。” 苏宛有些失神,尚在脑中想着如何回答才好,钟合吃完一块糕点发出满足的称赞,王爷眸光飞了过去,他从椅子上下来,拍拍手道:“钟合给王爷请安。” 这好听的声音更加让苏宛分散了思绪,颔首仍未说出后半句。 “你喜欢这道点心?” 王爷已蹲下身子和他聊了起来,见他不再追问,苏宛感觉到一阵放松。 “嗯,刚才听说是王爷命人做好了送来的,钟合谢谢王爷。” 苏宛感觉到王爷素日里生硬的脸色倏尔有了好转,连同看钟合的眸光也是亲切的。 “王爷,这孩子小嘴儿真会说话,能得主子和王爷的恩惠也算是有福报。” 黄怡见状说道。 “他是从哪儿来的?” 王爷转首看向黄怡,开口问道。 只见她看了眼苏宛,垂首声音清脆的答:“回王爷的话,是主子见他可怜,又单亲生病便施舍了些,没想到还是没有救过来,原先已有人收留,可那人因为有事把他安放在了别处,主子昨日出去散心撞见,便带了回来。” 黄怡三言两语解释着,王爷听完点点头。 “方才本王在门口听见你说在学堂上学?” 他复又问起钟合。 他对钟合的关注程度让苏宛心惊,昨夜她以为他是对突然出现的孩子闯入琰王府又不好让苏宛送走感到不快,今日之举,却是喜欢孩子。 如果他喜欢孩子…… 苏宛不敢再想下去。 “王爷来碧玉阁,不会是专程来看他的罢?” 她笑着提醒着,伸手去牵了钟合,向梨脂投去眼色,示意她带着他出去。 “本王是听着碧玉阁的欢闹声被吸引过来的,并无旁的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 黄怡心有所属 闻言,苏宛心下一凛,她没猜错,他喜欢这孩子。 这未必是件好事,得尽快让钟合出府,否则…… “主子,早膳到了……” 黄怡小声提醒把正在发怔得苏宛拉了回来,只见她微眨眼,朱唇轻启“王爷请上座。” 然后端然坐在餐边,看着色味具加的食物明明没有胃口,偏又不得表现出来。 “本王已用过了,你们用罢。” 说完,他在房间里站着一动不动,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这时,有人进了来,见所有人都在,周易恭谨福礼迟疑片刻,眼神在王爷和苏宛只见回旋。 “但说无妨。” 王爷朗声说到。 “是,末将特来禀告训练营有人受伤,伤势严重,请王爷定夺。” 闻言,王爷迟疑,眸光扫视一眼苏宛和他旁边的钟合,声音冷沉:“本王去看看。” 大步流星走到门口,他身子微微一顿,复又启步消失在门口。 “钟合,夫子知道你的行踪吗?” 苏宛温和问着。 “回娘娘,夫子知道。” 钟合吃吃的答。 “今日你不去学堂,本宫让人去告假,你把学堂地址告诉本宫好不好?” 她复又问着,抬首朝黄怡看过去。 “怡儿,你过来。” 苏宛声线平静地道。 只见黄怡半蹲着身子在她身侧,苏宛俯首帖耳说了几句,说完后,四目相对,苏宛再肯定的点点头,不一会儿,黄怡出去了。 早膳全撤了去,苏宛一口未尝,让梨脂带着钟合在院中娱乐,阵阵嬉闹声传来,得旁的婢女也加入其中,苏宛只是在窗口远远看着。 午膳后黄怡匆匆回来,神色黯然。 苏宛收回眸子,见梨脂伺候钟合午睡回来,见她们单独叙话关了门出去。 “你是本宫身边的人,出了什么事,本宫自会为你做主。” 她敛了眉,认真地道。 “是,奴婢知道,奴婢不敢隐瞒主子。” 回答间,黄怡仍旧闪躲着来自她的视线,似要独自面对苏宛,颇为不自在。 “如此便好。” 沉吟片刻,苏宛才开口问起正事:“吩咐你去打探的消息,如何?” 看着黄怡垂首的后脑勺,苏宛总觉得率性的黄怡在刻意和她保持着距离。 “奴婢按照你的吩咐去查看了,夫人和老爷都不在府上,说是去拜访某个人,具体的,那小奴才也说不清楚,说是老爷临走时没透露。” “还有呢?” 她略有所思,问道。 “忠叔——忠叔离开苏府,紫藤也跟着走了,听说府里很多老人舍不得,派代表送了他们一程,今后主子回府,老面孔只怕会是越来越少。” 黄怡的声音越说越小。 她吃了口茶,神色淡然,沉吟片刻似下定决心,抬首看着黄怡,徐徐而言:“趁本宫不在跟前的时候,你便把他送会去罢,临走时告诉他,本宫会经常去看他的。” 说着话,苏宛心里有几分沉寂。 “是。” 黄怡领话后退下,房间里只剩下苏宛一人,少了钟合的笑声,宁静让人心思平静。 渐渐地,禁不住房间里的暖意纠缠,苏宛很快便察觉到困意来袭,小寐片刻醒来,惺忪着未瞧见黄怡。 “黄怡还未回来?” “回主子话,还没有。” 梨脂低着头给她穿靴子。 “你有没有发现,她今早些出去后回来便有些魂不守舍?” 苏宛锁眉问着。 “好像——没有吧。” 梨脂拿捏不准,回答得不肯定,似思索之后才回答。 “人送走了?” 问到这里,苏宛脸上闪过黯然,事实上,她的午睡质量并不好,脸色也显得有些暗。 “是的。” “哭了吗?没闹?” 她明明睡得不深,却是没有听见外面有丝毫异动,因着害怕面对钟合失望的眸子,可是这才刚走,她便有些担心。 “钟合特别懂事,没有哭,只是一步三回头,看得奴婢也难受。” 听见梨脂话音开始哽咽,苏宛敛眉,没再开口说话。 直至傍晚,黄怡的影子还没有出现。 “王爷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苏宛漫不经心的吃着东西,眸光不时看向房门,随口一问。 “奴婢未听到王爷回府的消息,主子,可要派人去寻找姐姐?” 说话间,苏宛看到黄怡黯然神伤的回了院子,并没有马上向她禀告,而是进了自己房间。 她从来不会这么做,可连日来已经是第二次这样。 苏宛蹙眉,轻轻摆首,食不知味的吃着晚膳。 “这些本宫都未动过,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她擦了擦嘴,淡淡吩咐着。 晚上,本该是万物睡眠时,苏宛没有困意,直到听见外面响起轻微地几不可闻的开门声,她坐起身子,随手拿过架子上的衣服,眸光一直凝视着外面小心翼翼挪动的黑影。 那是黄怡的身影,苏宛黑暗深邃的眸子在此时一凛。 他发生了什么了,为何这么晚她还要出去? 黄怡要隐瞒,苏宛问也问不出来,只得亲自去看看。 时间并不算晚,可是却冻人骨髓,由于没有准备足够保暖物品,苏宛只是在外披了披风,黄怡步伐缓慢时,她在后面跟得瑟瑟发抖,黄怡步伐快起来时,她才感觉到没那么冷,可是逐渐僵硬的身子让她没有平常那么利索。 穿过上次逼仄的巷子,黄怡去了反方向。 一盏飘渺的灯火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孤寂,黄怡警惕着左右巡视一眼没有一样推门进了去,苏宛慌忙跟上脚步。 陈设简陋的房间里,传来病人丝丝呻吟,苏宛不禁眉头深锁,瞧见黄怡正打着水,替床上的男子擦拭臂膀上的伤口,那地方,看上去已溃烂,腿伤看上去已经包扎好。 “你怎么又来了?主子知道吗?” 崔允额头冒汗,裸露的地方肌肉结实,咬着牙痛苦着蹦出这几个字。 黄怡不答,只是默默地洗沾染鲜血的湿布。 “我不需要人照顾,下次别来了。” 他说得很果断。 黄怡端着水出来,水盆哐当坠地,她慌乱着捡起来,复又到架子上拿了干的抹布蹲在地上替苏宛擦拭着鞋面。 “主子——奴婢——” 话音哽咽,说不下去了,有几分愧疚、几分痛楚、几分慌张。 直到黄怡擦完站起身,被苏宛擒住发虚的目光,单薄的身子略微颤抖:“你以为可以瞒到什么时候?” 深邃眸色一凛,黄怡身子一抖,直直跪了下去。 苏宛从她身边经过,来到崔允跟前,他挣扎着要起身,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脸色涨得通红。 “歇下罢,为何这么严重?” 一般的伤口不会腐烂,况且崔允并不是没钱医治。 “回主子,那帮龟孙子用的武器上竟然有毒,奴才不中用才遭此小罪,过两天便好。” 第一百九十七章 男女之情 “胡说,不是这样的。” 黄怡冲他嚷嚷,那表情是苏宛没见过的激动和愤怒,像个被激怒的母鸡竭力保住她被伤害的小鸡。 苏宛冷睨向她,眸中带着疑问。 被这一呵斥,崔允怒视的目光倏地回缩,气愤的脸色还未散去,嘴上喃喃自语:“谁让他们欺负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这样的人,早该收拾了。” “快别说了……” 黄怡已起身快速走过来,苏宛眼底青色隐现。 “什么时候的事?” 她凛冽的眼神盯着黄怡,不让她有丝毫闪躲,隐隐中透着让人忌惮的恐惧。 “今——今早。” 黄怡怯怯的答着,先前的理直气壮全被苏宛气势逼了去,垂首像个犯了极大错误的孩子,等着处罚。 “可知道凶手是谁?” 生冷的语气带着几乎可以忽略的关心,纵然如此,黄怡亦是湿润了眼眶。 “奴婢——不知道。” 她抬首,对上苏宛锋芒毕露的眸子,几乎是哭诉道:“奴婢没事,主子不用担心,他是因为奴婢受牵连。” 说到这里,她哽咽住,好一会儿复又说起:“主子能不能答应奴婢,让奴婢得空时来看看他,他身边没个人照顾,天寒地冻,连口热水都没得喝,想到这里奴婢就……” 黄怡说不下去了。 “不用,主子不要,奴才壮实,不要任何人伺候,再说了,孤男寡女的,她无所谓,奴才可不干。” 崔允涨红的脸无端显得他更加难堪。 “主子——” 面对黄怡抽泣的脸,苏宛喉头松动,声音微沙道:“你一个人来回难道就不让人担心吗?” 她忽地想起王爷说过的话,遂道:“也罢,他一个人在这里并不安全。” 说完,苏宛便抬腿要离开,黄怡放下东西忙不迭向床上的崔允嘱咐:“伤口都清洗过,你别再碰了,带了些干粮来放在那边柜子里,我——我先走了。” 她跟上苏宛步伐,转身阖上门,走进冷风中。 回到碧玉阁,苏宛双手脸额冻得没了知觉,手中紧紧握着手炉,许久才缓过来。 黄怡一直站在她面前,垂首纹丝不动。 直到苏宛感觉身子恢复灵活,身子好受些,梨脂又伺候她换下烤火汗湿的衣物,整个过程,她们彼此不发一语。 “主子,奴婢吩咐人准备姜茶,此时应该好了,奴婢去去就来。” 全部妥当,梨脂才退下。 苏宛似在思索着,黄怡拽着袖口抿嘴,眸子来回转动不知该如何开口。 “行了,这里不用你了,先退下罢。” 她缓缓饮着,对送进姜茶后就侍立在旁的梨脂说到,眸色掠过沉默的黄怡,不疾不徐再次饮了口。 “是。” 梨脂睨了眼黄怡,似在无声安慰,随后碎步离开。 房间里倏又恢复了宁静。 “可知本宫今日如此生气?” 带着几分气愤和气势的语气让人不寒而粟,黄怡头埋得更低,声音低得听不见:“奴婢让主子担心了。” 黄怡说完看向苏宛,倏尔又马上收回。 “不是。” 她的回答如同一同冷水,让黄怡倒吸口凉气。 “本宫纵然担心你,却不会因为此事生气。” 这下,黄怡被苏宛说糊涂了,迷糊着不知如何是好,默然垂首,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 苏宛转身,背向她。 “什么?” 黄怡惊愕。 “你难道不知道?” 黄怡猛地摇头,愧疚的脸色涨得通红,比刚才在崔允房间里被发现时还要羞臊。 “奴婢怎么会喜欢他。” 极度不满的,怪声怪调的,拉长了尾音的诘问,却是心虚的声音。 闻言,苏宛这才转身,平淡无波的似水眸子微眨,娓娓道来:“你若不喜欢他,何以如此紧张?若不喜欢,为何要送他东西?” 想来,黄怡根本不知自己已情窦初开。 喜欢的感觉让人着迷,也让人慌乱,她从未尝试过,也未人告知过,不懂得亦情有可原。 “这——这——这怎么可能?” 黄怡蹙眉极力反驳,脸色红得看不下去,看眼就要急哭了:“主子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奴婢,奴婢心里好难受,奴婢怎么可能会喜欢别的人,奴婢心里只有主子。” 听到这里,苏宛心软下来。 她只见过黄怡两次失控,一次是在她开口要撵她出府时,一次便是眼下。 她从袖中拿出梨脂新换的方巾代替黄怡用袖口拭泪,一壁擦,一壁温柔地道:“好了,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那主子是什么意思?” 苏宛瘪瘪嘴,这一下率性起来还真让她无法回答。 慢慢地,黄怡不再哭了,只是红肿的眼眸一看便知她心有委屈,可又疑惑,带着哭腔扭捏着身子问道:“奴婢不是有意要顶撞主子的,奴婢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知道谁对奴婢好,奴婢便要报恩,至少——奴婢不想欠别人的。” 她意识到不对,补充了句:“可奴婢欠主子的,怎地也还不完了。” 苏宛见状,握了她的手,两人并排坐下,像母亲般宽慰着她:“你和本宫之间是亲人,旁人算不得什么,不要什么还不还的。” 看着黄怡泪盈满的眼,声音愈发软,语重心长着:“可是有种感情,是你无论怎么付出都会受伤的,本宫不忍心见你难过,你知道吗?” 黄怡摇摇头,复又点点头。 “世间男女之情,最让人意乱情迷,又让人万劫不复,怡儿,听本宫的话,就算你认了崔允,也别由着性子,本宫不是不接受他,只是咱们都还不够了解他,这么冲撞了上去,伤的人是你。” 语毕,苏宛垂眸沉吟。 若是早一些知道,她又何苦走这一遭。 “奴婢知道了,一切但凭主子作主。” 说完,她又抬首擦拭起眼泪来。 “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再哭明早起来眼睛该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苛责虐待的呢。” 噗 黄怡破涕为笑。 “谁敢说主子坏话,奴婢跟她拼了。” 气氛好转,苏宛心中的石头并未全部放下,黄怡似懂非懂,而崔允又是那般态度,两人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若他真能给她幸福,她便成全了也可。 想到这里,苏宛握着方巾的手加重了力。 时间很快,事情变化亦很快,她的报仇雪恨不能终止不能变故。 夜深了,黄怡回房中躺下,苏宛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牵着钟合时,承王奚落她的怪异,和王爷无端的不舍,都让她感觉到不自在。 第一百九十八章 英雄救美 迷迷糊糊中苏宛醒来,房间里呈灰白色,看见黄怡已在床前踱步,脸色不安,比天空之色还要白。 “可是发生了什么?” 她不解。 “主子,奴婢心悸了一夜。” 黄怡单跪在床头,意极凄恻,在苏宛眸中寻找着一种可能,顾不得尊卑礼节,焦虑道:“奴婢担心他会遭到人报复,可否容奴婢告假去看看?” 声声发自肺腑的担忧,激起苏宛同感。 她看了眼外面窗户,深邃眸光潋滟一转,遂道:“你等一下,本宫去求王爷,让他派人和你一同前去。” 说着苏宛便要起身。 “不,奴婢已经让主子操心了,再不愿惊动王爷,奴婢只是看看就回,不会耽误,况且,这一来一回还得等。” 黄怡的眸子暗淡了下去,脸色亦越发难看。 苏宛拗不过,只是细思片刻,嘱咐道:“那你去去便回,若发现异常不要贸然行动,一定要第一时间回来告诉本宫,记住了吗?” “嗯!主子忘了,奴婢在琰王府可是学过武功的。” 听闻这一句,苏宛倏地放下心来,朝她会心的点点头,黄怡袅娜的身姿便消失在了她视线中。 片刻,梨脂带着笑意进了来。 “外面天色尚早,主子不睡了?” “不用了。” 苏宛坐起身,青丝流泻了一室,唇红齿白,远山眉黛惹人怜爱,两剪秋水里似有心事,穿上靴子,苏宛便朝外走去。 “水在哪,本宫想喝水。” “在桌上,奴婢这就来取。” 说话间,她感觉到一阵凉意,还未来得及更衣,丝滑贴身白色衣饰勾勒出完整身姿,她正喝着水,差一点没噎住。 “王爷怎么来了?” 碧玉阁的人,看来得好立立规矩,每次他来都没人通传,她穿着如此,诸多不便。 王爷仍似没想会撞见这般景色,神色怔怔然。 “奴婢再去添点水来。” 梨脂忙从两人旁边走过。 话音打断了王爷。 “本王来看看——听说你昨天就把他送走了?” 他凝眉冰冷地问着,苏宛反倒轻松起来,略微福了一礼温婉的答道:“请王爷稍等,臣妾更衣后再行作答。” 王爷冰雕的脸庞看不出喜怒,只听得微沙之音答道:“好。” 苏宛进了房间,她每天要穿的衣服由黄怡备好了送来,可是今天她因着急而忘了,苏宛指尖落在昨天穿过的衣服上稍事犹豫,拿起来穿着。 京城的冬天虽冷,可是在有暖阁的里间,衣着单薄些也不会冷。 粉红色罗衫罗裙上身,苏宛来不及施粉描彩,对着镜子扫视一眼没有问题便出了来。 一出现在王爷视线,他的眼眸定住。 “回王爷话,臣妾以为这府上并不适合留下他,一来王爷休息得晚,小孩子喜闹,对王爷的休息不好,二来收留钟合的朋友答应过他云游后便回来,不会不管他,臣妾这么就接了他回来,是对那位友人的不信任。” 房间里安静下来,王爷才意识到苏宛已经讲完了。 “就因为如此?” 王爷声音有几分磁性的低沉。 就是这声音,又是这声音……独有的,旁人无可比拟的……苏宛深吸口气,遂又加解释着:“按照约定,臣妾以为,这个孩子的存在会让事情变得棘手。” 他既然不甘心,就索性让他死心。 过完,王爷没有再追问下去,久久之后,才回应了句:“好,本王这次依了你,训练营有事,走了。” 瞧着王爷的身影走远,苏宛松软着身子坐在椅子上。 他这么早过来竟是为了看一眼钟合,按照他的作息时间,明明可以再睡一会儿,每日那么晚回府,早上又起这么早,难道不要命了。 扶额思忖间,慌乱地脚步声疾驰而来。 黄怡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柳眉快要衔接在一起,好几次欲开口说话,发不出声音。 “别急,慢慢道来。” 苏宛心下一凛,她才出去没多久,这么早回来定不是什么好事。 好一会儿,黄怡剧烈起伏的胸口才算平静下来。 “主子,奴婢看见承王带着人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他是如何得知的?伤害你的人有承王府印记吗?” 苏宛问道。 “当时情况太急,奴婢没注意,崔允或许知道。” 昨晚,他什么也没说……想到这里,苏宛想到了什么,再次问:“他们有多少人?” 如此一问,黄怡缓下来答道:“大约十来个。” 不多不少的数字,苏宛起身,吩咐着:“去拿本宫的衣服来。”黄怡这才留意到她穿的还是昨日的服装。 马车很快,再快也抚平不了黄怡的焦虑。 苏宛听到前头她指挥行驶方向的声音已经沙哑,不管不顾的关心一个人,是甜蜜的毒药,她暗自告诫,绝不能让黄怡踏进去半步。 吁—— 马车突然停下。 “你眼瞎呀?要赶路也不看看冲撞了谁,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嚷嚷间,苏宛掀开门帘,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般指向马夫怒目而视,趾高气扬,不远处的承王正斜睨着,一副看戏心态。 应该是马车速度太快,而这几个人正巧在前面走,当马车要收住时已经来不及,吓倒了他们。 这里是通往崔允住所的必经之路,过了这个路口便是四通八达的路。 苏宛在心中忖量,人已经下了车。黄怡站在她身旁,迎上男子有恃无恐的嚣张。 “哟,你就是这马车的主人?” 他显然并不认识琰王府的马车。 “放肆!遇见……” “怡儿,退下。” 苏宛打断黄怡自报家门,目光只是斜看向不远处的承王,看他何时才打算现身。 “我管你是谁,以为老子对女子会心软?告诉你……” 那个男子说着便上了前来。 这时,苏宛再次想起王爷说过的话来,他方才来碧玉阁的适合,她就该主动提及。 “诶——不得无理。” 承王慢条斯理走过来,颔首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看得苏宛打心底的厌烦,冰霜之气愈发严重。 “怎么,你是生气呢?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脸蛋儿,却不会点儿别的。” 看着他挑事的态度,苏宛无心和他多看一眼,更不欲和他多说一个字。 “王爷,这女子长得是好看,但是过于傲气,倒不如让小的打磨打磨,好让王爷安心消受。” 方才的男子作出猥琐状,黄怡拦在苏宛面前,怒斥着:“你敢。” 苏宛眸中泛寒,一抹冷笑浮现脸上。 “王爷,你看看她,看她那样子,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男人的雄风,还有她,看穿着颇有几分姿色……” 啪 承王一耳光扇在了男子脸上。 第一百九十九章 王爷自身难保,拿什么救人 “王爷……” 那人显然没想到承王会有此举,苏宛微惊后速敛,不露声色的看着这一幕。 “你不过是本王身边的一条狗,也配来调戏她?就算她现在不在承王府,也不是本王得不到她,而是,本王有了更好的选择。” 话音一落,苏宛眸心亮起星星。 “王爷若是说完了,你们便请让开,本宫还有事在身。” 苏宛冰冷的语调让人心生寒气。 从始至终,她没有正眼看承王爷,而他意识到这一点,亦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斜睨的眸子里已然怒气冲冲,可却尽数掩饰了去。 “怎么?做了王妃便不懂规矩?不请安就算了,吓了我的人,想一走了之?” 几个人上扬了脸,为承王打气,从动作分辨,他们虽看似普通,却是个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杀气甚浓。 苏宛淡掠一眼,勾了勾嘴角。 “那么承王想怎么样?” 她既不愿纠缠,能了他心愿则了。 “本王想怎么样?这话问得好,可眼下,本王还没想好怎么样。” 他一瞟四周,好奇道:“你这么急,要去哪里?”向苏宛靠近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说出来,或许本王可以帮你。” 苏宛浑身一激灵,嘴唇几乎未动。 “王爷自身难保,还拿什么保护旁人?” 说到这里,她挑了挑眉,声音依旧几不可闻:“承王府内忧外患,想必王爷近来定在为肃清敌友忙得焦头烂额罢?” “本王知道和你脱不了干系,皇额娘如此,是早晚的事,只是本王想知道,你还有什么本事?” 旁人不知道他们说的什么,却是听见了苏宛冷嗤。 “臣妾不过是苏府不起眼的庶女,琰王府里不遭人欢喜的王妃,哪里比得上承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起来,王爷何需担心臣妾碍了你的路?” 承王涌起不明深意的笑容,凉薄地回到:“咱们——走着瞧。” 随后他一扬手,围在前面挡路的人跟着他走开。 “主子怎么了?” 这时,苏宛才发现她捏着拳头的手在袖口里抖动。 “无碍。” 她始转身,上了马,黄怡迟疑着略有顾忌,瞧见她暗淡的眸子,苏宛的声音越发阴冷:“若他们要对崔允动手,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主子说得对,奴婢……” “若想让他安全度过养伤期,就别再耽误了。” 黄怡担忧之色逐渐消散,撑起手臂坐在马车前头,马车头调转,从门帘缝隙望出去,她正看向崔允住所方向。 苏宛端坐着,若有所思。 承王此举,并非是兴致盎然,苏宛的出现不过是让他放缓了步伐,黄怡并不确定对她出手的人出自承王府,那么极有可能是旁人所为。 他们这是去哪里? 找上黄怡的人到底是谁? 无论如何,终极目标是苏宛。 就在苏宛冥想时,黄怡进来了。 “主子,昨日奴婢出门遇事是在龙府附近,原本想去问问有没有信函带给主子,还没有走近就被一帮登徒子拦住,他们人多,奴婢自知躲不过就跑,跑到街上时遇见了崔允,那些人看上去不入流,却怎么会携毒在身?” 此时,苏宛露出欣慰的笑容。 看她心思缜密的样子让人放心多了。 “关于这事,咱们只能静观其变。” 稍事停顿,苏宛轻声说到:“回府后,你亲自去接他到琰王府。” 黄怡惊诧,转而露出笑容,最后敛了笑容,担忧道:“这样,会不会不方便?” “按照本宫说的去做,剩下的,本宫自有法子,更何况崔允对咱们大有用处,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折掉。” 见苏宛说得认真,黄怡眉开眼笑,靠在苏宛身侧依靠着她,悠悠地说了句:“奴婢知道主子是为了让奴婢宽心。” 碧玉阁。 “怎么样?王爷回来了吗?” 苏宛问刚进门的梨脂。 “回主子,奴婢去问话,王爷没回来,无人知晓何时回来。” 语毕,苏宛和黄怡交换过眼风,黄怡随即点头离开。 “咱们阁里,可有空置房间?” 苏宛一壁吃茶,一壁问道。 “空置房间倒是有,可是里面长久没有搭理,放了许多素日不用的东西。” 梨脂照实答。 “能住人吗?” 梨脂思索片刻后摆首作答。 “那——下人住所呢?可有宽裕?” 苏宛继续问。 “阁里供下人住的地方就只有三间,一间通铺,另外一间是和姐姐用的。” 闻言,苏宛蹙眉,不解道:“那奴才们呢,住哪里?” “王爷说阁里女子居多,奴才住在这里不方便,让管家另外寻了住处,具体在哪里,奴婢也不清楚。” 只见苏宛沉吟一番,遂又安排道:“你去多找几个人把那储物间腾出来,让让人搬了床进去,本宫要用来储存特别的东西。” 得了令,梨脂心神领会:“奴婢知道了。” 傍晚十分。 苏宛去了储物间,里面不大,有些乱,却是一尘不染,可见梨脂用了心。 “这边……小心……” “知道了,别说话。” 苏宛听见了对话声,出门碰见黄怡和崔允隔着距离,她在前引路,崔允一瘸一瘸走在后面。 “奴才叩见主子——琰王妃。” 崔允黑黑的脸庞闪过瞬间尴尬,眸色复杂。 “好生在这里住下,别给本宫惹麻烦,还有,别让王爷知道。” “奴才领命。” 见崔允欲屈膝跪下,黄怡忙过来阻拦,苏宛看在眼里,似想到了什么,补充了句:“本宫之前没告诉你身份,自有本宫的安排,他日,你若作出违背忠诚的事来,就算有人会伤心,本宫仍旧不会心软。” 不远处的黄怡忙低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和局促不安,还有些害羞。 崔允直言正色道:“奴才是看中主子黑白分明才誓死追随,跟旁的一切无关。” 苏宛一瞥那垂首躲避的黄怡,心中一荡。 他知道的许多事,定是从黄怡口中得知。 “如此,甚好。” 言毕,她朝前回了房间去。 很晚,黄怡才回到苏宛跟前,一脸疲惫。 “他怎么样?” 苏宛用过晚膳便在这里候着,听到梨脂说她忙前忙后伺候崔允躺下,又亲自去买了草药敷伤口,最后又给他送了饭去,整个下午还未喘口气,害怕人多口杂,黄怡凡事都自己去做。 “一切都好,奴婢代崔允谢过主子。” 她一进来便跪在地上,句句中肯。 “好了,看着你的心还在本宫这里,就算是帮了本宫大忙了。” 说完,见黄怡红晕的脸庞,苏宛脸庞阴霾逐渐消散。 第二百章 容忍 “主子,奴婢——奴婢没有出卖主子,奴婢只是告诉他主子如何救奴婢,又是如何待旁人的,而且——不光奴婢这么说,有寡妇大婶、马车夫遗孀都这么评价。” 黄怡似做了好大的决定仰起头说得慷慨激昂。 “况且,奴婢觉得他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奴婢跟他本无瓜葛,不过是看他可怜,捡了些不用的东西给他,谁知他只挑了些实际的,把奴婢送给他的荷包还回来了,那荷包里面本是放着提神醒脑丸。” 苏宛敛了眉,这才知道她误会了她。 “有什么话起来说罢。” 黄怡随即站直身子,继续说着:“奴婢今日打听到承王府里跑出来的赤脚大夫不知所踪,白日里承王那般刁难主子,奴婢看不过,想要跟着崔允学点儿拳脚功夫。” “待他伤好了再议。” 苏宛不疾不徐答道。 “让本宫更着急的,是旁的事。” 她话只说一半,黄怡蹙眉,没明白过来,遂又开口道:“奴婢不会耽误伺候主子的。” “不,本宫今日未见到吴韦身影,他与承王几乎寸步不离。” 苏宛并未听见她说什么,自言自语着,转首看向黄怡问道:“龙府还是没有信函送来?” 黄怡摆首,思索后答道:“这几日,奴婢和梨脂都有去问,没有。” 三日之约被她无心耽误,接下来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须臾,苏宛吩咐道。 “明日一早,你从库房里把王爷送给本宫的东西拿出来,从里面选一样送到承王府,就说本宫记挂着承王妃身体。” “给本宫披风拿来,本宫出去一趟。” 苏宛遂又补充了一句。 “是。” 黄怡跟在苏宛出了碧玉阁,见她并未朝着大门去,竟走向琰王书房。 “王爷回来了吗?” 书房外,路过的奴才向苏宛福礼,黄怡上前问道。 “回娘娘,没有。” “那你可知道王爷何时回来?” 天已经黑了好一阵,他往常熬夜是在书房,苏宛自忖。 “回娘娘,按照往常来说,这会子应该是在路上了,奴才这就去找人去通传。” “不用,本宫在这里等等便可。” 打发走奴才,苏宛便站在书房门口,面朝着廊到站着,王爷若回来,她能第一眼便见到。 “一会儿不可以把本宫一人留下来。” 为以防万一,苏宛强调道。 黄怡一怔,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不过她还是浅浅应了声“是。” 不大会儿,王爷和周易出现,苏宛正了正身子,并不打算上前迎接,远远的察觉着他似乎对她的出现有些诧异。 “这里没你事了,你先回去。” 他回首对周易说。 王爷进入书房,烛台早已有旁的奴才点亮,黄怡跟在苏宛身后进了去,王爷坐下,掠过黄怡一眼,眸心落在苏宛身上。 “王妃可有事?” 留心到称呼的变化,他是在为钟合的事没跟他商量介怀?男子应该不会这般小气……可承王…… 苏宛长睫下眸子清澈透明微眨,福了礼道:“臣妾只是久无消息,特来打听打听。” “说罢。” 见她停下没说话,王爷指尖悄悄敲打着桌子,淡然道。 “中宫……” 她话还未说完,王爷敲打的手一顿,微微抬起制止了继续。 “本王近两日得到消息声,这折子还未送到各部便被收了回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本王也不知道。” 他思虑一番后起身,继续说着:“不过,经本王的人说,素日与皇额娘亲近的人确实频繁动了起来。” 遂后他转身问:“王妃为何要从她做开始?” 因为,她想看着承王露出痛苦。 “因为,她杀害了无辜的人来威胁臣妾。” 于是,她把道士一事原原本本说给王爷听,开始他和德妃就有参与,王爷听后陷入沉吟。 “再给本王两天时间。” 经过一番斟酌,王爷忽地抬首说到,灼灼的眸光格外不同:“琰王府发生这样的事,竟无一人通报,王妃今后切不可再有如此鲁莽之举。” “是。” 苏宛颔首敛眉答。 “奘无尊。” 她似无意说起,余光观着王爷表情,看到的却是他毫无反应的一问:“王妃说什么?” 没得到想要的,苏宛直接道:“王爷可曾听过奘无尊?” 王爷微蹙了眉,轻轻摆首。 “臣妾闲来无事,在街市上听来的名字而已,王爷不必在意,不过,承王府近日,很平静倒是在臣妾意料之外。” 见他没有变化,苏宛脑海里浮现承王那恶心的模样,只是这一提,王爷倒是注意了起来:“本王觉得,在这件事上,承王根本没在意,他虽然在宫中待了两日,可是却没和父皇求情,在大殿足足跪了两日。” 这回,轮到苏宛赞同的点点头。 “崔允受了伤,臣妾安排他住进了府中,一来可以保护他,二来把他放在臣妾的眼皮下,臣妾也好放心些。” 说这话时,黄怡默然垂首,有丝丝异样,王爷闻言,并无反差着道:“有他在旁边,本王少了担心,如此甚好。” 对于前一次的事,他似乎毫不介怀。 “臣妾……的确不想把他让给王爷。” 见状,苏宛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本王不理解你为何当日不直接说出口,但本王——可以容忍你的作为。” 四目相触,苏宛闪躲开了。 “多谢王爷。” “既是这琰王府唯一女主人,本王说到做到,何况你不过是要几个人而已,不足挂齿。” 提起周璟,苏宛心中激起层层波浪,也正是如此,崔允她才必要纳下。 “本王今日还未用晚膳。” 这时,苏宛才从他脸上看出疲乏来,怔怔然不知如何是好,王爷却是眸光一泠:“王妃说了这么多,也问了这么多,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臣妾失察,打扰了王爷,这便退下。” 说完,她便要离开。 “这便是你的理解?” 苏宛身子一顿,略显生硬着答到:“臣妾不知何处不妥,还请王爷明示。” 瞧她端得理所当然,王爷豁然抬起指尖,怒声道:“你——” 随即挥了挥手道:“也罢,本王累了,你们退下罢。” 第二百零一章 同探钟合 灰蒙蒙的清晨,一夜室外屋内温差使得窗棱上布了水,在隐约的光芒下缓缓流动。 苏宛怔怔然看着那水珠起先动了一点,然后带动一片流动,一突然,种房间里少了什么的感觉涌上心间。 “奴婢伺候主子更衣。” 黄怡拿过靴子,亲切说着。 “那个孩子——走了几日了?” 轻轻的,凉薄的声音从苏宛嘴里说出来,像是问着一件让人不关己,又想知道的事。 手正提着靴子,黄怡愣了一下,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思索后答道:“好像有两日了罢。” 说完,她看见黄怡暗下去的眸子专心替她整理着裙摆。 “崔允那头你可安排好了?” 黄怡淡淡地问道。 “嗯。” 她看着黄怡不疾不徐麻利的动作,美眸流转,直至黄怡站起身,才敛回眸光。 “早膳好了,奴婢可是现在去用?” 洗簌完毕,梨脂近了房间来,柳叶弯眉,聘婷袅娜,声音和人一样,甜美阴柔。 “主子海鲜粥可是吃絮了?” 见苏宛不回答,黄怡开口问道。 两人徐徐走向餐桌,除了海鲜粥,还有青菜粥。 “奴婢已吩咐厨房准备了爽口菜粥,尝尝,若是不合胃口,奴婢撤去便是。” 说着,梨脂略微盛出来凉了凉,苏宛接过去,白玉般的颜色慢慢滑了进去,旁边站着的两人关切的待着。 “嗯,就这个罢。” 黄怡这才松了口气。 一小碗粥,苏宛吃了快半个时辰,伺候在旁的两个婢女透着隐隐担忧之色,无人打破冷空气。 “主子这是怎么了?” 收拾完餐桌,黄怡和梨脂一道出了房间,梨脂问着。 “待会儿你帮我看看那个病人,我陪主子出去一趟,兴许主子会好些。” 见着黄怡有把握的样子,梨脂隐隐担忧之色在看着黄怡远去的背影后慢慢回暖。 只有梨脂一人回房间伺候,苏宛并没有察觉,心神不宁着无心顾及其他。 快到午时,黄怡从阳光里走进来。 浓重的暗沉的云朵齐齐为一束光让出路。虚无的金灿灿的在落向大地时四散开来。 黄怡拿着些东西,脚步轻盈。 “这是什么?” 苏宛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手中的孩子喜爱之物。 木制马车车轮辘辘转动,平滑饰面触感良好,绝非出自一般人手,苏宛暗黑眸子潋滟一转,阴郁的笑似笑非笑。 “这是奴婢上木匠铺子挑选的上好玩偶,主子送给钟合,他一定喜欢。” 黄怡双眸泛着光。 “费心了。” 苏宛握着玩偶,淡淡的赞道。 “主子,咱们走罢。” “去哪?” 甫一问,苏宛笑颜逐开:“小妮子,学会讨本宫欢心了。” 话虽这么说,伸出手臂让黄怡披上披风,主仆两出了碧玉阁。 让苏宛伤神的,是李鸿熹,她死前他对她的那些话,像针刺在她心间,她没有想过亲生儿子居然这么想她。 是钟合,勾起她的痛苦。 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苏宛回眸看了看‘琰王府’三个大字,嘴角弯起抹好看的弧度。 吁—— 随着马蹄声消失,王爷从马上下来,俊美的五官长年冰封着。 “王妃这是要去哪里?” 他眸光落在她手中的东西上,深邃无波眸子对上苏宛零星闪耀的眼眸。 “臣妾——出去走走。” 她抬首,面无表情答。 “正好,本王在马上被风吹得难受,走走极好。” 言毕,他将包裹手指的皮套甩给周易,率先向前走了几步,察觉身后没有变化,声音生冷道:“不愿和本王一起走?” …… 苏宛漠然跟在后面。 “请王妃带路。” 他负手而立,丝毫没有温度地道。 从琰王府到夫子所,需要走上一炷香时间,苏宛在王爷前面从容不迫地走着,手中紧紧拿着玩偶。 “王妃,很喜欢小孩子?” 苏宛身子一颤,清浅答道:“王爷说笑了。” 抬眸,眸中荒凉,声音凉薄,她是喜欢,可是却绝不会要,她不要故伎重演,绝不能。 空气中有一丝异样流过。 夫子所门口,门虚掩着敞开,能看见里面正有个小身影蹲在那里,好似在地面寻找着什么。 “钟——” 黄怡欲叫,苏宛抬手制止。 她也是小孩子长大的,为何却不明白他们的想法?明明是对他好,何来误会? “王妃娘娘!钟合就知道娘娘会信守承诺,和龙哥哥一样信守承诺。” 听闻外面有响动,钟合已飞奔而来,欢呼雀跃着,没人注意到王爷脸上闪过的不悦。 “这是给钟合的礼物吗?” 他仰首,玩偶落入眼眸,手指蠢动,终究没有抬手去拿。 “是的,看看喜欢吗?” 天真无邪的笑容化解苏宛多余的担心,他是钟合,不是李鸿熹,而她也不再是从前的苏宛。 钟合拿在手里来回查看,放在手心推动着,嘴里还发出马车行驶的声音。 “今日可有好好温习功课?” 黄怡蹲下身来捏捏他可爱的脸蛋儿,温柔的问着。 “嗯,夫子还表扬了钟合呢。” 他用力点头,骄傲得说着,这才发现黄怡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钟合给王爷请安。” 闻身,苏宛侧首不经意看到王爷眸中泛起的暖意,明明淡冷得要如同冰山,为何他…… “嗯。” 王爷及其清淡地应了句,连回答都快要结出冰来。 苏宛知道是她的幻觉,心下再无疑惑和担心。 “钟合——钟合——用膳了。” 夫子所里传来妇女之音,钟合听见后瞬间漾起不快,嘟囔着嘴,停下把玩玩偶,喃喃着:“娘娘可否答应钟合,经常来看钟合?” 他们不过几面之缘,鬼使神差来了夫子所,苏宛迟疑着。 “钟合是娘娘发善救下来的,龙哥哥说过不可以叨扰娘娘,是钟合失礼了,待夫子放假,钟合去看娘娘,先告辞。” 说完,小身子转身,毫不犹豫地进了夫子所。 整个过程,黄怡看得目瞪口呆,朝着苏宛结舌道:“这——这说得头头是道,哪里有个孩子样。” 她知道寄人篱下的感觉,虽然她是寄在庶女的身份下,可那感觉无差。 “走罢。” 苏宛淡淡地道。 黄怡极力看着钟合背影,悻悻地跟着苏宛转了身,王爷如同不曾存在般跟在后面,一路上,气氛诡异得让人大气不敢出,路也变得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的遥远。 琰王府门口。 管家看见两人回来,机智的掠过他们的表情,比往常热情地道:“奴才今儿个把晚宴设到碧玉阁去了……” 他一壁说一壁观察王爷反应。 “本王有事要先回书房,你让人直接送到书房即可。” 望着突然加快速度走开的背影,管家心神领会了。 第二百零二章 为什么不求情 “主子,要不奴婢去姑爷那头打探打探?” 黄怡一壁给苏宛盛了汤,一壁观察着她面无表情的神色,连着素日最招她喜欢的蜂蜜银耳羹也吃得无滋无味。 啪嗒 苏宛把碗往桌子上一放。 “你去看他做什么?” 声色一凛,苏宛似乎更加生气,黄怡正欲解释一番,却见梨脂不断朝她摆首用眼睛示意,赶紧闭上了嘴。 似心有灵犀般,察觉到苏宛正飞了她们一眼,遂两人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般各自忙起来,收拾完立即退下。 苏宛懒懒靠在塌上,正闭目幽思。 察觉到有人靠近,缓缓睁眼,瞧见黄怡火急火燎往房间里跑,瞪圆了眼睛,似惊恐万状。 “主子,出来了!” 苏宛嘴角轻轻翘起道: “什么事?”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被废的布告已经贴出来了,在城南。” 黄怡结巴着,喘着粗气,直直看向苏宛。 “真的?” 苏宛抬了抬眼皮,这个消息来得太晚,晚得让人觉得不真实,音调儿稍稍拔高几分,诘问着。 “嗯。” 黄怡点头如捣蒜。 忽地房间里如往常地静谧,消息虽然来得晚,可算是来了,苏宛心中一块隐隐的石头落下,淡瞥了眼门外,眼神缥缈,漫不经心的嗯一声,表示听见了。 似被主子这平静模样惊到,以为主子没听见,黄怡复又道: “主子,是皇后娘娘她……” 苏宛打断了黄怡,道:“本宫知道了,传令下去,让厨房随时备好点心,不久,会有客人来的。” 黄怡疑惑着,却没敢多问,悻悻的退下。 失去最最重要支持和庇护,承王此刻坐立难安,纵然是他想掩盖下去,亦无法遂了心愿。 苏宛站在窗前,一下一下抚着垂到肩膀的发丝,心情无比愉悦。 “怎么样?可都有安排妥当?” 见黄怡回来,苏宛浅浅问着,眸色晦暗不明。 “主子难得吩咐,这帮奴才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可以尽孝,当然是要好好表现了,不过……” 黄怡停顿,望过左右两边无旁的人在侧,她小声地问道:“主子既然知道是谁要来,奴婢是否要嘱咐厨房特加小心才是?” “不必,就算本宫精心准备,也得客人吃得下才是。” 得令,黄怡敛眉静候在侧。 门口,始终没人出现,晌午眼看就要过去了,厨房这会子该是在要送午膳来了。 “主子,奴婢去领了午膳来。” 黄怡征询着意见。 “无妨,让梨脂去说说,晚些再去取。” 正说着话,就听下人来报,说是承王妃求见。 梨脂默默的和黄怡交换了神色。 苏宛端坐在正中,道:“快将承王妃请进来。黄怡,去端茶水。” 苏宛话音刚落,苏若菡已急冲冲走了进来,后边跟着的是她自己带的丫鬟,在后边则是琰王府小厮。 “王妃,承王妃她自己非要闯进来,奴才……” 那小厮一进来就跪地向苏宛请罪解释。 “怎么,本宫堂堂承王妃,要去哪里难道还要等你一个下等奴才吩咐吗?” 苏若菡这话说的极为刺耳,看似指责小厮,实则有意无意看向苏宛。 闻言,苏宛也不怒,脸上端着一副温婉的笑意:“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怎么敢拦承王妃,她这么着急着来,定是有大事发生才对,这么没眼力耽误了事你担负得起吗?还不快滚下去。” 恰恰这时黄怡端着茶水进来,听见主子这样说着手里的热茶一抖,匆忙瞥向梨脂求救,梨脂示意她快进来,黄怡这才战战兢兢进去。 “本宫早早命人煮了新茶,现在才盛上来,正好,承王妃尝尝,看下口感可还满意?” 苏宛瞥了眼黄怡,清浅道。 说着,苏宛以袖口壁住茶杯,轻轻点过朱唇,眸色看着苏若涵阵阵发红肤色颇有迟疑,继而缓缓道:“刚才本宫听见些流言蜚语,妹妹听了可别生气,姐姐自会治理她们,嫁入皇家,可不比咱们的苏府,做了什么错事,都是爹爹说了算。” 苏宛这一句句的,看似哀婉叹息,却说得苏若菡此刻脸色比遭遇了奇耻大辱还难看。 见她不开口,苏宛勾了勾嘴角,清浅道:“妹妹今日来府里,可是有何要事?” 对面,苏若菡端着热茶的模样显然心绪不宁,喝了口热茶,立刻就吐了出去。 “这茶这么烫,你这该死的丫头,会不会做事?来人,给我拖下去砍断双手!” 说着,身边的丫鬟就冲上来,要拉黄怡。 黄怡像只小鸡仔一样,被苏若菡那两个膀大腰圆的丫鬟架了起来。 “放开我,快放开我。” 梨脂在一旁急了,焦急的看着苏宛。 苏宛理了理衣摆,轻声道:“谁敢拉她,我就处置谁,承王妃莫忘了,这可是琰王府。” 原本轻柔之音倏地冷冽,言语间透露出的冷意,让鲁莽出手拉住黄怡的婢女猛地松开手。 “咳咳——” 苏若涵以拳触唇,悠悠逸出:“姐姐也说过,妹妹不会调教下人,这不,又给妹妹闯祸了,说起来,都是妹妹的不是,一时失言在先,还请姐姐莫怪。” 但见她精眸潋滟一转,苏宛倒是露出几分笑意。 “妹妹今日,究竟所为何事呢?” 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悠悠然吃着茶。 “哼,别装了,姐姐——” 这一声姐姐,叫得口音分明加重了些,被苏宛眸色看的不厌烦,脸色总算是绷不住,质问道:“苏宛,你为什么不为皇额娘求情?听闻皇额娘出事时,你也在现场,你究竟做了什么?” 像是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苏宛咯咯笑起来。 “承王妃你说什么?我,为什么,不求情?” 说着,苏宛掩了掩嘴,继续道:“难道妹妹忘了姐姐真实身份?不过是不得人宠徒有虚名的妃子罢了,莫非妹妹这兴师动众的,走错了门?” 水绿色裙裾一撩,她提起裙摆,徐徐来到苏若涵面前,春山如笑。 “而妹妹又如此心有不甘,何苦到这琰王府来?” 只见苏宛墨宝石眸子里闪耀着星光,她要看的就是眼下的脸庞,红一阵白一阵,怒火冲天,却无可奈何。 “你——你——你是故意看本宫笑话!她是皇额娘,掌管中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有一日,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水绿色裙裾一旋,优美弧度如同春景倾泻,苏宛笑对苏若涵血口大喷失控的模样,温婉着答道:“妹妹与其担心本宫,不如想想如何自处,皇额娘如今自身难保,若是牵连出你们里,可如何是好。” “你——你——咳咳——” 话音一落,苏若菡更加愤怒,本想反驳,刚张口,似因血气上涌,猛地咳嗽了起来。 苏宛看着她这惨兮兮的模样,回想自己当初被折磨的时候,心底更是畅快。 风水轮流转啊,苏若菡。 “承王妃,你这是怎么了?身子骨还没好利索?来人,去把上好的补品拿来。” 苏宛走到苏若菡面前停下,勾起苏若菡的下巴,“这种时候,妹妹要学会如何自保。” 她手猛地被苏若涵甩开,耳旁响起苏若涵的咆哮,“滚!你这贱人。” 苏宛一副很赞同的样子,甚至还十分同意的点头,“嗯嗯,不错,本宫贱,贱得让堂堂承王妃这样看得起我,不惜脸面来求本宫。” “你——本宫何时说要求你了?” “这么快就忘了?本宫不冤枉人,来,你们回答,方才承王妃之举,算求吗?” 她倏地回身,俯视所有婢女,冷冷地道。 苏若菡被气得浑身颤抖,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难为你们了,免得说本宫不留那丁点儿血统的情面,既然妹妹和本宫无话可说,来人——。” 说完这一番话,苏宛再也没看苏若菡一看,冷声道:“送承王妃回府。” “承王妃,这是主子送你的礼物。” 黄怡手中托盘盛着让苏若涵熟悉的东西。 “滚!连个婢女都敢欺负本宫!” 震怒间,她将托盘拍打在地,滚了一地的千年人参,正是当初苏若涵送给苏宛的那些。 承王府来的奴婢赶紧搀扶着苏若涵离开。 第二百零三章 皇贵妃娘娘 是日。 苏宛想起苏若涵屁股尿流的样子便忍俊不禁,正和黄怡闲聊着她的窘态,远处有人进了来。 “主子,晁公公来了。” 黄怡眼尖,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体态丰腴的人正朝着碧玉阁岔路来,管家哈腰点头引路。 见状,苏宛不禁面露厌色,在清廉高冷的琰王府,管家究竟是如何留下来的? “他来做甚?”苏宛皱眉思索。 思忖间,另外条路上出现了道熟悉的身影,王爷一直在府中? 他正从后边走了过来,声调冷冷的道了句“公公”。 “琰王,琰王妃,有礼了。” 晁公公福了福身子,面露喜色,“今儿德妃被封了皇贵妃,皇上请琰王和王妃进宫一同祝贺。” 琰王常年冷硬的脸色只是稍微动了动,拱手道:“多谢公公。” 话音甫出,苏宛福礼嫣然一笑:“这可真是件大喜事,多谢公公告知。” “咱家就是个跑腿的,王爷王妃不必如此客气。既然二位已经知道了,咱家就先回宫了。” 语毕,带着他身后的那两个小太监便走了。 苏宛立刻给梨脂使了个颜色,梨脂意会,趁着没人注意,立刻跟上那公公。 “公公且慢走,我家主子说公公来这一趟也不容易,特让奴婢送送公公。” 说着,梨脂神不知鬼不觉把钱袋递给了他。 晁公公欲拒还迎的推了推银子道:“这怎么可使得?” 梨脂又将银子推了回去,“公公就收下我家主子的谢意吧。” “那咱家就多谢王妃了。” “公公慢走。” 见梨脂得手,苏宛这才笑意盈盈的转身对琰王祝贺道:“恭喜琰王。” “你同本王一起进宫恭贺母妃。” 哪知琰王仍旧冷着一张脸,看都没看苏宛一眼,单单只撂下一句话便负手离开。 明明会笑,却为何不与母妃同喜?苏宛在心中忖量。 她淡掠过琰王远去的背影,转身道:“回去准备罢,再把本宫从苏府带过来的珍品选一件出来。” 身后黄怡立马跟上。 两个时辰后,皇宫。 两人一同现身在昭春宫,册封大典已结束,远远可见刚晋封的皇贵妃雍容华度,端庄大方,笑而应付着其他嫔妃的庆贺。 苏宛跟在琰王身后,一进大殿便卸下披风,着暗紫色裙裾,款步而行。 遥远的,苏宛便和皇贵妃四目相触,只这一触,皇贵妃速收回脸色残留的笑容,一点儿情面未曾给苏宛。 然而,苏宛似没看见这一幕,款步姗姗走到德妃跟前,温婉的笑道:“贵妃娘娘,这是儿臣特意从缅甸找来送您的翡翠如意,望身体康泰。” 贵妃性子同琰王一般冷淡,只是轻声的嗯了句,就没再多话,让侍女接了礼物,复又和排坐在两侧的嫔妃们喜笑颜开,举杯同祝。 苏宛还是一副温婉端庄的模样,在大家的注视中,稳稳滴立着。 “今日乘着皇贵妃被册封,朕也要给琰王安排点事,不能再闲赋在府里了。” 皇上坐在九五之尊的位子上,和皇贵妃齐平,微微垂头,看着琰王。 在座的众人也将目光聚集在琰王身上。 琰王不似旁人被册封那般欢喜,依旧面色凉凉的,恭敬的走上前,行礼道:“儿臣听旨。” “今日朕命你重新担任京城巡防将军,要好好干,听见没。” 兴是喜事连连,皇上语音慈祥。 “儿臣领旨。” 随后便是原本位分不够,坐在外面的朝官亲贵贺喜,苏宛身在心不在的陪同在王爷身边,直到可以抽开身,独自出来透气。 天气愈发的冷,可这昭春宫的景色却是越发生机盎然,比起往日来,多出许多盆栽,姹紫嫣红,芬芳扑鼻,苏宛赏得心旷神怡。 “王妃。娘娘请你过去一趟。” 一个身着宫女服的丫鬟上前道。 苏宛奇怪,不识得这是哪里的丫鬟,看这身宫女服只道是宫里哪位主子的大宫女。 “烦请姑娘领路。” 那宫女始终不卑不亢,拦住黄怡道:“娘娘吩咐了,王妃一人进入便可,这边请。” 黄怡被拦在了门外,警惕地看向四周。 走了几步,那宫女才道:“王妃请进吧,娘娘已经在里边等你了。” 说完,也不给苏宛询问的机会,就缓步退了出去。 苏宛一脸莫名其妙的推开门,却看到刚刚被册封的皇贵妃正端庄的坐在那。 “儿臣见过母妃,恭贺母妃。” 她立刻行礼,脑子里却是想着今日的主角眼下单独请了她,意欲为何。 贵妃疏离冷淡的声音响起:“进来坐吧。” “是。” 刚坐下就有一个丫鬟进来奉茶,袅袅的茶香弥漫开来,带起些许雾气。苏宛看着眼前杯子里悬浮的茶叶,也不想去猜贵妃的意图了。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寂静。 “本宫猜得不错,你是个有心思,计谋得女子,不管当日明阳宫发生了什么……。” 突然,贵妃开口道。 柔柔婉婉的声音,掺杂着些许清冷的气质,显得特别的悦耳。 苏宛始终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茶水,不说话,整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贵妃说完这番话,就又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着苏宛的回复。 苏宛自然知道,贵妃是想让自己回复。 可是回复什么呢?自谦或者卖傻都不符合时宜,摸不透贵妃想说什么,索性,就任由着她说下去。 “呵,表面上看,还真是叫人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这宫里发生的事,既然都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如今,全天下都已经都默认了这个结果。” 皇贵妃的声音依旧悦耳,苏宛这才抬起头,直视贵妃的眼睛,目光澄澈,却又包含万千。 “母妃的意思,儿臣明白,何况母妃久居深宫,提点过儿臣,儿臣这点小伎俩,就是打个水花而已,水本身已经臭了,所以,我一打,就有人闻见臭味,这才来治理这条河。” 贵妃垂下眸子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水,香气便溢了出来,“有道理,不过,打水花也不是谁都敢打的,毕竟,曾经有很多人都经过这河。有人得之恩惠,有人受之欺瞒。你打了他,就会有人不停的来找你。” 苏宛低头,道:“多谢娘娘提点。” “没什么好谢的,你嫁给了琰王,就要懂得怎么样做好一个琰王妃。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图着畅快做下的事情,就要惹得一府的不平静。懂吗?” 苏宛面色不改,只是眼中光波流转,道:“苏宛谨记母妃今日训话。”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谁也没办法左右,记住,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退不了了,无论前边怎么样,你都的硬着头皮走下去,且——没有人能帮得到你。” 座上之人深沉的眸子掠过苏宛,似在做无声的警醒。 苏宛不卑不亢的答道:“多谢母妃挂怀,苏宛会好好地走下去的。” 自此,皇贵妃才得了个满意的回答,脸上的清冷也褪去了些许,“本宫要说的,已经说完了,退下罢。” 刚才领路的宫女,复又及时出现在苏宛面前,恭敬的朝苏宛行了个礼,道:“王妃请随奴婢离开。” “母妃,苏宛告辞了。” 说完,她福了福身子,随着宫女离开。 到了大殿里,苏宛见正接受众星捧月般祝贺当中的琰王也看见了她,朝她大步流星而来。 “若无事,随本王一同回府。” 言必,将还在怔愣中的苏宛牵起便离开了喧闹。 第二百零四章 龙三公子送礼 翌日,清晨。 下人来话说琰王已去早朝,眼下所有在苏宛控制下按部就班进行。 午睡后她百无聊赖看着院子里摆放好的柠檬香草,想象着来年春天馥郁芬芳的景象,缓缓仰首看过天际灰色,此刻应是下朝时间。 苏宛心生奇怪,随即唤来黄怡:“你去书房看看,若王爷不在,速速禀告本宫” 黄怡应声出去,见她没多久回来,苏宛不禁眉宇轻蹙。 “主子,奴婢没瞧见王爷马车,不过大门口倒是停了辆马车,奴婢不识,管家很热情地将他们待到了暖阁,回来路上,管家让奴婢回禀,说是龙府有人来访,可要去看看。” 黄怡上前道。 只见苏宛垂目沉吟片刻,面无表情地道:“走,随本宫一起去看看。” 她们刚进暖阁,客位上年轻公子秉去迟疑笑容从椅子上起身,旋即露出趋炎附势之姿。 公子拱手笑道:“恭喜琰王妃,贺喜琰王妃。” 公子身边的人苏宛认识,车本芮。 只见她也一并起来,道:“王妃真是好福气,嫁入琰王府已让京城女子羡慕不已,如今更是让人嫉妒了去。” 见苏宛迟疑,车本芮遂干笑声后解释:“他是龙府三子,龙威。” 说完后,车本芮略显尴尬和羞涩。 “多谢三公子和夫人,难为你们还特意跑来这一趟。” 苏宛缓步上前,报之以莞尔一笑,举步坐上主位,抬手指向座位:“你们请坐。” 她同三夫人之间本算不上熟识,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带着主君过来,再没有心思的人亦能猜出来车本芮是为了什么,朝中之人本就是三帮五派,此举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是,他们缘何要来找苏宛,而非去面见琰王?莫不是对琰王的秉性有所耳闻,遂才退而求其次?他们又如何得已肯定苏宛定会不拒绝? 面前的三夫人,颇会审时度势。 车本芮并未即刻坐下,笑着脸道:“王妃近日因着这些喜事,臣妾瞧着面色更加红润了。” 苏宛捂嘴,迎合着浅笑,“夫人这嘴啊,真真是抹了蜜。” “娘娘本来皮相极好,品性更是好,普通人夸一夸,也是沾了光的,今儿臣妾得了夫人夸奖,也算是有福之人。” 车本芮继续恭维。 苏宛看着面前巧舌如簧的车本芮,想到了什么,清浅笑容还在,眼底晦暗不明。 一旁的龙威以为苏宛被哄得开心,不动声色地和夫人交换过眼色,急忙道:“琰王妃,臣和夫人一道在众多稀世珍宝中看中一对玉玲珑,与娘娘的气度不凡相配才能凸显出玲珑的气韵,还请娘娘笑纳。” 三公子说着,身后的小厮就上前将礼盒拿了出来。 苏宛笑着道谢:“多谢三公子和夫人,只是这礼太贵重,本宫断断收不得。” 龙三子和车本芮递过眼风,眼神斡旋于苏宛和礼盒之间,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余光中看到苏宛侃然正色面容,脸色逐渐掩盖不住的难看。 苏宛将他们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眸中划过一抹精光,打圆场道:“不过二位的心意本宫领了,上座,来人,给三公子和夫人上茶。” 梨脂迅速给各人上了茶。 大家坐下后,苏宛没有再说话,看起来在认认真真品着手里的茶。 龙府三子夫妇被苏宛这拒绝,一时间也没有再开口,垂首面面相觑,时而交换眸色,经不住车本芮恼怒的努嘴,龙三公子睇过苏宛,几次三番想开口,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吞了回去。 暖阁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见男人涨红了的脸快要挂不住,车本芮只好再次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脸上堆满笑意。 “娘娘,这对玉玲珑虽不是什么珍品,只是寓意实在是好,臣妾夫妇二人特意挑来送给王妃和王爷的,却不曾想让娘娘见笑了,说实话,今日来琰王府,代表的可老爷的意思,如此,臣妾夫妇回去便是无颜面对老爷了。” 说着,车本芮起身,佯装用袖口拭泪。 苏宛放下手中的茶,看着面前的玉玲珑,勾了勾嘴角道:“既然是这样,本宫是断断不能拂了龙老爷好意。” 对着身边的黄怡道:“怡儿。” 黄怡道了声是,就走上前收下了玉玲珑。 龙府夫妇二人暗自松了口气,笑容满面,眉眼弯弯,只见龙威拱手福礼道:“既已完成老爷交代的差事,微臣不便久留,这就退下。” 他刚说完,车本芮忙跟在后面福了礼。 “退下吧。” 苏宛语气平静地道。 看着他们身影出了暖阁,黄怡上前嘟囔着嘴道:“都什么人,马屁拍的这般不招人待见,幸得主子好性子。”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周易急急忙忙跑过来,用力福礼,面容紧张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见他这样火急火燎,苏宛神色一凛:“周将军怕是忘记了身份,忘记了府里的规矩罢。” 她调整了神色,平静道:“发生了何事,且慢慢说来。” “今早王爷上任,几个奸佞小人不配合不说,还四处为难王爷,娘娘知道王爷素来性子清冷,没有责怪也未曾将此事禀告皇上,可那些人变本加厉,把王爷团团围住,说什么久不在京中,不了解京城概况,一时半会接任不了这职位的混账话。” 周易因为愤怒,再加上刚才的疾跑,脸上通红。 苏宛听后,将黄怡手里的杯子拿过来,倒了茶水,淡淡道:“本宫知道了。” “可……” 周易急得眼高眉低,不解地望向苏宛,似不敢相信她的此番反应。 “周将军应保护好王爷,这个时候,更不能离开他半步,至于其他的,将军让王爷沉住气便是。” 听闻苏宛这一言,周易脸色才稍事好转,恭谨福了礼道:“末将领命。” “还有,将军回来过这事儿,王爷知道吗?” 苏宛抬眸清冽问道。 “这……” 周易一时半会儿忘记了。 “末将知道了,下次绝不会再犯。” 说完,他转身出了暖阁。 苏宛定定的看向某个地方,不发一语。 第二百零五章 炎将军 在暖阁静坐着闭眼冥思,突闻有东西坠地的清脆声响,苏宛睁眼,见黄怡正慌忙着收拾地上摔碎了的瓷碗。 “收拾好了,随本宫回去罢。” 苏宛淡淡地道,峨眉轻蹙,自周易离去后便一直未解开。 黄怡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府里的婢女,躬身跟在苏宛身后小心翼翼的走着,直到她坐下,黄怡悄然退了下去。 须臾。 “主子,梨脂刚泡了醒神茶,用些罢。” 黄怡这一声倏地将苏宛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伸手接住茶,一饮而尽。 喝完,苏宛便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淡淡地道“随本宫出趟门。” 黄怡看过主子焦急的步伐,又看了看滴水不剩的茶具,追上问:“主子可是有了法子?” 苏宛没有直接回答,“吩咐下去,本宫要去炎将军府。” “是。” 黄怡得了命令快速向大门跑去。 三刻钟后,炎将军府上。 “炎将军,好久不见。” 未及通传,苏宛一进门便看到炎将军手持铜剑正在比划,清脆之音开口招呼道。 炎将军一身黑袍,隐藏不住的霸气,转首看到苏宛,眼瞳闪现几分畏惧,微眨眼,避住。 “琰王妃。” 炎将军朝苏宛行了个礼。 她莞尔一笑,美眸流转“将军近日过得可还好?” 未料到苏宛这一问,炎将军微微一怔,张嘴睁大了眼,一时间没有回答出来。 见他这般反应,苏宛自顾自的说到:“琰王府王爷少在京城,对许多事尚不了解,本宫知道炎将军一直驻扎在京城,想必是了如指掌。” 苏宛眼睛直直的盯向炎将军,长睫轻颤,气韵深藏。 “娘娘可是有何吩咐?” 炎将军眯了眯眼睛脱口而出。 “炎将军,本宫是妇道人家,岂能吩咐将军?” 说到这里,苏宛眸色一凛,片刻后,音容舒缓道:“若非炎将军有所为,有所不为,又岂会发生王爷接首京城巡抚这一差事,将军说呢?” 没有得到应答,苏宛继续道:“难道说,将军健忘,这么快便不记得是怎么从皇上身边,来到这里的?” 一直稳稳当当坐着的炎将军,此刻再也装不下去表面平静,他恼怒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直直指向苏宛。 “你!这件事并无人知晓,娘娘是如何得知的?” 苏宛笑得意味深长,缓缓道:“炎将军不要这么容易动怒。怒伤肝,对身体不好。” 说着,苏宛也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他面前,抬手暗下炎将军手指,声调平和道:“炎将军是个明白人,孰轻孰重应该明白。” 炎将军漠然地看向苏宛,顺从放下手,许久没有说话。 “天色不早,本宫也该回去了,待炎将军闲下来,再请到琰王府上一叙也不迟。” 说着,苏宛起身,黄怡忙跟上来一同出了府。 “主子,炎将军他会去吗?” 出了大门,黄怡转首看向已经陈旧不堪的门楣,心有芥蒂地问,看苏宛并未等她,她快上几步,似凝思后仍有不解,甫问出口:“他不是在皇上身边当值吗?怎地到这里来?而且,奴婢看他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想得出法子来去帮姑爷?” 她说着话,未见苏宛停下来,差点儿撞上苏宛。 “他——喝醉后撒酒疯唐突了小主子,犯下这样的事,就连龙公子也保不了,为了事情不败露,他倒是自觉,请辞了官职,躲在这里舞刀弄剑。” 说完,苏宛转首朝里意味深长的看过一眼,随即加快了步伐,冷冷地道:“本宫要去趟龙府,时间再晚,便来不及了。” 黄怡欲言又止,看着匆匆背影,立刻跟着上了马车。 龙府。 仆人匆匆在前通传。 “三夫人,琰王妃来了。” 车本芮一脸惊喜,热切起身,急忙道:“快请,快请。” “夫人。” 苏宛踏过夜色浑浊,进入正厅后浅笑怡然道。 见状,车本芮更是高兴,忙行了个礼,“娘娘,可是有何要紧事?” 她朝身后黄怡瞟去一眼,机灵地问出口。 苏宛端然坐下,眼底通明,稍事歇息,缓缓道:“你们走后,本宫想着即刻将东西拿去让王爷也开开眼,下人回禀说王爷还未回府,这不,本宫想着这将来王爷定要和龙威同在朝廷效力,所以特来问问,这朝堂上拖延之事,可是时有发生? ” 听到被夸,车本芮喜不自胜,笑着挥了挥手道,“诶,王妃过奖,过奖。” 片刻,她精眸一转,明白过来,朝外喊来一声道:“来人。” 有奴才进来来,车本芮厉声吩咐道:“让老爷去向那些同僚打听打听,今日又是有什么事耽搁住来。“ 吩咐完,奴才退下,车本芮转过身来,冲着苏宛嫣然一笑,打趣道:“娘娘和王爷伉俪情深,才分开这会子就想念,让臣妾好生羡慕,想臣妾当初十三便嫁来过来……” 说着,她欲抬手拭泪,看样子情真意切。 苏宛一壁吃着婢女送来的茶,一壁余光瞥过去,侃然正色徐徐舒缓,给人娇羞的错觉。 担心王爷?是了,若她不担心,又何苦跑这两遭?想到这里,苏宛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娘娘,臣妾失礼了,不知娘娘会来,敝舍厨房正在准备晚膳,请问娘娘可有何忌口,臣妾吩咐了去。” 车本芮眼角察觉到不对,放下手来时,眼框已泛红,她掠过眼苏宛,复又堆笑着问道。 “不必了,因为这点儿小事叨扰夫人,还请夫人不要嘲笑本宫的好,既然有劳夫人,本宫回去候着便是。” 说着,苏宛便欲起身,车本芮恍然大悟道:“对,对,臣妾一定将娘娘的话转达老爷,待老爷问了回来,臣妾再让人到琰王府回话。” 她一壁说,一壁露出对苏宛的感情一片欣赏之情,看得苏宛忙转开了去,只看着脚下的路。 “娘娘当心些,府里新做了灯笼还未更换,地上霜冻,易滑。” 车本芮送苏宛出大厅,却见一耄耋之年的身影。 “龙老爷。” 苏宛微敛眸光,略福礼称道。 “王妃娘娘。” 龙老爷回礼道。 “夫人,本宫告辞了。” 最后,苏宛朝车本芮莞尔一笑道别。 “王妃慢走。” 直到马车轮徐徐滚动,车本芮才收回挥动告别的手,进入龙府。 第二百零六章 冷宫 去过炎将军府上和龙府,苏宛浑身疲累不堪,一回府,就回了碧玉阁歇息。 天色已暗至伸手不见五指。 苏宛算了算时辰,唤来了黄怡,问:“ 龙府可有人来?” 黄怡道:“刚来过,说朝事已散,龙老爷还未回府,想必王爷这会子正在路上。” 苏宛蹙眉,朝外挥了挥手,轻声吩咐道“你出府去瞧瞧,算着时辰,该是已经进府才对。” “是,主子。” 黄怡只刚出去没一会儿,就急急忙忙的跑回来,大喘着粗气道:“主子,王爷回来了。” 苏宛几不可查的翘起了嘴角,道:“走,去看看。” 琰王几乎是带着浑身寒气进府的,大跨步的进府门,双手背负着,剑眉紧锁,薄唇死死地抿住。 这幅黑着脸的模样,恨不得全身都写下别靠近。 府里奴仆本是见惯琰王冰着脸的模样,罕见琰王今日这怒气冲冲的样子,个个都更加噤若寒蝉,谨慎行了礼后,便不敢多言。 苏宛一出门就看见琰王从墨色中冲进来,身形修长,面带怒容,寒风拂过,刮疼肌肤。 她嘴角几不可微的翘了翘,恭恭敬敬行礼着。 “王爷回来了。” 苏宛端得端庄素雅,他看都没看,面色冰冷的径直从苏宛面前走了过去。 步履之大,甚至带着苏宛耳边的几缕碎发随风飘动。 待琰王走开了,苏宛才起身,望了眼他离去的背影,兀自笑了笑。一旁的黄怡不解道:“主子,王爷今天看起来是被气得狠了,只是你为什么不说……” 苏宛打断她:“确实是被气狠了,你吩咐厨房,今儿多做点降火降燥的膳食。” 黄怡被苏宛故意打断,自知不该多言,行了礼,直奔厨房而去。 “算了,本宫与你一起去吧。” 到了厨房,里边热热闹闹,充斥着烟火气息,时而传来朗朗笑声。 众人见苏宛前来,一个个紧张起来,垂首行礼后,默然忙着各自手里的活儿。 见状,苏宛温和笑道:“冬日天气愈发干燥,吃得絮了重口味,本宫特地来叮嘱你们做点降火降噪的吃食,做好后送到书房里去。” 她话刚说完,便有人手中东西滑落,地上洒落了一地的食物,沾染了厚厚的灰尘。 “做事毛躁,成何体统?还有这些,这些,看来,本宫应该多来厨房走走。” 那掉东西的人忙从地上捡起东西,恨不得将头埋到胸腔里面去,嘴上不住求饶道:“是奴才的错,求娘娘责罚。” “娘娘,小的们这就收拾,再不会犯下这样的过失,求娘娘莫要……” 领头大厨忙求情。 “行了,做事去罢。” 苏宛淡掠过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一夜无事。 算了下时间,到了苏宛例行给贵妃娘娘请安的日子。 天一明,黄怡就侍奉苏宛起身。 梳洗间,黄怡犹犹豫豫半天没有说话。 苏宛看她半天见她也没说出什么来,只好开口道:“怡儿,有心事?” “啊?主子。” 黄怡正困于怎么向苏宛开口,被苏宛这一说,吓了一跳。 感受到苏宛灼灼的眸光,支吾了半天才道:“主子,今天奴婢有事情,要告假一天。” “就因为这事?” 苏宛柔声问道,见黄怡拼命点头,随即上扬起好看的嘴唇,笑到:“你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苛刻你呢,今日进宫,梨脂跟着便是。” 黄怡一听,当即眉开眼笑起来:“多谢主子,主子对奴婢最好了。” 去皇宫路上,苏宛随意和梨脂撘着话,到昭春宫的路,似乎比往常远了些,蓦然出现一片后花园,腊梅开的甚好。 “你看,这园子里的腊梅和府里的好像大有不同,就连这味道,似乎也跟着香点。” 梨脂朝着花园那边看过去,道:“主子好眼力,确实是和府里的不同。” 苏宛笑了笑没说话,刻意停住了脚步,佯装看腊梅的模样。 实际上却在看前方的那个宫女。 苏宛从一进皇宫没多久就已发现她。 为了确认,苏宛特意停下来,看看那宫女究竟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那宫女见苏宛停下后,又刻意放慢了脚步,像是在专门等着她。 苏宛直直的看着那宫女,眼看那宫女就要走到拐角,就在梨脂转头瞬间,刚才一直在前边走的宫女突然停下来,回望了苏宛一眼,然后匆匆别过头继续往前走。 苏宛垂下眼睛,看着路面,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再抬头却又不见了那宫女。 看着十分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 苏宛正思考着,那宫女突然从一个岔路出现,仍在前方走着,然后煞有介事的再次回头看了眼苏宛。 苏宛总算想起她。 她这般是想带着去哪里? 苏宛暗自思索片刻,看了眼一直跟在身侧的梨脂,停下来道:“挑些府上没有的花骨朵摘下来,本宫有用。” 苏宛微笑着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 苏宛见梨脂已经步入花园,煞有介事地寻找着,径直跟上了那宫女。 宫女见苏宛已经跟上来,复又加快脚下步伐,弯弯绕绕的走了好几圈,停在一处殿前。 苏宛前后看去,这一路为了跟着她,竟未察觉到已到冷宫中最让人逃之夭夭的地方,细细思来,那人是刻意带她至此。 到底是谁要来见她? 冷宫里住着的那么多人,谁认识她? 苏宛忽地明白过来,转首才发现那丫鬟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她在一处假山前停下,抬头看着面前萧条的宫殿。 因为许久没人来打理的缘故,已长满各种各样的杂草,再加上冬天的缘故,野草已全干枯破败,烂了一地,枝枝蔓蔓的,像极了在这深宫中死去的人。 忽有阵风吹过,阴嗖嗖声音悄然响起来。 苏宛嘴角扬起了笑意。 没错,是她! 除了她,还会有谁这般费尽心机? 她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看向四周,静静地等待着。 在这被废弃的深宫里,能随时洞悉外面情况,又做到如此避人耳目的,除了她,还有谁? 第二百零七章 皇后的秘密 吱呀—— 常年无人的冷宫,木门一开门就有难听刺耳声音,若不是见到那门还牢靠的挂在门框上,光听着声会以为门随时落倒下。 一个宫女模样的人推开了那沉重的随时会倒下的殿门。 苏宛听到了声音,目光所及之处,并未见到有门打开,有人出现,假山避住了一侧。 为看清楚里边形貌,苏宛两手攀到最上边够得着的地方,努力拉着身体往上爬,常年没人打理,假山周围积攒着的许多杂草,恰好掩盖住了苏宛身形。 冷宫的破旧,让人不忍直视,门上破了一个极大的洞,恰好可以从假山的破洞口看清楚那里面的人坐着的位置。 昔日风光无限,呼风唤雨的皇后,现在正坐在一堆破破旧旧的桌椅面前。 曾经是京城中大官家的小姐,此刻早没了丫鬟来为她打理,她强行端着往日皇后的威仪,努力去俯视旁边那个穿的和她相差无几的小宫女。 苏宛冷着眼看着里边的一举一动,升不起丝毫同情。 屋里的两个人先是低声说了什么,突然皇后的声音暴躁了起来: “左都督到底有什么用处,平时看着人模狗样,巴结本宫时甩都甩不掉,现在本宫需要他了,他人呢?为什么还不想法子把本宫从这里弄出去?连个无依无靠的琰王都拦不住,他到底还能做什么?” 说着,她似乎想去摔手边的东西,随手拿起桌子上唯一的粗瓷大碗半天又放了回去。 “害得本宫今日到了这步田地,知道本宫再没了依附的必要,这么快就去另寻出路了?废物!一群废物!” 那宫女立刻跪了下来,道:“娘娘,害你到这个地步的不是左都督,你难道还要自己欺骗自己吗?” 皇后被这一忤逆,瞬间将身上的怒气转到了宫女身上。 “大胆!你胡说什么?本宫现在是失了势,可你到底还是个卑贱的奴婢!再怎么也容不得你来践踏本宫!” 宫女连连磕了几个头,却仍然极力的说着:“娘娘,是奴婢僭越,可是娘娘,奴婢自从跟着你,就一直忠心耿耿,奴婢实在是不愿意看着娘娘为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毁了自己啊,娘娘!” “狼心狗肺?你到底在说谁?” 那宫女犹豫了片刻,随即,斩钉截铁的说:“是承王!娘娘求你看清醒些,凭借着你自己,是绝不会到这种地步的,不是吗?” 皇后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睥睨着宫女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娘娘,并非是奴婢故意挑拨,你是因为承王,若不是他,娘娘今日仍然还是高坐后宫之主,贯绝三宫的皇后娘娘,现在,你到了这个地步,真的值得吗?” 宫 女说的言词恳切,字字仿若是豁出去一切。 就连藏在假山后的苏宛都能感觉到这宫女不一般的忠心。 不过,皇后好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因为整张脸太过苍白所以显得有些可怖。 她紧紧拉起宫女衣领,大声重复道:“值得吗?到了这个地步你问本宫,值得吗?” 那样子,包含了太多的感情。 那宫女也愈加激动起来,“是的,娘娘,你为他到了这个地步,可是,承王!” 宫女说到这,猛地拔高声音,“承王他根本没有尽全力来救你。” 宫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大哭了出来:“娘娘,你本不该这样的啊。” 皇后猛地推开那宫女,像是怕她泪水弄脏了自己似的,嫌恶道:“你懂什么?本宫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本宫背后靠的是娘家,家大势大,皇上他不得不把本宫送到这个位置上。” 说这话时,皇后的脸上仍带着身为富家千金的高傲。 “本宫的位置就是家族的位置,本宫必须要把承王送上去。”说着,皇后蹲下身子又靠近那宫女道:“而且本宫既然能到这个位置,本宫就能把承王也捧到最高,所谓的母凭子贵,是这个皇宫,对女人来说,必须遵从的唯一优待。” 那宫女又跪爬到皇后身边,“娘娘,奴婢知道这些,但是没了承王,你还可以扶持无数个承王,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偏要非他不可。” 无数个承王? 苏宛听到这心底纳闷起来。 难道承王背后还有秘密? 还未来的及多想,皇后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以为扶植一个承王多容易?” 皇后再次坐回椅子上,目光平视前方,像是在回想什么似的,“当初得来这么个孩子,就已经是费心尽力,眼下没有法子了。” 说完这些,皇后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心力,整个人都陷入了荒芜之中。 宫女一时间也陷入了这种死寂当中。 苏宛听到这,蓦地睁大了眼睛。 承王,难道不是皇后所生? 也就是说,很多年前,皇后已经开始准备这个局,只是苏宛重生,无意闯了进来,才得以知晓这惊世秘密。 苏宛朝着离这极远的前殿方向望了望,倘若皇上现在能听到,就必然不会让她还这般安稳的坐在这,更不必去忍受这般嚣张跋扈那么久。 就凭这一点,欺君罔上,无论皇后背后的势力有多大,皇后之位都不会像如今任她肖想。 权势,果真是个好东西。 它可以让该死的人还能好好的活着,甚至过的比其他人更好。 想到自己上一世的惨死,苏宛看着前方颓废着的皇后,扶着假山的收不自觉的握紧。 突然,一直枯坐的皇后又问:“王茹,她现在,还活着吗?” 那小宫女抬起头,一脸疑惑道:“娘娘说的,是那个……王茹?” 皇后急忙紧张起来,死死的抓住小宫女的手腕道:“对对,就是她,你出去后,仔细去打探下她的踪迹,决不能让她还存在这个世上。” “是,娘娘。” 小宫女的话音刚落,皇后就立刻改了主意,神色紧张。 “不,不行,你只要有机会就立刻去找她,尽快找到她,然后处理掉。” “娘娘放心。” 第二百零八章 有一千种方法折磨 直到里面再没发出任何声响,苏宛回过神来,并非是那宫女刻意引她而来,那频频回头不过是苏宛多留心了些。 她从冷宫出来后,径直去了皇贵妃府上。 恰好在岔路口碰见了摘好梅花的梨脂。 “主子!” 苏宛回头看见她抱了一束的腊梅,站在不远处,道:“快过来,本宫恰好将这梅给贵妃娘娘送去。” 主仆二人一行刚到门口,看见皇上晁公公站在门口,因之前得了苏宛的好处,隔着老远就冲着苏宛道:“见过琰王妃。” 苏宛笑着道:“公公好。” 公公眯着眼睛道:“王妃这是来给贵妃娘娘请安来了?” 苏宛走上前,看了看里边道:“是啊,还请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叫本宫好进去。” “王妃先等会,奴才这就去传话。” 那公公扭着身体,便直奔那去了。 苏宛看着公公离开的背影,眸底通明,脑海不禁浮现冷宫那一幕…… 不一会,那公公小步跑出来道:“王妃,皇上叫你进去。” 苏宛福了福身子,没再多言其他。 刚到正厅,皇贵妃和皇上两人各端坐一旁。 苏宛见此,恭恭敬敬的行礼,奉茶,未多说出什么话来。 梨脂在门口等着,不一会便瞧见苏宛从里出来。 “主子。” 苏宛瞥了眼梨脂手里的东西,道:“这些东西不用送了,随本宫回府罢。” 再次告别了公公,苏宛便离开了。 到了皇宫门口。 承王负手而立,时而看向宫里巷道,似乎是在刻意等着谁。 苏宛看着他,半垂长睫遮住深邃眸色,步伐不疾不徐,似未曾发现旁边射来的视线。 “苏宛!站住!” 承王大喊了句。 她转头,望着他,道:“见过承王。” 承王并不理会,上来死死拉住苏宛手腕,转身就要带着苏宛再度进皇宫。 “快和本王去父皇那,去为本王求情。” 承王冷冷的说,抓得苏宛手腕生疼。 一旁梨脂被承王突然冲上来的模样吓坏,上前也拉住苏宛的手臂,嘴里不住嚷嚷。 “王爷,使不得,这里可是宫门,王爷不可这样对主子。” 苏宛看着他,脸上浮现寒冰,含水眸子似乎还带着些许的嘲讽,直直的站在原地道: “王爷这是在府里呆得久了,连礼数也全然忘记了?这样公然拉着女眷的手,于理不合,不怕旁人看了耻笑?” 梨脂焦急的在一旁应和道:“是啊,王爷,快放开我家主子。” 承王被她这冷然淡定的反应一怔。 手仍旧未放松,黑着一张脸,像是随时都会上来杀死苏宛般,“今日若你不去,可别怪本王没提醒你。” 梨脂被他这模样吓得退后两步,躲在苏宛身后。 苏宛依旧淡定的看着他。 “王爷需要臣妾求情?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王爷吗?王爷如今,连最基本的颜面也要弃之不顾了吗?” 苏宛一动不动,继续道:“臣妾习惯了别人对冷言冷语,只是,王爷现在可与以往不一样了,凡事还是谨慎些好。” 她淡淡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提醒。 承王诧异的看着面前临危不乱的女子,嚣张气焰微微被压了下去,凭借着体型上的男女差异,倏地将苏宛拉到宫门侧,不留心看,看不到的地方。 将苏宛压反扣在城墙,俯视着她,睁大了眼道:“别以为你现在是什么精贵的,本王虽然得不到你人,总有一千种法子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阴狠的模样,狠狠的睇向苏宛,恨不得生吞活剥般。 被他这样压制着,苏宛却像是在看着可怜虫的模样。 他这一威胁,猛地想起前世的惨死。 苏宛趁他不备,猛地踢向他下身,在他疼得弯腰之际,俯视向他,嘴角轻轻翘起,道:“臣妾没听错吧,承王现在还有能耐威胁人?” 说话间,苏宛将手指尖在两人之间来回指了下,然后停顿在自己的鼻尖。 承王似乎没料到苏宛这般嚣张反应,一时间气焰上居然被苏宛强行盖了去。 反应过来后,像是受了侮辱一般,怒狠狠的冲上前,掐住苏宛脖颈,整个眼睛里喷射阴寒的毒液:“好你个苏宛,居然还敢踢我?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苏宛再次被承王以体力压制,被他紧紧的抵在墙上,因为承王下手的力道之大,整张小脸被晕的通红。 梨脂在一旁,急得要上前扑打承王。 被承王一脚踢飞跌坐在地上。 苏宛看着梨脂,急忙道:“快去,别管我,快去喊人来,他还不敢动我。” 梨脂看着苏宛,仿佛是得了什么令般,不顾身上的疼痛,立刻站了起来,向远处跑了去。 承王听着苏宛的话,脸上越发的愤恨,“什么叫本王不敢动你?嗯?” 看着梨脂跑远的身影,苏宛这才回神同面前的承王面对面道:“王爷有何不敢?王爷大可现在杀了我,梨脂带人回来,王爷亦可推脱给她,这可是王爷的拿手好戏,但是承王别忘了——。” 承王被苏宛这半是威胁半是诱惑的话,松了松手,不解问道“你什么意思?” 苏宛得了松手,大口得喘着气,继续道:“王爷上来便要臣妾求情,臣妾可又问王爷,什么意思?” 看着承王被自己的话带入,苏宛用余光斜瞄向远处,心里一凛,这会子怎么还不回来。 “王爷以为臣妾去求情,皇后就能出来了吗?王爷听从臣妾调遣吗?既然王爷不会,怎么又笃信父皇会听臣妾?臣妾只是为他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倘若他没有这个意思,自然会责罚臣妾。正因为臣妾投合了他的意,才这般。” 承王看着面前的苏宛,一动不动,身子缩了缩,有些有心无力。 “臣妾告诫王爷一句,下次休要怪臣妾不念及手足之情。” 顺着苏宛眸光,承王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远处,随即直了身子,弯起不屑的笑容,看向梨脂身后的琰王。 梨脂焦急跑过来,喊道:“主子!” 苏宛已整理好仪容,对着琰王略福了一礼。 “王爷。” 第二百零九章 暗地里的较量 琰王冷着脸,瞥了眼承王,又飞快的掠过苏宛。 眼底深意不明。 苏宛面对这尴尬的死寂,不知道梨脂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居然这么快带着琰王赶了回来,匆忙打着圆场道:“臣妾刚从宫里回来,巧遇皇兄,叙了叙话。” 承王半带着恶意看向琰王,不阴不阳说道:“三弟有可真是让皇兄好生羡慕。” 苏宛恶狠狠的剜了眼承王。 琰王淡掠承王,眼中带着绝对的警告:“本王的王妃,皇兄还是不要过多接触的好。” 那眸色,让苏宛过目不忘,似有尖锐的东西刺了进去。 “呵,本王不过只是说了几句,三弟当官没几天,就这样威武霸气,你这是,忘了没官没职的滋味了?” 承王背负着手,极尽尖酸的嘲讽着。 细长的眼尾像是为他加油鼓劲般,随着说话的劲更加弯了下去,活脱脱像个油头的狐狸。 琰王抬首,因着身形比承王高大一些,略微垂眸看着他,冷哼了声,“什么滋味,皇兄不是比本王更清楚?” 被他反将了一军,承王还是不死心,挖苦道。 “本王做久了,歇息几天也是父皇的赏赐,三弟还是好好抓住这机会,免得到时候不小心丢了这来之不易的七品芝麻官儿。” “哦?” 琰王挑眉。 “皇兄这是想说什么?什么时候丢位子臣弟不知道,皇兄知道?莫非……皇兄先知?有或者是……” 言毕,又直直的看着承王道:“皇兄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回去休息就好,这又出来,皇兄是觉得近日发生的事太少了?” 承王本就是想逞口舌之快,眼看琰王被激怒,立刻将话题转到在一旁的苏宛身上。 “三弟少在本王面前来这套,高兴还为时尚早。” 琰王懒得连眼睑未抬一下,眸光始终落在苏宛身上,片刻之后才冷冷道:“臣弟有要事在身,没时间和皇兄逞口舌之快,王妃,本王送你回府。” 说到后面这句,他加重了语调。 苏宛站直了身子,细声轻语答道:“是,王爷。” 琰王没再理承王,径直带着苏宛离开。 从承王身侧走开时,苏宛余光瞥到他攥紧的拳头在袖口中颤抖。 王爷率先上了马车。 苏宛在后面走得不疾不徐,梨脂跟上来,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解释道:“主子,奴婢方才刚跑出去,遇见王爷巡视回府,想着主子还在危险之中,便也没多想,就叫王爷快来了。” “那你是怎么说的?” 苏宛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 “奴婢没有乱说什么,单单说奴婢不小心跟丢了主子,王爷便急忙赶了过来。” 苏宛点了点头,上了马车,轻声道“那就好。” “主子可有受伤?” 梨脂见王爷已上门,关切着问道,眸光看过她裸露的肌肤处。 “本宫没事,他没下重手。” 说完,苏宛撩起裙摆上了马车。 马车上。 苏宛看了眼琰王,见他端坐静思,她即垂目沉吟,未做言语,回忆起宫里的一幕,思绪万千。 她无法想象,被皇后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在听闻真相后,会是何种反应。 车内寂静着,似无人有意打破。 “昨日朝上的事情,可是王妃安排的?” 忽然,琰王开口问道。 苏宛点了点头,微眨眼。 “既然有了答案,又何须问臣妾?” 琰王不咸不淡的看过她一眼,遂又道:“不知道为什么,皇后一党的人突然对本王亲近起来。” 苏宛猜想着估计是炎将军的事情,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道:“王爷的意思是……” “昨日本王与朝臣争执不下之时,炎将军突然来替本王解围,在中间调和了几句,后来,龙府三子也来了。” 琰王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烫金的官袍,墨发束起,说到这的时候,眸色睨了眼苏宛。 苏宛状似无意的说道:“昨日王爷还未下朝,龙府三子和夫人车本芮来做客,送了对玉玲珑,臣妾僭越代为收下了。” 顿了顿,她继续道:“说是来祝贺王爷得了官职。” 说着,她满眼恳切的望向琰王:“朝中动向,似乎因着王爷这一职,风向已有了变动。” 过了许久见琰王没声音,苏宛亦不再说话。 “你可知,本王最不喜见风使舵之人?” 苏宛点了点头,将他寂寥而冷漠的神情再加深了次印象,徐徐答道:“王爷,在这世上,有几人不为了目的而委屈着呢?如若王爷无心天下,又怎会接受父皇的安排?况且,眼下这只不过是开始。” “不过,炎将军肯这般为了王爷豁出去,臣妾倒认为,这并非是坏事。” 见王爷又没了反应,苏宛并不欲再说下去了,但闻他轻微吐纳之间,眉宇深锁。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苏宛猝不及防,要向前倒去,几乎同一时间,琰王立刻伸出手扶住了她。 她蹭到琰王右肩,衣袖面料是极好段锦十分细滑,她忙退后,脸色隐隐绯红,垂首看向裙角,抿嘴不说一语。 “小心点。” 琰王的话从苏宛头顶飘了过来。 苏宛往后又坐了坐,将袖口卷了又卷,鼻尖上还逗留有他独有的气息,让人不得不去在意。 说完,王爷将头探了出去,问:“怎么回事?为何突然颠簸?” 马夫被琰王这冷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本就是因为自己没架好车,这样一来,声音更加恐慌起来,“王爷,是小的没看清路面,不知道是谁扔了个破烂木头在这,小的一不小心从上边过去了。” 琰王看了眼外面,道:“无妨,以后看仔细点,继续驾车吧。” “是,王爷。” 马车夫本以为会被王爷一顿责罚,见琰王没有罚他,心底放松下来,更是仔细的驾着马车。 苏宛低着头,一遍遍回忆着王爷独有的嗓音,每每听见,总会让她产生留恋之情,可他素日以来,并未有过刻意的表现。 她伸手碰了碰脖子处,那里,是承王丧心病狂后留下的灼热 第二百一十章 查王茹 琰王府门口,王爷称还有事未完成,看着进了大门遂才离开。 “崔允的伤势怎么样了?” 碧玉阁里,苏宛吃着茶,向梨脂问道。 “回主子话,看样子,好多了。” 闻言,苏宛满意点点头,轻声吩咐道:“说起来,他来养伤已不少时日,本宫一直未得空见他,你且随本宫去看看。“ 不多时,碧玉阁偏僻处。 安安静静的,没有嘈杂之声,极适合人养病。 刚进门,苏宛一眼就瞧见了黄怡。 她正在挽着崔允左臂,一点一点艰难向前走动,神情怡然。 可以看得出,崔允伤势比先前有所好转。 恰在这时,黄怡抬首,看向苏宛瞬间,像是受到惊吓般,急忙抽出挽着的右手。 “主子——主子怎么来了?” 苏宛见她这模样,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打趣道:“怡儿也在这里呢。” 被她说的小脸通红,黄怡羞怯道:“奴婢只是来扶着崔大哥走路的,他一个人不方便。” 说话间,头紧紧的低着,不敢看崔允,也不敢看苏宛。 一旁的崔允还没有领会到黄怡莫名羞红脸蛋的意思,正色道:“奴才给娘娘请安。” 说完后,他瞟了眼黄怡,复又补充了句:“奴才早该给主子请安了,这腿总是这般,她——她又说主子不再府上,奴才才没有过来。” 他话还未说完,黄怡已红到了耳根。 苏宛嘴角弯得更甚,未做言语,启步进入房间里,其他人跟在了后面。 “最近的身体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苏宛坐在椅子上,关切的问着。 “多谢娘娘关心,最近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崔允下意识的摸了摸受伤的地方,皱了皱眉,“多亏娘娘庇护,否则奴才恐怕……。” 闻言,苏宛敛眉,温和着笑道:“无碍,你若是无用之人,本宫自不会留你道现在。” 说着,苏宛似突然想起想起了什么。 “可还记得你那被害得亲人,如今葬身何处?” 崔允脸色沉了几分,垂首嘶哑着答道:“奴才只顾着报仇……如今还未来得及安葬。” 语毕,脸上带着掩饰不掉的哀痛,沉声道:“奴才无能,对不住他。” 本就不如前殿温暖道房间,倏地更添几分寒意。 “家中亲戚这样惨痛的离世,于情于理都是该好好操办下的。” 说到这,苏宛怕伤了崔允的自尊,又道:“不过你身体现在还没有大好,手边又短缺,本宫已托人去办了,估计过不了几日便会回来复命,到时候本宫派人告诉你,这里是金银各五十两,拿去添置些必要的东西,” 她朝梨脂使过颜色,梨脂便轻言道:“请待会儿随奴婢去取来便是。” 崔允吃惊的抬首看苏宛,黄怡在侧惊叫到道:“主子……” 苏宛抬手,制止黄怡出声,温婉倒:“你为本宫出力,作为主子,又岂有坐视不管之理。” 震惊过后,崔允不顾身上伤痛,强要给苏宛跪下表示感谢。 一旁的黄怡立刻上前拉住了他,“你的伤还没有好……” “伤还没好就好好养伤,以后报答本宫的机会多得是,不急于这一时。” 苏宛轻描淡写说道。 旁人的劝阻,拦不住崔允已触地的双膝。 他咬着牙拜服在地,抱拳拱手道:“多谢王妃。” “咱们是三生有幸,碰到了主子。” 黄怡在旁感动得热泪盈眶。 看她这模样,苏宛眸中闪过狡黠,柔声细语道:“本宫再好,也有留不住人的时候咯。” “谁要走?主子,是谁这么不长眼要离开?” 黄怡立马收住眼泪,瞪大眼看过梨脂崔允,发现都不像,将注意力放在苏宛身上。 苏宛见了,特意看了眼崔允,奈何崔允一直低着头喝茶,根本没瞧见黄怡再次绯红的脸蛋。 她只得作罢,再次道:“本宫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崔允,你们都退下罢。” 梨脂黄怡交换过眼神,默默出了房间,苏宛听得梨脂细弱的声音说道:“还问谁呢,姐姐大可去照照镜子,脸都红成什么样了。” “主子吩咐奴才何事?” 待听闻木门关上声响,崔允垂首迫不及待问道。 “查个人。”苏宛正色继续道:“此事不急,等你伤好的能走路了,本宫会暗中助你一臂之力,不过这次再出差池,琰王府也保不了你。” 崔允瞳仁缩了缩,并无表情变化,只问:“奴才斗胆,请问主子要查的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王茹。” “王茹。” 他皱起了眉头,似在仔细脑海里思索这个名字。 苏宛看他模样,以为认识,不过片刻,他似又放弃了思考。 “奴才任凭娘娘差遣。” 崔允再次恭敬行礼。 “你且好好养好身子,待到时机成熟,本宫自会让怡儿传话来,好了,本宫见你已渐好转,也就放心了。” 说完,苏宛打开门,瞄到黄怡疑惑的眸光看向那里,气定神闲地迈了出来。 “本宫回去,你且留下来好好照顾他罢。” 她前脚走,黄怡后脚便跟在了后面,下气怡声说道:“奴婢跟主子一同回去,奴婢是主子的奴婢。” 听她语气颇有无奈,苏宛禁不住差点儿笑出了声。 回到前殿后,苏宛发现黄怡整个人心不在焉,斟茶的水面眼看便要溢了出来,可她眼神呆滞空洞得不知看向何处。 “怡儿。” 苏宛轻唤了她一声。 可却像没听见一般,任凭茶水渗出,烫得她忙收回手,桌上已渗了水,转首看向苏宛,正巧碰上她清冽的双眸,倏地敛眉垂首抿紧嘴,顾不得疼痛慌忙擦拭起来,脸色悄然浮现潮红。 “去用些药膏罢,小心留下疤印可就不好了。” 苏宛睇过她,甫又看向手中的书,声线平静地道,可黄怡看看凌乱的桌上,又看了看手,不知如何是好。 “本宫见你适才擦桌子,都快将桌子擦薄了,现在又伤了自己,接下来,还打算做点儿什么?” 黄怡怯怯的道:“主子……” “行了,快去抹点儿药膏罢。” 见苏宛没了兴致,黄怡遂皱着眉宇,恭谨退下。 第二百一十一章 对峙 一炷香后。 “主子,承王和承王妃来了。” 黄怡小跑着来说道,闪过白色纱布缠住的手指,格外惹人注目。 苏宛蹙起眉,不解问着:“确定他们两人一同来的?” “他们还带了一个人,看样貌,似乎是已失踪的乡下郎中。” “郎中?” 苏宛口中默默重复了一遍。 “若主子不得空,奴婢这便去回了他们,瞧他们那气势,一看便知不是好事,而且主子遇着承王妃,从未有好事发生,何苦浪费主子时间。” 见黄怡说着便要离开,她淡淡地道:“本宫去会会。” “可是……” 阻止不下,黄怡忙跟了出来。 “若一会儿形势不对,你便把本宫跟你讲过的事找个时机告诉郎中。” 苏宛一壁吩咐着黄怡,一壁走了去。 刚进正厅,苏宛便瞧见苏若涵意味深长的眸色,一袭紫色服裙,端得气定神闲,而一旁的承王则是深藏不露,笑脸相迎,黑色锦福透得整个人深不可测。 他们旁边,是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看似面黄肌瘦,眸色却格外有神,闪过精光。 手无寸铁的精光,不过是权势手中的垫脚石,苏宛想起前世郎中的结局,心中感慨,扯了扯嘴角,上前道:“皇兄,妹妹,难得空来府上一叙,怎也不提早让人来通传声。” 苏宛热情打了招呼,随即又朝身后下人朗声吩咐:“来人,把府上最新的茶拿出来。“ 说着,她用手抬了抬,示意身旁的郎中,疑惑道:“他是……?” “苏宛,你还装什么装!” 苏若菡完全不接苏宛话,从衣袖里拿出包看不出模样的东西,一把扔在地上。 她向后一退,避开那袋东西,装作万分惊恐的样子,捂着胸口道:“承王妃,且不论姐姐到底做了什么。这第一。” 苏宛扶着边上的黄怡,伸出一根手指道:“你不该直呼名讳,你我二人皆为王妃,按照理数,见面应以王妃互称,不过,看在你我自小一同长大的份上,姐姐我姑且不与你争论这个。” “第二,妹妹来琰王府,直直扔出个东西砸到面前,倘若那是棉花还有可原谅,可若是暗器呢?” 苏宛嘴角翘起一个凉薄的弧度,道:“妹妹是觉得践踏别人成为了习惯,在琰王府亦能这般放肆?” “你——好吧。” 苏若涵直直指向她,惊愕瞬间恍然明白过来,趾高气扬道:“你自己瞧瞧地上这些是什么,瞧完了仍有这么多辩解也不算迟。” 苏宛听了,眼神示意黄怡,她立刻蹲下捡起了地上的那包东西。 打开后,里边尽是各类中草药。 有几个极为艳丽的颜色,苏宛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红花。 其他虽不能怎么识别,不过,苏宛眼睛望向那两人,轻声嗤笑了一声。 “琰王妃,可认得地上这些草药?”承王站在一边,瞥过她一眼,不明所以的道。 她抬头,看他那小人得志的嘴角,心中仇恨急剧敛在一起,抓了抓面前一堆草药,明知故问道。 “还请承王指明。” “你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姐姐派人到承王府给我的汤药中加入此物,这么快就忘了?” 苏若菡紧簇眉宇,脸色转变的极快。 “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声色平静着诘问。 “既然姐姐不承认做过的事,可别怪妹妹不留情面,郎中,你当着她面,把真相都说出来。” 苏若涵说着,上前欲夺回黄怡手中的草药。 “你这么急不可耐,难道是在掩饰什么?即使妹妹这么着急要问,姐姐我又如何得知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些什么?” 说话间,苏宛朝黄怡睨去,对方会意,将药物交到郎中手上,嘴唇几不可见的蠕动几下,郎中接药包的手,差点儿掉落在地上。 “怎么?怕了?” 苏若涵冷睨向苏宛,笑得不屑,讥讽到:“王爷,姐姐这是害怕了,咱们是问,还是不问?” “本王……” 承王随性走出两步,眸色意味深长侧视苏宛,苏若涵扫视一眼,瞬间苦眉愁脸道:“王爷——臣妾……臣妾也是为了……” “本王知道你受过苦,你且问罢。” 苏若涵一扬下颚,朝郎中眨眨眼。 只见郎中拨了拨那几味草药,煞有介事的说:“不错,这些正是……正是。” “是什么,你说出来便是,连同这药是谁给你的,又是怎么嘱咐的,一同说出来。” 苏若涵拔高了音量,蔑视过苏宛,笑得别有用意。 “王爷,承王妃,琰王妃,这……这是小的当时亲自给承王妃熬的药千真万确。” 郎中跪爬在地上哭诉着。 “什么?你说什么?你是不想要命了吗?” 苏若涵掠过眼承王,眸色惊慌失措,回旋于苏宛时,凌厉道:“是不是畏惧她琰王妃的身份?别忘了,承王在这里,他会为你做主。” “小的说的千真万确,承王妃若是不信,大可请了太医来看。” 闻言,苏若涵倒吸口气,见苏宛冷睨着看笑话的神气,抬手劈向郎中,厉声道:“你竟然敢骗本宫!来人,给本宫拖出去杖毙。” 话音一落,郎中呆滞片刻,随即哭嚎求饶,声声震耳。 随着承王妃一声令下,一群人影进了府上,怔怔看着里面的人,苏宛斜睨向大家,站在郎中前面,睥睨一众道:“放肆!这里是琰王府!本宫才是琰王妃!” 几句话吓的护卫面面相觑。 “承王妃这么快想动手,是因为怕他继续抖落不该抖落的吗?” 这一言,问得苏若涵堂口结舌,半天未说出话来,脸色红了白,白了红,她向承王走过去,投去请求的眼神。 “哼!” 承王避开苏若涵靠近的身子,拂袖而去。 “下次,做事要再聪明些,再周全些。” 苏宛定定看向苏若涵,嫣然一笑,眸中流露出真心的关怀,苏若涵苦笑着步步后退,指尖指向苏宛,又指向郎中:“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说完,她便冲出厅门,大声嚷嚷道:“王爷!王爷!这不是臣妾的错!是他们,他们连手……” 黄怡看着她仓皇而逃的模样,噗嗤笑出声来。 “娘娘……” 郎中回过神来,殷切地看向苏宛,怯怯地道:“娘娘是怎么得知……”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赖在这里不走,是想让那件事公开吗?” 苏宛话音一落,郎中连滚带爬着逃跑。 “主子,他知道咱们的事,就这么放了他走……” 黄怡跟在苏宛身后,小心翼翼提醒着道。 “借他十个胆,也不敢说出半个字。” 苏宛答得斩钉截铁,目色纯净。 第二百一十二章 母亲助威 望着他们落荒而汤,苏宛淡眸深远,脸上并无任何欢喜之色,她目光所到之处,却是她深深想不明白的那个人进来了。 “王妃娘娘,她——她不容奴才们通传,可她是——是——奴才们也开罪不起啊……。” 刘氏身后,跟着的是管家身旁的小奴才。 这等小事,管家还不致于处理不好。 苏宛堆起笑容,款步徐徐上前迎道:“大娘来了,本宫未出去远迎,实在有失礼徳,你们都退下罢。“ 说完,她便要稍作躬身前去搀扶。 “哼。” 刘氏甩开苏宛手臂,面无表情,径直朝里面而去,梨脂在旁看得神色俱凝,黄怡却一脸淡漠。 众人随了健步还算稳健的刘氏进来,苏宛i神色自若,跟在了一侧,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望着客位的刘氏。 苏宛侧首向上一扬首。 黄怡碎步下了去,出了房间门,过一会儿,身后跟着奴婢端了茶进来,静静地放在刘氏身旁,然后她再出去,亲自端了茶水进来,柔声道:“这是府里新到的贡茶,尝尝看如何?” 说话间,苏宛睨向台下。 “大娘,请。” 说完,她自己以袖遮面浅尝则止,放在茶杯,却见刘氏还是一动未动,如同一尊雕像稳稳蹲在那里,无人可靠近。 见她不说话,苏宛敛眉,仍是不再理会刘氏。 黄怡斟茶,苏宛复又吃了一杯,旁若无人地赞道:“嗯,好茶,不愧为皇家独享的贡品,再盛些来。” 一挥袖,她端在上,无视刘氏的存在。 “是。” 黄怡得令温婉退下。 “哼。” 刘氏冷哼。 好一会儿,房间里似无人听见刘氏这一跋扈举动,没人搭理,苏宛自顾自吃着,眸色平静。 “琰王妃。” 刘氏下颚高抬,凝视苏宛,面色冰冷,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气,重重的喊出口。 “找本宫何事?” 苏宛闻声,莞尔一笑,却并不去瞧刘氏。 “容老妇问你,苏亨可是你爹?老妇可还是苏亨正妻?” 刘氏缓缓而问,每一问之间均做适当停留,目色沉寂,声音冷沉。 听着这阴测测之声,苏宛长睫轻颤,轻轻吐了句:“是。” 就算是心中有千百万个不是,可她此时却不得不说句是,苏宛在心中冷笑,前世今生,生生世世,苏府庶女这身份,再也摆脱不了了。 ”可是在老妇操持的苏府内长大?可是真心唤老妇一句大娘?” 这问题既出,苏宛嘴角勾了勾,原是在这里等着,复又轻声应了句:“是。” 致辞,刘氏才略微转了身子,似极不情愿地睇向比刘氏高上一节的位置上的女子,声音略微刺耳:“如此说来,琰王妃自是没有忘记出身,那么便是知晓老妇的唯一女儿苏若涵,如今的承王妃,还是你妹妹?” 黄怡瞥了眼无动于衷的苏宛。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她轻抬了抬眸,音容轻佻,嘴角泛起一丝不屑。 啪 刘氏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震动,茶盖掉落在地,仿佛刺耳噪音。 “放肆!既是知道如此,你何苦手足相残,苦苦逼她?弄得她家不成家,整日以泪洗面!” 在场除了苏宛,所有人无不为之一颤,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和声响,步步紧逼,扣人心弦。 苏宛缓缓抬了眸,冷睨刘氏,似看着她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 “大娘这意思,是本宫害了你女儿?” 语音之中暗含讥讽。 刘氏斜睨过来,音调儿不自觉一提,扬了扬下颚:“怎么?难道你觉得老妇是冤枉了你?” 自此一问,刘氏站起身,步步向苏宛靠近,眸中寒光恨不得将留在眼中稳坐之人碎尸万段,咬紧牙关道:“如果不是你用那些肮脏龌蹉手段,为什么承王妃她近日食不下咽?承王府气氛紧张?” “如果不是你琰王妃处处与承王府做对,过往的如日中天,又如何会落下今日地步?” 刘氏之间豁然劈向苏宛,振振有词着继续逼问:“她是你妹妹,你们一脉相承,不帮已是过失,你竟然出口不逊,讽刺她,琰王妃,你别忘了,你的过去,连承王妃的手指头都不如!别以为自己是乌鸦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有些人,永远不可能成为人中龙凤!” 刘氏眸中的恨,喷向苏宛:“即使你是琰王妃,老妇也要治一治你!” 说完,她扬起的手便要上前。 黄怡站出来,死死抓住刘氏手腕,捏得似有骨头发出声响,那扬起的手腕,慢慢滑了下去。 “问完了?” 苏宛吃完了一杯茶,始才转身过来看向这个已经失去理智的妇人,冷笑问道。 “哼!老妇问完了。” 刘氏不屑一顾。 “来人,掌嘴二十!” 苏宛喝令一声,黄怡一个上前,啪啪啪落下来,看呆了一旁的梨脂。 三下之后,苏宛一扬手,黄怡乖巧停下动作。 “本宫来告诉你为什么要掌嘴,免得有人以为本宫不敬长辈,轮辈份,你是大娘不假,可是本宫今日是琰王妃,按照大周朝礼仪,即便是大娘,也该行该有的礼仪。” 她从位置上下来,裙?在身后徐徐拖地,淡红色裙裾,引人入胜。 “大娘,剩下没掌完的嘴,便由你自行完成,致于原因,便是你适才所问。” 但见苏宛眼中凛冽里夹带着几丝不甘和痛苦,缓缓道:“本宫确实在苏府长大,可是大娘你做过什么?给过本宫一月例钱?赏过本宫一口热饭?送过本宫一件新衣?抑或是你请过大夫给本宫看过一次病?” 她乍然转身,眼眸直勾勾看着刘氏,攥紧了拳头道:“若这些你都回答不上,何来养育?何来亲情?” 说到这里,苏宛重重的吐纳之后,适才舒缓了情绪,凉薄了说了句:“本宫的母亲,是叶氏,她只有本宫一个孩子,致于别人,与本宫何干?” 说完,她眸心飞过黄怡梨脂,只见两人上了前来,紧紧抓住刘氏不让她动弹。 “本宫说得不错罢?剩下的掌嘴,你们监督她完成。” 示意过黄怡和梨脂,苏宛面无表情看向刘氏,冷冷问道:“本宫最后问一句,奘无尊是谁?你们是何关系?” 见刘氏眸光闪躲,苏宛复又补充了句:“不说没关系,本宫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 在奘无尊出现时,苏宛和刘氏之间的较量,悄无声息消散了去,原先她苦苦得不到的信息,苏宛可以换个方式而得。 “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刘氏苍凉的大笑声,夹杂了清脆的掌嘴声,声声悲苦。 第二百一十三章 留活口 他们离去之后,苏宛揉着额头,疲乏得很,早早歇息下。 翌日。 管家引了周易进来,躬身道:“娘娘,周将军来了。”说完,管家默然退了出去。 “周将军,今日来所谓何事?” 苏宛收了眸色,浅浅地道。 周易行了个军礼,恭敬答:“王爷为娘娘训练的护卫队已全部准备好,末将来接娘娘去训练营接受审视。” 苏宛眼中浮现出惊喜,道:“这么快?” “是的。” “好。” 这一路,山峦叠峰,云雾缭绕,如若仙境,江水依依,肠道蜿蜒,苏宛频频看出帘外,嘴角微微上扬,马车经过之处,眸色逗留许久亦不舍离开。 顺着苏宛视线,黄怡跟着欣赏周遭风景。 周易在前,好几次回首看向她们。 见状,苏宛对周易道:“周将军先行一步便是,本宫随后便赶来。” 周易道:“王妃娘娘,这边地大人稀,十分容易遇到危险,前面路程已不远,还是让末将护着王妃到训练营罢。” 训练营之所以选择这么远,是因着要避人耳目,士兵的训练是大周朝重要国防,一般人不得靠近。 眸光所过之处,处处清幽,看着美景,突然,苏宛眉色微蹙,似留意到远方有异样,打断道:“无妨。” 周易听了,没有再多说什么,朝苏宛行了个礼,随后还是不放心道:“还请王妃万事小心。” “嗯。” 见周易一离开,黄怡就再也不束缚着自己,欢欢喜喜的东看看西瞧瞧。 “主子,你快来看啊,这边好美啊。你看这花,虽然是生在野外,倒是比那些精心照养的更加美呢。” 苏宛闻言,顺着她的指尖所指看过去,果然是朵花儿。 “这花本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偏僻的地方居然能生出这么美的花。” 苏宛若有所思地说着。 “听主子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怪异,不过咱们哪里有机会到这外面来呢,所见不过是漫星阁方寸之地罢了。” 黄怡转首,笑容未消,复又张开双臂,似要尽情呼吸这难得的自由空气,感叹道:“不过现在好了,主子是琰王妃,咱们再也不用受从前的那份罪,看着承王妃昨日落荒而汤,奴婢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听闻这一言,苏宛朝那方向淡掠一眼,笑着的脸庞上淡寂无波。 两人之间没有说话,凸显出了不寻常的声音。 四目相对,片刻之间,声音愈发清楚。 苏宛招手示意,黄怡走过几步来到她身侧,跟着她蹲在枯丛后,眸光和她一样直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主子,是从咱们来时路上传来的。”黄怡道。 苏宛默默点了点头,低声道:“什么人会想着经过这里。”看上去是问黄怡,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隐了隐身子,再次看了过去,黄怡惊恐得接不上话,只得跟着她做。 人马拐两个弯快要到跟前,尘土飞扬,最前面的两人似在探路般,时而瞭望四周。 “怡儿,你现在快去找周易将军,告诉他这里的情况。” 黄怡瞪大眼睛,不解道:“可是主子怎么办?奴婢走了谁保护?” 说完,她忙捂了下嘴,瞪大眼睛看向人马方向,没有异常才略略感觉好些。 “从这里看,那里有条小路,你沿着走,兴许能看见周将军,本宫留在这里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黄怡摇了摇头,小声说:“不行,主子这样太危险了,还是让奴婢留下来罢。” 她看着黄怡,冷静的道:“只要你速度够快,本宫不会有事,再者,本宫更能应付自如,你留下来易暴露了咱们。” 黄怡想了想道:“好,奴婢一定尽全力快点回来,主子千万不可独自行动,等着奴婢回来。” “嗯,事不宜迟,开始行动。” 苏宛猫着腰同黄怡一起走了一些小路,随后两人分开。 黄怡则是不要命一般朝着周易所去的地方冲过去。 估算着黄怡已经跑离出去了,苏宛立刻就循着一些偏僻的地方走,隐藏好自己的踪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宛感觉周围人走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苏宛嘴角骄傲的扬起来,身影在丛中时而现,时而藏,直接引着他们朝周易的方向去。 “谁?谁在前面?” 身后有震破天际的怒问声,苏宛眼只看路,不作任何停留。 推测黄怡会带着周易去刚才分开之地,可为了引人马去周易方向,苏宛已筋疲力尽。 黄怡还没有到,苏宛继续和那群人在丛林里绕弯子。 能够这么久还不暴露,苏宛一个人,尽量放小脚步,相反,那群人因为队伍太过大,所到之处都留下了明显的踪迹。 耳畔是他们不耐烦的嚷嚷声,马车,还有呼啸的风声,苏宛饶有规律地带着那群人跑,一圈下来,已经找到捷径,目标小,容易隐藏,等待时间过长,苏宛的脚步不自觉地已逐渐放缓。 她感觉到吃力,可后面的人眼看就要奔至跟前。 “主子。” 苏宛立刻转身看向声源处,立刻看见同样狼狈不堪黄怡,她身后有个小武将,低声问:“周将军人呢?” 黄怡立马解释道:“周将军叫奴婢把他们往东边引,他们已经在那边布好局的,只要一过去就全能抓住。” 苏宛点了头,然后示意快走,那群人快要发现他们了。 三人一行,似隐秘又偏偏故意漏出点马脚给那队人马看,快到埋伏圈时,三人同时出现在那群人面前。 “站住!” 被苏宛带着绕这么久,他们早就愤怒不堪,此刻终于看见苏宛,完全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一股脑的追着苏宛不放。 那将士是极擅长隐藏的高手,一步步算着埋伏圈距离他们的范围。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 随着轰的一声,周易立刻带人护住苏宛,然后由另一队人,上去将那群歹人全部拿下。 苏宛畅快的看着这些人不甘心就擒,大声吩咐道:“周将军,留活口。” 第二百一十四章 什么都没问出来 随着苏宛一声令下,周易惊愕不已回首看过她一眼,给她个肯定的眼神后,对着杀红了眼的士兵们下令:“留——活——口。” 那队人马虽然气势汹汹,个个身手不凡,可周易带来的大批量士兵远远是他们的两倍,经过斡旋,随着人马的头儿被乱刀砍到惊马坠落下来,被周易压制,其他人的锐气很快被消磨,不大会儿,如数被反捆。 “娘娘,请。” 周易恭敬福礼,脸上已有斑斑血迹,握着剑柄的手背上有条划开的口子,苏宛点了点头,上了马。 马车外,周易在窗口并驾齐驱,队伍最前面,是士兵,中间才是降服的刺客。 “娘娘是一早发现咱们被人尾随了吗?” 周易默然问着,目视前方。 苏宛淡掠一眼,未作答。 “是属下舒服,回营后,请娘娘责罚。” 他说得义正严辞,苏宛内心对琰王一阵感叹,将熊熊一窝,这就是龙虎将军常胜不败之理。 “本宫发现他们,并非有过人的观察力。” 苏宛浅浅说着。 有些事,要计谋,要胆识,却也要天时地利。 周易似不可置信的看过一眼,随后敛了眉扬鞭策马极速到了队伍前头。 “主子歇歇罢,奴婢若是可以早点回来,主子兴许能早些脱离险境。” 黄怡在侧,悠悠然道歉,昔日白皙的脸庞上被尘土附庸,脏里带着疲乏和浪费,可那双眸子,实实的让人宽心。 “本宫亦未料到他们如此凶猛,说起来,是本宫低估了他们,若非你跑得快,兴许本宫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她话如此说着,眸色淡然清浅,丝毫没有忧伤恐惧之感。 此时,马车停下。 苏宛下了马,瞭望四周,训练营坐落在山峦叠峰之中,适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盘山道,除了功夫,周易及带去的人马熟悉地形亦是关键。 “启禀娘娘,周将军命末将带娘娘到操场上去视察护卫。。” 一位身着戎装,脸色略显稚嫩的将军出现在苏宛面前,训练营里,处处传来士兵厮杀比如的声音,而行在前头的周易,已带着刺客朝着一处似房间地方走去。 ”有劳将军带路。“ 苏宛有礼道。 片刻之后,苏宛站在一排十人组成的护卫面前,个个肤色如铜,眸色里有火焰,而身姿似松柏。 她一壁看,一壁点头称赞。 “属下拜见王妃娘娘。” 众人异口同声福礼。 ”既然王爷把你们交给了本宫。” 苏宛逐一从他们面前经过,仔细打量每个人,朗朗上口道:“你们今后的主子,便是本宫了。” 她停下话语,再次掠过大家,厉声道:“无论发生何事,以本宫唯命是从,用你们的性命做担保,而这些,你们都能做得到吗?” “属下万死不辞。” 他们的回复之音犹如破竹之势。 ”好,记住你们今日所言,即日起,你们继续留在训练营好生学习技能,待到本宫觉得可以出关时,自会派人送来消息。” 她虽决定接下琰王的这番心意,却是未曾想好该如何让他们在此间背景下发挥出充分的作用。 有人眼里闪过疑惑,现场无一人质疑苏宛所令。 “属下听令。” 至此,侍卫整齐划一离开,身旁没人引路,苏宛便自行在训练营闲逛起来,论起地形,这里比承王偷造兵器之处要好很多,看着将士三两成伍,认真训练的模样,让苏宛不禁感叹。 琰王看似不争不抢,却是手握着让人闻风丧胆的兵权。 承王虽然看似朝野根基扎实,实质却是树倒猢狲散,即使有父皇偏心相助,只要施施法,便可让错综复杂的关系于无形中断裂。 目光所到之处,士兵个个精神抖擞,步履矫健,神色自若,经过露天厨房时,看见的打杂小厮,亦像是经过训练似的,不卑不亢,做活有力,不偷懒的模样。 “主子,这里条件并不好,王爷日日在此,如何呆得下去?” 黄怡环顾四周后不解的问。 闻名于京城里的皇亲国戚,但凡有点儿名气的公子哥,无不是寻欢作乐,烟花柳巷,权钱色易,独独琰王,是个特别的存在。 “本宫如何得知?” 被苏宛诘问,黄怡吃了瘪不再发问,注意力被营里的新奇勾引过去,看得饶有趣味起来。 自领旨以来,王爷便再未每日到训练营来,苏宛一壁看,一壁寻找着。 “怡儿,你去问问周将军在哪。” 她看了几处,没见到监狱,亦没瞧见和周易一同前去的士兵,那些人,绝不是巧合出现,背后是谁,因为什么,苏宛有很多疑问。 那人茫然摇头,略带恐惧着道:“属下不知,周将军只听从王爷一人调遣,监狱在这里有很多,分布在不同地方,没有将符,谁也进不去。” 说完,那人便福礼转身离开。 “你之前不是来过吗?缘何对这里如此好奇?” 苏宛目不斜视的寻找着目标,嘴上问着黄怡。 “回主子,奴婢未曾到过这个地方。” 她果断的答着。 ”那你之前……” 苏宛复又问,一想到她受过的苦,苏宛便是心生不安,幸得王爷并未过问太多,否则,她恐怕真的又一次离开身边,想到这里,苏宛深深地看了眼黄怡,看得她稍事一愣,些许不安地道:“主子,奴婢哪里有这个福分,王爷命人将奴婢带去养伤的地方,是个别院,后来在别院里养伤时,怕耽误时间,让奴婢一壁养伤,一壁看将军练武。” 黄怡转动着眸子,似在回忆。 “想必奴婢身子骨还是弱,否则怎么会抵不过面前这些人?那些招式,奴婢也见过。” 说到这里,她眸色暗了下来。 “本宫倒觉得你这样挺好,要练成他们这样,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苏宛瞧见周易从房间里出来,神色暗淡,步履沉重,受伤后还未做任何处理。 ”娘娘,末将已将他们收押,只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引蛇出洞 “一无所获?” 苏宛蹙眉问道,没眸流转,陷入思虑中。 两人对话间,进入了离得最近的房间。 “不,只是末将觉得,他们所说的不过都是废话,不值得一信,而且口径统一,一定是早有商量,故意为之。” 周易颇有不满的道,说话间用力握住了剑柄,稍事停顿,察觉到苏宛眸色睨来,复又补充道:“末将对他们动了不少刑具,全说是因为亲人死于战场,来寻仇的。” “寻仇?”苏宛一脸不相信的看着周易,重复的又问了一遍。 周易正色道:“是,寻仇。” 她将手指轻轻的在桌面上叩击,发出沉沉的“咚咚咚”声。 周易端正的站在一旁,没有再说话。 忽然,苏宛道:“周将军,可以让本宫去审一审他们吗?” 周易被苏宛这突然的发问为难,他皱着眉头,犹豫了半天道:“军营里历来没有这样的先例,末将不敢擅自做主。” 见他面露难色,苏宛若有所思着,垂目沉吟片刻,声线平静道:“本宫已见过那些侍卫,现将他们继续留在训练营里,既已完成此行目的,本宫即刻回府。“ 在周易安排下,多增加了人手护送她们回城。 琰王府。 天色渐黑。 书房的烛光已亮起,而里面的身影正负手而立,似在思考什么,直到苏宛进入房间,亦未有任何察觉。 “王爷,本宫有个不情之请。” 她微微福礼,直接说出目的。 见王爷收缩了眼瞳,清冽着道:“今日,倒是稀罕得很,王妃这般客气起来。” 温温和和的说:“臣妾今日到训练营检阅王爷赏赐的护卫,有刺客尾随了一路,在最后一个山沟子里周将军将他们如数抓住,只是并未从他们口中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臣妾认为,这其中或许隐藏着什么。” 苏宛故意停顿下来,瞥见王爷仍旧稳定如山的脸色,深邃漩涡的眸子,猜不出他意下如何。 “难道王爷的想法,和周将军一样?” 她微挑眉,提高了音调,似在表达着对他的质疑。 “在本王麾下,从未有过女眷参与繁复之事的先例,若结果并未如王妃所愿,作何打算?” 他沉思片刻后冷冷地问道。 闻言,苏宛发出冷嗤,不甘示弱的看向他。 许久,琰王斜睨过来才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 “本王怎么忘了,琰王妃,非池中之物。” 苏宛微微一愣,瞬间恢复自然,莞尔一笑,福礼后离开,留给王爷艳丽而高傲的背影。 他望着那身影,良久才收回眸光,突然想要说什么,张嘴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作罢。 是日一早,苏宛在黄怡陪同下进入牢房。 “将昨天的那几个人提一个出来,重新审讯。” 苏宛端得气势凌人道。 须臾,耷拉着的几个身影出现,镣铐叮当作响,散发避住了他们的脸,不用看也可以猜测出来被周易审讯时,未少受折磨。 苏宛微微蹙眉,冷睨向各位。 小吏犹豫的问:“王妃,就提一个?” “一个就够了。” 苏宛在牢房外暗自看着他们,默默评价道:若是普通寻仇莽夫,虽然果敢,定没有这样的毅力,几人同时保持口径统一,更是问题所在。 她何时得罪过人?哦不,在苏若涵眼里,她什么都不做,也是惹人厌的。 被提上来的是一个脑门上有块疤之人,苏宛坐在审问桌前,循着惯例开始审问。 “叫什么?” “韩拙。” “家是哪里?” “京城边上小村落。” 听到这个回答,苏宛轻轻笑出声,那韩拙好奇抬头望了眼,恰被苏宛捕捉到这个眼神,她问了好些个看似无关痛痒的问题。 韩拙被苏宛问恼羞成怒,嚷道:“我怎么知道他们家里有几口人,只是亲人被残忍杀害,我们才来寻仇,要杀就快点杀!老子汉子一条,何惧那区区砍刀?” 苏宛还是好脾性看着他说完,然后又状似无意的喊了句“韩拙”。 那犯人先是愣了一会,随后急忙应了一声。 苏宛立刻抓住这个点,义正严辞道:“你到底叫什么?家住何方?” “哼,就算你问道老子死,回答都是一样的。” 他歪过头,颇为戾气。 “倒还不如像昨天那般上个刑具,叫个磨磨唧唧娘们来审问,真是侮辱我血性。” 周围小吏听见他这样辱骂苏宛,正准备上前给鞭子,苏宛扬手拦住。 “等那人骂够了,本宫还要问他,你先退回去。” 她不用刑,和黄怡轮番上阵询问,问得他们发怒昏昏欲睡,或者不开口回答时,苏宛命人用井水灌头,把他们个个全都浇醒。 只要韩拙不配合,尚在里面未被询问的人跟着受罚,时而传来惨叫声,逼得韩拙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望着苏宛巧舌如簧的嘴,目光中带着些许空洞。 苏宛见他这模样就知道时机已经渐渐成熟了,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单单皮肉之刑根本不能叫他屈服。 只能攻心。 只见苏宛滔滔不绝说个不停极为可笑时,她突然蹦出一句:“背后指使是谁?皇后?承王?” 因是猝不及防说出这句话,还带着极为肯定语气,叫人不敢反对的气势。 那人急忙否认道:“不是!” 苏宛露出意味深长笑容,嘴角带着捕获猎物的得意,引诱般的说:“那,是谁?” “你,你套我?” 自称叫韩拙的人急急说出这句话后,神色剧变。 苏宛看了瞬间明白过来,慌忙道:“快拦住他,他要服毒!” 众小吏上前时,那人已经气绝了。 苏宛恨恨推开那人,泄气起身。 有小吏出主意道:“王妃,还有其他人没审,可要叫出来审?” 苏宛看了看那几间牢房里锁着的人,疲累的摆了摆手道:“来不及了,他们早就将毒藏在牙缝间,一旦被识破肯定是自尽了,你们去收尸吧。” 小吏遵命去了,结果发现果真如苏宛所说,那几个人全都已经服毒自尽。 苏宛走出牢房,面色沉寂,突然脚步一顿,对着身边小吏说:“那些人先别忙着埋,将尸体曝出来,叫他们的家人来认领。” “是。”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可霍乱军心 苏宛回了王府后就一直在思索着尸体认领的事情。 很有可能是不会有人认领。 毕竟他们一死,代表计划失败。 对于这些刺客来说,失败就不会有活着的机会。 “主子。” “奴婢去了训练营,小吏说尸体还在,并未有人前去认领,说来也怪,难道这些人都是孤魂野鬼吗?为什么连个亲人都没有?” 苏宛思忖间,黄怡出去查探了来报,听闻她的消息,无动于衷。 黄怡一壁说,一壁思索着,苏宛还未发言,她复又说道:“对了主子,奴婢刚刚见周将军上马车时,神色有异。” “他乘马车出门?什么时候的事?” 在苏宛印象中,周易一向骑马,她不解问道。 “刚刚,估计也没走出多远,他离开时奴婢正巧回府。” 她思虑后认真说道。 “往哪边去的?” 苏宛连着问。 “应该是——对,就是往东南方向去的,具体去哪儿,奴婢也没注意。” “你即刻去准备马车,兴许还来得及。” 她连忙吩咐道,黄怡闪过疑惑,见苏宛神色侃然,忙点头离开,她走后,苏宛自行进房间取了披风出来,与进门的梨脂擦肩而过。 “本宫出去一趟,若是有人来寻,就说本宫正在午睡,不见人。” 梨脂未来得及回答,苏宛已经出了去。 根据黄怡提供的信息,马夫一路驰骋,辨别沿路车轮印记,大概一炷香之后,才看见熟悉的马车身影。 离着远远的位置,两辆马车不疾不徐前进着。 在四周平民居住区,前面马车速度越来越慢,忽见一身影下来,左瞄右视之后,进入院子。 “周将军。” 苏宛喊了一句,那人影背影没有应,见他这样奇怪,她们匆匆跟了去。透过门缝,苏宛看到里边之人露出粗壮有力的手臂。 “周将军。” 那人的声音低沉,极为恭敬道。 周易没有过多拘礼,焦急问:“那群人现在要干什么?” “哎!” 苏宛听见那人十分懊恼叹了口气,然后道:“自从他们威胁属下后,属下并未放在心上,没料到他们有这样翻天的本事,见属下还未行动,将属下家中妻儿都抓了去,将军,属下一家子的命都在他们手上,属下该怎么办?” 那人说着说着燥起来。 “答应他们便是与整个朝廷为敌,不答应他们便是置亲人不顾,无论舍弃哪个,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我明白你的难处,今日到这里来,也是为了和你一同商量出好计策。” 周易惘然着答,和素日里那个硬汉相比,宛若两人。 “将军,他们已经将人抓了去,咱们要是再没个好法子,恐怕就……就……” 那人十分绝望的停了下来,话音带着哭腔,门缝后的周易,亦露出痛苦神情。 愣神间,有人从附近徒步经过。 “走罢。” 苏宛直起身子,佯装路过样,黄怡眼神看了看院子里面,又看过苏宛身影,忙不迭跟在了后面。 “主子……主子……” 她没控制住,声音大了些。 “马车在这儿,主子。” 苏宛经过马车旁,并未离开坐上去,反而像不认识似的,擦肩而过,步行而去。 “谁?谁在外面?” 周易从院子里出来,可苏宛四目相触,躲闪的眸子里有惊讶、难堪、还有无奈。 苏宛装作惊喜般的唤道:“周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瞧你这样,是有什么心事?” 她一壁问,一壁朝周易走去。 周易看了眼苏宛,遂垂首再不言语。 “怎么,周将军难不成有难言之隐不成?还是,本宫撞破了将军的好事?” 苏宛语气一凛,周易忙躬身福礼,语气恳切道:“末将从未做过对不起王爷的事。”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有亲戚住在这里吗?说起来,本宫应是感谢周府才是,除却周将军,还有周璟,本宫可否顺路进去看看?” 在她步步紧逼之下,周易脸色刷白,将王雄经历的事全都讲了出来,临了,他担心地道:“末将知道瞒着王爷不对,可……事关属下家人性命,末将亦不的不顾,还请……还请娘娘责罚。” “你们可是想到如何应对了?” 苏宛转身,背向他,仰首望向一眼可望到头的天际,那里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这样的眼界,也就只有这种地方能够见着了。 周易苦恼的摇了摇头道:“还没有想到。” 苏宛思索了片刻,道:“事情过于紧急,怕是拖不得了,本宫这有一计,将军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此刻的周易就像是耗干的土地,一有点水,就激动起来,“是什么法子?” 苏宛道:“将军不如将计就计,目前他们想要的肯定不是想要那些妻儿,而是要通过这些来控制什么。” 苏宛和周易转了个弯,继续道:“现在敌在暗,我们在明,怎么调查都是有极大的难度,不如就先按照他们说的做,等到近距离接触,他们定露出马脚,到时候,再伺机行事。” 他听后,眼里冒出光来,猛地一拍脑袋,道:“对啊,末将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多谢王妃提点。” “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不见王爷?” “王爷在朝上,现在脱不开身。” 苏宛垂眸:“这事理应过王爷之手,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且用本宫的办法度过眼前,这种事情瞒着越久,其后果将越不好,看周将军这样,怕是军中亦有人知晓王雄家事罢?” 周易瞪大眼看向苏宛,惊诧道:“正是。” “那么请周将军派了王雄,去将已经知晓了此事的所有人集中在一起,传本宫令,自今日起,再不许有人提起此事,禁止霍乱军心,若是军中有人再遇此等事,可随时遣人送消息到琰王府,本宫做不了王爷的主,却可以让大家免于再陷入更大困境。” “是,末将领旨。” 周易恭谨福礼,眸中流露出惊喜。 “属下王雄谢过王妃娘娘,多谢王妃娘娘怜悯之心。” 不知何时,王雄出现在他们身后,慷慨陈词福礼。 第二百一十七章 牵扯龙府 苏宛回到琰王府,刚歇息下来,就见梨脂来报:“主子,龙府三夫人来人。” 苏宛揉了揉眉头,疲惫道:“快请进来。” “是。” 还没看见车本芮人,就远远听见丝丝哭声,苏宛皱了皱眉。 “见过琰王妃。”车本芮进来,就着眼泪,哭着给苏宛行了个大礼。 苏宛急忙下座去扶起她。 “三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行这么大礼。” 那车本芮用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娘娘可要帮着出个主意,不然,龙家就算是塌掉了。” “夫人请说,能帮的,本宫一定帮。” 苏宛见她这般,知晓兹事体大,虽和龙府有过交集,却是交往不深,尤其是面前的车本芮,饶有趣味的美人儿。 “还不是因着那承王的门生——周埔。” 车本芮狠狠道,“前几日拿了一大笔银子来,请老爷帮忙,当时,我们也没多想,就是举手之劳,也就替他做了。” 车本芮说到钱,偷偷瞄了一眼苏宛,见苏宛没有多大反应,然后又道:“谁知事后,他居然偷偷写了奏折,想反过来参了我们一本,现在事情还没有闹得满朝皆知,幸亏老爷发现,否则……否则龙府这回可就……可就麻烦了,所以冒昧前来……想……。” 苏宛接着话道:“你是怕以后,这件事被扯出来?这担心,未免太早了些罢?” 车本芮急忙摆首,“娘娘有所不知,事发已有半年有余,可这周埔一直捏着把柄,若一个不小心惹他不高兴,岂不是只能听天由命?” 说着,说着,车本芮又痛哭了起来。 “那银子,你们到底是收了,难道还不允许别人说?朝廷每年都有俸禄可领,周埔这么做确实不仁义,可他亦有举报的理由。” 苏宛沉声答道。 “娘娘,虽然老爷谈不上冤枉,可事后老爷把那笔钱还回去了呀,东西根本就没在我们手里,这事儿替他们办了,反倒被倒打一耙,这……这算个什么事啊?” 苏宛听了后,坐那半晌没有作声,车本芮抽泣着,一壁观察着苏宛,声音愈发小起来。 事发半年有余,突地又提起,这时间刚好和车本芮来琰王府时一致,只是,这般手段,上不了台面,也成不了气候啊,苏宛忖量着。 加上前不久,龙威进宫了解王爷晚回来一事,定有从中斡旋,乃至对方开始处处刁难,苏宛将眼睛从车本芮身上掠过,官员贪污银两,是公开的秘密,她这般做,不过是想看看琰王府如何应对。 车本芮见苏宛在思索,也十分识趣的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神情紧张的望向苏宛。 “不如这样。”苏宛眨了眨眼说道。 车本芮急忙站起来,眸中闪光,道:“王妃可是想到什么好法子?” 她温和答:“王爷新任职不久,手边人手不够,既然龙威眼下越走越险,倒不如过来帮着把王爷,如此一来,就算周埔捏住了把柄,到时候打脸还得看主人不是?” 车本芮脸色愈发难看,左右为难起来,“这……王妃,这样大的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敢为老爷做决定,待回去后问问三少的意思再做答复,可好?” 苏宛眼底氤氲气一抹深意,看着这样车本芮解释,笑道:“是了。” 车本芮本要离开的身姿,转了转。 “咳……倒不是臣妾不满,只是……贸然问一句,可还有别的法子,老爷他……他为人呆板,怕是到时候后惹得王爷不满,可就……那可如何是好?” 车本芮怕惹得苏宛生气,又急忙讨好的问。 “本宫,暂时没有旁的法子了,再有了告诉你罢。” 苏宛自然知道她所想,也不吝啬,笑道。 车本芮眼神恍惚了一下,拿起帕子吸了吸鼻子,笑道:“王妃这样替龙府考虑,臣妾真是感激不尽,臣妾这就回府,不过,这次臣妾来,老爷并不知晓,所以……还望娘娘不要声张出去。” 苏宛听车本芮这语气,一时断不定她是什么意思,又道:“无妨。” 说着,车本芮又讨好的笑了,“臣妾哪里不想立马答应下来,只是老爷这朝堂上的事情,臣妾怕随口答应,又是娘娘拉的线,以后给琰王生许多麻烦,王爷怪老爷倒是不说,要是怕连累着王妃……” “现在朝堂的情况,你们看得比本宫清楚,承王现在虽是没有官职,但是他手下的那些门生,一个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怎么决定,在于你们。” 车本芮被苏宛这一提点,忽然恍然大悟道:“难道……是因为……。” 苏宛正襟危坐,面无表情着看向她,像是要洞察所有和龙府一众正在徘徊的心。 “这可糟了,这可糟了……哎,这可怎么办?” 看着刚才还拒绝的言辞切切的车本芮,这会又好像是失了魂一般,找不到方向。 “三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本宫瞧着这件事,他们不会在你们身上多做文章。” “不不不,娘娘,我们的罪了承王,依照着他那睚眦必报的个性,现在肯定是要将我们置之死地,一旦被他抓住把柄……” 车本芮说着说着又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怎么这么命苦啊。” 哭着哭着,看着苏宛一直在一旁没说话,车本芮立马止住了,哀怨切切道:“王妃,见笑了,臣妾这关心则乱,一时遇见这么个大事情,一下子慌了神。” 苏宛还是扯了扯嘴角,出声安抚道:“这事情说大则大,说小则小,龙府好歹是名门望族,又如数在京为官,今日三夫人这表现,倒有些让本宫看不懂了。” 车本芮迷惑道:“王妃这是何意,臣妾没有听懂。” “承王现在最记恨的是琰王府,他不敢直接下手,一时找人泄愤,不过是小孩子手段,为这点儿小事慌神,难免显得龙府不堪来?” 车本芮大喜:“也就是说他们只是来吓吓,并不会真的怎么样?” 苏宛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事到如今,又能怎么样?掀起京城大屠杀吗?” “不不不……王妃娘娘所言甚是,是臣妾未看清,臣妾失言了,臣妾这就回府,将娘娘的想法转达老爷,臣妾先行回府,多有叨扰,娘娘海涵。” 看着她翩然离去的身影,苏宛在思忖着,既是龙威不堪重负,可整个龙府加在一起,力量便不可小觑了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计中计 “梨脂,王爷可在府上?” 从正厅出来,苏宛一壁走,略有所思,忘了不远处通往书房的路,开口问道。 “回主子,王爷这会子还未回来。” “可曾见到周将军?” 难道这会儿,他还未将事情禀告王爷?若是如此,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想到这里,苏宛微敛眸光,脚步不自觉放缓。 “奴婢没见到。” “让怡儿准备准备,和本宫出去一趟罢。” 苏宛一壁思忖,一壁走着。 两个时辰后,训练场。 “周将军。” 苏宛唤到,正在查阅简书的周易一愣,拱手福礼:“末将未知娘娘前来,有失远迎。” 他眸光苏宛穿着下落,疑惑而惊讶。 变了妆的苏宛,褪去女子温婉,英气逼人,隐隐露出的气势,让人退避三舍,格外引人注视。 “无碍,王爷最近朝事繁忙,本宫惦记着前一日的事,特来看看。” 说话间,苏宛眸色四掠,并未见到那日见到的属下。 “回娘娘,末将已差人将事情告知了王爷,算时辰,应是还未见到王爷本人。”看到苏宛动作,周易复又说道:“王雄今日还未到训练营。” 说完,他深蹙眉宇,似有担忧。 “将军。” 看见苏宛也在,王雄急忙又行了个礼道:“见过王妃。” “可是有进展?” 苏宛沉静问着,看到汗珠从王雄脸上滑落,心下已有定论。 这一问,王雄看了看周易,又看了看苏宛,面呈难色,拱手的手背上,亦有汗渗出。 “他们命我刺杀……刺杀……” 王雄的话在嘴边滚了好几遭,仍是没有说出来。 “他们让你杀谁?。” 周易急道。 “王爷!” 他闭着眼睛,荒凉地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这一将一士两人相对沉默了很久。 所有人都知道,刺杀琰王意味着什么,许久,周易像是经过很久痛苦的思虑后,出声,坚定道:“拒绝。” 王雄眼里的光一瞬间暗淡下来,但是还是答:“遵命。” “慢着。“ 苏宛呵住王雄,眸光落在周易脸上,淡淡地道:“难道周将军忘了本宫说过什么?” “娘娘,末将与一干琰王军,唯王爷是从,有人要拿王爷活不下去,尔等活着有何意义?恕属下难以从命。” 周易义正严辞拒绝。 苏宛没有理他,对着王雄道:“他们可有许诺什么利益?” 王雄颤着声音道:“他们说,只要属下答应,就允许换回一个人质。” 苏宛听了,嘴角泛起冷笑,看向周易问:“周将军,你怎么看?” 周易蓦然看向苏宛,一时哑然。 然后又十分为难的看了眼王雄,道:“就算末将对兄弟有把握,可牵涉进王爷……这太危险了。” “听将军这意思就是要换?” 苏宛见周易这样回答,不给他任何解释时机,道:“所以,不能向绑匪妥协,亦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王爷,。” 她眼神在周易和王雄见回旋,波光粼粼。 “你现在回了他们,就说一切听话照办,但你要记得提醒对方,万不可伤害家人。” 苏宛沉着说完,听得王雄略有所思,见周易未出声,眼里黯淡终于褪去,转身就要走。 “娘娘,这……是何安排?” 周易看着背影,不解问道。 “周将军,倘若现在是王爷站在这里,将军觉得王爷会以身涉险,保回将士家人,还是贪生怕死,只顾自己性命?” 苏宛直直的看着周易,口吻中带着不可否认的味道。 周易同样看着苏宛,被她这话触动,怔住了。 “可这……” 他仍有疑虑,却是跟在苏宛身后,看她坐下,他亦恭谨站在一侧,深蹙眉宇。 “将军莫急,等等看便知道了。” 傍晚。 王雄急冲冲跑回来,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看着八九岁模样,许是吃了苦,整个脸上都恹恹的。 苏宛忙唤来将士给孩子收拾妥当,又安排厨子做些可口菜色,一旁王雄见后,感动不已,连忙叫孩子道:“快谢谢王妃,快。” 孩子稚嫩的张口,听着声音有气无力。 “他们怎么说?” 待到孩子跟着厨子出去,苏宛才冷冷问道。 “那些人,要属下撒谎让大家共同前去要回人质,借由在去的路上,他们会发动袭击,要属下扮作保护王爷之际,杀了王爷。”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起来。 “这件事需要隐秘进行,否则会引起骚动,还有人质在他们手中,一旦行差踏错,便会牵连不少无辜。” 苏宛赞同的点了点头,附和:“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说完,三个人互相对望了一眼。 “可是,他们要我去刺杀王爷,这可怎么办?” 王雄想着面前的困境,再次无奈起来。 “劫匪说,只要王雄在郊外杀了王爷,人质就会放出来,本宫要确定下,可是当场释放人质?” 苏宛转头看着王雄问道。 “是!” 听见王雄肯定的回答,她嘴角扬起狡猾笑意。 “届时本宫会让“琰王出现”,周将军注意要他们放回人质,说是刺杀,他们断不会把所有赌注都压在王雄身上, 他们要的,只是个内应,如此一来,才可近距离下手。” 说到这,苏宛突然话锋一转,“只要有人趁机从后方攻上去,再加上暴露的一众人马,里应外合,才能确保无失。” “这计策是好,可是……!” 王雄仍是担忧着。 “没有可是,你们下去准备罢,至于王爷,本宫自有法子。” “末将现在就去军营里挑一些精锐将士跟着王妃娘娘。” 周易已明白苏宛所指,附和着,瞥见周易没有疑虑,王雄复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只要找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便好,人太多,反而露出破绽。” 听完苏宛吩咐,周易领命而去。 “去找身王爷不要的服饰来。” 黄怡立马应声去找。 约定时辰逐渐靠近,王爷上了马车,周易点好将士,王雄跟在马车后边,神色正常,就这样,一队人往着更偏远地方而去。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本王饶你一次 道路越走越险,放眼望去,前面四周除了陡峭山势,便是深山丛林,冬季,野物出来觅食时有发生,天色愈晚,危险逾大。 “怡儿,去告诉周将军,没必要赶时间。” 苏宛垂目片刻,才吩咐道。 “主子已告知过了,周将军似对这一计,颇有不满。” 黄怡回来后说着。 “无碍,他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说完,苏宛再不开口,像是在享受这危险来临前的愉悦,让人前所未有的放空,她代替王爷,不仅是因为王爷没必要以身涉险,而是,苏宛想要一睹幕后风采,她重生后,次次设计陷害的,除了旧人,还是谁。 乌鸦浅哀,寒风凛冽,道路崎岖,马车时而会颠簸一下。 突然,东方嘭的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炸裂。 苏宛听见后,下意识蜷缩了拳头。 是的,这烟花是苏宛与周易之前商议好的,只要王雄家人回去,就立刻放烟花示意。 苏宛内心大喜,立刻对周围的护卫低声道:“快走!只要我们抓紧时间,让他们调转方向,只要不进入深山老林,危险就不大。” 疾驰中换着方向,马车的颠簸让坐在里面的苏宛紧紧抓着柱子,丝毫不容掉以轻心,外面传来厮杀声,呼喊声,外面定是已经乱成了一团。 “主子脱下王爷的衣服,让奴婢下马车,让他们追奴婢。” 黄怡慌乱中用力喊着,说完便要替苏宛换下王爷衣服。 “不可,你此时出去亦是危险万分,无论发生什么,都在一起。” 兴许是路平缓了些,马车平稳下来。 苏宛尽力保持着平静,黄怡剧烈起伏的胸腔仍旧在颠簸里未走出来,脸色已泛白。 悲马哀嚎,马车急速停下。 苏宛和黄怡在重力冲击下差点儿摔了出去,身子被从座位上甩下来,手,已触及到门帘之下,外面,比帘内冷多了。 从帘缝内看出去,前方出现许多揣着刀的人,横着站一排,死死地挡住马车前路。 后方迟迟听不到周易军队的马蹄声,对方来的速度追得很快,反应亦很灵敏。 “琰王,你这是要上哪里去?” 奘无尊的声音从中冒出来。 苏宛睁大了眼睛,心下大惊,暗自道:是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和刘氏之间,已建立起联络? “琰王莫不是这几个月闲赋在府里,连脾性也被磨没了?” 他说完哈哈大笑,引起他周围之人亦跟着仰天大笑。 “愣着干什么?冲出去!” 苏宛在帘后,死死看着那得意的两旁,冷静着道,与其回他话,和他扯没用的,不如先行离开这地势,为后面的援军赢得先机。 “这——好,坐稳咯!” 马车大吼一声,扬鞭猛的一挥,马车冲了出去,苏宛随着地板,滑倒了最后面。 “女的?” 奘无尊一听这‘琰王’声音居然是女人腔调,立刻喊道:“快追!”毕竟要调转马头,没有苏宛直冲来的快。 “快,从周围给我冲上去。” 身后策马扬鞭,很快追了上来。 “奴婢求求主子了,就把衣服脱下来罢,那人已经发现上当,后面已追上来了。” 黄怡焦急万分,一边说,一边扒苏宛身上的衣服。 “他们既然要找的人是王爷,本宫便有胜算,不急,就算追上了马车,亦不会怎么样。” 苏宛笃定的看着前方,周遭的厮杀声,如同日常的风声,再平常不过。 “妈的,骗老子!全都一刀切,不留活口。 奘无尊听声音像个女的,大刀一挥,策马飞快到了前面,强行勒马调转过来,马车已无路可去。 他收起刀,飞箭直出,车帘随之滑落,定睛一瞧,才发现居然是苏宛。 “是你!” 奘无尊大吃一惊,凌厉转而对边上王雄道:“好你个叛徒,我相信你,放了认知,你居然给老子下了个套。” 苏宛被拆穿,索性也不装了,站起身子,拍拍手上沾染的尘土,冷笑道:“又见面了。” 王雄没有回答奘无尊的话,立马走到苏宛马前,低声道:“王妃娘娘请先走,属下想办法拦住他们,快走。” “你也就只能杀杀本宫这样没武功的,只是不知道究竟何处招惹了你,如此大开杀戒?” 奘无尊怒道:“哼,今日这次,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 “是吗?难道眼前,本宫看到的都是幻觉?” 苏宛扫视一眼,浅笑着,眸里划过阴狠,看着他身后不远处有队伍疾驰而来,蓦然心安。 “本来老子有意留下活口,现在看来,没必要了,居然耍到老子头上,哼,今天就算是带着天王老子来,我也一定要你的命。” 说着,他对周围人命道:“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苏宛用尽全力拍马,同时对后边的护卫道:“快走!” 王雄和另一人骑术比苏宛好,两人一同冲到苏宛前边,为带出一条小路,黄怡紧跟其后。 奘无尊没料到苏宛突然拍马跑,也立刻拍马追了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苏宛已在他跟前,触手可及,奘无尊突然勒住马,看着堵住去路的队伍。 奘无尊停了下来,看着琰王带来的那些兵道:“就带了这么点人,你以为就能拦得住老子?” 话音刚落,奘无尊后边迅速出现一波士兵,将奘无尊那一拨人围得严严实实的。 琰王轻飘飘的看了眼奘无尊,道:“现在呢?够吗?” 声音虽是低沉,但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说是挑衅,看琰王冷着脸的模样,倒更像是顺从。 奘无尊的那一帮人被围在这其中,倒也没有显得多慌。 他稳了稳心神,大声说道:“琰王,听说你最近在朝廷里当了什么官,叫什么都督?还是什么?” 琰王好整以暇的看着奘无尊,“本王的官职,轮不到鸡鸭过问。” “哈哈哈,王爷,你自己是不是也觉得这官太小了,说出来不好意思?皇上让你闲赋在家那么久,处处又被承王挤着,压着,那滋味——不好受吧。” 琰王冷冷抬头,眼神始终没有落在奘无尊身上,用脚驱动着马儿朝前走了几步,道:“流寇休要过问,否则,本王今日,大开杀戒。” “王朝制度腐败,官员勾结,就连皇子之间,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心斗角。琰王,以你的才能,大可不必受屈于那一方小地,降低了身份不说,连真真施展才华的地方都没有。” 说着,他骄傲的拍了拍胸口道;“倒不如你来我这,我这人最是爱才,凭借琰王本事,绝对不会让你憋憋屈屈的活着,何况,我这规矩不多,快活轻松,马背上的天下,狠便是一切。” 琰王笑了笑,奘无尊以为是是被自己说动了,更加肆无忌惮的说起来:“你想要美女,我那多的是,你想要权倾天下,我们也一起征服,这大周朝已经行将就木,你要是真能看的清,就现在抽手,和我一起,为大周朝填一抔土。” 王爷轻蔑看着奘无尊说了这么多,面无表情道:“今日念在你未伤害我大周朝一人一木,本王且饶你一次。” 第二百二十章 可曾有丝毫后悔 “手。” 王爷朝苏宛伸出手,她转身疑惑看向马车,车轱辘已陷在坑里,手静静等着,苏宛只得一把握住。 马背上,琰王身前,温热的体温抵御了寒凉。 众人一道拍马回到府。 刚进入大门,苏宛隐隐察觉小腿处剧痛无比,趁人没看,她弯腰发现小腿部位服饰不知何时扯破,丝丝血迹已经渗出来了。 “主子伤成这样了?” 黄怡来到她身边,焦急地道,这一声,引得周围人目光注视过来,察觉到灼灼眸光,苏宛不耐烦道:“小点儿声。” 说完,苏宛起身便要回碧玉阁,而身后的目光,好像也消失了。 “主子,奴婢背你回去,伤得这么重,奴婢跟你回去节省时间,待会儿让梨脂去请太医。” 慌乱中,黄怡语音控制不住,又大起来。 她一壁说,一壁擦拭苏宛额头上冷汗,面容苍白,嘴唇苍白无比,没了往日红润,看上去整个人虚弱许多。 黄怡吃力扶着苏宛模样,眼看要跌倒,琰王箭步上前,从黄怡手中接过苏宛,打横抱起,神色冷凛。 “难受,为何要逞能?” 他垂首淡掠,看见苏宛一脸苍白,又扫了眼撕扯坏掉的小腿部位,琰王皱眉,有点生气的问:“受伤了?” “可能是刚才被误伤,臣妾是下马后才发现,王爷事物繁忙,臣妾这点小伤无事,不必因为臣妾耽误了大事。” 苏宛有气无力的说道,随即察觉到身子移动速度倏地加快,而王爷心跳变得更加有力。 “愣着干嘛?快去请太医。” 黄怡从恍惚中被惊醒,忙朝着大门外而去。 进入碧玉阁,琰王看了眼苏宛小腿,喊来梨脂端温清水,又急急去找了剪刀将伤口处的裤子剪掉。 苏宛躺在床上,看琰王忙前忙后的模样,蹙眉面无表情。 看着琰王拿来了剪刀,苏宛道:“多谢王爷今天出手相救。” 他一边小心翼翼剪开裤子边,一边语气凉凉道:“谢本王?不急,待本王处理好眼下,自会来寻你。” 苏宛嘴角一抽,额上的汗复又多了些。 “注意了,本王要撕开粘在你腿上的布。” 苏宛一时没反应过来,问:“撕什么?” 随着说话声,房间里传来一阵布料撕碎声,苏宛喉头冒火,瞪大眼,看着他认真模样,声音低哑道:“王爷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吗?” 为什么不说清楚点儿,让她好有个心理准备? 琰王白了她一眼,“因为一直没处理伤口,现在伤口处流的血已干掉,和着裤子一起粘在了伤口上。” 苏宛听着描述,眉头皱的更深,嘴上却是什么都没说。 “现在知道疼了?” 王爷瞥了她一眼,冷冷的继续道:“能忍着疼就一直忍着,现在这副模样,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喊出来?” “臣妾……” 她想解释什么,乍然瞥见门口大夫进来,遂垂目沉吟。 王爷给大夫让出位置,免了大夫行礼,让他速速给苏宛瞧伤口,片刻后,大夫严肃地说道: “王妃的腿是被割伤,因为一直没处理伤口,流血太多,又因为骑着马太过用力,所以才会麻,我这给王妃开几副方子,一日三次煎服,不过几日便会痊愈。” 苏宛躺在床上,微微浅笑,轻声道:“劳烦大夫了。” 大夫看完了病症,琰王眸色才从苏宛受伤部位离开,沉声道:“太医可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微臣明白,王爷请放心。” 看着太医明白一切的模样,王爷转首吩咐黄怡道:“送送太医。” 直到他们身影出去,琰王挥手让其他人全部出了去,苏宛躺在床上,尽力挤出笑容来,她刚才已感觉到伤口不深,只不过在这冰天冻地里一直裸露着,失去了知觉而已。 “太医已经诊断过,王爷大可放心了,臣妾想休息,王爷去忙罢。“ 她用力说道,却见王爷冰冷着脸,拿起一旁沾了药的纱布,给苏宛小腿裹上,眸色沉寂,动作轻柔。 原本要欲躲开的身体,这个时候突然僵硬,苏宛忘了才要撵走王爷。 “臣妾当时没以为会伤的这么重,以为只是小口子,索性就没管它。” 她躺在床上,看着琰王这样生气的模样,莫名就觉得在气势上矮了琰王一节,就连解释都有点弱弱的。 “小口子?你还知道自己被伤了,你就只做错了这些?” 说话间,琰王抬首,蹙眉略显怒意。 苏宛垂首,抿嘴抿嘴不回答。 “为什么不与本王商量,就独自和周易做这么大的事?你以为奘无尊是什么人?倘若本王今天没去,你伤的可能不在腿上,而是在脖子上。” “王爷,事出紧急,况且,不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就让王爷放下朝事,臣妾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当时,本宫与周将军说好,到了时间就会立刻赶来。” “立刻赶来?” 琰王重复了一遍,道:“你说的立刻赶来就是快被人围死,然后奋力冲出来?” 说道这,琰王停了下,扫了眼苏宛腿上的伤道:“连何时受伤了都不知道,还想要突围?” 苏宛再一次被琰王噎住。 为了扳回面子,苏宛强行转移话题解释道:“但是,我们确实是把人给救下来了。” 琰王冷哼一声:“以一换一,以身犯险。” “明明知道是下策,你为何还要这么做?” 王爷虽然脸上怒气少了一点,可语气并未好转:“以后无论有什么事情,王妃都需问得本王同意,他们是本王的属下,本王决不会坐视不管。” 苏宛看着琰王冰着的脸,面无表情道:“臣妾记下了。” 房间里陷入沉寂。 “你与我当初结为盟友,经过今日之事,可有丝毫后悔?” 苏宛看着琰王认真的模样,愣住了,后悔?他——以为是他害了她?还是觉得她不配做他盟友? 比起之前的承王,琰王给的已经足够的多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此特殊,不管王爷所言何意,苏宛都必须走下去。 想到这,苏宛眼睛直视着琰王,张口道:“从未。” 答完,瞥见王爷手臂微微一颤,收了回去,眸色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柔和起来,苏宛眨眼,以为是自己看错。 “主子,药好了。” 梨脂送了药进来,靠近她,开始一点一点喂她喝下,王爷不知何时退了出去,用过药后,苏宛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熟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王茹 三日后,苏宛已可以下地行走,王爷自那日后,再未到碧玉阁来。 苏宛尝试着独立行走,拒绝任何人帮忙。 “李公公到——” 随着尖锐的通传声,苏宛抬眸便见李公公映入眼帘,奴颜婢膝碎步而来,她悄然用力了站直身姿,端得端庄舒雅,看不出任何异常来。 “奴才给琰王妃请安。” 苏宛忙热切着应允:“公公快请起。” 德妃升了位分,连着她身边的人也如同得了恩宠般喜气洋洋,自带荣耀,声音笑貌无不彰显着他们的自豪。 “王妃娘娘,奴才奉命来了解小主子情况,许久不见进宫,皇贵妃甚是挂念。” 李公公如常,不见坐下,也不见接下茶。 “王爷他一向都好,是晚辈们让母妃担心了。” 说完,苏宛坐回位置上,发现李公公眸光在房间里扫视,不动声色的盯着他,嘴角隐隐带着笑,轻轻逸出句:“王爷此刻,应在忙着朝事。” “老奴已完成主子差事,这便回宫了。” 他谄笑着躬身福礼,管家跟在了他身后一同离开。 “主子,才这么点儿时间便摆起架子,都不想想主子也是小主子。” 黄怡嘟囔着嘴抱怨。 “闭嘴,本宫何事是小主子了?” 意识到主子不悦,黄怡忙答着:“奴婢快言快语,就算主子不是小主子,也算得上半个了罢?” 苏宛摆摆首似对她的无赖表达无奈,点了她额头训着:“这话本宫面前说说可以,倘若传了出去,还以为本宫心怀不轨。” 两人正在言语间,突闻房间后一阵异响,遂立刻闭了嘴,朝着异响之处缓缓而去。 唔唔唔 有人被捂住嘴的挣扎,苏宛和黄怡相视一眼,更加警惕起来。 自铜镜一事之后,王爷加了护卫把守,此时的琰王府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府里唯一的一处可悄然进出的地方,只有苏宛和一人知晓。 “不要说话,再说话老子剁了你。” 崔允杂役服还未来得及脱去,此刻手中扼着一老妇人衣领拖着朝房间里面走,老妇人眼眸涣散,手被捆绑,脚步沉重,看样子已许久未曾休息好。 黄怡忙转身到门口从内扣住门栓。 “奴才见过主子。” 崔允恭谨福礼完毕,一拖老妇人到苏宛跟前,扑通摔倒在地,老妇人嘴里唔唔唔不知在说些什么,却见崔允弯腰,明晃晃的匕首来回在老妇人面前晃动,威胁道:“若你敢喊,老子立刻杀了你。” 说完,他换另外只手握着匕首,告诉老妇人:“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主子可保你一命。” 他随即拔出老妇人手中的绸布扔在地上,恶狠狠地守着老妇人。 “老身——” 老妇左右张望着,捆绑着的手在面前晃动,跪坐在地上没再说下去。 又见崔允手中匕首,粗鄙着道:“不配合是吗?宫里那位,老子可是要……” “老身王茹,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们,死之前,老身有一事相求。” 她抬眸,里面泪水丰盈。 “说罢,主子会替你做主。” 崔允不耐道。 “那日——是她来找了老身,许诺老身,只,只要老身可以偷梁换柱,便可接老身家人进京,且保老身家人荣华富贵,老身——老身听了她的照做。” 老妇哽咽着,断断续续说着,听的苏宛不禁蹙眉,眸色定定地望着老妇,脑海里呈现当日情况。 “德妃平日喜素,又与人无争,宫里就跟没她人似得,她福气好,三年生了两个皇子,奈何她沉侵在投胎夭折的悲伤里走不出来,直至今日,老身依稀知道那在她心里有道迈不过去的坎。” 说着说着,老妇笑着流出了眼泪,抬肘擦了擦,继续道:“没想到啊,她想尽荣华富,却是膝下无子,可怜啊,孩子不识母妃,不认皇弟,手足之间还自相残杀,到底是做得什么孽啊……” 明明老妇是哭着,她却笑了,看上去是笑着,流出的眼泪又是真实的。 “什么意思?” 崔允听得糊涂,苏宛理着思路,快要明白过来时,老妇突然开始挣扎,身子一阵抽搐,看得在场人不知所措。 “她怎么了?” 苏宛问。 “奴才不知,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奴才发现她时,快晕倒了过去。” 他仓促着答。 “你们——你们都不得好死——大皇子——在天上看着呢,老身自知走错,愿意跟着大皇子走——哈哈哈。“ 正在崔允扶起王茹时,她指向苏宛等人,带着窃喜,看得人冒鸡皮疙瘩。 “你——对,就是你,哈哈哈,老身死了,你还怎么威胁老身?” “孩儿——是娘对不起你。” 她伸手欲抚摸崔允头,崔允向后嫌弃地躲开。 “装,老子让你装……” 愤怒间,崔允扯着她头发一提,王茹毫无察觉地跟着站了起来,瞳仁无神,四肢无力,随着崔允拖动而晃动。 “算了,你放开她。” 苏宛声色平静地道,装没装,她看得出来。 “主子,这么大声,怕是会招了旁的人注意。” 黄怡在她身后小声提醒着。 “王茹,你还知道些什么?莫怕,在这里,我自会替你做主。” 苏宛弯下身子,与已经躺在地上的妇人平视,若非她做过歹事,眼前人真叫人心疼,苏宛忖着。 地上的老妇似没有听见有人跟她说话般,忽地上前一把握住苏宛手,急切地道:“别抓我,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你为什么出尔反尔,还我孩儿,还我相公,放我出宫,放我出去……否则,要死一起死。” 说着,她便开始拽着苏宛往外跑,瞪大眼睛,在房间里似霞乱窜。 黄怡和崔允分开,一个人把着老妇手臂,一个人抓着她双腿,苏宛才从老妇的蛮力中得已出来,喘着粗气。 “算了,问不出什么来了,她从哪里来,就送回哪里去,万万别引起别人发现。” 苏宛俯视了眼自身情况,冷冷接着吩咐道:“记得放她走之前,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 “是。” 崔允捡起绸布复又塞进老妇嘴里,双手交握恭谨着道。 第二百二十二章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我 苏宛揉着额头两侧,黄怡从房间里出来,不安地再回头看了看。 “把他们安全送出去了?” 她轻轻问道,适才老妇的吵闹之声让人头疼,加上前词后意各不相干,又是满地挣扎,真真让人不省心。 “是的。” 黄怡来到苏宛身后,缓缓替她按摩,下气怡声说道。 “主子近来耗神过度,让奴婢来替你揉揉,待会儿放了安神下,主子再好好睡上一觉,兴许会好一些。” “嗯” 苏宛只是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微闭了双眸,看似在享受。 只是片刻,她便睁开了双眼。 “本宫知道了。” 她说着,一把抓住了黄怡的手,侧首切切地看过她双眸,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道:“你坐下,听听本宫说得对不对。” 黄怡迟疑,苏宛手上用力,她这才坐在身旁。 “主子……“ 这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苏宛和黄怡不约而同看向身上仓皇失措的崔允,颓然地跪在了地上,手中紧紧攥着某个东西。 “王茹怎么了,起来说话。” 苏宛清冽着道。 “她——失水掉进河里,奴才救了,没来的及……” 他双目无光淡淡地道,双手耷拉着,是苏宛从未见过的狼狈。 “她却是可怜,却不识你我的错。” 苏宛眼风掠过黄怡,崔允由黄怡搀扶了起来,缓缓回过神,道出原委来:“奴才是在无人去的废殿里把她找出来的,听人说她是因为惊吓过度,自己逃了出去,奴才不曾想,她会在奴才眼皮底下没了……” “主子面前这模样,成何体统。” 黄怡沉沉的呵斥。 “主子,奴才从她身上得到了这个。” 得到黄怡警示,崔允一抹干哭无泪,将手中攥着的东西递给苏宛,跪着的身子笔直笔直。 “奴才是想到了未见到最后一眼的老母亲,才在主子面前失了分寸,请主子责罚。” 崔允拜服在地,洋洋盈耳着。 “起来罢。” 苏宛带着几分不悦,望着手中的令牌和一枚玉石,陷入沉思。 须臾。 “怡儿,给本宫准备一套衣服,本宫要亲自去问上一问。” 只见她眸中带着英气,睨着某个地方,斩钉截铁道。 黄怡只得听话照做。 半柱香后,一个穿着杂役的婢女出现在黄怡和崔允面前,惹得崔允看上好几眼,玉貌花容、风华绝代被包裹了去,只是那眉清目秀、朱唇皓齿仍引人注目。 “主子待会儿可得跟紧了。” 崔允说罢。 进宫的路,苏宛比崔允熟悉,但她一路跟在崔允后面没有掉落,亦没露出半分了然于胸的痕迹,倒是崔允的路,确实是最佳安全,她不由得在心中称赞。 “前面便是冷宫了,主子,奴才不能再去了。” 他一指冷宫房间,做了一辑。 分别后,苏宛轻车熟路来到冷宫面前,同在皇宫里,却是一派凄凉景象,脱落得朱漆,斑驳的墙角,发霉的廊檐木柱,无不在阻止着旁人的靠近。 脚步轻轻点地,苏宛便跳下宫里。 四周是紧逼的大门,按照记忆,里面应是住着各位失去了宠幸的嫔妃,此刻静悄悄的,似一个不曾存在的地方。 只是那腐败的味道…… 苏宛不禁蹙眉,看见其中一扇门虚掩着,似在晃动,而那扇门周遭,显眼的干净。 她轻轻推了推门,身子一下进了去。 冷宫……苏宛毛发悚立。 她差一点,也来到这地方,最后是李鸿熹求情,她才到了青灯古佛之地,想起来,这倒是自她认识承王以为,唯一对她发的善心。 眼下,他的母妃——不,对他寄予厚望,而他深信不疑的母妃,正荒凉的坐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沉里,斜斜的光阴从外照射进来,显得房间更加阴森。 “本宫知道你会来,却没想到会来的这生早。” 冷宫里没有地龙,只是一盆燃烧殆尽的火石子在最后奉献着光和热,皇后娘娘似苏宛往前见到的那样,不可靠近。 “造成这一切的,不是我。” 苏宛冷冷地道,睇过皇后娘娘,梳得蹭亮一丝不乱的发髻,没有披风,却在强撑着端庄的下等绸子,本来无光却是用力聚集的眸心,无一不在展示着她在里面受得折磨。 她听见一声冷嗤。 “若非你,皇上怎会忍心?你到底是用什么蛊惑了本宫的夫君?用什么?” 坐上之人倏地变得面目狰狞,在灰白的光束里显得格外瘆人。 “黄后娘娘,你做过什么,都忘了吗?” 说着,苏宛从袖中掏出王茹身上都东西晃了晃,意味深长道:“或许看见这个,便想起来了罢。” 她再麻利地把东西往袖口中一放,侧目而视。 “要我不交给皇上,不告诉他当年发生了什么也可以,你乖乖地坦白你所做过的一切,否则,皇上亲自问起来,怕是这冷宫也容不下你了。” 她就是要撕开皇后的嘴脸,让天下人知道,皇后是什么样子的皇后,而她,又教出了个什么样的储君! “哈哈——你当皇上不知道吗?从本宫年轻时起,他便对本宫睁一眼闭一眼,他可是皇上,他有什么不知道!” 皇后娘娘突然起身,阴测测地看向苏宛:“本宫要知道的事情,也一定会知道。” 护甲指向苏宛,颇有几分气势着继续道:“你不愿意告诉本宫你到底是谁,有人为了巴结自会告诉本宫,要不了多久,皇上定会亲自来接了本宫出去,你手中拿着的,算得了什么?” 她大声嚷嚷地嘶声力竭。 苏宛向后退开两步,头一回对面前落败不看的妇人说不出话来。 “将你的性命致于毫不相干的男子之手,不惜陷害别人的孩子,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她冷睇着,不解着,皇后似乎至死不明白,害死她的从来都只是因为一个原因。 “苏宛,你给本宫出去,好好回你的琰王府等着。” 皇后等着死鱼般眼睛,怒指苏宛。 “不说也罢,皇上自会认识这物件。” 说完,苏宛出了门,身后一阵凉意袭来,如同她曾经冷却的心,再激不起任何波澜。 她脑海中浮现皇后娘娘说皇上其实都知道的话语,不禁浮现一抹冷笑,皇后娘娘说过她会知道苏宛是谁,除了奘无尊,能有谁对她感兴趣? 想到这里,苏宛不禁加快步伐。 第二百二十三章 仍旧身份不明 “主子……急死奴婢了,下次这样的事让奴婢去完成罢。” 刚一进入碧玉阁,黄怡便以飞快的速度褪去她穿着的杂役服饰,一壁脱,一壁责怪着,脸上的担忧之色并未随着苏宛进入房间而消散,反而愈发地忧伤。 “本宫去自由本宫的道理。” 苏宛强调着。 “可是主子,你这出去一趟,比要了奴婢小命还折磨人。” 她瞧过黄怡不甚堪忧的神情,声音轻柔下来,一展双臂喜笑眉开道:“你看,本宫不好好的吗?” 兴许是表情难得可爱,黄怡噗地笑出声,手上一点点儿替苏宛穿回正常服饰。 “主子,周易求见。” 掠过窗棱,天色快黑。 “进来罢。” 她话音刚落,苏宛整理好最后一点儿,两人一同出了去。 “娘娘,末将搜寻了所有与奘无尊,乃至与异族人有关联的可能性全调查了个遍,一无所获,而且,末将依据当日记忆画出来的布告,竟无人认识,这有些不合情理。” 听他细细分析,苏宛坐在主位上,若有所思,忽而道:“难道他会易容?” “异族的人本就靠着些不同寻常的技巧营生,若是真会易容,尔等便得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了。” 那日的阵仗,依稀历历在目,苏宛不禁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便有劳将军了。” 苏宛清浅着道。 “若无旁的事,便退下罢。” 她以手抚着额,垂目轻声道,周易沉重的脚步声离去后许久,苏宛抬缓缓睁开眼。 “主子,用膳时间到了。” 她摆摆首,用微弱地声音道:“本宫不饿,让他们撤下去罢。” 说话间,她看也不看地朝着房间内走去,瞧见苏宛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梨脂用手肘碰了碰黄怡,轻声道:“要不主子先上床休息,待午时阳光正好的时候,咱们逛逛去?” 黄怡恍然明白过来,不住点头道:“是是是,主子,这一晃都许久未上街了,休憩后咱们就去罢。” 只见原本向前走的身子突然停下,转首道:“也罢,现在便去。” 这一说,黄怡愣在原地。 “主子,不可,一番劳顿,若是不休息,该是会累出毛病来了。” 她说完便欲搀扶苏宛往卧室去。 “呸呸呸,主子吉人天相,太不会生病呢。” 梨脂附和着来了句。 “也罢,去去散散心,免得你们呀——叨叨个不停。” 她笑着两看后说向她们。 于是,三人出了府。 空间变得宽敞,思绪仿佛也被打开,苏宛脑海中关于奘无尊这个死结被暂时盖住,双眸在市井瓦肆间穿梭,面上逐渐出现轻松之色,看得身后的黄怡和梨脂会心一笑,步伐跟着轻盈起来。 从钟合事件后,苏宛似乎便对孩子多了份心思。 浅浅的,不容人察觉的,在心底某个位置,不轻易触摸地。 苏宛站住脚,望着在人群中来回跑动,嬉戏的小身影。 “钟合?” 黄怡惊叹。 “跟主子还真是有缘。” 梨脂补充了句。 两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 “王妃娘娘!” 似乎察觉到被人注视,钟合停下追逐脚步,转身便见苏宛正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他朝另外个嬉闹的孩子招招手,欢乐地朝着苏宛奔跑过来。 “钟合给王妃娘娘请安。” 小小身子恭谨着福礼,本是件严肃的事,在钟合身上生生演绎出可爱的美感来。 “她是谁?” 苏宛脱口而出,略微胖嘟嘟的脸蛋儿跑得红扑扑,跟在钟合后面怯生生地望着她。 “她是钟合新教的朋友,可是钟合——不知道她的名字。” 说完,他挠挠头以示不安,脸唰地红起来,引得后面的传来清脆笑声,钟合的头低得更甚。 “我是雪女。” 女孩的声音比钟合还要稚嫩上几分,软软糯糯的答复着,脸上还挂着泪痕印记,小白胖上全是黑色污垢。 雪女替钟合解了围,他抬起头,羞涩之色好了些许。 “雪女?雪花之女吗?” 他问向女孩。 “才不是,雪女是娘亲的女儿,娘亲叫雪儿,所以我叫雪女。” 女孩红着脸跟钟合分辨,苏宛眸色一怔,雪儿?这么巧? “怎么就你一个人?娘亲呢?” 问话间,苏宛扫视一周,并没有人在意她们陌生人间的聊天,亦无配得上‘雪儿’名字般灵巧的女子走过。 “娘亲——雪女不知道娘亲去哪里了,她已经很久没回来看雪女了。” 女孩子似不知道什么是疾苦可怜,低声答道。 “那你父亲呢?” 苏宛想起雪女说到家中境遇,孩子随了不争气的夫君。 “父亲病重,在家中动不了了,已经好几日不理雪女,雪女饿得慌出来寻口吃的,结果撞见了哥哥。” 孩子说得天真,闻着却是不禁一惊,苏宛面色逐渐沉了下来,黄怡和梨脂相视一眼,不知如何挽救眼下丝丝缕缕的难过。 女孩子挽着钟合手臂,不自在地说到:“哥哥,带雪女去玩儿罢,哥哥不是说过,雪女陪哥哥玩儿,哥哥给雪女买吃的吗?” 这样,苏宛再没了逛街的兴致,细细看来,她在女孩的眉宇间似看见了帮助过她的故人。却有几分相似之处,这世上怎会有着如此巧的事? “此刻,你不应该在夫子所吗?” 苏宛凝眉问着。 “钟合——钟合想去琰王府,可是迷了路,便在这里遇见了她。” 他看着脚尖,不自在地答道:“不是钟合不听夫子话,钟合已跟夫子告了半日假,钟合回去便是,王妃娘娘可否来看钟合?夫子所就钟合一人住着,没有朋友……” 说到后面,钟合声音愈发的低,头也低得更甚。 “你龙哥哥回来发现你若是这般淘气,定会不理你。” 苏宛佯装生气。 “不要——钟合不要再惹龙哥哥生气,回夫子所是。” 说完,他掰开雪女的手,嘟囔着嘴涨红了脸离开,苏宛一扬首,梨脂跟了钟合去。 “主子……主子该不会是要带她回府吧?” 黄怡怯怯的问着。 “你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安顿下来,让崔允去找皇上身边一位叫雪儿的宫女,雪女是否是她女儿,她欲如何处置。” 苏宛淡淡地吩咐着。 黄怡牵了雪女的手,一步一步远了去。 马车来到苏宛身旁,她坐了上去,耳畔总算是安静下来,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女红 凌晨时分,本是万物俱寂。 苏宛听到几不可闻的动静,倏地从床上坐起来,窗棱外黑影急速窜逃,几乎是一瞬间消失不见,她不可置信的揉揉眼,地上白色之物引起注意。 微弱的烛光摇曳飘渺,只留这一点点的灯火足以让人可以看到屋内的摆设。 只见苏宛眼眸看着外面,脚伸进靴子里,前走几步靠近门口处,弯身将白色纸张捡起,确定没有可疑情况发生,复又回到了床上。 “主子,是你吗?” 外面是黄怡微弱的声响。 “无碍,休息罢。” 她屏住气息,声线如常了道,听不见再有何动响,她才缓缓打开纸张,凌乱的字体足以证明写字的人心绪不宁。 “有心照料却是无力,望王妃娘娘出手相助,给吾女庇护之所,奴婢感激不尽。” 区区几行,写尽了雪儿无奈。 握着纸张的手指微微颤动,她忙收起纸张,坐到桌前,在昏弱灯光下奋笔疾书,笔落纸停,苏宛仔细看过,确定无误,墨汁干枯,始才卷起来。 “主子,何事起得这生好?” 黄怡睡眼朦胧着出现在苏宛面前,一手持着烛台,一手拍打哈欠张开的嘴。 “天亮后,把这个交给崔允。” 说完,苏宛躺回床上,盯着床顶之雪色帷幔怔怔发愣,不知过了多久,她睡了熟去。 晌午,她才撑着沉沉的脑袋起了来。 “你把雪女送到钟合同一所夫子院,多带些银两,嘱咐夫子多费些心,他们都还小,说不定成为我大周朝国之栋梁也不为过,用心培养才是。” 苏宛一壁穿着衣服,一壁吩咐黄怡,见她脸色红润,复又想起什么,遂问:“你见过崔允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黄怡乍然眸露慌张,抬首对上苏宛眼眸,忙不迭低下去,像是无端犯了错被抓个现形。 “主子,奴婢什么事都没有。” 黄怡赌气着。 “行了,本宫心里有数。” 她复又侧首问道:“东西可曾顺利送出去?” “奴婢按照主子吩咐,天还未亮就送进了杂役院,幸好去得早,打更的人都还未醒,奴婢差点儿暴露了行踪。” 黄怡这下才来了兴致。 “你办事,本宫放心。” 苏宛缓缓而沉重着说出口。 接过黄怡手中的漱口水,吐了一口进瓷盆,掠了眼房间,少了一个人踪影,轻蹙眉宇着问:“梨脂呢?” 按理说,她要和黄怡形影不离的,这才近身侍奉苏宛没多久,这便厌倦了? “主子这里本没多少事,是奴婢让她去做了旁的。” 见到黄怡眼神闪躲,苏宛压低了声音道:“你吩咐她去做什么了?” 片刻,黄怡才答:“奴婢见主子喜绣法独特的花型,让她去做了些,回头奴婢用她的绣花来给主子做个荷包。” 苏宛瞧见,黄怡眸色纯净而真诚,再无先前那种谈及感情时的羞涩,颔首敛眉道:“既是如此,本宫也想见识见识。” 用过午膳,苏宛便和她们一道在房间里做起女红来。 “这刺绣呀,还真是讲究,且不说每一针都要对准了,颜色还不能用错,几个时辰过去,奴婢没绣出个名堂来,腰倒是坐酸了。” 黄怡一只手中正拿着半成品蝴蝶花上飞,另一只手伸到后背捶着腰间,看得梨脂噗嗤一笑,嘴上不留情道:“就你这样,送给主子的东西怎么拿得出手?” 说话间,梨脂一针一线走得行云流水,搭配新奇,走针精准,毫无压力。 “就你能。” 黄怡不服气得撅起嘴,脸色隐隐潮红。 “本宫倒不这么认为,真心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就算功夫不同,心意却还是一样的。” 苏宛嘴角弯起抹好看的弧度,一针一线走得认真,坐在主位上,梨脂和黄怡都不能看见她到底在绣什么。 “你看,主子就是不同,连说话都比你好听。” 得到主子撑腰,黄怡自是不放过反驳梨脂的机会,看着她俏皮模样,梨脂倒也不恼,刺绣的手不停下,嘴上却是附和着:“是是是,主子怎么可是随便人可比的呢。” 说完,她便遭苏宛白了一眼。 房间里一派鲜有的和睦、祥和、宁静、引人不禁想要多在里面呆得久一些,恨不得时间过得慢些,再慢一些。 适才用过晚膳,梨脂复又去赶工,黄怡直称不行了,她眼睛都看花了,遂在苏宛眼皮下,从房间的这一边走向另外一边,如此反复,腰肢摇摆,手臂随之舞动,莲步依依着,像是在模仿什么,一圈下来,她闪烁着期待的眼神看向苏宛。 “主子,怎么样?和宫里的宫女走得像吗?” 问完后,她低下头来,攥着手中方巾喃喃着:“奴婢真是笨,主子不用学就走的比那些个装腔作势的人走得还好看,奴婢可是走了这么多圈仍旧学不会。” 话音一出,苏宛正欲评论,房间深处有黑影在柱子后面,她盯着黄怡眸色飞向梨脂方向,只见黄怡退了出去,不知跟梨脂说了什么,但听梨脂问了句‘真的’,露出惊喜来便跟着黄怡出了去 “你来做什么?” 苏宛不悦。 “回禀主子,今早收到主子吩咐,眼下有了进展。” 崔允换了一身黑色,显然是踏黑而来,苏宛余光瞥过窗外,外面不知何时已黑了下来。 “这么快?” 她眼睑未抬,声色略微质疑。 “是的,雪儿姑姑让奴才来转达主子,她知道东西在哪里,却一直没有办法接近,想问主子打算怎么办。” 闻言,苏宛默不作声。 少卿,宁静地以为苏宛没了下文,复又听她缓缓而来:“让她子时在隆泽殿宫门外那棵大树下等着本宫。” 似不信般,崔允瞪大眼问道:“主子欲亲身前往?不可,前朝重地,戒备森严,奴才身份卑贱,无人生疑,就让奴才前去罢。” 他声声洋耳,颇有势在必行之势。 苏宛沉吟片刻。 “不必了,论起宫里规矩的熟识度,本宫才是最佳人选,你且回杂役院罢,在本宫还需要时,切不可让人发现你的一举一动。” 她声线压低了吩咐着。 当初让他进宫,虽是无奈之举,却也是明智之举,早晨才吩咐的事儿,晚上便得了音讯,如此以来,苏宛也不得不小心着。 经历真切的告诉她,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必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是,奴才谨遵教诲。” 说完,崔允从远路返回,不为人知的消失在黑暗中,如同从未有过这个人一般。 第二百二十五章 被人跟踪 房间内,苏宛直直坐着,直到黄怡一人进了来,仍旧无动于衷。 ”天色不早了,奴婢来伺候主子早些歇下。” 确定只剩下主子一人,黄怡迈着轻盈步伐说着,对苏宛不同寻常的安静并未放在心里,只是在她盛了热水进来时,苏宛并未在座位上了。 “主子……” 苏宛听见外面黄怡忙不迭放下瓷盆的撞击声,震动引起水花飞溅,细不可闻,苏宛却是听得真切,不慌不忙地更换着服饰。 “主子……这是又要去哪里?” 说完,她忙朝外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进来,她朝里走了些。 “记住,今晚去的时间比较长,若是本宫天亮之前还未回来,你便去告诉琰王,本宫一切和她无关,你们全都不知道。” 她严肃的模样惹的黄怡瞬间不安,拉住宛苏手腕热泪盈眶。 “不……既然主子知道有危险,为什么非要去?” 说到这里,黄怡停顿下,转而恳切地道:“主子不可以出事,奴婢代主子去。” 她一壁说,一壁要从苏宛手中抢过衣物,可是尚未穿完的外服如同长在苏宛身上一般,她拽动的只有苏宛身子,衣服却是丝毫未动。 “本宫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她只见苏宛冷沉了声音来,两人分别拽着腰衣服的力道均为减弱,做工扎实的服饰在拉扯下,似乎有丝丝拉拉的断裂之声。 黄怡松开了手,转身抹了眼泪。 苏宛径直穿着服饰,见着那单薄削弱的肩胛抖动,声线平静了道:“本宫出去这么多次,也没见你这样过,也不怕沾了晦气。” 夜晚,夜行衣,适合于任何黑色地带。 不过,仅限于没有光亮的地方。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快把眼了擦一擦,看看本宫这领子是不是全在外面了?” 整理好,苏宛迅速出了房间,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黄怡忙吹了烛,一道身影在床上缓缓躺下,和任何一个晚上毫无区别。 何处是宫门,何处有把守,几十打更,几人巡视,苏宛清清楚楚,巧妙避开每个出现在跟前的可能,一路通畅地到了隆泽殿树下。 雪儿瑟缩成一团,暗绿色大厚衣服使得她蜷成一团的样子在黑夜里更像一个球。 “娘娘——” 苏宛忙回首,在她身后,雪儿环顾四周,朝着隆泽殿的反方向而去,快速掠过巷道,进入略显僻静之路。 “管事姑姑都睡下了,奴婢守在门口,娘娘进去看看,根据打探,那东西应在第二格最靠墙的最上面一册。” 警惕的声音在寒风中被吹开来,苏宛离前面压弯了的身子并不远,同样猫腰前进。 离了隆泽殿,四周灯光暗了下来。 宫城巷道错综复杂,人迹罕见时,在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阴森,苏宛来不及在意,紧盯着雪儿身影摸索前行。 “到了。” 拐至幽深的后门,苏宛依稀看见里面昏不可见的烛火。 “确定不会错了?” 她们俩靠在窗棱之下门板部分,声音小得如同冬日里的苍蝇,倔强而奇迹,隐隐中看见雪儿看了看四周,又仰首伸眉看了看上面,点点头着:“就是这儿了,娘娘动作快些,打更的人快来了,记得要弯下腰,切不可让人发现里面有人影。” 语音始落,雪儿在黑暗中定定的看着某个地方,突然身影冲了出去,很快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 苏宛微眨眼,喘着一路疾驰而来的粗气,复又看向周围,竖起耳朵没听见可疑,右手轻轻靠在门上,只是轻轻一推,门便动了来。 一道虚弱的光线出现在眸心,她有些适应不过来,稍事闭眼,甫又睁开。 面前是一排排的书柜架子,一个个本子吊着线牌,随着苏宛带入的冷风轻轻摇摆。 她忙轻手轻脚关上门,脚步轻拿轻放步步走向柜子,心底默念雪儿交代过的话,倒数第二格,最靠墙,最上层,眸光来回扫视,随着数数,指尖指向一排排柜子,最后眸色里星光褶褶,落在最角落的地方,轻手轻脚而去。 踮着脚尖,指尖好不容易够到最上面的那册,迅速一抽,忽而有别的东西跟着下来,苏宛忙伸出另外只手接住,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她朝外走了些,离烛台更近的地方,才看清上面写的时间是二十多年前,快速掠过上面记录的时间和主子名称,复后合上,抬腿便往外走。 突然想到什么,苏宛停下步伐,扯掉册子里用来连接的线,快速卷起记录册放进胸口。 靠近门,她趴在门上,静待片刻没有异常,推了门出来,企图沿路返回,她忽又回到门口,轻叩门扉三声,头也不回地跑开。 知道苏宛发现一处低矮城墙,她踏着下面难得一见的狮子雕刻,一跃而上。 怀里的东西太厚,只要靠近便能发现那里鼓起的一片,苏宛抚着胸口弓腰疾驰,隐隐的,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四下扫视,并无异常。 北城门附近,苏宛一跳而下。 她重重的喘息之后,步伐放缓,相比起随时可能会有坠落危险的平地而言,苏宛感觉舒适多了,如此不久,她却忽地停下。 “谁?出来。” 在她身后,一道黑影缓缓出现,那人走得自在逍遥。 “这么晚行走在外面,非偷即盗,当然,相信还有第二种,那就是心烦意乱,听这声音,该是为女子,只是这身打扮……莫非是为了掩饰刚从烟花柳巷之地吧?” 男子调侃的步伐徐徐而近,苏宛心下明白过来,并无逗留之心,复又抬起脚步便要离开。 “诶——” 身影挡在苏宛面前。 “哟——这里是什么?” 说完,男子伸手便要去摸,苏宛向后退开一步,男子复又靠近一步。 “滚!” 苏宛凛冽道,若非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又何苦需要徒步而行,受不了高处阴冷和路窄她才下地,没想却碰到这么个不归家的浪人。 “若无偏不呢?” 那人趔趄着身子并无让步之意。 苏宛没了耐性,从另外方向跑开,在她身后,是那男子叽里呱啦大声嚷嚷的叫嚣,只是,除了风声,苏宛并未听见其他。 只顾着跑,没了方向,她猛然发现,在靠近后才能看清的地方,是条死巷子。 “哈哈哈——你跑,看你还往哪里跑。” 男子撩袖便要上前,苏宛在黑暗中,看向他身后旁的影子,心中一惊。 第二百二十六章 相信你 这本是个极其普通的夜晚。 空气中弥漫着顽劣、不屑,此刻隐隐加入了些颤粟。 苏宛抱紧身子望着前方,身子贴在墙面再不能往后靠,盯着人数又多出来的不远处,一时间不明白那是别人搬来的救兵,还是他们原本就一伙。 “实相地,就滚。” 声音从远处那身子传来,在黑色中只能看到他略微健硕纤长的身影,苏宛听着耳熟,却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男子转首看了看后面,又看了看面前还未到手的苏宛,用手触过鼻尖,划拉出一声冷嗤。 “哼,算你好运。” 于是,男子不甘心地转首,与远处男子擦肩而过。 那立于远处的身子,个个稳固如山,苏宛可以察觉到那阴测测的眸光带着期待,她站直了身子,反倒不害怕起来。 起码苏宛确定,这些人并不是冲着她今晚的收获而来。 两边默契般,在这万般寒冷的夜里,都在等着对方开口。 “你打算躲避多久?” 对方终究沉不过气,略微不耐的开口问。 躲避? 苏宛勾了勾嘴角,手从前胸滑至后背,就像是在挠着某处痒痒,如此重复两回,又收了收紧衣服,徐徐朝外走去,心中对来人已有了判别。 “若不是你们追一个弱女子,又何须要站在阴暗的地方?“ 说话间,她眸子盯着那男子,随着距离拉近,亦愈来越肯定对方身份,在事情尚未确定前,她只能铤而走险。 男子并未立刻作答,只是当苏宛刻意离远靠着墙根儿走过的霎那,突然转身,负手而立,深邃的眸光里漩涡滔天。 ”哦?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女子,天资聪慧,计谋过人,就算死,也不会把自己置于如此尴尬境地,今晚看来,也不过如此,面对浪荡之徒,除了一味儿逃跑,就只有躲起来。” 每一句都是深深的挑衅。 苏宛闻之不顾,踏着明暗不定的巷道,一步步朝外走去。 她苦苦要找的人,要了解的人,反倒先找上门来,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背后沉重的东西似乎并没有因为贴近苏宛而发热。 那凉凉的,略微硬的,提醒苏宛不要轻举妄动。 “怎么,连句谢谢都不情愿说出口?” 随着奘无尊怪异的音调儿,他的侍从随即便从旁边逼近苏宛,直至把她的去路挡住,苏宛才停下脚步,半截身子出现在苍凉的微不可见的月色下。 如此一来,凡事过路的人都会注意到他们。 “谢谢?你需要的仅是一句谢谢?” 苏宛诘问。 奘无尊踱步靠近,在阴暗的地方看不到他面色幽幽,靠近苏宛一米开外,脚步复尔停顿下来,直直盯来过去,却见苏宛不卑不亢站着,并无半分妥协恐惧之意。 只是一瞬,他便收回了眸子,嘴角扯了扯。 “那你以为,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人?” 玩味的话带着几分不怀好意,和初次见到的那个男子印象如出一辙,苏宛微微侧身,眸中寒光凛冽:“若你是君子,我便赠你一句谢谢,可若你是入侵者,应你一句话已属你幸运。” 此时此刻,苏宛猛然发现,眼前景象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那人也是高冷地俯视着旁人,不带些许感情。 “哈哈哈——好一个临危不惧的骄傲。” 奘无尊笑着说出口,听得苏宛微微一怔,这句话,倒不像是尖酸刻薄的奚落,反倒有几丝隐隐的赞美。 苏宛不接话。 “不如——你跟了我,至少,高手任你调遣,高山流水任你驰骋。” 男子话音兀自一转,夹杂着让人不可信的柔情来。 “好一比划算的买卖,只可惜,你找错人了。” 苏宛冷冷地道,他们之间连陌生人都谈不上,不欲多加逗留,遂微微福了寻常一礼道:“小事不足以言谢,就当是与你上次的唐突一笔勾销。” 说完,苏宛岂步而行。 奘无尊不开口,拦住她的手下亦不让路,一群汉子站在面前,她无法一跃而上周遭围墙,亦无法不顾身躯相处硬从中挤出去。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确定你喜欢现在的模样?” 说着,男子上下扫视,有种蔑视人的气息。 苏宛无动于衷,清冽着反驳:“喜欢怎样,是自己的事,和旁人无关。” 如此好事男子,倒是第一次见。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别逼我翻脸。” 似是没了耐心,奘无尊声色俱厉,闻音,众人再次逼近苏宛,她不得不在水泄不通的里面,背靠着墙,不发一语。 “就这样吗?一声不吭,不求人,不反抗?” 奘无尊饶有兴致的问道。 “你既救我,此刻要为难于我,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中,似乎很擅长,亦能给你带来快感?” 若是要动手,他不会跟她说这么多废话,苏宛不明白他深夜这般,难道就就是为了那句‘跟了他’的话? 这下,男子默不作声。 ”散开。” 他冷冷的道,众人稍事一愣,哗啦啦闪现出一条路来,苏宛一刻不停留,从中穿了出去,身后传来他浑厚之音。 “今日救你,是欣赏你处事果决,气势不凡,再见面,便不知是何出境,保重。” 苏宛身子微微一顿,速又加快了步伐。 不知不觉,月华如沙,在黎明前逐渐褪去,一夜奔波的疲乏使得苏宛脚步沉重,就这身子,她无法从需要身手敏捷的暗道进去,只得在离琰王府一道相隔的拐角迅速退去黑衣。 管理扫洒之人已开始劳作,见到个女子瑟缩着身子,定睛看过去认清来人后,忙福了礼,苏宛目不斜视,从他身边徐徐而过。 幸得琰王府里要起这么早的人并不在路上劳作,大抵集中在厨房一带,苏宛这一路走进来,没有第二个人见到。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 “王妃?真是你?” 面前就是碧玉阁的通道,可偏偏从不远处传来王爷不可置信的声音。 “你这是——意欲何为?” 王爷从岔路上过来,直至她身后,从上看到下审视,苏宛定定的,不动声色地看着前方某处。 “本王既不问你做什么,自是信你,若下次再如此出现,可别怪本王不顾——某些承诺。” 苏宛察觉到身后有温度靠近,耳畔便响起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磁性的、撩人的、重低音,又是这声音,似醒未醒,欲擒故纵之间又不失风仪。 她身子微微一颤,故而冷沉答道:“知道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承王的真实身份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推开,黄怡猫身在珠帘旁边的柱子后面,遂有惊叫出声:“主子!” 褪去夜行衣一层,苏宛里面是素白色略厚的贴身衣物,这一幕让任何人看到都会惊讶,惊叫之后,黄怡反应过来,一个转身回到里面,再出来时,手中多了厚厚的披风。 “快来,先暖暖身子。” 她一壁说,一壁把苏宛包裹其中。 这么一捂,苏宛猛地感觉到骨子里面的冷,不舒服的感觉涌边全身,仿佛血液流动之处,便带来她新的痛楚。 “梨脂——梨脂——” 黄怡不顾一切的叫嚷着,不一会儿门被推开,梨脂见状,杏眼圆瞪,快跑几步至跟前,帮着黄怡一起将苏宛严严实实包裹在了里面,嘴里念念有词:“主子昨晚不都好好的吗,怎地起来这么早?这又是为何?” “哎呀,别问了,快去熬了姜茶来,快。” 于是,梨脂在黄怡的呵斥声中忘了音容的焦躁,跑向外面。 “让本宫到床上去躺着罢,这样子成何体统?” 原本王爷的音容样貌还在苏宛脑海里盘旋,被黄怡这么一搅,她再无留恋,一壁说的话,一壁起身朝房间里走。 她一走,披风会动,再走,便会掉,黄怡不得松手,一路就这样抱着进了去。 半坐在床上,苏宛说什么也不肯躺下。 无奈,黄怡只得再去抱了被子来,将苏宛团团裹住,似个超大馒头般,簇拥在床榻之上。 “主子就这样别动,奴婢去看看为何姜茶还未到,喝点儿姜茶了再睡也好,暖暖身子。” 在走之前,黄怡不放心地再次整理了下被子。 待听到房间门关上的声音,苏宛忙将手从层层包覆中伸出来,探到后背,动作忽地加快,一叠黄旧的纸一丝不卷地出现在苏宛手中。 二十二年前的敬事房记录,统统在上面。 她努力回想着琰王的生辰,再匹配着承王生辰,逐行逐行快速翻看。 最后,她将两页纸进行了对比,掰动着手指算着时间差,正在思忖间,她发现其中有一页残缺,那是被人撕掉后的残留。 若德妃——现如今的皇贵妃曾两度怀上皇子,且并未夭折,若曾经的皇后所怀之子,并未存活下来,那么…… “主子,姜茶好了。” 苏宛忙将纸张全塞进被子里。重新将自己裹得只剩下脑袋还路在外面。 “你还好吗?” 梨脂担忧的问着,手上端着袅袅白雾姜茶,辣味瞬时在房间里四散开来,苏宛微微蹙眉,脸色隐隐有潮红。 “定是奴婢昨晚出去时忘记关窗户了,今日进来才发现房间里有凉气,害得主子吹了一夜的冷风。” 梨脂一壁盛着姜茶,一壁忧思,愧疚着道。 身后,黄怡进了来。 “还是让我来罢,你去让厨房里备些清淡的粥,今日里火不能断,主子要饮温水,才能好得快。” 她吩咐道,伸手从梨脂手中接过姜茶碗。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黄怡才开口:“主子这一夜没回来,奴婢一夜不敢合眼。” 她盛起怡勺喂到苏宛嘴里,直到看着她全喝了去,继续道:“主子如果这样下去,恐怕主子没出事,奴婢先给担忧倒下了。” 说着说着,她再次泪水丰盈,语音凄切。 苏宛听着动情,缓缓从背中挪动出一手,摸索着靠在黄怡身侧,轻柔地拍打两下,眸色安详着说:“放心罢,本宫不会有事的。” 她这话, 并未对黄怡起到任何安慰效果,甚至引得她愈发难过,盛茶的手轻微抖动起来,随即咧开嘴,笑了笑说:“好了,本宫听你的,下次再遇特别情况,要么换你去,要么你同本宫一道去,可否?” 得此一言,黄怡才破愁为笑。 “主子这话当真?可别临了又变卦。” 只是一瞬,黄怡又拉下脸来,满脸不信着问。 “当然了,本宫说话何时骗过你?” 自此,黄怡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抬手擦去苏宛嘴角溢的茶,温婉着说:“奴婢就知道,主子舍不得奴婢担心,主子疼爱奴婢,就像亲妹妹那般。” 说完,她吹吹姜茶,满足地继续喂着。 “主子,喝完姜茶躺下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若是有任何不适要告诉奴婢,奴婢好去请了太医来。” 知晓苏宛不愿兴师动众,黄怡嘱咐道,这喝姜茶驱寒,她们尚在漫星阁时便用得熟练,那会子没药可用,没人可请。 “你先退下罢,守在外面,没本宫同意,谁也别进来。” 黄怡欲帮助苏宛躺下的手突然停住,愣了一瞬问出口:“主子现在不睡?” “有你在,本宫岂敢不休息?只是本宫刚喝完茶不想即刻躺下,守在门口不让人进来就是为了不打扰本宫,去吧。” 苏宛认真地说着,被子里的另外一只手尚还在那一叠纸上未曾离开。 “好吧,主子好生歇着,等你需要奴婢进来的时候,奴婢再进来,奴婢不走远,就在这里。” 随着黄怡身子走远,声音差不多到了珠帘之外,苏宛才缓缓挪动身子,透过半垂的床幔看出去,确定安全后,她才松开被子将纸张卷成一卷,藏在了床塌之下的暗盒中。 “主子,什么声音?” 合上暗盒盖子时发出声响,苏宛看到黄怡撩开珠帘便要进来。 “无碍,本宫不小心碰到了东西。” 说完,苏宛身子下滑,躺在了床上,黄怡进来时,看到被子忽略掖着,逐一拉开,复又折了边角,直到确定没有地方可以透风,回眸见苏宛已闭上眼睛,轻轻吐纳,不禁露出舒缓的笑容,放下半垂的床幔,出了房间。 晌午之后。 “王爷——王爷——主子这会子还未起床。” 黄怡跟在王爷身后拦不住,只得压低了声音阻拦着,只是转眼间,王爷寻了两个房间没有看到苏宛,径直走进了卧房。 嘘—— 王爷指尖轻触唇,转身示意黄怡不要嚷嚷,同一时间,黄怡抿住嘴,点点头,又指指床塌方向,示意王爷出来。 僵持片刻,黄怡收到王爷奇怪眼风,遂垂首碎步出了去。 只见王爷轻轻靠近床头,撩起床幔,看到床塌上的女子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即使睡着了仍旧透着千娇百媚。 他定定的看着,好似看得失了神。 第二百二十八章 王府被围困 “王爷?” 苏宛隐隐中察觉到有人靠近,似梦似真实,额头上冒出的汗如同细流,一条条顺流而下,在蹬腿挣扎间,苏宛感觉到身子落空,坠入无边黑寂。 那双盯着她看的美丽眸子,就那么定定看着她,任由她身子一点点下沉…… 王爷看到她嘴在蠕动,发出细细微微的声音,遂俯身靠近了些,侧首过去,侧脸快要贴在苏宛脸上,感受到她芬芳的吐纳,适才离开。 他眸子巡视着,似在斟酌方才究竟是不是幻听。 “王爷?” 在王爷出神间,苏宛羽睫轻颤,在睫毛上的水珠如同珍珠一样反射进他眼中,逐渐清醒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的身影,还有他周遭斑驳的光影。 “你怎么了?” 从未有人如此靠近她,看得这么仔细,看得这么——让人感觉异样。 “本王——看王妃到底要睡到何时。” 一丝慌乱从琰王脸上滑过,不动声色间,深邃的五官复又浮上凝霜,对着苏宛才苏醒过来的眸子,又有些怔然。 那是双干净地、纯洁地、纯粹地眸子。 “看这日头,已过午时了罢?臣妾确实贪睡了……” 苏宛挣扎着要起床,奈何睡得时间有点儿久,撑住身子的手肘突然无力,重心向外倾斜,眼看就要倒在王爷身上。 在即将接触到王爷臂膀到那刹那,苏宛用尽力气扳回身子, 脸上透着隐隐绯红。 这一幕,被正巧听见说话声,送醒神茶进来的黄怡瞧见,嘴角上扬起抹弧度,放下托盘后躬身退了出去。 “主子,奴婢将醒神茶放在了这里,待会儿再进来伺候。” “诶——” 苏宛抬手欲制止,黄怡的身影退得很快,已经来不及阻止。 她桃红了得干咧着嘴勉强笑出并不好看的笑容,让身子靠在床头,复又抬首,对上王爷星光璀璨的星眸,不解道:“臣妾——是脸上有什么?” 话音即出,王爷回过神来,转身走出两步,将放在托盘中的茶碗端起,一匙一匙小心搅拌,并轻轻吹着,吹散那正徐徐升起的热雾。 苏宛有些尴尬地看着他。 看着他身子走向床头,慢慢向下弯曲,熟练的吹着醒神茶的样子,一切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她不知道,脸上呼之欲出的绯红已越来越明显。 “张嘴。” 苏宛不明,略微抬了抬眸,似在问他什么。 “再张开点儿,像这样,啊——” 不知不觉地,苏宛照着王爷示范的动作,张开了嘴,温热的,暖暖的醒神茶进入嘴里,他的手指离得这样近,这样真切。 “再来。” 王爷复又简单地道。 看着苏宛一口一口喝得乖巧,王爷脸上的薄霜悄然退却,淡淡的浅笑浮现,发现苏宛正看着他,遂又迅速敛了回去。 “多谢王爷。” 喝得差不多,苏宛恭谨着答谢。 “臣妾不值得王爷这么……” 话音还未说完,苏宛察觉王爷骤然冰冷的脸正在急速降温,她做了吞咽动作,立即停下,不曾察觉,深邃暗黑的眸子看着她,似已等得颇不耐烦。 “王妃打算说什么?” 冷沉的音调似乎穿过冰川而来,苏宛只觉得让人不可靠近,也罢,他们本就不是可以谈论花前月下的关系。 “没什么。” 她简单答道,颔首垂目沉吟。 “不管是谁做本王的王妃,都不可忘记自己的身份。” 在苏宛迟疑间,听得王爷缓缓道来,那声音里暗含里种让人无可辩驳的力量,苏宛只得继续听下去。 “若王妃需要帮助,可以找本王,别忘了,对外,琰王妃是琰王唯一的正妻,琰王妃的一言一行代表着本王的意志。” 即便苏宛没有看向王爷,亦知他正凝视着自己。 “臣妾……” 苏宛欲辩,却发现无力可反击。 “难道琰王妃忘了,当初这盟约立下时的条件?” 条件是他娶了她,她帮助他…… 帮助他…… 苏宛在心底一沉。 “无论谁做这琰王妃,王爷都会如此相待吗?” 她抬首,瞧见琰王眸中有闪烁的光芒,她不懂那是什么,就算有前世存在,可面前的男人是个特别的存在,总会在苏宛不经意时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隐约中有种王爷生气的前兆,可苏宛不知王爷何来生气的缘由,凝眉细思间,落入王爷眼中,他虽未答,眸色光芒逐渐但却。 “近日本王很忙,恐不会时常看到你,如果有要事,让人即刻去找周易,即便本王无法抽身,他也一定会帮助于你。” 良久,王爷才淡淡的道。 似刚才发生的一幕,从不曾存在。 “是,臣妾多谢王爷惦念。” 听到这样的话,苏宛心下暖暖的,刚才的不适暂且被掩盖起来,莞尔一笑。 这一笑,落入有心人眼中,脸色随之回暖。 “可有何想吃的?本王吩咐厨房去准备。” 见王爷无心离开,苏宛做得僵硬了的身子不自觉动了动,王爷连忙伸出的手落在半空,复又收了回去。 “臣妾一切还好,无须王爷操心,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已全然放心交给了臣妾,臣妾惶恐……” 苏宛察觉出近日府中管家找她的次数频频增加起来,起先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到后来人情往来、添置物件等事情一并来请示,纵然不了解琰王,可是这所举背后的信任,苏宛早已洞悉。 “本王不想再听到此类推辞。” 他粗鲁地打断了苏宛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惊愕的望着眼前男子,心下再次提醒自己不可与他单独相处,否则,定不知会发生什么,而直觉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会让苏宛产生全新的感觉。 房间里的空气没有由来地变得让人失去清醒,苏宛呆滞着,久久不知如何说下去。 “主子——主子——” “王爷——” 就在两人沉浸在无法言语的气氛下,被破门而入的两人打破僵局,黄怡带着惊恐,周易一脸严肃着进了来,似并未察觉到房间里有何不同。 “发生何事,成何体统?” 王爷呵斥,不怒自威。 黄怡忙低下头去斜视周易,见他略略福礼后报了外面情形来:”不知为何,承王突然派人围困了琰王府。” 苏宛听得真切,却是不动声色着。 当下他已是闲散王爷,依据承王无利不起早的性子,绝不能再次鲁莽,定是事出紧急逼迫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铤而走险? 第二百二十九章 本王要保护的人,无人可动 “王爷先去看看罢,臣妾这里有她们就行了。” 她思绪万千,语气平静。 “好生照顾王妃,周易,跟本王走。” 王爷眼神在黄怡和周易之间斡旋,话刚说完,挥袖阔步离开,见他身影远去,苏宛手指渐渐舒缓,敬事房的记录,又是被谁动了? 随之,苏宛掀开被子下床。 “主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黄怡忙上前搀扶着问道。 “外面情形如何?” 她眸光看向外面,琰王府大门方向,阴霾密布的天空下,虽无风声,可透过窗棱,隐约可见上面挂着的冰凌。 未下雪,又添几分寒。 “回主子,奴婢进来时承王并未到,他手下的人不敢乱动,只是下令将琰王府围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出。” 说着,苏宛换上衣服,被温暖包裹着,又经早上及时发汗,她感觉身体好了许多,待轻描远黛,浅点红唇,镜中女子光彩灼华。 “本宫出去看看。” 她起身,抬头挺胸,气韵深藏着出现在门口。 “王爷呢?” 他并未在门口,而这里和往常并无分别,护卫站在原本坚守的岗位上,无惧无畏,似面前这排排持械逼人的护卫并未对他们构成威胁。 琰王十岁起开始训练各类格斗、战略战术,在如此背景下,即便是门口护卫,也是经过了军队严酷的训练,才能站在这里。 “你且去看看承王到了没有,再问问那马背上的人,可清楚这里是何处。” 苏宛清冽吩咐着,眸色冷沉。 “是。” 黄怡领命前去。 “不必了。” 身后传来周易的阻止声,苏宛和黄怡转身,看见王爷正从花厅方向的廊道而来,步履矫健,快而不急,苏宛不解的看向王爷,他脸上呈现少有的阴郁之气。 “王爷可是有了打算?” 她不疾不徐问出口,看不清王爷眼下究竟做何处置。 只见他掠过外头气势逼人的人马,轻蔑道:“就凭这几个人,奈何不得琰王府,他如此草率行事,定有人会先于本王动手,又何须让本王劳心费力同他周旋。” 他不能动手杀承王,即使这妄念在无人知晓时会冒出来,苏宛在心中忖量。 “外面发生了什么?” 苏宛朝王爷看过去,见他淡掠眼周易。 “回王妃话,王爷刚收到消息,中宫——自缢了。” 周易上前,对着苏宛恭谨福了一礼,神色自若道。 自缢? 她不确定的再次看过王爷,却见他仍旧一副承王能奈何的表情,似对中宫此举并无感情波动反应,苏宛敛眉,脑海中浮现最后见到她的情形。 还未等到苏宛进行下一步行动,便了结了吗? 道真是便宜了他们。 “这一切,似乎在王妃的掌控中?” 王爷冷不丁问出来。 “王爷何出此言?” 苏宛不解问着,心里已猜出七八分。 “听到周将军的话,王妃并无多大反应,甚至——有些意料之中。” 王爷转身朝里走去,压低了的声线只有他们两人听见,黄怡和周易跟着转身,带着不同心境徐徐跟在各自主子身后。 风肆掠,吹得人睁不开眼。 “琰王妃。” 身后凛冽之音如同穿破云霄而来,带着隐隐的杀气,苏宛转身,瞧见高达的马上跳下一人,身影径直入府,在他身后的护卫随机跟进,却是遇到了琰王府护卫的阻拦。 琰王府护卫手持武器拦住承王及他身后跃跃欲试的护卫。 每个人将心神提到制高点,做着随时出手的戒备。 “皇兄这般来拜访,倒是别具一格。” 王妃不咸不淡,转而徐徐迈向门口。 王爷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远的距离,眸色直逼承王,深眸暗涌。 她迈出门槛,站在台阶上向下看去,承王已然怒气冲冲,拳头紧攥,横眉冷目,恨不得要将苏宛除之后快。 苏宛勾了勾嘴角,略微福礼,冷冷俯视。 “你这个杀人凶手,今日本王要取了你性命做皇额娘陪葬!” 眼看承王不顾护卫阻拦,用力推开琰王府护卫便要朝里冲,苏宛耳畔响起剑出鞘,刀舞动的刺耳响声,只待琰王一声令下,他们便抛洒热血。 闻言,苏宛斜睨向他。 “养育了个如此不动脑子的儿子,想必皇额娘在九泉之下,亦死不瞑目罢。” 她语出阴沉,转而继续道:“承王口口声声说是臣妾害了皇额娘,理由交由衙门处置才是,私自擅闯将军虎,承王哪里来的底气?” 随着苏宛脚步缓缓向下挪动,气韵深藏,眸色稳沉。 承王咬紧牙关,从牙缝中挤出‘杀’字,僵持不下的局势瞬间打破,入侵的护卫加大气势,逼得守卫在原地的琰王府守卫脚步向后退。 “谁敢?!” 周易冲上前,横在苏宛面前。 “众将士听令,今日擅闯王府者,杀无赦。” 王爷厉声训斥,苏宛侧首,瞧见他一脸英气逼人。 “是——” 势如破竹之声回荡在琰王府上空。 “哈哈哈哈——就凭你这几个?本王的好弟弟,若你不想让威名扫地,只需交出王妃即可,皇兄不会为难于你。” 承王仰天大笑,阴测测的感觉遍布苏宛全身。 微风拂面,格外让人心神安宁。 在等待琰王答复的嫌隙里,时光的脚步仿佛也慢了下来。 “本王要保护的人,无人可动,你们听着,就算今日是父皇来了,没有正当理由,一概不许踏进半步,敢违令者,军法处置!” 所有人不禁神色一惧。 龙虎将军的威名,扬四海。 承王府的护卫不约而同回头看向承王,脸上带着请求、疑虑,身子仿佛在微微后退。 “干什么!本王养着你们就是为了今日,若非想家人出事,否则,就给本王豁出去,区区几个王府侍卫岂能相比?” 他话音一转,不屑道:“龙虎将军又如何,本王不信他敢用军符。” 军符出,兵权动,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就算如此,一道圣旨来,所有的将灰飞烟灭。 “你们别忘了,本王是未来的储君之选!” 说到这里,承王仰首,冷睨向苏宛,指尖劈向她,呵斥道:“若你此刻出来,本王倒是可以免却一场血流成河。” 在承王的怒气声中,巷道上涌现出大批量持械护卫,看样子,是承王的援兵到了。 “你——你竟然私养军队。” 苏宛气恼,身子不禁微微前倾,似要朝着承王而去。 身后有一双手抓住了她。 第二百三十章 先想想如何脱身的好 “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 王爷一拉,将苏宛放在身后,健硕的身躯挡住了苏宛的视线,只听得他小声问向周易:“为何还没到?” 苏宛心中一凛。 今日之战,似无法避免。 “应该快了。” 但闻周易比风还轻的声音。 “动手!” 就在他们说话时,承王一声令下,武器交错之声声声加重,兵力悬殊太大,看着琰王府护卫正在以肉躯抵挡承王府军,拦截的位置,一再往后退。 在苏宛余光中,周易已拔出剑,戒备在王爷身前。 “保护王爷!” “杀进去!” 现场一片狼籍,哀嚎声四起。 转眼间,承王府的人全都下垂了武器,转身看向身后,在他们身后,有一威武将军正直骑于马上,高举铜剑疾驰而来。 随之,将军身后出现密密麻麻的身影,个个设备齐全,盔甲附身,杀气凛然。 出现在琰王门口时,嘴里叫嚷着‘杀——啊’,瞬时间,情况出现逆转。 马上的将军直至把承王一伙逼到中间,围得水泄不通,但听一句马上将军气势磅礴道:“属下护卫来迟,请将军降罪。” 朝着琰王深深一鞠。 “末将已将包围琰王府的护卫全都抓了起来,剩下这些,请将军定夺。” 未待琰王说话,将军朗朗禀报。 “你——好你个李睿晟,似动兵权,你可知该当何罪?” 台阶下承王手持利刃直指琰王,却被琰王斜飞过去的眼眸震住。 “要让本王亲自动手的人,还未出生。” 琰王冷冽着道:“杀鸡焉用牛刀?” 说完,他轻轻一抬手,朝马上将军看过去,只是轻描淡写着:“把守住这里,若再有人胆敢乱来,乱箭射死。” 一声令下,现场又是一阵骚动。 横在地上的尸首,还有面对实力悬殊的困境,承王身旁的护卫有的摔倒后站起,有的警惕望向四周,有的投来求救的眼神。 “有种你现在动手,来呀!你来!” 承王气得暴跳如雷,举剑朝着马上将军而去,复又转过身指向琰王。 苏宛面前的琰王,只是淡淡的,不动声色的看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思忖着什么,无论承王如何口出狂言,仍当他不过是乱吠的犬。 半柱香后。 承王稍显疲乏,周遭护卫亦有些经不住煎熬。 “王爷,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该怎么办?拿了老子的俸禄,就给老子把命交出来!” 似是那人的惶恐影响了旁人的气势,承王一剑刺向开口询问的人,红着眼剑指四周道:“本王就是死,也绝不会像他求饶!” “还有你,苏宛,处处与本王做对,本王不会放过你!” 在他朝着苏宛咆哮的瞬间,苏宛脑海里是承王撕心裂肺的痛楚,还有他不干的眼瞳,这一幕,她等得太久。 不,还不够,他对她做过的,苏宛早已发誓,全都加倍奉还。 “眼下这个时候,承王还是想想该如何脱身的好。” 苏宛正欲反驳,被周易抢了个先。 在她余光中,周易硬朗的侧脸,如同琰王日常。 两厢僵持不下,眼看午时已过,气温日渐降低,再这么下去,不费摧毁之力便可将承王一众等情而已去拿下,苏宛俯视地上,无辜丧命尸首中无一人身着琰王府服饰。 这些冤魂,知道是谁害了他们吗? “圣旨到——” 苏宛半垂长睫避住里面零星寒光,若非这道圣旨,恐再无法压下心中欲将承王种种大逆不道告白于天下的冲动。 “即刻招承王、琰王及其一众牵连人等进宫——” 晁公公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马车还未站稳便立即下来,展开手中卷轴沉声宣读。 台下仓皇中的承王势力,如获大赦忙放下武器齐齐拜服在地,直到所有人在圣旨前恭谨接下,晁公公才抬了抬眼睑,略微柔和着看向琰王,躬身做了请的手势。 琰王府军队让开的道路中,已有禁卫整齐排列两旁,论起英武,琰王军和其不相上下,想到这里,苏宛看向前面的两位皇子,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若他们是同母同胞的兄弟,见到今日场景,皇上该如何定夺…… 皇宫城门如同往常,并无异样。 苍穹低走,逼仄得快要让人喘不过气来,苏宛闻到空气中隐约的湿气,灰蒙的天空里,有人在哭泣,有人却在云朵里寻找着期许。 此刻皇城,不应是这样。 在禁卫军带领下,苏宛一行捷径直达前殿。 殿门上白绸悬挂,宫人个个孝服,脸色凄惨,垂头丧脑,经过之处,无不显出痛苦的气氛。 “跪下!” 一进入殿,殿门竦然关闭,富丽堂皇而又高耸入云的殿堂在此刻阴森得可怕。 皇上气恼下令,所有人仓皇而跪。 在苏宛眼中,这些不过是她司空见惯的手段。 “父皇……” 承王嚎啕大哭之声响彻殿堂,苏宛淡掠周遭,面色各异,只是琰王和她一样,面无表情,淡淡地听着,仿佛这在情理之中。 “父皇——皇额娘去得冤枉啊——儿臣求你为皇额娘洗清冤屈。” 说着,承王突然起身,之间指向苏宛,声泪俱下道:“是她,是苏宛,是她害得皇额娘如此境地,父皇,快把她抓起来,打入地牢,择日问斩。” 说到后来,苏宛似瞧见他颤抖着的身躯上,那灼灼有神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父皇,谋害中宫,理当连珠九族,请父皇明鉴。” 苏宛看到皇上气得脸庞发抖,紧握的拳头略微露出宽袖,容忍不住的颤动着,鹰般锐利的眼眸直直看向承王,气得许久未吐出一个字来。 见状,晁公公上前。 “皇上,保住龙体呀皇上。” 沉吟些许,皇上脸色才慢慢有了血色,在高堂之上来回踱步,神色俱厉。 “你——你们——” 他一指台下,气结无法说得通畅。 “你们真给朕争脸,竟然在大街之上刀兵相见,杀啊——继续杀——杀给朕看看!”皇上瞪圆了眼,望向大家。 “要不这样,你们直接给朕一刀,让朕走了一了百了!眼不见为净!” 皇上大袖一挥,复又嚷嚷:“你们不是挺能吗?动手,接着动手,朕倒要看看,你们现在都能无视朕到什么程度?” 如此闻言,众人身子又是一缩,苏宛察觉到前方射来的仇视,微微抬眸,承王正斜睨着她。 “父皇——求你不要啊父皇——” 悲嗥之声从殿外传来,苏宛勾了勾嘴角,不禁冷笑。 她,来得还真是时候。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为什么不 “谁在外面咆哮?” 皇上凝眉质问。 小黄门从侧门瑟瑟发抖着进来,不利索的答道:“回皇上,是——是——是承王妃,奴才不让她进来,她便大声哭喊——奴才没辙——” “废物,一群废物!” 皇上抬腿便踢了下去,腿还没踢到,小黄门已连爬带滚地溜出去很远。 “好啊——你们翅膀都硬了,朕老了,奈何不了你们了,嗯?” 他复又转首看向大家,苏宛看到承王的身子直了起来。 “闭嘴!来人!他若再说半个字,把嘴给朕缝上。” 皇上怒极,旁边的小黄门在晁公公的指挥下忙躬着身子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承王的身子瘫软了下去,直到放眼望去,分不出谁是他来。 殿堂上一片安宁,静得能听到有人心跳漏掉的节拍。 “来人——” 突然,皇上一声令下,苏宛听见殿外禁卫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还有摩拳擦掌的武器迸发出来的韵律,她稳稳地跪着,不动分毫。 “父皇,皇额娘新去——求你——求你看在皇额娘面上,绕了他们罢……” 门外凄惨的哭喊声,一声高一声低,咆哮之后的沙哑带着深深的希冀,没听到房间内的响动,再次拔高音量哭喊。 “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父皇要如何处罚儿臣无可辩驳,但今时今日,是皇额娘死不瞑目之时,她九泉之下,心有不甘啊……” 苏宛从未听到过苏若涵哭得如此凄惨,亦未见到过她如此向谁求饶,声声催人泪下,让人心疼,不像是素日里在她面前装出来的样子。 隔着殿门,外面的痛哭,在房间里听来反而添加了几分凄惨。 苏宛看见皇上嘴角抽动,暴怒的情绪似被外面的哭喊声撬动,皇上微一抬手指向晁公公,简洁道:“去,把她给朕叫进来。” “这——” 晁公公面露难色。 “嗯——?” 对上皇上斜睨,他忙不迭垂首,恨不得将头放在地上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苏若涵梨花带雨出现在苏宛眼帘,步步探寻,眸色在殿堂上四处找寻,掠过苏宛无心停留,遂又快速闪到了别处去。 直到苏若涵找到承王身影,她才跪地福礼。 “父皇,儿臣请罪来了。” 只见苏若涵笔直了身板,怯怯着请示。 “哼。” 皇上从鼻中冷哼,冷睨着她,全是不满,适才横抽的怒气被收了起来,满是鄙夷之色。 “好一个请罪,你倒是说说,何罪?” 他指尖上下抖动指向她,又黑又暗的精眸辨不出喜怒。 “第一罪,承王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三弟置气,一心只想着为皇额娘讨个说法,第二罪,儿臣不该在这个时候给父皇添麻烦,第三罪,儿臣无能,未能给父皇分担忧愁。” 苏若涵念念有词,说得头头是道,听得皇上不禁转过正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遂朝旁边的晁公公露出让人不敢放松的笑脸,称赞道:“听听,听听,多灵巧的小嘴,今日是你皇额娘附身了吗?如此伶牙俐齿!” 开始赞赏的语气逐渐演变为指责,苏若涵笔直的身子渐渐缩了下去。 “儿臣肺腑之言,若有不妥之处,请父皇降罪。” 她复又慷慨陈词着。 大殿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苏宛从眼角的余光看出去,禁卫军的身影还在殿外包围着,她敛回眸,羽睫轻颤,只要皇上一声令下,禁卫军便会蜂拥而入。 “总算来了个脑子没有糊涂的人。” 良久,皇上才缓缓开口。 “虽然朕不愿意承认,但是承王妃言之有理,她生前虽是已被剥夺了手中册宝,免去中宫一位,可她终究是陪伴朕最长久的正妻,朕不能连她最后一点体面都不曾给她。” 皇上顿了顿,继续道:“今日你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公然藐视朝廷法度,不顾手足之情私自调兵遣将,成为全天下的笑话!现朕决定,凡是今日持械斗殴者——承王,拖出去杖责五十,站在一旁无视律例者——琰王,杖责三十,除琰王妃,与琰王同罪。” 话音一落,众人正欲叩谢圣恩。 独独苏若涵像乱了手脚的小鹿,怔怔然看向皇上,似不相信听到的判决。 “不——父皇,为什么琰王不与承王同罪?为什么——” 呜呼哀嚎声再次响起,皇上骤然没了耐心,抚额挥挥手,淡淡吩咐道:“把她给朕拖出去,杖责一十。” 说完,他补充着道:“记住,这是朕最后对你们纵容。” 殿门打开,等候在侧的禁卫军进来,将有惩罚的人如数拖出去。 “儿臣多谢父皇。” 苏宛视若无睹,独自谢恩后起立,承王从身边经过,发红的眼眸里犹如万箭激射。 苏若涵经过苏宛身边时,眸色如寒光利刃。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被罚,为什么不替我求情?” 她微微扯动着唇角,不甘心就这么样天壤之别的结果,挣扎着又要回到殿堂之上,眼疾手快的禁卫军忙伸出手捂住她嘴。 唔唔唔 任她摆首挣扎,毫无效果。 苏宛离开前殿,所到之处处处白绸悬挂,有人抬袖擦拭眼角泪珠。 冷风拂面,夹杂在从远处传来的杖责凄惨声中,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最后见到皇后娘娘的样子,步伐不自觉轻盈起来。 她并未及时出宫,而是等候在宫门处,看向天空,明明没有日头,却是红霞满天,火烧云随风移动,让声产生艳丽旖旎之感。 “王爷——” 苏宛上前从将士手中接过一瘸一拐的琰王,语音阴柔,瞧他痛苦的眉高眼低,仍旧忍着不发出一声的坚持,感概他在关键时刻的沉着。 “这是创伤药,一日三次即可。” 周易从袖中掏出个瓷瓶,说完后瘪嘴忍着痛楚。 苏宛稍事迟疑,发现周易盯着她,才从他手中缓缓接过来,心中不是滋味。 “无碍,今日杖责那些人念及旧情,并未使出全部的力气,本王尚能忍受。” 眼下这一幕,苏宛不知为何生出同感来。 言闭,王爷非要推开周易,使得重心偏向苏宛,纤细的腰肢差点儿随着他倒下,意识到苏宛势单力薄,他竟独自一人徐徐朝前走去。 那背影,给着苏宛说不清楚的感觉。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喜欢这姿势 王爷倔强的在前面走,苏宛和周易跟在后面。 他走走停停,几番拒绝周易上前搀扶,他们只得这样跟着他,不远不近,快到皇宫城门时,晁公公在身后追了出来。 “王爷——琰王爷——” 已年过花甲的晁公公好一通跑,在苏宛面前停下时,已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时惨白的脸拧成一团。 “奉——奉皇上——口谕。” 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他赶紧说道。 闻声,苏宛率先福礼,却见王爷别扭着身姿,斜翘了嘴角露出稍微苦恼的表情。 “本王——” 王爷话还未说完,晁公公随即打诨插科着:“王爷不必拘礼,这是皇上亲自赏赐的责罚,想必也能理解王爷此刻的为难。” 于是,王爷站着接旨。 “皇上口谕,命皇三子明日一早进宫参与丧仪——” 苏宛抬了眼睑,眸光从身侧掠开,那原本站得不算笔直的健硕之躯,似乎有些许的晃动。 “这——这——” 从苏宛身后传来周易同样疑惑而无解的声音。 听得王爷咬咬牙,沉沉应了句:“儿臣——领旨。” 苏宛和周易跟在后面叩谢圣恩。 宫里人多口杂,而王爷阴郁着的模样让人退避三舍,晁公公离去后,周易便抢先过来扶住眼看就要摔下去的王爷。 “别逞强了,养好身子要紧,明日还得进宫……” 后面嘟囔的话周易没说完,苏宛知道他想说什么。 来时是步行,这回去…… 看着面前绵延到遥远地方的巷道,苏宛又看了看王爷这慢得可以数清地上蚂蚁的速度,娥眉轻蹙,一行三人默契般停在路侧。 “王爷、王妃请稍后片刻,末将去去就来。” 说完,周易便转身走开。 苏宛眼看王爷站着的脚发软,逐渐失去重心,她上前刚伸出手,王爷身边便往后避开,身子刚刚触碰上宫墙,算是有了个依靠,可他很快又从那依靠上离开。 “本王没有这么弱。” 他没好气得道,冰霜的脸上第一次在苏宛面前呈现出红通通。 苏宛一愣,瞬间,她明白过来王爷在想什么。 她步步靠近王爷,无视他步步后退的躲避,直至王爷无路可走,苏宛紧紧挽住他臂膀,使身躯成为他重力转移的支柱,压低了声音道:“若王爷不想明日起不来,就让臣妾扶着。” 声线平静而不容人抗拒,王爷垂首看着苏宛坚定的脸庞,欲抽出的手臂渐渐放松,由着苏宛搀扶。 远远看过去,他们像是相互依偎着的眷侣。 过往的人瞧见他们,一一垂首福礼,眸中无不露出惊讶之情。 苏宛随着人们的眼神望过去,发现王爷眸中有丝不明朗的柔软一闪而过,尚在苏宛不明间,周易一段小跑出现在他们面前。 “末将来迟,请王爷、王妃娘娘上座。” 顺着周易指过去的方向,苏宛瞧见王府的马车已等候在侧。 不顾周易天上露出的惊讶之情,苏宛搀扶着王爷步步徐徐而进。 苏宛率先上了马车,弯腰向王爷伸出手欲牵他,四目相触,某个无法言语的,轻柔的东西从两人心间滑过。 同一瞬间,王爷不再犹豫,将手指搭在苏宛手心。 温热的、有力的,是苏宛未曾感受到过的安稳。 苏宛用力,王爷随之抬腿,身后周易一声:“王爷,小心——” 吓得苏宛脸色惨白,刹那脑袋空白,王爷突然进入她的怀抱,就这样,她牵着他手,抱着他…… 周易见状迅速离了去。 咳 头顶传来王爷轻咳,她慌忙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不料看着王爷身子向后倒下,眼看便要落马,苏宛惊恐着忙伸出手,在千钧一发时刻,牢牢的握住了那厚实的手。 “王爷——” 她失声道。 “嗯?” 似疑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宛这才意识到王爷并未落下去,砰砰跳的心让她一时忘却是她自己亲手再一次抱住了他。 好一会儿,马车师傅转过来欲说什么,见到苏宛动作忙又退下。 苏宛这下刻意控制了下力道复又推开他,脸上荡起绯红,撩开门帘进了去。 他明明人高马大,缘何她只是那么一推便要倒下?故意的?受了伤,又不可以丢下他,全京城人都知道她是琰王妃…… 她越想越乱,瞥过周遭才意识到他还在外面站着。 迟疑片刻,苏宛复又站起来,停在门帘后在心里劝服自己,他对她那么好,况且他现在需要人照顾,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撩开门帘。 王爷英气逼人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一手掀帘,一手撑在门框上。 苏宛明白过来,他不是刻意不进来,而是……马车不平稳,要他一点点挪动进来确实需要些时间。 “宛儿……” 温柔的、魅惑的低音传入苏宛耳畔,撑住门框的手放下伸到苏宛面前。 他这是,让她再牵着他? 他明明能走! 苏宛在心中不平,手却鬼使神差地伸了出去,避开王爷灼灼其华的眸光,佯装看路,一点点走得缓慢,新的问题骤然而起。 他怎么坐?杖责的部位是哪里?看样子,不是腿,那么…… ”你先坐下。” 王爷吩咐着,不容人质疑的。 “嗯?” 苏宛不解,恍然着看向王爷好看的眼睛。 “你想就这么站着回去?” 她意识到没由来的窘迫使得她失去该有的沉着,安稳地坐下,只是刚刚一坐下,苏宛眼睁睁看着王爷身子在面前逐渐蹲了下去,慢慢地,慢慢地蹲下去,然后上身靠在胸口腿上,纤长的双腿摸索着斜斜得放在了位置上。 他——他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竟然趴在苏宛腿上,而她,双手该放在哪里? 她将手来回换了好几个地方仍觉得不适,要么会碰到王爷身子,要么很快便会觉得累,几回下来,苏宛毫无办法。 “给我。” 王爷突然命令道。 “什么?” 苏宛脸色通红,恼怒着问道。 “手。” 王爷已有了几丝不耐烦,苏宛忙要将手挪走,却被王爷迅速握住,就这样,那只许久放不好的手,被他握着,虽然仍然有些别扭,但至少不用换来换去了。 这个姿势让苏宛很是不舒服,可是她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又不能让王爷站着或者蹲着,不爽的隐忍使得苏宛脸色愈发通红。 “周易……” “周将军……” 她呼唤几声,毫无回应。 厚重的门帘挡住了寒气,两个人共同呼吸着不大空间的空气, 连着空气都变得热起来。 心悸的感觉让苏宛感觉怪异,她频频看向外面,素日里很快就到的琰王府,怎地今日怎么也走不到?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是这样的 这个时候,苏宛觉得周易经常出现在碧玉阁是件美好的事情。 随着马车颠簸抖动,袖中东西挪动,苏宛猛然想起周易交给她的东西来。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苏宛安慰着自己。 ”王妃娘娘、王爷,回府了。” 王爷这才挪动身子,把当时趴下来的动作重复了一回,他直起身子,等着她。 少了负重,苏宛才发现身子坐得僵硬,双腿已麻木,好一会儿才起身,正要从王爷身侧走开,身子又转了回去,搀扶着他往外走。 “主子可算回来了。” 黄怡蹿过等候在门口的管家等人,径直走在了最前面,苏宛搀扶着王爷出现在大家面前并没有露出错愕神情,仿佛这一幕再平常不过。 她不能回应黄怡伸出的手,一步一步搀扶着王爷踏下马桩。 “王爷他……” 看出不对劲,黄怡好奇问着,发现那么多人在现场,就她一人多嘴,她忙又闭上嘴,颔首垂眸提溜着转动。 平日里忙不迭出现在王爷面前的管家这次也只是远远的看着。 苏宛只得继续搀扶着王爷进府,后面跟着担心的一众人,无人有上前要替代苏宛的意思。 下了马车,不见踪影不闻其声的风拂过,苏宛察觉到发烫的脸总算是恢复了平常,虽然王爷不时会斜睨向她,她则看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 府中书房和碧玉阁的岔路口。 她毫不犹豫地朝着书房抬腿,王爷的身子却突然变得沉重,一动不动站着,脸色暗沉。 “去碧玉阁。” 她抬眸确认时,眼中的惊愕还未褪去,王爷深邃的眸子平淡无波。 这是句极为平常的话,众人露出不解之貌看向苏宛。 察觉到周遭异样,苏宛这才改变了方向。 她极力设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要如何应对,可是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思绪乱七八糟,毫无结果。 脸色平复,刚进入碧玉阁院门,她便朝黄怡投去眼风。 黄怡快走几步上前,梨脂紧随其后。 苏宛松开手,黄怡忙从她手里接过王爷,苏宛转身吩咐着素日里伺候王爷的下人,冷沉之音缓缓而出:“去将王爷喜欢的用具拿一份过来,这里暂时不用你们,到院里候着,若本宫缺了人手,你们进来便是。” 说话间,黄怡和梨脂已经搀扶着王爷进入了里间。 王爷歪斜了身子站着,虽看似无差别,可苏宛知道他在忍着痛苦,而黄怡和梨脂在侧面面相觑。 “怎么了?” 她不解道。 “主子,王爷说——王爷说他理应由主子伺候,奴婢们上前替代要——要受罚。” 看着黄怡手足无措的表情,苏宛已猜到十之九八。 “知道了,你们退下罢。” 苏宛不进来,他情愿这么站着,她很是不解。 直到两人退下,苏宛才低声道:“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到碧玉阁也就罢了,她能忍受多一个人住下,可他身后,是她的床塌,况且,他不让人服侍,苏宛她——她不是不知道单独相处的后果。 “周易交给王妃的东西,难道王妃忘了?” 王爷冷不丁诘问,苏宛一时语塞。 ”那王爷躺下罢。” 她清冷道。 他几不可闻的笑声落入苏宛耳畔,她抬首,看见他正迅速敛去笑容,往日里觉得美得无与伦比的脸,此刻让苏宛觉得怎么看都会不适。 “本王怎么躺?” 王爷本已挪动的身子突然停下,好奇的道。 这个问题问得苏宛好气又好笑,她总不会说马车里那样……见无法沟通,她扭头便要朝外走去,明明要在她面前逞强,为何此番又突然处处柔弱起来? 他,究竟要怎样。 “再往前走一步,本王便坐下给你看。” 苏宛身子一顿,尚在沉思中,听见王爷拖着身子靠近,略微阴柔了道:“本王知道你心地善良,不会对一个伤病患者不管不顾。” 他—— 苏宛蓦然回首,瞧见他无辜的眼神,狠厉的话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若王爷不相耽搁明早进宫,还请快些躺下。” 她经过他身侧,面无表情地道。 王爷走得急幔,看得苏宛颇为不安,可是她仍旧这么候着,让自己煎熬着。 有些不该有的希望,会让人绝望,苏宛暗示着自己。 好一会儿,王爷才吃力地躺下,额上已有大粒大粒汗珠流动,苏宛朝外走去,从婢女备好的瓷盆中取出湿巾放在一旁,就那么坐着,看着臀部快要撕裂开的布条,久久不动。 他们,有过肌肤之亲,可苏宛便生恍然之心。 “宛儿,本王明日还要一早便进宫,周易给的药有奇效,再耽误下去,怕是本王明日连床都起不了了。” 王爷趴在床上,声音低下来,温柔到骨子里,夹着让人不可置信的请求,苏宛有了些松动。 她很想开口问,到底那一面才是真的他,高高在上,冰冷如霜?霸道到不近人情?还是面前这个让人无法抗拒的男子…… “咳……本王的那里,有什么特色?为何宛儿不顾本王的疼痛,仍要痴痴的看着?” 如此一言,惹得苏宛一个白眼。 若要让她早点摆脱眼前,那便是让他快快好起来。 她从柜子中取下剪刀,沿着快要坏的地方一点点剪开,那上面红紫触目惊心,看着都疼,他说有手下留情,若非如此,此刻便该是皮开肉绽。 思忖间,苏宛已从袖中拿出创伤药一点点认真涂抹上,摒弃一切杂念,涂抹好后净手,淡淡着道:“臣妾去让厨房准备些清淡膳食来。” “不要—— ” 她转首,讶异望着趴着的王爷,刚才那声拒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这些事让奴才去做就好,本王极少到碧玉阁,甚是无聊。” 王爷睁大无辜眼神道,说得理直气壮。 苏宛深深地吸了口气,遂朝着门口方向喊出声:“来人—— ” 他满意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笑容。 黄怡和梨脂出现在面前,苏宛淡掠过王爷一眼,泠冽着吩咐道:“王爷今晚在这里住下,让他的贴身随侍进来在旁等候,将便殿的房间收拾出来,本宫今夜要用。” 感觉到身后逐渐冷下去的眸光,苏宛头也不回的离开。 独处后,苏宛没了干扰,殿堂上的一幕在脑海里出现,脸上不自觉勾起抹冷笑。 是夜。 王爷质问苏宛:“为什么,为什么你主动来求本王让你靠近,待本王接受时,你偏偏又要百般拒绝?”他泠冽的眸子寒星点点。 她急了一身冷汗,歇斯底里道:“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他想的那样,对外,她不过是让大家知道琰王妃的存在,并不曾有过其他念头。 第二百三十四章 王爷脱下裤子,臣妾上药 苏宛猛地摇头,身子一下苏醒过来,夜里,陌生的房间,原来是梦一场。 “怡儿……” 她轻声呼唤,带着几丝焦虑。 “主子——奴婢在这儿,怎么了?” 怕苏宛换环境害怕,她陪睡在下,窸窣中点亮烛台,发现她已经坐了起来,涣散的眼眸,青丝流泻了一室,就像从前,她们还在漫星阁时,苏宛那场大病前。 她伸出手,嘴里喃喃:“水,水。” 昏黄灯光下,黄怡从去桌上倒了水出来,递到苏宛跟前,用手触了触她额头,低声细语道:“主子没事吧?做噩梦了?” 苏宛点点头。 “没事,现在几更了?” 眸色飘向窗外,看不真切。 “回主子话,寅时一刻。” 黄怡柔声答,上前替苏宛掖被角,却见她掀开被子穿靴子,偏殿少有人住,地龙比不得她原来住的地方,黄怡心急,忙道:“主子想要什么,吩咐奴婢去便可,天寒地冻地,仔细着身子。” 说罢,她便给苏宛搭上事先准备好的披风。 “无碍,伺候本宫洗漱罢,再耽误下去该是来不及了。” 言闭,苏宛行至梳妆凳前坐下,浅浅吩咐道:“梳个最简单的即可,丧礼上由不得半点马虎。”说完便闭上了眼,静静感受着黄怡的一举一动。 片刻之后。 “王爷……” 黄怡怯怯地道。 苏宛睁开眼,他已行至身后,较之前略显苍白了脸,看似没有睡好。 “臣妾……” “不必了。” 王爷按下她坐下,从镜中打量着苏宛,黄怡隔着远远的静候在侧,手中的梳子还未来得及放下。 “准备好了吗?” 他轻轻的问着。 “王爷的身子……” 苏宛不答反问,昨日还那样,今日便可自行走动了吗?独自从正殿走到偏殿,没个人陪着?想到这里,苏宛从镜中想要看到更远处。 “无碍,周将军的药,有奇效。” 他加重语气重复道。 她听得不明所以,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从镜中,四目相对,苏宛这才平静地道:“臣妾准备好了。” “本王让厨房准备了些清粥点心,去看看是否还喜欢。” 说完,王爷便转身,尽可能走如平常,可是苏宛一眼便能看见他的逞强,还有他微变了的脸色,无不在表露着他现在仍旧有痛在身。 “王爷不必跟臣妾客气,在外,臣妾是琰王妃。” 兴许是梦境原因,苏宛半垂着长睫,避住眸中眼底通明,她温婉地解释过来,王爷俯视着她侧脸,好一会儿才收回眸子,眼底青色隐现。 就这样,苏宛搀扶着王爷朝外走去。 她吩咐黄怡取了软垫来,清澈的眸子看过王爷,低声曼语道:“可以吗?” 王爷一怔,淡淡着答:“本王试试。” 苏宛总有种感觉,王爷似对她的表现颇有不满。 看着他慢慢靠近桌子边缘,又缓缓坐下,整个过程并无不妥,她随即松了口气,从袖中拿出瓶子称赞道:“没想到周将军的东西这么神奇,臣妾定会好生保管。” 她说着,却见王爷定定的眸子看向她。 须臾,他才一指桌上膳食道:“挑自己喜欢的。” 说完,他便只顾自用起来。 苏宛敛眸垂首随便吃了点儿让肚子不会受累,宫中丧仪礼仪繁复,若是不让自己肚子垫点儿东西,恐是会挨饿。 “就吃这么点儿?” 王爷问了句,见苏宛点头,起身,牵住苏宛递过来的手,两人共同出了门。 天地间浑浊一片,还黑得看不清路,马车前打了灯笼,黄怡和周易坐在后面辆马车上,一路向皇宫方向疾驰而去。 宫城门仍旧没有丧仪装饰。 苏宛下了马车,留意到周围布置和昨日相比并无变化。 “王爷,这边,请。” 她伸出手,牢牢抓住了他,指向尚不清的路,一点点引导着他。 进入宫中,公公领着他们朝着明阳宫而去。 见苏宛蹙眉,公公低声怡气着解释着:“皇上怜悯那位,念及旧情,让她在生前最辉煌的地方离开,也算对她始终如一日的陪伴做了回报。” 听闻答案,苏宛心中发凉。 在礼仪引导下,他们三跪九叩,现场所有人穿着素白孝服,苏宛分不清谁是谁,在她身后,哭丧中,众人哀嚎一片,分不清苏若涵声音。 深宫中,无一日安宁。 苏宛深谙其中缘由。 有公公靠近里面,带着几个人出了去,好一会儿,苏宛见到那些人回来,公公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那人压低了声音道:“请琰王、琰王妃随老身前去。” 两人相视一眼,跟在公公后面离开。 出了明阳宫,再往前去便是无人居住的冷殿。 公公站在门口看向四周没有人经过,躬身下气怡声道:“请琰王、琰王妃进去休憩片刻,待会儿奴才会带你们回去。” 说完,公公轻叩殿门两下,随即匆匆离开。 殿门只打开个供人进出的口子,苏宛让王爷走在前面,她在后面跟着。 虽是冷殿,里面事物一应具全,只是所有物品,都无法和有主子的殿相比拟,除了守候在门旁边的侍卫,苏宛并未发现有其他人影在,他们进门后,殿门合上。 王爷看着四周,坐立不是。 她顺着房间最深处看进去,脚步跟着挪动,然后看向王爷,示意他跟着过去。 卧室里,苏宛靠近了查看,应是干净而新换上的被褥。 这一切,应是有心人为之。 苏宛想不出是谁,既然如此,不如先解决眼下的事。 她眸光在床塌和王爷之间斡旋,看得王爷蹙眉不解,好一会儿,王爷都没反应过来,她上前拉着他朝着床塌旁边走去,一本正经道:“请王爷脱下裤子,臣妾上药。” 王爷凝眉,直视她片刻,见她坚持,遂转过身,苏宛从袖中掏出瓶子,一点点将药物撒在上面,一面撒一面说着:“虽然已消肿,若不好好保养,仍有破皮风险。” 说到后面,苏宛越发心虚,声音不自觉也跟着小下来,意识到不对劲,她忙盖上盖子,话音一转道:“好了。” 她转过身去不看王爷,好一会儿仍未见他有动静,微微侧首,发现他正僵硬地提着某个东西,呆滞片刻,苏宛走过去,方才发现原来是他身子不便,没有对襟。 只见苏宛脸色刷地一红,将药瓶收起来,帮他动了动。 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的看着她,似要把她看到骨子里去,苏宛佯装不知道,加快替他整理好,什么都没说径直朝外出了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风向该变了 “诶——” 王爷伸手要阻拦,苏宛的身影已消失在他视线中,稍事一顿,遂轻迈了步伐朝外走去。 刚进院子,苏宛听见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敲门声,回眸正对上王爷刚刚从房间拐角出来,护卫打开门,她出了去。 出了殿门,苏宛瞧见引路公公退到一旁不显眼位置,左右瞭望。 “娘娘,这边请。” 公公小声提醒,见他在向后探望,苏宛放慢脚步,向远处掠过去的眸子却看到巷道尽头有一群人正紧张着穿过路口。 她逐渐朝那方向走去,不顾身后公公惊慌失措的提醒:“王妃娘娘,你做错了,这边,该是这边……” 忽地身后话音转向:“王爷,随奴才往这边走。” 听见王爷有人照顾,苏宛眸色直直看向那人影消失了的方向,不禁加快步伐。 “娘娘——娘娘——” 再也听不到后面的呼唤时,苏宛已经进入了路口,停下脚步,人群中已有人进入房间,最后一个进去的回首看向四周,苏宛下意识的向墙后挡了挡身子。 等待片刻,她一点点探出去,随后身子出现,朝着房间门方向而去。 她一壁走,一壁思索。 即使是在前世里,她掌管整个后宫,亦不曾听闻过这个地方。 与后宫一墙之隔,离着明阳宫不算远,即将要去的地方是南北朝向的犄角旮旯,按理说,不应是前面那些人应来的地方。 那些人身披素孝白,一看便是身份非富即贵之人。 思忖间,苏宛已至房门,但听到里面嘈杂议论之声,说得什么听不清楚,她随即朝前走到路口,发现房屋后面有路可走,毫不犹豫地上了前。 房间里的声音小了些许,她侧身靠墙站在不起眼的地方,手指轻点,透过撕开的缝隙看到里面骨瘦如材、膀大腰粗之人混在一起,有人俯首沉思,有人高谈阔论。 她身子朝窗棱靠到不能再接近。 “依臣看,时机并不合适。” 有一人说道。 “若此时不果断采取行动,后面便再无此良机,你们想想,倘若琰王在圣上心中分量越来越重,还有尔等立足之地?” 一人诘问。 “可是——此乃非常时机,着实有赌博一番的意味,胜算有几成?” 这是另外一人斟酌着说出口。 苏宛在外听得触目惊心。 他们这是要——逼宫?想到这里,她忙停下乱想,再次竖着耳朵听起来。 “前怕狼,后怕虎,还能成什么事?现在站在这里的人,不管接下来事态如何发展,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脱不了干系。” 重重的语气颇有碾压众人之势,苏宛侧首,未猜出说话的人。 这时,有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手上拿着卷轴,手一抬示意旁边的人搭把手,一个个名字出现在上面,那卷轴,足足有一米多长。 她定睛看去,企图要记住上面每个名字,只可惜,苏宛看一遍下来只看清楚了几个,且都是不曾了解过的官职。 “依我之见,应该把握住现在。” 看向说话的人,苏宛极力思索着,在忙乱的思绪中找到了他——左都督门生。田力远亲马骁远。 苏宛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前世这位门生经常到承王府,每次他一来,不管她和承王聊得多在兴头,承王总会撇下她,两人密聊许久。 现在看来,凡是和承王来往密切的人,他们之间都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名单上的人都赞成此次行动,难道尔等还不敢吗?” 马骁远说的振振有词,既是左都督门生,那么便是顺从中宫,苏宛在心中忖着,眼下情形看来,与她料想偏差不大。 “计划何时?” 有人在后面问道。 马骁远掠过大家,沉吟片刻即道:“丧仪完毕,第一日的早朝。” 话音一落,苏宛再次扫向众人,脑海中回忆着为数不多的名字,垂暮沉吟,听得房间里话音转向另外一边,她忙弯下腰躲避,直至察觉不到任何声响,苏宛才徐徐探出头,慢慢沿着原路返回。 再次出来时她才意识到,这是极为偏僻的地方,来时未见半个人影,出来时仍然一样。没有阳光照射,寒意甚浓。 回到举行丧仪大殿,公公见她出现忙迎了上去,指着另外个不显眼的路道:“娘娘可担心死奴才了,慢点,这边请。” 顺着他指的方向,苏宛很快便发现了王爷稍显别扭的身姿。 感受到王爷射过来疑问的眸光,苏宛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跪地开始湿哭干啼,一会儿,她感觉到身子被碰了碰,转首抬眸,王爷手臂才收回去,用低得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你还好吗?” 闻声,苏宛未答,再次跪地开始哭丧,听得周围人被感动,掀起一片更响亮哀嚎声。 不知过了多久,礼仪公公宣告大家去偏殿休息,苏宛起身时才察觉到双腿发麻,余光看到王爷吃力的动作,硬撑着身子扶起他朝外去。 按照礼制,葬礼在三日之后举行,府邸的人尚未接到通知,每日深夜都要回府。 苏宛脑子飞速转动,步伐不自觉快了些。 走出没多远,王爷的身子逐步落后,苏宛这才意识到不对,遂又放慢了脚步。 她将他送到专供男子休憩大殿,把他交给曾侍奉过王爷的公公,转身之际,与一男子擦肩而过,瞬间,苏宛意识到了什么,佯装无事人,快速离开。 因着是轮流休息,苏宛并未见到苏若涵身影,和她一道休息的女眷们,或三三俩俩相互按摩,或独自倚着垂着身子各处。 苏宛找到较为安静的角落坐下,听见前面有人议论纷纷。 “臣妾见承王妃刚刚偷偷出去了。” “难为她了,王爷被杖责那么狠,偏又不得不服丧,也不知道伤势重不重,否则这几日下来,还不得没了半条命呀。” “就是,说来也怪,听闻这次琰王反倒处罚没那么厉害了。” 苏宛望着讨论地热烈,靠得更紧些的身影,面无表情,闭目休息。 “嘘——本宫刚刚看见琰王妃搀扶着王爷,那模样真叫一个恩爱。” “你们说,今后的风向是不是该变了?” ”别瞎说,快别再聊这个了,人多口杂……” 最后个发言者压低音调,再后面说了些什么苏宛便听不见了,兴许是这番折腾颇累,苏宛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娘娘——娘娘——” 恍惚间,苏宛听见有人叫她,睁眼瞧见雪儿慌张得瞪着她,在她身后,房间里空荡荡的,其他女眷全都离开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休怪无情 “你怎么来了?” 她收回眸光,从桌上放下手肘试图起身,身子麻木带来微微不适,请蹙眉宇间,雪儿已将她搀扶起来。 “奴婢来看看娘娘。” 雪儿一壁搀扶起她,垂眸似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罢。” 苏宛端正了身子,察觉到不适感正在一点点恢复,清冷着道。 “奴婢……奴婢想知道雪女她……” 见她抬眸又垂首,脸色荡起几分愧疚,几分不安,又有几分惦念,苏宛从椅子前走出来,两手交握着目视远方。 “本宫已遣人把她送到夫子院里,即使不能学会识字,至少有可靠之人看管。” 她话刚说完,雪儿双膝甫跪地。 苏宛垂首,对上雪儿透着丰盈晶莹眼泪的眸子,弯身搀扶起她道:“这是做什么?你帮本宫,本宫也帮了你,互不相欠。” 说到这里,她盯着雪儿眼眸问道:“今早那公公,可是你安排的?” 在这宫里,她想不出还有旁的人能有这样的机会和心思了。 雪儿抬手擦去眼泪,浅笑怡然:“是奴婢命好,先有龙公子,现又有娘娘,奴婢本是想要活下去,直到如今才明白过来,雪女只有奴婢了,奴婢要看着她长大成人,即使老死在深宫大院里,也无憾了。” 她抽泣着,继续道:“雪女和奴婢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只剩下奴婢可以依靠,奴婢既生下她,便要对她负责,只要能对雪女好,奴婢豁出性命也愿意。” “自是如此,小心些。” 苏宛心下一软,安慰道,说完,便朝着外面走去,丧仪还在继续,若她缺席太久,恐会落入有心手眼中。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见雪儿还在她身后,苏宛小声问道:“今早那公公,叫什么?” 她们相隔着一定距离,走得毫无关联,雪儿轻声答:“回娘娘话,他没有赐名,大家都叫他哑巴。”苏宛不解,身子一顿,又听得后面道:“因他不喜说话,大家和他就像跟个哑巴相处,因此得名,若娘娘需差遣又不得便时,找他便可,他没个依靠的,奴婢没少接济他。” 言闭,两人到了分路口,各自朝着目的地而去。 夜色降临。 丧仪上大多数人都已哭得筋疲力尽,除却少数几个人,无人擅自离开,苏宛跪在原地,越想越不对劲。 按照要求,阿哥公主该是一处,封了府邸的皇子该是一处,已出嫁了的公主又是另一处,可这一天下来,苏宛连个承王、承王妃的影子都没见着。 她侧首扫视过去,哑巴不知去了哪里。 等了好一会,仍旧不见他回来,眼看丧仪进入后半夜,休息的人越来越多,休息的时间越来越久,苏宛知道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在她回来时,王爷尚在身旁,而此时,他的蒲团上空空如也。 等到有人回到行礼人群中,苏宛借着人群出了去,脑海中飞速想着各个殿里该是休憩着何人,不久,道上便只剩下她一人。 若马骁远对左都督言听计从,那么马骁远今日所举定是出自左都督之手,可刚才聚集的房间里,明明没有左都督的名字,亦没有他的身影。 想到这里,苏宛换了方向朝左边而去。 前中宫丧仪仅剩三天,而文武百官是分段进来,不是每个府上都是本人前来,她要找的人,或许没来,来了亦不知道在哪间,如此盲目找下去…… 她发现有个摇晃的身影由两个人搀扶着和她迎面而来,空中飘来股浓烈酒味,夜晚的皇宫,雪白的灯笼照得路上并不清楚,她靠在路旁,垂着头,待那三人快要靠近时,苏宛发现了不同,忙要转身。 “站住,叫你站住。” 这声音,苏宛一听便知,禁不住步伐加快。 “废物,本王走不了,难道你们还不会走吗?快点,给本王拦住她。” 他们本就相差不远,加上苏宛步伐不如男子,由两个随侍搀扶着的承王三人一行横拦在苏宛面前,承王地下头去,迷离的眼光斜视苏宛。 苏宛伺机躲开对视,今日在这宫里的人,无不穿着孝服,若非对对方很熟悉,否则不会认出来。 “哈哈——真是冤家路窄。” 承王放开搭在随侍身上的双臂,一手持着酒壶,一手指向苏宛,笑得花枝乱颤:“本王心里的苦,全拜你所赐。” 他身子摇晃,随侍上前搀扶,被他一把甩开,向苏宛走得更靠近了些。 “三弟他怎么肯放你一个人出来?还是你私自在乱跑啊,美人……”说着,他便抬手上前去触碰苏宛下颚,被她嫌弃地闪躲开。 本是醉醺醺的身子被她惹恼,前倾下去眼看就要扑倒苏宛。 “过了今晚,看——看还有谁能陷害本王——本王——本王——掐死你。” 他一壁说,一壁挥舞着手臂上前,酒水撒在地上,墙上,苏宛脸上,苏宛伺机逃跑,听见承王一声令下:“愣着干什么,给本王按住她,每人赏黄金百两。” 随侍眼冒精光,尚未看清面前到底是谁便齐齐动身将苏宛拦住。 在她前面是随侍,身后是承王,左边是城墙,右边是栏杆。 “你若再不让开,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苏宛冷声呵斥,眉目沉静。 “你说什么?本——本王没听清。” 像想起了什么,承王仰首倒酒,洒落在地,结舌着问苏宛,涨红的脸如同烧着的烛台火焰,让人不可靠近。 “最后说一次,滚。” 她似乎用出所有的愤怒,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眼眸紧紧看着摇晃的承王,还有不及他腰的栏杆,若是从那里掉下去,说成是醉酒失足也不足为过。 “敢跟本王较劲的人,你是第一个,看在你这张脸上,本王给过你机会,今夜,休要怪本王无情了。” 许是苏宛的冷酷和无情,又许是伤痛刺激得承王拧眉,突地厉声道:“把她给本王从这里丢下去。” 手指一挥,随侍们上前。 “走开!不要碰本宫!” “来人!来人啊!” 她朝着光亮最足之处呼喊。 在苏宛独自出来前,她想过会遇到心怀不轨的人,便故意选择了离丧仪处不算远的路,就算发生什么她只要快速跑,要不了多久便能回到人多的地方。 不曾想碰到这么个酒鬼,亡命之徒。 “放开!来人!把他们给本王抓起来!打入地牢!没有父皇亲赦,谁也别想出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未有律例规定不许夫妻恩爱 随着一声呵斥,几名宫中护卫从两边上来,将承王、苏宛等人围在了中间。 “动手!” 琰王身影缓缓出现在大家面前,苏宛在中间眸色平缓下来,她知道肯定会有人站出来,却没有想到第一个站出来的,会是他。 记忆里,每次苏宛在危急关头,他总是第一个出现。 “这——” 随侍们虽然将人包围在了其中,可是里面是承王,而发号施令的是琰王,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要本王亲自动手吗?” 琰王越走越近,脸色也看得越来越清楚,那是苏宛见过的,他最严厉的表情。 “出了什么事,有本王担着!” 他再次命令道。 迟疑的随侍们徐徐靠近,苏宛从里面出来,还未下到台阶,听到陌生而威严的喝令声,随即两道白色身影出现在大家眼中。 “母妃。” 琰王不可思议地叫着,苏宛从台阶下来,朝皇贵妃行了一礼,清浅着道:“儿臣给母妃请安。” 语毕,未听到皇贵妃免礼的回应。 在白色的映衬下,黄贵妃亦显得高贵风雅,过于白皙的肌肤并不显得病态,反倒显得她愈发气势。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造反吗?” 话音刚落,便听闻从上面传来的冷嗤。 “承王,本宫知道你心有不甘,可今夜是你皇额娘的丧仪,你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汗颜吗?还有你们,统统丢尽了本宫的脸。” 她冷睨承王,转而掠过苏宛、王爷,面无表情。 “今夜之事,你们胆敢说出去半个字,小心你们的狗命!” “还有你们,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皇贵妃一声令下,随侍们尽数散去。 “哼,不要以为本王没了皇额娘,便要看你的眼色,升了位分又如何,不过是皇贵妃,永远比不上皇额娘!” 承王说完,不顾一切扭着奇怪的步子一点点回到丧礼殿方向,苏宛保持福礼姿势未动,长睫避住眸中深邃幽暗。 如此听来,皇贵妃对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一无所知。 “起来罢。” 听到冷冷的声音,苏宛直起身子,转而直视皇贵妃,她不悦的表情已经转向琰王,温言相劝道:“晟儿,眼下不是义气用事的时候,为了她,你方寸大乱了。” 苏宛用余光看过去,琰王站姿已有些摆动。 “怎么样?还疼吗?明知道有伤,还乱跑什么。” 皇贵妃无视苏宛存在,温柔着关切上前欲查看。 “母妃教过儿臣,凡是刚则立,无欲则刚,儿臣不敢忘。” 琰王向后躲了下身子,避开皇贵妃伸出的手,冷眸掠过苏宛,清冽着问她:“王妃,本王累了,过来。” 说完,他勉强躬身朝皇贵妃福礼道:“儿臣适才并非鲁莽,无心惹恼母妃,还请母妃莫要放在心上,等丧仪过,儿臣自会进宫请罪。” “去吧,别让他们等太久。” 皇贵妃音容软了下来,慈祥地看着琰王。 在她的注视下,苏宛搀扶着王爷一步步离开,在苏宛身后,有道清冷的眸光在暗夜中直直朝她劈了过来。 “抱歉。” 苏宛小声说着,嘴唇几乎未动,一心看着脚下,就像什么都没有做过那样。 “无碍,本王知道皇兄他一直对你心怀不满。” 说到这里,琰王抬首看向远方,复又说到:“晌午补用的药药性已经过了,可离丧仪结束尚还有些时辰,方才有公公来通知本王今夜值守,本王怕坚持不了那么久。” 苏宛沉吟片刻,问道:“那臣妾再给王爷上点药?” 她话音甫出,余光里见到王爷冰封的脸在寒冷凄凉的夜色里,竟然带着满足的笑容,细细想着,苏宛才明白过来,他说话的声音是咒语,让苏宛失去了分辨能力。 想到这里,她突感身子发热,不疾不徐着走在路上。 两人回到丧仪队伍中,苏宛让王爷等候在柱子旁,她独自一人往回走几步,隔着一定距离见到哑巴已回到适才位置。 她朝着哑巴招招手,哑巴四下里看过没有异象,趁人不备躬身出了来。 “启禀娘娘,有何吩咐?” 他始终垂首,不和任何主子直视,苏宛看着后脑勺,小声问道:“今日那大殿,可还能借用?” 沉疑片刻,哑巴福了福礼道:“请娘娘稍等,奴才马上回来。” 未等到苏宛应允,他转身小跑着回到那位置上,不知与谁说了什么,很快便又回到苏宛面前,整理了下跑乱的服饰,低低地道:“娘娘这边请。” 经过王爷身边,苏宛搀扶着他,一步步跟在哑巴后面。 一切像上午那样,苏宛抹完药膏,将瓶子放在袖中,心无杂念的替王爷整理好下裤,垂首转身便要出房间。 “等一下……” 王爷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句:“本王还是觉得疼,自己走着吃力,王妃——牵着本王罢。” 说话间,王爷将手掌松开,瞬间握着苏宛手掌,十指相对,转首朝她露出甜美的一笑,上扬的嘴唇恰到其处地弧度,魅惑无间。 苏宛一愣。 刚才,他是在对她笑,真挚而——让人觉得舒适的笑。 站在他身侧,在他厚实的手心中,苏宛察觉到微妙的变化,先前潜伏的担忧和不安,此时不知去了何处。 本来沉浸在今早宫中所见所带来的毫无头绪的纷乱中,苏宛的步伐不自觉变得轻快起来。 离着仪殿不远处便能看见黑压压的人头,苏宛挣扎着要从他手中伸出来,挣扎了许久没有得到允许,就这样手牵手又走出去很远。 “王爷,这样不太好,他们都在……” 他们都在哭诉对昔日皇后娘娘的怀念和仁慈,可他们却这般亲热的出现,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亦不想让自己在未完成心愿前引起旁人的注意。 只是她说得太晚了些,已经有人朝这么转了过来。 “本王和王妃是明媒正娶,为什么要躲着?虽然是丧仪,可并未有律例规定不许夫妻恩爱。” 这一言,苏宛语塞,头几乎快垂到胸前。 “嗯,到这里松开便可。” 他松手时,已经走到哑巴跟前,再往前走两步,便是服丧的宫中重要人物,苏宛忙收回手,丢下王爷独自回到位置上拜服在地,手上的余温仍在,久久没有散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跟龙府没关系 丑时。 白日里尽孝的人已经疲乏不堪,有些人在坚守,有些人趁不注意悄悄溜出去休息,也有些人累得倒下,公公们忙去安排。 “本王让人传话,周易此刻在宫城门等你,王妃先回去,明日再来。” 在无人留意时刻,王爷在苏宛身侧低声说道。 许是因为苏宛亦感觉到劳累,王爷的声音离得很近,她却是没了躲避之心,眸光快速掠过四周,她淡淡地答道:“可王爷……” 由谁来照顾? 她的话没有问完,声音却收了回来。 “不用担心本王。” 他阴柔的声音带着丝丝甜蜜,听得苏宛心下一怔,她担心他?明明是在同情他因为承王借刀杀人而误伤,不过是希望不欠着人情。 他们之间互相欠下的,又何时能说得清? 想到这里,苏宛未做反驳。 “你真的担心本王?好王妃,先行回去休息罢,不然本王……去跟司仪告假,咱们一同回去罢。” 听他说到这里,苏宛倏地起身,快速答道:“臣妾先行退下,王爷自求多福罢。”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在她身后,王爷上扬起嘴角,眉眼弯弯,里面有星光闪耀,知道那袅娜娉婷的身姿走入黑暗,再也瞧不见,才念念不舍的转首。 吊满白绸的大殿,悲恸的哭声响彻大殿,王爷垂下的身姿却是格格不入的淡定。 “千真万确,臣妾亲眼所见。” 苏宛前面,是两个人在窃窃私语,因她脚步轻盈,并未引起前面的人注意,而她们聊得热切,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徐徐跟着。 “马骁远和左都督是朝中大臣,若这般冒险,臣妾得回家劝说劝说,这个时候,容不得错半步。” 另一个人迎合,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可是……若事情败露,怎么办?可有万全之策?” 女子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臣妾一切听从他的安排,虽然京城里大抵都知道臣妾是他结发妻子,可臣妾终究是欠着他的,如今,若非他提出来,否则,刀山火海也会奉陪到底。” 听着这一言一语,苏宛似知道她们说的什么,又似摸不透她们所言具体所指,身体的每一寸在告诉苏宛到了休息时刻,她便加快步伐,从她们身侧匆匆而过。 那两人的谈论仍在继续。 “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莫告诉第三个人。” “她——她——她何时出现的?” 其中一人指向苏宛,由于见到了惊悚骇人的不该出现在这周遭的赃物,苏宛朝她们略微福了一礼,抬眸转身间,她看到了张熟悉的脸庞。 车本芮。 “怎么?你认识她?” 另外个女子眼神回旋于她们之间,最后疑惑地看向车本芮。 “不——臣妾不认识。” 说完,车本芮遂调转过茫然的眸子,垂下头去,看样子被惊吓道,看着苏宛离去的那抹白影,眼睑下垂避住那里面的慌乱。 “怕什么,你告诉臣妾她是谁,要不然,咱们嚷嚷也行,什么东西,晚上走路没声音的?” 那名不知所谓的女子仍在喋喋不休,走出不远的苏宛身子一顿,扯扯嘴角,对于某些不知所谓的人,她不想再忍。 “快别说了,你看她穿着,定是宫里身份特别的女眷,若是今晚的事被别人知晓可还了得。“ 车本芮一壁斜飞向苏宛,一壁劝解着,担心之色再也掩饰不住。 “比咱们更有来头?那她为何独身……” 再后面的话,苏宛便听不到了,只在隐约间听到女子唔唔唔挣扎而发出的反抗,随即重新启步,很快便看不着了踪影。 宫城门。 “娘娘,末将奉命在此等候,请随末将回府。” 苏宛不理会周易福礼之声,反而看向四周可以蔽身之处,朝马车夫招了招手,示意他跟着她走,看得周易目瞪口呆。 “娘娘有何事,尽管吩咐末将。” 他拦在苏宛面前不让开,继续道:“末将奉王爷之命,送娘娘回府休息。” “本宫无碍,请将军先行退下。” “不可,天色已晚,末将保护娘娘职责所在,请娘娘不要为难末将。” 闻言,苏宛深深逸出口气,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将军,她忽地想到了什么,身子放松地道:“那好,本宫告诉你,是不是便能依了本宫?” “娘娘请恕罪,末将不敢随便答应。” 她再次气得气结。 “也罢,本宫要等个人,在这里等不适合,那里才会不惹人注目,周将军,可否?” 她沉声问道,脸上隐约间已有霜露冻结。 “这……” 周易迟疑间,苏宛已迈步走向旁边,而马车师傅看看她,又看看周易,驾着马车跟在了后面,马车刚停下来,苏宛便听到了不远处的声响异常清楚。 “周将军。” 苏宛压低了的声音叫道。 “末将在。” 她朝他招手,周易只得硬着头皮来到她身后,不明所以的问:“可是有人要加害于娘娘?” 苏宛并不做回答。 她看着车本芮目送那女子上了马车,朝着离开的马车挥手,提起裙子踩上马桩,苏宛再回望过去,马车已经行至看不清人的距离。 “龙夫人。” 她从阴处走出来,款步依依,嘴角弯起弧度。 “王妃——王妃娘娘,这么晚了,还未走呢。” 车本芮尴尬着从马车上下来,左右相顾没有可担忧的,眸色瞄向苏宛身后,那里赫然停着马车,脸色微变,随又皮笑肉不笑道:“娘娘,她不懂礼仪,失了气度,莫要见怪,臣妾跟娘娘赔不是了。” 苏宛看着她婉转多变的脸庞,忽而发现,这普天下的女子,怎地都要和苏若涵差不多? “龙夫人知道本宫要问什么,何苦要掖着?” 她抑扬顿挫的音调儿说得车本芮脸色在灯笼光照射下白了红,红了白,垂首眸子流转,双手交握着指尖来回摩挲。 “娘娘,她说的话不作数,和臣妾,和龙三没关系,千万别怪罪于龙府呀。” 稍事片刻,她伸手欲抓着苏宛,却被身后周易拔剑出鞘的尖锐声吓回,垂首默然不语。 “龙夫人的意思,就是打算不告诉本宫了?” 苏宛沉气问道,精眸盯着她,复而开口道:“那么本宫,便将今日宫中所见,所闻,如实禀告父皇,再派人到府上查一查,但凡做过的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难道龙府还能上天遁地,隐于世人不成?” 见她不安的眸色,苏宛上扬下颚,知道事已成。 车本芮左顾右盼,随即上前i一步走,压低了声音道:“臣妾都告诉娘娘,只请求娘娘不要怪罪于龙府,这一切,都跟龙府没关系……” 第二百三十九章 诓 第二日天未亮。 苏宛在黄怡的帮助下起了床,待到她进宫时已至卯时,服丧之人已全然到位。 王爷跪在她身侧,看上去神色俱乏。 皇后丧仪并未按照礼制进行,时间上少了三天,皇上亦未宣旨让附庸国前来服丧,自那晚后,苏宛再未见过承王,更未见过承王妃。 礼仪规定,服丧最后一天,所有重臣及皇宫内有身份地位、皇子无论大小全部需到场做最后的道别。 在哑巴的帮助下,苏宛按照一日三次的频率给王爷涂抹创伤药,涂抹完后,苏宛便会先行离开,独留在床榻上睡熟的王爷稍事歇息。 一日下来,除了感到困乏,没有任何独特之处。 第二日夜晚。 苏宛未等王爷安排,便早早地回了府,草草用膳之后上床休息,在歇息之前,千叮咛万嘱咐黄怡,一到寅时必须叫醒她。 碧玉阁上下的人为了让苏宛可以多睡一会儿,所有晨起会发出声音影响她睡眠的事全部停下。 听到寅时打更时,苏宛睁开眼,昏暗烛台灯下,黄怡仍远远站着,不忍心叫醒她。 待到瞧见床上有响动,黄怡才靠上前。 “替本宫描淡彩。” 她淡淡的吩咐着,不理会黄怡些微的惊讶。 在镜前,轻描黛眉,浅晕红唇,如出水芙蓉,风姿妍丽,黄怡忍不住轻声赞赏道:“主子,真好看。”见镜中苏宛微微弯弯嘴角,气韵深藏。 “主子,已经备好了清粥,这几日身子吃不消,心情沉重,用些罢。” 梨脂殷切地道。 “也罢。” 说完,苏宛在她们的簇拥下,坐在了桌旁浅尝几口后便放下,在周易的护送下进宫。 是夜,午膳前。 礼仪官前来宣告,所有未在王爷府邸、朝臣家眷全守到子夜然后全部出宫。 听完通告,苏宛拜服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整日下来和王爷像是又恢复到从前, 好几次王爷投去询问的眼神,均被她无视。 “宛儿……” 她佯装没听见王爷在低声呼唤。 “苏宛。” 她仍旧不理,而眸色却是在四下搜寻着什么,直到她锁定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目标,她才转首过来对王爷说上第一句话:“王爷,周将军今夜不用护送臣妾。” “为什么?” 王爷脱口而出,只见苏宛闭紧了双唇,久久不说话,等不到他想要的,直到再不能保持侧首的姿势,王爷才转了回去。 不一会儿,苏宛猫起身,转到哑巴身侧,服丧之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小声吩咐了些什么,遂又回到原地跪下。 “本王不许你擅自行动。” 王爷再次压低了声音道,苏宛回应的不过是冰冷的侧脸。 直到礼仪官来让大家顺序散去,苏宛在人潮里往外走,王爷跟在后面,刚出殿门,苏宛朝着人少的方向走去。 “王妃。” 在王爷忍着疼痛疾步跟上去时,城墙拐角,周易和苏宛等候在那里。 “周将军,王爷交给你了。” 说完,不待王爷反驳,苏宛旋即回到人群中去,眨眼间便找不回来,王爷看着密密麻麻的白色身影,在夜晚下更像朵朵簇拥的茶花。 苏宛在人群中快速穿梭着,直到看见一个奴婢模样搀扶着身体孱弱的身影,她在后面跟随一阵,直到前面两人和人群分散开,独自走上巷道。 从苏宛袖中滑落出亮闪闪的东西抵在孱弱身子腰间,附耳道:”别声张,继续朝前走。” 那身子一顿,还未及回首看向苏宛,垂首恢复步伐,每一步都走得比先前缓,比先前重。 不及半柱香时间。 苏宛看到前面房间点了烛台,有个穿着白色服饰的宫女从里面出来,朝着苏宛防线点点头,她手中的东西加重力道,沉声说:“去那里。” 烛台下。 妇女仔细看向苏宛,蹙眉凝思片刻,房间里回荡着妇女身边奴婢嘤嘤哭诉声。 “闭嘴!臣妾还没死呢!” 父怒转首恶狠狠道。 “臣妾见过你,说罢,将臣妾要挟至此,意欲何为?” 妇女冷笑着,眸中闪过片刻的凄凉。 说话间,房间外有人影窜动,像是护卫将房间包围了起来,妇女凝视一圈,苏宛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细微的变化,直到看见她握住的双手指尖发白,复才出声。 “你是聪明人。” 她一顿,斜睨向妇女,冷冷道:“做过什么这么快便忘了?是否要让外面的人来提醒下?” 说完,她故意向外扫视一眼,脸上扬起不明意味的笑容,在灰暗不明的光线里,显得格外的幽深不见底。 “你——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妇女脸色微变,声音嘶哑着问,眸色别过苏宛,看向他处。 “知道了些什么你不用管,若想要保住这副好看的皮囊,还有你的秘密,便要看你是否听话照做,让人满意了……” 说到后面,苏宛放缓语调,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看得她身子略微瑟缩,眸色惊惶。 “不——不可能,那件事没人知道,你在诓臣妾。” 妇女激动得声音颤抖,顺着苏宛眸光看到外面,苏宛阴测测朝外一唤道:“来人!把她送到衙门,再让人直接到府上去搜。” 话音一落,外头影子动起来。 妇女瞬间崩溃,以手掩面而泣,阻止苏宛道:“不要——不要去, 你尽管吩咐,臣妾照做便是。” 房间外黑影适时停下。 “好,记住你说过的话,否则,结果你知道。” 苏宛一扫外面黑影,经眸流转,走向妇女,向她身后的奴婢挥挥手,示意她离开,然后附耳妇女,小声说着:“你明日只需病得更重,让府上老爷心力交瘁,无心上朝便是,记得,三日之后,方可让他出府,容不得半点差池。” 话音落,苏宛瞧见她侧脸上滑落的不知汗水泪水。 妇女用力点头,嘴里喃喃着:“臣妾知道怎么做,还请不要忘记答应过的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驷马难追。” 说着,她便朝外走去,奴婢在她身后害怕地看过苏宛,忙快速跟了上去。 在她们开门时,围堵在房间外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退去。 从里面看着妇女和奴婢的身影走到看不见,苏宛才从里面出来,一道身影靠上前来,低哑的声音问道:“娘娘,刚才配合得如何?” 得到苏宛轻轻的一声嗯,娇弱的身影复又说道:“一切按照娘娘吩咐已办妥,奴婢这就退下。” 语毕,身影碎步走向巷道尽头,那里,齐刷刷的好几个宫女正等在那边。 第二百四十章 杀人不见血 苏宛在宫中醒来。 睁眼便见耀目骄阳洒落在简陋的房间里,她视线停留在门后那道影子上,从床上下来,发现一切如昨晚睡时那样,敛眉说道:“进来罢。” “奴才给娘娘请安。” 崔允一身杂役服,显得格外淳朴厚道。 苏宛轻嗯一声,垂眸坐在桌旁,端起茶杯感觉到温度,冷沉问道:“雪儿来过了?” 他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点头道:“是,此刻已去前殿候着,她告诉奴才,若是一炷香的时间她还没回来,便是遭人背叛了。” 听到回禀,苏宛吃完茶,沉吟良久,徐徐问道:“嗯,本宫知道了。” 须臾,苏宛转首,看向崔允,红唇薄启:“你在宫里不少时日了,可还习惯?” 说话间,苏宛瞟向他愈发白皙的手,弯了弯嘴角道:“该是比在外面的日子,舒适多了罢?” 只见崔允更低了头去,怯怯着答:“承蒙娘娘恩惠,奴才在里面自是过得舒坦,可是奴才是个粗人,在宫里人多眼杂,无法练武,实在憋屈得很。” 说到这里,崔允稍事停顿,沉吟片刻,继续道:“况且这宫里,跟外面很不一样,杀人不见血。” 苏宛放下茶杯,状甚好奇道:“哦?还有这回事?” “回禀娘娘,前些个天,宫里有位小主子不慎落井,可是奴才知道,她在落水前便是躺着出去的,再有,奴才偷听到宫里嘴碎的姑姑们在背后讨论这宫里各种奇怪的事情,听得奴才胆战心惊。” 她噗地浅笑,崔允以为说错了什么,忙向后退了一步,略微福礼道:“奴才多言,奴才该死。” 看着他奴性成这样,苏宛收起笑容,正色厉言道:“待时机成熟,本宫自会想法子让你出去,若你在宫里找着了和你秉性相符之人,亦可引荐给本宫。” 听闻苏宛一言,崔允脸上倏地浮现笑容,答道:“是,奴才领命。” 说完,崔允走到旁边柜子上,取下食盒怯怯道:“瞧奴才这记性,只顾着说话,忘记姑姑给娘娘准备的点心了。” 他打开食盒,里面放着各色点心两块,共计满满三盒。 “姑姑还说,这宫里她人微言轻,能带出来的就只有这些,请娘娘将就用着,待到明朗时,娘娘出去后便是佳肴尽享了。” “真真是个伶俐人。” 苏宛瞧着色彩艳丽,香味扑鼻的点心赞赏道,随即又命道:“这个赏给你了,带回去自己用罢,本宫现在不用。” 说着,她抬眸望向房间外,开口道:“你未在杂役所当值,可有曾告假?” 崔允一愣,旋即答道:“娘娘请放心,奴才虽是个粗人,规矩要遵守这小事还是懂的。” 他一壁说着,一壁收拾着盒子,咧开嘴笑道:“奴才谢娘娘恩典,黄金白银,不如吃得实在,让人踏实。” 掠过他憨实的模样,苏宛勾了勾嘴,眸光不时扫向外面,转而又看着那徐徐燃烧的清香。 随着香在袅绕的烟雾中逐渐变小,变矮,崔允脸色逐渐惊慌,苏宛稳稳地坐着,半垂睫毛下美眸流转,如一汪碧水,微波粼粼。 她在等。 只要不是与承王、承王妃有关,苏宛宁愿选择相信。 待香燃烧至尾部时,香烟散去,灰烬散落在四周,如同崔允现在的心情,他脸色怔然,仓皇着到苏宛跟前请示道:“娘娘莫急,奴才去打探打探,兴许,是姑姑她步子慢,尚在来的路上。” 说完话,他便转身欲出。 “慢着。” 苏宛稳坐如山,沉声道:“再等等看,若一刻钟后未出现,你便先回杂役所。” “娘娘呢?” 崔允担忧道。 “这宫城,如何能拦得住本宫?” 苏宛似在回答崔允,亦是在自说自话,她定定的看着某个地方,眸色深沉。 时间仿佛是嚼沙子,每一下都让人心力交瘁,痛苦不堪,崔允在房间来来回踱步,不时叹气,苏宛默默坐着,垂目沉吟。 少卿,外面有响动。 崔允警惕着猫身在门口,向苏宛挥手示意她退到房间里面去,一脸沉寂的苏宛沉吟片刻,按照他指的方向躲了去。 “娘娘……” 三声轻叩门扉口,有人压低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若不注意听,根本就听不见。 苏宛忙出来,动作快不过崔允,门在他手中打开,眨眼间复又关上,猫下身子仍望向外面,趴耳仔细听着。 “放心罢,奴婢身后没人跟来。” 雪儿穿着粗气,安稳道。 待她稍事平缓,对上苏宛殷切的眸光,她才躬身福礼道:“奴婢来晚了,望娘娘责罚。” “怎么样?” 苏宛不理会理解,脱口而问,羽睫如扇,眸心晦暗不明。 “回禀娘娘,一切尽在娘娘掌握之中!” 她轻快之音加重了语气,让苏宛一时没明白过来,好一会儿,她睁了睁大眼,重复道:“他——真的没来?” 见到雪儿点头如捣蒜,泛着喜人的笑容答道:“娘娘,今日早朝之后,奴婢便躲在门口观察,马骁远等人神色焦虑,在前殿不远处聚集,好一会儿才散去,他离开时奴婢看得清清楚楚,十分不悦。” 她说着,难掩欣喜,继续道:“亏得奴婢之前有幸随晁公公去了马府,否则奴婢不认识他,今日亦帮不上娘娘了。” “辛苦了。” 苏宛语气松缓道,瞧见雪儿阴沉的脸,问道:“怎么了?” “娘娘,昨晚的法子不过只是压制了他们一时,并非长久之计,左都督在朝中威望虽不如承王,却是承王最得力的帮手,一次不成,定会还有第二次,到时,娘娘可要想好应对之策啊。” “奴才赞同姑姑所言。” 崔允听完后义正严辞说到。 苏宛起身,望向门口,声线平稳地答道:“本宫知道这外面是什么。” 她转过身来看向他们二位,松了口气道:“事情已完成,你们回到各自宫里去吧,做好准备随时内应,待本宫有了万全的法子,到时自会让他们得不偿失。” “娘娘——奴婢先送你出宫罢。” 雪儿迟疑道。 “不必了,你们在宫里当差,随时有人盯着,本 宫来了这么多回,自有法子出去。” 得令,两人先后福礼离开。 苏宛在周围除却风声,再无别得响动时,将一团白色东西拿在手中,朝着巷道不显眼的方位快速而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苏府女儿 “娘娘——王妃娘娘——” 微弱的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苏宛攥紧了手中东西,埋首放缓脚步,装作未听到四周有人叫唤,径直走在巷道上。 “娘娘——” 那声音还在继续,似乎离她越来越近。 她不禁加快步伐,耳畔却听到了渐进的脚步声,那脚步,似在奔跑,速度明显快过于她。 “娘娘——是奴婢,雪儿——” 雪儿从横着巷道从冲出来,手上拎着一个包袱,喘着粗气,抬眸看向苏宛,喘气许久未调整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苏宛看向四周,远处有两个宫女正徐徐从这边走来。 雪儿尚未调整好呼吸,随在苏宛身后朝着右边走去,没走几步,她们拐进了一处死胡同。 “这是什么?你要逃跑?” 苏宛看着雪儿手中的包裹,蹙眉问道,却见她拜礼后稍事迟疑,眸中希冀着苏宛开口道:“现在正是娘娘需要人时,奴婢不可能离开,而且奴婢早已做好老死宫里打算,不敢奢求,这些是奴婢偷偷给雪女做的两身衣裳,亦不知是否合身,只是……只是当娘的心意。” 她说着,说到后面音容降低,略微哽咽。 从雪儿手中接过包裹,苏宛将手中白色东西拧到最小,想办法塞进了袖口里。 看苏宛没有拒绝,雪儿感激的双眸晶亮。 “你现在这里等着,本宫去看看外面情况。” 说着,苏宛便要转身,雪儿想拽着她,不料拽到了包袱上,她吓白了脸,惊慌压低声音劝阻着,身子前倾,似要拦住苏宛。 “不要——娘娘,这会儿皇上会经过这里。” 这时的苏宛已停下脚步,转身后便靠在了墙角,她盯着斜角处正要路过路口的仪仗队,赶紧转过身,背靠墙站着。 “圣上英明,这天底下的事儿啊,全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苏宛思辨着,除了晁公公,没人会如此拍马屁,不用看,她亦能想像出晁公公那谄媚的嘴脸,听到后面的话,不禁紧蹙眉。 “两位皇子之间一直无法得到平衡,此长彼消,从未让朕消停过。” 她从墙角探出去,瞧见皇上迈着步伐,昂首挺胸,随后,感觉到雪儿担忧地扯着,苏宛复又收回了眸线,外面徐徐而过的身影,悠闲自得,不带丝毫忧伤惦念。 “这不也是皇上一直所想看见的吗?只是这一次……琰王府气势不可小觑,若任由发展下去,承王府想再起来,可就……” 后面的话,晁公公不敢再说下去。 “可就再难起来了?朕倒不这么认为,朕既已给他机会,成与不成,就要看他自己,所谓师傅引进门,朕总不能都帮他把事都做咯!朕是天子,而他们其中谁才是,朕说了算,也说了不算。” 饶有道理的话说的晁公公不住点头称是,苏宛总忍不住要看出去。 “老奴愚钝,论起资质,两位王爷各有秋千,为何在府邸纳了王妃之后,本该愈来愈稳定的前途眼下却出了逆转的分水岭,这其中究竟是怎回事?” 晁公公两手交握在袖口中,在皇上右边略微靠后的位置,蹙眉一脸认真地问道。 “哈哈哈——你呀,怨不了你,这个问题兴许一辈子你也没有答案,成家立业的门门道道,就已经让百姓捉摸不透了,又何况是天子身边的人?” 皇上抬手耻笑晁公公,随后便加快了步伐往前走去。 晁公公在皇上身后一愣,许久才低头看了眼下身,随即老脸一红,羞涩而不甘道:“皇上——皇上——等等老奴,能陪伴在皇上身边,皇上不嫌弃,便是老奴三生有幸,其他的,老奴已无妄念。” 听着他毫不掩饰的恭维,皇上倒也不怒。 “同是苏府的女儿,怎地能造成这么大的差别?” 见皇上不再嘲笑,晁公公小声嘟囔着。 “你呀——朕说点你什么好,区别不就在她们身上吗?这苏府,倒是给朕培养出了两个好儿媳啊,朕头疼了这些时日,亦不知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只怕……朕也平息不了了。” 最后声似叹息,晁公公一怔,见皇上这般状态,忙掌嘴自己道:“都是老奴的错,皇上,今儿个,天真不错,这里人少,清净。” 随着距离相隔甚远,苏宛听得不再真切。 “琰王妃她不知晓不经意间帮过朕几回,所以朕过往对他们睁一眼闭一眼也不算为过,有些事,她看得甚至比朕还清楚。” “皇上——一个黄毛丫头怎能跟圣上相比。” 晁公公打诨插科。 直到再也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苏宛面无表情的站出去,望着那遥远的几乎看不到的身影,深邃眸色里浑浊一片。苏若涵不输谋略,只是她的自私和任性,还有自负,同承王如出一辙。 “娘娘,原谅奴婢适才的鲁莽,还请娘娘成全。” “行了,本宫只是你的心思,这次依了你,下次休得再要鲁莽。” 见雪儿顺从地点首,苏宛敛了怒眸,朝着来时的路往外走去。 琰王府。 苏宛进了碧玉阁,刚放下手里的东西,听见外面有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她忙将东西扔到枕头下,转而平静地走出来。 “主子可回来了,奴婢好等。” 黄怡焦急着上前,将她检查过一遍,才放缓了语气:“幸好主子此时回来,奴婢打发梨脂大门候着,若天黑前见不到主子,奴婢可就要去找崔允了。” “本宫答应过的,都记得。” 苏宛轻柔着答,略显疲乏。 “对了,王爷适才派人来过,让主子回来后派人去回话。” 黄怡想起了什么似得复又说道。 “本宫知道了,你让梨脂去回了王爷,就说本宫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 苏宛声线平静得道。 “好的,奴婢这就去给主子准备洗澡水,梨脂已让厨房做了主子爱吃的晚膳,这会子该要好了,主子用晚膳便可洗个热水澡,今晚好好休息休息。” 说完,黄怡福礼出了房间。 第二百四十二章 刘氏的秘密2 翌日。 丧仪一片阴沉,又适逢马骁远等事,苏宛好久都没有睡好了,回到琰王府,睡得宁静,起床时心情自然好起来。 “王爷来过看主子,见主子没醒,又走了。” 梨脂一壁拾掇着,一壁跟苏宛说话,看她的眼神,多了柔和,少了胆怯,看着这变化,苏宛心下满意多了。 “本宫不在府里这两日,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回主子话,府里一切正常,倒是奴婢惦记主子的很,发生这么多事,奴婢无用,不能为主子分担什么,幸亏有姐姐。” 温柔敦厚的声音让人听了舒服,苏宛点点头,亦柔声道:“多事之秋,总会过去的。” 正说着话,黄怡从外面进了来,见到两人聊得愉快,朝苏宛福礼,将买来的东西都让人放好后,她才再次来到苏宛身旁,瞥过她脸色,开心的到:“主子猜猜看,奴婢上街看到了什么?” 如此俏皮模样,苏宛白了她一眼,忍不住训斥:“越发没有规矩,拿本宫做你的话柄呢。” 她将茶杯放下,细细等着。 “主子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左不过是看到了笑话,一时没了正形。” 黄怡扫视房间里一眼后,忍俊不禁道:“奴婢刚才在街上,竟然看到堂堂承王妃在街上糗得跟个什么似的,可惜主子没看见,否则肯定会和奴婢一样觉得大快人心。” 本来以为黄怡会说些有趣的事,却不料想不但有趣,还颇有意思。 “怎么回事?” 她正色道,虽然苏若涵一向行事鲁莽,而又不过脑子,可这在大街上丢人,她应是知道廉耻的。 “承王妃现在最重视的便是承王了,可承王呢,事事失利,只得买酒把欢,好家伙,奴婢听说好像在大家的围观中,承王妃便承王爷一顿训斥呢。” 黄怡说得高兴,便就不敢不顾起来:“那承王,都已经那个样子了,走路两边看似随侍,其实是一直把持着他,看上去啊,素日里的威风,早没咯。” “你是说,承王伤势还没好,这会子来回折腾着?” 苏宛重复了一遍,脑海里出现宫里发生的一幕,幸得皇贵妃及时出现,若是再闹出个什么事来,对琰王亦是极不好。 而承王,看来确实是伤了他的筋骨,想到这里,苏宛眸底闪过一线无人洞悉的欣慰。 “应该是,被杖责那么重,怎么可能会好得这么快?” 苏宛笑而不语,侧首看向梨脂:“王爷今日来时,走路可有何异样?” 梨脂眼波回旋于苏宛和黄怡之间,似回忆片刻后摆首道:“难道王爷也被杖责了?奴婢看上去和平日里没什么分别。” 听到这里,苏宛不知缘何,丝丝暖意涌上心头。 那种感觉,让人心安,让人笃信。 “午膳后,本宫出去一趟,你们俩看谁有空跟本宫一起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随后忙起各自的事儿来。 路上,黄怡心情愉快着左看看,右瞧瞧,路过药铺时,她忙走在了前面,替苏宛推开门时,却见苏宛站在了路边没有动。 她下了台阶,寻着苏宛眸光看过去,不禁轻蹙眉宇。 “夫人?” 她不解着。 “她旁边那人,官员?” 黄怡复又问出口,对上苏宛的眸色,解释道:“奴婢随着主子这东奔西走的,涨了不少见识,自是认得官员服饰,还有当官的那点作派,趾高气昂,目中无人。” 她说的全是不满。 “不对。” 黄怡压低了声音惊诧着:“夫人似乎从来不插手老爷和朝廷的事儿,即使有官员找上苏府,夫人也是从不接待,除了承王,奴婢从未见过她和旁的官员有过交集,可这……这看上去,他们好像好熟。” 苏宛面无表情地看过去,黄怡所说的每一点她都认同。 “走罢。” 她率先启步朝着药铺进去,黄怡慌忙跟在了后面。 “要些可以治跌打损伤的膏药,再来些可以治创伤的草药。” 黄怡朗声说道,洞悉苏宛的眼神一掠而过,颇有几分得意,苏宛瞧她已经安排好了,目光不自觉朝外面看去。 刘氏看上去和那名官员离得更近,姿势向他倾斜,说话间似有观察周围,看样子,像在说着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 苏宛不动声色地直直看着。 从刘氏出现在郊区的家中,还有紫藤忠叔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到眼下,处处无不说明刘氏的神秘,她,难道是异族人? 苏宛被心中推想一惊。 “主子,全都好了。” 黄怡从身后靠近,打断了思虑中的苏宛。 “走罢。” 一前一后出来,那地方不知何时已没了刘氏的身影,而官员的马车亦不在,贯穿整个街市,亦没有看到,看来,他们早已经离开。 回府路上,苏宛默不作声。 受接连打击,承王不惧伤口,日日堕落,承王妃自然没好日子过,可刘氏一直将苏若涵捧在手心,若她真是身份不可小觑之人,联络几人,再顺道做几件能起死回生的事,也并不奇怪。 她一壁走,一壁思忖。 耳畔的繁华喧闹被过滤,只留脚步声,徐徐前进。 不知道过了多久,寒风拂面,惹人眯眼,黄怡紧紧抱着新置办的东西,她们二人不得不在路边屋檐下停下来。 “怡儿,本宫让府里做了两身衣裳,你回头给钟合送去,还有,雪儿也做了些带给雪女的,你就一并带去罢。” 没有人关心,没有人靠近的滋味,苏宛清楚不过。 钟合欺骗的眼神,自今还在她脑海里盘旋,这风,提醒了她,有些事,无论如何变迁,都无法泯灭。 “是,主子。” 黄怡恭谨着答,待到风暂时歇脚,两人复又回到路上。 琰王府门口。 “娘娘——” 管家颇有难色迎了上去,瞥眼身后,苏宛看见刘氏正端然站在那里,神色幽深,看上去带着几分怨气,亦带着几分疲倦,期盼中有着狠毒。 “她——不进去。” 管家小声说道。 “知道了,退下罢。” 苏宛莲步依依,走到刘氏跟前,还未及开口行礼,刘氏的眸光里似有千言万语,亦似千仇万恨,就那么直直的一直盯着苏宛。 “不要过来。” 即将靠近时,刘氏冷声呵斥,苏宛停下脚步,神色自若。 刘氏目光没有离开,亦没有改变。 苏宛察觉出来,周围被黑暗包围,被仇恨包围。 “夫人,有什么事,进去再说罢,主路上来往人多。” 黄怡拎着东西,说话间环顾四周小声提醒着。 “心虚了?告诉你,让你们害怕的事情还在后头!哼!” 说完,刘氏一挥手帕,身后的奴婢忙上前搀扶着她,徐徐经过苏宛,斜视过来的眸色,不屑、轻蔑、愁苦,各种参杂在一起,之前的孤傲,似乎消失不见。 “主子,她是不是有病?” 黄怡疑惑得问道,不爽的看着刘氏离去的身影,拎着东西的手不自觉加紧,脸色略微有些嫌弃。 “走罢,眼珠子都快要看掉出来了。” 苏宛淡淡地道,自刘氏与她擦肩而过,她便再没关注刘氏的动作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开枝散叶才是妇人之道 “王爷还未回府?” 苏宛问向替她接过衣服的梨脂,轻柔问道,夕阳洒进碧玉阁里,轻薄的暖意亦让人觉得心生舒适,似刘氏从未出现般,苏宛并没有丝毫不悦。 “回主子,奴婢未见到王爷回来。” 听闻后,苏宛便进了房间。 黄怡按照苏宛吩咐,将她从宫里带回来的东西和送来的包裹一同带了出去,没有琐事叨扰时,苏宛看着梨脂刺绣,偶尔亦绣些小东西打发闲聊时光。 天色已经很晚,黄怡才回来。 “主子,奴婢听闻,夫人生病了。” 她一壁说,一壁走,像是说着件毫不相干的事。 苏宛缓缓视线离开绣帕问道:“可知是什么病?” 黄怡摆摆首,默然道:“奴婢不知道,只是在送东西出去的路上偶然遇见了那个小奴才,见他身侧跟了个大夫,奴婢多了嘴问。” 夜色渐深,苏宛察觉身子亦疲倦,早早地吩咐人准备好便躺下睡觉,可一沾床,所有困意消失,不知王爷的伤势如何了,身子没有康复便这么卖命,该不会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头一回,苏宛不那么希望听见不好的消息。 她被这想法一惊,忙清空所有顾虑,闭上眼,强迫思虑归零,慢慢的,她睡着了。 “苏府派人送了消息来,说是夫人生病,主子作何安排?” 苏宛醒来便听梨脂如此道来。 “提她做什么,真是奇怪,昨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今日便让人送消息来,这是想让主子主动回去,凭什么呀?” 黄怡颇为不满,做事时的动作不自觉加重,说话声亦大了起来:“主子该不会是要回去罢?” 看着苏宛面无表情的神色,她闪过不解。 “苏府既然送来了消息,于情于理,本宫都该回去一趟。” 一个病人特邀,难道她是想明白了? “怡儿,你去拿点儿上好的药,再选点儿府上特有的东西准备下,早膳后,跟本宫一道去苏府。” 苏宛缓缓吩咐着,深邃眸色波澜不惊,似在守候着什么。 “奴婢并不是让主子不理会苏府,可,刘氏又不是老爷,何必劳驾主子亲自跑这一趟?再说了,奴婢不用想也能猜到回去能……” 还在继续抱怨着,苏宛冷睨过去,黄怡噤口,无奈地放下手中东西,出了门去。 回府路上,苏宛不急不徐,似在思虑什么。 “小奴才狗子,恭迎娘娘回府。” 才至门口,忠叔身边的那个小奴才便热情迎了上来,谄笑着,苏宛淡掠过一眼,黄怡从他身边经过,似没见到他。 狗子沉吟片刻,转身跟在了后面,下气怡声道:“娘娘,老爷久等你不到,这会子出府去了,夫人在床上躺着,奴才这就带娘娘去。” 说完,他便疾走几步到了苏宛斜前方。 他如此一言,苏宛疑惑解开,派人去府上通知的,并非刘氏,苏亨此举,不知意下如何,她一壁走,一壁想。 “是女儿的错,虽然嫁到承王府,原本指着可以平步青云,从而让女儿改口称呼一声额娘,却不曾想,每次遇到好事都会遭人从中作梗,虽然女儿没有证据,可是女儿知道,是她,是她在与女儿过不去,她要和整个苏府为敌,当初娘就不该把她留下……” 富春阁门口,狗子脚步停下,尴尬地福礼后匆忙离开,苏宛静静听着苏若涵的声讨,面无表情地示意黄怡推开门。 “你——你个不要脸的,竟然让人掌嘴,你以为本宫拿你没办法了是吗?谁让你回来的?滚!滚啊!这里不欢迎你!再也不要回苏府!” 苏若涵闻声转身见到苏宛,神色俱厉,指尖指向她,怒火中烧得道。 见苏宛无动于衷,她步步上前,嘴上咄咄逼人:“没听见吗?你是什么身份,谁让你进来的,滚,滚啊——” 刘氏咳嗽,欲起身,身旁却没有人照顾,撑起的身子又滑落,试了两次,她终究放弃。 “涵儿,涵儿,回来。” 她用力阻止着。 “不管发生什么,你我始终姓苏,只要我愿意,这苏府的门便拦不住我,对吗?大娘。” 苏宛从苏若涵身边经过,面不改色的问道,朝后使了眼色,黄怡上到前面来,但听苏宛侃然道:“苏宛不知大娘所患何病,也就挑了些珍贵的东西拿来,还望大娘不要嫌弃。” 历来是苏若涵在前,刘氏在后,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不知今日为何,刘氏却没有顺从苏若涵,苏宛眼底隐现青色,默不作声的坐在了床侧。 “年纪大了,身子骨没从前好,更应注重保养不是。” 她慈眉善目地嘱咐着,却是听得苏若涵勃然大怒,转身走到床前,握住刘氏的人,嫌弃地道:“娘,需要什么跟女儿说,毕竟是承王府,不差什么,赶明儿,女儿让太医再来给你瞧瞧。” 听着苏若涵蓦然温柔却又含沙射影的说话,苏宛微眨眼,不做声响。 “不用,为娘的身子,为娘知道,你只需啊,好好替承王府开枝散叶才好。” 刘氏拍拍苏若涵手背,虚弱地道。 “娘——” 她瞟了眼苏宛,撒娇道,示意刘氏不要再说下去。 “这嫁入王府开枝散叶才是妇人之道,旁的事,都做不得叔,为娘是为了你好,你原本比苏宛成亲早,早些有动作亦是正常。” 刘氏并未停下絮叨,继续得道,苏若涵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听。 发现久留下来亦显得多余,苏宛笑了笑,起身道:“大娘和妹妹有许多话想说,苏宛多有不便,先行告退。” “听听,听听,她本来就不乐意回来,看着娘这样,估计心里乐开了花,浪费娘一片好意,给她留了情面,早知这样,让女儿赶出去岂不更好。” 苏若涵瞬间炸毛,指着苏宛说道。 苏宛停下脚步,身子一顿,身后嚣张气焰逐渐散去。 ”好了,少说两句,即使身份尊贵不同,她亦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 最后这几个字,刘氏说得格外用力,无论怎么听,都听不出任何好意来,黄怡咬紧嘴唇,涨红了脸颇有不满,被苏宛冷视一眼,才缓缓散了怨气。 至此,苏宛明白过刘氏开口相留得原因。 “慢着。” 刘氏欲起身,苏若涵搀扶着她坐起来,苏宛转身,瞧见她有气无力,却是意犹未尽的眸子,隐隐有种好意投来。 “她——被我宠坏了,说话口无遮拦,你终究是姐姐,多担待些。” 一句多担待,苏宛担待了十多年,担待到各自为人妻,她还让苏宛继续承让,荒凉的听完刘氏这般可笑的讨好,猛然不知如何笑出声来。 苏宛并未作答,转身出了房间。 “娘,女儿有什么不好,你怎么能开口跟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听着苏若涵几分娇嗔,几分埋怨,荒凉的感觉从头到脚袭来。 “大少爷好。” 黄怡行礼,苏宛才意识到苏若刚正迎面而来,面色沉寂,不同往常见到她那般清冷,更是没了那般少时的亲近。 “微臣给琰王妃请安。” 他率先的一句话,堵住了苏宛欲唤出了那声‘哥哥’,微眨眼,她怔怔然看着眼前男子,用无形的距离将她用力推开,她以为,就算苏若刚不与她保持亲自,那是因为介于苏若涵和刘氏,尽管如此,亦不会把她当作陌生人。 眼下看来,苏宛错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你也是苏府的人 “你——” 苏宛伸出手想要制止他福礼的动作,对方倔强倨傲的态度没有给苏宛丝毫时间,看着他埋首,又看见他抬起,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微臣怎么了?”他直视她,隔漠如疏,冷星淡寒。 “何苦呢……” 她苦笑下,不解道,这房间里的温度,比之前冷得更甚,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娘娘以为,微臣应该怎样?” 阴阳怪气的语气让苏宛顿时没了继续探知的欲望,她微微一顿,声线及其凉薄道:“无碍,妹妹先走了。” “怎么?难道你无颜面对?既然如此,那么今后就不劳烦王妃娘娘记挂,大可不必回来这一趟。” 身后,是苏若刚冰凉而浑厚的说话声,更像是一记重拳,让苏宛跌入万丈谷底,他高高在上俯视着,如同看着蝼蚁般。 “何出此言?” 她深深吐纳,让心中各种滋味归于平静,转身微敛了眸光问道,同时在心里问自己,这么多年,是她一直未曾将大哥放在重要位置,对他不够了解,还是他,在悄然无息间变了。 哼。 她听见他的冷嗤,嘴角勾起讥讽。 “你还当苏府是你娘家,就不会次次看着家人受累而弃之不顾。” 他似咬着牙缝儿说道,语气狠狠的,眸光似有冷箭激射,看得苏宛心里对这个哥哥残留的昔日的美好,逐一消失殆尽。 “那么我呢?从小到大,谁替我报不平了?”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只看到了眼下,从前发生的那些,他故意选择视而不见,既然如此,又何须他来指点? 苏宛冷睨逼视,娇小的身姿里,暗藏了让男子不可小觑的气场,被她这么一瞪,苏若刚不自觉收了收眸色,结巴道:“可——那都是过去——的事,她们现在——现在没那么做了。” 说完话,她看到他脸色已然绷不住。 “依哥哥意思,她们可以掩盖过去所作所为?还是说,在哥哥心里,苏宛就活该任人欺负?” 她强自抑压心间直冲眼眶的酸涩而沙了声音,是了,为了不值得的人,没必要。 “你——哼,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谁也改变不了!那时候大家都小,所谓无知者无畏,难道你不懂吗?” 苏若刚挥袖转首,怒目而视,脸色涨的微红,苏宛瞧见,他袖中的手已然咋微微颤抖。 “正因为懂,所以我才活得卑微,活得容忍,你若是心疼她,为何不早日提醒她?为何要这般纵容她?你指责我对苏府所发生之事冷淡无情,那么你呢?你做过什么?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她启步走向他,双眸暗寂无波,缓慢弯起唇线,神色深得格外难以琢磨,眼下这一幕,虽出乎意料,却又是在预料之中。 “你别忘了,你也是苏府的人!你是爹的女儿!帮着外人来对付家里人,你得到了满足?” 苏若刚指尖劈向苏宛,风仪严峻的道。 闻言,苏宛扯了扯嘴角,眼底清澈透明,端得无畏无惧,浅讥落在他眼里,倏地红了眼,厉声道:“娘躺在床上,你还笑得出来?这么多年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狼心狗肺。” “你——大少爷,说话要讲良心,主子做错什么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指责?你要管那你去管呀,又没人拦着你。” 黄怡气不过,上前仰首对峙:“依奴婢看,她们这是报应,报应你懂吗?就是业障!她们做过些什么难道大少爷不知道?从前大少爷不站出来说公道话,现在却说风凉话,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 她一气呵成,说得痛快淋漓,不屑地看过去,更像是在挑衅,嫌弃。 苏若刚眸色迂回于苏宛和黄怡之间,见苏宛未出面阻拦,气得跺脚。 “你——你们——蛇鼠一窝!” 他说完,转而愤然离去,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不大会儿,房间里传来温柔低吟的说话声,苏宛走出房间,面无表情。 拉长的孑然子身背影,幸得黄怡跟上步伐,才显得不孤单。 “主子,大少爷怎么也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不过,谁让他欺负主子,奴婢刚才怼得快活罢?” 黄怡在身后跟上来,探寻着说话,生怕惹得苏宛一个不开心。 见苏宛不回答,她复又继续道:“大少爷今日官衔,可全靠主子当日和王爷之间的交情才得来,他这么指责主子,才叫狼心狗肺呢。” “有些事,不用咱们开口说,既然这里没人欢迎,咱们回府罢。” 她展袖阔步加大了步伐,苏府很快便被丢在了脑后。 琰王府。 “娘娘回来了,王爷正在书房等着。” 管家小心翼翼见貌辨色上前通传,苏宛敛眉径直踏上到书房的小径,灯笼处处,红光点点,微微风在耳畔轻轻抚摸。 远远地,便看见书房里黑影直立,那模样,像是等待了许久。 她微微转首,轻轻点头,黄怡会意,抿笑留在了门外,眇视四周,警惕地不让人靠近。 “臣妾给王爷请安。” 她躬身温柔敦厚道,微眨眼,丰姿妍丽,未及琰王开口,瞧那身姿矗立颇有几分不自然,遂又开口问道:“王爷创伤未好彻底,快快歇下罢。” 她本想说快躺下,可觉得哪里不对劲,便赶紧止住了要说的话。 王爷缓缓转身,眸色阴郁从上到下打量,看得苏宛疑惑蹙眉,接受着他审视的滋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好一会儿,王爷才清冽开口道:“你明明关心本王,却为何要做让本王担忧之事?” 这一言,苏宛好一会儿才回转过来。 她确定房间里没有别人,他确实是在等她。 “臣妾关心王爷实乃出自……出自朋友的大义,且臣妾不明王爷何意,还请王爷明示。” 说完,她垂首默然不语,悄然间,有绯红隐隐透出。 “本王带着伤痛,还得时刻惦记你是否安然回府,你说说,这不是让本王担忧,是什么?” 苏宛哑然。 第二百四十六章 初雪 她眸色落在空中,凝神细思间,脚步不自觉停下。 黄怡和梨脂的嬉笑声在周围萦绕,梨脂手中的篮子里已有了些收获,好一会儿,她们才发现苏宛的异样。 “今日赏梅到此为止,本宫有事要出去一趟。” 两人停止打闹,相视一眼遂回到苏宛身后,望着她心事重重的背影,未再多说一语。 经过回碧玉阁岔路,苏宛视若不见,径直朝着大门方向而去,黄怡忙将手里东西如数交给梨脂,吩咐她送主子到大门后再将东西放回去,而她则先行一步去备好马车。 三刻钟后,龙府。 始一下马车,黄怡便明白过来。 ”麻烦通传三夫人,就说琰王妃来见。” 黄怡双手交握在前面,持礼客气道,管家精眸掠过苏宛,忙福了礼,向身边的小奴才使了眼色,管家上前道:“奴才已让人去通传了,王妃娘娘这边请。” 俯身手一指侧面的路,苏宛微衔笑意,珊珊作响跟在了后面。 刚入龙府,便瞧见不少盆栽郁郁葱葱,和冬日的苍凉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姿态来,路侧有人在整理,不时看向苏宛两人。 厅里,楠木沉色光亮,几盆看得正艳丽的花团簇拥,格外惹人注目,不愧是京城闻名遐迩的龙府,此等气派苏府倒显示出几分铜臭来。 “王妃娘娘来了,臣妾未能远迎,失职失职。” 未见人,已闻声。 车本芮堆满笑意出现在苏宛面前,眉眼弯弯,唇红齿白,与其说是出生大家闺秀,更像个老道的当家主母。 “本宫临时起意而来,理应是叨扰了你们,之前来总是匆匆忙忙,今日这一等方才察觉,这龙府,好生气派。” 苏宛低声曼语着。 “哪里的话,承蒙圣上厚爱,琰王府不弃,才让这龙府愈发灵气来。”车本芮流转自如答道,挥了挥手,下人送上茶水,不时观察着苏宛眸色,待适时作出反响。 四下扫视,房间里没有多余人手,苏宛似不经意看过车本芮,遂开口问道:”你可还记得第一次造访琰王府时的情形?” “记得,那时候臣妾和娘娘不熟,颇有几分唐突,幸好娘娘宅心仁厚,宽以待人。” 她美眸流转,似在打探,亦似在等待。 “三夫人可知晓那道士进京始末?” 她之前未问,是未曾察觉出几件事之间的关联。 没想到苏宛会直截了当的问出这等问题,车本芮似被惊讶,流露出难色,垂首沉吟片刻,始才缓缓道:“臣妾只是——只是偷听到,说是一位姓马的大人让夫郎偷偷派人去接的,一到京城便被人秘密劫持了去,事后才将道士遇害的消息传给夫郎,此等手段,着实心狠手辣。” 见她目色沉吟,不像是撒谎,结合第一次见到车本芮的情景,苏宛心里有了定夺。 此事,车本芮无论要隐藏什么,都得不到任何好处,骗得过眼下,聪慧如她,深知骗不过以后。 “那么事后……” 苏宛刻意只说了一半,不时掠过车本芮眸色,似要在里面寻找着什么。 她躲避开苏宛眸线追查,声音低到几不可闻:“听闻,给——给老爷送了东西来。” 房间里瞬时安静下来,车本芮垂首,眸色流转,坐立难安,时刻等待着苏宛发难,等来的却是她一片默许。 “本宫知道了,今后此等消息,还是早些到府上通报罢。” 车本芮这才松下口气,忙点头应了下来,侥幸的眸光对上苏宛,忙声应到:“是,娘娘说得极是,为了王府——哦不,为了匡扶正义,妾身理应行微薄之意。” “好了,本宫要了解的也了解了,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苏宛起身,车本芮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直至将她送到王府门口,看着苏宛上了马车,才敛眉回了龙府。 回王府路上。 “主子,奴婢怎么觉得这龙三夫人狡猾得很,每次看上去都对主子为首是瞻,可奴婢总觉得,她指不定正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但见苏宛勾了勾嘴,淡薄清冽道:“只要不影响道本宫,就随便她做好了。” 马车疾驰在巷道,一路寂寥。 “天色尚好,绕路从街市回府罢。” 说话间,有白色雪花纷沓而至,苏宛伸出手,轻轻触碰点点冰凉,蛾眉皓齿,柳天艳影,在冬日里成为了独特的风景。 “没想到今日竟然下雪了。” 黄怡亦是跟在后面欢乐起来。 “以前,在苏府,下雪时,可是我们穷开心的时候。” 她口无遮拦着说出来,意识到不对,忙敛了眸色,发现苏宛其实毫不在意,遂又玩弄起雪花儿来,雪花儿纷纷飞飞,落在指尖,又很快化散了开去。 苏宛正看得外面正美丽之时,笑容逐渐散淡。 在苏宛所看向的地方,有熟悉的人影正从前面街市过来,自顾自地闲逛着,随行的其中一个丫头是苏宛不认识的,她们似乎看什么正看得起劲。 马车不停,苏宛放下窗帘,对外面的雪花没了兴致,黄怡慢慢收回手,意犹未尽着坐回位置上。 走着走着,马车速度愈放愈缓。 “你看看怎么回事。” 苏宛吩咐道,黄怡上前来撩开门帘,很快回来复道:“前面人多,不好走,稍事等等。” 于是,苏宛闭目沉吟不语。 马车动了动,复又停下,过了一会儿,又动了动。 车内的两人全当是路还未疏散,静静等待着。 “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主子慢点儿,当心脚下。” 苏宛身子稍事一动,听到熟悉的声音,不足未动,身子笔直着坐,闭目养神,外面的人和事和她没有关系,承王妃这鲁莽的性子,不知又做出何事来,想到这里,苏宛嘴角斜翘。 “主子——” 外面,是马夫胆怯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黄怡上前撩开门帘,看到外面的人,稍微侧首看了看苏宛,径直出了门帘外,在那露出的丝丝缝隙间,苏宛已看到那外面的人影拦住了马车。 第二百四十七章 没死 “琰王妃。” 门帘外,响起疾言厉色。 苏宛缓缓睁开眼,门帘从外撩开,黄怡蹙眉站在门口,用眸色示意该怎么办好,苏宛不动声色起身,居高临下看过承王妃。 “看来承王妃,在承王府里被宠得愈发骄纵了,连拦马车这样的事也做得出来,嫡女的娇贵,去哪里了?” 她轻嗤,笑得轻蔑。 “你——哼,琰王妃又如何,拦的就是你。” 苏若涵目中无人,上扬下颚,一副锋芒逼人气势,这些在苏宛眼中,仿佛看着不过是在苏府里颐指气使的小丑。 嫡女?承王妃?离成为全天下笑话之时,不久远矣。 “难道你还敢从本宫身上碾过去不成?” 她双手抱胸,身后红夜惊慌这看了看马,伸手扯了扯苏若涵手肘,小心在旁嘀咕着什么,被承王妃不耐烦推后。 苏宛莞尔一笑,俯视周遭,拥堵的人群已散去,倒是有些看热闹的人露出好奇,不是瞟过来。 “说吧,姐姐我还有事呢。” 在苏宛心中,苏若涵早已被碾压无数遍,此刻笑着对她,仿佛看到了她跪倒在裙边,连声求饶。 “笑什么?” 承王妃不解,见苏宛不答,嗤笑着绕到一旁,为了不仰视苏宛而叙,她遂走向一旁店铺的台阶,惦着了脚尖,尖声道:“哼,你以为就你个子高。” 见状,苏宛不禁嘴角弯得更甚。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罢。” 说话间,苏宛脑海里已几转周折,脑海里实在想不出承王妃要拦截的原因,遂气韵深藏,不动声色看着她。 话音刚落,她瞧见承王妃脸上不经意的笑容,随即眼下一凛,静静看着她要做点什么。 ”既然同是姐妹,喜事自该分享。“ 说到这里,苏若涵刻意停顿,眸色掠过苏宛,看得绕有兴致,这些微妙变化,全部收在苏宛眼底,一丝不落,她定定地看着,看得人发怵。 ”接下来要说的消息,只有三个人知道,父皇,承王和本宫,你看妹妹我这么迫不及待来分享,也算是尽了手足之情。” 承王妃仍旧是说得半会半隐。 ”本宫的夫君,即刻便会领旨上朝,只是可惜了,让姐姐的好计策落空,像个跳梁小丑,白费了一般心思。” 闻言,苏宛眼瞳微睁。 这一天,她想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还是在承王被罚了杖责之后。 “那么,恭喜妹妹了,休息了这么久,是该为父皇分担解忧了,只是希望妹妹可以劝劝他,都已经成家立业这么久,做事可得小心些,被本宫抓住把柄是小事,家人,至少会体恤家人,可若是有朝一日落入外人手中,怕是就不像姐姐这般宅心仁厚了。” 苏宛说得阴阳怪气,引得承王妃撅嘴拧眉,看着她越是失态,苏宛越是说得轻快。 ”妹妹这番在街市上宣传,不在大娘身侧服侍,看来在妹妹心中,还真是嫁了人,便忘了娘呀,只是不知,百姓知道了他们所景仰的承王正妃是这般作风,作何感想。” 笑着的眉线,如同在撕扯苏若涵伤口,见她脸色涨红,黑色风氅衬托得更是让人看得真切,苏宛缓缓从马车上下来,黄怡搀扶着,走向苏若涵。 “怎么了?可是姐姐说得恭维还不够,气得你脸色都变了。” 红夜在旁瘪嘴,一个劲儿地跺脚,几番上前欲顶嘴,被苏若涵拦住不让上前。 “你说本宫,那你又做过什么?不过是假装看了眼而已,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本宫指手画脚?” 承王妃气得身子发颤,横着脸色怨怼回去,可是却因为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开始有人对她们之间指来指去,引得承王妃怒气更甚。 “身为王室家人,居然还发生这样的事,还不如我们平民百姓呢。” “真是没想到,今日上街还能见到此等好奇事。” “没想到这皇亲国戚和咱们普通人家的日子没什么分别,还以为血统高贵,不会发生龌蹉的事呢。” 议论之声不绝于耳,苏宛对周围杂音无动于衷。 “你们知道什么?少在这里断章取义。” 苏若涵指尖劈向一众人,引得部分人不断向后退去,余留部分人还停留在原地,挑衅地看着她们,苏若涵见威胁不成,公然从台阶上疾驰下来,裙裾在脚下生拌,她差点儿摔跤。 人群中有嗤笑声,苏若涵恼羞成怒,直接走到人群面前去想要逼退他们。 “走吧,走吧,仗势欺人算得什么本事。“ “一大堆家务事要操持,看人家笑话误事误时,赶紧走了。” 所有人散去,个个背影像是在无声奚落,苏宛缓缓靠近,压低了声音道:“你瞧,承王府的好事,这么多人都分享到了。” 她刚说完,苏若涵倏地转身,龇牙咧嘴着:“都怪你,若不是你,本宫不会失态,亦不会丢了苏府的人。” 指尖指向苏宛鼻尖,黄怡上前,轻轻掰了过去。 “承王妃请注意,主子是琰王妃,论身份地位,并无区别,刚才已经在这街上丢人现眼了,再来一回,可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听闻黄怡悠悠然的话音,苏宛露出满意的笑容,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 “放肆,你以为你是谁,竟然敢教训承王妃。” 红夜护主上前,眼看便要落下耳光在黄怡脸上,却被黄怡反手一扣,硬生生将她的手拧了回去,看着红叶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承王妃脸色愈发难看。 “放手,快放手。” 承王妃跺着脚,扬手便要落下,同一时间,黄怡突然用力一甩,红夜趔趄着后退,差点儿摔倒,她怒目圆瞪而视,看得承王妃收回了手。 “奴婢皮糙肉厚,脏了三小姐的手便不好了。” “你——你没死——是你。” 承王妃惊叫着,像是看到了鬼一般不可置信。 “是的,奴婢没死,只是可惜,承王妃这么久才认出来,幸得主子怜悯,否则,此刻承王妃该是正做着奴婢索命的噩梦罢。” “你——你——” 承王妃惊诧,不想却抚额倒了下去,红夜从后面扶住了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上。 “奴婢送主子回府,主子可得坚持住啊——” “你——你给我等着,从来是我踩着你,今后也会是我踩着你!苏宛!” 红夜手忙脚乱叫来了马车,揽着气得跳脚的苏若涵,看着那离去的影子,苏宛眼底青色隐现,他怎么可以这么快便回来! “主子,咱们该回去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择良主而侍奉 琰王府。 “主子何苦为了她那样的人上火?三小姐本就是骄傲跋扈,头脑简单之人。” 黄怡跟在苏宛身后打抱不平地道,不时瞄向她怅然所失的表情,似很有不解,苏宛不作答,黄怡跟在后面,厨房不断有人从前面传膳经过,勾起苏宛回忆。 她走向岔路,顺着奴才走动多的径上而去。 房门紧闭,奴才个个进去后随手关门,看不到房间内景象,隔着远远的距离,似乎能听到说话之声,陌生的,低沉的,郁闷的声音。 苏宛脚步上前,离着房间愈来愈近。 “将军,这些可全都是你的贴己啊……” “俗话都说兵卒未动,草木先行,也就是这个道理,臣——佩服。” 她不用再听下去,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王爷久在宫里没有战事,军饷如今糟了削减,外不可掠夺,内无支持,大周朝的龙虎军,可还如何维系下去? 黄怡回望过紧闭的门,又看着若有所思的主子,蹙眉默然跟在后面一句话没说。 苏宛进入碧玉阁,把自己独自关在卧室里,从床底下拿出一沓纸张,躺在了床后深思熟虑,她差点儿付出巨大代价的记录,琰王何尝不是和她一样,内忧外患? 皇上只是一句话,承王便轻轻松松回到原来,他们的蛰伏,还需要更多的时间,苏宛想着想着,攥紧了拳头,瞳中恨意极浓。 思及过往,苏宛突然想到了什么,微睁眼,缓缓从床上起来,脸色逐渐好转,下了床,打开门,梨脂在门口怯怯的看着苏宛,跟在她后面,步步移动。 “怡儿呢?” 她清浅着问,走在桌旁坐下, 身子看似恍惚,眸色却十分沉寂。 “她去盯厨房了,说主子可能受了风寒,需要食补。” “你去把她换回来,本宫有要事交代。” 梨脂得令,点头哈腰离开。 苏宛盯着房间出神,自打听到苏若涵送来的消息为止,她的恨意似比往常有所不同,哪里不同了,却是说不清道不明。 “主子——” 黄怡忧色匆匆进入房间。 “你过来,本宫有特别的事交付于你。” 随即,苏宛手一招,黄怡靠近她身侧,弯身附耳,眉宇轻蹙,好几次轻微点头,说完之后,黄怡轻轻关门出了外面。 片刻之间,梨脂回到房间里,从厨房里盛回来的汤羹袅袅白气,清甜之味弥漫在房间里。 “把东西放在这里罢,你将这个东西送出去,宫城门找一位王姓守门人,就说是本宫的旨意。” 说着,苏宛从袖中拿出一个信封,上面没有落款,空空如也。 梨脂接过来后福礼离开。 房间里剩下苏宛一人,她一勺一勺喝着,眸光看着不知道的地方,心不在焉。 在战场上杀敌尚有俘虏和物资可以抢夺收获,没有战事,休养生息时粮草亦不会少一分一毫,军队是国之根本,不可取消,亦不能不修练。 琰王本是清廉之人,又加之不受皇上待见,赏赐不多也就罢了,最基本的俸禄尚不足朝中某些受皇上倚重之人,龙虎军是大周朝赖以仰仗的军队,各种配备自然不能太差, 否则…… 越想越不对劲,苏宛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对门外响动翘首以盼。 只是门外,一直没有出现她期待的身影。 黄怡这一走,便是一日未回府。 晚膳后,苏宛见到一袭黑衣的崔允,在暗夜里,雪地亮如白夕,黑影格外显眼。 “奴才拜见主子。” 在碧玉阁不起眼的房间,他曾经养伤之地,梨脂守在门口注意着外面动静。 “免礼罢。” 苏宛很快答道。 “丧事之后,宫里可发生特别的事?” 她低沉着问道。 “回禀娘娘,宫里看似一切平静,暗地里却是有几处不合情理,皇上近日再没去过皇贵妃处,而是宠幸起一个宫女,承王进宫次数多了起来,隆泽殿周围把守严密,奴才无法靠近,他们密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是,奴才听闻宫中有传言,说是马骁远一党正在调查谁是内鬼。” 崔允说到此处,抬了眸看向苏宛一眼,转而继续道:“还有——雪儿姑姑曾被圣上问话过,事后奴才问起她,她说是圣上向她打探家中何人,在何处任职。” “好,办得好。” 苏宛从座位上起身,踱步至崔允身侧,沉声道:“本宫安排你进宫,为的就是这些消息,今后,要及时传递出来,还有。” 她倏尔停顿,眸色直逼他,厉声道:“光凭你一身本领,大可不必为本宫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而且本宫并不曾有恩于你,可否告诉本宫,是什么让你坚持了下来?” 宫中生活孤苦伶仃,苏宛对那种感觉刻骨铭心,她为了承王,才一再隐忍了下来,可面前的崔允,为的又是什么? “奴才——择良主而侍奉。” 他说得斩钉截铁。 “别无所求?” 苏宛复又问了一回,睇向他。 “奴才早已无家可归,能得主子照应衣食无忧,能为着同奴才一样的百姓做点儿什么已是三生有幸,别无所求。” 他躬身辑礼慷慨激昂得道。 “可记住本宫教诲?” 苏宛收回目光,满足地转身,回到位置上坐下,端起茶杯慢慢吃起来,见崔允迟疑,片刻之后请辞道:“记住了,奴才会按照主子约定的时间定时传递消息,奴才有一建议,今后的通信,用信鸽来代替完成,避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奴才暴露不要紧,影响了主子的计划可就坏了事。” 即使他话有假,宫里的过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应付得了的,再者,不为钱财,不为权贵之人不是没有。 “好,本宫允了,你且回宫,等候便是。” 崔允离去之后,苏宛回到房间里,等待许久,仍不肯歇息。 “主子放心罢,姐姐有武功傍身,又见多识广,不会有事的。” 梨脂拨弄着灯芯,安慰道。 “好,若是她回来了,让她即刻进来,不得耽误。” 第二百四十九章 另有隐情 翌日清晨。 苏宛破天荒地出现在琰王寝殿前,当王爷开门看见她时,闪过瞬间的错愕,眸色平静地来到苏宛身侧,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 “在你为数不多的主动里,让本王起床便能看到你,实在是赏心悦目。” 他伸手去抚苏宛侧脸,她试图微微躲开,可那白皙的手和脸庞,像是磁铁般互相吸引着,直到异样的温热传遍苏宛肌肤,她才意识到,在琰王面前之前所有的气势,不过是他对她的容忍。 “这里人多口杂,还请王爷注意。” 苏宛轻声提点。 王爷眸光一扫四周,最后定定地落在苏宛脸上,似要将她烙印在心间般,缓缓而道:“难不成,本王触碰名正言顺的王妃,需要偷偷摸摸?” 一言,一语,逼迫苏宛侧身避开一步,眸光失色淡然清浅地道:“臣妾不管王爷在想什么,今早过来,是有东西要交给王爷。” 他缓缓将手收回来,转而颇有意味地看向她。 兴许是苏宛看错了,他的眼中,亮晶晶的东西正在逐渐陨落,最后坠入无际黑暗,偏王爷又隐藏得很好,看不出丝毫端倪。 “说来听听。” 他等待着,留意着她在宽袖中的手腕儿。 “臣妾的陪嫁,本就属于王爷,今日,臣妾如数拿出去当卖,换成的银两交给王爷拿去应眼下之急,虽是借花献佛,数量不多,还请王爷笑纳。” 她恭谨福礼着道,长睫轻颤,避住眸中深不见底的幽深。 “若本王没记错,那可是你最后的家当,如此贡献出来,难道不怕有朝一日会离开王府,而无路可走?” 他俯视苏宛,语音婉转而低沉,特色的嗓音让她将之前触摸的不快压制,心间稍事舒缓。 “王爷说笑了,有舍才有得,当初臣妾救下王爷,才得以今日的庇护,今日所拿出来的,谁又知道他日会以旁的方式回馈呢?” 苏宛慢条斯理地答,扬首嫣然一笑。 肤若凝脂,玉润珠圆,玉洁冰清。 王爷看得有些痴了,却是未表露出丝毫,不为认知的微顿,便哑然失笑道:“有时候本王忍不住想,王妃如此记恨皇兄,可是你们之间另有隐情?” 他眸色里的深邃被怒意和质疑取代,在这情绪的角落里,隐隐有着察觉不到的痛楚,苏宛身子一顿,不露声色得到:“未出阁前,臣妾连街市亦难有机会出来,更何况有机会和男子私会?” 她看着他的眼瞳答道,饱满而殷红的朱唇勾勒出让人心动的弧度,见王爷暂时未答,她微眨眼,继续道:“变卖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咱们还需有个长久之策才行,若是臣妾有了方法,自会第一时间告知。” “呵——本王怎么就忘了,王妃有胆有识,有勇有谋,又有心胸,为了大周朝,拿出本就不多的私产,等等所为,哪怕是男子,亦会引人侧目,何况还只是位女子?” 闻言,她语焉笑道:”王爷谬赞,既然无异议,臣妾就当王爷收下了,知道王爷日理万机,理应不该打扰,臣妾这便退下。” 说着,她遂福礼转身欲走。 “诶——连这件事都被你知道了,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事?” 王爷伸出手欲阻拦,却见苏宛如同未听见一般径直走了去,莲步依依,亮紫色服饰在天地间游动,让人过目不忘。 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王爷忙上前几步跟在后面,梨脂从旁边走了出来,这番情景才让王爷停下继续跟上去的打算,步伐倏地放慢,朝着大门方向而去。 “怡儿可有回来?” 注意到身后之人并未继续跟上来,苏宛轻声问道。 “回主子,还没。” 直至傍晚,苏宛刚用晚膳,才见到她担心的身姿带着笑容出现在门口。 她左右相顾,苏宛一抬手,一数伺候下等奴婢在梨脂的带领下全部出去,看到门被关上,黄怡才从胸口拿出来一个信封。 “主子,按照你的指示,东西都在这里了。” 苏宛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店契,上面写着,那是她的店铺,看完,她拉着黄怡坐在她身旁,关切道:“此行怎么样?顺利吗?”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得, 握着黄怡双手,关切地道:“有了这个,咱们就算是开了个好头,本宫真傻,怎么还问你是否顺利,这本就是京城里发生的事,你用了两天时间才回来,怎么可能会顺利呢。” 黄怡反抓着苏宛手,感动得答:“哎呀主子,奴婢都习惯了你的高冷,突然这么柔和,都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奴婢办事不利,两天才回来,让主子担忧,是奴婢的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忽听得苏宛朝门口处吩咐道:“来人,让厨房里热膳食进来,就说本宫突然胃口又好了,挑可口的送来。” “是。” 门外是梨脂的应答声。 “怡儿,你是不知道,这件事办成了,或许能帮府里不少忙,别说本宫,就连王爷若是知道了事情真相,恐怕也要对你褒奖。” 苏宛笑着道。 “只是,你吃完饭后还不得休息,去王爷那边候着,他何时回来,你就何时将这东西交给他。” 说着,苏宛从旁柜子里拿出木盒,打开来里面是银票。 “主子不喜欢王爷,为什么又要倾囊相助?还有,主子哪里得来这么多财产?” 她们俩的困境,两人都清楚不过。 “本宫自作主张,把王爷的赏赐全变卖了。” 在等候黄怡回府的时间里,是苏宛可想出来时间短,又有成效,有把握的法子。 黄怡抓着苏宛的手,不可置信地道:“那主子——主子又一无所有了?难不成主子又想过回在苏府时捉襟见肘的日子?” “傻瓜,你不是已经给本宫送来了吗?” 苏宛笑答,安抚她道:“刚刚不是说了吗,这个开端既然顺利,后面的安排,本宫便有信心多了,好了,别操心了,趁着膳食没来之前,你先好好歇息,待会儿吃了便替本宫送过去。” 第二百五十章 背后的人 三日后。 梨脂搀扶着苏宛从马车上下来,停在闹市,虽是冬季,路上到处结冰,却阻挡不了京城人的热情,头戴皮草帽,身披大风氅,路往行人把自己包裹得死死的,哈着气,停在一家新开张店铺门口热切围观着。 “各位,各位听我说,弊店今日开张,承蒙新老客户的厚爱,美人都可以从这店里领走一枚指定的礼物,大家的热情东家感受到了,还请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避免出现意外。“ 黄怡一身橙黄色服饰,喜眉笑眼,看上去倒有几分商人气味,苏宛远远地微笑着看向这一幕,并没有要走近的意思。 “好——” “这琰王府出手,就是不同。” “菩萨啊,家里正有病人等着用这笔钱,有了这东西,好歹可以撑得上一日了。” 人群里议论纷纷,有人提溜转着阴谋的双眼,亦有人穿着褴褛衣衫,等候礼品发放,几乎将整条街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主子,这么做,咱们得亏多少呀,看这人越来越多了。” 梨脂脸色不安地道,苏宛只是笑而不语。 “该不会是骗咱们的吧,谁家这么做生意?” “怕什么,是真是假,一会儿进去不就知道了?” “聊什么,不进去就让开,我可要进去了。” 说话的人眼看就要跻身到前面,先前说话的老太太不让路,他只得瘪嘴怒气冲冲排在后面,老太太嘴里怒囊着什么,引得旁人亦颇有不耐,排队的人叽叽喳喳,再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倒像是耐着性子,隐忍着。 “秩序,注意秩序,没有秩序谁也别想领。” 小厮模样出来维持秩序,黄怡说完话,朝着苏宛方向露出笑容,随后无事人一样走进房间。 “主子,奴婢去对面茶楼问问,咱们去那里坐着看罢,外面寒天冻地,穿得再多冻得久了也是会受寒的。” 梨脂温柔着道。 “也罢,走吧。” 两人去了对面酒楼,和来向里的几人擦肩而过,领头者注意力被当铺吸引,深凹的双眸炯炯有神,浅薄双唇红润,鼻梁高耸。 “他怎么来了?” 苏宛自言自语道,装作没看见进了酒楼,找到二楼靠窗位置坐下,可以俯览店铺外面情形,方才的井然有序,不知何时竟然乱做一团,状似看热闹般围堵在门口,不一会儿,黄怡进了来,垂首脸色不太好。 “主子,有人故意在店铺作乱,非要说咱们在刻意压低价格。” “实际上咱们定价和同行比起来如何?” 她不疾不徐吃着茶,缓缓问道。 “奴婢一切按照主子吩咐,自然是要比他们高上一些,那人在开口这样说,肯定是有对比过,今天是咱们新开张,奴婢擅自作主给他加了两钱,他还不同意,大肆嚷嚷说欺瞒客人不说,有几人附和,弄得里面乌烟瘴气,有几个客户都被他给吓跑了。” 黄怡愤愤不平的道,见苏宛冷静如此看着外面,有些着急。 茶杯停留在嘴旁,对面店铺里那喧闹的声音似乎小了些,方才还能听到叫嚣,现在却是已经听不到了。 “对了,好生不巧,奴婢出来的时候,有一个恰似故人进了店铺。” “你说的,可是他?” 她缓缓放下茶杯,见众人给奘无尊让出了条路来,身后除了随从,还有个满脸横肉的男子,说这话时,奘无尊碰巧抬头看向二楼。 苏宛转首,垂目沉吟。 “正是他,他后面那人便是那个作乱的,难道他们是一伙的?” 黄怡不解着。 “不好,店铺里面指不定发生了什么,奴婢要赶回去看看。” “不用了,里面现在一切正常得很,他既有兵,又自恃清高,怎么可能会做此等下作手段。” 苏宛分析着,蛾眉微蹙,似一样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带着那人离开,若是无形中帮助了典当,和他前几次行为颇有几分不相协调。 “那——他明明想要咱们姑爷的命,奴婢想不通他会安什么好心。” “啊——” 梨脂在侧,意识到失态忙掩嘴。 “无碍,你先回去盯着,若是再有人生乱,直接赶出来即可,不用理会那些处心积虑的人。” 略有所思之后,苏宛吩咐道。 “今日的顾客超出奴婢想象,幸亏主子吩咐做了充足准备,这么一来,主子这小铺,很快便在京城家喻户晓了。” 黄怡遂笑了拍着马屁道,瞥见苏宛神色一凝,忙不迭行礼后道:“奴婢这就回去。” 望着黄怡身姿离开,苏宛不经意转首,适才黄怡所指的男子,正和几人衣着普通的人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大家点头后分散开去,男子几步一回头,很快便走向街道拐角。 “走。” 苏宛起身,梨脂仓皇跟在后面。 沿着男子离开的方向,苏宛佯装逛街,时而眸色四处打探。 “主子,今日天气这么冷,需要置办些什么吩咐奴婢就好。” 梨脂在后小声提醒着,从后面看上去,苏宛鼻尖儿已泛红,久不在外行走,外面这气温已经低到商贩的鱼全都冻住。 男子侧首回望以后,钻进了巷道。 苏宛扔下手里的鱼,身子跟了过去,商家十分不满,叫嚷着便从案台后出来叫嚷着欲拦住苏宛,梨脂见状,从袖口里拿出钱袋说道:“哪,全都给你了。” 说完,梨脂赶紧去追苏宛,在街角处发现她正猫身看着里面。 男子辑礼后,承王妃侧首示意,红夜上前扬手耳光,几下之后,男子默然恭送承王妃离开,苏宛直起身子,退了回来。 “主子,承王妃她,她认识那人。” 梨脂惊诧,忙跟在后面上前来。 “我的这个妹妹十分关心本宫,各方面都很照顾。” 苏宛答得意味深长道,梨脂在后拧眉斜首,似不明白她所讲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姐姐刚刚明明说那人是去捣乱的……” “本宫累了,先行回府,你去叫上怡儿一并回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等妻子,理所应当 马车上,苏宛已经坐了下来,黄怡掀开门帘进去,怯怯地站在一旁。 “坐罢,劳累几日了,站着不嫌累。”苏宛拍拍身侧空闲位置道,闻言,黄怡垂首坐了下来,仍就有些怯怯地道:“都是奴婢不好,开张第一日便出现了幺蛾子。” 说着,她不禁垂首敛眉,不敢直视苏宛。 “这件事与你何干?有些人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 她眼瞳阴狠得道,黄怡见状,诧异:“主子是说,那男子确实受了别人指使?” 苏宛转而清冷问道:“你告诉本宫,当初这店铺是怎么拿过来的?” 黄怡坐在苏宛身侧,回忆起前几天的事情来:“根据主子提供的信息,奴婢找到这家店铺,如同主子所料,来往人络绎不绝,第一日夜里,奴婢便发现店铺不同之处。” 说是典当行重新开业,不过是换了“天下典当”的门楣,典当行里的宝贝如数家珍,全部都在里面,能让苏宛今日大手笔的,是典当行里地窖中的东西。 “幸亏主子给了这枚令牌,可以让奴婢调来主子护卫,否则,这店铺不但咱们得不到,很有可能会被他们迁移到别处去。” 说这话时,黄怡眸里带着不可泯灭的恨意,怒意。 看清里面的交易后,黄怡连夜到训练营调出苏宛护卫,趁着前店家休息之际,找到埋藏在地窖里的东西,然后将各处弄得混乱不堪,让人去报官。 衙门的人赶到时,承王府的管事也在,黄怡躲在了暗处,听不到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原掌柜将店内的东西收整一番之后,店铺关闭了半日。 那半日,承王府管家一直留在店内,深情萎靡不振。 等到店铺一开,黄怡打扮成异族人上前提出购买,对方似遇到救星似的,黄怡开多少价,一口成交。 “主子,奴婢想不明白,本是他们地窖里的钱被偷,理应让衙门的人即刻去查才是,咱们这个时候出手,他们却不但未有丝毫怀疑,反而像扔烫手山芋似的,一把扔了出来。” 马车上,黄怡不解着问。 “那是因为,他们见到了本宫让你留在现场的纸条,害怕再次招惹事端,宁肯放弃,也要保住他们背后的计谋。” 苏宛眸色沉吟,徐徐而答。 承王府里钱的来历,苏宛清楚不过,多亏了琰王的遭遇,提醒她另外一处可下手之地。 “主子,咱们这么做,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清浅着道。 这回他们让得倒是利索,纸条上写着的字,惊了承王罢,才会进展得顺利,承王妃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他告诉她那些肮脏钱财的来历?依着他的性子,不可能。 “典当行若是日日如此,亦未见得能填补军饷吧?主子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跟了苏宛这么久,就算性子没多大改变,思路却是提升了不少,黄怡掰着手指头算道。 “先把这家店经营好起来再去谋算长远的,掌柜的配合你吗?” 苏宛复又问道。 “嗯,奴婢对这些全都不懂,看似奴婢在操持,实际上全是掌柜的忙里忙外,只是在他有需求的时候,奴婢搭把手而已,今日在店里便见到他同好些人打招呼,看样子真是个老手。” 说到这里,黄怡转身,热切地看着苏宛道:“主子真是厉害,这才嫁入琰王府不多久,不但掌握不少信息,还帮助了不少次王爷,说起来,他能娶得你,倒是他的福分呢。” 见着她毫无遮掩的打趣,苏宛嘴角一勾:“那是,你主子我,才不是苏府里的那个废材,从前不过是没逮到机会而已。” 苏宛淡淡地道,眸色悠远,神情清冷。 过来好一会儿,苏宛才淡淡地道:“从今后,你就替本宫管着这些罢。” “主子的意思是,让奴婢管理店铺吗?不——不可以,奴婢哪里懂得这些?奴婢只想陪伴在主子身边,花了主子这么多心血,可不能让店铺在奴婢手里给毁了。” 黄怡忙惊慌失措着摆手道。 “你和本宫一起长大,擅长什么不擅长什么本宫还不知道吗?” 她握着黄怡手继续说着:“不过这眼下还没有人手,你不替本宫分担,谁替本宫分担?里里外外有掌柜把持,你怕什么?” 说得黄怡稍事好转,苏宛复说到:“若是咱们在京城开了三家店以上,确实需要专门的人来管理财务。” 她若有所思地说着。 “如此甚好,主子掌管财务,姑爷掌管军队,只要你们夫妻一心,这京城的人哪怕再厉害,今后见着主子亦会客气三分。” 黄怡拍手叫好。 “叫你取笑主子,叫你取笑。” 苏宛刮过黄怡鼻梁,佯装生气得道。 “主子——奴婢还能不能说实话了?最近每次见到你们,即便是闹别扭的时候,都是很甜蜜的感觉,哎哟哟,真是当局者迷。” “还说,我让你说。” 苏宛挠着黄怡痒痒,挠到后面她只得求饶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马车,马车颠簸……” 两人嬉笑着,马车果然停了下来,苏宛整理了下服饰,沉音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了?” “主子,到王府了。” 外面马夫恭谨答道。 ”今儿个这么快。” 黄怡赞叹道,起身为苏宛掀开门帘,她刚探出头,大门前站着王爷,就算没有看向门口,亦能隐隐察觉到那一方不同的气场。 “娘娘,王爷在此等候已久,劝了几次都不同意进去。” 管家上前无奈着道。 “臣妾上了趟街市,王爷若是有急事,大可吩咐人留下纸条即可,天寒地冻地站在这里,也不怕风寒?” 苏宛一壁走,一壁提起裙摆走上台阶,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白里透着红,像个半熟的苹果,惹人心神荡漾。 “无碍,我等等妻子,也是理所应当。” 闻言,苏宛头低得不能再低,旁的不相干人等,离着远远的距离不去打扰。 第二百五十二章 王爷私印 “苏宛。” 王爷严肃称呼,苏宛不得已停下脚步,微眨眼,看向那双深邃幽黑眸子,那里面,她自己,正腼腆纯良地站着。 “本王,在你眼中可是鲁莽匹夫?” 看着那双认真的双眸,苏宛意识到这个没由来的问题不是玩笑话,王爷抓着她手,定定的看着她。 “当然不是。” 苏宛回答得干脆利落,试图抽回手,动作幅度不敢太大,毕竟在下人面前,她是王府正王妃,被夫郎这么握着,是天经地义。 她原本想要探究的眼瞳经不住王爷的深凝,故而转首,不和他对视。 “那,本王在你心中可是屠夫?” 王爷接着询问,声音低沉柔软,像是爽滑滋润之物萦绕在苏宛四周。 声音的魔力让苏宛有些不安。 “不是。” 声音一出,苏宛微睁了双瞳,酥麻的嗓音,是她说出来的吗?怎么会? 察觉到握着的双手更是紧了些,王爷露出欣慰笑容:“既是如此,你为何一再躲着本王?” …… 苏宛转首,不可置信的看着原本高冷的男子,习惯了他凉薄的言语,面无表情的神情,为数不多的温柔总能轻而易举便撬开苏宛心门。 不,不可以。 “臣妾为什么要躲着王爷?” 悄然无息整理嗓音后,她转而反问,音容却是没由来的毫无底气。 “好了,今日等候你多时,本王腹中空空如也,就罚你一会儿多陪本王喝两杯。” 不由分说拉着苏宛便朝里去,她还一头雾水,由着王爷拉着她手走开,几步之后,察觉到不对劲,小声道:“王爷如此牵着臣妾在府中穿行,成何体统。” “没想到果敢决绝之人,娇羞起来如此让人我见尤怜,宛儿,你可真会给本王惊喜。” 几分玩味又几分认真的话,听得苏宛语塞,脸上泛起隐隐绯红,不自觉将头别开,决定不再随便言语。 王爷似乎,正越来越远背离他们当初的盟约,亦越来越在苏宛的控制之外,这感觉,让苏宛慌乱,又让她沉迷。 花厅。 王爷拉开椅子让苏宛坐下,自己则将一侧的椅子拉得更近,紧邻她坐下。 “别这样,我很不自在。” 苏宛起身,欲搬椅子离开些距离,被王爷用力按住,她动弹不得,传膳队伍进来,她只得作罢。 圆桌很快被摆满,她看着满桌的菜肴摆放得颇有讲究。 除却她面前爱吃的几个菜式,剩下的便是当下时节吃了后对女子有保养功效的吃食,而王爷面前,几乎没有旁的菜式。 “来,尝尝厨房手艺变好没。” 被王爷看得不自在,苏宛只得拿起著浅浅尝了口,虽是细嚼慢咽,却是感觉不到真实味道。 “王爷若是想要臣妾吃得下,就别这样了。” 苏宛放下著,几分不耐道,脸上绯红还未淡去,声音亦显得有些软绵,更像是在撒娇着,王爷端正了身姿,斜翘了嘴唇坏笑道:“瞧本王,只到秀色可餐。” 说罢,他才夹菜放入自己碗中。 苏宛这才正常放下心中担忧,瞟了他眼放心吃起来。 片刻之后,王爷似想到了什么。 “还记得上次坐在这里吃饭的情形,宛儿,你知道吗,你让本王产生错觉,以为这是梦。” 王爷放下著,一本正经的道,眸色看着前方,似陷入回忆里。 “这种感觉,只在很小时候,父皇到母妃宫殿才有的感觉。” 说到这里,王爷神情荡起几分凄切,漆黑眸色氤氲弥漫。 在他的记忆里,尚有情景可回忆,可是苏宛,什么都没有,她佯装没有听见般,放慢速度不动声色地继续进食。 “你知道吗?看着你对孩子那么好,本王便更加笃信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王爷转首,情深似海看向苏宛。 “那一刻,本王在想,若是拥有如此妻子,漆下儿孙萦绕,又何尝不是美事一桩呢?虽然时局紧迫,可是本王……” 苏宛纤纤玉手点在他柔软唇瓣上,软语呢喃,声音却格外清咧道:“让臣妾猜猜,王爷儿女情长了?” 王爷怔然,忽地硬朗了侧脸,低沉道:“事后本王也觉得那不过是一场幻觉,现在说出来,在你眼里就是个笑话,对不对?” 看着他严肃神情,苏宛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是笑话,只是,苏宛心乱如麻,无法回答。 她匆忙收回了手,恢复了理智道:“王爷慢用,臣妾吃饱了,先行回去。” 说罢,她遂起身,不给王爷留任何回旋时间。 “慢着。” 王爷一把抓住苏宛手臂,对上她不解而抗议的眸色,忽地松开,声音哑然道:“本王也饱了,想陪王妃走走。” 那双逐渐暗淡的眸色让苏宛觉得自己做得有些决绝,她敛眉走在了前面,这一回,没有逃避之举。 王爷本在她身后,忽而跟上来和她并排前走,几番侧首看向苏宛端然面无表情的脸,欲言又止,他身后的手摆了几回。 “娘娘,奉王爷之命,让末将把这个东西教给娘娘保管。” 周易怨怼过王爷失落的勇气,拦在苏宛前面,辑礼朗声道。 她看了看周易,又看了看王爷,他耸肩闭嘴无可奉告之状,用眸色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无疾而终。 “娘娘——” 周易复又重复了一声。 “这是什么?” 苏宛接过来,一壁看一壁问,看到里面东西瞬间,她忙欲递回去,周易却已离开,满脸的惊恐和疑惑,拉起王爷手臂便把东西往他手心放。 “若你没有本王私印,又如何动用本王财产?况且,本王今早已下令今后中愦全由宛儿作主,难道宛儿想让本王在府里下人面前言而无信?” 她微了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不可置信的望着盒子,呢喃着:“这怎么可以,臣妾并非是最佳人选。” “若宛儿不是,就请宛儿选出个人来代替你保管罢。” 此一言,彻底断了苏宛抗拒的念想,白了脸色愣在原地,看着王爷一脸认真,手中的东西,似有千斤重般压住她心口。 第二百五十三章 郎中终于出现 琰王府的中愦,怎可随便交付旁人?这分明是没给苏宛选择。 她默然拿着盒子,徐徐朝着碧玉阁而去,王爷送至她到门口,进门前,她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多谢王爷。” “你说什么?” 王爷佯装没听见,轻蹙眉宇问道,欲抓住苏宛的手滑落,眼睁睁看着她迈进房间,在她身后魅力无边一笑。 苏宛身子一顿,以为身后几不可闻的笑声不曾真实存在。 梨脂见主子魂不守舍地进了来,眼神询问黄怡满面春风,她却只笑不答。 “奴婢这就去传膳。” 虽然不解着,梨脂没有忘记眼下应该做什么,说完抬腿便要离开,黄怡拉住了她,喜笑颜开道:“今儿个,主子用过了,咱俩去罢。” 说着,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去。 苏宛坐在桌旁,看着手中盒子怔怔然发呆。 盒子背后的信任,很重,重得她差点儿没接住,一种从未有过的想法在心间慢慢生根发芽,脸上不自觉浮现温馨笑容,黄怡和梨脂回来,在门口看呆了她表情。 “主子笑起来,可真好看。” 梨脂赞赏道。 “那是,主子本就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貌,如今啊,打算钻研经营之道,从今后,怕是要让许多男子都黯然失色咯。” 被外面声音打扰,苏宛才从发呆里走出来,疑惑着道:“你们刚才在讨论什么黯然失色?” 黄怡掩嘴而笑,梨脂闪道门外去了。 “说的奴婢的主子呢。” 黄怡微笑着答。 “好啊你,又打趣主子,罚你一个月例钱。” 苏宛合上盒子,佯装生气地道,将盒子放在了书柜里最不惹人注目位置,黄怡速敛了笑容,亦难掩她的开心,撒娇道:“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宛沉浸在府中大小事物整理中,王爷想要和她一同用膳,看着她忙碌严肃身影,亦不做打扰而离去。 四日后。 “帮我捏捏这里,这几天感觉肩已不是本宫的了。” 苏宛转动着脖颈,怅然着吩咐道,梨脂忙放下手中绣品,伸出柔软双手一点一点按着,几下之后,才柔和问道:“这样,可以吗?” “嗯——” 她闭着眼答道。 “主子。” 苏宛睁开眼,便见黄怡阴冷了张脸,人刚进房间便沉声道。 “怎么了?” 她缓声问。 “这几日,奴婢总感觉有双眼睛盯着店铺,可苏宛派人搜查过,什么也没有搜到。” 黄怡躬身站在她面前,梨脂一点一点按摩着,苏宛拍拍她手,她才辑礼退了下去,黄怡替过梨脂,到苏宛身后接着按摩起来。 “几日?” 苏宛蹙眉问道。 “为何几日了才来告诉本宫?” “奴婢——奴婢知道这几日主子很忙,再加上以为是自己多虑了,子虚乌有的事便来叨扰主子,显得奴婢办事不力,可今日,掌柜的跟奴婢说他昨日里闭门时,看到了那人。” 看着黄怡一脸失落,苏宛叹了口气,垂目沉吟片刻。 “罢了,近日要么站整日,要么坐整日,人都快僵硬了,本宫去看看。” “这——” 黄怡有些迟疑。 “怎么,你有更好的法子?” 苏宛走向房间里拿了什么,再出来时,黄怡手中已备好貂毛披风,雪白色映衬着里面粉红色长裙,气质超群。 ”让马车就在这里停下罢。” 在离着典当行尚有一条街的位置,苏宛放下窗帘,清脆嗓音压低说着。 “主子——还未到呢。” 苏宛冷睨过去,黄怡忙掀开门帘让停了马车,跟在苏宛身后穿梭在哈气成冰的街市里,街市上为数不多的行人中,多数是迫于生活而匆忙的行者,主仆二人在人群中变得十分抢眼。 “主子——” 黄怡怯声着垂首低唤:“奴婢竟不知这里住着这样一群人,主子可得仔细些,奴婢许久不练,武功快有些废了,若是一会儿发生了什么,主子只管跑,奴婢来应付便是。” 她说着说着,碰上一堵软绵绵的东西,抬首瞧见撞上苏宛后背,从后面看过去,她们已经到了店铺斜对面,而那里,正有个人猫身一动不动看着。 苏宛微微扬鄂,黄怡会意过来,蹑手蹑脚走上前,一拍那人后肩,第一下,那黑色蜷缩的人影没有反应,一会儿之后,黄怡加重力道拍了第二下。 “去去去,滚开,别来烦老子办正事。” 黑影扬了扬肩,头也不回的道。 不远处的苏宛勾了勾嘴角,凭着这混账的声音加之背影推测,她已经知道了这是谁,款步上前,厉声道:“怎么,郎中做不下去,改行小偷?怡儿,告官去。” 黑影猛然起身,不爽的脸色和苏宛四目相对,气势瞬间焉下来,嬉皮笑脸道:“琰王——琰王妃好。” 黑色衣服油光蹭亮,病态黄肌肤上挤出难看的笑容,冲苏宛哈腰道,说完便欲匆忙离开。 “怎么,做贼心虚?” 苏宛横过一步走,拦在郎中面前,冷睨俯视着道。 “呃——琰王妃这是说的什么话呢,奴才不过是,不过是走累了歇息一下,怎么就变成了贼?你可不能信口雌黄。” 郎中伸出手指指向苏宛,在她锋芒毕露的审视下,复又尴尬着收回手指,缓缓缩回袖口里。 “怎么,郎中这么快便忘了要置本宫于不利的事儿了?需不需要本宫让琰王府里的护卫来提点提点?” 她上前一步走,露出阴测测的笑容,靠在郎中不远处,轻声细语道:“不知郎中,这次又在帮她做什么花样呢?你以为,本宫能容你几回?” 郎中悚然变色,忙挥手道:“不——这些和奴才没关系。” 慌乱中,他似想到了什么,指尖豁然劈向苏宛,大声疾呼道:“你害的我不能重操旧业,害得我现在走投无路,我——我今天就是要把你做过的事告知于众。” 嚷嚷着,不知为何,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哟哟哟,本宫怎么不知道,好姐姐居然和一介莽夫有着如此亲密的关系呢……” 承王妃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苏宛身后传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恨意滔滔 “是呀,姐姐我还在纳闷,为什么每次遇到偷鸡摸狗的事,就能遇到妹妹,看来我需要仔细斟酌一下,这一切到底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苏宛转身,神情黯然,别有意味地说道,看着苏若涵咬紧了嘴唇,满脸的不甘心,随即笑得愈发邪魅起来。 “怎么?说中了?” 她走向苏若涵,低声浅吟道:“听闻,只有被揭发的人,才会恼羞成怒,我还没试过呢,没想到在妹妹这里便灵验了。” 红夜拽了拽苏若涵衣袖,在她身侧轻声细语道:“娘娘何苦要同她逞口舌之快,二小姐嘴上功夫越发厉害,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看似悄悄话,却有着刻意让别人听见的嫌疑,红夜眸色连转面前三人,脸色不屑。 “哟,谁家的苍蝇生命力这般顽强,大冬天的冻不死,在耳畔嗡嗡嗡地真让人心烦,主子让让,让奴婢来清理掉,省的脏了主子耳朵。” 黄怡毫不相让地上前,做势拍打苍蝇之状,啪啪几下,眼看就要打到红夜。 “你说谁是苍蝇你你——” 她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质问,黄怡却一脸坦然道:“哎呀,没想到奴婢拍只苍蝇,还有人来问答呢。” 话音一出,红夜怒目圆瞪,许是想起了过往不好的交锋,躲在苏若涵身后,喃喃的道:“主子替奴婢作主,骂奴婢不就是骂主子吗?” 噗—— 黄怡笑出声来:“还真是向着三小姐,连骂人的话你也带上她。” “你走开,没用的东西。” 苏若涵察觉到黄怡所指,朝身后呵斥道。 “我说姐姐,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妹妹栽赃陷害吗?你们刚才熟络的样子,和在琰王府对峙时,可是截然相反哪。” 她敛眉,眸色在苏宛和郎中之间回旋,笑得别有用意得道。 “是吗?你不过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能定罪了?若不然,你去请衙门人来问问看,我倒要看看,你这次又要给我安上什么罪名。” 苏宛端得不温不火,清浅着道,在她眼中,苏若涵脸上似有挂不住,显然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对付他们便走了上来。 “我还有事,别在这里浪费时间,若是没意见,先行告辞。” 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必要在这里僵持下去,这两日的忙碌,再上苏若涵刚才的刺激,苏宛脑海里已有了成型的想法。 “你——” 承王妃脸色泛白,欲发火却又不知道怎么发,只得看着苏宛从面前意气风发着离开,看着她背影抿嘴跺脚。 “都怪你,本宫本来在优势都被你给毁了 !” 在苏宛身后,是苏若涵责怪之音。 “娘娘——奴婢没想到,连她身边的人嘴角都变得这么厉害了,奴婢下次一定让她们好看。” 说道后面,加重了语调,咬牙切齿。 前面,一抹让苏宛恨透了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一袭黑色大风氅,玩世不恭的笑容带着魅惑,从远处走近。 “王爷,你可算来了——” 身后,是苏若涵尖声浪气之音,传入苏宛耳朵,不禁浑身不自在起来。 承王翩然而至,苏宛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辑礼,不作言语,他并没有应答承王妃,反而意味深长看着苏宛,嘴角斜翘:“本王,总算得到父皇旨意,能重回朝廷执掌一方了,之前陷害本王子虚乌有的人,你说该如何做报复的好呢?” 悠然之声像是凛冽的提醒,苏宛始终保持着笑容,微微仰首,对上他善变的眸子,无动于衷道:“恭喜王爷,苏宛久居后院,第一次听闻有人诬陷王爷,有人胆大妄为至此,可当真不能放过。” 她说得理所当然,和他锋芒毕露的眸子交锋,渐露不可洞悉之感。 王爷闻音露出赞许神色,薄唇轻启:“说得好,和本王想到一处去了。” 苏宛笑而不语,辑礼之后款步姗姗与他擦肩而过,长睫避住眸中流转出的阴狠,她察觉到,身后两道恨极灭世之眸正灼灼地盯着。 上了马车,苏宛脑海里亦是承王之音在回荡。 她心里中似有万马奔腾般抗拒,她讨厌看着他得意忘形的样子,她讨厌听到他的声音,她讨厌他还活着。 ”奸夫淫妇!” 她恶狠狠的道。 黄怡离着她不远之处,小心翼翼安慰:”主子没必要为那样的人怄气,虽然在苏府里受了不少眼色,可主子终究是福气之人,在琰王府邸不光过得风光无限,如今又管控着琰王府诺大家产,和三小姐比起来丝毫不差。” “你给我闭嘴,谁让你拿我同她相提并论了?她苏若涵行事鲁莽,胸大无脑,也可和我相提并论?” 苏宛心中有怒火在燃烧,瞧见黄怡像犯了错的孩子低下头,她收敛了气势,哑然着道:“你不知道,你不懂的。” 声音里平添几分苍凉之感,遭至亲至爱背信弃义的痛感,苏宛此生永不相忘。 “主子,奴婢知错,主子心中有怨气就朝奴婢发泄罢,千万别自己憋着,伤了自己的身体。” 黄怡说着说着,热泪盈眶,抽泣起来。 她原是以为苏宛会因为苏若涵而大动肝火,实则却不知苏宛的心思,想来竟是错怪了黄怡。 见状,苏宛深深吐纳,情绪逐渐好转,握着黄怡手道:“傻瓜,你是伴我最长久的人,我怎么舍得让你平白无故受气,何况还是迁怒于你的,反倒显得我不通情达理了。” 说着后面,她不经意动容,爱她敬她之人,就算拼尽了全力也要保护,而伤她害她的人,就算是付出性命也要报仇! 黄怡靠在苏宛,擦拭眼泪之后,声音沙哑着道:“主子知道,主子是奴婢唯一的亲人,不管发生什么,都愿意替主子受着。” 许久之后,苏宛眼底青色隐现,脸色苍白,轻声吩咐道:“明日一早,你去龙府请三夫人到府上一叙,当铺的事儿,让掌柜的先独立完成。” 马车里,主仆二人似亲姐妹般依偎着。 第二百五十五章 龙府利害 小寐片刻后,苏宛从床上坐起,恍然想起吩咐黄怡去办的事,唤梨脂进来替她梳妆。 “色彩稍微重些。” 她强调。 对镜梳妆,镜中女子说成是姑娘亦不足为过,殷红朱唇饱满柔媚,肤若凝脂,眸色通明,两剪秋水如同碧波荡漾,让人心生信赖之感。 “主子,这样可以吗?” 经过梨脂描彩之后,气度不凡,神采奕奕,出落得愈发让人敬仰。 “嗯。” 苏宛轻声应允。 “怡儿可有回来?” “有下人来通传她刚回来,正带着三夫人到了正厅,主子可是要现在就过去?” 梨脂小心翼翼伺候着,美眸流转。 “嗯,把本宫披肩拿来。” 她最后看眼镜中的自己,颇为满意地道,披上披肩,出了碧玉阁,梨脂紧随其后跟着。 “三夫人,有劳了。” 刚一踏入门,苏宛便瞥见坐着的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妇女正茫然的坐着,看样子,正在思虑某事而显得有些不安。 “哪里哪里,能得娘娘邀请,乃是臣妾的福分。” 车本芮从椅子上起来,堆满脸了笑,躬身便要辑礼,苏宛一把拦住,笑着说道:“在本宫这儿,不用拘礼,快请坐。” “不知娘娘这么着急让臣妾过来,可是有何要紧事?” 她搜索着苏宛脸上的可能,眸色流转,向前斜倾了身子坐下,双手交握,带着标志性的笑容下气怡声问着。 苏宛徐徐坐到主位上,笑而不语片刻,府中人送了茶水进来退下之后,她才一抬手招呼道:“本宫今日倒是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刚忙完府里的事,闲来无事想要拉话常,打发下时间。” 说话间,她持杯吃茶,点头赞到:“嗯,好茶,清香爽口,三夫人快请尝尝。” “诶——是,是。” 车本芮渐渐淡却了的笑容,眼瞳不可置信地收回眸光,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地答道,直到看到她放下杯子,挤出来的笑容已慢慢消散,苏宛才清浅道:“本宫听闻龙鸣有五个哥哥,可三夫人如此年轻,由此可见,他的那五位哥哥肯定也个个风华正茂。” 她似不经意说出口,余光却是时刻注意着。 铜铃般笑声在房间里回荡,车本芮掩嘴而笑道:“娘娘可真会说话,说得臣妾都有些不知如何感谢了。” 她将手托在了桌上,放松了身姿,继续说着:“说起老爷的几个兄弟,可就算是找对人了,臣妾虽年纪不大,却是第二个进入龙府的儿媳,对府里的各种事情也算是了解得不少。” “就说龙大哥,他可是要比臣妾夫郎大出些许,亦是最具父亲行事风格的长子,臣妾同大夫人往来甚少,只是逢年过节才会互相走动一番,倒不是我们两家有些什么,大哥比夫郎大出整整八岁,许多事观念不同,作为内眷,臣妾自然也少有联系,就前段时间,臣妾还听闻父亲欲将职位传授给大哥。” 说到这里,她先前的热切似减弱不少,话音也不自觉拉低了下来,带着几分隐隐的不满。 “听夫人这么一说,本宫倒觉得老二的情形和老大差不多。” 苏宛笑着淡然处之。 “确实如此,所以啊,臣妾和老四家,老五家走得比较近。”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首观察苏宛反应,见未有任何异处复又继续道:“京城中大家都知道老大、老二和父亲是最古板的,皇上提出的事,绝对服从,偏于老派。” “诶——娘娘这茶确实好喝,臣妾喝得呀,有些口无遮拦,还请娘娘恕罪。” 车本芮顿了顿,吃了口茶,赞道,说话间起身便欲行礼,苏宛招手示意她没必要,她才带着几分不自在坐回位置上。 “不是说过了么,今日只聊家常,妇道人家之间,不就是些东家长李家短的,谁会在意这个。” 苏宛轻描淡写说着,侧首示意身后梨脂,低声细语道:“去看看本宫一早吩咐厨房准备的点心怎么样了,只这样干巴巴的聊着,好生无趣。” 说完,她复又看向车本芮,莞尔一笑。 “不知三夫人喜欢些什么,本宫便自作主张了些。” “哪里的话,能常来琰王府作客是臣妾的福气,没料想娘娘想得如此周全,倒是让臣妾显得有些不懂礼仪了。” 车本芮说着自谦的话语,嘴角又见柔美笑容。 “本宫羡慕你们这般兄弟间相互谦恭的家庭,好歹日常啊,有个可以拉话常的人,可惜了,琰王府和承王府之间尚且有距离,而本宫手中事物繁杂,不得有空。” 苏宛刻意引领着话锋。 闪烁的眸子无意掠过她,车本芮立马应了话,正是苏宛期待里的那样。 “哪里的话,虽然臣妾在府里血亲众多,却是各有各的特色,比如说这老大和老二吧,除非父亲严令要求,否则几乎不和我们小的往来,而老四和老五,就不用提了,有什么事儿也不回主动去请,当然了,最乐得逍遥的,当属老六。” 车本芮歇息了下,才总结道:“人是多了,热闹了,可是却注意的也要多了。” 言语间,颇有几分无奈。 “主子,点心来了。” 梨脂从外进来,身后跟着厨房传膳。 “每款点心分一些在三夫人那里,剩下的再拿到本宫这里来,让三夫人尝尝鲜,听说啊,这可是从蜀州请来的师傅,三夫人趁热赶紧尝尝。” 苏宛热情吩咐着。 “是,臣妾谢过娘娘。” 直到车本芮的眸色落在点心上,苏宛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散去,通过这一番诉说,她心里已有了大概轮廓,梨脂将点心在她面前摆放好,轻捻一块放在嘴里细细品尝。 “嗯——确实不错。” 车本芮先于苏宛用完,称赞道,见她复又拿起一块来品尝,苏宛轻点嘴边,端起茶杯饮茶漱口,眸色淡淡地。 “承蒙娘娘厚爱,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两块糕点下去后,车本芮才停下来,打量着苏宛眸色,只将话说到了一半。 第二百五十六章 来个出其不意 “夫人尽管说便是。” 得到苏宛应允,她眉眼弯得更甚,清脆之音婉转道:“臣妾夫郎,在朝中一直兢兢业业,对王爷和娘娘之心亦是日月可鉴,自听从娘娘建议当差以来时日不短了,若是有机会,希望可以效犬马之劳,让他可以……” 车本芮轻柔带笑着欲语还休,苏宛自是明白后面要说的内容,瞳子清澈如镜,唇边淡弧依然,沉吟半刻,她才缓缓答道:“好,本宫定会将夫人心意转达王爷,至于王爷做何安排,便轮不到本宫插手了。” “那是自然,臣妾叩谢。” 车本芮起身,立在苏宛对面,晶瞳清光微亮,提裙辑礼。 “臣妾出来时间不短了,外面天色渐暗,就不叨扰娘娘了。” 她音容柔软细腻着道。 “也罢,今后得了闲,尽管过府,偶尔陪陪本宫消磨时光亦不是件坏事。” 苏宛起身甜美着,唇际弯出好看的弧度,朝她迈步过来。 “梨脂,送客。” 见车本芮怡然自得点头应允,她才侧首吩咐着。 “主子,厨房派人来问话,是要回碧玉阁,还是到花厅?” 苏宛顿足,不解着问:“为何是在花厅?” 若是在花厅,岂不是暗示王爷、天下人,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夫妻?她款步姗姗出了正厅,转身便走上通往碧玉阁廊道。 “这——恐怕是因为他们见到王爷回来了,也有可能是王爷让他们来问话也说不准,这些都是奴婢猜测的。” 她身子一愣,转首确定性地看向梨脂,问道:“王爷回府了?” “是,见主子和三夫人聊得起劲,便阻止了奴才通传,此刻应该已经到书房了。” 梨脂缓缓答道。 苏宛从廊道上折回,朝着书房方向而去,径直到了门口,突然停止不前,她看向关闭着的木门,才留心到鬼使神差下已到了跟前。 “主子,奴婢去敲门。” 梨脂见状,请示道,说话间,她已迈步刚要经过苏宛身侧。 “不要。” 苏宛几乎是惊慌失措叫出声来,用力抓住梨脂手腕儿,直到看见梨脂露出痛苦的表情,才甩开,峨眉微蹙逐渐舒缓,喃喃着道:“本宫——走错路了。” 说着,她便转身折返。 “这——” 梨脂哑然,看了看关闭的门,又看了看极速行走的身影,不知如何是好,叹气跺脚默然跟在了苏宛身后。 “宛儿……” 随着门被从里向外打开的咯吱声,清丽俊俏身影出现在那里,微沙之音萦绕在四周,深邃眸子灼灼望着背影。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苏宛顿足,若仲若怔,不知如何作答。 “好吧,近日来你为了府里的事操劳过度,本王抱你进来亦无不妥。” 说着,他大步流星而来,无声勾逗惹得苏宛傻眼,忙转身失声阻止道:“不用,臣妾不累,可以自己走。” 她伸手做阻止状,疾驰着与王爷擦肩而过,瞧见他嘴角弯起邪魅的笑容,忙垂首掩映眸中慌乱。 进了房间后,苏宛发现坐站不是,局促不安,用力深呼吸调息,健硕纤长身影进入了房间,此刻,她已让自己恢复成往日凉薄的神情。 “王爷在府中金口玉言,还请今后莫要口不择言。” 半垂睫毛避住眼底星光点点,微哑之音不留情面地道。 “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本王意欲如何,难道还要……” 王爷一挥阔袖,手指伸出还未靠近苏宛下颚,弯身仔细查探她眸中色彩,却见苏宛身子一退,淡然清浅道:“若王爷执意如此,臣妾便要逾矩了。” 她翩然转身,欲走向门口。 “诶——本王开玩笑,开玩笑还不行吗?本王找你来,是有事情要告诉你,说正事,说正事你就不走了吧?” 他闪耀着星光抓住她手腕,触碰过裸露出来的柔软肌肤,对上她冷睨的五光十色,忙松开手举起来,恭谨道:“好,本王不碰,不碰你。” 苏宛默然不语,隐隐发现掌心发潮,静立等待着。 “说起来这事事本王疏忽,日日忙于朝政,昨日得闲到训练营视察,方才发现有好几个将士已有些时日未准时参与训练。” 他负手而立,眉宇身侧,冰雕刻的侧脸让人不可靠近。 在他不——不侵犯苏宛时,傲然天地之气可掠杀万物,苏宛自忖道。 “他们未曾向周将军告假?” 苏宛微愕,军律的严厉,几乎高于所有律例,既然是将军不可能不知道利害关系,同时不来,难道是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有重要事件? “他已经挨个挨个上门查探过了,都没有消息,所以本王才寻来王妃,以为如何?” 王爷幽深莫测之眸微敛,袖中拳头已悄然间捏紧。 她沉吟片刻,抬首欲答。 ”会不会是那异人所为?” “会不会是那异人所为?” 未曾想到两人会异口同声说出同样的话,苏宛黑玉眼瞳暗了下来,避开和他直视,见王爷不再说话,继续着道:“没有证据,都不足以定论。” 她启步走开,和王爷保持着距离,清咧继续道:“对付几个将军,若不是强攻,便是使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逼迫他们,当下之急,乃是和上次一样,军心不可乱,王爷亲自坐镇,效果会好上几倍。” 她缓缓分析着。 “可出了他,还会有谁会打训练营的主意?放眼望去,但凡欲从本王军中入手的人,都是自寻死路。” 王爷泠冽之音洋洋于耳,房间里倏然一阵冷风蹿进背心。 这才是苏宛印象里的将军,琰王府王爷,杀伐果决才是他应有的样子,心底有某处在小声抗议,别掩饰了,你一样沉溺于魅力无边,惊华绝绝的他。 被这想法诧异,苏宛不禁激灵一闪。 “宛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王爷捕捉到异样,忽地柔声细语的问。 “无碍,臣妾只是想,这背后无论是谁,定是在谋划着滔天计谋,既然如此,王爷不如佯装不知,再来个出其不意。”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本王等你 “即使依宛儿所言,那我们首先也得知道怎么应对不是。” 王爷眸色淡明幽暗。 “急什么,王爷手下将军视军令如山,定不是擅自作主为之,既然被人陷害或者要挟,只需静静等待便是。” 她微眯双眼,,眸色如黑宝石般沉寂,唇上血色浅了几分。 正值两人谈论热烈时,有脚步声碎步而来。 “主子——周将军来了。” 梨脂刚通传完,周易戎装果果出现在门口,见到苏宛也在并不觉得惊奇,一脸沉静着走近,辑礼恭声道:“末将给王爷请安,给娘娘请安。” “调查结果怎么样?” 未及苏宛开口,王爷便厉声问道。 “回禀王爷,末将刚从将军们素日爱去的各地查访回来,他们都说已许久未见,甚至还问话末将,问是否近日有军情,缘何将军们训练得如此勤密,连假期都没了。” 随着他一字一句说完,王爷脸色愈发难看,转身拳头狠狠敲打在桌上,青筋隆起,咬牙狠狠地道:“看来他们几个确实遭遇了不测,跟随本王多年,绝不可能会出卖本王,在本王眼皮底下被人控制,是本王失职。” 周易脸色愈发惨白,双手交握成拳,垂首肃容:“是末将失职,未替王爷看好人,要罚,请责罚末将。” 见他们情绪糟糕至此,苏宛猜测那几位将军在王爷心中分量非同小可,冷面智心道:“现在可不是责罚的时候。” 王爷转首,不明所以的看向苏宛,薄恼道:“他们是跟随本王出生入死的兄弟,让他们死在战场,本王绝对不会如现在般气愤,一身武艺,却死于太平,这如何说得过去?” 倏尔他收敛了怒意,眸如暗箭激射,声音冷沉:“宛儿说得不错,现在不是责罚的时候,不就是要本王自乱阵脚吗?这点小心思还迷惑不了本王,周易。” “末将在。” “继续搜,把凡是京城近郊30以里,都给本王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前为军饷担忧,后为将士担忧,手中还有朝事,苏宛此刻才明白过来,王爷肩上的担子,岂止朝廷所愿意看到的那些。 “是。” 说完,周易肃谨离开。 半柱香功夫不到,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 “本王吩咐你去寻人,又回来做什么?” 王爷坐于位置上垂首吃茶,冷沉着问回来的周易,掠过他身后探寻脸色的管家。 “呃。” 管家上前,打岔王爷的话,下气怡声道:“是奴才,奴才见周将军神色难看,然后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问下将军,这才回来的。” 说完,管家递上手中信封,解释道:“就这个,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在府门口周旋半日,奴才以为他要图谋不轨,派人去撵走,却不想给了奴才这个,奴才不敢作主,刚好周将军出现,请了将军定夺。” 王爷收回眸光,打开信封,寥寥几目,狠地将信封扔在桌上,眸色深水漩涡,清冽着道:“果然不如本王所料。” 所有人不明所以看向王爷。 苏宛从桌上拿起信封,脸色愈看愈惊诧。 他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 “王爷,既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咱们不如顺着他们来。” 王爷面无表情转首,两首叉腰不解地看向她,眼底期待之色荡漾起来。 “你看,咱们在明,他们在暗,所以不可轻举妄动。” 苏宛放下手中信封,温婉敦厚分析着,眼底没有慌乱,说得不疾不徐。 “既然是有意而为,才能给咱们可乘之机,怕的就是,他们直接将几位一刀毙命,能送这封信出来,便说明他们暂时是安全的,为保证他们的安全,这信上的要求咱们照做即可,不过,却不是傻乎乎的有去无回。” 说到这里,苏宛用手避嘴,稍稍垫了脚尖在王爷耳边附耳轻声细语说了什么,片刻之后,王爷点头示意。 只见他挥了挥手,语音平和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退下。” 管家恭谨退身而出。 “周易速去点精兵三千,记住,不可在训练营里大势宣扬,让他们做好准备,于今夜分多只小队出发至城外十公里的寺庙外,本王会把握好时机,同你们在城门口汇合。” 王爷负手而立正颜厉色吩咐道。 “是。” 说完,周易领命而去。 “既然王爷今夜有远路要走,早点歇息下罢。” 苏宛嗓音如黄莺出谷,美妙动听,王爷嘴角弯起半弧,比起先前来好了些许。 “你若走了,本王身边没个人伺候怎么行?” 魅异之音欲夹杂迷惑之意,苏宛身子一顿,淡然道:“纵然王爷身强力壮,计谋过人,为了那几位受重视的将军,亦应养精蓄锐得好,臣妾这就去找人过来伺候。” 说着,她便朝着门口而去。 “若是让全国上下的人都知道本王的气势在宛儿这里荡然无存,今后可还怎么领兵?本王已对你说的话言听计从,为何你却总是吝啬得一个笑脸都不给?” 他的质问之音让苏宛错愕,这样的话语,出自琰王?听上去怎会有几分失落之感?亦有几分无奈之感?她身子微微一愣,低哑着道:“只因臣妾还未完成使命,不敢妄想其他。” 说完,再不停留,走向了门外。 “好,宛儿可要记住今日所言,本王等你。” 浑厚的嗓音如同重鼓,每一下都让苏宛心悸,就算她不懂男子想法,可琰王的话已再明确不过,他真的喜欢她?怎么会? 脑海里杂乱无章,苏宛步伐亦心烦意乱。 她已不是从前的她,休想用琰王府的中愦,三言两语便欺骗了去。 想起上次让他得逞的苟合,苏宛心口再恨不起来,只剩下微博的抵抗之力在支撑着她,心底有听不见的回音在询问,这一回,你撑不了多久了了。 “主子,你脸色不太好。” 进入碧玉阁,梨脂关切得道。 “替本宫准备些干粮,免了今晚晚膳,休息时间,莫让任何人进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王妃随行 深夜。 碧玉阁灯火通明,苏宛已穿戴整齐,黑色大风氅包裹着娇小玲珑身姿,疏了简单发髻,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单薄男儿身。 “主子,确定不要叫上姐姐陪着一起吗?” 梨脂皱眉,这已经是第三次问苏宛,见没应答,她忙跟在苏宛身后,踏入漫天飞雪中,嘴唇没了血色,看上去病态得厉害。 “姐姐白日里有其他要事,主子舍不得她劳累,那就让奴婢陪在主子身边,好有个照应。” 她下定了决心,跟在苏宛身后亦步亦趋,不在意她前头冷睨眸光,默然垂首像个犯了错而倔强的孩子。 “是不是本宫近日待你逐渐温和,你便得意忘形起来?” 苏宛厉声呵斥,梨脂浑身一颤。 “不,不是这样的,主子明知道奴婢是担心……” 她眉宇紧蹙,带着几分哭腔,委屈地辩解道。 苏宛未答,梨脂只得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迷蒙中,雪花儿落地,白色一片,苏宛的脚印在廊道小径上清晰又模糊了起来。 琰王府大门。 骏马微微嘶鸣,有人点着灯笼已守候在门口,苏宛出了门,四下未寻到王爷熟悉的身影,寒风在帽檐外萦绕,找不到攻击苏宛的突破口,周围的杂音小了许多。 “娘娘——” 管家率先错愕发出惊呼,王爷阴冷着脸在寒天里如同冰雕般让人忍不住想要远离,他斜睨苏宛,眸色如深水漩涡,吐纳之间白气缭绕。 “你——该不会是要同本王一同前去罢?” 他浑厚的诘问,语气却是软了下来,拍了拍手中马鞭,转身对管家厉声:“去,准备马车来,还有手炉,多备些碳。” 苏宛定定的看着他,这张前世不曾熟悉的脸,今生才发觉举世无双,一举一动皆是情。 “你确定了,此去或许风险无数。” 他灼灼地看向易了妆的苏宛,看见她的第一眼,便中了魔般难逃其魅力,苏宛嘴角微弯,轻俏地呼出口气,王爷变幻莫测,她心中亦不清楚是否可以跟着前去。 “不管你和皇兄之间发生过什么,本王只道你是琰王正妃,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不要下马车,如果违背命令下了,一定记得站在本王身后。” 遗世独立的身姿立在苏宛跟前,他心细如尘,又怎会不怀疑。 苏宛笑比河清,只笑不语,陷入他俊美无俦的眼睛里,瞬间失神。 马车碌碌打断两人思绪,苏宛转身率先走在了前面,马车供单人所用,隔开了外面的风雪,男子骑马在马车旁,步步跟随。 苏宛放下窗帘,心中不知为何变得特别笃定。 马蹄哒哒哒声在天地间回响,夹杂着车轮的转动声,谱成一曲美妙奏乐。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苏宛从缝隙里瞧见周易正和王爷说着什么,说完后,两人各自跨马前行,接下来的速度,便超乎寻常的快起来。 京城外三十里,快马加鞭能在黎明破晓时分赶到,离心上约定的时间早了三刻,对于龙虎军三千精兵而言,即使是在荒外,三刻钟的时间,亦能办成很多事情。 这一路,苏宛的心绪愈发沉寂,路途颠簸,她毫无困意,反倒是愈来愈精神。 两个时辰后,她被周易叫下了马车。 映入她眼帘的,是整齐划一的三千精兵,肃然起敬地接受王爷安排,苏宛跟着周易先走,不多时,再回望那略微熟悉的身影,发现他已在自己身后,而那批士兵,却和天地融合在了一起,除了能看到雪白色移动的雪球,并未察觉到丝毫让人戒备之声。 三人朝着高处而去,几座山之隔,能见到崔烟袅袅人家,他们在雪地里艰难的行走。 “到半山腰便可停下,能将下面看个一清二楚。” 周易转首向他们说道,已是气喘吁吁。 苏宛忘向脚下,原来他们在断崖峭壁停下,而下面,则是一条逼仄的通道,白茫茫一片,里面什么也见不到。 “将军,最边上那支分支停在了原处,末将去看看。” 顺着周易示意方向看过去,在雪地里匍匐前进的,不易看出小队伍,明显比别人要差上许多。 周易朝着人群下去,苏宛站得有些久,脚下开始逐步下滑,脸色逐渐泛白,王爷就在她跟前,若是不停下,恐怕他也会受影响。 突然想到了个方法,精眸流转,蹲下身子来,奈何身姿未蹲下,同一时间王爷冲上来两步,拦腰而抱。 四目相对,时间停滞。 “报——将军,他们发现了异样,还请将军定夺。” 周易一挥长披风,朗声来报,王爷缓缓放开一只手,而另外一只则顺手牵起苏宛,她迟疑的神色落入王爷眼中,但听道:“若不想让本王做出出格的事来,便听话照做。” 他能做得到。 她怎么会忘了他也姓李。 任由掌心朝外交给他,一步一步走得比先前还慢起来,周易走在两人前面引路,一行三人走到队伍起前面,听到下面发出惨烈哀嚎之音。 “派人下去看看。” 王爷果断吩咐道。 “切记勿打草惊蛇,本王随后跟来。“ 说话间,握着苏宛的手加重了力道,她不禁脸上泛起绯红,随着王爷在众人的注目中上了前去。 笔直小径通向悬崖下,他们小心翼翼下来的时候,看见周易正跪地抱着其中一人失声痛哭,咬牙切齿说道:”他们怎么能下得去手!你们可是大周朝的英雄!这么做不怕遭天谴吗?” 苏宛感觉到手被猛地一甩,王爷快步上前,检查着地上共躺着的五具尸体,苏宛弯身用手试探,在这冰天冻地里,还残留有微乎其微的余温,他们刚遇害不久,且个个均是脖颈处的刀伤,一刀毙命。 他们来晚了? 对方发现了? 不,苏宛这一路来对周围一切都有洞悉,那封信并不是为了让他们来接人的!他们早有预谋不想给活口! 激烈思绪间,她发现将军手中攥紧了东西,趁人不备, 缓缓伸手,那尸首手指保持着蜷缩,东西却在她手中,只一眼,便眉头紧蹙。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是一般女子 苏宛心魂未定,却被人拉入了怀抱,头顶有声音传来,心疼地问道:“有没有吓着你?” 她的手悄然缩回袖口中,蠕动嘴唇恢复湿润后柔声答:“臣妾没事,多谢王爷。” 说着,她便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来一分队,仔细搜查周围,一定要查出证据来,再来一分队,全力拯救将军,本王才查过,他们都刚遇害不久,其余人,全部跟着周易将军,全力追捕!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耳畔是王爷凛冽之音,整个山谷里回荡着悲惨气息,苏宛的心,亦跟着沉至谷底。 积雪快要及一尺深,现场士兵们脸上无一不显露着惊悚和愕然,倒在地上的,是跟随在王爷身边几回出征的老将士,每张粗糙的脸上似乎都在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爷,朝中事务未必需要事必躬亲,手中兵权才是我们的制胜武器。” 她别有所指着说道,掠过被抬走的一具具尸体,冷星淡寒。 “宛儿说得极是,本王这次回城后便整顿军营,至于送信之人,相信很快便能查出,这次——是可忍,孰不可忍。” 望着他硬朗侧面,苏宛敛眉,袖口中的东西不自觉用力握紧。 最后的平衡局面,很快便会出现倾斜。 “本王送你上马车,你先回京城。” 他不容置疑吩咐道,让苏宛无可辩驳,默然上了马车,一小队人马护卫在两侧,回城不急,士气疲乏,速度放慢下来。 到碧玉阁时,已过午时。 黄怡在门前来回踱步,神色忧虑,梨脂率先看到了苏宛,忙上前来,黄怡随后跟着。 “主子,可还顺利?” 黄怡隔着远远的便问道:“不让奴婢一起去,奴婢知道主子用意,可奴婢说服不了自己不去想。” “娘娘吉人天相,是小的们多想了。” 梨脂忙打着圆场道。 “给本宫口水喝。” 此行不是冷,是没水喝,再加上在青天白日下见到血淋淋一幕,赶路脸色少了红润,疲乏尽显,梨脂自知重量不如黄怡,忙转身进入房间,待苏宛在黄怡搀扶下坐下,忙不迭递上热水。 她一口气喝完,片刻之后恢复过来。 黄怡和苏宛交换着眼风,梨脂自觉退了下去。 ”怡儿,看看这个。” 她从袖口里将一直握着的东西拿出来。 “主子,这——这东西,不是已经交给皇上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主子手中?” 黄怡惊愕不已,拿在手中仔细查看,生怕看漏了什么,东西一路握在苏宛手中,已然带着她的余温。 “既然你也认为这和见过的一样,就证明本宫没有推测错。” 她眸色微眯,看向某处,神色俱厉。 承王附耳对她刚警告完,眼下就出了这事,他这一招,可谓是让苏宛心悦诚服,不可以直接拿她和王爷下手,便从他们的军中开始,动摇根本! 苏宛表面看似依附于琰王府,又是久居深闺,无德无能,不过是蜉蝣,怎会让高傲自大的承王放在眼里? 门外响起轻叩门扉之声。 “谁?” 黄怡本能着警惕性反应。 “王爷回来了。” 梨脂低声蔓语着答。 苏宛忙将桌上的东西拿起来握在手中,站起身整理了面容,辑礼道:“王爷这么快回来了。” 他有意无意地看过房间里二人,坐在苏宛刚才位置的旁边,步伐较快,掠起微风划过苏宛脸庞,他淡然点头示意道:“你——去厨房传膳让送到这里来。” “宛儿发现了什么?” 王爷两手交握放在桌上,凝神静听着,眉宇间凝结,看似心事重重。 “臣妾并未没具尸首都检查,收获自是没有王爷大,看得出来他们都获得了个爽快,这是可惜了王爷多年栽培。” 苏宛惆怅着答,转而试探道:“王爷这么急而来,恐怕不是想问臣妾了解了什么,而是心中已有了答案。” 她端直坐着,神色自若,眼观鼻鼻观心,双手放在桌下。 “现场没有证据又怎样?还记得今早送来的信吗?那信里说得清清楚楚,几次出现在训练营的那人,本就是承王府细作,而偏偏又这个时候出了这档子事,若非皇兄,还会有谁?” 他愤然怒视前方,紧握着拳头斩钉截铁着答。 “光凭一封信,没有目击证人,死无对证,王爷觉得,咱们可以怎么做?” 王爷瞠目结舌,一时没了反应,苏宛勾了勾嘴角,淡淡地看过他。 “就算是这样,可背后指使者害的可是朝廷重臣,看在本王这些年战功显赫,难道他会不让彻查吗?难道他们就活该枉死?” 他压制着怒气,咬着牙沉声道,眸中似有万箭射出,令人不寒而栗,房间里亦跟着冷了下来。 “臣妾以为,有如此手腕又有如此胆识者,不可能是普通人,他一定是算准了王爷无法弄出风浪才会行此下策。” 苏宛胸有成竹,眸色沉寂着分析给他听,转而低声浅吟道:“偏偏,承王又是在这时候回去领职。” “你消息竟然这么灵通?” 他漠然收回眼光,自嘲着道:“本王怎么能忘了,宛儿可不是一般女子。” “除了他,还会有谁要置本王于死地?朝堂上那么狐假虎威和本王唱反调的全是跳梁小丑,本王的皇兄才是真正在看戏的人。” 说到后面,语音荒凉。 “你别误会,本王刚才所说,并不是心慈手软的意思,本王只是想不明白,一个弟弟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惹的哥哥眼里容不下零星半点。” 他微沙之音与其说是在发泄不满,倒不如是在自问自话。 承王的身份……远不止这些。 念头一闪而过,话到苏宛嘴边,她硬生生压了下去,若在这时候说出来,且不说会起猜疑,更像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他们现在的关系而言,苏宛说不出口。 就在这时,苏宛决定要独守秘密,将这惊世身份信息掩藏,或许是对琰王的保护,至少,他不会比此刻更伤心。 第二百六十章 心虚 “王爷。” 苏宛从思绪中走出来,轻唤道:“现在不是伤春悲秋之时,龙虎军是丢了猛将,可真正的强者并不会因为他们几个而乱套,那么多的人需要你,而你却是这里说着丧气的话,站起来,强者只会更强,掌控好自己的,连同敌人手里的也要一并夺过来,古往今来,不就是弱肉强食吗?” 慷慨之音如同火焰,在苏宛眸中燃起熊熊火焰。 王爷微怔然,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女子,惊诧的眸色似在感叹,娇小如斯,爆发力却如此让人刮目相看。 “对!王妃说得对!” 他惊喜着起身,忧虑余光还在,逐渐被欣喜替代。 “本王这就给训练营重新加强巡防机制,守得青山在,只要守得青山在……” 言辞间,王爷茕茕孑立出了去。 苏宛身子松软下来,将手中的东西重新放在桌上,手心已发潮。 “主子,膳食来了。” 梨脂进来,诧异望过王爷离去的身影,下气怡声通报。 “让他们都撤回去吧,本宫累了,想歇息了。” 房间里静得只有苏宛的心跳声,她撑着身子朝里间走去,这一晚看似一无所获,苏宛却有了新的想法,褪去繁重的衣饰,紧着贴身衣物坐在桌后,挥毫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什么。 翌日。 苏宛被温暖包裹着,睁开眼看到床顶,被子被掖得很好,看上去照顾她的人用了心思。 她最后的记忆明明是画计划,怎么到了床上? “醒了,主子醒了。” 梨脂进了来,手指温柔触向苏宛额头,隐隐担忧之色瞬间消散,欣喜着道:“姐姐说主子在桌前睡着了,又穿着单衣,身子发烫,吓坏了奴婢们,没想到主子身子康复能力这般强,发发汗就好了。” 她一壁说,一壁端来热姜茶。 “姐姐天未亮就起床去熬了来,主子趁热喝。“ 她一勺一勺喂给苏宛,明显察觉的身子热络起来,苏宛支撑着身子半坐在床头,余光不经意划过桌上晶莹透亮的东西,不解问道:”那是什么?什么味儿?” 梨脂顺着她眸色看过去,一下子明白过来。 “王爷来看过主子,以为主子疲劳过度,没有打扰,带来的这个南国柚让臣妾先拨好了皮放在那里,说这东西,既开胃,又可以可口。” 她一壁说,一壁将瓷盘端了过来。 酸酸甜甜的味道,如月牙儿透亮的果实,着实吸引人,苏宛察觉到腹中空空如也,才想起昨晚没用用膳。 ”奴婢一早让厨房的人温着呢,主子可是现在要用?“ 梨脂忙不迭问道。 ”嗯。“ 苏宛轻答,张嘴含入梨脂送到嘴边的果肉,饥饿感愈发强烈起来。 早膳后,苏宛坐在梳妆台前等候梨脂来伺候,看到反射出来的镜中人影,不禁蹙眉,语气颇为指责。 ”你怎么来了?擅离职守做何责罚?你道本宫在跟你闹着玩吗?” 话音出来时,超出苏宛想象般凛冽。 “主子,奴婢不是有意的,大雪压迫了店铺房顶,等待师傅修好需要半日,有掌柜地看着,奴婢放心不下想回来看看……” 黄怡跪地,垂首忙认错,语音略带几分委屈,闻言,苏宛才敛了生气,声线平和道:“起来罢,替本宫整理下。” 黄怡脸色好转,惊喜着起身,甜甜的答:“是。” 如此情形,似已相隔了许久。 苏宛忖量着,自从有了店铺,黄怡在身侧的时间越来越少,想念在情理之中。 “那个——” 她想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主子什么都不必说,奴婢懂。” 黄怡在镜中朝苏宛嫣然一笑,苏宛抓了她手掌柔声道:“你是我的贴身丫头,对你的期望自是要比别人高一些,而且——接下来还会有更忙的时候,你不但要掌管好店铺,还得独当一面,知道吗?” 她语重心长的样子,听得黄怡点头如捣蒜,果决地答:“主子放心,奴婢不会让主子失望的。” 经历过生死的苏宛已然有了底气,可对于黄怡而言,她还缺乏历练,苏宛暗叹她是否过于严厉,可又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她做个只会伺候人的奴婢。 “嗯,我相信你。” 她肯定着道,朝她露出甜美的微笑。 “梳妆完后,随本宫去买点儿东西罢。” 苏宛余光瞥过果肉,不知想起了什么。 街市上。 “主子,咱们还是找家酒楼歇息罢,府里空气闷沉,可这样漫无目的地也不是办法。” 黄怡搀扶着苏宛提醒着。 “你是想说本宫刚受了风寒,不要冻着了是不是?” 苏宛侧目问道,黄怡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不做辩解。 “你呀,越发啰嗦了,今后本宫可有得受咯。” 她笑着说着话,脸色却乍然僵住,脚步如被定住般,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黄怡察觉到异样,忙顺着苏宛视线看出去,可除了几抹背影,亦未听见任何异常,嘟着嘴小声抱怨着:“什么都没有,吓死奴婢了。” 可苏宛仍旧定定定看着,不理会黄怡小声抱怨。 在路尽头的地方,一高一矮的女子身影,虽然经过乔装打扮,可是苏宛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身影,就算是化成灰也会认得。 苏宛突然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两人影出来的店铺走去。 地上积雪在白日里融化,经过踩踏融化成水,随即又凝结成冰。 “主子,慢些,滑——” 苏宛似不顾一切的趔趄着身子亦要快速前去查看,苏若涵怕冷总所周知,忙着严寒出来,一定是有逼不得已。 她侧目而视。 是家药铺。 “去,问问刚刚那人买的什么。” 她吩咐黄怡,在门口伫立着看向身影消失的地方,再看不到那清丽的身影才放弃。 片刻之后,黄怡不满地从里面出来。 “什么嘛,非要讹人,害得奴婢花了银两才套出话来。” 抱怨间,她在苏宛身侧停下,附耳悄悄说着什么,话未听完,只见苏宛微敛眸色,露出阴测之意。 第二百六十一章 春满天下 ”这回,她倒是乖巧了。” 苏宛别有用意道。 “郎中不中用,现在如何是好?而且,奴婢听见刘氏病前所言,看来,承王府是一刻也等不急了。” 黄怡恨恨的说。 “今儿个正好你得闲,回府带了礼物去看看大娘,只是去做什么,就不用本宫吩咐了。” 她启步说道,神情凝重,看似在认真走路,实则思绪已飘向远方。 “可——主子,你今日出来是想买什么?冬日日头短,奴婢反正日日要穿过街市,不如由奴婢给主子带回去好了。” 黄怡茫然着问。 “无碍,本宫只是随便逛逛。” 苏宛忙垂首,半垂着长睫以避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慌,她出来……是为了买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隐隐觉得应该买点儿什么,好拿去…… 王爷的身影不自觉出现在她脑海。 “谁说本宫出来就一定要买东西了?” 她强词夺理辩解,鼓足了气好让话语听起来没有异样,黄怡状似思绪过后,恍然大悟着道:“也对,主子一向极少添置东西。” 说道这里,她话音突然一转:“可主子也不是爱逛街的人啊。” 对上苏宛冷睨眸子,忙瑟缩了回去,再不多言。 苏宛慢慢收回眸色,幸好黄怡未继续说下去,否则她该不知道如何掩饰心虚,可黄怡说过的话却是在她脑海里留下印记。 承王一旦得子,便会在皇上面前地位更加巩固,皇室女子以绵延子嗣为本,承王妃也会因此而受格外看重。 这些,苏宛早就料想到。 “你可还记得本宫让你送给郎中的东西,从她开始食用,到郎中出事,中间共计多久?” 她当初安排混入草药中的东西,只是看似红花,实际却是另外种大补之物,表面只会让承王妃胃口大增,从而身型丰腴,暗地里大大减弱受孕。 虽然不伤及身子,可她若直接送给承王妃服用,肯定会至怀疑别有用意,现在看来,虽然最后被发现,可时机已经晚了。 “回主子,大概一个月左右。” 苏宛点点头,如此甚好,给了她准备的机会,承王妃的身子要想调理过来,至少也得花上半年到一年时间。 “好,你且先去安排回府里看大娘,不用管本宫了。” 为了让黄怡早些离开,苏宛刻意把马车让给了她,直至看不到马车踪影,她调转方向向西南而去,那里,是京城中在这样的季节里,唯一让男子把酒言欢,乐不思蜀之处。 隔着三条街的距离,苏宛已闻到空中的胭脂水粉味儿,浓郁的让人不想继续呼吸,拜此地所赐,周围营业的东西全是让人羞涩之物,她路过之处,不时有人从窗口探出脑袋,见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又缩了回去。 苏宛第一次来这里,却是早就听说过这里。 尚在府邸时,承王在她那里没讨到好脸色,便会到这附近的春满天下一醉方休,第二天,会有娇声娇气的女子搀扶着他等待在门口,挑衅的笑容,娇媚的神情,气得苏宛扭头就走,而他,在女子怀里醉得不省人事。 后来,苏宛知道春满天下是承王名下最大财桩,许多巴结他的人到春满天下比回家还勤。 路口,她看见柳儿姐正送客出来。 苏宛未做停留,而是绕着春满天下走了一圈,这一圈,足足有回到琰王府一半距离那么多,伫立休息时,刚好是在整个春满天下最偏僻的地方。 京城的雪对于这里来说,仿佛不曾存在,一路来可听见的莺莺燕燕之声,此刻耳畔却清净下来。 她放慢步伐稍事歇息,左右相顾未发现旁人,一点点靠近围墙。 从方形雕花窗看进去,有一口井,一处凉亭,蜿蜒小径通往房间,那里面看似没有人,窗户不透光,苏宛推测,从里可以将周围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从外面,却看不清里面。 “难道,这不是单纯的房间?” 从装饰上看,不像是库房,反倒用料考究,而与前面见到的花枝招展比起来,大有不同。 苏宛蹙眉,没有收获正要转身离开,脚下湿滑,身子一下前倾张牙舞爪着差点儿到底,手快速找着围墙做依靠,身子不但没停下来,反倒朝院内倒了进去。 “谁?” 寂寥的院内响起警惕之音。 她忙伸回手,顾不得膝盖上疼痛,跑到围墙拐角处,那里,有一小山堆高的积雪,苏宛蹲在后面,臭味熏鼻,近了才发现积雪下面掩盖着垃圾。 “没人,可能是风吹的。” “去找人来修葺。” 躲在积雪后的苏宛屏住呼吸,瞧见承王府装扮的护卫两人神色俱泠,遥看没有异样便回了去。 承王府的护卫因着上次围困琰王府已大大削减数量,春满天下竟然还安排了忍受,这里面,隐藏了什么? 苏宛瞳子晶亮,蓦然微睁。 除了来历不明的起黄白之物,还会有什么? 看来,她的分析是对的。 沉重的声音响起,苏宛看见两位护卫将暗门关上,直到听不见里面的声音,她才从后面起来,起身时,感觉到一阵晕眩。 她稳住了身子回到暗门前,严丝合缝,方才推开门的间隙并不大,做这样的一扇门,是为了什么? 前世,承王不让苏宛靠近半步春满天下,而她也不屑于与烟花柳巷女子计较,殊不知为什么,他自己转性,没隔多久便不在留恋。 天色不早,苏宛若有所思着原路返回。 她虽不知道各处经营状况如何,又是如何将承王府买卖官职的钱变成合法收入,却是知道承王有几处财产。 有了这个眼皮下的香饽饽,琰王军的军饷,一年不用愁了。 苏宛嘴角勾了勾嘴角,天气虽冷,回府的路却蓦然近了些许。 “主子,可算找到你了。” 黄怡从马前过来,慌张之色溢于言表。 “奴婢去了苏府,算着时间主子还未回府,可回到分别的位置怎么也找不着了,原来你已经走出来这么远。” 她看着身后的别样风情阁楼,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第二百六十二章 同析时局 在外面走了许久,苏宛上了马车才感觉出身体的僵硬,黄怡见状上前搀扶她坐下,好一会儿,两人才缓过神来,脸色恢复血色。 “事情办的怎么样?” 苏宛清浅怡然问道。 “回主子话,奴婢在苏府等了许久,未见到她人。” 她低垂首略微担心的继续说道:“富春阁的奴婢都说她歇下了,可奴婢总觉得怪怪的,刘氏很少如此慵懒在床,而且,奴婢在府里这么多年,亦不曾见她生什么大病,而这次,怎么会来得如此凶猛?” 见她自言自语,苏宛倒是一副不担心的样子,刘氏背后的花招,无非是想着如何在苏宛导致的一系列残局中,保住性命不会自生自灭而已。 “主子不担心?” 黄怡疑惑问道。 “她的事,轮不到本宫操心。” 她定定地答道。 “哦。” 黄怡显然有些无趣地答道,侧首看了眼苏宛,欲言又止。 “今儿个外面天真冷,手炉也忘了拿,现在这手指都不是自己的了,你去让梨脂快准备点儿炭火进来让本宫烤烤。” 她快速穿过琰王府廊道,吩咐着黄怡,吐纳间白气缭绕,脸颊已冻得微微透红,京城的冬天冷起来,会侵入四肢百骸。 这是自严冬以来,苏宛第一次觉得寒冷。 “是,奴婢这就去。” 黄怡看着她安然无恙进了房间才交握着在袖口里的手而去。 “不是让你去准备炭火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苏宛自行进入房间解下披风,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传来,掠过地上拉长的影子,她不满地道,未听到后面的人回话,不自觉加重语气:“最近本宫对你太仁慈……王爷,王爷安好。” 她刚搭好披风,回首便见王爷冷着脸负手出现在身后,微睁了瞳子,只是一瞬恢复了往常。 王爷似未听见她温柔敦厚之音,一甩后襟,坐在了椅子上,立体的五官如覆了薄冰,眸色如同深水漩涡。 他不作声,苏宛亦不再多问,她找了靠窗户的侧榻坐下,不动声色地时不时掠过琰王。 “主子,炭火才好,里面放了点儿东西,一会儿该能闻到香味,饿了吧?” 黄怡甜蜜温柔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梨脂在她身后,由两个奴才抬着火盆缓缓进了房间。 苏宛看见黄怡眸子闪过诧异,随即上扬了嘴角道:“奴婢眼拙,这就出去。” 说完,她朝王爷简单福礼,用眼风示意奴才赶紧将东西放在王爷和苏宛中间,这样以来两个人都会被火光熏陶。 不一会儿,苏宛发现王爷的脸色应着光耀,貌似逐渐有所好转。 “今日,承王,在散朝后,竟然拦住本王,问本王是否一早便想夺走他嘴里的肥肉,你说说,本王是那样的人吗?” 他侧首,声色俱厉道。 “他的那些勾当,本王本不放在眼里,可如今,他倒好,反过来倒打一耙。” 说着这里,他拳头重起轻放,声音沉闷。 “肥肉?” 苏宛狐疑问着,脑海却是飞速转动,不消多说,她已知道发生了什么,果真是被刺激多了,草木皆兵。 “典当行里搜出来的钱财,充其量不过区区千两而已,他在意?” 她带着戏虐语调,斜翘了嘴唇,可惜,他发怒的样子未能亲眼见到,想必心疼起来会特别迷人,让苏宛暗里着迷。 “你笑什么?” 王爷冷不伶仃的问,侧目而视。 “臣妾,笑了吗?哦,不是,臣妾想起了黄怡刚才说的话,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应上心头。” 她浅笑怡然从位置上走下来,蹲在火盆旁,将预留在那里的小棍子一点点撬动,空气里弥漫的甜香惹人垂涎,可她却察觉到头顶那道凛冽之光。 “你——” 他欲语还休。 苏宛从里面掏出地瓜,翻了个面,继续让它在里面烘烤。 “王爷是想问,臣妾怎么笑得出口?对于承王来说丢失了一个生财之源,他恼怒是应该的,不过,他当众恼怒王爷,若非他气度小,就是此举弄疼了他,狗急了还咬人呢。” 她柔声细语,眸色深敛。 王爷沉吟片刻,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会吃这个?” “那王爷以为,臣妾应该吃什么?” 在苏府饿得没热饭,肚子闹得厉害,一个偶然的机会发明了这种吃法,不容易饿,又能暖胃,苦中作乐着才避免了遭罪。 那时候觉得苦的日子,现在亦觉得苦,可却也夹杂了甜。 至少,黄怡是真心待她,想到这里,不知不觉热泪盈眶。 “王爷也吃过?” 她微向上仰了头,逼退欲夺眶而出的热辣,露出勉强笑容。 “嗯,有次行军打仗两天两夜不见分晓,幸亏随军将军带了这个做干粮,我军才在关键时机有力气和他们决一死战,最后大捷。” 说道这里时,王爷眼里透着光,脸色却暗沉了下来。 “王爷试着想想,会是谁视龙虎军为眼中钉,这朝堂之上,莫非储君字库以来惹人前仆后继,而王爷会阻碍了谁的路?若是外族入侵,为什么独独要取走几位将士之命?此举,是在警告我们。” 房间里温度上来,苏宛身心愈发轻松,既然王爷信任她,告诉她,就算她不可以拿出那个东西,可为了接下来顺利开展,这些话,她有必要说出来。 “你分析得很对。” 王爷冷沉着微眯了眼狠狠说道:“现场一点儿证据没留下,连撤退都非常隐蔽,尸检说将军们身体里有毒,他们是故意让我们跑那么远,白忙活一场。” “王爷这才和对方交手不过三次,对方气不过要发泄,今后若是削去身份荣耀,可能会派人暗杀王爷,到时候,咱们要承担的,又何止这些?” 他凝神静听苏宛说完,深邃眸色见不到底,脸色虽有好转,却心事重重之貌。 “这什么味儿?” “糟糕,糊了就不香了——” 苏宛忙从火盆里翻出来里面发黑的东西,用纸巾小心翼翼包裹着,一壁吹气使其迅速冷下来,一壁用稍稍用力一分为二,露出紫色果实。 “好香。” 她咬下一口满足赞美道。 第二百六十三章 下次换本王来给你烧 “主子……” 黄怡垂首怯怯进来咽了口水,见苏宛正擦拭嘴角,王爷看样子亦是吃过东西的样子,许是觉得进来不是时候,她倏尔又退了出去。 “本王还有点儿事,先回去了。” 王爷起身,略微不自在的展袖阔步而去,黄怡看了看她背影,才碎步疾驰到苏宛跟前。 ”刚刚苏府差人送了这个进来,幸好奴婢在门口,才没有被别人发现。” “府里?” 苏宛不可置信地接过信封,他们通常都会上门兴师问罪,何时变得这么玩转了?她峨眉轻蹙,手指正要捻开,却发现已经封口。 这信没人动过,又送得如此蹊跷,苏宛心中不禁打鼓。 “奴婢也觉得有些奇怪,拿到之后就赶紧来禀告。” 她一样蹙眉,翘首以盼苏宛心中的答案。 苏宛撕开信封,打开看见里面陌生而又略微熟悉的字体,想了许久,才从脑海里四下搜寻到淡得几乎不着痕迹的记忆。 苏若刚。 内容愈往后看,苏宛愈发觉得好看,看到最后,不禁嘴角弯得更甚,眸色入寒光利刃,可以直射千里。 “主子,发生了何事?” 黄怡有些胆怯的看过苏宛神情,眉宇几乎快要拧成了一个结。 “大哥。” 她清浅得几乎听不到说话声,轻飘飘地让人以为产生了幻觉。 “大少爷?他怎么会……” “他怎么会联系本宫?你以为他是来关心的?看看,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苏宛将纸张一扔,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眼看快要掉在地上时,黄怡才反应过来双手接住,眸色刚落在纸张上,已愕然,抖动着手道:“这怎么可以?这怎么能?”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主子?大少爷即便不帮主子,可也从来是中立的啊!” 黄怡失声尖嚷,仿佛受到指责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苏宛。 苏宛冷嗤。 “意料之中罢了。” 上次苏府一面,早已透露出他的态度。 他是刘氏所出,帮着苏若涵,帮着刘氏也不足为过,对于苏府,苏宛早没任何念想,信上所提到的警告和指责,不过是他行动前的借口。 不,此举,是他的宣战,已然开始行动。 “主子——” 黄怡荒凉的低唤出口。 “怎么?你以为本宫还是以前的苏宛?” 她清冽着反问。 这一问,黄怡蓦然垂首,咬着下嘴唇,迟迟不发一语,有些话,她不曾说,不代表没有想过,而苏宛又可曾不知?尴尬的境遇让她无法说,所以也就只能等。 “不管全天下的人怎么看主子,奴婢都不会受丝毫影响,奴婢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 黄怡跪地,声泪俱下。 “傻瓜,本宫自是知道,你快些起来。” 她搀扶着黄怡,声音略微暗哑,却被黄怡用力投入她怀中,抽泣着喊道:“为什么上天要对主子如此不公平,明明主子心地善良、处事果敢、招人疼爱,为什么,为什么……” “所以,你就是这样告诉崔允的?” 苏宛半开着玩笑道。 “主子——主子一直都知道?” 黄怡忙松开手,擦拭着眼泪,破涕为笑,又略带几丝娇羞,恨不得把头埋到胸间去。 “好了,把眼泪擦一擦,哭肿了脸,待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黄怡再次擦拭完眼泪,看着桌上苏宛剥的果皮,走过去收拾起来。 “既然你最近用着训练营的护卫得心应手,而他们在那里被留下的时间已足够长,现在是时候让他们出来让世人见识见识了……” 苏宛望着窗外皑皑白雪,映照的夜晚如同白天,冷意全无。 在未收到苏若刚这封信前,她便打算这么做。 这一日早晚会来,只是可惜了,生她养她的苏府。 “好,奴婢明日一早便去。” “还有,典当行,生意如何?” 苏宛坐回位置上,长睫轻颤,避住她眸中冷星淡寒的光,似在望着遥不可及的地方。 “回主子话,才开业七天时间,快不多回本,主子可真厉害,利用人们贪便宜的心里,让店铺在京城一炮打响,很多都是慕名而来,再加上掌柜原来的客户,不愁客源。” 七天回本,那么一个月下来,就算不是盆满钵满,至少也会填平府里的开支。 “好,本宫知道了,你去备些纸墨,本宫一会儿要用,然后你去休息,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一切准备完毕,苏宛坐在桌前烛台下,灯光如昼,宣纸铺平。 在她纸上,不一会儿出现了京城某一处地方,上面标注了当日所见,并在好几处做了特别标记,她反复确认好几回,遂又拿出另外张纸,在上面写得密密麻麻。 几次哈欠来袭,苏宛强忍住,收笔时,已是凌晨时分。 她仔细端详着刚才的记录,看了两次之后,将纸张妥善卷好,却放到烛台最外火焰上,一时间,房间里火红起来。 看着灰烬飘落,苏宛笃信的眸色没有丝毫迟疑,嘴角扬起不明意味的笑容。 窗外传来响动声,府中已有人开始劳作,苏宛吹灭了烛台,莲步依依走到床边,带着安详的神情静静睡着了。 王爷吃东西时,露出的满足,看似有浅浅笑意的脸庞在苏宛脑中盘旋。 她晃了晃头,可他的身影依然还在。 “宛儿,下次换本王来给你烧好不好?我知道哪里有好吃的瓜果,等着,本王去给你取来。” 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黑色。 “王爷——王爷——” 苏宛伸出手,却见不到自己手臂所在之地,仿佛他走过后,连同白天都被带走了,不知为何,她忽地察觉到几分忧伤,就像当她听见李泓熹最后在她耳畔说出他以为的真相一般,猝不及防。 周遭一片暗寂,苏宛抱着自己蜷缩在角落,她在等,等待曙光的来临。 再睁眼时,已过午时。 房间外有压低了的嘈杂之音,多为男子。 “梨脂——” 她朝外喊了一声。 “主子醒了——奴婢在——” 第二百六十四章 王爷送来贴身护卫 “是谁在外面这么吵?” 苏宛蹙眉问道:“不知道碧玉阁禁止男宾进来吗?” “可——他们不都是主子亲自叫来的吗?姐姐嘱咐过让他们不可吵闹,等主子吩咐就行,姐姐现在去了典当行,奴婢派人去把她请回来?” 梨脂探试着问出口。 “不用,让他们先在外面候着罢,伺候本宫梳妆。” 她半坐着的身姿穿好鞋,望着镜中的自己,竟有几分消瘦之感,难道是因为做梦原因?苏宛心里疑惑闪过只是一瞬,很快便被压制了下去。 外面之人隐约听见苏宛说话,嘈杂之声立时没了。 “现在暂且没什么事,你去街市上帮本宫现做一件衣服,图纸已经画好了,你直接带去就行,记住,在傍晚前成衣必须取回来。” 苏宛清冷着吩咐道。 梨脂出去后,外面的嘈杂声同时消失,厨房传膳进来,苏宛随便吃下几口,思忖着人都去哪儿了,刚迈出房门,却见大家整齐一排站在屋檐下,像是那围墙般稳固。 “末将端、仲、暮、春、蒲、焦、肇、竹、霜、良给主子请安。” 士气鼓舞,异口同声,让苏宛感受到龙虎军的威力,心里暗暗分析他们每个名字的寓意,不解问道:“为什么,你们的名字都和季节月份有关?” 而纵观府里其他人,则是毫无关联,更像是随性而为。 “回禀娘娘,我等是将军从战乱中捡回来的孤儿,无名无姓,不知父母是谁,是王爷赐给我等重生机会,誓死保护主子,而府里和军中其他人,均是将军从外买回来,将军和他们的契约虽是终身,却明确告诉过他们可以随时买回自由。” 按照顺序数过去,是名为蒲的将军在解释。 既是从兵,定当经历过磨练,他们脸上留下操练的印记,仿佛亦是按照名字推演而站立排序,由此可见,他们的顺序亦是年纪大小。 放眼望去,他们个个看似穿着各有特色,可但凡仔细观察,就能看出他们配备统一,内饰统一,苏宛蹙眉。 “从即日起,本宫特许你们可以不用这些一模一样的款式,另外本宫会命人准备好手牌给你们,到时用来做你们身份区分即可。” 如若这样出去,定能很快被人发觉,苏宛要的,是一只于无形中,在人群拥挤中亦能杀人不眨眼,不引起旁人注意的身手。 “是——” 十个护卫齐声答道。 “本宫想问,谁去过‘春满天下’?” 话音刚落,大家像冰雕了般没有表情,漠然看着他们的前方,把她的话当作了飘落的飞雪,无动于衷,等待片刻,苏宛只得自己逐一走到他们跟前。 “你是——霜?” 护卫脸色潮红,眸光闪躲,见苏宛停留在他面前,握住武器的手指在青筋隆起,扫视完,苏宛直视其眸光。 “正是。” 他侃然正色答道,眸光却不经意斜向另外个地方。 “本宫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自己站出来,否则——” “我。” 苏宛话未说完,霜已憋红了通脸视死如归般往前一步走,发出洪亮的嗓音,继而辩解道:“末将不是有意要进去,只是——只是当时向出恭,而附近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所以就——所以就——” 周围的人欲笑却不敢,个个涨红了脸。 她冷睨过松柏身姿,沉吟道:“也就是说,你知道里面构造?” 霜瞥过苏宛,涨红的脸色上闪过一丝侥幸:“算是。” 周遭的空气中弥漫着些微让人放松的气氛,大家原本想要嘲笑的脸逐一严肃起来。 “那么今晚,你再去一趟。” 这一次,再无人笑得出来。 苏宛从霜面前里面,站在大家面前,朗声吩咐道:“今晚将是你们第一次正式露面,留五人在定好的地点周围埋伏,二人跟随在本宫和霜的后面,另外二人,在屋顶。” 她眸过掠过所有人,放缓了语调道:“素日里,你们十人,听谁调遣?” “端。” 闻声,她目光及至队伍里第一人身上,淡然吩咐道:“那么具体谁去哪里,由你来分配。” “是。” 端朗声答。 “端跟我进来拿地图,霜晚一点儿进来,其他人,原地等候端的安排。” 说完,苏宛进入房间,将放在书柜里的画卷纸拿出来递给端手里,眸色沉寂,声线无风无波道:“若是今晚有人配合不利,杀无赦。” 端眸色镇定拱手辑礼,果敢地答:“是,一切但听娘娘吩咐。” 然后转身出了房间,那冷峻的神情,和琰王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不知为何又想起他来,苏宛忙坐回位置上吃口茶,压下心中惊悚,思绪一点点回道晚上的安排中来,片刻之后,端复又回到房间。 “一切准备已妥当,只等娘娘下令。” “梨脂会给你们安排歇息的地方,从今日起,由你来向本宫回禀,其余人等,若非必要原因,不得出现在这里。” 她沉声嘱咐,见端应允,复又说:“去让霜进来。” 两人在房间里,一呆便到申时,除了梨脂,其他人一概不让进,门再打开时,是梨脂出来传王妃娘娘令,让他们人跟在两位公子身后即可。 她身后的公子,一个生得俊俏风流,一个生得雅人生致。 端虽有疑惑,却是按照梨脂吩咐让剩下护卫跟着他分散开出了去。 夜色刚笼罩大地,虽仍旧是寒冷逼人,可积雪或被调皮捣蛋的孩子玩耍得不见踪影,或被勤劳的平民扫开,没了积雪映衬,天地间暗淡下来。 出了琰王府大门,再往前走上五百米路左右才见两辆装饰奢华的马车等候在此,两位衣着华丽公子翩然上了去。 马车哒哒哒穿梭在市井城郭,血红色灯笼挂在前头,企图照亮漆黑夜路。 苏宛闭目沉吟,神色自若。 原本寂寥的街道,渐渐有了女子欢愉之声,随后,男子醉酒吟唱的声音亦涌入耳畔,她知道,‘春满天下’马上便道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夜探春满天下 “哎哟,今个儿真是大好日子,‘春满天下’不光迎来了稀客,还贵客不断,来,来,两位公子,里面请,姑娘们,来客了——” 柳儿姑娘纱绸阔袖馨香魅惑,朝着楼内一招手,便有好几个姑娘半遮了脸儿露出狐媚的眼色,巴巴儿的贴过来。 “诶——” 苏宛身侧的公子一伸手臂直接勾在柳儿脖颈后,柳儿姑娘的注意力被霜公子吸引了去,苏宛负手在他身后,眸色在房间里四下搜寻。 “本公子今晚,就柳儿姑娘作陪,别的人,都靠边儿站。” 霜公子嫌弃地一推已扑上来的姑娘,苏宛看到柳儿脸色闪过瞬间的苦笑,将头埋在了霜公子胸间,纤纤玉手在上面划了个圈,呢喃着:“公子你看,今晚这么多贵客在场,就算姑娘想陪你,也恼怒不断前来打扰不是,今日柳儿作主,让罂粟来陪你。” 说着,柳儿一把推开霜公子,顺势向眼前着粉红色姑娘拉过来塞进霜公子怀里,她自己便抽身出来,突地停住,她的手腕儿被霜公子紧紧握住,一丝异样从柳儿姑娘脸上滑过。 “如果本公子,今晚就点名了要你呢?” 霜公子似笑非笑着认真问道,一把推开怀里的罂粟。 “公子我喜欢柳儿这样翩然多情的姑娘,罂粟,有毒,本公子怕有来无回。” 噗 柳儿娇羞一笑。 苏宛见到喧闹的大堂里有三个人神色各异朝着这边走来,一人状甚不屑,一人怒气冲冲,而另一人环手抱胸,一副已做好准备动手之样。 “公子真会说笑,温柔乡从来便是毒物,多少人恨不得死在里面。” 柳儿娇嗔着道,苏宛看着她瞥向一旁逐步靠近的三人,陪笑着:“公子先随姑娘们喝酒,她们啊个个都比柳儿更懂得男人,待会儿柳儿再过来陪酒不是。” 说着,她便欲离开。 酒楼里喧闹一片,酒味儿与姑娘的脂粉味儿混杂,让人头晕目眩,苏宛嬉笑着望向那三个人,穿着锦服,佯装纨绔子弟,走路动作却是出奇的有着相仿之处。 深凹的异域血统脸庞,苏宛斜翘了嘴唇,正是他们无异,就算黑暗处看不真切,可苏宛清晰记得他们另外一副装扮的样子。 “怎么?柳儿姑娘是瞧不上哥几个?” 来人语气较冲,说话间酒味扑鼻,双目发红,显然是来得有些时间,酒过三巡便失去了分寸。 “就是,连你们老爷都要对我们礼让三分,我们能到这里来是你们的荣幸,胆敢拒绝哥哥。” 身后一男子帮腔。 “哪里哪里的话,哥哥们好生喝,柳儿作陪,你们都愣着干嘛,还不快来扶公子回去接着玩儿?” 柳儿朝着在一旁等着的姑娘们怒目一瞪,没有客人的姑娘们蜂拥而至,一下子把苏宛他们团团围在了里面。 “哎呀,走吧,让妹妹陪,这么长时间才来一回,想死我了。” “我那儿有新酿的葡萄美酒,连姑娘都没有喝过呢,我这就拿出来尝尝鲜,然后再抚琴,你来伴舞,可好?” 姑娘们卖笑的脸并未让三位男子脸色好转。 柳儿姑娘使劲儿要挣脱霜公子的手腕儿亦是徒劳。 苏宛用眸光逼开试图靠近的姑娘,玩世不恭地看着眼前一幕。 “公子,识相的话最好放开姑娘,这京城谁不知道本姑娘从不会和男子独处?这么多人在,你让姑娘我下不了台,今后这‘春满天下’岂不是言而无信?” 虽然仍是柳荫燕语,却是暗含了几分警告意味,柳儿手腕儿在霜公子手中,苏宛看过去,他手指青筋隆起,毕竟是护卫,一个姑娘的力道怎可抵抗? “哦?‘春满天下‘本就是京城里出名的玩乐之所,在这里的姑娘哪个不出来陪人乐呵的?你在爷面前装高雅,反倒激起了爷的兴致,今晚,非你来伴不可。” 说完,霜公子拉住柳儿姑娘便冲里而去,与三位公子擦肩而过时,满是得意忘形的笑容。 “滚开。” 为首的男子用力一推,投好的姑娘身子趔趄着差点儿倒下。 “公子——” 她扑了个空,男子已将手搭在霜公子肩上,扭转过他身躯,另一手抓住霜公子手,柳儿姑娘趁机挣脱了出来。 剑拔弩张的紧张一瞬点燃。 现场没人注意到一直跟在霜公子身后的俊俏风流公子何时离开的。 苏宛迈上楼,与仰视过她的霜公子瞬间交换过眼风,她顺着走廊一壁走,一壁朝房间里打探,在进门时她便注意到没有出口。 二楼走廊很长,长到苏宛已不能听见霜公子处的嘈杂,耳道旁隐约有清晰的女子娇喘声,她步伐越来越快,在一处诡异的画面前停下。 在错综复杂的走廊与房间中很容易迷路,可这画像却不合时宜的独特。 苏宛轻轻一推,画像没动,靠近了看才留意到上面的眼珠尤其有神,不禁用手触摸,画像随即朝左挪动,露出一道走廊来。 她确定无人发现,闪身进去。 寒风凛冽,她竟然出来了。 距离对面仅有一米,而廊道竟然在风中摇晃,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当出现的竹桥,她小心翼翼的踩上去,几步便到了对面。 面前没有门,苏宛被孤立在了空中,照着这个温度若是不赶快进屋,她就算不冻死,也一定会冻伤,亦很快会被人发现。 她仔细打量面前,除了规律有秩的竹节相拼,没有什么特色。 竹节小,好操控。 她手落在夜晚里看不真切的地方,前面的门开了,刚进入里面,苏宛回首便见屋顶上有黑影移动,朝着她的方向越来越近。 啊—— 苏宛脚下落空掉了下去,一瞬清醒过来,一手掩嘴,同时一手忙抓住了墙沿上的把手,把手上有东西一动冒出火花,烛台点亮,她俯首望去,这里不是悬崖,亦不是深井,不过是刻意坏掉了的楼梯,镂空的楼梯处,是倒插的匕首。 不了解的来者突然造访,别想离开。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期待他这痛苦的表情已有许久 “娘娘,霜不是故意的。” 一袭黑衣进来的端拱手辑礼,声音掷地有声,苏宛缓缓转身,侧目而视问道:“什么意思?” 从进来到现在,一切均在苏宛掌控之中,这才离开多久,难道有人背叛? “他——杀了那人,外面已乱做一团,除了这里的姑娘,其他人抱头乱窜,我们在房顶已分不清谁是谁!” 端义愤填膺描述着。 “很好。” 苏宛出人意料地赞赏道,举起烛台转首看向昏暗的房间里,柜子门紧闭,普通箱子上放着石头,就连简陋的床榻,亦是用箱子组装而成。 “你手下的人呢?” “回主子,在上面,没有主子明令,无人感动。” 端一指上面,侃然正色答道。 “安排你的任务,现在可以开始了。” 苏宛冷沉呵斥道,见端脸上闪过一线尴尬,她眸色一凛,声音清冽:“还愣着干什么?外面的人已等候多时了。” “是。” 端再无纠结,找来长长木板挡在残漏的台阶,猫身朝外一挥手,再下来时,苏宛已打开了地面木板,那下面,是条狭长的暗道。 苏宛看着窗外的枯井,眸色沉寂。 “打开那些箱子。” 他们尽力压低了声音一箱箱敲开,现场人无不为之惊诧,原本暗寂地房间瞬间犹如白昼,除却一箱是珠宝,其余的,全是金银。 苏宛忖量着自己之前所见,外面看不进房间里,进来之后却败破如此,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奢华,明显是‘春满天下’的障眼法。 “全都从这里运出去,让他们动作麻利点儿,要是被人发现,所有人无法活命,还会连累府上。” 现场四人无一不是神色俱凛。 “记住,我们从未来过这里,而这里也从未存在过。” “是,请主子放心。” 端扬了扬眉,倏尔明白过来,躬身辑礼,一扬手,所有人动起来,有人盖回箱子,有人开始合作抬走,有人手持火把进了暗道,苏宛转身,原路返回。 从暗门出来刚站稳身子,衣冠不整的男子正探头看向廊道,听见苏宛脚步声,嬉笑眉开问道:“这位兄台,可是官兵来了?为什么外面这么吵?” 苏宛冷面智心而过。 廊道蜿蜒处,苏宛听见女子啼哭声。 “可怜的妹妹,你怎么这么久走了,丢下姐姐一人可如何是好……” 女子抱着门框哭得一塌糊涂,苏宛经过不经峨眉微蹙,怡红院出事再平常不过,想到此处,她不进加快步伐。 “你——看剑!” “跟他说什么废话!管他什么禁令,哥哥死了,我要杀了他全家——” 苏宛楼下。 霜公子正被另外两人包围,地上有人倒在血泊里,刚才的两人怒目圆瞪,恨不得立刻将霜公子取命而图后快。 苏宛精眸流转,刚刚明明有五个姑娘,此刻怎么少了? 再定睛一看,柳儿正在给倒在地上的人请来郎中,替他检查伤口,看来,苏宛错过了一场好戏,柳儿姑娘的镇定,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楼下打斗之声愈来愈大,惨叫惊呼乱成一片,原先坚持留下来的顾客此时亦开始边回首探望,脚步却朝外走了去。 “人呢?人怎么还没回来?” “看住,闹事者一个都不能走!” 有‘春满天下’的姑娘拦截在门口,苏宛不疾不徐地并未担心霜公子安危,而是将房间门一一推开,若是这里的姑娘出去通风报信,从那里到这里快马加鞭不过一刻钟时间,他们必须得加快速度。 眼看苏宛已迈下台阶,正要出门,她突然回首,刚好和打倒一人在地的霜公子四目相对。 她佯装未见到一般,神情自若着上了楼,熟门熟路地穿过廊道,打开暗门,穿过障眼的吊桥,进入储藏间,调门儿提高道:“你们加快动作,官兵很快就会来了,只有半柱香时间!” 说完,苏宛关上暗门,看着端凌然的脸色一点点挡住,她朝围墙外看出去,那里有黑影移动,想必是已有部分运了出去。 原本寂静的夜空,今夜格外不同。 苏宛淡掠眼天空,漠然回了来。 看似风平浪静的苍穹下,早已暗流涌动,‘春满天下’里仍旧弥漫着各种声响,有不怕死的人仍旧坐怀不乱的喝着小酒,调戏着姑娘。 开门做生意,有客户在,她们自是应该提供服务。 苏宛加快速度,瞥见霜打斗得已有些气喘吁吁,对方两手人中各持了匕首,此攻彼袭,均不是霜的对手。 她冷睇中庭的一招一式,不时被身旁来回跑动的人撞到身子,拳头在袖中,眸色暗寂无波,更像是在等待。 此时,有绿影从门外飘了进来, “你们知道这里是谁的吗?竟然敢在这里放肆,扰乱了‘春满天下’谁也别想逃脱干系。” 绿影姑娘义正严辞指向正在武器相见却分不出胜负的人,他们的动作并未停下,姑娘愤然转身来到柳儿姑娘身旁,俯首耳语。 此时,苏宛似听见了外面快马奔驰的声音,猛然转头,楼里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声音。 “起火了!起火了!” “快跑啊!大伙儿快跑!火势太凶猛,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她朝着霜不经意的回眸转头,继而从仅余的台阶上款步姗姗儿下,余光中看见霜袖中有明晃晃耀眼光芒,两位较量许久的男子应声倒地。 他不是打不过,不过一直是在拖延时间。 听见起火,庭中寻欢作乐的人全都变成了逃生者,无论男女,无论是否宽衣解带,蜂拥而出。 “站住!你休想跑,给我追!” 随着某位女子一声令下,苏宛不禁心下一凛,但见霜模样的头饰男子身影消失在她前方,那人经过的地方,留下了霜穿过的衣服,后面的人挤不出去,跺脚恼怒。 苏宛勾了勾嘴角,感受到身后袭来的火光,不疾不徐着迈出了大门。 她在人潮里转身欲上马车,火光耀天中,看见一张陡然气急的脸,他生气的样子,苏宛才尝试到了久违的开心。 好想告诉他,她期待他这痛苦的表情已有许久,许久…… 第二百六十七章 送王爷军饷补贴 夜色里,马车上,苏宛透过窗帘缝,毛顿正在辑礼向承王禀报,火光冲天,照亮天地间,有马车在承王不远处停下,苏若涵从上面徐徐而下,走到他身边。 “走罢,去后院。” 窗外的人影逐渐消弭。 后院与琰王府一墙之隔,王府过去需要一刻钟时间,更像是独立的院落,苏宛也是在掌握了中愦后才知道这地方。 “端将军,后面没有追兵。” “全部封起来,没有主子亲令,任何人来不可动。” 后院的门虚掩,没有大门庄严,没人知道这么个地方竟然是靠着琰王府,除却墙体厚实,和周围装饰无二,老旧的装修像是无人照看。 苏宛刚进去,听见里面的人正在发令。 “主子!” 站在门口两侧的护卫恭谨辑礼,里面的人闻声转过来,跟在后面福礼,苏宛看着房间里突然塞满了起来。 “多少?” 她温柔敦厚问道。 “整整二十箱,其他的藏在床底下,主子没看道。” 端凌厉雄健答道。 苏宛满意地掠过所有,行至最里的霜面前,关切地道:“你怎么样,可否受伤?” 眸光落在肩头殷红的地方,转身向端吩咐道:“让人去寻京城最好的大夫来检查,若是问起伤势如何得来,不可如实说。” “属下斗胆顶撞,末将无需大夫,只需静养两日即可。” 他灼灼的眸光定定地看着苏宛,从他眼里,苏宛看到了坚决。 “这——好吧,本宫还有事吩咐,且随本宫来。” 说完,她回到夜色中,出来时,遥见远处火光冲天,火红一片,暖了京城大地,回府路上,不少百姓走出家门,纷纷对着‘春门天下’指指点点。 少了一风流处,许多家庭该是安稳了罢? 她停在一堵墙面前,应着摇曳的火光,指了上面道:“本宫只给你们半夜时间,不可发出声响,在这里敲出一扇门。” 隔着夜色,苏宛亦能看见他们脸上的难色。 “这——” 有人困惑迟疑着,欲说这办不到的事。 “嗯?” 苏宛扬了下颚,眼瞳寻找声音来源,端上前一步走挡在前面,躬身道:“属下遵令。” 她回首瞥向已整理妥当的箱子,整整二十箱,姑且按照十万两计,这至少是承王府两年的收入,今夜此举,不比兵工厂一事让他好受。 他明明痛苦,却不得表现,那隐忍的可爱,着实让苏宛心生愉悦。 琰王府大门。 “你是谁?这里是琰王府,岂是你闲杂人等可擅闯之地?” 管家冲着苏宛大声疾呼,示意护卫上前阻拦,见护卫无动于衷,他碎碎念道:“大胆奴才,竟然敢违抗……娘娘,奴才不知是娘娘,请娘娘饶了奴才这次……” 他的身子几乎要弯道地上,看着苏宛打扮惊愕不已。 “娘娘回来了,回来了,尔等可以复命了。” 管家瞳子一转,倏地又朝着府里招呼,这时,在门内附近有几道人影而出,欣喜又吃惊的看着苏宛。 见她疑惑的眸色,管家讨好地拦在别的要回话人面前,谄媚道:“启禀娘娘,娘娘出府,身旁没有带奴婢,老爷回府因此大发雷霆,要尔等必须等到娘娘平安回来才可以去休息,否则——若是娘娘少了半根毫毛,尔等都活不成了……” 他这是,怪她?担心她? 苏宛心中各种滋味杂陈。 “去回了王爷,明日一早臣妾便去请安,今夜太晚,就不前去叨扰了。” 她垂首看了眼身上的服饰,就这样前去多少有些不好,早已被身上残留的胭脂水粉味熏得难受,说完,她不顾身后之人的瞠目结舌,走向通往碧玉阁小径。 黄怡在廊下左右踱步,梨脂翘首以盼向小径。 “你太大意了……” “兴许是咱们过于担心了,主子哪次不是化险为夷……” 黄怡在斥责,梨脂在辩解。 苏宛出现在院里,梨脂遥指了手来,惊喜道:”快看,主子!主子!“说完,便疾驰了过来,黄怡顿足,确定昏暗灯光下穿着陌生服饰的女子是苏宛,猛然上前。 ”奴婢,伺候主子就寝。” 说着,她用手肘碰了碰梨脂,恍然大悟过来,一行三人进入房间。 黄怡吃惊上下检查苏宛,几次张嘴看见梨脂在旁,硬生生憋了回去,她们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般伺候着苏宛。 “奴婢知道有些事不能问,主子平安回来就好。” 黄怡眼眶丰盈,替苏宛掖好被角道,她轻轻点了点头,拍拍黄怡手背,示意她放宽心,吹灭烛台后,隔着窗棱,依旧可见若隐若现的冲天火光。 那欢悦的燃烧声,像是和苏宛欢舞庆祝的节拍,她缓缓闭上眼,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翌日。 苏宛一早穿着淡紫色锦衣,披了雪白大风氅等候在王爷寝室前。 他迈出来时,正对上她莞尔一笑,惊艳了一冬。 “为什么不进来?外面这么冷,有没有冻着?” 王爷上前深邃里有担忧呈现,他忙上前来欲拉着她回到房间,苏宛定定地站着,微弯的双唇嫣然一笑,担忧的眸子里,无尽的柔情。 ”昨晚——” 他左右探视着苏宛,似信与不信间迟疑。 “昨晚怎么了?” 水晶葡萄般眼瞳单纯地看向王爷,饱满樱唇魅惑诱人。 “臣妾擅自在府里开了道门,还请王爷前去一看。” 说着,她侧身略微福礼,看向愣在原地的王爷,微笑着转身而去,王爷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跟在他身后,扬手阻止周易跟在后面。 他们沿着小径,经过梅林,走到琰王府最偏处,围墙边,苏宛望着圆形空门,露出满意的笑容,立在一侧等着王爷惊诧靠近。 “这——” 他上了前去,问道:“开这门有何用处?” “王爷请进去看看。” 苏宛笑着做了请的手势。 “给王爷请安。” 里面传来朗朗乾坤请安声,王爷浓眉微蹙,抬手指向他们各位,看着他们灰头灰脸的样子,不知说什么好。 “王爷,请。” 苏宛已站在门前,温婉地等着他过去。 “这些是什么?” 他指着房间里摆放整齐的箱子,径直打开其中一箱之后,望着黄白之物惊愕不已,稍事迟疑,才转身喃喃着道:“原来如此。” 第二百六十八章 好妹妹 “要不然,王爷以为如何?” 苏宛悠悠问出来,眼风示意端来将东西再次封好。 “完成得不错,带上他们先回去歇息罢,赏赐一会儿就送过来。” 她向端吩咐完后,出了房间门,和王爷并肩走在回府路上,目色沉寂,这份礼物,就当作是王爷给她护卫的感谢。 “宛儿。” 王爷突然停下脚步,目光灼灼的看向苏宛。 这别扭的称呼苏宛听多后,似乎亦没什么别扭了。 “主子——” 梨脂慌张着出现在两人跟前,王爷转首看向她,又看了看苏宛,抿了嘴道:“你们先聊,有空再说。” “姐姐跟我说……” 梨脂刻意回头看了看王爷背影,确认已经看不到他背影,梨脂才上前附耳说道:“主子,姐姐跟奴婢说发现有人偷偷的跟着他,那人是什么大少爷身边的随侍。” 说完,梨脂后退一步,和苏宛保持着尊卑的距离。 “今早告诉你的?” 苏宛垂眸半长眉睫避住里面沉寂,苏若刚,他果真开始行动了。 “是的,本来姐姐想要自己过来禀告主子,却见主子一时半会儿未回去,又担心典当行,奴婢担心她,自作主张了来。” 梨脂垂首待责罚模样,苏宛颔首,深呼吸调息后道:无碍,本宫知道了。” 她莲步依依走在前面,望着已开得正盛的梅林,停在一株白梅前,捻起一株花儿,闭目嗅着,随即轻轻放下,看着白白粉粉的梅林,眼底青色隐现。 “时间过得可真快,眼看就腊月里了。” 苏宛款步姗姗无心留恋梅林,昨晚之举,此刻在坊间早已流传开,那么很快,宫里也会收到消息,按律例,到了皇贵妃请安的日子,现在前去,实在是…… 她一壁思忖,一壁走着。 “主子。” 梨脂小心翼翼跟在身后,抬首试探着问道。 “有话但说无妨。” “奴婢听闻,府里有人议论除夕前都要进宫,奴婢想着,是时候准备……” 她语调儿后面越说越小,眸色却是看向苏宛未曾挪动。 “本宫知道了。” 她不明意味地看向梨脂,嘴角弯了弯道:“去请怡儿回府一趟。” 距离上一回请安,隔了很久,那夜之事,皇贵妃一直未提起,这并不代表着她已经忘了,若再不去,苏宛离不孝的罪名不远矣。 晚上,梨脂回来告诉苏宛,王爷会同她一起前去。 晨曦熹微。 王爷和苏宛同乘了一轿。 “本王最近也算是领略了一回什么叫做风光无限,且不说宛儿从中介绍的龙威帮过几回本王,就连府上那些老古板亦开始有些松动。” 苏宛聆听着王爷拉话家常的提起朝廷之事,女子不得干政,在琰王这里似乎他并不在意。 她调整了下坐姿,感受到他斜飞过来的眸光,神情自若。 “都请安几次了,还是紧张?” 他声线忽然柔和下来,眉宇微蹙,深邃眸子里却满是不解,理了理衣袖自顾自地说道:“也对,为人妻,却从未尽过妻子之责,本王能理解,待会儿你只需跟着本王做就行。“ 说道后面,他竟斜翘了嘴唇,眸色缓和下来,似正经历着某件愉悦的事情一般。 苏宛垂目沉吟,对玄外之音并不打算理会,王爷一个人说着没意思,遂闭幕养神,时光在此刻静谧,苏宛微睁了双眼,发现王爷袖口的青紫色,和她今日长裙的青紫色如出一辙。 两者看上去协调而——让人觉得美好。 即使在朝为官,琰王仍未提高他在皇上面前的境遇,仍旧只有琰王府的人要从最偏僻宫城门进。 九曲廊道之后,苏宛和王爷才行至与另外通往宫城门的交界处,宫里四处空旷, 即便微风,却是凛冽,她看到了不远处正在他们身后的王爷王妃。 “王爷,王爷,你等等我。” 承王妃微喘着在红夜的搀扶下碎步追遂王爷步伐,苏宛微眯了眼,嘴角勾了勾。 她曾经就是这般追遂他,终于不再这样了…… “在宫里岂容你大声吆喝,苏若涵,本王看你是正妃当腻了。” 身后是承王厉声呵斥之音。 “再不走,母妃该等急了。” 听到王爷小声提醒,苏宛转身佯装从未见过后面的一幕,和他并肩齐行,瞳色深邃琉璃。 “王爷——” 承王妃娇嗔着,后面,再没了任何声音传来,苏宛微抬首,端得姗姗作响。 “本王当是谁呢,原来是三弟。” 承王戏虐之音近得如同在苏宛耳畔,王爷冷哼一声加快步伐离去,苏宛浅笑怡然略微福礼,发现承王看着的,却是琰王愤然离去的背影,承王妃忙赶上两步,侧目而视,亦是对她视而不见。 苏宛神情自若着直起身子,颔首微笑,有如光滑缭绕,像什么都未发生一般朝前走。 不过几步距离,她发现王爷的步伐并未快到让她感觉被抛弃。 “王爷,臣妾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这在宫里,好歹给我这个承王正妃留点颜面不是?你看看他,哪里将你这个皇兄放在眼里。” 前皇后已仙逝,他们此时进宫目的不在后宫,苏宛忖量着。 进了后宫,她听见空中飘来一句幽幽之音:“宛儿可真是有个好妹妹呢。” 苏宛身子微微一顿,微敛眉,不说一语。 “儿臣给母妃请安。” “儿臣给母妃请安。” 两人给皇贵妃恭谨福礼,苏宛看着眼前气质端硕的母妃从她面前经过,搀扶起王爷,慈祥着道:“你这孩子,本宫为了多看看你,特意让你父皇传话允了你多进宫,你倒好,隔得更久了才来。” 苏宛脸色飞快闪现异样,保持着和王爷同时拜礼结束的动作,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余光扫视,不动声色地站立在原地。 “好不容易近一次宫,还是赶着时间来,母妃想多同你说话的机会都没了,也罢,今儿个,咱们就边走边聊罢。” 宫女跟随在皇贵妃和王爷之后,苏宛默然转身,眸色清润温柔之后,却是清冷如冰。 “宛儿,来。” 王爷突然停住,眸底清澈招手向怔怔然的苏宛。 “不了,母妃想念王爷,你们多聊聊,宛儿跟在后面便可。” 她莞尔一笑,睫毛微落,挡住了里面的清淡。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下蛋的废物 前殿。 皇上一人坐在主位上,待后宫佳丽到位时,苏宛和王爷来到晚辈们所在位置,而他们的对面,是承王妃和承王。 苏若涵自来喜欢红色,一袭手工绣凤戏水长裙逶迤,她身旁的承王黑色锦服,银线勾勒云彩在领间、袖口,映衬得整个人木然冰冷。 余光刚扫完对面两人,苏宛半垂双睫,王爷正好看到她明媚纯洁之眸。 “宛儿,母妃她……” 苏宛撩袖举杯,眉色淡远,气品高雅,王爷要说的话顿住。 她嫣然一笑,空谷幽兰之音徐徐而出:“对外,臣妾是王妃,母妃怎么做都无可争辩。” 更何况,在她眼里是他被蛊惑了的,这样的状态,任人怎么解说均会于事无补,苏宛心里跟明镜似的,王爷举杯,俊美丰仪,浓眉秀雅,笑看对方一饮而尽。 苏宛察觉到有冷光睨过来,丝竹歌舞在殿内不绝于耳,而那人似乎却只对她格外关注。 “妹妹,姐姐还未曾来得及道喜,恭贺承王守得云开见月明,好事连连。” 说着,她朝承王一笑了然,在他们之间,高堂主位上目光随了过来,舞姬退下,皇上宏亮赞许道:“好,看着你们兄和弟谦,朕甚是欣慰,来,今日高兴,朕也同你们喝一杯。” 此时,承王和承王妃才端起酒杯,一个平静审视,一个美眸流转,苏宛眸底清澈,皇上的精瞳明显在她身上逗留得更久。 宴席上,女子脂粉钗群,舞姿瑰丽,酒过三巡,开始有人间断离开桌前。 承王离开似乎已好一会儿,承王妃坐在位置上左顾右盼,眸光掠过苏宛,眼若寒星,苏宛敛眉,言笑自若。 “宛儿,少喝些罢。” 王爷按下苏宛酒杯,柔声劝说,而她的眸子去掠过对面不知何时空空如也的位置上,明媚艳艳之容清华潋滟一笑:“王爷说得对,臣妾觉得殿里人多,喝过酒便觉得闷,想去透透气。” 言罢,她便以手支撑欲起身。 “要不,本王陪你一起去?” 他丰神玉润上眸如墨,深深的望着苏宛。 面前的琰王,温柔如斯,苏宛斜翘了唇角,轻轻掰开握住她手腕儿的手,低声细语道:“不用,这么多长辈在,是为不敬。” 她稳了稳心神,不顾身后还念念不舍的深眸,出了门,宫灯盏盏,映照着到处五彩冰纷,宫里的景色真好啊,难怪前赴后继有人为了这烟花般转瞬即逝的美好不择手段。 苏宛漫无目的的在宫里行走,回望周遭时,发现已走出很远,耳畔除却丝丝风声,前殿的喧哗不再。 身边没有随侍,又饮了些酒,她转身欲原路返回。 与她隔着半墙开外的白玉兰小桥外,有人在张望,苏宛站在某个殿角,看着那深影移动,转首不自觉跟着他身影而去,惊讶地看到在参天古木下,那后面,赫然还有另外道身影。 “承王爷。” 树下的身影正色敢言,语气里并不像朝中之人带着绵软的奉承之意,那人腰间有剑柄突出,从苏宛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大周朝律例,所有进宫面圣的文武百官,皇亲贵胄不可携带利刃等一应隐患进宫。 这人显然未曾经过宫门进来。 “叫那么大声做什么,你巴不得让人知晓有外人进宫了是吗?” 承王凛不可犯着呵斥,听声音,是真的很生气。 “你不要用对你门生的那一套对主上,我今日来,代表着主上。”男子朝着承王走去,生硬的态度和语气并无丝毫好转,抬手一指四周,诘问:“敢问承王,这附近可有半个人影哪?” 苏宛前倾的身子不禁向后靠了靠。 “哼。” 承王挥袖愤怒地转身,背向而立:“若不是你们存心挑事,本王又何须这般草木皆兵。” “承王府丢失的那点儿,对于供奉来说,算得了什么?我今日来,是传达主上意见,死掉的兄弟,还望承王给个说法。” 男子躬身辑礼,弯身手举,动作一起呵成,可在苏宛眼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你们需要本王给说法?” 承王暗衔讽刺拿腔拿调着转身,俯视男子后脑勺,清冷着:“这偌大的皇宫不也是你们想进就进吗?有这本事,哪里需要本王。” 说完,他用力挥袖转身朝着来路而去。 在暗黑苍穹下虽不见男子神色,苏宛却感觉到了周遭冰凌似雪花飘落,稳准狠地射向承晚后背。 “你—— ” 男子愤然出声。 “王爷——王爷——是你在说话吗?” 是承王妃嗲声嗲气的呼唤,苏宛峨眉微蹙,这会儿,她想回去都不行了,一路过来回前殿的路就只有那一条,她何苦要跟在他们身后惹得自己恶心。 承王并非回答。 “哎呀,王爷,臣妾找的你好苦,出来透气身边也不带个随从。” 模糊中,苏宛看见承王妃挽住承王手臂碎步疾驰跟着,娇声娇气道:“王爷慢些,臣妾快跟不上了。” “你跟着本王做什么,滚,本王不要你这么个不下蛋的废物。” 说着,王爷不耐烦地用手一推,承王妃差点儿倒地。 苏宛隔着一定距离慢慢走着,思绪全然不在前面两人身上,刚才那男子身影纵深一跃便消失在了黑夜中,对这皇宫似乎了如指掌。 他们时间,有着不为人知的交易。 “王爷——你不可以这么对臣妾啊王爷——” 承王妃在前面追赶着承王,尖声浪气着让人烦躁。 “臣妾知道你连日来心情不好,可臣妾的家母已在从中斡旋,还请给些时日,相信家母,她一定可以劝服好的。” 承王突然停下来,承王妃破愁为笑。 “你再嚷嚷,信不信本王掐死你,掐死你。” 他压低了声音说着,伸出双手便掐住承王妃脖颈,她用力扑腾,苏宛加快的步伐放慢,出来时间有些长,感觉到有些冷。 她四处查看,见到脚下有石头,遂找了一块拿起来,轻轻敲打在墙面上。 咚咚咚之声,鬼魅阴寒。 “谁?谁在那里?” 承王松开手便朝着声音过来。 “王爷,快走罢,那边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臣妾怕……” 说着,承王妃拉着承王一个劲儿朝前跑,待跑远了,苏宛才从树枝里出来,拍拍手看着落魄的影子,嘴角勾了勾。 第二百七十章 烧得好 皇宫似离天空格外的近,每每她站在其中,总有种垫脚便能触碰到云彩之感,大片大片的白云快速移动,格外孤冷。 “姐姐快别说了,没多远就到前殿。” 有位宫女手持托盘徐徐而来,身侧是位打着灯笼的宫女,两人从苏宛左前方的巷道走出来,只顾埋头走路,没留意到她们的右后侧有道决然而立的身影。 “这些话我也是道听途说,起源原本不在我这儿。” 托盘宫女拿腔作势着辩解。 “你是被派去送东西,才没有见到那精彩一幕。” 托盘宫女停下脚步,将托盘放在桥边栏杆上,牵着灯笼宫女的手四下张望,没见到有人停留在桥下,灯笼灯光暗淡,瞧不见脸上具体表情,却可以看到她们的动作。 红灯笼如鬼火,点点簇簇,在这又凉又静得的地方,没点儿胆子,活生生要被吓过去。 “趁没人,你瞧仔细了。”托盘宫女抬头挺胸,掩嘴轻咳,装腔作势道。 噗—— 灯笼宫女忍不住垂首掩嘴而笑。 “她是这么做的,姐姐我只是模仿,嗯——好像是这样的。” 托盘宫女两手掌心相对,端然摆在眼前,再次清了清嗓,神色凛冽:“王爷少说两句,圣上龙体康健不多久,唉——” 一声长长叹息。 她突然拜服在地,看样子是一人分饰多角色。 “父皇,儿臣就想讨要个官职,发生这么大事,就算父皇想要息事宁人,可也堵不住天下人多嘴,何不让儿臣查出来到底是谁从中作梗,好让儿臣名正言顺……” 宫女起来,双手叉腰,来回踱步。 “好让你名正言顺除掉那人是吗?你个混蛋!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皇子身份贵重,行为乖张就算了,还开了个妓院!你想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朕?如何笑话朕的管制?你嫌丢人丢得还不够吗?一把火烧了?烧得好!” 灯笼宫女兀自上前,一把抓住正在表演的宫女,带着哭腔道:“姐姐快别学了,咱们快走罢,这里是主路,要是被人发现,株连九族啊!” 说着,她猫着腰边站了出来。 苏宛在远处言笑不苟,仿佛不存在这天地间般。 “这个时候大伙儿都在前面忙着呢,这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托盘宫女拍拍膝盖,颇为不满地端起托盘,跟在灯笼女身后徐徐而动,甫又转首说道:“可说好了啊,刚才那是我模仿她的动作呢,跟我可没关系,我又没有机会进入前殿,自然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是,姐姐,妹妹怎么会出卖你呢,我们是拿东西怠慢了些,一路上可没敢耽误。” 身影愈发渺小在黑暗里,再往前,苏宛听不到她们小声说着什么。 难怪在殿上,皇上刻意观察了他们。 父皇…… 苏宛微睁开眼,猛然想到了什么。 服侍前殿的人一般会从隆泽殿附近的辅殿,饮酒时,苏宛未留意到雪儿,她随即调转方向,朝着更深处走了去。 宫里的主巷道上每隔一段便有灯笼,灯光虽微弱,照着前路并无多大问题。 一刻钟后,苏宛已至辅殿旁。 殿外只有一人走了出来,朝着前殿方向而去,殿内的灯光映亮上空,苏宛知道里面此刻定是在忙碌着,稍事歇息片刻,在如此风中等候不了多久便会被人发现,苏宛绕着殿墙走。 快到正背面,一道昏黄之光投射出来,那里有扇窗。 她轻轻捅了下,里面有个绿色俏丽身影提着灯笼,正在柜子里寻找着什么,神情凝结,饱满的嘴唇失了两分血色,看上去有些不安稳。 苏宛轻扣三下。 雪儿蓦然侧首,朝着窗户而来,苏宛转身到墙面,大气不出地等待着。 透过细小的孔,她只发现雪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有些什么。 “是——主子?” 窗户从内向外打开一半,灯笼向外照出来,是雪儿细弱游丝的问话声。 苏宛站在她面前,雪儿仓促着不知如何行礼的好。 “近日可还经常随侍?” 她压低了声音问,闻声,雪儿猛然点头,恍然大悟之貌灭了灯笼光线,解释着:“无人知道奴婢在这里,咱们只需说话小心些便可。” 看向主路上的飘渺昏黄,苏宛朱唇轻启:“最近,可知皇上有丢失过什么?” 房间里的沉寂恍然间让苏宛产生礼错觉,里面的人或许凭空消失了,只余风声在耳畔,还有空气里的潮湿。 将士手中紧紧握着的东西,和宫里这枚一模一样。 苏宛只需确认这一点,便能分晓出是何人所为。 崔允隔三五差的报着宫里之事,可若此事被圣上强力压下了呢? “奴婢虽然不得日日过去,却未曾听到这样的风言风语。” 沉寂许久,雪儿方才答道。 “近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 苏宛复又问到。 “有,那位又惹得圣上大怒,外面的人并不知晓。” 雪儿肯定得到,苏宛想起刚才见到的一幕,薄露笑意。 “知道了,我没事了。” 说着,她便要离开。 “主子——” 雪儿用声音拦截到,苏宛身子一顿,有余光扫视身后,雪儿已点燃了灯笼,关切着道:“奴婢这里有衣服,看样子合身,这里又在隆泽殿附近,要不……” 非得允许,不可随意靠近隆泽殿,这点,苏宛清楚得很。 “不用。” 她知道怎么走可以避开那么在巷道里来往的宫人。 “好,那奴婢便不远送了,宫里有消息便会立刻遣送出去,雪女那里……” 雪儿声音到后面愈发的小,自觉不好意思垂首,见外面没有丝毫反应,再探出头望时,苏宛已不见身影。 皇上手里的那枚没丢,那便阵阵是他了。 苏宛所有的疑惑在此时才算是消散。 不远处,宴席还未散去,里面的喧闹声一声高过一声,如若皇上先行走开,尽管声音里尽显疲惫也无人离去。 苏宛面无表情地眼看快达丹樨前小黄门,一道黑影垂首拦在她身前。 第二百七十一章 前皇后的信 “你怎么在这里?” 苏宛一壁走一壁瞥过他不合身的明黄色奴才衣服,穿得并不多,身上没有寒气,应该是早就混在人群里,现在才出来。 “这里不是说话地方,主子请随奴才来。” 说着,他在前面引路。 微弯的身影径直朝前走,看样子对周围环境甚是熟悉。 他停在前殿旁边的便殿,与日常皇上休息的主殿一墙之隔,左右撩过无人便推开门,苏宛刚抬腿,黑暗的殿里已微亮,崔允箭步上前关上门,偌大的殿堂里丝毫没有比外面温暖。 “奴才冒险前来是有要事禀告。” 他福了一礼起身,朝前迈出两步,以示靠的更近一些。 苏宛笑比河清,晶莹肌肤在微弱灯光下如细瓷,卓然优雅看着他,端直的身躯显得无可靠近。 ”奴才也是前几日才偷听到,前皇后留了一封信给皇上。”他说完,眸色不经意掠过苏宛怔然微变的脸庞,从袖口中掏出个东西来,恭敬递给她。 “奴才费尽心机得到这个,请主子过目,据说是和信函一起交给皇上的,可皇上看了信件后勃然大怒,撕得细碎,地上洒了茶水,负责扫洒得杂役没办法带出来的碎片已经浸湿了笔记,无法复还了。” 他从另外袖口掏出个布包,等待着苏宛。 她手中的绢帕上绣着十字绣,看得出来绣工非同一般,细细抚摸绢帕,是桑蚕丝,能在薄如纸张,软如绵花上绣出如此具有特点的,除却身份贵重的前皇后,其他人怕是连看一眼也无法消想。 “从何而来?” 苏宛径直问道,此事定是前皇后安排的最重要,亦最周全之事。 “她没后,杂役吩咐了奴才去收拾的残局,连同她身旁的管事,这东西,就是从管事身上搜出来的。” 崔允小心翼翼答。 “她人呢?” 她追问。 “将信函交给皇上后,便自缢了。” 他声音略带了几分清凉,神色黯然道:“也是奴才去做的最后打点,本来想要问点儿什么,奈何她当时已没了说话的力气,用尽了力气似乎都在抓着它。” 崔允指向苏宛手中的绢帕,再抬了另外只手,向上托着布包,疑惑着看向苏宛,迟疑道:“这个……” “本宫不看了。” 她淡掠过一眼,纸张黄里发黑,已经乱成了一团,如果能整理出来,便不回像现在这个样子出现。 “可知写了什么?”话音刚落,却见崔允轻微摆首。 “奴才听闻,前皇后管事的出事第二天,皇上便召了承王进宫,商谈不多大会儿便让他出来了。” 他微抬了抬额,继续说道:“虽然不是奴才亲眼所见,但应该假不了。” 前皇后用尽了力气,只为了保住一个明知非亲生的皇子?不惜让出她的尊贵位份?苏宛在心中自忖。 她印象中的前皇后,并非如此。 ”可还有旁的事?” 苏宛离开宴席太久,难免会遭惹非议,尤其是,她的对面坐着的是承王妃。 “有。”崔允立马回答,却暗了神色。 “何事?” 她转身不解地望着他,既然有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这……奴才接下来要说的,主子得站稳了。” 话音刚落,他抬手遮眼了半嘴,用清晰而沉稳的压低了的声音说道:“承王与后宫有往来,奴才不认识,亲眼所见。” 见她愕然眸色,他收回手温顺站立,继而道:“奴才不是有意跟踪,而是在回杂役殿路上不小心碰到。” “可还有别人见到?” 她追问。 “那条巷道后面,只有奴才,至于是否有旁人隐于暗处,奴才不得而知了。” 他缓缓答,仿佛说着件无足轻重的事。 “可看清那人是谁?” 除了皇上以外的男子进入后宫,必须先禀告,就算是琰王每次请安,也是事先通报,记忆里,承王确有进入后宫时,可他那时,并未提起过去哪里。 “没有。” 崔允无奈着摆首。 “本宫知道了,你继续留意,切记,别暴露了自己,不可走漏了风声,每隔一日汇报进展。” 苏宛果敢吩咐着,半垂长睫微眨眼,里面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狡黠。 有些事,她要布置,有些事,顺水推舟即可。 “是,奴才领旨。” 崔允恭谨福礼继续说道:“主子先离开,奴才自有办法。” 她打开门,凉风习习,款步姗姗走向前殿之侧,刚走出不远便听见后面有脚步声朝着相反方向而去,拐角处,出来一人,错愕之后笑得意气风发。 “宛儿,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差点儿有人问起了。” 言闭,他的眸光跳过她,不动声色的极目远眺向她身后。 “你怎么样?没事吧?” 苏宛摆摆手,弯了嘴角道:“臣妾感觉好多了,再不贪杯了。” 她回避开他伸出的手,刻意迈快了步伐朝前走,摆手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他刺绣锦缎袖口滚边,心中突突突一阵跳 门口处,小黄门恭谨站立在两侧,王爷复要伸出的手缩了回去,两人进了前殿时,已听见皇上金口玉言同意住在宫外的人可以先行退下。 从后侧回到桌前,承王妃正冷笑着看向这一幕,而她旁边的承王则变得怒气更甚,幽深的眸色转向这边,苏宛半垂双睫,朝身侧王爷潋滟一笑。 ”王爷,臣妾想先回去了。” “你到外面去候着,本王去跟母妃说一声,咱们一道回府。” 说完,不等苏宛回答,王爷俊逸身子已翩然离去,出了殿,尾随她的眸光愈发凛冽,苏宛侧立在门口,余光中承王无视承王妃眸光隐忍,朝着前面的某个位置而去。 “你在看什么?” 王爷欲将风氅披在她身上,苏宛快手接住,不小心触碰到异样温热的之间,她垂首低语答道:“没什么,咱们走罢。” 转身前,她向殿内探视的双眸再未找到化成灰亦认得出的身影。 王爷知道苏宛在回避什么,他斜翘嘴唇跟在清丽身影后,脸色破天荒没有冷如冰雕。 第二百七十二章 回礼 宫人在前打灯,同苏宛王爷一起,在蜿蜒曲折的皇宫巷道里徐徐而行,明月高照,清风徐徐,苏宛不苟言笑垂目沉吟,而王爷则跟在她身侧,刻意小步的步伐似在保持着和苏宛同频,不是眸色睇过去,没有得到回应复又看回青石路上。 宫门外,马车旁,周易早已等候在那里,苏宛率先上了去,不多时,王爷跟在其后。 一路无话,马车里却温暖如春。 她正闭目养神时,突然感觉面前有热流涌过,缓缓睁开眼,王爷光滑辉耀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 ”王爷这是在看什么?” 难道脸上有什么?苏宛忖量着,抬手抚摸,疑惑着美眸流转。 “宛儿,你为什么脸红了?。” 听着他吟风弄月般赞赏,苏宛眼瞳幻变千色,双手拇指摩挲着,感受着他的吐纳,在他眸中清晰看见自己,周围气流诡异,苏宛不自觉别过头,避开他热情似火的眸子。 马车在这时候动起来,苏宛僵直了的身姿差点儿滑入王爷怀中,只觉马车里温度异常偏高。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苏宛深呼吸调息,向后避了避,清浅怡然答:”臣妾不习惯和别人离得这么近。“ 言毕,她余光瞥见王爷眸里有瞬间异样滑过。 少卿。 “你——是不是该回本王礼?” 王爷正了正身姿,眸色恢复深邃琉璃,音色低沉微沙,苏宛不自觉心下一紧,他是不是知道她沉迷这声音,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空间这么窄…… “为什么?” 苏宛脱口而出。 他们之间互相牵扯的,早已说不清道不明,若是要回礼,她手里能拿出来什么东西?思忖间,手掌在袖中不自觉捏着拳头,扯动袖口逐步向内蜷缩。 回礼?他最近……中愦。 难道他在以这样的方式想要得到她的回馈?刻意躲避他已有些时日,堂堂琰王,龙虎将军,怎会日日看她的脸色。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他缓缓从她面前移开春山如笑的脸庞,苏宛心中拎紧的心一下子放松,他正襟危坐在身侧,不时斜飞来眸子,侃然正色道:“不用急于给本王,有的是时间,重要的是,嗯——” 说话间,他抬手指了指苏宛胸膛,斜翘了唇角看得苏宛怔怔然。 一向直言正色的王爷,今晚说话怎么总是怪怪的。 他奇怪的表现又岂止当下? 苏宛绝对不再去计较这些理解不了的行为,更是不懂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侧首脱口而出道:“难道那二十箱还不够应付眼下军饷?王爷明知臣妾已变卖所有身外之物……” 感觉到他骤然变冷的目光,苏宛噤口,眼底通明着看向他,微微有负屈含冤之态。 一时心直口快,苏宛的话是狠了些,可若不如此,她能有什么法子叫王爷再不要提下去? “你——你是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他欲言又止,深深隐忍,苏宛歪着头,不明所以他为何会突然变了态度。 “算了。” 王爷态度逐渐生硬,再不看向苏宛,片刻之后才缓缓问道:“你是为了军饷才这么做吗?本王这么无能?” “不,不是的,臣妾不过是恰好掌握了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 不忍心看着他紧蹙眉宇,莫名自责之态,苏宛忙不迭说出口,流转自如道:“臣妾准备好了回礼,那么王爷是否可以答应臣妾一件事?” 这件事,她在心中已忖量有些时日。 “何事?” 王爷总算是恢复了初见时的精明,洞悉,带着本能的审视问道。 “从今后,臣妾要做的事,由臣妾自行做主,王爷可以过问,但不可干涉。” 她谈判的对象事龙虎将军,不是玩垮子弟,亦非任人拿捏之人,为了她的计划,她将盘旋脑海里许久的想法说了出来。 “当然。臣妾绝不会……” 苏宛试图说得婉转些,毕竟他们之间不过是盟约关系。 “可以。” 他打断她的迟疑,转首眸色沉稳着说出口:“本王答应你。” 苏宛呆呆的看着他,他不假思索,果敢的回答让苏宛稍事一愣,心中准备好的说辞,此刻什么都不需要。 ”臣妾……“ 他指尖触上苏宛柔泽双唇,示意她噤声。 ”私印已交付给你时,本王就有了此打算。” 正值马车里的氛围变得一度诡异时,马车停下。 ”王爷,训练营有要事禀报。“ 王爷闻声率先掀帘,苏宛神情自若跟在后面,一位穿着戎装的将军恭候在大门,神色不安,王爷经过他身侧,未做任何停留。 一行人跟在他身后进了王府,到达正厅。 ”何事?” 王爷负手而立,将军躬身辑礼未结束,他便凛然问道。 “今日营中抓到一人,有人说那人便是前不久常出现在训练营附近的可疑人,我们的人尾随很久总算抓到。现羁押在牢,等候将军处置。“ ”混账!有这等事为何迟迟不报?” 王爷愤然呵斥。 “难道他们的命不是命吗?“ 他之间豁然指向将军,怒火之眸似有千军万马,苏宛微眨眼,不动声色的望着眼前将军,将军眸色闪烁,脸色比进来时更黑了几分。 ”是属下失职,请将军责罚。“ ”哼!带路!等了结完,再慢慢处置你。” 王爷大步流星出了正厅,周易跟在后面,神色在苏宛和王爷间回旋,迟疑后鼓起勇气道:“王爷好不容易没有琐事烦身,这等小事莫不如明日再去审?今晚先让那人受点儿龙虎军大牢之苦便罢。” 周易说话间,王爷凛然停住脚步,怒目而视道:“周将军,遇害的是和你曾几度并肩作战过的,难道你想让他们死不瞑目吗?” 见王爷勃然大怒,周易垂首向苏宛投去眼风,可她面无表情跟在王爷身后从他面前徐徐经过。 于此,再无人敢言。 凛然之气围绕在四周,苏宛不动声色的上了马车,坐在王爷身侧,空气静谧地能听见身边之人的一呼一吸。 第二百七十三章 担心本王 夜晚的训练营显得特别空旷,燃烧的火盘火光灼人,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这样一处,如此倒不显得寒冷。 马车停在一处营前,苏宛跟在王爷身后进了去。 “参见将军,参见娘娘,启禀将军,他撒谎,说他什么都不知道。” 现场将军见到他去,略微肃容福礼。 一个披头散发,上了镣铐的手臂高高挂在木桩上,耷拉着脑袋看不到脸,亦不知道年纪几许,王爷眼风示意,旁边的人提起一桶水径直泼了去。 训练营里谈不上冰冷入骨,却也肯定不是单衣能承受的温度。 镣铐上的男子斜睨向苏宛,再看向王爷,发出鄙夷的轻嗤,状甚不屑,周易见这一幕,两步上前扯起他头发往上一拎,从牙缝里狠狠地说出来:“实相的,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男子看看周易,又看看王爷,阴测测地笑了。 “怎么?换了个人来?有什么招儿都使出来吧,折磨死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他话音一落,鞭子已落在他身,不多时便见白的黑的衣服布料上,多出殷红来,他龇牙咧嘴着忍住疼痛,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眼珠像鱼眼暴突,苏宛看出此人心中的狠厉。 “他什么都没招供?” 苏宛侧首问过周易。 “他只说是受人之托来看查探情况,还说将遇害将军行踪报告给指使的人,其他的,便再没问出什么来。“ 周易正颜厉色答道。 “哈哈哈,你们不是想知道谁指使的问吗?打呀,打死我了,你们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人狠狠啐出嘴里血水,侧目而视,突然咆哮起来:“就算你们知道又怎样?区区龙虎军而已,当自己是天皇老子?” 说完,他笑得花枝乱颤。 “给本王上刑,上到他闭嘴为止。” 苏宛看到王爷脸色怔然微变,冷沉之音里已掀起惊天怒火。 随着王爷下令,一旁的士兵挥鞭而起,几下之后,镣铐男子身子耷拉得更甚。 “等一下。” 她嘹亮的声音在房间里突兀地响起,王爷不明所以地看过她,苏宛微微辑礼,轻声道:“请王爷让臣妾去试试。” 不等王爷回答,她已启步朝那人而去,两手交握,凤眸如墨,了无遽容,停在那男子面前,气韵深藏。 “可见过?”她袖口微微挪动,手掌中多出个东西来,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问,盯着他的眼神,仿佛看穿他的四肢百骸。 男子瞳孔明显地缩了缩,吞咽了冷笑道:“没有。” 苏宛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放回袖中,神色自若地回到王爷身旁,嘴里幽幽逸出:“人若不自救,神仙也救不了,你们继续。” 她看见王爷已没了耐心待在里面,径直跟着出了去。 “这偌大的京城,可以和本王相提并论的有谁?根本没人!他胆敢只有无视本王功绩,若非是承王,没人敢这么造次。” 王爷走出门口没几步,愤然说道。 “上回本王没证据,这回还抓不到把柄。” 他很不满接着道:“朝野之中容不下本王的岂止一个承王,敢在幕后出手的,除了他,没有人!” “王爷这回,可能猜错了。” 苏宛莲步依依行至他面前,眸光如点漆,面无表情地答道。 见他疑惑的眸光,苏宛微眨眼,风轻云淡一笑了之:“臣妾虽不证据,对王爷的推测却只认同一半,这偌大的京城,也就只有承王骄傲跋扈,不把人放在眼里,可这若是承王身边的人在狐假虎威亦是没有可能。” “宛儿的意思是?” 他不解着,目光跟着苏宛移动:“有人利用他身份栽赃嫁祸?” “不,此人定是和承王及其亲密之人,所以,这笔账,算在承王身上亦不足为过。” 见王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苏宛的眸中泛过冷光,微眯了眼看着某处,忽地变得深不可测。 “承王府上,除了毛顿,当属承王妃跟他来往最密切,我的这个皇兄,看似无所谓,其实心眼儿小得跟个针眼,这样的人怎会随便相信人?” 意识到王爷的目光落在身上,苏宛仔细听着他的分析,四目相对。 “如果是毛顿,他完全不用这么复杂,也知道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后果,所以……” 他意味深长的看向苏宛。 “王爷的意思是,承王妃?” 未等待王爷回答,他们被不远处的说话声吸引,是周易,他刚从牢里出来。 “启禀王爷,王妃娘娘,他招了。” “是谁?” 王爷立马问道。 “具体是谁未说明,快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听到他嘀咕着承王府,后面还说什么,末将听不清,再问时,他又什么都不说了。” 苏宛和王爷交换过眼风。 “既然知道了,就扔到门口去罢,记住,要找几个不相干的人,装作是……你们去想。” 王爷转身上了马车,苏宛看着他健硕修长的背影,他不是没有手段,不过不屑于用而已,微微眨眼,亦来到马车前。 面前有手在她面前伸出手,示意他已准备牵她上去。 苏宛漠视那双在夜色里亦能看得出来好看的手,利索地上了马车,她好像看见王爷在转身进入前,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微微上扬的嘴角,深邃琉璃的眼,苏宛深呼吸调息之后,才进入马车,跟往常一样,刻意保持了距离远远坐下。 如果这是出自承王妃,背后指不定还有刘氏在做支撑,苏宛垂暮沉吟,崔允跟她汇报的一幕幕在脑海里盘旋,突然感觉到面前一黑,睁开眼,俊俏的脸庞挡住了光线。 “宛儿最近好似极易犯困。” 苏宛漠然不语。 心中在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单独乘坐马车。 她不说话,他似火的眸子便一直在眼前晃动,任凭马车颠簸,他纹丝不动。 “臣妾知道王爷事务繁重,故保持安静,免扰了王爷的歇息。” 她反应灵敏,不假思索答道。 “如此说来,宛儿在担心本王?” 第二百七十四章 利益熏心的女人 苏宛一愣。 她没想到王爷会问得这么突然,这么直接,尤其是在——这么逼仄空间里,又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总之,哪哪都不对。 “嗯?” 见她未答,他翘首以待重复了声。 “臣妾……” 随后一提而已,看着他星光褶褶的眸子,苏宛睫毛垂落,避住眸中的一闪而过的愕然和尴尬,垂首看着摩挲着的手指。 空气在瞬间凝滞。 王爷缓缓从苏宛面前挪开视线,脸色沉寂下来,薄冰覆在脸上,犹如晨起时郊外的霜花,美丽又逼人远离。 “臣妾关心王爷——” 她忽地脱口而出,凤眸如墨里闪耀着光芒,话音说到这里刻意转折,继而加重了语气道:“是否能成为大周朝天下之主。” 既然承王的目标是这帝王之位,那么苏宛一定不会让他达成。 由此,她需要琰王的帮忙,也只有琰王,才会助她一臂之力,这就是为什么那时没有人贺喜,没有人祝福,她铁定了心思要搬进琰王府的原因。 不管发生什么,苏宛一刻未曾忘过。 王爷侧首,微露不可置信的脸上,一双眸子异常笃定。 就是这样的眼神,苏宛相信,有她相助,他能做得到。 “这就是你想要的?” 他用微沙之音问,深眸一刻不转的看着她。 “是,也不是。” 苏宛声线平静地答道,只要是能让他们痛苦的事,她都会去做,哪怕是掠夺帝位,前世若非有她相助,承王如何能得这天下?如何能让得百官服? 王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黯然无波的转首,正视前方,似陷入深思。 “没想到你是如此利益熏心的女人。” 许久,才从他嘴里吐出这样的话来,苏宛突然发现,即便是有争执,他们之间谈起的内容却是愈发没有隔阂起来。 “臣妾是看中权贵的女子,臣妾承认,难道像那些——那些惨死咋雪地里的人才算是忠良吗?” 她本不想提那些将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一下全溜了出来,苏宛知道,那些将军是王爷心口的道伤口。 “你——” 王爷在她意料中的勃然大怒,深深隐忍之后闭嘴不语。 苏宛抿着嘴,用余光瞥过他,见他如往常般神色凛然,便端坐着,不再继续说下去,她相信,她坚信的一些事,他亦然。 回到琰王府,已至丑寅交替之时。 下了马车,王爷头也不回地进了去,黄怡福礼时,王爷路过刮起的凉风吹得碎发微动,苏宛在她面前停下,冷声道:“看够了吗?” 黄怡这才收回眸子,怯怯地道:“你们——吵架了?” 前面,管家跟在王爷后面,像极了条没有尾巴的哈巴狗。 苏宛没有回答,这一天下来,她觉得有些疲乏了。 一路上,问了不少关于典当行状况,随后她才不经意地问:“你日常在外,大家对’春满天下’一事,可曾有什么风言风语?” “奴婢只听说承王在大火现场大发雷霆,不少人受罚,旁的倒没有听说,看来这次,他又是一回重创。” 说着,黄怡突然停下脚步。 “主子,这事该不会……” 苏宛一笑了然。 “这府里,有梨脂伺候已绰绰有余,日常里本宫事就不多,你何苦巴巴儿的等我回来?” 不远处的天空,月早已悄悄爬上树梢头,不消多大会儿,天色该亮了,苏宛瞥了眼黄怡穿着的厚服,遂又补充了句:“长大了,愈发有姿色。” 她一壁走,一壁说:“回头除了府里本来定做的冬服外,本宫再命人给你做上两件。” “奴婢不冷,这身衣料已是府里顶好顶好的,主子才将那些东西都典当出去了,哪里还有闲钱?” 黄怡忙劝阻道:“奴婢自知身份,怎可想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琰王府里的灯笼不如宫里的明亮,多亏黄怡等她时又备了一盏,眼下走着路,聊着天儿亦不用用力看着小径。 “你是本宫身边的贴身丫头,又是从苏府直接跟过来的,如今王爷将中愦交给我打理,那些人总算是有些眼力的,讨好你,就相当于是攀附本宫。” 苏宛不疾不徐说着,让黑夜有窄长的路变得愈来愈短。 “这些个日子,你多听点儿外面的事,有什么新消息,随时来回本宫。” “是。” 回到碧玉阁,梨脂将已经凉掉的水换掉后再来伺候苏宛,黄怡便早早歇下。 “烛台不要灭。” 梨脂退下时,苏宛特地嘱咐。 有着光亮的地方,她才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他,算是答应臣妾了?” 她呢喃着,望着跳跃火光,虽然他没有回答,可冥冥中有种感觉,接下来,她可以得到更加有力的支持,慢慢地,苏宛睡着了。 烛光下,睫如羽扇,肌肤赛雪,滑如凝脂,没了白日里的端庄持重,光华缭绕着花信年华,正是人生好时节。 翌日。 苏宛用眸色询问过去,从梨脂抿嘴下垂的眼睑上已知道了答案。 “王爷一早便上朝了,奴婢去晚了。” 哪里是她去晚,明明是王爷走早。 苏宛醒来时,外面才刚刚空蒙,她吩咐梨脂去王爷那边等着,等的时间愈久,以为愈有希望,苏宛神色暗淡下来,清浅着道了句:“本宫知道了,传膳。” 她想请他来,问他后院里二十箱里的东西怎么安排。 “主子——” “主子——” 苏宛怔怔然醒来,眨眼看到桌上已摆放好的点心和粥,却没了胃口。 “奴婢这就收走,让厨房里换个口味重新做一份。” 说着,梨脂一抬手,便有人进了来收拾,苏宛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姐姐,你怎么……” 梨脂正要去厨房时,见黄怡从外进来,神色微凛,用目色示意了她,黄怡点首表示知道了,径直走向苏宛身边。 “主子,这是奴婢刚刚收到的。” 说着,她递信封给苏宛,空白的面上,什么都没有。 苏宛稍事一愣,缓缓接了过去,看到里面有纸张,捻手从里面取出来,细细看完上面的每一个字,脸色逐渐暗淡。 第二百七十五章 匿名信 信没有署名,字迹是陌生的。 苏宛将信封放在说面,清浅问道:“送信之人在何处?” “回主子,是个小孩,见到奴婢在大门往外走,硬塞给奴婢后一溜烟儿跑开了,逃跑的方向有好几个孩子在追逐,奴婢分不清是谁。” 黄怡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如实答道。 “这信上说,大娘在津户见了一个人,当时形迹可疑,相谈甚久,最重要的是,爹爹当时没有跟在她身边。” 此时,门口有人影出现。 “奴婢待会儿再来。” 是梨脂的声音,身影亦同时消失。 “夫人一向高傲,一般人她不可能去见。” 黄怡若有所思后柳眉微蹙补充道。 “你也这么认为?本宫还想到了另外一点,为什么报信人现在才送信来?刚巧是在接连发生两件大事之时。” 她眸光瞥过桌上信函,神情凝重得道:“如果猜的不错,他们上次散心的地方,应是在津户附近。” 既然如此,散心是幌子,有重要的事才是目的,苏宛瞬时明白过来。 “那主子,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 黄怡不解着问。 苏宛沉吟片刻,缓缓起身,莲步依依行至窗口,望着窗棱上的雪白霜花,冰冷入骨,却也美丽绽放,轻轻说道:“静观其变。” 前皇后已逝,只要承王不成气候,她的余党亦掀不起惊天骇浪。 关于报仇,等下一步便是蚕食掉所有承王手下产业,见不得光的,夺其黄白之物而毁之,正当手段经营的,就用巧妙方法夺过来;其次,要让承王身败名裂,皇上念旧情,却不是无限度,尤其是崔允提及一事;最后再是让他和承王妃之间,反目成仇,最后,一举让承王和承王妃再无回天之术。 苏宛隐隐觉得,刘氏事关体系重大,等收拾完承王,再收拾她亦不迟。 那些欺负过苏宛的人,一个也别想逃脱。 “主子——” 黄怡小声唤道,怕苏宛想不开。 “无碍,你去看看那些小孩子,一个一个打听,送这封信来的人,是为了帮助本宫。” 苏宛声音温润地道。 临黄怡离开前,补充了句:“替本宫谢过小孩子,再赏点盘缠。” 话音甫出,她继续看向外面,脸色寂寥,想起雪儿对她的嘱托来,送信者是个孩子,绝不会独自前来,无论这人是谁,有心了。 一柱香后。 “奴婢出去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孩子了,他带着奴婢去找到了那个小孩,他身旁有人跟着,听见奴婢称呼小名,大人一下跑了,奴婢将主子的意思已转达给孩子,赶紧回来复命了。” 黄怡一进房间,见房间里没有别人便直接汇报起来。 “不过……” 她稍事停顿,对上苏宛冷睨之眸。 “奴婢觉得那小孩像是苏府的故人,有五分像。” 黄怡眸色一转,小声说道。 “故人?” 除了忠叔和紫藤,苏宛想不起还有谁是在她眼下离开苏府的,可他们为什么会送信?又为什么不愿意相见? “主子——” 见苏宛沉思,黄怡小声轻唤,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没事,你先下去罢,让她们把早点送进来。” 苏宛淡然转首,复又坐回位置上,目光里如有冰湖平静至冷,黄怡得令,肃然退下。 “尝尝看这个,据说是厨房新发明的菜式,酸甜酸甜的。” 梨脂盛出碗赤褐色的汤来,小心翼翼的吹着,勺子在碗里来回拌动,缭绕白气逐渐变少,然后她才递到苏宛唇边。 只见她朱唇轻启,汤缓缓流入其中,只一小点儿,梨脂收回动作,小心翼翼的看着苏宛。 “嗯,还不错。” 说着,苏宛从梨脂手中接过碗,说着:“本宫自己来罢。” “今日梅园的花是入冬以来开得最艳的,奴婢采摘了些回来,可主子总是不在屋子里呆着,这不,都干枯了。” 见苏宛吃得差不多时,梨脂按摩着她肩胛,一边有些失落地说起来。 “若是主子有兴致,咱们一同去赏花好不好?” 她颇为期待的眼神里泛着浩瀚星光,手下动作却节奏平和着进行。 “现在?还有?” 苏宛不相信地反问道,已然立冬,前几日大雪更是厉害,和王爷一同路过梅园时,并未有多留心美景。 “说来也怪,奴婢也听府里人说,今年梅花开得最久,奴婢想啊,兴许是她们都在等着主子前去呢,要不,为何这么坚持着?” 听梨脂这么一说,苏宛不禁嫣然一笑,侧首望着一脸愉悦的梨脂,笑着道:“你呀,愈发会说话了。” “也罢,本宫确实该去散散心了。” 她旋即起身,梨脂忙取过披风,喜笑眉开替她穿上,自从跟王爷说完意图之后,苏宛心间总有个隐结,她需要化解。 “主子——” 门外,是黄怡惊慌失措的声音,苏宛轻蹙眉宇,梨脂手中动作顿了下,笑容瞬间僵住。 “何事如此慌张?” 苏宛清冽嗓音问道。 黄怡脸上没有血色,喘着粗气,瞥过房间里的人,在门口才放慢了脚步。 “典当行,被官府的人查封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苏宛察觉到身上的披风划落,她冷睨向身后,梨脂忙弯腰捡了起来。 “可知为何?” 苏宛气定神闲着问出口,见黄怡垂首咬紧嘴唇,眼瞳左顾右盼地转动,额上有薄汗浮起,微又拧眉不服气的样子。 “说是——有人在咱们行里换出去的,是假银票,这,这怎么可能?明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 “你细细说来本宫听听。” 这下,苏宛不但更不着急,反倒坐在了椅子上喝了口水,示意黄怡继续。 “可主子——店铺已经被勒令关闭了,不先去……” 她侧了侧身子,意思是去现场,抬眸对上苏宛斜睇过来的眼神,音调儿逐渐放低,走到桌旁,朝梨脂努了努嘴,见她身影离去,才轻声细语说道:“奴婢适才去的时候,官兵已经包围起来了,掌柜的正和他们以理据争,那个揭发的人不断在现场叫嚣。” 第二百七十六章 杀了她,便宜了她 “揭发的人在现场鸣冤?” 苏宛望着黄怡,清脆的声音似清晨的微风,吹人神清气爽。 “不,他没有,奴婢去的时候,他明明是闹,颇有不把事闹大不罢休的节奏。” 黄怡沉思片刻便道。 一般到典当行真正交易的人,百里有九十九人都是出自急缺钱,这类人正值焦头烂额之时,只会苦闷和烦躁,甚至会有人悲伤不已。 “你确定你没看错?又或者,没有理解错?” 她定定的看着,强调了回。 “不会看错,奴婢肯定。”黄怡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说说,那人样貌或者,着装如何?” 苏宛身心放松地端坐在椅子上,看上去事不关己般神情自若,见着主子心有成竹之态,黄怡本来抑制不住的慌张继而慢慢平缓下来。 “穿着,布襟衣钗,精猴一样的瘦,两只眼睛凹下去,还有,官兵对于他的叫嚣,根本就不管不顾,反倒在质问掌柜的。“ 只见黄怡思忖之后认真答道。 “假银票非同小可,是谁鉴定的?咱们店里的银票全都是出自大周朝在京城的银行,你让银行管事的过去一趟即可,不过记着,让人跟紧了那人。” 苏宛慢条斯理地吩咐着。 “奴婢这就去。” 总算在黄怡脸上露出轻松神情,苏宛颔首示意。 “梨脂。” 不多时,梨脂进了房间来,垂首谨慎得回到第一次见到苏宛时的模样。 “去请了大少爷来府上,就说,家妹有要事需和他一叙。” 她吃着茶,不咸不淡吩咐着,梨脂眸色转动,却也是听令行事去了。 带人都散了,苏宛才自己给自己披上披风,独自出了碧玉阁,眼看快到梅园,空气中芬芳扑鼻,撩人心际,苏宛却突然放慢了脚步。 看似在赏景的身姿微微侧首,余光中有一黑影在身后不远处的亭楼下一闪而过。 苏宛在站在廊桥上,极目远眺。 半长长睫避住眸中五光十色,在风里,嘴唇少了两分血色,神色突然一凛,她听到亭林附近有异响,却不动声色地继续赏着,眸光慢慢落在河堤上,继而缓缓过了桥,停在一株梅前。 在无人进去的梅园中心,才是最佳赏地,苏宛站在远处时便看到了有条捷径可以到达,而那个地方有山——无疑是个不错的观察点。 下了桥,她倏地加快步伐,蹲下身子,将自己掩藏在了梅花根部,在小心翼翼的慢慢朝里挪动。 梅树枝桠花朵儿点缀,后面的黑影逐渐冒出愈来愈多。 最后,一名穿着水绿色下人衣服的奴婢站在廊桥上四处张望。 “你是在找本宫吗?” 苏宛从里面起身,穿过捷径,眨眼间便出现在奴婢面前。 “奴——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 婢女如同白日里见鬼般吓得脸色苍白,说话不利索,辑礼姿势也不标准起来,垂首不敢直视。 “把头抬起来。” 苏宛厉声道。 女婢瑟缩着身子,迟疑片刻,这才缓缓抬起头,眸心一片汪洋,随时会决堤。 “本宫问你话,你跟在本宫后面许久,为何不说话,难道不是找本宫,是跟踪本宫?” 只见苏宛微眯双眸,语气放缓了的语调如同见血封喉之术,四周倏地变得阴冷之极,婢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叉腰仰视道:“奴婢既不找人,也更不会跟踪人,奴婢——奴婢只是贪恋这梅园景色,所以到这里来看看,对,奴婢就是到这里来看花儿的。” 苍白的脸蛋儿鼓足了劲儿,看得苏宛心中不禁冷哼。 她饶有兴致的看着婢女,看似年纪比黄怡略小,胆子也却大多了。 “来人。” 苏宛突然拔高了音调道,她身后不远处,是新开的拱门。 “奴婢不就是看个花,王妃娘娘想干嘛?奴婢没有偷懒,交代的事情都做完了才出来的,就算你是王妃,也不能草菅人命。” 她叫嚷着,眸色看向四周冷嗤道:“奴婢听闻王妃娘娘原先在苏府不过是个庶女,过得猪狗不如的生活,凭什么瞧不起奴婢?这么偏远的地方,哪里有人在四周?你真以为你是高高在上的琰王妃……” 话还未说完,婢女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出现的护卫,抬手瞠目结舌道:“你——你竟然豢养护卫?若是禀告王爷,看你还怎么——” 端出现在苏宛身后,神色凛然。 “把她给本宫绑起来,放在河水里浸泡着,非本宫令,不得放,注意,别淹死了她,否则,就不好玩儿了。” 苏宛冷星淡寒,嗓音及其清冷道。 即便婢女挣扎,在苏宛面前亦不过两三下便被端制服,牢牢地捆住,跪在地上。 “王妃娘娘,按照吩咐,胆敢顶撞娘娘,不敬娘娘者,一律杀无赦。” 端躬身道。 “杀了她,岂不便宜了她,本宫要留着她,钓鱼儿。” 说完,苏宛启步往回廊走,走前,悠悠然说道:“处理好她后,到亭子下面来,本宫有事情吩咐。” 她无意去看地上浑然没了气势的替死鬼,款步姗姗走向另外一边。 “放开我,要杀要剐,要等王爷回来做主,凭什么,凭什么。” 婢女在身后叫嚷。 “让你叫。” 端从地面搜刮出一把枯草,用力塞进她嘴里,不多会儿,苏宛听见河流溅起的水声,那挣扎着的拍打出来的水声如同愉快的节奏,瞬时,苏宛察觉到扑腾的水声异常的沉闷。 她怎么忘了,河水上面正结着冰呢。 亭子里,苏宛说了什么,只见端福礼恭谨离开。 回到房间,苏宛看到桌上有热茶,她坐到桌旁,用热茶暖着身子,梨脂已在房间里整理着花瓶。 “奴婢去请了大少爷,他说他还有事,随后便来。” 梨脂放下手中东西福礼后复又整理起花瓶来:“即便干了也没关系,奴婢到时候做成干花献给主子,据说,还能保留住香味呢。” 苏宛吃着茶,眸色看着门外,此刻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 “先不弄那个了,去把怡儿买的丫头名册拿来本宫瞧瞧。” 按照王爷吩咐,府里婢女除了黄怡和梨脂,再不需要别的,黄怡有次跟苏宛提起,作为王府正妃,若全是奴才,不太方便,只有她们两人很多事情又忙不过来,所以她才应允,却没想到,让人这么快便钻了空子。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大哥刻意回避 合上花名册,苏宛心里有了答案。 “主子,他来了。” 梨脂低眉顺眼了进来,面色沉寂,苏宛浅浅嗯了一声,刚抬眸,便见苏若刚在护卫——良的陪伴下进了来。 “是他说一位叫端的让他去带人。” 靠近后,梨脂小声道出原委,苏宛眸心看向苏若刚,他面如冰霜,目不斜视,看似对初次探访出嫁的妹妹,很不情愿。 “参见王妃。” “哥——” 苏宛还未来得及阻止,苏若刚已拉出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脸上淡然清浅的笑容霎时僵住,只是一瞬,她复又弯了唇角。 “不知王妃娘娘如此这般请微臣过来,可是有何要紧事?”他冷眉冷眼着道。 “哥哥似乎对妹妹有些误会。” 拿起桌上已备好的新泡茶,她徐徐替他斟出来,柔声道:“就算我也很不愿意流淌着这身血,可终究改变不了不是吗?一直以来,妹妹敬重哥哥,希望哥哥顺风顺水,这些,想必哥哥也是知晓的。” 她眸色状似无意间掠过苏若刚,见他仍未有所好转。 “那日,不是妹妹出言不逊,实在是……你知道的,她们母女俩从未真正拿我当过家里人,妹妹一时气急,对哥哥唐突,还请哥哥斥责。” 说着,她恭谨奉上茶。 苏若刚无动于衷的站着,她手中的茶杯正缭绕着散发香气。 “我并不是……” 最终,他从她手中接过,脸色阴沉之气舒缓,苏宛微眨眼,露出真心笑容。 “我还是才得知这府里竟有着梅园,比苏府的要大上不少,又恰逢今年开得极好,这便请了哥哥来。” 她一壁说,看着苏若刚吃过茶,转身朝外启步,一壁吩咐着:“来人,还不快给大少爷的风氅拿来。” “妹妹是怕,再晚些时日便看不到了,哥哥不会介意妹妹今日有些鲁莽吧?” 苏若刚放下茶杯,顺着奴婢的伺候穿上风氅,苏宛已在门口侯了片刻。 一路上,苏宛温婉着聊着闲话,不时指点着府里的景致跟他介绍,绕过小径,前面便是府中河流,苏宛微眯了眼,回应着苏若刚的赞赏。 “哥,你看,那里便是梅园,没骗你吧,比苏府的可大多了。” 她抬手指向对岸梅园,明媚纯洁的脸庞一如光芒四射的阳光,普照大地,温暖了身边的人,苏若刚的脸上,已不经意间露出笑容。 “这是什么声音?” 在桥上,梨脂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四下里张望,苏若刚好奇着跟着朝下面看去,笑容瞬间凝在脸上。 “哦——” 苏宛发出抑扬顿挫音调儿,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忘了还有个人未责罚,这个贱婢简直胆大包天,在王府里跟踪我就算了,出言不逊顶撞,不让她吃点儿苦头还以为琰王府王妃不如草芥,任人拿捏呢……” 她眸光十色,说得婉转自如,眼神落在苏若刚怔然微变的脸上,惊诧的道:“难道哥哥见过这个人?” 泡在冰冷刺骨河水岸边的奴婢听到声音,早仰首伸眉望向桥上,被捆住的双腿在泥泞中已经划出了很深的泥坑,嘴里的枯草已换了抹布,眼神巴巴儿的看着桥上某人。 看得愣神的苏若刚听到声音里提到了他,才结巴着道:“不——没,我怎么会认识琰王府上的人?” 许是以为看到救星,奴婢挣扎着,滑落的眼泪很快在脸上凝结成眼珠。 “看上去怪可怜的,可若不以此作为惩戒,谁又知道这府里的人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哥哥,今日倒是让你见笑了,咱们赏梅去罢,可别让这样的污了你的眼。” 她温柔敦厚着上前挽住苏若刚的手臂朝前徐徐而去。 苏若刚惶惶然跟着苏宛移动脚步,感受到他身子的不自然,苏宛眼角眉梢闪过异样,复又弯处好看的弧度。 “嗯——嗯——是,是。” 他喃喃的答着,用余光看向河道,苏宛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看,这花朵儿开得真叫个艳丽。” 苏宛刻意选在正对着河岸位置,奴婢的身子跟着苏宛一行转动,恨恨地看向他们这边,察觉到阴测测地眸光,梨脂不满地道:“主子,要不让奴婢去处理掉她,免得让主子和大少爷玩儿得不尽兴。” “不用,就让她那么跪着,若是普通奴婢也就算了,敢在琰王府里作乱,她可没这个胆儿,本宫倒要看看,看她能撑得过何时。” 苏宛眸光迂回于苏若刚和婢女之间,眼底通彻。 “苏——宛儿,这些个花儿啊草啊都是你们姑娘家喜欢的东西,若是你看得差不多了,咱们便回去罢。” 苏若刚闪烁其词着提议道。 “对,也是,瞧我,哥哥好不容易得闲,正好府里没事就只顾贪玩,哥哥可别介意。” 说着,她松开手中梅枝,掠过对岸的奴婢,她已无力挣扎,惨然地看向他们。 “都怪妹妹突然兴起,扰了哥哥,咱们可约好,过了这两日,再来陪我好不好?到时候我让人准备些美酒,说起来,我们虽是兄妹,同桌用膳的机会都极少呢。” 她所说,句句属实,可并未让人产生怜悯之感。 路过桥上,苏若刚似无意看了眼桥下,轻声答道。 “好,我答应你。” 他们往回走时,苏若刚的脚步不自觉朝着大门方向而去,苏宛佯装不知,亦跟着送了出来,一壁走,一壁问他近日家府中是否一切安好。 看着苏若刚上了马车,苏宛面色沉寂下来,马车开过后,她看见黄怡回来了。 “怎么样?” 她端得严肃问道。 “主子,没跟上。” 黄怡一脸惨白泄气,疲乏尽显。 “怎么回事?” “街上人太多,好像外面有人接应他,眨眼间人就消失了,虽然他们已追出去,可眼下想要抓到了解情况是没可能了。” 听见她压低了声音的回报,苏宛面无表情转身进了大门。 “你且随本宫来。” 她带着黄怡并未回到碧玉阁。 “主子,咱们这是去哪里?” 跟在后面有一阵,苏宛又缄口不语,黄怡刚问出声,苏宛恰好立在桥头,冷睨向下面的人道:“你过来看看,这人你可认识?” 第二百七十八章 误会 “认识——不,不认识。” 黄怡紧蹙眉宇确定地答道。 “看清楚了?” 那奴婢身上已沾染不少泥浆,样子非常落魄,双目泪水丰盈,先前的傲气和倔强全没了踪影,茫然地看着桥上的人。 “主子,她是和春华有几分相似,可奴婢怎会看错人?她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黄怡疑惑着问道,跟上苏宛离开的步伐,不解着再次回望了眼。 “春华。”苏宛低声细语重复了次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妙人儿,挑眉问道:“你近日可见过她?”琰王府店里的女子不多,一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没有,好久都没见到了,对了,梨脂告诉奴婢,说她请假回家探亲……” 原本沉吟的面色恍然大悟:“那她人……难道她……” “一切都尚未有定论,不过很快便水落石出了。” 典当行虽然有惊无险,可那假币从何而来才是苏宛眼下关心的问题,她风轻云淡地回到碧玉阁,黄怡稍事休息之后出了去。 自从要她管理好典当行,她便日日前去,若非王妃娘娘亲允,不曾迟到早退。 “娘娘,那位自称良的护卫来了,正在院外候着。” 苏宛把玩儿着手中茶杯,凝神细思,梨脂进来,略微欠身福礼,下气怡声汇报道,她淡掠眼门外冬日的光景,温婉答道:“去把他请进来说话。” 不大会儿,梨脂后面领了人进来,她便离开,留下他一人扶手加额行礼,朗朗道:“启禀娘娘,奴才在去找挑唆者未见,却见到有人拦住大少爷去了城中东街老字号粮油铺。” 老字号,粮油铺,东街,那是苏府的店。 若是发生了什么,苏若刚被爹爹召唤过去也正常不过。 “知道了,退下罢,一旦有消息,立刻回来禀报。” 她合上茶杯盖,神情怡然地道,看着良的身影出了去,她直直站起身子,喃喃道:“不对,为什么这么急?” 说着,她便唤了声:“梨脂,给本宫把风氅拿来。” 刚上马车,苏宛便叮嘱梨脂让马车尽快赶到,提前停下。 冬日的京城仿佛眨眼间便已是日薄西山,光影斑驳,苏宛脸色淡漠如冰,不时透过窗帘看出去看到哪里了。 下了马车,她神情自若着出现在粮油门口,那里早早地左右各站着位伙计,拦住了苏宛步伐。 “抱歉,这位娘娘,今天我们已经打烊,还请择日再来。” 苏宛微微侧首朝后淡掠一眼,梨脂上了前来,厉声道:“大胆,下了你们的狗眼,她是苏府二小姐,也就是琰王府王妃,你们的主子,怎么,难不成她进去买东西,还要你们的掌柜同意不成?” 两位伙计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泛起尴尬、害怕,一副见了骇人听闻消息,做了弥天大错般惊悚了脸,其中一人稍微理智些,忙道:“恕奴才眼瞎,只是这老爷和大少爷都在里面,按照规矩,还需要去通报一声……” 他话未讲完,看到苏宛凛冽的眸心。 “这——这——这。“十分为难的结巴着。 “本宫自己进去,不用你们通报,好好守着,不要喧哗,影响了我们在里面谈事。” 苏宛一壁压低声音厉声吩咐,一壁身子已进了里面。 两位伙计眼睁睁地看着她无可奈何,梨脂瞪了一眼才从他们面前走开停在了门口里面,两位身子又是一缩,再不敢将目光放在苏宛身上。 摆放粮油的地方没有人,素日里应该是掌柜的位置处也空空如也,苏宛放慢放轻了脚步佯装看东西的样子,实则眸光四扫。 “奴才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有声音从一面墙边传来。 苏宛注意到那里有扇门,她闲庭信步的走过去,发现另外一边的门仍是关着的。 微弱的叹息声从隔壁房间传出来,苏宛虽未到过这家店,可以看格局便知道有里间,显然是为了方便谈事。 “老奴眼瞎,做了一辈子生意,竟然倒头来被几个年轻人给骗了。” 雄浑而苍老的声音,应该是掌柜的,苏宛听着有些耳熟,此人应在她尚未出阁前去过府上,苏宛思索着,停下脚步,凝神细听。 “爹爹,儿子还以为是苏宛在坑人,现在看来,倒是误会她了。” 这是苏若刚的声音,那刚刚的叹息——应该是苏亨,而说的坑人,莫不是…… 苏宛正要闯进去,却又忽然停下脚步。 “依儿子的意见,通报官府指不定会牵扯出谁家,府上已经和承王府有了嫌隙,此刻若再生事,恐怕……”他似在考虑,突然提高了音调道:“对,不如我们把这事儿掩盖下来,反正又不多,府里拿得出来。” “混账,若是只有几张银票,老夫用得着这么急着把你叫回来吗?” 苏亨大怒。 房间里一时没了声音。 “岂止是粮油,金铺也传来信说有了,我还没来得及去呢。” 他复又无奈怒气说道。 “这——这——已经这么多了?为什么儿子从未听人提起过?该不会那人纯为了套空苏家,才这么做吧?” 听到这里,苏宛再没了兴致,面无表情地从里出来,梨脂欢乐迎上去。 两位伙计没想到苏宛会这么快出来,慌张地行着不标准的礼仪,她们都出来后,向内探望了去,疑惑的神色似在问,难道就只有她们两人出来? “你近日可买过东西?” 出来有些距离,苏宛端然问道。 “没有,奴婢最近没有出过府。” 梨脂黯然答道。 苏宛前来是想确认‘春华’身份,却不曾想得到意外收获,一向顺风顺水的苏府遭遇此劫,惊动了苏亨,便不可能是小数目,她忖量着,不自觉放慢了步伐。 她看了看梨脂,就算现在去其他店铺试探,亦未必会有答案,幸好有王爷的护卫。 苏宛想到这里,打定主意,让梨脂去招了马车过来,蓦然回首,苍穹白像是凉薄的水,顷刻间便会吞没这世间万物。 第二百七十九章 哪个王妃娘娘 “王爷今晚不在府里用膳,主子,你看……” 梨脂小心翼翼问道。 “就在这里罢,简单些便可。” 苏宛扶额心不在焉,眼也不抬一下,虽然黄怡不在,可梨脂是个爽利人,各方面伺候起来算得上得心应手。 最近两日,王爷忙得见不着面。 有了在苏府里的经验,在用膳前,她们坚持提前用银试毒,没问题后她才开始吃,苏宛温文尔雅,徐徐为之,一个人用餐,又没有黄怡在旁叽叽喳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用巾刚擦拭完嘴,苏宛款款起身,外面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梨脂带着人收拾桌子出去,很快便能回来。 苏宛望着窗外,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梨脂似比她意料中回来得早了些。 “主子,有位自称端的护卫来了。” 她第一次带着十个护卫回碧玉阁时,梨脂在旁看着,可她并没有每个人都记住,每次听她通传时,总觉得有些拗口。 “让他进来罢。” 苏宛回到位置坐下,端得尊贵无比,烛台灯光在她身后晕开,如同护照着她的绚丽光芒。 “启禀娘娘,河里的那个奴婢,已经冻得奄奄一息,是否直接了结?” 他垂目而立,恭谨福礼,每一个从琰王军里出来的人,均是这般英姿飒爽。 “不,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不可让她就这样没了,你们想些法子,让她既受了苦,又不会说不出话,若是她想明白了,便派人来告诉本宫便是。” 苏宛起身,凛然吩咐道,微眯了双眸,嘴角隐隐弯起抹意味深长道笑容。 “是。” 端应完声,双手正辑礼欲行礼告退,苏宛忽然开口问道:“怎么样,追的人,可有了结果?” 那人既然认出那是假钱,说明要么他是故意来蒙骗典当行,要么便是和那伙人一伙的,苏宛斟酌道。 “没有,请娘娘再多给些时间,活会见人,死会见尸。” 苏宛满意地点头示意,轻轻嗯了声,端才从房间里出来。 从事发开始便一直在留意那人行动,加上派出的八个守卫,想来这个夜晚,没有办法安然入眠了,苏宛望着窗外月华皎洁,洒落了一地的银光,不禁拽紧了衣袖。 她寻了许多机会,眼下看来,是时候了。 “梨脂——” “在。” 不知何时,梨脂进了房间,手中正拿着水绿色小布料在穿针引线,隔着距离亦能看清上面已有浅浅淡淡的线路。 “可是荷包?” 苏宛靠前问道。 “是的,主子看看可喜欢?” 她接过来,上面已有碧湖荷叶,白色花瓣已绣好边,里面的红黄色刚要引出来,布料质地是苏宛舍不得穿的上好蜀锦,梨脂的绣工更是没得说。 “出自你的巧手,自然是极好的。” 苏宛还给她,不加吝啬的赞美道,梨脂惊喜着从座位上跳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当真?主子喜欢?” “那是自然。” 她清浅怡然笑答。 “好,那主子等着,大概明后日,便能用上了。” 梨脂有些害羞地坐回位置上,模样更加认真起来,清秀脸庞,手指灵巧,王爷倒真是会选人。 “你说这是,给本宫绣的?” “娘娘,该不会嫌弃奴婢……” 被苏宛这么一问,梨脂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潮红用上巴掌大的脸蛋儿。 “不是,本宫自然欢喜。” 苏宛嫣然一笑,坐在她身侧主位上真诚答道:“要知道,一针一线最花心思,这可都是你的心血,本宫这么会不喜欢。” 梨脂将头埋得更低了些,理了理上面的线路,复又开始绣起来。 不多会儿,苏宛听见外面有响动。 “你去看看外面是什么声音。” 梨脂放下东西很快回来,步履匆忙着说:“主子,是护卫,说是有消息了,在城门附近,可他们现在不方便将他带回来。” 苏宛噌从座位上起来,凛然吩咐道:“快,去把风氅给本宫拿来。” 片刻她已经准备好出门,梨脂慌忙将半成品放回房间中,苏宛的身影已走出去很远,她关上房门才赶紧地跟在了后面。 “主子。” 碧玉阁外看不清是哪个护卫,看着装确实是十位其中之一,苏宛敛眉步伐未停下径直走过,道:“快带本宫去现场,为什么不方便带回来?” 护卫见状忙直了身子跟在后面,语音深沉道:“因为属下发现有人去了那边,可能也是在找他的人。” “事不宜迟,快。” 她不顾一路人行礼,很快便上了马车,护卫骑马在前带路,穿过京城大街小巷。 半个时辰后。 “主子,在前面,请随属下前去。” 马车骤然停下,苏宛撩开门帘,见到的是紧闭的大门的前面望不到底的幽深,护卫压低了声音说道,苏宛紧随其后,左转后右转,在一处矮墙下停下。 显然这里白天应是个铺位,有一干人等围在四周,只听其中有女子说话声。 “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能死在本宫手里,是你的荣幸。” 苏宛听着这声音,便已知道了是谁,她朝梨脂招手,示意她靠近后附耳几句,然后便起身离开,不多时,梨脂对护卫说了些什么,然后护卫离开,离开前,他手臂在空中一扬,不远处亦有几处的身影出现在黑暗里,再消失在了黑暗中。 马车并没有朝着琰王府而去。 苏宛在车上闭目沉吟,听过无数次马车在夜晚中辘辘而行,今晚这次,特别有韵律,再下马车时,苏府两个大字高高悬挂在门楣上。 有人提着灯笼靠近,冲苏宛打了个照面,一看她孑然自身,堆笑道:“王妃娘娘这么晚回来,可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狗子是代替忠叔的, 所以只敢称呼苏宛王妃娘娘,而不是二小姐。 苏宛从他身边路过,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狗子一路跟随过去,极力用手中的灯笼照亮她前面的路,堆挤的笑容还在脸上,只是僵住了,像是冰冷,一时无法开化。 “老爷,老爷,王妃娘娘回来了。” 狗子忙通传道。 “哪个王妃娘娘,大半夜的你说什么胡话?” 刘氏鄙于不屑的声音从正厅传出来,看样子,她已康复许久,苏宛勾了勾嘴角,身子已进入房间,冲着房间里的人亲切喊道:“爹,女儿回来了。” 第二百八十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 刘氏表情凝固,眼神尴尬地在苏亨和苏宛之间迂回,可苏亨亦是一副惊讶淡然态度,刘氏端然坐在位置上,对苏宛嗤之以鼻。 “看来,苏宛回来的并不是时候,府里可是发生了何事,让爹爹这么晚了还未歇息?” 苏宛言笑着自顾自坐在位置上,府里眼尖圆滑的奴婢上茶,她拿起盖子,轻尝了口便放下,听见苏亨轻微的叹息。 印象中,就算是关于承王府和琰王府做抉择时,他亦未有此刻无奈。 “哪里的话,倒是你,已是琰王府的人了,大半夜回娘家,让人看见了可怎么说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亨破天荒地敛眉沙哑着答道。 “就是。” 刘氏在一旁摇了摇头,阴阳怪气地帮腔道,侧首故意不看向苏宛,冷眉冷眼道样子,像是个巨大的圆滚滚的冰球。 苏宛并不气恼,无视余光中刘氏的一举一动,朝苏亨一笑了事,上前温柔敦厚地对他说道:“哎呀,爹,女儿头一回做生意,竟然被人坑到衙门的人上门来,这不,赶紧回来像爹请教请教不是,总不齐要被外人嚼舌根,说大娘什么都没教过女儿不是。” 只见她美眸流转,说得婉转自如,刘氏猛然从位置上站起来,一挥手中方巾道:“说什么屁话,你需要老娘教吗?” “这——爹,还好你还健在,要不这苏府全由大娘说了算,怎么也教不出两个王妃娘娘。” 苏宛嘴上平静着较劲,心里却掀起波澜,她极少见到刘氏态度波澜起伏,今晚却有些急不可待。 “你也是,在孩子面前,注意分寸。” 姜是老的辣,苏亨怎会不明白苏宛在暗指什么,刘氏得了气,将头别得恨不得直接转向,不再看向他们父女。 “店铺的事儿,不都解决了吗?要没什么事儿,你先回王府去吧啊。” 苏亨挥挥手,眉头紧锁着,示意苏宛赶紧离开,可苏宛坐着的姿势一动不动,言笑自如道:“爹,难道你在怨女儿自作主张开店,让你丢人现眼了么?可女儿现在身在琰王府,做些有价值的事儿,到时候别人称赞的不也是爹爹教导有方吗?” 她似用尽了前生今世所有对‘爹’这个身份的赞美之词,说得她自己亦感觉到浑身一激灵。 “哼。” 刘氏在一旁不屑加深,厉声道:“你们还愣着干嘛?琰王妃累了,要回府歇息,送人。” 话音甫出,门外便传来熟悉的声音,娇嗔道:“娘,不是你叫我回来的嘛?这还没进门,怎么又叫女儿走?” 苏宛嘴角勾了勾,看到穿着深紫色裙裾的苏若涵,出落地越发丰腴,亦愈发——讨厌了。 “什么?” 刘氏站起身,拧眉看了看苏亨,又看了看苏若涵,尖声浪气否认道:“这么晚了,为娘怎么舍得让你来回奔波?” 最后大家明白过来,把目光落在平静如斯的苏宛身上。 她缓缓起身,恍然大悟道:“哦对,是苏宛说错话,有人传话到府里,说是今早到店里闹事的人有了线索,一着急出门,脑子里乱哄哄的,我便回到这里来了。” 说这话时,苏宛冷静审视苏若涵,站在她身旁幽幽然把话说完,看见苏若涵脸色和进来时相比,略微泛白,眸心已端然没了进来时的灼灼有神,躲避开苏宛的直视。 “苏宛——你——你骗了母亲就算了,还骗本——我!” 她无数次在苏宛面前说话吃亏,避免被苏宛抓住把柄,硬生生将尊语逼了回去。 “我没说谎,我说过我是回来向爹讨教如何管理铺子的,爹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呢,既然妹妹也回来了,那咱们便一起讨论好了。” 苏宛侧目而视,坐回位置上,将适才没喝掉的茶水端起来徐徐饮下,复又到:“比如说,妹妹可有什么好法子,告诉姐姐我怎么找到今早那蓄意闹事者?” 梨脂在苏若涵身后,抽动着嘴角隐隐笑着。 “你不知道,我上哪里知道。”苏若涵脸色白一阵,红一阵,一挥衣袖就近坐在位置上。 “娘,你说,她不得好就算了,为什么要折腾女儿跑这么远,你二老不得安宁,承王府里,承王他,他还在等着女儿回去用晚膳呢。” 说着,苏若涵的脸上已挤出眼泪,和小时候诬赖苏宛后又不认账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爹爹不打算帮女儿,妹妹也不承认咯?“ 苏宛再次开口,凉薄的声音带了几分凛冽,听得房间里的人无不觉得后背一凉。 ”我承认什么?承认什么?” 脸上挂着眼泪的苏若涵突地跳起来,指着苏宛骂道:“娘,她怎么可以这么欺负女儿……” 她已扑倒刘氏怀里失声痛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了去,此时,苏宛更像个无理取闹者,苏亨转身,用手掩嘴轻咳,巍然着像个一家之主道:“好了,我累……” 话未说完,苏宛起身,厉声呵斥。 “看来今晚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告诉承王妃今晚亲眼见到了什么。” 房间里的埋怨声,哭声停止,苏亨尴尬地看着眼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若涵抽泣的身子突然停下,猛然哭得更大声起来。 “既然承王妃想哭,那就让她哭够了以后再说,什么时候事情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大家再散开。” 苏宛冷面智心道:“梨脂,你让护卫去通传王爷,告诉她本宫今晚在苏府,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 说完,有个身影快速出了去。 房间里的哭声嘎然而止。 “爹,她,她在用琰王来威胁咱们,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她嘴里的话还能信吗她?” 苏若涵可怜巴巴地走向苏宛,抱着苏亨又是一顿撒娇,我见尤怜之态让苏宛不禁在心中冷嗤。 很快,梨脂回到房间,朝苏宛递过眼风。 “回主子话,奴婢亲眼见到承王妃让人杀了今早去店铺里闹事的那个男子,这样一来,主子蒙冤欺骗百姓的事死无对证。” 第二百八十一章 深夜讨教 “你说什么?” 苏亨诧异,眉宇间已有了深深的印记。 “作为承王妃,惩罚一两个做事鲁莽的下人,这算不得什么事吧?难不成承王府怎么处理事情,尔等还能干预不成?” 刘氏起身停在苏亨面前,高高的发髻刚好挡住了身后之人的视线,她侧目反诘,鄙夷不屑地看过来,端得正义凛然。 “到是你们,两边欺瞒,这大半夜的,苏宛,你果真是来讨教的吗?” 看着她已控制好情绪冷静下来,说话亦回到认识的那个运筹帷幄的大娘,苏宛笑得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甜美,步步朝着这名以上的长辈而去。 “大娘急什么,苏宛有人证,你用什么替她辩解?” 她笑着问道,看的人却不禁露出异样表情来,仿佛苏宛的笑容是毒药,让人无形中感受到逼迫,心虚,刘氏转开眸光,不敢直视。 “哼,人证?她是不是你身边婢女?如何算得?” 刘氏侧首冷眉冷眼着抵挡苏宛质疑。 “好。” 苏宛不但没有因为她的无理而生气,反倒似愉悦般感到轻快起来:“这事儿就好办了,今日铺子之事,既然惊动了衙门,那就让衙门来定夺,至于是谁的手上沾了血,也不用苏宛和大娘来操心不是吗?” “只怕到时候,连着承王府也不知道该如何给当日围观的百姓交代咯,我们走。” 她别有用意地说出以上内容,经过梨脂旁边,冲她眨了眨眼。 “主子。” 只见梨脂垂首,并未马上跟在她后面,苏宛停下脚步,凛然盯着她,看得人发怵。 “奴婢刚才害怕得厉害,也知道此事关于主子风节,所以,已派了人去通知衙门,自己赶紧来通报主子的,这会儿,恐怕……也该到衙门了。” 苏若涵闻言,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主仆二人,怒气冲冲走到梨脂面前,扬手欲落下,苏宛眼疾手快拉过梨脂,横在她前面,反手一巴掌道:“苏若涵,你好心狠,害我不成,还杀人性命,在这里装什么装?” 她突然爆发的气势震惊了现场所有人,呆呆地望着她,那个从前柔柔弱弱逆来顺受的苏宛去哪儿了? “你——你敢打我——你这个庶——” 苏若涵哪里受得了这等奇耻大辱,脸色刷白指尖无力的指向她,又回望了刘氏,才听得道苏亨无奈道:“苏宛,就算是涵儿有千错万错,你怎么可以随意将衙门牵扯进来呢?家丑不可外扬,这,这,今后老夫的老脸还能往哪搁?” 到这个时候了,没有人问一句苏宛受过的委屈,所有人都站在了她那边。 苏宛眉高眼低看着这一家子的真情流露,眸心里有烈火燎原。 “无碍,爹爹,她已经嫁给了承王,就算人们要议论,要指点,不首先在前冠名承王府吗?” 她好心提醒道,却见苏若涵的嘴唇血色已褪去几分,色若死灰的脸庞终于露出阴狠,恶狠狠地大声疾呼道:“你敢!这件事!你若敢让承王府的人知道一星半点,休怪我,休怪我……” “休怪你什么?我有什么不敢的?” 说完,她冷睨房间其余人,这些人今天的脸色异常统一。 苏宛率先出了房间,梨脂朝他们象征性欠身,忙不迭跟在后面。 “爹——若是承王知道女儿影响了承王府的清誉,再传到皇上那里,女儿还能好过吗?爹,你倒是想想办法啊爹,苏宛她这是,决心要跟苏府,和承王府势不两立啊爹。” 是苏若涵声泪俱下的祈求,苏宛微敛眸色,露出阴测测神情。 “老爷——这个时候,千万不可以出事。” 几不可闻的,微弱的刘氏的劝慰,苏宛却还是清晰地听见了。 “站住,宛儿——” 身后,是苏亨微微迟钝的身躯,在见到苏宛回眸的那刻,老脸上的张皇失措瞬间被严父的苛刻代替,双手交握,站直了身姿。 “你回来,爹爹有话。” 梨脂身姿前倾,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见的语气提醒道:“主子,那是大少爷吗?” 她看向另一侧,恰逢苏若刚看向她这边,见到苏宛,明显一怔,然后过来俯身欲福礼,苏宛忙握着他双臂,道:“大哥回来了,咱们一起进去听听爹爹要说什么罢。” 苏若刚淡掠过正厅之门等待的老者,敛眉疲乏道:“不了,今日有些累,你们聊罢,替我给爹爹说一声。” 说完,不给苏宛机会再辩驳,大步流星离开现场。 “王妃娘娘,老爷他近日身子本来就不好,你看这……” 狗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替他打着圆场。 她面无表情地进了房间。 “来人,二小姐的茶没了,愣着干什么?” 苏亨厉声道,随后坐在主位上,皮笑肉不下地示意招手示意苏宛坐下,尔后才暗哑道:“你看你,前两次回来老夫都不在,今日又闹下误会,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我苏府血脉,理应相互帮扶才对,涵儿做事欠缺思虑,说起来,这些时日以来,处事确实不如你端庄大方,明辨事理。” 他掠过苏若涵,面无表情继续地道:“可为夫希望,你能给她机会,不要和她一般见识,闹大了,对咱们谁都不好。” “爹——你怎么求她呀,哎呀真是——” 苏若涵脸上挂不住,躲着脚一口气跑了出去,在她身后,有道身影跟着出去了。 “老爷——” 刘氏沉声干涉,被苏亨抬手制止。 “就算千错万错,她是你妹妹,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样,那人的身份信息你可知晓?老夫从府里拨些银两,聊表心意如何?” 他殷切地看着苏宛。 “那店铺因此带来的名誉损害呢?谁来补偿?” 苏宛诘问,苏亨一愣,睁大眼望了眼刘氏,复又看回来苏宛,一时语塞。 “女儿不想背负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眼下便不让爹爹为难了,记着,这是苏若涵欠我的,迟早,她都要给我个说法。” 说话间,她踱步到二老面前,娇小的身躯仿佛带着不可估量的爆发力,让在场人冥冥之中感受到与生俱来的气势,不容辩驳。 “时候不早了,女儿该回去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 让她去洗冤 她不顾房间里隐隐的怒意,还有苏亨眸中渐显的失望转身离开。 这苏府,苏宛再不想多呆一刻,他们的嘴脸,比腐朽之木让她唾弃,让她远离,苏府大门外,苏宛的马车前,有道人影看似已等候她多时。 寂寥而漆黑的路上空无一人,往远了看向个巨大的黑洞,让人心惶惶,苏宛收回眸光,清浅怡然一笑,感受到对方的阴冷,却视而不见。 “大哥。” 像小时候那样,她朝他轻唤。 无论如何,她对苏若刚的印象还没有坏到极致。 “宛儿……” 虚光中,他似隐忍着痛苦和失望,语音瞬间凝滞,她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见他舒缓了过来,苏府门口灯笼悬挂,照亮的他脸色看得清清楚楚。 “你怎么……” 他再次欲言又止,抿嘴不知如何是好。 “哥哥有话但说无妨。” 苏宛一笑了事,微眨眼,眼底通彻透明,仿佛她还是漫星阁里那个不谙世事,不知反驳的无辜姑娘,惹人疼爱,却被人们一直忽略。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他用力极大的力气说出来,和上次那个上来便横加指责的苏若刚判若两人,他的态度,不过是证明他心里有愧,愧从何来?苏宛心里明镜似的。 “你为何,总是屡次三番的对涵儿苦苦相逼,如今连着爹已放下了他该有的尊严,你到底能从这些当中得到什么好处?” 说到这里,他轻松了,眸光看向她,似要捕捉她不着痕迹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宛本来的笑容僵住,掠过他,苍穹压顶,蜉蝣偷生,他可以屡次三番问她为什么,可她又能去为什么呢?她该去问谁呢? “哥哥,这样的话,你问错人罢了。” 说完,她从他身边经过,迈步上马车前,头也不回地提醒道:“如果哥哥真的不认识河中那位婢女,为何见到她后,会感到不自在?” 苏若刚转身,看着她已进了马车的身影,脸色愈发地难看起来。 “明日,你再来请大少爷到府中一叙。” 苏宛面无表情地吩咐道,梨脂敛眉欠声答道:“是。” 马车辘辘,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顺畅,亦格外地引人注目,苏宛长睫垂落,路上只有她,一直只有她,现在,她亦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回到府里,苏宛没多久便歇息。 这一夜,她睡得极其安稳。 醒来时,隐约看见窗外空蒙,不知何时,这宽大而床幔萦绕的软榻,竟然让她感觉到亲切起来,苏宛半坐在床前,听到有脚步声。 “主子早。” 黄怡请安道,端上瓷盆,拧干方巾,交付到苏宛手中,温和而巴巴儿的看着她。 “怎么?有事?” 她温婉问道。 “昨夜主子回来得晚,奴婢擅自作主让护卫去调查了那婢女背景,相信很快便有结果,奴婢今日可否晚些再到铺子去?”黄怡结果苏宛手中的帕子,下气怡声问道。 苏宛峨眉微蹙,还未出声,黄怡已普通跪在床前:“婢女在奴婢开始掌管铺子开始期间出现而出现的,奴婢没有交代好,奴婢有责。” 见她垂首怯怯领罪,苏宛起身,穿上靴子,语气温和道:“起来罢,有些事,咱们是躲避不了的,看来这府中还是要加强管理。” 说着,她起身朝外走,黄怡忙拿了衣服过来伺候她穿上,梨脂进来了。 “主子,早膳到了。” 苏宛清浅答道:“嗯。”说完后,梨脂并没有即刻离去。 “还有何事?” 她淡然问道。 “有一名护卫,在门口等着。” 苏宛微睁眼,和黄怡交换过眼风,看到她眸中的惊喜,忙道:“你也来搭把手,本宫去去便回。” 冬日里服饰较多,穿起来繁杂,黄怡一个人的动作实在慢,可梨脂动作明显缓慢,垂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被苏宛看得清清楚楚。 “主子可否晚些再去?昨晚就没用膳,这时用膳最佳,奴婢怕回来膳食都凉了,这一来一回又要等会儿才能吃上。” 她绕道苏宛身后,手下小心翼翼地帮忙。 经她这一提,苏宛倒是觉得肚子饥饿感明显,垂首低声细语答道:“你一会儿就让人拿去温着,本宫回来时便随时可用了。” 这时,她的衣服已全部穿好。 “怡儿,随本宫一同去。” 苏宛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梨脂在身后重重的一声叹息。 “主子。” 护卫见到她出现,忙福礼,苏宛眸中瞬间闪过怔然,却又听见护卫补了句:“奴才肇,奉命来回禀娘娘,婢女的家世已全部打听到,端已经在桥上等候娘娘驾到。” “嗯。” 闻言,苏宛启步便去了府里最为寒冷之地。 岸边光秃秃的垂柳,和枯黄的小草,和对暗的梅园形成鲜明对比,只是可惜了,苏宛还未来得及仔细品,便看花瓣儿洒落在地,香味儿亦淡了不少。 “主子,奴才查得她家人信息,请主子定夺是否现在审问。” 苏宛俯首看向河岸边的女子,才两日,秀丽的脸蛋儿已凹了下去,面黄肌瘦,头发凌乱,双目无神,双脚已被冻在河水中,连着挣扎的力气已没了。 “今早天刚亮才放她下去的,晚上把她关在了草垛中,要不然,早没命了。” 黄怡在她身旁小声提醒着。 “你且去问问她,看她是否愿意认罪。” 苏宛冷冷的道。 肇和端下了河岸,一人一手拖着婢女到了桥上,身后,是她带出来的一路的水,她躺在地上,身子发颤,嘴唇乌紫,死死看着苏宛,似在嗡嗡说着什么。 “你去听听。” 得令,黄怡俯身,俯首帖耳一瞬,便站起来,清脆地答道:“她说,她认,她什么都认。” “派人去厨房给她随便找点儿吃食,再弄套府里的衣服给她换上。” 苏宛声线平静地吩咐道,两位护卫拖着婢女无力的身躯朝着碧玉阁方去走去,黄怡跟在她身后,不解地问道:“主子为什么要对她如此关心?” “若她没力气说话走路,怎么替本宫洗冤屈?”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互相撕咬 碧玉阁门前,梨脂看了眼被拖行而动的婢女,随后和苏宛交换眼风,不知何时,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一柱香后。 “主子,衣服换好了。” 苏宛绕着她走一圈,掩鼻蹙眉着刚站稳,黄怡遂说道:“奴婢没有带她去洗澡,已让厨房去找剩饭剩菜了,奴婢把她带下去,免得脏了这里。” “嗯。” 看着春华垂首瑟瑟发抖,再找不到她身上挑衅而张扬的影子,凌乱的头发上粘有泥土,苏宛靠近伸出手,春华下意识一退,和苏宛冷睨眸色相对,遂闭眼抿嘴站在原地,脸庞缩成了一团。 苏宛前倾了身子,将她头发上的泥土拨了下来,凉薄之音响起:“到了衙门,知道该怎么说?” 没有察觉到异样,春华瑟缩着睁开眼,呆滞的点点头,脸色虽然有好转,却仍然不见血色。 “下去罢,临行前,托人来告诉本宫,毕竟等待了这么多天,若不在现场亲眼看着,对不起这几天对你的惦记,是吗?” 她弯下腰,冲春华鬼魅一笑,吓得她整个身子缩了缩,站不稳的腿一下倒在地上。 春华倒在地上,双肘撑地一动不能动,白纸色的脸和护卫的脚面亲切一贴,随即便被拖着走开,苏宛斜睨过去,发现露出来的脚踝部分,已发紫发肿。 “主子,背叛琰王府没被王爷赐死就不错了,伤成这样,是她活该,奴婢这就下去,主子等着收信便是。” 说着,黄怡欠身福礼离开。 看着离去的一行身影,苏宛勾了勾嘴角,手不经意一动,才发现肚子瘪了下去,是时候用早膳了。 有人来禀报黄怡已出发去衙门时,苏宛刚喝了点粥擦完嘴,梨脂从外面回来,看样子步伐走得很急,脸上泛着红晕。 “主子。” 她略欠身。 “已经按照主子吩咐提前放了消息出去,姐姐这会子才出发,估计他们待会儿在半路上能遇见。” 苏宛敛眉起身,淡然清浅道:“本宫现在用完早膳了,你呢?” 梨脂一愣,抬首看见她认真的表情,点头示意道:“奴婢也用过了。” “那好,随本宫一同前去看看热闹。” 说完,将手交到梨脂手中,经过衣架时梨脂取下风氅,一白一水蓝,在冬日的琰王府里行走,如同春日里的色彩,点缀了万物。 琰王府门口,管家笑得满脸褶子,见到苏宛上前恭谨地道:“启禀娘娘,黄怡让奴才告诉你,他们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他下气怡声,手指扬起来一指某个方向,苏宛沉闷的应了声,刚从关键面前走过两步,停下来侧首对他说道:“本宫去去就回来,王爷回来后好生伺候着。” 索性不看身后点头哈腰惹人厌烦的动作,在梨脂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是,奴才定当谨慎小心,请娘娘放心。” 马车刚起步,苏宛掀开帘子对梨脂道:“咱们不急,慢慢走,怡儿他们是步行,走不远的。” 早去了,就看不到真相了。 缓慢的速度使得苏宛可以闻到道旁家里传出来的清香,能听见院里小孩的哭闹,还能看见有人在徘徊的身影。 骄阳当空,光芒万丈,映照在每个人脸上,不管是什么表情,都被光晕掩盖了下去。 一切很美好。 本来已很慢的速度,不多大会儿竟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苏宛在里清冽着问。 “回主子,奴婢已看见了姐姐的背影,他们站在那里没有空,而他们的前面有几个人正走过来,看样子是大少爷。” 梨脂肃然禀告着。 “可是现在要下去?” “现在就下去,你让马车退回去些,待会儿要用时再过来。” 片刻之后,苏宛和梨脂穿过嬉闹的小孩,与徒步而行的路人擦肩而过,春华被拖着走的背影,以及黄怡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她眸中。 对面来人虽然都穿着暗黑色衣服,却是有的人绣了暗纹,有的人是奴才装, 那暗纹在光线里褶褶生辉,一看便是用了银线做点缀。 “把她交给我罢。” 苏若刚凛然吩咐之音。 “大少爷,不可,奴婢是奉了琰王妃之命送她去自首,把人交给大少爷,奴婢如何回府交差?” 黄怡不卑不亢道。 “既然是自首,为何如此待她?难不成为了莫须有,你们竟然动用私刑,让她屈打成招?” 苏若刚显然是在挑起事端,苏宛闻言,眸光微眯,不再躲开前面射来的眸光,欲让自己暴露出来。 “说什么呢,琰王府不屑于用这等见不得人的手段,倒是大少爷,奴婢斗胆问一句,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何甘愿得罪琰王府,亦来要走此人?” 黄怡的回答让苏宛不禁嘴角上扬,这小妮子,跟在她身边真的长进不少,看来这次,真的让她长了记性。 “说得好。” 苏宛人未到,声先至。 闻声,黄怡让开路,她出现在大家面前,苏若刚想要离开的动作没有逃开苏宛的眼睛,似意识到不对,他装得无所畏惧的看向她。 “妹妹何时来的?看看你的奴婢,说话愈发口无遮拦。” 语气放缓,姿态放低,虽是责怪,却全然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苏宛分析着他微变的态度,不苟言笑道:“她所说,正是妹妹想问。” 黄怡没想到苏宛会这样直接了当帮她,遂抬头挺胸上扬了下颚,以示正义。 “哥哥,我记得我问过你,你也回答过我,说不认识她,现在这般阻挠,不是摆明了要让妹妹在京城百姓面前落下口实吗?这个罪,我不背。” 苏宛说得斩钉截停,果决决绝。 “要不然,你就是她的幕后指使。” 遂一侧首,不再看向对面有些挂不住的苏若刚,眼角眉梢已悄然微变,心虚时,苏若刚都会有这样的动作。 “怎么,怎么会,虽然我是对你有所不满,不满你对家里人,对苏府的态度,可我怎么会让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来害亲妹妹。” “那你是为了什么?为了替另外个妹妹洗脱罪责是吗?” 苏宛正颜厉色问出口,苏若刚慌忙的眼神无处闪躲。 如果不是和苏若涵有关,他不会如此上心,如此阻拦。 ”是。“ 他忽地肯定道:”我是为了她,她也是我妹妹,我不忍心看着你们互相撕咬,不管她做错什么,你在府里怎么说怎么做都行,怎么可以把事情闹到衙门?” “难道你忘了,为了让你不受涵儿伤害,我也帮过你的……” 他是帮过,苏宛记得,就那么一次,苏若涵抢走她的漂亮衣服,冬日寒冷,而他送来了他院里一半潮湿不好用的柴火。 第二百八十四章 哥哥,人情妹妹已还清了 “好,我答应你。” 苏宛历来爱憎分明,即便是已潮湿了的柴火,也总比没有的强。 她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侧目,春华如同听见了大赦般激动得想要站起来,试了几次,次次跌倒在护卫脚旁。 “这,这可是你说的。” 苏若刚不可置信的看向苏宛,掠过不断受伤的春华,眸色向身后奴才示意,黑色身影随之而动,欲从护卫中接过人来。 “慢着。” 随着苏宛泠冽之音,苏若刚睁大了眼,生气到极点,道:“你怎么出尔反尔?” 声音之大,引得路人好奇侧视,黑衣奴才尴尬地立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我是答应哥哥这一次不和苏若涵计较,和我没有答应哥哥放过她。” 她眼瞳向春华方向一动,嘴角微弯道:”难道哥哥允许一个下人爬到妹妹头上来,借着狐假虎威,为所欲为?“ ”哪,哪里的话。” 他结巴着回答,向奴才扬手示意回来,敛眉看见地上可怜至极的婢女,眨眼收回眸光,正色道:“这是琰王府家事,就算当哥哥,也管不了。” 看着他果断推出来的样子,苏宛心中好笑。 “好,哥哥记得,人情妹妹我已经还清了。” 说着,苏宛眼风睇过黄怡,护卫搀扶起婢女朝衙门而去,苏若刚怔怔然愣住,恍然大悟苏宛话里意思,欲再说什么,苏宛身影已登上马车。 马车并没有马车离开,看着分开行走的人影,苏若刚带着奴才茫然离开。 黄怡一干人等进入衙门,苏宛才放下帘子,神色凌然,梨脂在她旁边不敢坐下,随时候命的样子,苏宛从窗帘缝隙看出去,恰好看见炎将军经过衙门前,露出恋恋不舍之态。 梨脂未得令,正准备坐下,臀刚沾上坐垫,见苏宛起身,她忙又跟在了后面。 ”炎将军。” 苏宛清脆嗓音在人影中脱颖而出。 “琰王妃。” 他举手加额福礼,神情漠然。 “将军还在为上次之事和本宫置气,本宫能理解,这不,送了见面礼给你,希望将军能喜欢。” 炎将军看向她左右,不过是一主一仆,什么也没带,闪过的晶亮在眸中瞬间暗淡下去,低沉之音缓缓道:“王妃说笑了,末——奴才担当不起。” 他在自损,前后加在一起,她利用了他两回,他共帮过她三次,这些,苏宛心里清清楚楚。 “本宫的礼物,何须带在身上。” 她一指衙门牌匾,笑得意味深长。 “王妃的意思是……” 就算炎将军阅人无数,亦不懂得苏宛卖的关子,见他总算收敛对峙,有些许上心的态度,苏宛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 他不解,惶然看了眼他身后,一无所获,茫然的看了眼苏宛,正色道:“琰王妃,奴才很忙……” 他躬身辑礼欲离开,苏宛上前一步,离得他近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一拳头的距离,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本宫送你的礼物在衙门里,你只需按照本宫说的做,保管你可以回到朝廷。” 苏宛停下要说的话,端然看着远方,没有由来的自信和骄傲。 “娘娘的意思是……” 这回,炎将军没有大意,精眸四扫,恭敬问道。 “本宫的意思是……” 只见炎将军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不过两三句之后,炎将军朝苏宛神色肃然,躬身辑礼,看着他和身旁几人一道进去,苏宛眼角眉梢不自觉扬起弧度。 “是时候回去了。” 苏宛低声细语说道,转身,见马车已到跟前,梨脂等候在侧露出甜美的笑容。 马车上,苏宛想起什么事,转身问道:“王爷最近有回府吗?” 好像这个问题,她前不久也问过。 为了大计,苏宛整日忙碌,并未将这些细枝末节放在心上,问完,她便后悔起来,既然已经问过,又何苦再问? “回主子,奴婢听管家提起过,王爷是日日回来的,只不过早出晚归,主子未曾见到。” 说道这里,梨脂正色道:“奴婢回去就在书房忙守着,王爷一回来便禀报主子。” “谁要你禀告了?” 她诘问,十分不满梨脂道自作主张。 “主子——” 梨脂小心翼翼的探来眼神,轻声细语说道:“王爷来过碧玉阁,只不过主子正睡着,不让奴婢通报罢了。” 见苏宛不回答,似喃喃自语道:“娘娘和王爷之间还真是奇怪,和天下夫妻都很不像。” “你懂什么?” 苏宛勃然大怒,倏地收不住声,话音一落,见梨脂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膛,盯着她看好一会儿才收回眸光。 他们又不是真正夫妻。 能不奇怪吗? 她在心里气愤得道。 “是奴婢的错,奴婢乱言,主子可千万别生气,回头,回头要是王爷见到你这样,该不知有多心疼了,到时候……指不定怎么处罚奴婢。” 苏宛听见梨脂状似劝慰,实则埋怨的话音,一时更气,又不知气的是什么,拽着袖口气鼓鼓地坐在位置上不说话。 梨脂看着她这样,便知道又说错话,焦虑脸色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将头埋着,再不说话。 马车夫似还停留在来时的要求上那样,速度很慢很慢。 慢得耳畔孩子的嬉闹声如在眼前,夫妻吵架之声不绝于耳,声浪很快又被街道旁新的声音代替,苏宛对外面这些,没有来时的好感。 外面似乎有呼喊的声音,苏宛隐隐听见,不多会儿却消失,苏宛以为是自己产生幻觉,没做理会,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传来,这次听到的是沉重喘息一样的声音,马车颠簸,瞬间声音又消失。 苏宛确认两回,端坐身姿,任马车缓缓驶过。 少卿。 “最近府里的事,一件也不许走漏风声。” 苏宛面无表情得道。 王爷近来忙,只有苏宛一人,若是让人知道她此刻处境怕是会不断生事,她怕的不是麻烦,而是处理这些会阻碍她的大计。 “是,主子。” 见苏宛恢复脸色,梨脂恭谨着答道,总算敢抬起头来直视。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天灾 “启禀——启禀娘娘。” 苏宛下车,看见良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和他一身严肃装扮颇为不相称,见苏宛盯着看,良方才把撑在腰间的手放下来,恭谨福礼。 “奴才给娘娘请安。” 自从离开琰王府麾下训练营,他们再不能以士兵自称,如此所有人自谦奴才,苏宛觉得这个称呼亦是损伤了他们的威名。 “你——为何——” 苏宛不解的看着,周遭并未发生不妥,为何他这样。 “奴才追了娘娘一路,端说,说要奴才早些汇报,这不——” 他通红的脸色逐渐恢复,不愧是十人中最小的,举手投足间都没有他们几位老成持重,亦未有僭越失礼之举,苏宛在心中暗暗点评道。 不愧是琰王手下,管理严厉,训练有素,而且,办事效率一流。 “可有急事?” 她一壁进王府门,一壁问道。 “是。” 良看了她四周,敛眉垂首道:“还请娘娘借一步说话。” 于是,他跟着进去,苏宛进入正厅,梨脂通知里面的奴婢奴才全部到外头候着,良才说出原委:“按照端之意,奴才等佯装路人查看京城多家店铺,据说全是有头有脸人家的产业,可是出现假币的,只有承王府承王爷名下和苏府苏老爷名下的店铺里发生过这样的事,最后才是典当行。” 他一脸正气汇报着。 听得苏宛眉宇凝结,不可置信地道:“所说属实?” 钱币乃是各国流通之物,来往之间应是杂乱无章,如此反常,说明假币刚开始露出端倪,还说明幕后操作者是提前选好了目标。 良用力点头。 “为什么承王府没有丝毫消息?你们确定没有查探错?” 苏宛眸光直直盯着他,严肃的神情仿佛不管他如何反响,都不是她愿意所见所闻。 “这个——奴才也不知道,望天酒楼是端去作客无意听见,应是不假。” 他如实禀告,目色纯净,童嫂无欺之态,苏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踱步在房间里凝神细思片刻,好一会儿,她才吩咐:“告诉他们,继续留意京城各处,本宫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凑巧,记住,不管耗时多久,耗费多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一有消息,立马来报。” 她复又想起了什么,眉宇渐舒缓,清浅怡然道:”你们在府里尚有领职得俸禄,所以,理当以属下自称。” “谢娘娘。” 良眸中一闪而过的星光照亮了他眸中的星空,苏宛瞥见他隐忍的笑意,暗道是个真诚之人。 “还有,你们在那里,住的可还习惯?” 苏宛有意将他们安置在琰王府不远处的私宅,可近日来所发生之事让她改变了想法,他们离得近,一来可以守护琰王府,二来可以省去很多时间。 “回娘娘话,尔等一切都好,属下是草莽之人,享不得尊贵。” 这一言,倒是说的苏宛心中愉悦,直言不讳,做事得力,这一次,王爷又是给了她极大支持。 “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告退。” 得了苏宛应允,他从正厅退下,梨脂进来,下气怡声问道:“娘娘,厨房来传膳了。” “好,让他们送到碧玉阁。” 说着,苏宛便朝外启步,梨脂忙跟在她后面,看眼她背影,小声的道:“王爷传来话,说是即刻回府,依主子看,这午膳是摆在哪里?” 苏宛身姿微微一顿。 “还有多久?” 她默然问道。 “据说能赶上午膳。” 苏宛神色微微一愣,很快便又恢复了往常,温婉道:“本宫一切照旧,至于王爷,让管家到时候勤着些,伺候不好,本宫自会责罚。” 午膳送到碧玉阁时,苏宛细嚼慢咽,看着一桌的色香味俱全,胃口并非俱佳,捡了几样爱吃的尝了几口她便觉得困意袭来。 王爷还未到,可能已到书房那边,想到这里,苏宛干脆放下著,吩咐梨脂:“把这些都撤下,本宫有些乏,有些事便不亲自去,你替本宫去操办。” “是。” 梨脂不合时宜的露出温柔笑容,放在往常,她一定会让苏宛多吃一些,不过是得了苏宛重视,听语气是要让她去办重要之事,一时间忘了。 “可——” 梨脂转首看了看桌上几乎没动过得盘子,兴许是意识到苏宛看穿人心的眸色,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欲言又止。 “好了,本宫吃不下。” 苏宛有些不耐烦,薄恼打断梨脂想法。 “你,去看看库里有多少银两,取出三十两给管家,让他找人将后院的那间储藏间修葺好,再在旁边搭出三间来。” 她一壁踱步,一壁想,一壁吩咐着:“护卫的膳食理应有厨房负责,素日里若是发现后院有所短缺,记得提醒本宫。” 日后,这些护卫要发挥的作用会远远超过府里几百人的护卫,苏宛微眯了眼,条理清晰得说完,最后才转身,灼灼看向梨脂,确认一遍:“刚才说的,都记住了吗?听明白了吗?” 梨脂点头示意:“是,奴婢全都记住了。” 说完,她后退撤下,与进来的健硕秀雅身影撞上,梨脂忙羞愧地跑了出去。 王爷面无表情地进入房间,缓慢的步伐似带着明显的疲乏和沉重。 “臣妾给——” 苏宛话未说完,王爷已搀扶起她,转身便坐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张口就问:“宛儿可听说了吗?” 她微眨眼,不明白王爷这话的意思,并未立刻作答。 “你看看。” 王爷从袖中掏出奏折,递给苏宛,她垂眸沉吟一瞬,接了过来,所谓女子不得干政的规定在她这里被无视,而王爷,似乎亦未放在眼里。 她一目十行看下去,看到后面已是脸色微变,用力合上之后声音有些伤感道:“臣妾近日忙于料理府中之事,倒是忽略了这天下之事,灾民闹得如此厉害,皇上可是让你们想法子?” 苏宛问道,却见王爷眼睑向下耷拉,语音黯然着答:“让我们想法子了,可是,一时半会儿没有个立竿见影的方法。” 第二百八十六章 秀色可餐 见苏宛不动声色的睨着他,半晌不问到底是为什么,王爷自顾自地道出原委。 “冬日灾区并非一日之寒,一是收成不好,民不果腹,二是雪灾,衣不附体,为此本王建议皇上开粮仓,赈济灾民,再在民间收买布匹,做成衣服被子,可遭到顽固之臣反对,说是这样耗时耗力,倒不如每家每户用银两补偿,来得直接了当,而且还能立竿见影。” “若直接给银两,且不说究竟实际能有多少到达灾民手中,恐怕会从此让原本勤劳百姓,养成好吃懒做的恶习,最最严重的,拿了银两出来之后效果无法预估,于朝廷,于百姓,都毫无用处。” 苏宛薄露笑意问道:“臣妾猜,这个法子,和承王有关系吧?” 与王爷目光一瞬相触,他对于苏宛的猜测并未觉得吃惊。 “宛儿聪慧,能猜出来本就在意料之中,这朝廷上让百官争执不休的事,你都能分析得头头是道,我倒是想知道,你究竟对朝事,和人,还了解多少?” 他深邃黑寂地眸子,如同深水漩涡,苏宛若不自清,则会被带进去。 “臣妾略知一二而已,碰巧猜对罢了。” 她一概而论答着,深垂首,眸底通明。 “王爷不赞成他们的建议,可是有更好的法子?” “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是些老掉牙的招数罢了。” 王爷敛眉低首,若有所思的吃着茶,恹恹的看着某处,看样子,他在朝堂上不止生气,该是有些受挫之态。 “臣妾愿闻其详。” 苏宛端然坐在他身侧间隔的椅子上,语笑宴宴。 “你当真要听?”王爷将茶杯放下,认真地看向她凤眸如墨。 “好,那我讲出来,你给评论评论。” 大周朝粮库仅够皇室之人所用,所以他建议此次受灾只能从各地手中有余粮的商人中购买或者让他们捐赠,然后在灾区设置灾民领取处,从国库中拨出少部分银两用来帮无家可归的灾民用来购买原材料,他们自行搭建,开春后,再提供些便于种植又便宜的种子,这样一来,不光灾民可以度过眼下困难,连同下一年的收成不会受影响,那么税收一样能缴付。 “这个方法耗时耗力,但确实百利而无一害。” 苏宛点头称赞,晴空澄净的眸色微蹙,不解问道:“王爷这个方法甚好,却不得圣心裁断?” 从他进来开始就郁郁寡欢,心事重重。 皇上对承王,不光是宠溺,简直到了蒙心地步,可回忆起上两回之事的处理结果,眼下似乎又显得合情合理。 见王爷仍旧垂目沉吟,苏宛悠悠逸出:“臣妾有个法子,既然皇上没有直接让承王接手这差事,说明他心中有顾虑,王爷倒是可以据理力争,必要之时,可以采取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是……” 王爷若有所思开口问道。 只见苏宛下裳微微一旋,起身侃侃而谈:“大不了,来个竞争,谁的方法好,谁的方法不好,用事实说话,而且这样一来,至少能为百姓办些实事。” “说得好。”王爷起身微衔笑意,来到苏宛对面,露出赞赏。 “臣妾这就吩咐厨房传膳,然后王爷再进宫不迟。” 说着,苏宛转身,手腕儿被温润如玉的手抓住,王爷弯腰低首,深邃琉璃眸色盯着苏宛,声音温润道:“不用来,本王去去就来,宛儿在府里等着好消息。” 望着他大步流星而去的身影,苏宛胸襟一荡。 为什么就不会好好说话,明明刚刚还郁郁不得志,这么便快好了。 王爷走后,苏宛屏退所有人,睫如羽扇,眼瞳清冷萧索,承王建议开国库,良汇报时说全京城只有苏府和承王府商铺有假币。 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她不相信这是巧合,因为她看得看多了巧合,以至于蒙蔽了双眼。 傍晚。 苏宛仪态安娴地等候着消息,厨房来人传膳被梨脂拦下,让他们直接送来便是,这边有她伺候即可,当她把所有餐盘摆放整齐时,门外兴冲冲地进来了人。 “给王爷请安。” 在王爷身后跟着怯生生的奴婢,自从春华出事后,仅余的三个婢女无一不是小心翼翼,见苏宛只是斜睨了眼没有说辞,奴婢便在门外慌忙行礼离开。 “免礼,你下去罢。” 他看也不看地让梨脂退下,和苏宛交换过眼风,梨脂才欠身福礼出去。 房间里仅余他们,苏宛启步坐在桌旁,王爷遂跟在她后面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上,春山如笑着说道:“父皇答应了。” 苏宛微眨眼,声线平静答道:“恭喜王爷。” 到底是皇上,她在心中自忖。 “父皇还说,此事谁办得好,便会有加赏,宛儿知道我要得是什么。” 说话间,琰王替苏宛盛汤递到她跟前,硬朗的五官上薄露笑意,没了往日的凌厉之霜,露出几分沉稳与开朗,苏宛长睫垂落,迟迟没有回答。 他要什么?与世无争,家和国定,这些,根本不可能。 “接下来,恐怕本王就要有些时日不在府里了,大大小小事物繁杂,本王适才已让周易留在京城,全力配合你。” 他夹起块百合放入嘴里,尝了口露出满意神情。 “周将军行事稳重,又是王爷身边最得力助手,留在府里处理这些琐碎未免大材小用,臣妾以为,这样对他不公平。” 王爷动作僵住,看向苏宛平静无波的面孔,好一会儿才道:“说得也是。” “王爷前不久交给臣妾的护卫表现不错,有他们在即可。” 说着,她面无表情喝了口汤。 “好,一切依你。” 他从盘中夹起红烧肉放在她碗里,称赞道:“这是厨师新会的菜式,在原来的口味上有所改良,尝尝。” 苏宛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朱唇轻启,温文尔雅,又清润温柔,王爷的眸色久久无法从她面上移开,直至她看似无意的询问道:“不知王爷要来,所以未让厨房多准备些,臣妾去去就来。” “诶——” 王爷拉住她手腕儿,看见她眸色落在他唐突的手上,魅惑之音徐徐答道:“秀色可餐,足矣。” 第二百八十七章 求救 王爷话音刚落,房间里疑似有东西坠落之声,苏宛心间荡起的异样瞬间消散,她转首提神屏气侧首佯凝神装看向他,余光里却是留意着房间里面。 他看着她目色澄净,脸色微微晕红,遂轻柔带笑,嘤咛道:“你——” “嘘——” 苏宛手指触上他柔软唇泽,王爷立刻噤声。 片刻,她并没有见到房间里有任何异样,刚才清浅的沉重声虚无得回忆起来不真实,苏宛倏地受回手指,却见王爷斜翘了嘴唇,笑得魅惑之极。 不知为何,她心襟一荡,本来已褪去的绯红,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臣妾吃饱了,王爷慢用。” 她即刻起身,抿嘴拧眉,心虚得不由得加大步伐朝房间里而去,用背影挡住王爷欲挽留的动作,佯装平静。 “主子——” 梨脂温柔敦厚低唤,进来朝王爷福利后遂跟在她后面。 “咳——本王也吃好了,最近会比较忙,宛儿保重。” 朗朗之音在房间里响起,一切很自然,又很微妙,梨脂看看转身朝王爷恭谨福礼,用羡慕的眼光看向苏宛,小声问道:“主子可还用?” 眼下,苏宛脸色发烫之感已恢复,冷面智心吩咐她。 “你先出去。” 梨脂以为听错,诧异地望着透着凛然之气的背影,瞬间呆滞。 “还愣着干什么?” 苏宛不用转身,未听见梨脂任何的响动,察觉到还有她在身后的温感,复又加重了语气,苏宛眸色紧紧盯着隔开房间的那堵墙,仿佛那里有着什么惊天秘密。 “是。” 梨脂欠身离开,走到门口,迟疑瞬间后顺手关上,苏宛莲步依依,朝着刚才听见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如果是幻觉,那声音未眠太清晰了。 “主子。” 她还未走到,便见里面有人影蹿出,沉声辑礼。 “是你。” 苏宛看着已许久不见,日渐消瘦的崔允,峨眉微蹙,用及其清浅地声音说道:“本宫不是吩咐过,只需飞哥传书便好吗?” “事出紧急,奴才考虑到以防万一,亲口告诉主子方为上策。” 他躬身福礼,没有苏宛同意,保持着弯腰垂首姿势。 “何事?” 她看着他的后脑勺,脑子里却想着若非崔允出现,王爷此刻恐怕还在碧玉阁,方才那瞬间真险,男女之间的相处,需得更加谨慎才行。 “主子吩咐奴才办的事,奴才时刻记着,今早那位天未亮便出了宫,奴才一路跟随,发现她进了城南一座叫‘如意’的寺院,仿佛对里面比较熟悉。” 他如实汇报道。 “可有见到承王?” 苏宛微敛眼睑眼冒寒星,好一个承王,她竟不知道承王和皇上后宫有染,袖口中的拳头不自觉攥紧。 “奴才四下里仔细查探过,没有承王府的人在。” 听到他的回答,她脸上的阴沉之气仍然没有褪去。 “是没有,还是没发现?” 作为后宫各宫的女子,不能随意进出皇宫,这是天底下人都知道的规定,如意寺院,名字倒是好,可苏宛却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是没有。”他顿了顿,继续道:“奴才虽然没能跟着进去,却是亲眼看着她烧香拜佛,没多久便出来。” 崔允肯定地答复。 “知道了,接下来一样不可掉以轻心,给本宫看紧了这两人,尤其是承王若进宫之后的所作所为,竭尽你所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正颜厉色吩咐道。 崔允领命后出去,苏宛瞥了眼房间里床,才惊觉早已天黑,顿感疲乏,缓缓朝着床榻而去,叩门声在不合时宜的响起。 “主子,是奴婢梨脂,龙府三夫人来访。” 这都什么时辰了,她怎么还来? “本宫知道了,带她去暖阁候着。” 苏宛回答时,却见门外多了道身影,外面传来她们的说话之声:“这里交给我罢,你带夫人过去。” “怡儿。” 她自然而然唤出口。 “奴婢在。” 黄怡推门进来,她已经换了套衣服,脸上洋溢着愉悦,见到苏宛首先欠身福礼,然后步伐轻盈走向她。 “事情都办完了?可还顺利?” 苏宛牵着她手臂坐在床沿,眼神关切地从上至下看过她。 “都办完了,若非主子想得周全,炎将军及时进去提点了下,奴婢不知道还得耽误到什么时候呢。” 她甜甜的笑完,脸色逐渐暗淡了下去:“可奴婢还是耽误了时间,这两日没法好好看着典当行,幸得掌柜地靠谱,奴婢刚才去看了,一切正常。” “主子只顾着关心奴婢,忘了三夫人还在外面等着,方才奴婢进来时,见到她神色略微有点儿不同。” 听见黄怡这么一说,苏宛心中已有了定论。 “带着手炉罢,天气时好时坏,准备着妥当些。” 苏宛见黄怡已起身开始忙前忙后,温婉地问她:“你才刚回来,稍事歇息,她来找本宫也无非是有事相求,不碍事。” “不管奴婢做什么,都是以主子为主才安心,所以,让奴婢什么都不做,才会不舒服呢。” 说着,她已经拿起来披风,温柔说道:“虽然这里到暖阁并不远,可是更深露重,还是要注意些的。”不容苏宛说什么,黄怡已将披风披在她身上。 黄怡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搀扶着苏宛,在黑夜中,如同萤火虫,微弱地照亮一方天地,亦美丽了路过的地方。 暖阁里晕黄的灯光在黑夜中特别显眼,她们顺着路不多时便已站在门口。 “王妃娘娘。” 车本芮上前不安地轻唤着她,意识到失态,复又拜地扶手加额行大礼,看的苏宛和黄怡相视一眼,在苏宛示意下,黄怡放下灯笼搀扶起她。 “是臣妾失态了,望娘娘莫要见怪。” 她一壁起身,一壁自责。 “即便是暖阁,地面也还是阴凉的,有什么事,三夫人进来说话,你和本宫之间,不用拘礼。” 苏宛款步姗姗坐上主位,黄怡站在她身后,望向只带了贴身婢女的三夫人神色有些黯然,梨脂已让人送来茶水,替她们斟上。 “娘娘,帮龙府想想法子吧。” 车本芮忽地唉声叹气着央求,眉宇紧蹙。 第二百八十八章 承王作弊 “本宫未曾听闻龙府发生什么大事,京城两百年历史,天天都有大事发生,据本宫消息,这些大事近日与龙府并无瓜葛,三夫人这么说,本宫倒是听不明白了。” 苏宛耐着性子徐徐直抒胸意:“当今皇上会对龙老爷礼让三分,有谁敢在龙府上动脑筋?” 车本芮脸色一僵,略微不自在地直了直身子,灿灿然说道:“娘娘有所不知,龙府是根基深厚,可也并非坚不可摧不是。” 她脸上打着哈哈一闪而过皮笑肉不笑地接着说道:“南方近来闹雪灾,灾区是那头,可为难的,却是京城了。” 看着苏宛神色未有变化,她清了清嗓子:“当然,作为朝中中流砥柱,这些都是臣子们该做的,可是这……” 她垂首沉吟,两手紧攥着方巾,再用力下去恐怕会在她手中被撕裂开来。 “是谁这么不开眼?到底怎么了?” 苏宛仍是不解,加重了音调问出口,都说过了有事说事,车本芮却硬是将本意扰圈子,让明白人糊涂了去。 “娘娘有所不知,龙府除了在朝任职,和其他有些官员一样,亦有些……有些……“ 她美眸流转,一副有所为难的样子,苏宛失了性子,长睫垂落,徐徐吃茶,等待着车本芮自己说下去,房间里瞬时静谧,被有心人徒添出不显山露水的较量。 “有些生意。” “这,是全京城公开的秘密,三夫人不必忧心,但说无妨。” 苏宛接过话茬,脑子飞速转动,搜索着信息量里与她要说的话可能存在的关联,灾区,生意,承王府,难不成…… “女子不得议政,可……府上的人实在没了法子,臣妾见不得老爷——他,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焦头烂额,臣妾自作主张来求娘娘给指条明路。” 她脸上浮起一不做二不休的狠劲儿,鼓足了勇气起身道:“承王府和琰王府的比赛,如今全京城都传开了,可听说下朝后,承王爷他竟然拦住老爷,说要从龙府购买粮食。” 难怪车本芮如此谨慎,又一再拖延才说出来。 龙府卖粮食给承王,是对琰王府的背叛,若不卖粮食,南方的灾民怎么办?承王府那头又作何解释?就算龙府是朝廷重臣,怎敌得过皇族一脉相承? “就为这事儿?” 苏宛挑眉,轻飘飘地问向她。 车本芮听到苏宛轻描淡写无关紧要的说话之声,怔忪着以为听错,原本诉苦的表情瞬间呆滞,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回神过来:“是,就是这事。” 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向前倾了身子问道:”娘娘——王爷——不介意?” 苏宛缓缓起身,群裾在她身后逶迤,主位两侧光晕映衬得她尊贵无比,苏宛浅笑怡然,并无半点儿恼怒和焦虑。 “承王为黎民百姓做事,本宫为什么要介意?” 她款款启步从上面下来,逐渐向车本芮走去,声线平静地道:“只是不知道,龙府有多少余粮?够救助多少灾民?” 见她怔然模样,苏宛眼底痛彻,就算车本芮是真来问该怎么办的,问得也太蠢了些。 邀功请赏邀得太急了些,反倒显得龙府小家子气了。 “这——臣妾不得而知,让娘娘见笑了。” 车本芮颔首,站在苏宛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无碍,本宫了解龙府境地,但是难为你了,为了化解这场误会,连夜过来,你的心意,本宫领了。” 刚说完,苏宛见她脸上露出光芒,沉寂暗淡的眸色复又星光闪耀。 还真是这样。 苏宛自忖道。 “可,可,琰王该怎么办?” 车本芮不解地问道:“听闻王爷的法子,可是要用粮食去救济的,已经在圣上面前表态,若是因为这完不成,可不就闹笑话了,不行,不行,龙府不可以这么做,眼睁睁看着王爷陷入困境。” 她说得原地着急,神色焦虑。 “只要龙府里的粮,不够救济南方所有灾民,本宫便有办法赢了这回。” 苏宛语音放重,别有深意的看向车本芮,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见车本芮提溜了眸子,恍然大悟道:“臣妾懂了,龙府粮食不多,不多。” 见她忠于开窍,苏宛微敛双眸,勾了勾嘴角。 “深夜造访,实在抱歉,多谢娘娘提点。” 车本芮露出微笑,恭谨福礼。 “这事儿,本宫也该谢谢三夫人。” 苏宛上前握着她双手在掌中,喜笑眉开着,朝黄怡递过眼风,见她上前来,苏宛温婉吩咐道:“去把母妃赏赐给本宫的那个发簪拿来。” 见黄怡出去,她眉宇目笑继续介绍道:“那发簪是一对,若是三夫人不嫌弃,从今后以后,你一只,本宫一只,如何?” “这——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王妃娘娘。” 车本芮脸上一闪而过羞赧,精眸流转,遂福礼言谢道。 送走车本芮,苏宛打道回府,朝着通往琰王方向的小径极目看过去,在光秃秃的参天大树下,映衬着斑驳光影。 几乎同一时间,她踏上到碧玉阁的廊道,未在岔路口有所迟疑。 灾情惨重,他们不日便会离京。 ”梨脂,你去让厨房准备几样可口干粮,供王爷在路上不时之需,还有,准备些盘缠交给周将军,提醒他要好生伺候。” 苏宛一壁走,一壁平静安排。 “主子,王爷可是去灾区?” 黄怡好奇问道,苏宛还未回答,她已脱口而出:“奴婢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听路边的人讨论,说是那里已经饿死了不少人,这一去,王爷恐怕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了。” 话音甫出。 “梨脂,还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你连夜去办。” 苏宛神色凌然道:“去买些可以抗毒和抗风寒的草药,多备些。” 是日,苏宛听见外面有嘈杂之声,只听下人说起是王爷出府去,看样子是去上朝,并未带任何行囊,苏宛一壁听着她们禀告,一壁整理着近日府中大小事物记录,管家垂手侧立大气不敢出。 第二百八十九章 米荒 这一忙,便是一日,直到晚上总算整理妥当,苏宛早早上床歇息,第二天,在清脆的鸟鸣中,她睁开眼,外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不知街上发生了何事,今早我到大门口去取东西时,听到不远处异常喧闹,远远的看了过去,人特别多,都快赶上节日了。” 房间外,是梨脂温柔的说话声。 “兴许是年关在即,大家为了置办年货?” 这是黄怡,她还未到典当行去。 “天公真不作美,今年是主子在王府里的第一个重要节日,王爷却要领命到外,这一去,回来可没个时候了。” 她还在继续嘟囔。 哼。 苏宛穿着单衣,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梨脂立马放下手中东西福礼,张惶失措请罪:“奴婢该死,奴婢不该嚼舌根。” 见她这般,黄怡张嘴呆滞在原地瞬间反应过来,请辞道:”是奴婢的错。” 望着她们两人一个温柔秀丽,一个俏皮可爱,大好时光年岁,苏宛心软下来,转身进入房间里,梨脂忙跟在后面进去。 “你们——是不是想去看看?” 迟疑片刻,苏宛声线平静问道,瞧见梨脂期盼的眸色,却是用力摆头,慌忙否认着答道:“不,不想去。” 熬不过苏宛凛冽的眸子,梨脂瑟缩着垂手佯装去拿衣服,躲开她的审视。 “让厨房不要准备早膳,本宫突然想吃街口的酥饼。” 苏宛低声曼语说道,余光留意到梨脂一闪而过的兴奋,快速答道:“是,奴婢这就去买回来,保管让主子吃到新鲜出炉的酥饼。” 说话间,她已伺候着苏宛穿好衣服。 察觉到苏宛一直没有转移开的视线,梨脂原本已走出去的步伐缓缓回来,在苏宛面前像个犯了错又不知该怎么办的小孩。 见她回来,苏宛却已启步到门口,黄怡朝梨脂招招手,梨脂呆呆的站着,黄怡不耐烦道:”哪,你不走,主子和我可要走了。”说着,她转身跟在苏宛身后超前走去。 “主子是——主子是要在外面吃了回来?” 梨脂一脸惊愕忙上前,脸色羞愧地发红。 刚走出琰王府,确实如梨脂所描述的那般,明明隔着老远的街道却隐隐能听到人声鼎沸,街口不时有人穿过。 马车停在门口,苏宛却从旁走过,浅笑怡然说道:“走不了多远,本宫走着去就成。” 一行三人朝着热闹之处而去。 这一番景象,除了灯会节,苏宛找不到京城还有如此盛况,可很快,苏宛察觉到异样来,街上要么行人匆匆似乎要忙着去做什么,路过的马车亦是快马加鞭,朝着京城最为喧哗的地方疾驰。 偶尔会有普通人家朝对向回来,手上提着,腰伤抱着,肩上还扛着袋子,明明负担过重,却露出知足的笑容。 ”怎么这么多人买东西?” 黄怡不解的问道。 苏宛若有所思地朝前一直走,酥饼店就在跟前没人购买,香味儿扑鼻,老板吆喝,引得梨脂早雀跃着过去,嘴里喊道:“今天这么多人出来,竟然不用排队,好生奇怪,不对,咱们真是好运气。” 她们两人说的话,在苏宛处如同周边嘈杂的噪音,自动被排斥在外。 她似忘了她出来是为了干什么,跟着人群朝着最为密集之处而去。 有人在前方围着,七七八八抱怨。 “不是说铺子在卖吗?这么快没了?” “钱,我的钱拿来了,求求你了,多少卖些。” 苏宛看着有些躁动不安的百姓向店铺讨要东西,摆摆首接着向前而去。 “那店铺不是卖肉吗?案板上不都是肉吗?老板不卖?”黄怡小声嘀咕。 再往前走出不远,便是京城有名的买卖街,里面店铺罗列,什么都有,尤其是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菜米油盐,店铺多,百姓好货比三家。 “他们家都没有,那京城就没人有了。” “看来传言都是真的,大家都在抢。” “怎么办哪,难道我们一家人就该活活饿死吗?不行,我要再去找找。” 买卖街口最好的档口,是家米铺,大家围在那里七嘴八舌,不少人唉声叹气,不少人横加指责,苏宛定定地站在那里,不好的预感在心中愈演愈烈。 “怡儿,你去问问。” 她沉声吩咐道。 “老人家,发生了什么?” 黄怡上前抓住一位刚才还在抱怨的老妇问道,却被老妇用力一甩,瞪眼道:“送开,别耽误我时间。” “老板,老板。” 围观在旁的百姓尽数散去,几乎是以跑的速度赶往下一个地方,黄怡只得走到店铺窗前,朝里面探出半个脑袋的男子呼唤。 “走开,走开,说没有,就是没有了,给多少钱也没有了。” 男子厌烦的挥手赶走黄怡,反手便拿起木板挡住窗户,黄怡被关在了外面。 “主子,这可怎么办好?” 苏宛深呼吸,眸色微敛,冷沉道:“接着往前走。” 米铺提前收铺,肉铺没有卖,苏宛逐一在心中盘算,接下来走了好几处,都是米铺被一抢而空,极少数其他的店铺也早早关了门。 “诶——诶——” 有个双手环抱的浪子在后面嚷嚷着,黄怡转首,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刻意保持了距离。 “我看你们已经问了一路,连个说真话给听的人都没有,看打扮,不是普通人吧?” 男子挑眉问道,苏宛收回漠视的眸光,站在原地冷睇向男子。 “要知道消息也可以,嗯——” 男子上扬下鄂,伸出右手比划比划。 “你——”黄怡气急。 “给他。”苏宛厉声道。 男子从梨脂手中接过钱袋,往空中抛了抛,得意洋洋地斜视向她们,冷嘲热讽道:“分量足,好,爷就告诉你为什么他们都不说。” 他将钱放在了胸口最为隐蔽的地方,方才缓缓说:“因为他们怕你们也抢,一看你们人还这么多。” 苏宛掠过自身三个柔弱的女子,眼底青色隐现。 “他们不像我这么有眼力,看你们这样子就知道是娇生惯养的,根本就不用和他们去抢米。“ 男子话音甫出,苏宛惊愕:”你再说一遍,抢什么?” “米啊,你聋啊。”男子嘴角不屑地道,气恼的黄怡眼看就要动手,被苏宛一把拉住,轻轻摆首,眸色定定的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看在你们足足的诚意的份儿上。”男子上前翘着嘴唇,拍了拍放钱袋的胸脯道:“爷再送你们个消息。”他卖着关子,俯视过苏宛从她面前经过。 “别说京城,方圆里十里内,你们都买不到米咯。” 第二百九十章 臣妾有法子 “这么快?” 苏宛闻言喃喃自语。 “主子说什么这么快?” 黄怡脸色的怒意瞬间敛去,不解地看向苏宛,却听见她说:“赶紧回府。” 苏宛果断转身,凤眸如墨,清冷如冰,街上拥挤的人群已经奔向另外一个希望之所,苏宛不禁加快了步伐。 可惜她们走出太远,附近没有马车,苏宛很快便感觉到了脚步沉重。 ”主子,奴婢步子快,容奴婢先回府去请马车罢。” 黄怡温言相劝道,看着京城一眼看不到头的街道,苏宛点头同意她先行离去。 两刻钟后,离琰王府还有三分之一路程。 熟悉的马车疾驰而来,在苏宛面前停住,黄怡一跃而下,神情比适才还要严肃几分,苏宛刚坐上马车,黄怡吩咐的声音随后传来:“你且在外面,我有事同主子讲。” 放下门帘,马车里光线暗下来。 “主子,王爷回来了,不过,皇上宣他立马进宫,等不及见主子,特让奴婢转告,事出突然,不过他一切都好。” 听着黄怡句不成章的禀告,苏宛峨眉微蹙。 宫里? 不过才两天时间,皇上已经得到消息了吗?看来高耸入云的围墙之内,并非阻塞不通,苏宛斟酌着。 “让马车调转方向,去宫城。” 话音甫出,马车内骤然感觉到一阵倾斜,很快便又恢复过来,苏宛稳稳坐在里面,长睫羽扇,了无遽容,眼空四海。 “主子,你还用早膳,咱们没有递交奏折,按照律例,尚不能进宫啊……” 黄怡再次劝阻。 “无碍,本宫就在宫城候着,起码能早一点帮到他。” 帮他,就是帮助琰王府,那么就是帮助达成日后苏宛的计划,从她决意复仇开始,每一步就容不得差池。 苏宛抬手制止了黄怡欲言又止。 往常要用一个时辰的距离,马车一路狂奔,节省了一半的时间不止,苏宛让马车停在素日进宫的城旁不远,在一旁静静地候着。 日头逐渐升起,又逐渐西斜。 苏宛没留意到黄怡下了马车再没回来,她端坐在马车上,垂暮沉吟,能感受到时间流动的间隙里,是怎样的万马奔腾。 ”主子——“ 黄怡在马车下轻唤,可她在里面一动不动,外面,黄怡守在马车旁,梨脂在城门口不断朝里张望,不时和守卫说着什么。 终于在黄怡亦跟着梨脂踱步时,里面有嘈杂之音传来。 “主子,王爷出来了。” 苏宛微睁眼,遂又落下,轻轻应了声:“本宫知道了,去告诉他,本宫在这里等他。” 不多时,苏宛才听见脚步声,马车帘被一只白净而粗壮有力的手撩开,王爷深邃的五官出现在苏宛眼帘。 在见到苏宛的瞬间,拂然不乐的眼旁霎时被薄露笑意代替,不知何时,苏宛再见不到王爷冰封过的凛然。 仿佛他除了温和的脸庞,再无其他。 和先前那个高冷得接近他,便如同入了寒冬地窖般寒冷的王爷而言,称得上判若两人。 “宛儿,你怎么来了?” 看着苏宛沉寂无波的面庞,他忽地明白过来,浅笑着道:“看来,你都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马车并不是专门为接王爷而来,所以空间显得比两人同乘的要小上些许,王爷的加入使得空间一下拥挤,苏宛只得朝内避了壁。 “其他地方也是这样?” 她开口直接问道,眼若寒星,音如空灵之声,带着责怪,和不甘。 “是承王做的?” 见王爷不答,苏宛复又开口问道,看着他骤然缩紧的眸心,苏宛一切都明白了,他在外,信息显然要灵通。 “什么都瞒不了你,索性我都说与你听。” 王爷正襟危坐,悠悠切齿道:“我本以为过两日准备一番再出京,却不料父皇要求我下朝后便去,来不及和你道别,昼夜不停赶路道灾区路上,我便发现有人朝着京城结伴而来。” “开始以为他们不过是为了躲避灾难,没加多想,谁知见到有京城的人快马加鞭赶路,周易使了诈,才问出原委,还没到灾区,我便往回赶,欲禀明情况,刚到京城城郊,父皇直接让人带了我进宫。” “他劈头盖脸朝我扔来一堆奏折,说是灾区沿路一带的粮食都没了,问我是怎么安抚的,还问我,粮食没了,用什么救灾,而承王府那边,早已出发在路上,有灾民夹道欢迎,等候救济……” 他唇际古怪着再没说下去。 仿佛整个过程说着和他无关的事。 “放弃了吗?” 苏宛直直盯着他的眸子,空灵之音洋洋盈耳,如同点到他痛苦般,但听王爷一声冷嗤:“放弃?不战而败?在你眼里,本王是这样的人?” 四目相对,火光四射。 “臣妾不知道灾区的具体位置,还请王爷回府后描述一二。” 从他眼瞳里得到答案,苏宛心中更稳上一分,敛眸平直看向前方,继续道:“王爷别忘了,救灾是场半持久战,眼下暂时的太平,并不代表灾情已得到遏制。” 她长睫轻颤,避住里面已掀起的惊天骇浪,冷面智心地道:“府上的事,臣妾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既然皇上这么重视,又和承王府立下军令状,怎么着,也不能打自己的脸不是?” “我所负责的灾区地图,还有灾民情况,周易已连夜赶了出来,待会儿让他呈上来便是,只是眼下,这粮食的问题,才是最棘手的。” “现在拿来。“ 苏宛清冽说道,王爷一愣,看她认真的模样,侧身朝马车外叫了声:“周易,拿上来。” 片刻,苏宛要看的东西,她一一铺开来,眼眸未曾从眼下挪开,低声曼语道:“王爷累了,先回府罢。” 王爷复又掀开窗帘,朝外吩咐道:“回府。” 马车颠簸,苏宛摇晃着身姿仔细看着周易所有的批注,每一个地方,每一个数据,全都有据可寻,看了几番下来,她心中对灾情已了然于胸。 “臣妾,有法子了。” 她看着王爷肯定地说道,手指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不相干位置,看得王爷一脸愕然。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夫妻同去赈灾 那是一个叫做扬照的小地方。 “宛儿,这里不是灾区,离楠鲮距离在三天左右,你想要做什么?” 王爷详细介绍给她听,手指在纸上随着弯曲辗随转线条转动,苏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指尖从纸上挪走,气韵深藏地道:“臣妾知道。” 他说完后才知道的,不过这不妨碍她的回答。 王爷悻悻然收回手,眸中闪过异样,帮助苏宛收起画纸。 马车停下,苏宛率先下来,一壁走一壁朝梨脂道:“你且去收拾好行囊,不用带太多东西,和本宫一起即刻启程。” 梨脂得令离开后,苏宛再转首看向周遭,王爷才从马车上下来站稳,目光正她这边投过来,苏宛视若不见,对黄怡低声曼语安排:“店铺的事,你留心着点儿,还有崔允那边若有任何消息,立刻将信息传递给本宫,本宫一到地方,便会立马给你传递地址。” 她神色自若,眼中沉寂如死水,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府里的大小事物。 “一般事物由管家负责,与本宫相关所有事物全由你接管,必要时护卫会辅助你,不过记着,本宫要第一时间知晓信息。” 说话间,苏宛和黄怡已经进入琰王府大门。 她清晰地察觉到身后跟来的眸光,却是一刻也不得闲的径直做着方才在马车上刚计划下来的事。 所有事情交代清楚,黄怡疾步离开,苏宛看不到她背影,适才停下脚步,在通往碧玉阁和书房的岔路口上等待着王爷。 王爷停下步伐,闪躲开她洞悉一切的眸光,挥手示意周易离开。 “看天色,本王还有两个时辰准备,这次,可以跟你正式辞别。”他神情凝滞,如同看着某个不可得的心爱之物般,眸色纠结、抑制看向她。 苏宛不答,他突然想起什么,复问道:“对了,宛儿可否将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说完?” 王爷脸上,无悲无喜。 似乎对苏宛一向漠然态度早已习以为常,加上时间有限,不欲多说,苏宛沉默着,直到王爷若有所思点头,转身要离去。 ”王爷。“ 在他别过身瞬间,苏宛清脆嘹亮之声说道:“臣妾同你一起去。” 她看见王爷的身子微微一顿,回眸里有惊喜,有欢呼,却被氤氲暗黑阻挡住了一切,苏宛望着他,等待着。 “容我想想。” 片刻之后,得到王爷淡淡一句。 “不,王爷没有时间犹豫。” 她喝住王爷转身欲离开的身影,朝他款步姗姗而去,流转自如道:“臣妾去是有条件的,这一路上多有不便,还请王爷让人多准备一份。” 苏宛笃信的看着他,仿佛要看进他心里去,闪烁的眸色在告诉他,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四目相触,无处闪躲,王爷终究率先收回了眸色。 “好。” 征得同意,苏宛轻盈着转身,裙裾在她身后一旋,潋滟了一片天地。 “宛儿。” 她蓦然回首,见王爷还站在原地,瞳子里泛着耀眼光华,仿佛要把她吸入其中,包围她,温暖她,苏宛渐趋尴尬,孤标高致道:”王爷,可还有意见?” “没事。” 他深垂首,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浮现,苏宛不明所以的调转头,回向碧玉阁。 一个时辰后,梨脂拎着两个包裹来到琰王府门口,外面已有两辆马车等到在旁,正在犹豫上哪一辆时,听见有人来了。 “娘娘,王爷一会儿便来,请娘娘到前面一辆。” 反正坐哪辆,都只是马车,在外少不了挨冻,一想到这里,苏宛上了马车。 苏宛怔怔然看着眼前内里装扮,若非空间狭窄,她以为进入的是碧玉阁卧房,木板凳上原本软包了布条,眼下凳子上铺了动物皮毛,白色一整张,苏宛猜不出来是什么动物能有这么大的身子。 除了凳子,马车四壁亦是新包覆过的样子。 “起程——” 周易令下,苏宛掀开窗帘看了眼前面,梨脂坐在马车头,周易在队伍最前端,旁的,便看不到了。 “娘娘,王爷让末将来转达,今夜一路上没有驿馆,连夜赶路,所以如果有需要,娘娘随时吩咐末将停下。” 苏宛看见周易骑马放缓脚步,来到她窗旁,冲他点头示意已知晓。 马车经过重新整顿后,明显比往日用时要温暖了些,肆掠的寒风极少能透进里面,出城后便颠簸起来,苏宛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去多久,苏宛惺忪睁眼,未感觉到马车移动,周围一片安宁。 她欲看向外面,身上有东西滑落,俯视见到男子风氅,虽然只见过一次,可苏宛知道这是谁的。 “主子醒了?喝点热汤。” 梨脂冻红的手指端着碗进来,在她进来嫌隙,苏宛才意识到天色仍旧亮着。 “前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宛娥眉微蹙问道。 “没有,王爷担心娘娘在这官路上休息不好,便让大家直接停车休憩了,又让奴婢专门熬了这暖身子的汤,避免娘娘醒来后受风寒。” 她从梨脂手中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才发现此时不但渴,还有些饿。 只是,她怎么突然饿得这么快了? “你去转告王爷,就说休息过便抓紧赶路,我们可以拖延,可灾区百姓等不起。” 苏宛见梨脂并未即刻下马车,反而是整理起马车内掉落的东西,正不解,才听见梨脂徐徐答道:“娘娘就算担心他们,也得顾着自己身子不是,王爷已让周将军先去了,况且,咱们也晚不了,大概今日傍晚便能赶到。” “傍晚?本宫睡了多久?” 她微蹙眉宇问道。 “差不多半天一夜,王爷是听见娘娘偶有咳嗽,才让马车停下的,这才刚停下,主子便醒来来,这会儿王爷刚休息下。” 难怪她会感觉到饿,而王爷又准备得这么充分。 “等等。” 她调门儿急转直下,压低了声音,手上拿着已叠好的风氅,有些不自然地道:“把这个拿去还给他,顺道,顺道让人给他披上。” 在马车上不管睡多久都是不舒适的,苏宛伸腿展胳膊,想着还是下去走走更好。 刚下马车,看到四周不大的平坦宽敞,后面是山坡,树梢晃动厉害,兴许是山那边有湖或者河流,再往下看,梨脂正拿着风氅交给王爷身边临时安排的奴才,透过门帘,她看见一张秀雅俊华,五官深邃的脸庞。 安然,伟岸。 苏宛倏地转开眸子,看向别的地方。 第二百九十二章 唯王妃马首是瞻 不多时,苏宛察觉出不对。 按理,他们应先到灾区才对,可他们停下来已经好一阵,并没有见到王爷口中描述的灾民迁移,环境恶劣景象,反倒一片祥和。 他们这是在哪里?莫非走错了路?她疑惑间转身,差点儿和王爷撞满怀,看见他黑眸愈显清亮和野性十足。 “你醒了。”她呢喃软语说。 “为什么不去灾区?”苏宛垂下眼睑,眸色平和着问。 “灾区有周易先去安抚,替本王理清灾民数据、受灾情况、还有当地县衙的处事风范,如此以来,我才知道到底需要多少粮食。“ 他灼灼地看向她,看得苏宛有些不自在。 “难道你怀疑之前报上来的数据虚高?” 苏宛长睫垂落,忽地想到,脱口而出问道,王爷惯常地勾起抹唇弧,看得她心底通明,水至清则无鱼,志高行洁的官员亦不会如数家珍,纵观史书,无一不是如此。 “可是——”她欲分辨,闻王爷侃然正色道:“如今市场粮价还未涨到百姓无法接受的地步,我已感到欣慰,眼下的难题,还是如何集粮。” 他眸色有意无意掠过苏宛,苏宛一下明白过来,他这是在试探。 “不出意外,还未入夜便能到达扬照,宛儿还不打算告诉傍我你的计划是什么?” 她微挑唇角,笑意似若有若无,望着萧条来路,玩转自如道:“扬照县衙姓杨,其夫人姓楚,杨夫人虽然家境殷实,却是和杨县长过得日子贫寒,这样的地方,储粮却在国土辽阔的位列前十。” 这个县长性子刚烈,铁面无私,胆敢抗旨不尊,这些,苏宛没有说出来。 “好,那我为宛儿马首是瞻,在杨照筹粮的一切安排都由你做主。” 王爷朗声刚说出口,苏宛凝睇,眸中闪过讶异,望着他黑玉眼瞳幽深莫测,某种让人安心的诡异乍然来袭。 “王爷,奴才弄了只野兔。” 下人过来禀告。 “好,本王去看看。”他眼角眉梢露出笑意跟着奴才离开。 苏宛回到乘坐的马车前,余光瞥见后面王爷所乘那辆,里面和以前一摸一样,梨脂在旁边过来,幽幽说道:“王爷特地吩咐府里的人赶制出来的,时间紧迫,那辆马车来不及装了。” 她敛回眸子,回望王爷拎着兔子欣喜情形,喉咙哽住,久久不能发出声音,这个她不曾了解透的男子,怎么总是会出人意料。 半个时辰后,苏宛浅尝了口梨脂递过来的肉,食不下咽。 “主子一路只是刚才喝了点水,这是王爷亲自烤的兔肉如果不和胃口,奴婢去取些从府里带的干粮来。” 说着,梨脂躬身便要走。 “不用了。” 她沉声喝止道:“本宫不饿,你快去用些,这里暂时不用人伺候。” 暮色苍茫,落日熔金时,队伍总算不再荒郊野里穿行,道旁青烟袅袅,从只见飘渺的木屋,偶闻野鸡鸣叫,到能看见成排百姓住家,偶有人成群结队,苏宛便知道是杨照到了。 “主子,你到过这里吗?” 梨脂望着外面和京城大不同好奇问着:“这里,怎么有种,有种江南水乡的感觉?不但没那么冷,还绿意盎然,和京城仿佛是两个世界。” 苏宛偶尔掠过外面风景,垂睫沉吟答道:“没来过。” 她不过是听承王不止一次提起这里,提起杨县长而已。 马车进了城,除却人们穿着要比京城单薄,连着道路两侧的房屋亦变得柔软起来,梨脂看着外面,连连称叹,可苏宛却闭目沉吟,无心留恋。 离城门最近的驿站,苏宛让梨脂关了房门,天色空蒙,还未全然暗淡下来。 梨脂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坐在桌旁似凝神细思的苏宛,下气怡声问道:”主子,你没有来过杨照,王爷又让你全权做主,方才奴婢听见王爷跟奴才嘱咐,说是只定了两日的房,时间这么短,这可如何是好?” “行了,你别吵了。” 苏宛扶额制止道,门外响起敲门之声,两人交换眼神,梨脂一壁碎步,一壁问道:“谁呀?” “是我。” 见苏宛了无遽容点首示意,梨脂才打开房门,低声曼语道:“王爷。” 在王爷进入房间后,梨脂出了去,反手关上门。 “这是什么?” 苏宛淡掠眼王爷放在桌上的信函,轻声问道。 “承王这回,可是拼了劲儿要扳回之前的颜面。”王爷拖动椅子的声音偏大,苏宛微微蹙眉,拿起说上的信函,饶有趣味看起来。 信中说,承王不但购买龙府在京城店铺里的粮食,还买了另外几个商贾的储备,同时运往灾区,而且,已经开始在灾区发放银两,一副志在必得之势。 她看完后,静静将信函复原,放在原来位置。 王爷几次欲言又止,苏宛佯装不知。 少卿,她打着哈欠起身:“王爷,臣妾有些累了,明日再等结果罢。” 着急的,不止皇上,王爷,苏宛一样,而等待的,亦是不止皇上、王爷,还有苏宛,不过苏宛等的不是结果,而是时机,眼下,她不确定是否是最佳时机。 苏宛起身向床榻而去,察觉到身后有不解的眸色跟来,却什么也没做。 天色刚刚亮起,窗外氤氲一片,苏宛听见雨滴滴落的声音,睁开眼,坐直身,梨脂慵懒的声音在耳畔传来:“主子醒了,奴婢伺候主子洗漱。” 不多时,两人已收拾妥当。 苏宛打开门,发现隔壁房间的门还关着,没有听到任何声响,梨脂在她压低了声音道:“昨晚奴婢发现很晚时仍亮着灯,王爷送来宵夜,奴婢见主子睡下了,便没有叫醒。” 她不动声色离开。 梨脂跟着苏宛,没有准备雨伞,幸亏雨下得不大,苏宛以手蔽天,穿过驿站小院站在门口屋檐下,已有来往的客人发出活动声音。 “主子,在下着雨,当着些。” 苏宛眼底通明道:“这点小雨没事的,先去买把伞,顺路问下县衙在哪里。” 说完,她便钻进了雨幕里。 第二百九十三章 偶遇故人 雨天筹粮,增加的难度不只一倍,苏宛面无表情地在街市上搜寻,可除了驿站里的人,她们再没看见半个人影。 穿过两条街后,苏宛索性在较为宽敞的酒店店铺屋檐下停了下来。 毛毛细雨从天空洒落,落在屋顶,落在青石砖上,落在苏宛心中,溅起玲珑剔透的水花,若只是凭着蛮劲,恐怕只是事倍功半,加上舟车劳顿,容易有心力不足。 想到这里,苏宛找了处干地,坐了下来。 从这一路的店铺名来看,起初是人们鲜少置办的家具,靠近些,是布匹典当铺,再靠近,是饭庄,接下来……苏宛明白过来。 “主子在这里候着,奴婢再去四处看看。” 梨脂心疼地说道。 “不用了,用不上。” 苏宛望着远空处已逐渐发亮处,心无旁骛地说道,梨脂疑惑得看向她侧脸,欲言又止站在苏宛身后站立着,伸手接住点点雨滴,从她掌心滑落,童趣尽显。 一刻钟后。 有门打开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梨脂惊喜转过脸去,看到小厮开了门,诧异地看着她们。 “这位小哥,请问,请问一下雨伞……” “衙门在哪里?” 苏宛起身,岔开梨脂的问题。 小厮眸心转动,不解的看看梨脂,又看看苏宛,尖声尖气问道:“两位是外地人?”沉吟片刻,他挑眉道:“县衙离这儿远着呢,在杨照城最东边。” “如果我们现在赶去的话,大概多少时辰能到?” 苏宛复又问道,殷切的看着小厮脸上闪过的不耐烦,随即莞尔一笑。 “好吧好吧,大清早遇见了这么麻烦的人,算是我倒霉,如果走过去,至少得两个时辰。” 梨脂嘟囔着嘴抗议道:“你说什么?你可知主子是—— ” “多谢小哥。”苏宛拉了梨脂赶紧离开。 “娘娘,那个家伙有眼无珠,出言不逊,主子不计较就算了,为什么不让奴婢出出气?” 如薄雾般雾水寝食浸湿苏宛睫毛,她松开抓着梨脂的手腕儿,正色厉言道:“你不知道本宫眼下最紧急的事是什么吗?” “可是—— ”梨脂咬紧嘴唇,血色退却三分,脸色逐渐呈现愧疚,下气怡声道:“是奴婢错了,奴婢思虑不周。” “好了,走吧,灾情片刻贻误不得。” 苏宛不耐烦的说道,转身朝着回驿站的方向走去。 迎面有马车驶来,原本道路两侧的店铺有了人声,好多店铺开了门,大家开始忙碌着,梨脂突然惊喜道:“主子真厉害,现在当真没下雨了,真是神仙。” 苏宛望着她天真无邪之态,凌然的神色好了些许。 原本疾驰的马车速度逐渐放慢,快到苏宛面前时,突然停下,她余光感觉到有些不同,可脚步一刻未停下。 “苏宛——哦不,琰王妃。” 她身子已在马车之后,这说话之人的声音,可是熟悉的很,苏宛不动神色的转过身,看着一位穿着文人墨客服装的男子。 这人,好生面熟。 “果真是你,琰王妃。” 男子惊喜,此时,从男子身后出现另外一位年长男子,看上去,比他大上不少。 “这位便是小生提起过的琰王妃。” 男子朝身边的人解释道。 “龙鸣。” 苏宛一脸愕然,“你怎么会在这里?”不敢相信她的眼睛,京城那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龙府六子,白润肌肤略显风霜之感,眼瞳愈发有神。 年长的男子被苏宛直接漠视。 “钟合没有告诉娘娘吗?我出来云游已久,走,跟我们一起去个地方。” 虽然穿着师仪,可他却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礼节来,见年长男子面色难看,龙鸣解释道:“杨哥,跟你说过你还不信,转眼就有机会亲眼见识了,算你老小子运气好。” 他刚说完,年长男子黝黑肌肤变得愈发奇怪。 “本宫有要事在身,就不跟你们一同前去,梨脂,留下龙少爷地址,以便本宫登门拜访。” 苏宛春山如笑着拒绝,天色放晴,是为其一吉兆,他乡遇故人,是为其二吉兆,这些和集粮毫无瓜葛,她却突然觉得眼下的路一下子辽阔起来。 “诶——诶——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你不知道,我虽然人不在京城,可是非常想念京城的人和物,既然来了,也该由我——我这个本地义兄代为作东感受一下这南方的好不是?” 闻言,苏宛长睫轻颤,毫不犹豫地答道:“好。” “主子,王爷还在候着咱们的消息呢。” 梨脂在她身后小声提醒,可苏宛却置若罔闻,跟在龙鸣之后,眼角眉梢透着浅浅的笑意。 “主子——”梨脂复又提醒,龙鸣突然回眸一笑,她赶紧缩了肩胛,无奈地跟着他们走。 “琰王妃,请。”龙鸣伸手做了请的动作。 见她面有难色,解释了一句道:“王妃有所不知,小生的这位义兄在本地颇有名声,所以就近借两匹马还是很容易的,马车,自当是留给尊贵身份之人的。” 听到这里,苏宛点首冲二人嫣然一笑,旋即上了去。 马车前的马,是好马,只是这马车内用料虽然不俗,可简单得有些单调,由此可见马车的主人讲究实用,苏宛眸底闪过异样,脑海里将龙鸣见到她后所说的每一句话全都回忆了一遍。 “还要坐马车啊,这位公子,这是要走多远?” 梨脂问龙鸣,她并未见过他,亦不知道他该如何称呼,可龙鸣和杨兄聊得起劲,转身已离去,她正要问马车夫时,车夫却突然扬鞭,车轮旋转。 “主子——主子——” 她在马车旁焦虑地唤着苏宛。 “停车,让她上来。” 苏宛冷沉吩咐,马车应声停下,梨脂跨过马扎,嘟囔着嘴抱怨道:“主子,奴婢是担心,要不,要不奴婢先传信回驿站,让王爷先帮忙想想咱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吧。” 听完梨脂说完,她面色沉吟,无动于衷,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你平日里挺沉的住气,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梨脂委屈地小嘴翘得更高,却是半天没说出句话来。 第二百九十四章 调粮得成 少卿。 “主子快看,县衙,县衙。” 梨脂用手推开窗帘,另外只手指着外面,“县衙门”三个大字在陌生的地方显得格外显眼,见她兴奋的模样,苏宛瞳孔微睁复又缩回,只是微微点首示意。 “咱们,不下去吗?”梨脂惊诧的看着反响平平的苏宛。 见苏宛轻轻摆首示意,梨脂眸中闪现惊异,失落,却还是抿紧嘴,下气怡声道:“主子这么做,肯定有主子的道理,是奴婢造次了。” 说完,她便放下窗帘,再提不起对外面景致的兴致来。 得了片刻宁静,苏宛静静地坐着,闭目养神,脑海里却是波涛汹涌。 她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全靠着心中没有由来的指引而前进,外面喧闹,在苏宛这里却是格外静谧,世间纷杂全都不存在,她只是信念坚定。 如同为了承王而莫名拥有的那股子闯劲儿,苏宛总算察觉到一丝和曾经有交错的自己。 “王妃娘娘,有请。” 在她尚在思虑计划时,马车停下,传来几声备马啼鸣,龙鸣一跃而下,将马绳交给奴才,恭谨辑礼,苏宛掠过他头顶,看过不远处门楣,嘴角不经意弯起好看的弧度。 她下来时,杨兄已站在门口在不远处的门口背向他们朝管家模样的男子吩咐着什么,管家朝这边飞来眼神,速又收回去。 梨脂搀扶苏宛下了马扎,保持警惕着守在苏宛身侧。 “杨府。”梨脂在她耳畔轻声念出来,似在思索。 “呀——是杨府。”见到龙鸣疑惑转首,梨脂速速垂首,闭紧双唇,“主子是早就知道咱们要来?” 趁龙鸣走到前面瞬间,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苏宛。 苏宛神情自若,未做表示。 门庭不大,却有两头石狮镇守,门槛门框已有年岁,门口的管家奴才看似穿得素布衣裳,可是却个个囧囧有神。 这里,和苏宛道听途说过的景象不谋而合。 “给琰王妃请安。” 她们刚迈腿进入里面,男女老少,奴婢奴才等一应人全都跪地拜福,礼仪尚可,苏宛在心中自忖,微抬手,清浅怡然到:“大家都起来罢。” 随后朝龙鸣点首礼貌示意。 “弊府清寒,不知王妃娘娘会大驾光临,还请恕罪。” 那位被龙鸣称呼为杨兄的男子做了请上座的动作,妇孺全部退下,奴才奴婢除却需留在身旁服侍着,也都全部散去。 “娘娘请上座。” 杨兄一指主位,苏宛用眼神问向龙鸣,却听到他慵懒着说道:“昨日这里还没这么多规矩的,娘娘一来啊,杨兄便紧张得恨不得将大周朝仪制搬出来照本宣科了。” 他原本是打趣的一句话,可杨兄却仍旧是一脸的正气。 “本宫无意惊扰,龙鸣盛情难却,还请——” 她款步姗姗往前去,目视前方,余光中留意着杨兄的一举一动,该说称呼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似在等待,亦似在思索。 “杨光。” 男子作辑解释,随即笑叹道:“区区无名之辈,娘娘不必知道,免得扰了娘娘。” 闻声,苏宛站稳,冷睇向男子,周围空气倏地压得房间里人直不起身来,苏宛敛眉清冽问道:“可是杨县长的那个杨光?” 男子讶异抬受,甫又将头埋得更低,扶手加额道:“正是在下。” 苏宛面无表情地坐上主位,未接过杨光呈上来的茶杯,龙鸣眼睁睁看着这尴尬的一幕,不解地问道:“这中间,可是有什么误会?” “龙少爷久不在京城,亦不理会朝中之事,当然不知道眼下正发生着什么,但是杨光,你怎么敢这么心安理得的在本宫面前提寒舍?” 苏宛猛然起身,踱步向他:“难道你不知道楠鲮发生了什么吗?” “下官——也是刚刚回府时才收到的消息。”杨光身子一顿,侃然正色答道。 “本宫虽是妇女,可也知道父母官要为民所想,替民除害,现在虽然雪灾不祸及这里,可是作为一县之长,怎么可以对需要帮助的其他县长坐视不管?” 原本还端得大义凌然的杨光,此刻黑眸流转,只顾着听苏宛的训斥,一时间忘了要反驳。 “雪灾?楠鲮?” 龙鸣不可置信的望向两人表情,看着他们神情严肃,面如死灰颓然道:“没想到我的消息闭塞到了此等地步。” “需要下官做些什么,还请娘娘明示。” 杨光浑厚之音适宜的响起。 苏宛俯视着身型比她高大,此刻却显得渺小的男子道:“都说杨县长为官清廉,连同着杨夫人亦是持家有道,不戴金银,这捐钱,自是轮不到你们。” 她调门儿拉到道:“可是论起捐粮,对杨照县来说,不算什么大事吧?” 在苏宛的逼视下,杨光直立起身子沉默瞬间,拧眉声音洪亮问道:“需要多少?” “十万。”她轻轻说出口,睫如羽扇,避住里面虚无的黑暗,意味深长的看向杨光,看着他怔然微变的脸庞。 好一会儿,杨光深呼吸调息。 “十万斤。”他负手仰首凝神细思,苏宛不着不忙等待着,眸光掠过梨脂,四目刚一相对,梨脂慌忙躲开。 “杨照县就算是拍出留守的护卫,亦没有办法把这些粮食短时间内送出去。” 他沉吟片刻甫说出难处。 “这个,不用你管,本宫只需要杨大人一句话,这粮食可愿意捐?在哪里?数量可够?” 她一连三问,直视杨照,凛然说道:“当然,杨大人不回答也行,只是恐怕今后,百姓的悠悠之口便堵不住了。” “本宫听说,这些粮食在杨照,其实不用民间捐赠,光靠杨夫人和杨大人,就能拿得出来罢?若是让杨照的百姓知道,他们口中不吝赞美的父母官,竟然有着比国库储存还多的粮食,这让人怎么看?” 杨光瞪大眼看向苏宛,不可置信地再看了眼龙鸣,惊讶问道:“娘娘怎么知道?这事儿是下官和老丈准备来不时只需,连夫人都瞒着……” 她当然知道,因为承王曾经为了军饷,亦像提出购买一事,只是被他狡黠地拒绝了。 “本宫怎么知道的,你不用管,识时务者为俊杰,杨大人自己掂量着办吧,若是想通了,请一个时辰内送回信到城郊驿站来,本宫在那里等着。“ 苏宛经过龙鸣身侧时,不苟言笑道:“多谢龙公子替本宫省却了寻找杨大人的时间,不过有要事在身,容回京城后设宴邀请。”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有你,夫复何求 半个时辰后。 苏宛和梨脂匆匆回到驿站,王爷放下手中百里加急信件,跟着进了她们房间,眸如黑玉,撩人心悸,微沙之音关切问道:“没进展?” 见苏宛不答,他复又用眼神问向梨脂,见她亦摆首抿嘴无法作答,径直坐在苏宛身边宽慰起人来。 “时间紧迫,人生地不熟,可也不可能醒来一上午就能办到。” 他用力挤出微笑,嗓音极致沙哑浑厚道:“陪本王用餐,然后再一起想办法。” 说着,他伸出手握住苏宛自然放在桌上的纤纤玉手。 “不用了,多谢王爷。” 苏宛声线及其平静地答道,手用力试图从中挣脱出来,不料王爷却抓得更紧,微敛双眸,眼若寒星,却又引人前往,用克制的声音问道:“本王饿了,王妃也饿了,你没听见吗?” 梨脂慌忙从旁走出去,颤颤巍巍回应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听着梨脂关上房门,苏宛不动声色地看着房间里燃烧的香。 “王爷,这香,点多久了?” 她温柔婉转问出口,眸光没有焦点的看着那一处,面无表情,王爷微微一愣,松开苏宛玉手,轻飘飘地答道:“快一刻钟。” 苏宛收回眸子,微眨眼,喃喃自语道:“还剩一刻钟。” 她勾了勾嘴角,深深吐纳,站起身,似笑非笑的看向琰王,流转自如道:“也罢,王爷说得对,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臣妾还未用早膳呢,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 王爷斜翘了嘴唇,难看脸色尽数散去,眼瞳一直凝视着她,这会儿才舍得收回来。 “听说这里有道很特别的菜,我带你去试试。” 说着,王爷亦起身,他大步流星上前打开门,等待着还在犹豫中的苏宛。 阳光透过打开的缝隙照进来,苏宛看到了碗里晴空,光芒耀眼,刚走到门口,苏宛瞥见楼下有两道身影进来,停下步伐。 “怎么了?为什么不走了?” 王爷不解地看向她。 “膳食来了,臣妾不饿了。” 苏宛退回房间,王爷薄恼着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的楼下,跟着走了回来,隔莫如疏的问道:“哪里有什么膳食?那些个婢女奴才的,动作什么时候这么麻利过?宛儿,我知道你心里着急,但是没想到你如此经不起风雨。” 房间里一时间气氛紧张起来,苏宛神情自若地坐着,对王爷骤然升高的音调无动于衷。 她只是看着那道门,正襟危坐,等待着。 关乎五万灾民,她不得不重视,不得不担心,王爷骤怒,亦是因为眼下还未见到有效进展,她在心中忖量着。 “宛儿,我——一时心急,语气不好。” 王爷压低了声音,深邃琉璃的眸色看着她,幽幻之色呼之即出。 “王爷,粮食来了,无关其他。” 她浅浅了答了句,避开他高大的身躯,看向他身后打开的门,王爷抬手还想说点儿什么,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乍然回首。 “微臣杨光给琰王,王妃娘娘请安。” 杨照只带了一个随侍,身后背了什么突出几处。 “杨光?” 王爷不解着看向跪地行大礼的男子,又看了看不发一语的苏宛。 “微臣特来向娘娘、向王爷请罪。” 苏宛微敛凤眸,神情自若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直到看得他不敢直视,垂下头去。 “他——他不愿……”王爷疑惑地看向苏宛指着负荆请罪的杨光,万分不解,她缓缓起身,傲然孤标走到杨光身前停下,幽幽道:“既然杨大人是来请罪的,那就不妨把请罪的原因都一并说出来罢。” “下官不知琰王、王妃为了灾民不惜劳苦奔波到此,更是未做到体恤天下百姓之苦,只顾一方安居乐业,经此王妃一语提醒梦中人,和夫人决定将库里余粮如数捐赠,不从百姓手中要一分一毫,当作是回馈皇上、天下百姓给予的厚望。” 王爷诧异之色逐渐涌现惊喜,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宛,由衷向她投去赞许,黑瞳里星光浩瀚无垠,深邃五官俱泛起灿烂微笑。 “杨大人能这么想让本宫感激不尽,一次性拿出存储多年的粮食已属心善,这请罪本宫免了,但是这调运粮食一事,还请大人多多配合好王爷。” 苏宛声线平静地说完这番话,睇向杨光乍然吃惊的中年男子脸庞,薄露笑意。 杨光微微一怔,拜服在地,朗声道:“微臣多谢娘娘、谢王爷。” 王爷弯腰搀扶起杨光,眉角眼稍微弯,拍拍他肩膀,朝外吩咐道:“来人,带杨大人先去稍事歇息,待会儿出发。” 房间门口来了一人,杨光再次深深辑礼。 “宛儿。” 一道柔软而浅吟之声让苏宛心中倏地荡起阵阵异样。 她怔然转首看着一脸阳光而多情的深瞳,微眨眼,柔软细腻樱唇缓缓道:“王爷不必对臣妾刮目相看,臣妾所做的,不及王爷十分之一,更不及杨大人。” “有你,夫复何求?” 苏宛望着他,久久不发一语,在他的眸色里,除了她卓然而立的影子,有着她看不懂,却有迷惑她的东西在逐渐散开。 “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不知现在周将军进展如何。” 她淡然清浅坐回位置上,一语拉回短暂迷失的王爷,他跟她坐下,眸色定定的看着桌面,沉声道:“放心罢,只有没有奸人作乱,按照计划,完成得应是十之八九。” “楠鲮的信函还未收到,想来他是忙得焦头烂额,接下来,本王是该想想运输的事了。” 听到这里,苏宛若有所思接过话头。 “杨照和京城不同,没有重兵把守,意味着十万斤的粮食要么从京城掉人手过来,要么让杨大人号召本地居民,此去路途虽不遥远,可气温却未必是每个人所能承受。” 王爷赞成地点点头,手指轻敲着,亦是一阵凝神细思。 “主子,香酥鱼来了。” 梨脂端着盘子,香味儿跟着她飘进来,见她一脸诧异,王爷遂道:“刚才你不去,那本王就只得安排给你买回来。” 第二百九十六章 王爷在心疼你 “王爷,杨大人让奴才来请你即刻过去共同商讨调运粮食一事。” 随行奴才德顺来到门口,朝苏宛和王爷行了个礼,朗声说道。 “接下来好生伺候你主子休息,不要让她累着。” 王爷叮嘱梨脂,得到她点头轻声答了句“是”遂才同奴才出了门,望着他身影离去,梨脂拍拍胸脯道:“没想到咱们运气挺好的,杨大人人看上去虽然鲁莽,可主子三言两语就震住了他。” 梨脂来到苏宛身边,一壁收拾着桌上饭菜,一壁由衷赞赏。 苏宛却仿佛如同杨光没有来过一般,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 “奴婢这就伺候主子换下今早湿衣服。” 梨脂温柔着道。 “不必了,弄完这些,你去问下王爷,咱们大概要等多久,如果来得及,本宫要去感谢下龙公子。” 说是当地特色菜,苏宛亦不过是简单吃了几口,她起身看着窗外处处绿意,心却早已飞到很远处的京城,假币一事,毫无头绪。 “是。” 梨脂去了没多久回来禀告:“回话的人说得亏杨大人管理有方,所以咱们只在这里修整一天,明早天未亮便要启程。”她上前来接着说:“主子让奴婢替王爷准备的那些东西,全都被奴才退了回来,说王爷上次没用着,这次有主子跟在身边,一切由主子打点。” 苏宛颔首示意知道了,随后便按照梨脂建议喝了姜汤,躺下休息。 她被楼下喧闹声吵醒,外面天色已黑,传来梨脂问话,得知原来是为了保证灾粮顺利运走,王爷让杨大人紧急召集当地两百壮丁一路护送,现在他们正在楼下集合,由王爷身边的将军紧急训练,以便路上统一安排。 “可知道他们决定用什么来运输?” 苏宛问道,看着梨脂迟疑之色,她低声说道:“一会儿替本宫送信到杨府给交给龙公子,这里暂且没什么事了。” 说着,她便起身。 不多时,用梨脂去问掌柜要来的文房四宝写了简短的话让梨脂送了去。 苏宛下楼时,两百壮丁已换了地方去训练,她四处找到不人影,回到房间时,听见隔壁有人说话,抬手欲敲门,门从里面打开。 “娘娘。” 奴才德顺请安道。 “进来吧。” 王爷在里面说话的声音。 苏宛进去后,看见他桌上堆着的折子和简书,又想起梨脂说过的话,神情自若进去,婉转自如问道:“十万斤粮食,二百壮丁,时间紧迫,王爷打算怎么运?” 不论人手,光马车数量要在这个小地方凑齐已是困难,这些,苏宛想得到,王爷也一定想得到。 王爷放下笔墨,疲惫的脸上薄露笑意,缓缓站起身,深眸柔和地看向她,耐心着回答道。 “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不过,周将军这封信函来得及时,替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他侧身从桌上拿过一个信函,笑着递向苏宛。 看多了王爷冰颜冷意,这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意识到他并没有初见时的冷沉和强暴,苏宛亦不知在何时,对他逐渐不再那么抗拒起来。 她打开信函,看见俩聊几句笔迹刚正有力,笔走龙蛇。 “王爷:楠鲮气候恶劣,房屋破损严重,故建议若筹得粮食,分批运送即可,惨不忍睹,进展缓慢顺利,末将周易呈上。” 苏宛看完,严峻神色无意识间逐渐舒缓开来。 “看你,把自己都急成什么样了。” 她刚要反驳,却见王爷伸手,指尖在她眉宇间刮过,瞳子清澈如镜,俊美无俦,轻盈嗓音,极致魅惑:“再这样下去,我可能便会不同意了。” 没有由来的一句让苏宛听得模凌两可。 “不同意什么?” 苏宛后退一步,避开他仍要继续缓解的指尖,额头清凉一瞬。 只见他身子微微一顿,敛眉轻抿,淡然答道:“没什么。”苏宛上前一步,欲追问究竟为何,身后的门打开,德顺张皇失措地站在那里。 “启禀王爷,杨大人有事找你。” 王爷无视外面的人,抓住苏宛双臂,眸如黑玉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接下里的事,不用你担心,从现在起,直到到达灾区,你就负责照顾好我的饮食起居,其他的,一概不用你管。” 苏宛眨巴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待她反应,王爷已松开手,朝德顺说了句:“让他等着,本王即刻就到。” “主子,王爷这是在心疼你呢,怎么你脸色看上去反倒不好?” 她身后是梨脂说话声音。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苏宛不温不火着问道,现在的奴才婢女在主子说话的时候都不知道回避了吗?王爷这么安排,是想要做什么? “奴婢见德顺也在,便没有吱声在外面候着。” 她如实答道:“主子不知道,这一日,王爷已经私底下说过奴婢好几次了,嘱咐奴婢一定要照顾好主子,奴婢觉得啊,王爷可真自私。” “为什么?” 苏宛蹙眉问道。 “因为只有奴婢照顾好了主子,主子才能照顾好王爷啊。” 听着她的逻辑,苏宛哭笑不得,可梨脂只顾着收拾行囊,没留意到苏宛神情的变换,继而道:“奴婢苦些么没什么,王爷对主子一举一动很关心倒是真的,自打咱们出了京城,主子就没有好好用过膳,睡过觉了。” 不知为何,苏宛心间涌上不着痕迹的暖意,他明明自己也很忙,很累,哪来的心思关注她? 苏宛缓缓坐在床沿,耳畔还是王爷的那句“从现在起,直到到达灾区,你就负责照顾好我的饮食起居,其他的,一概不用你管。” 不用她管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对他们之间有嫌隙?照顾他起居,可他身边的德顺明明内外一把手,为什么要她做?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不再是盟约那么简单了。 “主子,晚膳来了,这是王爷特地吩咐驿站按照主子口味做的。” 梨脂不知何时出去的,此刻她身后跟着一人,看着装是本地人,手中端着托盘进来,梨脂一壁摆放,一壁说道:“这些,都是按照王爷要求,奴婢亲自看着厨房做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要么一起去,要么都不去 第三天晌午,楠鲮交界处,寒风肆掠,风雪交加。 苏宛的马车里将带出来的保暖的东西手炉和汤瓶全用上,她才感觉稍微好了些。 “主子,王爷让人来传话,再坚持一下,周将军的人在前面山头等着,还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就可以了。” 梨脂为了照顾苏宛,进了马车里,焦虑地看向她,安慰着。 “本宫没事,外面的那些壮丁怎么样了?” 苏宛不敢打开窗帘,不小心就会有冷风灌进来,会让好不容易暖起来的瞬间又凉下去,怜悯看着梨脂一进一出已经冻红的脸。 ”有两个病倒了,但是王爷说不能停下,逼着他们自己走。” 说话间,马车突然停下。 ”怎么了?“ 她蹙眉问道,梨脂转动眸心,好一会儿才答上来:“奴婢刚才看见前面队伍停下来了,该不会是又出什么事了。” 明明进来已有一会儿,可梨脂的说话声仍然有些颤抖,苏宛将手炉递给她,握了握她手,柔声道:“知道了,你现在起,就在这里坐着,别折腾了。” 说着, 她自己却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拉扯过一旁叠放的披风。 “本宫出去看看。” 她披风刚系好,说出这话来时,已经带好帽,凉风进来,使得苏宛说话之音像是从很远之外传来:“没有本宫命令,你不可以下来。” “使不得,主子——”梨脂伸手,披风随着苏宛消失,她手中只握住了飘进来的飞雪。 鹅毛大雪挡住了视线,苏宛不停扇开面前飞雪,脚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响,还好积雪不深,看来在她小盹时,这雪才下下来。 她从个个穿得极为严实的壮丁身边路过,大雪落在他们脸上,即刻变成了水,顺势又滑下,这些人是因为赶路体热而出了汗。 后面有咳嗽的声音,苏宛马车本来是在队伍前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安排在了中间。 她一路碎步快速上去,看到好几个脸色已难看,擦干面前水滴飘雪又继续前进,她抓住其中一人问道:“王爷呢?” “前头,前头。” 苏宛接着走,原本在马车里有些僵硬的四肢,经过脚下这段路,腿部似乎已活络过来,她眯着眼睛,仿佛要穿透过风雪看到最前面。 一眼看不到头,一眼看不到尾。 “不走了,老子不走了,身上痛死了,已经赶了一天的路,再走下去,腿都要断了。” 有人在小声议论。 “就算要救人,也不能平白牺牲我们不是。” 她佯装没听见,余光却看见装米的袋子上面已黑了一片,苏宛好不容易快撵上队伍前头,听见德顺大声疾呼说道:“王爷,奴才已按照吩咐将娘娘的马车放到中间了,有前面这些人走过的印记,走起来该是要平稳些。” 循着声音,苏宛看到了德顺背影从王爷手中牵过缰绳,状似穿着粗气。 “受风雪影响,咱们的速度不得不放慢,让你通知的事,你都一一通知了吗?” 王爷提高了音调儿问道,声音明显嘶哑。 “小的通知了,大家都能理解,可是王爷,再这么下去,恐怕会病倒一半,还有那么多粮食留在杨照,回头,他们还愿意跟着跑一趟吗?” 德顺不解的声音。 王爷仰首看前路,陷入了沉吟之中。 “王爷说的对,不可以停下,大不了下批粮食由京城掉人过来。” 苏宛刚一开口,凉风便钻了进去,呛得她咳嗽起来,王爷愕然转身,忙搀扶起她,再看向后面,薄恼道:“怎么就你一人?婢女呢?你来做什么?” 这一咳,她震得脸色通红,停不下来。 王爷蹙眉连稍微用力拍向她后背,关切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苏宛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的时候,身体终于停住了折腾,她缓缓起身,墨宝石黑眸看向他,紧闭双唇让喉咙舒服些,此时,王爷倏地松开他抓着她的手,一丝异样从他脸上滑落。 “没事,臣妾没事。” 好一会儿,她才微沙之音缓缓说道。 “臣妾想去前面查探,这样下去,计算他们身体再强壮,恐怕也免不了一场重风寒,到时候,只怕是楠鲮又要增加压力。” 苏宛回望一眼,目光从眼前每个面露疲乏,咬牙坚持着的人说道。 “你去?不行。” 王爷果断拒绝。 苏宛不由得王爷义正严辞的语调,趁大家不注意,从德顺手中一把抢过缰绳,扬起的鞭子没有落下,马身明显一震动。 “我跟你一起去。” 王爷抓着苏宛的扬鞭手腕儿,整个身子已经坐在了她后面,替她挡住了后面的寒风。 “要么一起去,要么都不去。” 他不容辩驳地说道,如同积蓄了一天地的风雪般寒冷的眸子从后盯住她,瞬间周围空气凝滞,却不再觉得那么寒冷。 “德顺,让他们都原地休息一刻钟,但是必须活动身体。” 王爷喝令声在苏宛耳后响起,马同时奔跑起来,苏宛抓着缰绳,没有准备地整个身子向前倾去。 一只手拦腰抱着她,身子徐徐回正,紧紧将她放在怀中,她微微侧首,看见王爷一脸严肃,目不转定地盯着前面的路。 苏宛这才缓缓看向前面的路,风雪中,两人在山间疾驰,官道宽敞,跑起来并不算困难,耳畔的风如同特别的韵律,让人忘却路途舟车劳顿。 策马扬鞭大概三里地,风雪逐渐减少,王爷正要勒马时,苏宛指着前面问道:“看,那是周将军的队伍吗?” 王爷向前靠了身子,从她肩胛一旁看过去,须臾,他才说道:“应该是。” “那么就再坚持一下,两个小时走不完,就三个小时,总比在在风雪中冻着要强,臣妾刚才来的路上,听见了不少抱怨。” 苏宛说出原委。 “好,就按你说的办,待周易援助一到,再和他们轮换即可。” 王爷遂调转来马头,苏宛身子向后一仰,两人默契地像是日常那般平静。 “只是落在那些袋子上的雪,估计已经浸湿到里面去了,所以今晚连夜进行施救,避免浪费。”苏宛大声说道。 “好。” 王爷在后面爽快应答。 第二百九十八章 救人要紧 王爷一直将马骑到苏宛乘坐的马车前才停下,苏宛径直跳下去,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不理会上面那双灼灼的眸子,梨脂正慌乱地坐在那里。 “主子,你怎么样?” 她询问的声音感觉快要哭出来,苏宛神情自若地在梨脂让出来的空间坐下去,心中的悸动还未恢复过来。 “主子,你别吓唬我啊,主子,奴婢卑贱,怎么能享受这些?” 梨脂跪在她面前,语音悲切。 苏宛微瞪了眼看着某处,面色苍白,眼神凝滞。 “主子—— ” “好了。” 她不耐烦地道:“好了,本宫没事。” 梨脂这才停下湿哭干啼,苦笑着站起身,喃喃自语道:“还好主子没事,不然奴婢可就死了也难以赎罪。” 马车徐徐前进,虽然依旧还是感觉到寒冷,苏宛却是有了心事般,对周围一切视若无睹。 将苏宛掖好毯子,汤瓶和手炉又检查了回,梨脂恭谨福礼道:“奴婢还是习惯走走,主子有事,就请敲敲马车即可。” 说完,她下了马车,不多时,她又兴奋着掀开门帘。 “主子,停了,雪停了。” 从她身后看过去,远山近路白雪皑皑,壮丁脸上亦是跟着喜悦起来,苏宛打开窗帘看向外面,他们路过的地方,已深深留下了印记。 大概两个时辰后。 外面的说话声亦越来越热闹,马车行进速度本来就慢,到后面纯粹不挪动,苏宛知道,这是和周将军的队伍碰上了。 ”快,快,扶他起来。” 突然一阵骚动。 “让开,快点让开。” “他脸色发黑,怎么回事?该不会感染了灾区的瘟疫吧?” 苏宛神色一凛,拿着手炉不顾一切地下了马车,在后面不远处,一群人围着几个人看。 “让开。” 梨脂跟在苏宛身后 ,对旁边袖手旁观的人们呵斥,大家转首见到衣着不凡的她们,缓缓让开条路来,里面有个人已经躺在了地上,翻着白眼。 “快去,让人把王爷请来。” 苏宛沉声吩咐,自己则弯腰下去,男子五指分开,脸色发黑,眼下的路上虽然没有积雪,可是依旧是寒凉至极。 她仰首看向四周的人,意识到等王爷过来一切都晚了。 “愣着干什么,把他抬到马车里去。” 苏宛站起身,神色俱厉,人群中有眼疾手快的壮丁出来一人,在众人呆滞中一下子抱起男子,嘴里大声疾呼到:“让开,让开,王妃娘娘来救人了。” 他一壁嚷嚷,一壁抱着男子冲到外面,一路小跑。 “先把毯子盖在他身上,再去前面端些热水来,前面应该有热水。“ 苏宛冷静吩咐道,却见身后又有人前来,神色慌张地冲着苏宛跪在地上磕头:“你是王妃娘娘?求求你救救他,他是我弟弟。” ”主子,王爷和周将军往前面又去探路了,说是前面有大雪封路,先带了一波人过去铲雪。” 梨脂跑着回来,喘着粗气,大口大口的白气在她面前萦绕。 “好,你先去寻些水来。” 苏宛沉声吩咐道。 “你先起来,天寒地冻,又经历风雪,大家都要照顾好自己。”她看向已围上来的不少人,提高音调跟大家训斥。 “这一路很辛苦,很累,本宫听见了有人在抱怨,可是请你们想想,在楠鲮,情况比这里糟糕上十倍,那里有妇孺小孩,你们都是男人,都是有家室的人,杨大人既然选择了你们,定是因为你们宽宏仁爱。” 说着,她瞥过眼马车上面的男子,复又说道:“路上有生病在所难免,但是有严重的人趁早站出来,本宫可把马车让给你们,援助已到部分,可以替代。” 说话间,已有人给男子喂下水喝。 “还有人有怨言吗?” 苏宛厉声质问,娇小的身躯在一群臂粗膀圆的男子中显得格外健壮,高大。 “没有!” “王妃娘娘千金之躯尚能保护我们,我们为什么要以德报怨?” “对!” 见得到部分人的回响,苏宛精眸流转说道:“好,既然你们有此想法,那么有谁愿意自告奋勇出来搭把手,听从德顺安排,让我们早点离开这里。” 苏宛小声告诉刚刚喝梨脂一同赶到的德顺说道:“本宫知道人手不够,你现在尽管吩咐。” 说完,苏宛朝着队伍最前面走去,梨脂忙不迭跟在后面。 “主子,奴婢刚才得知前面大雪崩山严重,周将军只开辟了小路过来送消息,马车根本过不去,咱们不知道何时才能走,你把马车让出去了,主子怎么办?” 苏宛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对着梨脂面无表情地道:“你听着,为今之计,大伙儿都有职责帮助别人,本宫虽然是王妃,可也是这次王爷的有力支持者,无论是谁,都不可以给这次救灾增加困难,你听见了吗?” “是,奴婢知错了。” 梨脂垂首委屈着凄切答道。 如果琰王无法在爬上帝王之位上愈走愈前,那么苏宛便无法实现她的复仇大计,所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而不管不顾。 如果琰王不同意成为帝王,不,没有这个如果。 苏宛端得不怒自威,徐徐朝着前面走去,身旁亦有生病的人,可没有刚才那么严重,否则,就算是有马车暂且避寒,也无济于事。 “启禀娘娘,王爷让属下来转答,再次启程可能需要些时间,请你不要着急。” 周易疾驰而来,见到苏宛立刻下马,原本硬气脸庞黑了几分。 “本宫已让德顺在清点人数,周将军大可带着他们一道去处理雪崩,不过本宫需要一位略懂医术的人,有个人病得极重。” 周易稍事一愣,眸中闪现星光,随即用力点首答道:“是,属下立即去办。” “周将军,属下要照看这里,这些人,就交由将军处置。” 德顺已赶上来,苏宛掠过他身后好几个男子,心中的担心少了几分。 “主子,你也喝口热水罢。” 梨脂将她专用的水袋地上来,苏宛仰首一饮而尽。 “娘娘,已有个自称学过医的人前去看那个生病的人了。” 苏宛满意地点点头,才意识到已道远日暮,百鸟归林。 第二百九十九章 王爷的心 奉了王爷命令,送粮队伍所有人原地休息,各人分工协作,晚膳做清粥,有技能者可以进山打猎,必须三人成伍,狩猎回来的猎物必须大家分享。 “娘娘,外面太冷,还请娘娘到王爷马车里一避。” 德顺垂首恭谨候着,梨脂在苏宛身后急的快要哭成来,附和道:“是啊主子,赶紧去罢,好歹那是马车。” 苏宛站在队伍前,看着远处,无动于衷。 “要不,奴才这就让人将娘娘的马车收拾出来。” 德顺精眸流转问道,梨脂跺脚蹙眉反对:“不可,且不说这荒郊野外的没有可以好好清洁的东西,没有医生,你没听见有人说可能是瘟疫吗?若是感染了主子,你担得起吗你?” “梨脂——” 苏宛厉声阻止,梨脂一副决心的样子辩驳道:“主子要责罚,奴婢受着,但是保护主子,是奴婢活着的愿望。” “娘娘,你就去吧,王爷的马车虽然没有那么好,可至少比在这里站着受风要强啊。” 德顺低眉顺眼着嘶声劝解,苏宛敛眉,没有出声。 “娘娘——” 她转首见德顺跪在地上,苦眉愁脸说道:“若娘娘不去,奴才就跪着不起,反正王爷临行前说过,要事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奴才也就不用活着去见他了。” 苏宛脸色动了动,漠然如冰。 良久,她才启步回走。 “多谢娘娘,奴才就知道娘娘是菩萨心肠。” 德顺忙起身跟在后面恭维着,梨脂见状也轻松不少。 苏宛掀开帘子,里面的装扮熟悉不过,却是充斥着异样感觉,那里面,仿佛处处是王爷留下的影子,她深呼吸,徐徐坐下,垂暮沉吟,不发一语。 不多时,梨脂端来新熬出来的粥,苏宛吃的很香,喝完整整一碗后,便有人捷报传来,可以走了。 大伙儿一时欢腾,倏地准备一番,苏宛心情也好转些许,渐露淡然清浅笑容。 梨脂一直守在马车外面,不知道颠簸了多久,苏宛只觉五脏六腑都在抖动,四肢百骸已分散开来时,马车才再次停下。 “怎么了?是不是又遇雪崩?”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里面,声线平静地问道。 外面明明有脚步声传来,梨脂却迟迟不回话,苏瓦峨眉微蹙,正欲发火,门帘掀开,露出张硬朗的脸来。 五光十色的眸子灼灼的看着她,仿佛是许久未见过的故人。 “王爷?你怎么在这里?” 苏宛失声问道,从缝隙看出去,外面有点点灯光,还有屋顶,路过的人们穿得也并不只是壮丁的服饰。 “我们到了,看看安排的住所。” 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如同闪电般,让苏宛心襟微微一荡。 四目相对,苏宛未做任何回应,如同王爷从来没有出现般,端然坐着,王爷自嘲般退了出去,苏宛才深深呼吸,起身踏着马扎下了马车。 “主子,是王爷不让奴婢出声。” 梨脂小声喊冤。 德顺在前面引路,带着苏宛去了临时安排的住处,房间里有地龙,一进去便被里面的暖气烘得浑身舒适,苏宛环顾四周,直直站着,未发一语。 “娘娘,这里虽然简陋些,却是最为热乎的房间了,王爷和周将军那里还—— ” “可以了,退下罢。” 苏宛头也不抬,眼若寒星地吩咐道。 梨脂用手指轻点桌上,欣喜着道:“不错,这里卫生条件比驿站好多了,至少是干净的。”转首见苏宛,她开始整理起行囊来。 直到入寝前,除了德顺送来膳食,再没有人打扰他们。 苏宛辗转反侧,深一脚浅一脚仿佛在一路奔波,这一觉,她睡得并不踏实,额头上冒起细汗,感受到有冰凉的东西触碰额头。 睁开眼,琰王凌厉的脸出现在眼前。 明明气急了,却硬是一个字未说出来。 苏宛眼底通明的转过头去,才看见梨脂一脸焦虑的站在不远处,抿嘴示意她不要说话。 王爷转动手臂,他手中多出个碗来,一勺一勺慢慢转动,逐渐移动到她唇下,深邃琉璃的眸色紧紧看着她,看得她别扭不知如好是好。 僵持不下,苏宛只得缓缓张开嘴,温热的液体进来去,不多时,身子乏力感逐渐散去。 “身子未恢复前,不得出去,王妃若是出现半点差池,本王惟你是问。” 王爷放下碗,负手而立冲梨脂怒气冲冲,话刚说完,门外有一道弯腰屈背得人影里在门口,下气怡声说道:“王爷,周将军让人来传话,说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随即,王爷拂袖而去。 “主子,王爷得知你将马车让给了个病人,责罚了德顺。” 梨脂侧首直到王爷出去,她关上门,趴在苏宛床边小声说道。 “你呢,你也被责罚了罢?” 苏宛轻声问道,梨脂怔然一愣,摆首否认道:“奴婢没事,是奴婢无能,没能劝住主子。” “刚刚那是什么?喝下去后本宫身子感觉好多了。”她平躺着,看向陌生的床顶,竟生出种想念碧玉阁的床慢来。 “那是——那是。”梨脂支支吾吾半天,被苏宛瞪眼,她才垂首说道:“糖姜水。” “什么?”苏宛倏地坐起来,脸色煞白,拧眉紧紧拽着被子,质问道:“你怎么连这个也告诉王爷?你是本宫的婢女,还是王爷的人?” 梨脂普通跪倒在地,失声道:“主子明鉴,奴婢一个字也没说,昨晚主子换下的衣服,奴婢洗的时候被王爷见到,以为主子受伤,奴婢拦着他不让进去,后来有人来找他,才算化解了危机,谁知道今早王爷天未亮便过来,问奴婢吃点儿什么对身子有帮助,奴婢——奴婢一时失言,说出了这个。” 难怪他那么生气,不对,难道他懂?他如何能懂? 苏宛抓着被子躺回里面,把自己捂在里面,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涌遍全身。 “出去,你给本宫出去。” 她气结,冲梨脂嚷嚷道,半晌没有动静,苏宛扯开被角,梨脂站在了门口,怯怯地看着她,喃喃道:“王爷说了,若是奴婢离开这个房间,不在主子跟前,就会被赶出府,奴婢是娘娘的奴婢,可,娘娘是王爷的娘娘,奴婢,奴婢也没法子。” 第三百章 王妃得民心 在床上躺了有半日,却殊无倦意,百无聊赖,苏宛思忖片刻,叫梨脂过来为她梳妆打扮。 “主子这是要出府?”梨脂一壁梳妆,一壁问道,苏宛不抬眸,轻声应了句什么,她未听清楚,随后苏宛让梨脂转身,不可以看向她。 不一会儿,苏宛挣扎着将华丽服饰,穿为了一身利落劲装。 “主子!”梨脂惊诧。 “你若是阻拦,今日便不用留在本宫身边。” 闻声,梨脂微睁双眸,张了嘴半天还未合上,苏宛径直从她身边经过,很快便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梨脂幡然醒悟,一路小跑追了出去。 “终于出来了……” 苏宛伸个大大懒腰,面容却看似几分活泼,步伐轻盈些许。 “主子要上街,也别丢下奴婢,就算要罚,奴婢也要跟着。”梨脂在她身后凄切着道。 “本宫还以为,你的心从未进过碧玉阁的门呢。”苏宛轻哂,见梨脂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面无表情的转首加快了步伐。 “奴婢的心,日月可鉴。”梨脂一着急,说话便得不利索,苏宛闻声,勾了勾嘴角,继续往外走。 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触目皆是一片洁白,在雪后初晴的暖阳照射下,竟折射出道道淡金色光芒来,入眼煞是美丽。 苏宛静静望着,竟忘了周身寒意,如此美景,自入住中宫以来竟是许久未曾见过了,不是未曾有过这样的雪,而是她没有这样的机会。 “阿嚏!”梨脂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这才将苏宛从沉思惊醒,连忙看向梨脂,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主子,雪景固然好看,你都站了半刻钟了……再这样站下去,奴婢都要冻成冰棍儿了……” 苏宛心下不免歉仄,拉过梨脂冰凉小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捂着,开口道:“脚也很冷吧?要多走走,去看看那些灾民们现在怎么样了。” 梨脂不知为何,瑟缩着挣脱出来双手,怯怯地跟在苏宛身后。 随着向镇中心靠近,便见到一顶顶帐篷矗立在路边干燥处,排列有致,由于天气放晴,帐篷便敞开着,有女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边洗菜边晒太阳。 “卖包子了,热腾腾的包子……” 身着粗布大袄百姓的小贩搬出一笼包子,揭开上面覆盖的棉被,脸前便升起氤氲的白雾,混合着包子的香味,将附近人的脚步都吸引了过去。 “给我来两个!”“三个……” 同是灾民,路边摊贩所售卖物品的定价也极为便宜,丝毫没有人因为物资匮乏而起了哄抬物价的心思。 百姓的心愿就是这么简单,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住,便也足够了,苏宛心中感慨。 梨脂见苏宛的目光在那雪白的包子上逡巡良久,会错了意,悄然迈步走向包子摊,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递到苏宛面前。 “主子,快尝尝,新鲜的。” 苏宛微微一愣,见梨脂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喉咙微动,似是咽了一口唾沫,不由得唇角弯起,玉指捏了一个包子出来,然后挥了挥手。 “剩下的那些都是你的了。”梨脂尴尬看着,嘴里喃喃道:“这如何使得,主子好不容易有了胃口……” 苏宛的身影已经窜入街心,梨脂看了眼,不自觉竟塞进了嘴里。 一路走过,刀砍斧劈的声音比比皆是,多是因为大雪压塌了房屋,不少身强力壮的男人站在屋顶上,检查着橼木,将断裂处仔细修复。 现场一片竟然有序,看得出来,经过悉心救助,灾民们的生活都恢复了正常。 “看来,灾情已经被控制住,百姓衣食住行有了保障,相信寒冬一过,新的庄稼种上,灾民们就不会再流离失所。” 苏宛神情怡然。 可怜梨脂刚将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没料到主子会突然开口对自己说话,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好拼命点头,喉咙里“唔唔”地回应着。 镇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一个时辰之后,苏宛也将整个镇子全部走了一遍,所到之处,皆无异常,俱是一片灾后修复情状。 遥远看见有官兵气质的地方,状似周易身影,他身边还有一人,苏宛及时调转方向。 走出来老远。 太阳已经西下,气味再次冷了起来,梨脂见苏宛仍旧不紧不慢,不由得小声催促道:“娘娘,咱们该回去了吧?再晚一点怕是要被发现了……” “嗯?被谁发现?” 苏宛依旧不疾不徐,淡淡地回了一句,存心揶揄。 “王爷……” 苏宛淡淡瞥了她一眼:“嗯?” 梨脂张了张嘴,可以塞得下整个包子,把要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走吧,还愣着什么?”苏宛冷睨她一眼,朝着回去的方向而去。 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接着便听噗通一声,苏宛二人惊得抬头,却发现一个三十多岁的黝黑男人跪在地上,还在伸手拉着身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瘦弱少年,让他也跪下来。 他们两人不就是…… “多谢王妃娘娘大恩大德,如今我弟弟身体已经好了很多,特地来向娘娘道谢。” “起来罢,你们为王爷做事,本宫救你们,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 苏宛打量过二人,发现昨日晕过去的男子,眼下却能劳作,心里暗暗佩服王爷行事风格。 “弟弟自幼身体孱弱,幸得王妃娘娘及时出手相助,还让出娘娘马车,才帮弟弟留住了一命,这份救命之恩,草民永世难忘!” 男子说着便要磕头,苏宛忙示意梨脂快将他扶起来。 “没想到啊,王妃不但不瞧不上咱们粗鲁又穷,竟然把马车都让出来了。” “你还不知道吧,我早就听说了,灾粮能及时送来,有娘娘一份功劳呢。” 琰王妃的身份被看穿后,更多灾民认出苏宛,路人亦停下来接二连三地下跪磕头道谢,口中不乏对她和琰王的赞誉之词。 “琰王和琰王妃是菩萨转世、神仙下凡,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王妃娘娘,请受草民一拜……” “大家快起来!别跪了,都起来吧!” 在苏宛眼风下,梨脂急得一个个搀扶,眼下局面,颇有控制不住趋势。 第三百零一章 京城有变 主子,这样,也能把王爷给引过来罢?” 梨脂站在苏宛跟前,张开双臂拦着不让围观的人靠近,苏宛压低声音回答道:“本宫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出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她话刚说出来,身后左侧传来一声呵斥:“你们都围着干吗?散开,全都散开。” 苏宛身子向右转,梨脂刚好避住她脸庞,趁此空闲,苏宛径直走开,身后,她总觉得有双眼睛正看着她,意识到这点,步伐不自觉加快。 “主子,等等奴婢,等等奴婢。” 梨脂在身后娇喘,苏宛稍微放缓了脚步,察觉脚步声不对,回首瞧见梨脂身后还跟了周易,苏宛微缩眸色,眼底闪现青色。 “娘娘,王爷正在找你。” 周易弯腰曲背恭谨辑礼。 “现在?”梨脂焦虑地眼神迂回与苏宛和周易之间,脸色瞬间不好。 “在哪里?”苏宛神情自若问道。 “请随末将一同前往。”周易话声掷地有声,说完他便转身走开,梨脂碎步走在苏宛身后,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将她的害怕说出口:“主子,周将军这么严肃,是不是王爷要责罚啊?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咱们怎么办好?” 听完梨脂碎碎念,苏宛面无表情的继续走着,没有得到回应,梨脂急得咬紧嘴唇。 经过两个街口,苏宛又回到刚才经过的地方。 王爷正在吩咐德顺什么,得知苏宛来了,他转首眸光锋利冷凝射来,嘴角弯出浅弧。 苏宛站在原地不动,王爷亦是负手而立,保持着德顺离开时的姿势。 “主子——”梨脂小声提醒,苏宛无动于衷,再见他,总觉得心声别扭,脚下如有千斤重,而王爷是冰山,再多近一步,便会让她浑身发寒。 “周易。”王爷厉声喊道,向左伸出掌心,定定地看着苏宛,吩咐道:“拿过来。” 一个信函经由周易,放在了王爷手中。 苏宛微眨眼,不动声色地看着王爷拿着信函朝她走来,眸色淡远难测。 “这是才收到的,想必有急事。” 王爷抓起苏宛手腕儿,将信函放入她手中,她只察觉到一阵冰凉,连同那手指指尖,亦是凉的让她感觉了冷。 她俯首,看着封面上“琰王妃亲启”无字,突然觉得似曾相识,能将信函送到这里,必然有事,她上扬嘴角,将眼角眉梢挤成一条线,福礼道:“多谢王爷。” “来人,灾区天寒,病人繁多,送王妃回房休息避免感染。” 德顺让人送来马车,是苏宛出京城盛的那辆,梨脂眼疾手快,率先上了车,随后喜笑眉开回来,惊喜道:“王爷好生厉害,全换过了。” 苏宛略福礼,蓦然转身,知道她上了马车,他仍然看向这边,直到德顺到他身边说了什么,才收回目光。 马车上,苏宛快速打开信函,看到开头,她已知道是谁送来的信函,一口气看完,脸色勃然大怒,疾言厉色道:“他怎么敢!” “主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梨脂焦眉愁颜了掀开门帘进来,显然是听见了苏宛在里面发出的声音。 “你现在去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将周将军请过来,本宫有话要问,马车就停在前面。”她收了信函,面色沉寂着安排道,她们方才停止不前未到的地方,才是灾民统一安排地,苏宛未看到里面的具体情况。 “好,奴婢即刻就去,主子先回去歇息着。” 梨脂下气怡声说道。 苏宛察觉到马车比之前要黑暗,狭窄,俯首才发现原来白色的动物皮毛没有踪影,换成了棕色,四壁上的包布亦是全部换上了新的色彩。 眼下,要在这个地方得来马车里的装饰之物,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王爷定是花了不少时间。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宛手指在垫子上缓缓抚摸过,某种柔软的东西在心尖上荡起。 马车驶出没有多远,停在了原来的地方,苏宛听见有沉重脚步声靠近,刚掀开帘子,她一眼便瞧见周易走了过来。 “娘娘。”他躬身辑礼。 “情况控制得如何?”苏宛声线平静问道。 “回娘娘话,已布粥三顿,射了领亮地点,王爷吩咐德顺监督修复房屋,这些进展都还顺利,剩下的,便是那些生病的百姓了。” 周易流转自如答道。 “那么——王爷,还得在这里逗留段时间。”苏宛细声说道。 “末将未听见娘娘说什么,可否再大点一点儿?”周易拱手复又问道。 “没事,你且回去罢,照顾好王爷。”说完,她放下帘子,察觉到脸色微微发烫。 既然她收到信息,王爷是否眼线了发现了京中才发生的荒唐之举?苏宛在马车上凝神细思,马车缓缓启动亦没察觉。 事关承王府、苏府、苏宛不会袖手旁观,她心里想着回京,隐隐中觉得有些不妥,脑海里不断纠结,以至于没多久便回到了住所。 昨日事发突然,今日又心情不爽利,苏宛未曾发现房间里的不同。 “王妃娘娘,老妇是王爷安排留在这院里的,若是有何吩咐,尽管传唤奴婢便是。”门外,一位穿着素布衣的老妇站着,行完礼慈眉善目的看向她。 苏宛微微蹙眉,这里,怎么会有柠檬香草? “王妃可是闻到了什么?老妇才刚刚放上,头一回做,不知道量多量少,若是不合适,奴婢这就去减少些。” 说着,老妇低眉顺眼地进了房间来,她一壁打开香炉,一壁说道:“这东西啊,在咱们这里春天是很多,到了冬天就一点儿也见不着了,王爷眼尖,一下子就发现,连夜让奴婢准备了些烘干,然后送过来,说是娘娘喜欢。” 难怪昨晚睡得还算安稳,苏宛坐在桌旁,直到老妇弄完了东西,她才缓缓说道:“本宫这里暂且没事,你先去歇着罢。” 待到那人离去,苏宛关上门,重新打开信函,看着那上面的某些内容,脸色尽显不悦。 第三百零二章 打道回京 “主子,天色不早了,奴婢先去吩咐厨房弄些吃的来。” 梨脂温言相劝问起,还未来得及开门,苏宛便冷面智心地说出口:“先不用,将笔墨纸砚拿来,本宫要用。”既然不能当面辞行,用信告之亦算事尽了礼仪之事。 “是。”梨脂应允,很快便回来,苏宛寥寥数笔,将信纸放入信封中。 “厨房做好之后立刻传来,本宫要今晚要早点用,明日一早,你便收拾好东西。”苏宛一面思忖,一面吩咐,停顿一下之后复又说道:“对了,你让人去查看下马匹,要确保在路途上不能出任何意外。” “咱们要走?”梨脂愕然惊问,意识到失态,她忙垂首退步出去,浅声应了句:“是。” 当晚,苏宛早早躺下,熄灯之后,梨脂便和往常黄怡一样,在床榻下面铺上棉被,晚上好保护苏宛。 除却屋檐风声,门口多出来别的声音,苏宛侧首,瞧见门口处有人影靠近。 “谁啊?谁在那里?“梨脂察觉到苏宛异样,听见她的动静后,亦转首看向门口。 外面的身影久久站着,不说话,亦不离开。 “主子,奴婢去看看。”说着,梨脂便起身,跑到门口时,外面什么也没有看到,苏宛见着黑影的迟疑后离开,转首闭上了眼睛。 “真是奇怪,明明看到有影子的。”梨脂摸不着头脑地说道,回到床边看苏宛已睡下,她便亦合衣躺下。 翌日,天色微微发亮,苏宛睁开眼,听见梨脂呼哧呼哧的鼾声还在耳边,唤醒了她。 “主子。”她揉着眼睛,看见苏宛正坐着看着她,惊得一个激灵,赶紧起身。 “奴婢昨晚已经吩咐好了,厨房也应该为咱们备了干粮,奴婢这就去打水来给主子洗漱,然后用了膳食便出发。” 梨脂一壁说,一壁用眸色试探苏宛,音调儿放低了问道:“主子,奴婢去给周将军传个话?” “不用。”苏宛清冽答着。 “哦。”梨脂收拾好铺盖卷儿,低眉顺眼离开。 早膳过后,苏瓦将信函放在桌上,吩咐梨脂带上行囊,上了马车,苏宛看向窗外,发现他们走的是昨日之路,忙令马车停下。 “怎么回事?本宫说过,是回京。”苏宛冷凛,掀开窗帘问马夫。 “回娘娘,这条路是通往京城的捷径,要快上半日。”马夫紧急勒住马,粗声答复道。 “再往前走,可就是王爷驻扎之地,不行,远就远些罢,总之,本宫不要经过前面。”苏宛沉声说道。 “好,娘娘坐稳了。”说话间,马夫一扬鞭,急转方向,苏宛紧抓柱子,好一会儿,马车才回复了平稳,梨脂从外进来,不解的看向苏宛。 “主子,咱们不是着急回京吗?为什么……哦,奴婢知道了。”梨脂说道这里,灰溜溜的出了去。 帘子刚放下,梨脂复又回来,苏宛微抬眸,冷睨她。 “主子——”她怯怯懦懦唤道。 “何事?”苏宛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凉水。 “奴婢好像看见了王爷,在后面,骑着马。”梨脂小心翼翼地说道,苏宛稍事一愣,不可置信地回眸,抬起的手落在半空,她没有勇气打开帘子。 马车疾驰,横风肆掠,吹开了帘子。 透过帘子,苏宛见到有个人影在马上,看向她们这边,而后面,周易策马扬鞭,已赶至马车后面。 “娘娘——娘娘——”他大声疾呼。 “让马车停下。”苏宛声线平静,面无表情地道,手指却不自觉紧紧握着。 他们不是早该出院去灾区了吗?怎么现在会在这里?留下的信函,应该晚上才看到,王爷为什么会突然回来?难不成,他察觉了什么? “启禀娘娘,这一路,由将军护你回去。”周易下马恭谨辑礼道。 “不可,楠鲮正是用人之时,王爷从京城本来的人就少。”苏宛反驳。 “娘娘,王爷之命,末将不得违抗,末将护送完娘娘便会即刻赶回来,娘娘不用担忧。” 谁在担心他?苏宛欲言又止,不复说话。 马车已经走出去好远,苏宛才转首回眸,手指轻轻捻开个小缝,那道身影还在,只是越来越模糊起来,梨脂从外进来见到这一幕,低声曼语说道:“王爷是真的担心娘娘。” 说着,梨脂单膝跪地。 “主子长时间坐马车,这腿脚都僵硬了吧?奴婢给你按按。”她伸手握住苏宛小腿,平直了放在自己膝盖上,小心翼翼的揉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本宫不辞而别,有些过了?” 苏宛闭目沉吟问道。 “奴婢不懂得这些,不过看着这么冷的天,王爷费着心思为娘娘做的这些,让做下人的,由衷里觉得高兴。” 梨脂眼皮不抬下,只顾着按摩,婉转自如答道。 闻言,苏宛似小憩般没再说话。 是夜,京城。 马车刚停下,苏宛只觉浑身酸痛,身子疲乏,因着换洗之期,苏宛有些头疼,刚下马车,黄怡一下子冲进她怀抱,抽泣道:“主子,你可算回来了,想死奴婢了。” 苏宛微蹙眉,沙哑之音调侃道:“好了,又不是小孩子,还哭啊,本宫没几日,你是不是在府里闯祸了?” “哪里的话,奴婢就是单纯的想主子。”说道这里,黄怡擦拭眼泪,退后一步福礼。 “周将军,多谢。”苏宛开口道。 “娘娘要谢,就谢将军罢,末将告退。”说完,周易牵着马匹离去,梨脂拿了行囊站在门口候着,冲黄怡露出疲倦笑容。 “主子,灾情控制得怎么样?一切可还顺利?”黄怡关切问道,苏宛禁不住柔声埋怨道:“都好,本宫能做什么事,前后不过是王爷在操持。” “才不呢,主子可厉害了,不单替王爷筹备了粮食,在路上还救人性命,姐姐不知道,好多人称呼娘娘为活菩萨。” 梨脂喜笑眉开说道。 “这么重的东西累不着你,还有心思说闲话,今晚就再让你伺候。”苏宛忍不住柔声呵斥道。 “是。”梨脂拎着东西下去,黄怡小声问道:“主子这么快回来,可是因为信函?” 第三百零三章 承王的算盘 见梨脂身影已走远,通往碧玉阁的廊道下,苏宛见着了月圆,在头顶。 “这两日,可曾听闻京中关于假币蛛丝马迹?”她亦小声问道。 府中此时,灯笼高挂,路上没有行人,这个时辰,府里上下之人几乎都已经歇息,主仆二人在路上心无旁骛地走着。 “没有,护卫门的消息还是原先那些,没听说出现新的什么。”黄怡思索片刻之后答道,复又提高了音调道:“主子路途劳累,早些歇息,休息两日后再操持不迟。” “铺子里没有人再来闹事了罢?”苏宛问道。 “没有。” “你去叮嘱一下,本宫今晚回来的消息先别声张出去,一日之后,再对外说。”苏宛敛眉,看着前面不远处小径,吩咐道。 “是。”黄怡领了命。 “龙府那边,可有什么动静?”苏宛想起什么,复又问道。 “除了遣人送来信件,让奴婢要尽快想办法送到主子手中外,再没来过,不过看那样子,可是焦虑得很。”黄怡如实答道。 说话间,她们不知不觉已到碧玉阁。 朦胧夜色里,即便看不清一草一物,熟悉的院落假山,到处弥漫着她熟识的味道,苏宛望着亲切的环境,不禁觉得轻松起来。 “让人备热水,本宫要好好地洗洗。” 苏宛愉悦吩咐道。 不多时,厨房送来膳食,虽然只有两样,却是苏宛素日里最爱吃样式,她破天荒地将里面食物一扫而光,水好后,黄怡伺候洗澡。 这一晚,苏宛睡得重生后来最安稳,最舒适的一觉。 第二日,端来禀告近日京城里发生的事,随后,苏宛一直在碧玉阁里,除了送膳食,再无旁人靠近,直至夜晚,黄怡回来。 直到第三日清晨,梨脂奉命到龙府去传三夫人。 车本芮一进门,苏宛留心到一向精致的她,竟然有些面色发黄,眼眉憔悴,从前变着法佩戴的步摇今日一个也没戴,只留了苏宛送给她的发簪,旁边有蔷薇做装饰,称得还算不失身份,走路的步伐似飘般跨入暖阁。 “娘娘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龙府可就大乱。”龙三夫人一进门便疾呼。 苏宛端然坐在位置上,气韵深藏,沉声吩咐:“来人,给三夫人赐座。” “行了,你们都下去罢。” 待奴婢都布置好,苏宛侧首向后示意,连着梨脂,所有人如数退下,车本芮脸上闪过尴尬,有些难看地道自谦道:“是臣妾一时乱了方寸。” 说着,她站起身,眸色灼灼地看向苏宛:“想必娘娘已经收到信函,现在府里上下无人不焦虑,臣妾更是自责,依娘娘之见,现在如何是好?” 信中,已将事情来龙去脉说得清楚。 苏宛垂吟听完她的请辞,沉吟片刻后才缓缓道来:“如今这个时候,举国上下的注意力全在灾情之上。” 闻言,车本芮的脸色一僵,刷白地看向苏宛,听她继续说道:“他这么做,虽然是犯了法,可承王算计就算计在是用来买粮这事上。“ “这件事,不好办啊。”苏宛声音一沉,神情亦愈发沉重。 “难道,龙府白捐了粮食不成,还要受人指责,这是要让龙府上下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车本芮不可置信反诘,眸色流转,状似思索。 “龙府毕竟是得了先皇遗嘱,较别族不同,哪个不长眼的敢胡乱嚼舌根?”苏宛冷睨,厉声问道,手抓紧椅子扶手,继而道:“粮食要不回来,这假币之事,他承王装疯卖傻,定是想好了对策。” 苏宛继续分析,得了车本芮认可,点首说:“正是,老爷也是这么说。” “如果不要,那么今后他还会变本加厉,当然,不多时,到时候本宫不用做什么,龙府也会被他想尽方法拉拢了去,若要,这中间便微妙又危险起来。” 苏宛微眯了眼,脸上闪过狠戾,只是一瞬,话锋突然一转道:“本宫倒是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问?” 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车本芮精眸流转,避开苏宛眸色,低声曼语说道:“王妃娘娘尽管问。” “这么重要的事发生,为什么龙府让你出面打点?难道龙老爷没有上书吗?” 她声调儿不自觉提高,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苏宛身后的椅子上,散落开一片金黄色光晕来,像极了祥云,车本芮看得吃惊,慌忙而答。 “不是老爷不重视,而是,臣妾自告奋勇从几个平辈里争来的这个机会,毕竟——臣妾觉得此事亦有责任,而且,他们为此吵的不可开交,臣妾一旁干着急,一心想着要做点儿什么。” 车本芮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后眸中闪过狡黠,遂道:“娘娘说得极对,这事儿,得站在正义这头。” 她忽地站直了身姿,昂首挺胸道:“车本芮今日能在王妃娘娘面前自称臣妾,这便是先皇给到龙府的尊荣,而今,二皇子这么做,无非是视祖宗遗训不顾,再者,龙府是有些粮食,做着经商的生意,可若他承王要是开口,龙府的粮食又不是不能拿出来,他犯不着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 “呃——臣妾的意思,琰王府需要捐粮,臣妾这就回去问问,还剩多少,明日便送到府上。” 车本芮自知理亏地补了一句,抬头探寻苏宛反应。 “不用了,承王府,琰王府两府之间的较劲,全京城都知道,他要这么做,便这么做罢,本宫和王爷,都已经安排好了。” 苏宛义正严辞,将她的那些细微末节全收在眼里,继而道:“不过,龙府可不能因为手里有粮,恶意哄抬价格。” “是,是,是,臣妾记下了。” 车本芮垂首连忙认可,复又疑惑问道:“只是,臣妾该怎么要回当属龙府的黄白之物?” “这个,他有做得不当的地方在你手中,还需本宫来说吗?” 苏宛疾言厉色,斜飞了眼车本芮,几经较量,她的真面目亦全部暴露出来,如此,甚好。 第三百零四章 婢女背叛 送走车本芮,苏宛坐在位置上,思索良久。 承王这么做,是在飞蛾扑火,他是吃定了龙府会独自吞下这次冤屈,毕竟这世上,能和承王府叫板的人,还未出现,自少,承王是这么认为的。 她轻嗤过,对身旁梨脂吩咐道:“瞧这天日有所好转,陪本宫上街走走。” 或许,从苏府和承王府的店铺里,能有所收获,苏宛在心中自忖。 “是。” 两人刚走出琰王府门口,还未来得及上马车,一道身影跑过来,一壁跑,一壁不住向回看,看见了苏宛和梨脂所在位置,径直撞了上来。 地上发出清脆响声,奔跑的人捡起地上的东西,看了眼苏宛,转身便跑。 苏宛伸手摸了摸被她撞过的地方,没有异样,梨脂愤恨的看着那人跑远,关切地问向苏宛:“主子,你没事罢?她,她抢走了钱袋,奴婢和护卫一起去追回来。” “你一个人去追便可,前面路口左拐。”苏瓦平静地道,眼光看向不远处,如有深水漩涡。 女扮男装也就算了,抢了钱袋还故意看她一眼,想到这里,苏宛面容不禁浮现冷笑。 梨脂以为听错,不可置信地看了眼苏宛,随即便朝着那人逃跑的方向跑过去,岔路口,她稍事迟疑,果断去了左边路口。 苏宛稳稳站在原地,不多时便见梨脂拉扯着身影回来,一脸的气氛和不解。 “就是他,他竟然让奴婢把他抓回来。”梨脂扔掉他手臂,护卫持武器将他围起来,苏宛一挥手,护卫迟疑着退到一边,警惕看向这边。 脸上皮肤细嫩,手指上却是粗糙得很,闪躲的眼神,不黄不惧的神情,说明她就是刻意撞上来,等着被抓,苏宛若有兴致观察完,声线平静无波。 “把她带进府。” 在护卫押送下,那人跟着梨脂进了正厅。 ”除了梨脂,其他人都退下。” 苏宛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看着一身黑衣仍旧包裹不住的娇小身姿,精眸看得地上跪着的人额上冒着细汗,咬着嘴唇,不哭不闹。 “主子,会不会有危险?留两个人……”梨脂话未说完,忙退到一旁,大气不敢出。 “说罢,你想做什么?” 跪着的人这才抬起头,看着苏宛有些惊喜,有些害怕,有些迟疑,还有些痛苦。 “若不说,乱棍打出去,来人——” 苏宛等待片刻,没了耐心,厉声说完,放下手中茶杯,凌厉着看向身子发颤的人。 “不要,求琰王妃不要,我说,我都说,奴婢是有要事禀告的。” 女音响起,梨脂惊愕不已看向地上的人,脸色刷白。 “说。”苏宛加重了语气道。 “奴——我说之前,琰王妃可要答应个条件。”女子突然抬首挺胸,惨白的脸上透着一股毅然决然的神情。 “本宫给你最后次机会——” 苏宛话音还未说完,女子跪地不断磕头,语音凄切道:“我说,我说,我把我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只求琰王妃可以替我都家人做主,帮帮他们。” 女子再抬起头来时,额头上已有大包,看得梨脂心惊胆颤。 “只是——”女子看了眼梨脂,似有些迟疑。 “但说无妨。”苏宛沉声道,面无表情,黑玉眼瞳淡寂无波。 “是。”女子转首,跪在地上,伸直了身子道:“那个叫春华的人,大少爷是认识,但是不是大少爷指使进琰王府的,她死得真冤枉。” 苏宛眸里闪过一丝异样,死了?虽然她看着顶替的女子进了衙门,但是,有炎将军在,罪不致死。 “那是谁指使?” 苏宛语调愈发冷寒,眸里有如万箭激射,苏若刚不是在为自己开脱,那就是在包庇苏若涵。 她早该知道应该是这样,可是没有证据,又不得不碍于苏若刚情面不再过问。 “是——是承王妃。” 女子鼓足勇气脱口而出,额头上的汗珠,变得大粒大粒起来。 “你有什么证据?”苏宛眼底闪现青色,面前黑衣女子看似简单,实则却很平稳,并无慌张之感,如果是承王府的心腹,那么便说得通了。 “我知道真的春华此刻在何处,亦知道假的春华家在何方。”女子肯定的着答,眸色继而又转变的殷切起来。 “本宫,为什么信你?而你又为什么帮大少爷开脱?你对苏府很熟?” 苏宛起身,缓缓走向她,直直盯着她的眼瞳,让她无处闪躲。 “因为,因为我听承王府说起过,大少爷起初不同意,拗不过承王妃,只得默认。”女子回答得斩钉截铁,不变的仍旧是眸色里的渴望。 “那么,本宫为什么要帮你?”苏宛在她面前停下来,抬起她下颚,紧紧钳住。 “因为,我能帮着琰王妃了解承王府里的所有动静,包括,包括,包括假币。” 女子瞪眼,显然是豁出去的样子,苏宛用力甩开女子面庞,背向她避住眸中的期待,冷沉问道:“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偷听到承王说只是把假币混在了真币里面,这样不光别人看不出来,而且能挽回些损失,买回来的那些粮食,将才在吃紧的时候再返销出去,便是真金白银的回来了。” 苏宛听见梨脂倒吸了口凉气,见苏宛不发话,女子抽泣着道:“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是琰王妃不信,大可想办法和承王对峙。” “你要本宫帮你什么?” 少卿,苏宛才缓缓问出口。 “家人长久被毛顿压得喘不过气,多次求承王妃,她不但不题为做主,还冷言冷语嘲讽,家母因此没了性命,家父病重,我不能没了最后的亲人。” 女子气愤滴发泄,眼泪如同泄洪般不可收拾:“毛顿为了完成承王要求的税收,非法征集,达不到的农家逃的逃,死的死,躲的躲,没一家好过。” 税收,轮不到承王府。 “胡说。”苏宛厉声呵斥。 “我没有胡说,毛顿说是奉了王爷的命令,实则是他自己在搜刮,王爷对这些并不知情。” 女子大声反驳,擦拭泪水后,毫无惧色反驳。 第三百零五章 有时候看见的,未必是真相 苏宛未再出声,只是定定瞧着她,女子眸中毫无惧色,不卑不亢回瞧,大有一种任凭杀剐的架势。 梨脂看得心惊,惴惴不安地看了看她,又偷瞄了眼苏宛,眼见苏宛面容波澜不惊,眼神却是幽深不可测,如同挂着一层霜冷寒气,更是心生不安,大气也不敢出。 “梨脂,带她下去,妥善收拾一番,将头上的血污处理干净。” 苏宛忽然开口唤她,声音清冷。 梨脂心中一颤,忙低头应道“是。”上前几步,伸手紧扣地上跪着的女子手腕,不冷不热地道:“起来吧。” “琰王妃可是答应奴婢的条件了?” 女子眼中露出喜色,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宛。 苏宛却不看她一眼,冷冷催促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未听清我的话是吗?” “主子息怒。”梨脂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的听的,忙低头恭敬回复,强硬地拉着那女子站起来。 不料女子忽然狠狠挣扎起来,继续往地上跪去:“琰王妃不答应奴婢的要求,奴婢就不起来!” 虽是乞求之态,女子脸上却无卑微之意,像是料定苏宛必回答应一样。 苏宛冷哼一声,淡然转身迈步:“收拾干净后,送她回承王府,记住,务必亲眼看着她进入府中,再回来复命。” 言毕,不再作片刻逗留,任凭那女子在背后拼命挣扎呼喊。 “别喊了!主子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梨脂被她的大力挣扎推得踉跄了几步,不由心中升起怒火,语声上扬,冲她没好气地呵斥道。 女子这才停止挣扎,有些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你这话当真?” 梨脂瞟了她一眼,从鼻子里轻哼一声:“跟我来吧。” “记住,你今日从未踏足进入琰王府一步!” 清水浸湿手帕,将女子面上灰尘污痕悉数擦去,梨脂熟练地为她遮掩伤口,挽好发髻,嘴里吐出冷冷嘱咐:“记住你今日许下的诺言,发现承王府有任何可疑情况,第一时间向琰王妃汇报,你的亲人,琰王府的人自会帮你好生照料着。” “多……多谢琰王妃。”女子表情似悲似喜,眼神却是闪烁不定。 “但是,你若敢欺瞒,想必早已听说了咱们主子的厉害,下场如何,就不用我在这里提醒。” 梨脂淡扫她一眼警示道,出得王府,便保持着警惕,留心四周动向。 这一看下去,倒发现路边似乎真的多了不少到处收购粮食的人,女子脚步迟疑了下,紧贴在梨脂身后,小声道:“听说这里面混了他们的人,用假币收购粮食,再高价倒卖。” “好,不过现在不宜打草惊蛇,届时你整理出详细账目,拿到证据后再说不迟。” 依照苏宛的指示,梨脂将女子带到承王府附近后,便隐身在暗处,注意着女子的一举一动。见她整整衣冠,叩响承王府角门,随即,门内探出一人,与女子对答一番后,闪身让她进入。 看来,她并未被人发现出什么异常,梨脂松口气,原路返回琰王府。 苏宛回到碧玉阁,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压下心中升起的万千思绪。 门外响起轻盈的脚步声,随即梨脂的声音响起:“主子,奴婢已将您吩咐的事情办妥,特地回来复命。” “进来吧。” “主子,那女子所说,毛顿的人在四处收购粮食,从样貌看,奴婢发现城中似乎多了不少乞丐,他们个个眼神闪烁,专注倾听路人谈话,尤其是关于粮价方面。不像是在乞讨,倒像是在打探什么消息。” 苏宛放下茶盏,忽然轻笑道:“你是自己无意中发现的,还是听了那女子的话后才注意到的?” 梨脂愕然:“主子这是何意?主子……是不相信她说的话?可为何又要放她回去呢?”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你怎么知道那些购粮之人就是毛顿的人?” 苏宛抬眸,目光沉着冷静:“你受她的话影响,自然能发现出许多异常,因为平日你即便发现那些异常之事也不会放在心上。我们可以信她的话,但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说到底,她今日故意被我们带入琰王府之事,是不是依照承王府指示也未可知。” “这……”梨脂的脸红了红,有些底气不足,小声开口道:“奴婢觉得她的话比较可信。” 苏宛侧目看她:“为何?” “奴婢……奴婢曾认识一个小姐妹,也是和她一样,父亲被一帮人威胁,她不得不为出力卖命,但是,她心中是十分不情愿的,不仅阳奉阴违,而且经常让奴婢想办法帮她父亲逃走……” 苏宛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后来呢?” 梨脂的眼神黯淡下去:“奴婢能力低微,在带伯父逃跑的路上被人发现,听了伯父的建议分头逃跑。最后得知……伯父他老人家最终没能逃过去,而奴婢,奴婢被进了琰王府,好歹奴婢家人蒙府里照顾,相安无事。” 声音越来越低,苏宛明白她话中之意,长长叹息一声。 “那你那位小姐妹呢?” 梨脂摇了摇头:“奴婢已许久没有她消息,她得知风声后,就连夜出逃,至今没回家,但愿她已经安全离开。她一项很机警的。” 苏宛点了点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有时候看见的,亦未必是真相,一个婢女有胆子利用自己的长处为自己谋的利益,于她自己而言,是好事,可对于苏宛来说,就不见的了。 屋内沉默下去。苏宛未再吩咐什么,却也未让梨脂退下。 “那,主子,关于毛顿用假币……”梨脂终究是受不了这份沉默,先行开口问出心中疑惑,却在触到苏宛目光时戛然而止,惴惴地咽回了后面的话。 主子的行动,岂能随便由下人掌控? 苏宛不露声色,接过了话:“春节也快到了,既然还有时间,你就随本宫出府一趟,采购些府里过年要用到的东西吧。” “是。”梨脂应声,下去吩咐准备车马。 第三百零六章 承认 置办春节一应物品时,苏宛确实发现街市上人较以前偏多,亦是有人讨要大米之声,苏宛将这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根据黄怡来报,典当铺再没出现过假币,亦再无人上门闹事。 苏宛唤端来问,得知京城里各大家族一切正常,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倒是苏府,刻意设置了各种应对出现假币的方法,蓄意者,扭送到衙门。 “效果怎么样?” 苏宛问道。 “那些用假币的人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总之,这十天来再没出现过。”端正气凛然答道。 “继续保持监视,如果有风吹草动,便即刻来报。” 苏宛愈来愈觉得,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控制,幕后的人,目标已经很清楚,而目的,若非要置苏府和承王府于水深火热,她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是。”端肃然辑礼。 “主子,王爷遣人带来口信,说是还得有一个月左右才能回京。”端出去时,梨脂从门外进来,温柔敦厚着说道。 “嗯。”苏宛垂目沉吟,他大抵,能玩些时日回来,便晚些时候再回来罢,苏宛在心中忖着,毕竟分别时,颇有几分不欢而散的意思。 “准备笔墨,本宫要写信。”苏宛想起了什么,微睁双眸吩咐。 少卿,她将写好的信纸叠好以后,交由正要出门的黄怡,嘱咐道:“安排人,将这个快马加鞭送到楠鲮,给周易。”特意强调。 既然是评比,那么就会有输赢,除了民声,或许赈济灾民的完成时间亦是考验。 苏宛斟酌着应是了解对方情况才是。 自此,一个月后,苏宛每日除却安排府里做好迎新送旧准备,一壁每日了解耳目信息,但是却足不出户。 眼看除夕即将到来,各府的宴请亦多了起来,琰王不在京中,苏宛能推脱的便推脱了,这些宴请的礼单中,多数都是冲着琰王而来。 府里大小事务处理得差不多,可苏宛迟迟不肯睡下。 黄怡和梨脂交换眼风亦不知如何是好,在黄怡催促下,梨脂先行下去休息,陪着撑肘在桌面发呆的苏宛,在灯光中不知想些什么。 苏宛不是不愿意睡,而是她一睡下,便会做梦,梦里是王爷在楠鲮送她时,冷星淡寒的眼瞳,那眼瞳深深看进苏宛骨髓里,总让她觉得不舒服。 她不是不知道王爷待她的好,亦不是不知道他三番五次的示意,可这些,并不能代表什么。 承王在从前,也做过类似的,最后呢?最后和她的亲妹妹媾和,默许她做下一切大逆不道之事,苏宛越回想,心越凉,亦越不信。 她只想晚些上床,这样或许能减少做梦的时机。 “按照京城惯例,春节期间各店铺休息,奴婢放了掌柜地和小厮半个月,回来路上顺道去打听了下消息,承王府那边已经差不多要启程,说不定三日后下午便能回来,王爷这么久没送来一道消息,主子也不曾主动过问,是不是你们在路上发生了什么?” 黄怡不解问道,见苏宛不答,继续说道:“还有五日便是除夕,奴婢听主子说过,除夕当日要进宫的,虽然准备孝敬礼物已备好,可主子还没有给王爷准备新衣呢,说起来,王爷也真是可怜,王妃不关系,连着皇贵妃最近来也差人来问情况,唉……” “你说够了没有?本宫要歇息了。”苏宛黑着脸,薄恼道。 她不是不想问,是不知道怎么问出口,之前她因为城中有异样,有借口靠近,可眼前风平浪静,怎么问? “明日,你去命人按照本宫之前画出来的那个花式,拿去绣在给王爷准备的新衣布料上即可。” 苏宛淡浅吩咐,面无表情,黄怡见着了效果,眼角眉梢都透露着笑意,眸中闪过惊讶道:“哎呀。” 苏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大半夜的大惊小怪。 “该不会主子早想好了要用这个方式表达心意,奴婢怎么没想到呢……” “够了,本宫不过是心血来潮,随嘴一提,你在想什么?” 黄怡笑得越开心,苏宛心里越发虚,禁不住加重了语调。 “别,奴婢什么都没说,奴婢什么都没说,要不然哪,王爷回府后该责罚奴婢了,说奴婢害得他没有新衣穿。” 黄怡俏皮地说着话,苏宛已涨得满脸通红,气冲冲坐在床沿上,瞪着她。 “主子这是生气奴婢一眼中地?”黄怡蹲在苏宛双膝间,见她一脸严肃,收敛了笑意。 “本宫是因为觉得京城里近年来衣服没有什么新意,所以才想到了用这个法子,你看,本宫的衣服,不也让人这么做了吗?”苏宛正色道:“其次,本宫看重你的提议,遂才让你去办事,这会子,你倒是取笑起我来。” “嗯,好像确实是这样。”黄怡佯装认真思索,然后扶着苏宛躺下,一壁做,一壁说:“主子快躺下罢,说不定王爷明日就回来了,到时候看见你黑眼圈,说不定就给吓跑了。” “胡说,你的黑眼圈才会吓跑人。”苏宛气恼反驳,却是惹得黄怡抿嘴忍住笑,直到给她盖好被,她才稍事放松道:“主子承认了?” “承认什么?”苏宛平躺着蛾眉微蹙,倏地,反应过来,怒目而视,吓得黄怡放下床慢,温柔敦厚地劝导:“主子好生歇息,时辰不早了。” 片刻之后。 熄灭烛台,苏宛却迟迟没有睡着,她扭过头,看着铺了床位在地上的黄怡,轻声问道:“怡儿,睡了吗?” “没有,奴婢在等主子睡着才敢睡。”黄怡迷朦着眼,答道。 自苏宛出京后回来,她便要求回来睡到苏宛旁边,原因是好久没有陪着苏宛,她要将时间补上来,这一补,便是一个月。 “一个人若是从一开始就在骗你,你还会相信他吗?”苏宛问道。 “不会。”黄怡果断地答道:“一开始就骗我,说明心地就坏,奴婢不和心地坏的人呆在一起。”黄怡调转过头,不解问道:“主子,谁骗你了?这个人不可能是姑爷,他对你的好全府的人都看在眼里呢,主子新认识了谁?” 琰王,他该如何做想? 苏宛再没回答黄怡的话,不知何时,带着疑问缓缓睡熟了。 第三百零七章 王爷的心意 “外面怎么这么吵?” 苏宛在惺忪中醒来,看向窗外,天刚发亮,心中愈发觉得奇怪,复又问了一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她才发现房间里没人。 她自己从床上起来,穿上靴子,门从外打开,黄怡面带笑容进来。 “主子,王爷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 黄怡过来替她穿上衣服,苏宛才喃喃道:“怎么都没个人通传,还以为本宫不遵守法制礼仪呢。” 说到这里,她脸色阴沉,黄怡噗笑出来,看得苏宛脸色愈发难看:“主子,你就尽管赖着不承认,奴婢可心眼儿里明镜似的。” 她一壁说,一壁替苏宛整理衣襟,继而说道:“若非王爷亲允,梨脂早来唤醒娘娘了。” 两人换到梳妆镜前,黄怡看着镜子里的主子,笑容逐渐淡去,认真起来:“据说,王爷就是为了早点赶回来,可一路都没停歇呢,这都到府里了,偏又不让人通传,忍着不难受啊。” 苏宛本是闭着眼,听到这里,嗔怒道:“臭丫头,你在婉转骂主子呢。” 随即脸色一冷,严肃着道:“看来,王爷比承王府那位,回来得仍要早了。” “可不是,主子不慌不忙的,是早算出今日局面了罢?” “你好好梳妆,待会儿指不定会有客来。” 苏宛打断黄怡,闭上双眸,房间里安静如斯,外面传来一阵阵感谢王爷的话。 “怎么回事,外面还在吵。”苏宛禁不住怨了声,说完凝神细听,辩出来是王爷带了什么东西分给大家。 “主子生气了?”黄怡俏皮话。 “笑话,本宫何须生气?倒是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说,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苏宛拿着梳子,微眯眼从镜子里看向黄怡,只见她眸色闪躲。 “行行行,你们都开心,就本宫一人见他回来了不开心。”苏宛怨声道。 她这么一说,黄怡更是深深隐忍着不说话,那样子就像是在憋住,让自己不笑出来。 外面的声音愈来愈近,苏宛亦愈来愈烦躁,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压抑着,眸心里已星火点点,恨不得立刻去把外面那些人抓进来审问审问。 “眼下就春节了,王爷又完成职责回来,眼下又得了礼物赏赐,大家开心也是情理之中。” 黄怡一壁替她插着发簪花式,一壁看向镜中的苏宛,面无表情,凤眸如黑玉,里面如同深水漩涡,让黄怡产生陌生之感。 苏宛袖中双手攥紧拳头。 “主子,王爷来了。”梨脂从外进来,脸上还残留有笑容,发簪刚放好,黄怡还在对着镜子里风华绝代的女子不断斟酌。 “怎么样?要不就这样?”黄怡看着苏宛,心神已飘荡在了旁处。 苏宛点首示意,没有出声,用手扶了扶发髻,正要起身,镜子里已多出抹人影来,未等苏宛受益,黄怡禁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来,和梨脂一同弯腰曲背福礼退出。 “臣妾给王爷请安。”纵然心中又急又气,苏宛屏住呼吸,冷若冰霜地朝琰王福了福礼。 “嗯。”他浅浅的音调,恍如根本没发声般敷衍,苏宛心下一凛,更是不快,自顾自地走向一旁桌边,端起桌上的水杯轻触上嘴唇,漫不经心地,如同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还未喝进嘴里,她的手便被另外的大手包住,抓着她的纤纤玉手放在桌面。 那种陌生的,强大的,琢磨不透的气势突地压迫下来,苏宛所有的抵御在这时变得透明起来。 “你刻意回避我?”王爷清冽话音刚落,随着身旁椅子的挪动,他健硕秀雅身躯在苏宛身侧落座。 “为什么?”有双审视的眸子看着苏宛,看得她清楚察觉到在她身上,有些东西无处遁逃。 苏宛定定的看着,似在看着茶杯里微微荡起的水,又似在盯着那只唐突的粗大而白皙的手指。 “王爷何出此言?” 她敛眸,神情自若问出口,看似风平浪静的眸心,如同死水般。 没想到被她反诘,王爷一挑眉,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转而薄露笑意,语调柔和道:“兴许是我想多了,宛儿,我给琰王府里大抵叫得出来都带了礼物,不认得的,就随意了些。” 王爷像在解释,苏宛静静听着,听着件不关己的事儿,自然也不会太认真。 “本王知道,什么东西都入不了你眼,所以……” 他故意留下玄机,等待着苏宛的发现,可苏宛只是饶有趣味地投来一个眼神,再看向抓着她的手,王爷倏地松开,一点一点敲打着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苏宛等待着,等的她的表情都快僵掉了。 时间在这个时候,慢得如同京城的冬,不断看向窗外,仍然不知道春在何时到来。 房间里无形中出现两股博弈力量,互相在等待,互相不戳穿。 “算了,宛儿先忙,我要先回去休息,然后再同你一道进宫。” 王爷掌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般,奇怪的动着,苏宛淡掠过一眼,里面空空如也,听到他的嘱咐,她起身,敛眉莞尔一笑。 “臣妾恭送王爷。” 他敛了笑意,大步流星出了去,苏宛看见他在负手的动作有些奇怪,不过终究没看出什么来。 “主子,王爷给你带了什么来?快给奴婢开开眼。” 王爷身影刚消失,黄怡遂闪现在房间内,翘首以盼的看向苏宛, “该不会……”黄怡诧异道:“不会吧,大家都猜测王爷定是得了罕世宝贝要给你,所以奴婢一直在外候着没有走远。”她撅着嘴道:“不信,奴婢不信,主子肯定是自个儿藏起来了。” 黄怡越说越觉得不对劲,笑容缓缓消失,掩嘴呢喃道:“不会啊, 明明王爷都默认了。” “默认什么了?”苏宛失口问道。 “有人打趣问王爷是不是给主子准备了什么宝贝,他笑而不答,这不是默认,是什么?” 苏宛眸中闪过一丝异样,脑海里想起王爷奇怪的手势。 第三百零八章 唱错了歌谣 晁公公亲自来宣皇上口谕:“琰王回京,承王尚在途中,二位皇子不必着急,于除夕当日一早进宫即可,上午朝事,下午家宴,各自安排好。” 王爷还在睡觉,晁公公谄笑着摆首,不用劳烦去请,让苏宛转达即好,不要打扰了王爷的休息,梨脂替苏宛送晁出门时,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消失殆尽。 当夜,梨脂告诉苏宛,王爷醒来后便被琐事缠身,苏宛沉吟着率先晚宴用起来,同王爷未回来时的无数个日子那样,毫无分别。 见苏宛不说话,黄怡和梨脂小心翼翼伺候着,根据苏宛指示,将要用来作为孝敬的东西全都如数整理了一遍。 苏宛面对着满桌的经过涂抹的宣纸,像是在作画,可又看不出来是画的什么,她正对着其中一幅凝神细思,有微弱的脚步声靠近,自是什么也听不见。 外面,黄怡上前想做些什么,被王爷摆手拒绝,她们只得悻悻地退下。 “王爷来了,请在外面稍候片刻,臣妾准备好就来。”苏宛头也不抬地说道,在她余光中,早已看见有双陌生而熟悉的靴子出现。 王爷的身子微微一顿,不过瞬间就平息了异样,斜飞了眼向苏宛,最终带着几分不甘朝外走去。 “怡儿。”苏宛清冽的唤声。 “来,替本宫再好好梳妆。”她莲步依依走向梳妆台,美瞳已瞧向镜子里的自己。 “是。” 不多会儿,只见苏宛穿了暗绿色竖领锦衣,外面套了白色皮草,映衬得整个人肤白细嫩,气若幽兰,美目流盼,桃腮带笑。 她走出来时,王爷倏地起身,怔怔然看向她,薄冰的脸庞上眸色期盼,身子前倾,脚跟却定在了原地。 “臣妾准备好了。”苏宛温婉着说道,双瞳微眨,端得整个人一股子轻灵之气,美眸流转,勾人心魄,却又隐隐带着高傲,拒人千里之外。 “好。”王爷沉闷地发生,好一会儿才反转过来,朝着外面走去,苏宛缓缓跟在后面。 王爷一身银灰色大风氅里立着暗绿色衣领,苏宛微眨眼,这个细节,她刚才怎么没有看见,俯首瞧见她袖口的暗绿,禁不住往里避了避。 除夕礼品多,黄怡和梨脂同时跟在了后面,两人均着橙黄色锦服,一个活泼可爱,一个温柔可人。 琰王府门口停着两辆马车,苏宛微眨眼,朝王爷微微一欠身,头也不回上了前面那辆。 她坐在位置上,温柔抚摸过身侧空荡荡地地方,深水漩涡的眸色里暗涌呈现。 马车缓缓启动,天地间一派新气象,鞭炮声不时在耳畔响起,还有幼儿愉快滴唱着歌谣,苏宛不经意地听着,不禁拧眉细细听了起来。 “亮晶晶,亮晶晶,琰王妃,是星星,撒向人间处处情; 暖洋洋,暖洋洋,琰王爷,是太阳,温暖百姓处处春。” “主子,你可听见?如今连京城里的幼童都在赞扬你呢。”梨脂在苏宛窗外喜出望外道喜。 马车里的苏宛无悲无喜,明明同样是赈灾,为什么偏偏就他们被人记住?按理说,承王府没功劳也有苦劳,这歌谣,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 她若有所思,不过淡然处之,小声说道:“你说那么大声,是想把人都引来吗?” 梨脂嘟着嘴垂下头去,带着粉嘟嘟的可爱,对于黄怡投去疑问的眼光,只字不语。 “怡儿,可带糖果出来?”苏宛小声问道。 “有,只是——不多。”黄怡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答道,复问:“主子这是在回避王爷吗?可他就在后面。” “你拿去给那些小孩,说是琰王府赏的便可。”苏宛声线冷静着吩咐道,先不论承王府,这些声音对他们来说,起码不是坏事。 黄怡领命开心着前去,而梨脂听见主子吩咐后,复又抬首挺胸走得异常开心起来。 宫门口,苏宛刚下马车,王爷已先她一步出现在守卫面前。 “恭喜琰王,贺喜琰王。” “恭喜琰王妃,贺喜琰王妃。” 苏宛跟在王爷身后,浅然薄笑着点首示意,跟所有人回礼结束,王爷站在城门口,未回首,亦未前进,苏宛神色自若的上前,眼看要与他擦肩而过。 她的手腕忽地被抓住。 “忘了?”王爷微眨眼,冰凉的脸上浅笑怡然,苏宛当然记得,他们之间的最开始的约定是,进宫时,必须是对恩爱的夫妻。 手指上一股冰凉的感觉袭来,苏宛垂首,惊愕不已地看着手指上多出来的祖母绿玉石戒指,抬首对上王爷抿嘴弯起的魅惑弧度。 她的手被紧紧握住。 “走吧,母妃在宫里等着你呢。”王爷说着,紧紧拽着她的手以防止她挣脱。 苏宛垂首,撩过耳边碎发,有种耳根子在发烫的感觉。 在他身边,在他手心,还有这种感觉,苏宛知道这是什么,她强压下心中悸动,佯装镇定地走在宫城巷道,眼下,像极了曾经她和承王的最初,不,比那时候安稳多了。 没有由来的安稳让苏宛既紧张,又害怕。 巷道前后没有人路过时,苏宛使劲儿从他手心里挣脱出来。 “王爷,放开臣妾。”她软语呢喃,倏尔听见头顶一道声音传来:“本王理解为,宛儿害羞了。” 害羞,她为什么要害羞?她仰头眸光似箭,却见到王爷得逞了的俏皮脸色,不知为何,她想要反驳的话到了嗓子眼儿,便出不来了。 岔路口,那里有眸光灼灼地看向他们,苏宛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哟,这歌谣儿是唱错了罢,三弟,皇兄以为,应该唱你们的妇唱夫随,永结同心才是,你觉得呢?” 承王的眸光落在苏宛的手指上,苏宛一动不动地接受着他毫不掩饰的挑衅。 “多谢承王。”未等王爷回答,苏宛神情自若地欠身福礼答道,转首对王爷眨巴着眼,温婉地说起:“晁公公早说在等着王爷了,你快去罢,臣妾在母妃那儿等你来给母妃请安。” 她语音温柔,道不尽的温柔可人。 说完,她转首朝承王嫣然一笑,福礼道别:“抱歉,不能再陪承王,承王妃聊聊。” 随后款步姗姗走向一边,身后有意犹未尽的,被漠视后的不满的眼神射来,苏宛昂首阔步,径直向前。 “王爷——”承王妃娇滴滴声音,惹得黄怡掩嘴而笑,被苏宛一睨,她放下手笑着道:“奴婢开了眼了,三小姐原本如此多情。” 第三百零九章 皇上奖罚分明 “留给别人去评价,你是本宫身边的人,这些话在本宫面前说说即可,要是传来出去,还以为是本宫唆使的。” 苏宛目视前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语音平静地道。 “是。”黄怡清浅着回答。 穿过前面的巷道,再往前便是后宫。 许久不来,宫里已换了景象,在各处移植来姹紫嫣红,所到之处,无不芬芳馥郁,心情亦跟着景色五光十色起来,苏宛看惯了宫中景色,此刻并不觉得稀奇,倒是梨脂和黄怡,眸色几乎被道两旁的景色勾了去,好几次侧首望向两旁。 “琰王妃——琰王妃——” 身后有人疾行而来,脚步声仓皇而急促。 苏宛回首,陌生的小公公正朝着她一阵小跑,看样子累计了,喘着粗气,脸色煞白。 这个人,苏宛有些眼熟,该是晁公公身边的人,她不记得和他之间有交集,脑海里,兀自出现哑巴来,他心肠是极好,只是不知道现在在哪里。 “奴才——给娘娘请安。” 小公公阴阳话音始出,他便弯腰曲背福礼,见苏宛气定神闲,眸心里挂着疑问,他瞧了眼眼风,复又说道:”奴才奉皇上口谕,传琰王,琰王妃,承王,承王妃觐见。” 只见苏宛微敛眸光,嘴角弯起,温婉敦厚地道:“多谢公公,儿臣这就去。” 言必,黄怡在苏宛的余光中上前趁人不备,在他手心里交上什么东西,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公公,皇上找琰王妃,可是为了赈灾一事?” “这个嘛,今儿个日子极好,奴才出来前,皇上心情也是极好的,旁的,奴才就不知道了。” 小公公遂大步流星远走了去,走前朝苏宛辑礼道:“娘娘随后来,咱家先去复命。” 望着小公公身影消失,苏宛心下已有数。 前殿,直至苏宛靠近,亦为听见有任何声音传出,迈进气势恢宏殿内,皇上一身明黄色龙袍,端坐龙椅,俯视众生,苏宛气韵深藏,翩然而至。 琰王率先回眸,用手招了招,在承王鬼魅,承王妃阴阳怪气的注视中,苏宛去到琰王身边,莞尔一笑。 “儿臣给父皇请安。”众口一词。 “快起,快起来。”龙颜大悦,伸手做免礼状,而苏宛能感觉到左边琰王如同傲视群雄的将军,此刻一身正气站着,至于不远处的另外一边,一个精眸流转,一个邪气弥漫。 “朕已许久,未曾见到两位皇子这般勤奋地为朕着想了,若是往后你们都能如今日这般,那朕,连同朕这江山,也不怕会遭有心人觊觎了,朕可以骄傲地想,就算蛮夷来侵,匪民作乱又如何?还有你们两个呢!” 他手指一抬,指向苏宛几人。 “好,言归正传,朕记得你们赈灾前立下的军令状,所以,也就奖罚分明。” 皇上眸色一转,里已经翻云覆雨。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报,还请父皇应允。” 琰王面无表情地侧首,看向一旁面色难看的承王妃,承王则是一脸阴郁,不动声色地看着眼下这一幕,承王妃跪拜在地,等候皇上处置。 “说罢。”皇上端得明白,瞳子深不可测。 “古人有云,女子不得对朝事过问,干涉,儿臣以为,琰王妃此举不妥,她明明就是不遵守大周朝女子律例,不把父皇放在眼里,听闻,还将皇家之物随意让出去给人用,眼里更是没有天家威严。” 承王妃话音刚落,苏宛见皇上微敛眸色,满面笑容微微一僵,好一会儿才道:“朕刚刚已经说过,会奖罚分明,你莫急,先起来。” 闻言,承王妃起身,得意的向苏宛投来饶有趣味的眼神。 “晁冲,该你了。”皇上斜睨台下交握两手的晁公公,沉声吩咐道,晁公公嬉笑着站出来,恭敬拿出手中的诏书,拿腔拿调地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承王、琰王二人齐心协力,替朕解忧,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中,实则是大周朝之良将也,特赏承王黄金千两,蜀锦五匹,良驹一百,琰王黄金万两,蜀锦八匹,良驹五百。” 念到这里时,苏宛已察觉到右侧有火光冲天,余光中承王动了动手臂,还未来得及说话,晁公公复又继续。 “琰王妃助力有功,特赏如意一对,金步摇一对,文房四宝一套。” 拉长了的尾音如同苏宛此刻跳跃的心尖,她神情自若着,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旁边,一时呆住,忘了接旨。 一只手轻轻地碰了碰她,她才恍然在承王,琰王之后跪地接过。 “这——” 承王妃十分不明白地看了看承王,又看了看皇上,脸上的尴尬已无地自容,更多的不解在等着皇上应答。 皇上不说话,没有人敢动,原本轻松的殿堂,倏地变得凝重起来。 “朕说过会奖罚分明。” 皇上徐徐说来,承王妃脸上复又洋溢着满意。 “自然就会兑现,所以,琰王妃。”苏宛跪拜在地,恭谨福礼。 “朕罚你自当去让百姓闭嘴,就算有功于民,也是理所当然。”皇上的话音如同重雷一击,苏宛一笑了之,声线平静地道:“是,儿臣遵旨。” “这——父皇,你哪里是罚她,分明就是奖。”承王妃想恼不敢恼,脸色已通红,指尖豁然指向苏宛道:“难道刚才我说的都是假的吗?你竟然在父皇面前如何放肆,不解释,不辩驳,是默认罢?” 苏宛勾了勾嘴角,无视承王妃的叫嚣起身。 “够了!承王,好好管管你的王妃,你们做过些什么,以为被这宫墙都封住了吗?朕装聋作哑,你们便爬墙叫嚣,怎么,承王妃,你在质疑朕老眼昏花?” 皇上勃然大怒,吓得承王妃慌忙跪地,嘴里不住叫嚷道:“是,是儿臣错了,父皇切不可因为儿臣莽撞伤了龙体,儿臣这就闭嘴。” 她诚惶诚恐的样子,苏宛见了就想笑,更让她满意的,是一旁承王挂不住的脸色,咬紧牙关恨不得将承王妃丢出去的样子。 “好了,你们全都给朕退下!” 皇上震怒,承王妃战战兢兢起来,垂首赶紧一溜烟儿出去,独留承王在后,飞向苏宛的眸色,意味深长。 “走,跟我去向母妃请安。” 刚出殿门,王爷在苏宛耳畔清冽道。 第三百一十章 王妃的肚子没动静 王爷自然而然地牵起苏宛手腕儿,承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举动,经不住上前欲说些什么,可惜王爷拉着苏宛手腕从他身侧擦肩而过,薄冰的脸庞,如凝寒霜,直接无视。 “王爷,明明咱们出钱又出力的,比琰王府付出多多了,凭什么父皇这么偏心,奖赏那么多也就罢了,还不让臣妾说实话?” 身后,是苏若涵娇嗔之声。 “你还说呢,若不是你,那些东西应该是本王的。”承王激怒之声。 “王爷,王爷,你去哪儿,等等臣妾,臣妾追不上了。”承王妃在快步流星追赶的脚步声,还有她娇气的呼唤声。 “滚,离本王远点,看看人家王妃,再看看你,除了长得好看,哪里还有半点儿嫡女的气度,王妃的样子?” 苏宛本无心听,可这声音实在是大,不听都不行。 她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地跟着王爷任由他不由分说地牵着走。 他们互相承诺过,在琰王府外,是恩爱夫妻。 从侧面看,苏宛瞧见了琰王脸色似乎松缓,脸上似有零星笑容。 已经许久未见到他这样了,他是为她高兴?还是为刚才在殿上承王和承王妃失礼的举措感到沾沾自喜?苏宛不懂,她亦不想懂。 “本王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许想。” 苏宛仿佛听见了什么,可是王爷仍旧心无旁骛地朝前走,丝毫不避讳在宫里,他这么牵着她是大忌。 “你说什么?”她明明不真切的听见了什么。 “你听见了。”王爷头也不回地答道,苏宛遂地下头去,步伐沉重得即便是王爷也无法让她脚步顺从。 “王爷,你松开臣妾的手。”苏宛不自在地道。 “晟儿。”王爷平静地道。 “什么?”苏宛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过去,看见他眸心里的自己,像只小白兔般不知所措。 “我让你叫我晟儿。”在他话音强调出来的那一刻,苏宛本能地想逃,她突然加重了力气甩开王爷的手,他没注意被动作拉扯地身子一个前倾,苏宛惊觉他扑过来的身子,慌忙躲开。 王爷直直的,和地面来了个面贴面。 “王爷——”苏宛喊出声,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转身朝着后宫而去,一切都是他自找的,与她何干。 她一壁走,一壁在心中嘀咕。 “叫你总为难人,叫你要违背约定,活该被摔。”苏宛想着,步伐却越来越快,不知为何,她明明沉寂的心,却有着不让人忽视又掀不起波澜的悸动。 “主子,等等我们。”黄怡在她身后叫到,苏宛放缓步伐,听见后面开始杂乱的脚步声,随即便变的清晰而相较日常要重的步伐声。 皇贵妃的宫殿就在眼前,她一个人进去,皇贵妃闻起来,她如何答?刚刚那一摔,他没有摔伤还好,摔伤了怎么解释?一个个问题在脑海飘过。 苏宛察觉到手心有异样热流穿插进来,身侧多出来的身影不是黄怡,是王爷。 他是刚刚没有摔疼吗?还要来牵着她。 “母妃。”在她侧目而视之际,王爷敛了脸上薄冰,温柔地唤着,苏宛不信,转首却见皇贵妃眼瞳正落在他们牵着地手上,准确地说,是在苏宛手指上,那绿色的,格外引人注目的戒指上。 “你急匆匆跟本宫讨要了去,连句话也没有。”苏宛似明白,又不明白地将眼神在王爷与皇贵妃之间迂回。 “儿臣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详细说明,多亏母妃体恤。”王爷牵着苏宛的手不放开,苏宛挣扎的手指在皇贵妃眼皮下停止。 “在这宫里头就这样,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皇贵妃眸色在两人相握手上再次掠过,启步朝外走。 “母妃——儿臣——”王爷风仪严峻,亦是受不了她的挑明,可又不愿意好不容易握在手心的手,好一会儿,脸上浅浅晕红,才松开。 “算了,就当本宫没说过,毕竟今儿是晟儿的好日子,请安就免了,眼下宴席快开,咱们还是早些过去,免得让你父皇等急了。” 皇贵妃娴静端庄着道,眼瞳有意无意掠过苏宛。 “是。”苏宛忙敛眉回复,收回被握住的那只手,揉了揉。 “你们的心意,本宫心领了,让她们送进去便可。”说道这里,有奴婢上来将苏宛身后奴婢手中的东西接了过去。 “前皇后之后,中宫之位一直空着,母妃想必近日来劳碌得很,还请注意身子才是,儿臣买了滋补的千年人参一根,太少了些。” 苏宛这才得了机会说话,神情自若着看着前方巷道上不断有人路过的地方,同王爷一并启步,嘴里缓缓着说道。 “王妃用心,本宫甚慰,王爷为了国朝家事操劳,理应多放些心思在晟儿身上才是,你看看他,才出去一个月,却比成亲前在边疆待一年还要清瘦了。” 皇贵妃不怒自威的语气引得王爷脸色骤变,未及苏宛辩解,他已义正严辞道:“儿臣在外,王妃在内,这怎么能怨的了她呢?” 他转首冰冷张脸道:“儿臣知道母妃记挂,母妃担心,可也要讲理才是。” 王爷一壁搀扶着皇贵妃缓缓朝前走,徒留苏宛一人在了后面,听着他的倒戈相向,眸里平静如斯。 “你呀,人家都说女大不由娘,到本宫这里,倒是儿大不由娘了,宛儿。” 皇贵妃放慢步伐,微微侧首看向身后默不作声的苏宛,苏宛上前,浅笑怡然,皇贵妃端得雍容华贵,翩翩玉手牵起苏宛手来,头一回慈祥温婉道:“本宫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有些话,本宫一吐为快,也知道你们都是明白人,自是知道本宫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突然顿了顿,复又问道:“听说,成亲至今,你们还未圆房?” 一语问得苏宛垂首默不作声,耳畔响起王爷半露羞愧半露光火的顶嘴:“母妃,您怎么什么都听别人瞎说,再要这样,今日宴席我们不参加了。” “那你告诉本宫,为什么,这么久了,王妃的肚子,还没动静?本宫可都听说了,承王妃已经急得热锅上的蚂蚁,而你们,倒是稳当得很,天底下,哪个母亲不盼着儿孙满堂哪?” 皇贵妃的语气愈发凛冽,苏宛冲王爷轻微摆首,长睫垂落,缓缓答道:“儿臣定当竭力,有些事,要看缘分的,越是着急,恐怕适得其反,还请母妃宽心。” 第三百一十一章 琴艺表演 “有宛儿这句话,本宫也就放心了,毕竟天家之子,绵延子嗣亦是根本,你帮着晟儿为百姓,为皇上做事,本宫有所耳闻,可这并不代表本宫就会不追究作为王妃的职责。” 苏宛不动声色的听着谆谆教诲,皇贵妃拍着她手背,恍然间苏宛真有了种母妃的感觉。 若叶氏还活着,也会是眼前这般光景吗? 即便皇贵妃说话里带了皇家的旨意,亦是有着她的小算盘,可却是为保住苏宛王妃名份而真诚建议,想到这里,苏宛眸中闪过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 无论前生今世,刘氏却是什么都没有教过她,如同个野种任其自生自灭。 “好了,本宫不多说,再说下去,晟儿又该几个月不进宫。” 皇贵妃说完,两人相视一笑,皇贵妃才松开苏宛的手,珊珊作响着朝前而去:“皇上体恤,凡是操劳过度的大事,都由其他几位妃嫔一同举办,如此一来,既不让本宫失了身份,又堵了有心人的嘴,倒是你们,在府邸里,这回呀,是替本宫争光了。” 她爱意的眸色看向王爷,得到的却是他不苟言笑的侧脸。 琰王还在为着刚才之事芥蒂,苏宛不再多言,皇贵妃亦就不欲多说什么,一行人很快便要到了前殿。 苏宛跨进门槛时,承王妃正和别人畅聊的动作突然停下,眼瞳定定的随着她的手来回转动,苏若涵疾驰到正在和人谈话的承王身边,虽然压低了声音,却仍旧传入了苏宛耳朵的音色说道:“为什么会在她手上?王爷,快看。” 承王甩开承王妃手臂,没有回答,转而继续和身边的人说话,那人,是龙威,见到苏若涵指向苏宛,脸上亦是略显尴尬。 “皇上驾到——” 晁公公拉长了的音调让周遭所有人都沉寂下来,各自散开回到各自的位置上。 苏宛察觉到有目光投视过来,待转首看去时,那目光忙躲避开。 王爷坐在苏宛身侧,侧首朝她会心一笑,遂同大家一样,望向龙椅上的天子,全都起身福礼,苏宛转动着手指上多出来的东西,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众卿平身。” 所有人坐回位置上,皇贵妃在上,冲他们远远地点首示意,苏宛在她脸上看见了清浅地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这东西,有什么来历?”苏宛端坐着身子,举起酒杯的手指上一抹绿正对着他。 王爷举杯,同她遥祝,斜翘起嘴唇冲冲她魅惑一笑,那一笑,在苏宛心间激起涟漪,长睫避住眸里惊现的波纹。 “到时候,你自然便知道了。”没有得到回答,苏宛神情自若着放下酒杯。 “众卿,皇贵妃刻意为大家在半年前便开始找人编排了一场‘霓裳舞’,朕虽然住在这宫里,可她亦是不准任何人走漏风声,直到昨晚朕才知晓。“ “皇上,臣妾只会弄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何必要说出来贻笑大方,能博大家一乐,便是臣妾的心愿了,哪里有什么功劳。” 说着,她一拍手掌,舞姬各色不一,姹紫嫣红了进来。 一舞毕,殿上响起轰鸣般响声。 看着皇上赞许的笑容,苏若涵站起来,她转首过来朝苏宛露出温柔一笑,苏宛凭生了诡异之感。 “父皇,儿臣的姐姐,琰王妃在府里时便擅长琵琶,今日尽然大家都这般开心,不如让姐姐配合刚才舞蹈,即兴演奏一曲?” 承王脸上的嬉笑僵住,手中还握着酒杯,不解地道:“当真?上次她的舞蹈至今还让人流连忘返,今日又听闻会琵琶,看来,琰王妃深藏不露啊。” 苏宛不动声色的瞧着他们一唱一和,一个京城里留言四起的苏府庶女,会这么多?大家亦是同承王一样不可置信地望过去,眼里大多是含了看笑话之意。 “父皇,昨日府邸里杂物不断,王妃她没有休息好,今日……” 王爷转首奇怪地看着苏宛,她的手在桌下轻轻扯着他衣角,露出温婉一笑。 “别逞能,这种场合拒绝亦是情理之中,我来说好了。”王爷话音刚落,对面响起朗朗之声:“怎么?三弟这是舍不得让大家都见识见识,想在府邸里独自欣赏?今日是除夕,又得了封赏……” 苏宛缓缓起身,站在大殿中间,欠身行礼时,她听见苏若涵方向传来的冷嗤,苏宛神情自若地福礼结束,语音温柔地道:“儿臣献丑了。” 说完,她微眨眼,让宫女搬来椅子放在靠近苏若涵方位,正面对着主位,余光中,苏若涵的一举一动全在苏宛眼皮下。 “父皇,儿臣记得宫里有把琵琶是番外进贡的,父皇取名为‘绝色’,音色之美,这世上无与伦比,儿臣也不过是远远看了一眼,要不,今日便让琰王妃用此来演奏如何?” 承王侃侃建议道,见众人点头,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眸光。 “不可,那把琵琶的重要性是宫里其他东西所不能比,还是换一把宫里音师常用的雅然罢。”皇贵妃神色俱厉,话还没说完,便被皇上抬手制止。 “诶——今日大家都高兴,又是承王提议,琰王妃演奏,无所谓了。” “琰王妃,那琵琶,经年未用,又极其珍贵,若是坏了……”皇贵妃欲言又止。 “母妃,儿臣愿意一试,若是出了差池,儿臣愿意受罚。”苏宛面无表情,沉声说道,她话音刚落,便听见苏若涵鼓掌之音。 宫女送来琵琶,苏宛稍事调音,众人把酒言欢,沉浸在一片欢乐气氛中。 苏宛轻捻了手指,看着皇上,恍惚中看见了昔日的承王,那一瞬间,房间里一道刺耳声响划过,大家转过头来,苏宛垂首调音,似什么都未成发生那样。 苏若涵已饶有趣味的看向她,如同在看着跳梁小丑。 须臾。 夜色暖,风儿轻,如同温柔抚摸,又如同浅唱低吟,房间里的杂音逐渐变小,直到消失,大家纷纷转首看向苏宛,她余光中见到苏若涵的手指握着酒杯,恨不得捏碎了去。 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好!”皇上率先拍手,听得入神的琰王跟随其后,房间里响起热烈鼓掌声,苏宛温婉一笑,回到琰王身边坐下,她掠过苏若涵,脸色苍白地如同做了亏心事一般。 第三百一十二章 你敢打我 “果真如此,来人,赏!” 皇上心情舒畅,抬手宽袖一挥,乾坤朗朗声在殿堂上如雷贯耳:“赏琰王妃金饰十样和‘绝色’,赏承王妃金饰五样。” 在座之人,无不为之侧目。 苏宛起身,眼角眉梢透着笑意走到中间,流转自如道:“多谢父皇。” 她身侧,苏若涵眸色复杂,俊脸带笑,娇滴滴的声音让人浑身颤粟:“儿臣——多谢父皇。”苏宛在她身侧,听得格外清晰,不禁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 “知道朕为什么要赏你吗?嗯?”皇上高高在上,愉悦中带着威严,容不得人半点疏忽。 见苏若涵眸色左右流转,不知如何作答,皇上爽朗之声回荡在整个大殿:“因为你——举荐有功,连着两次,琰王妃都让朕刮目相看,实则大快人心矣。” 苏宛见到她脸色一僵,复又辑礼拉腔脱调道:“儿臣,多谢父皇,今后若还有机会,儿臣定当为父皇解忧。” 说道这里,苏若涵垂首斜睨苏宛一眼,那眸色里火光冲天,恨不得将苏宛烧个精光。 “宛儿。” 皇贵妃在台上柔声唤道。 “儿臣在。”苏宛温婉一答,苏若涵见没她事,尬笑着退了回去。 “既然知道琵琶的重要性,可千万要妥善保存,不枉费你父皇一番心意,不过,本宫想问问你师从何门,竟然弹得一手好琴,比起宫里那些音师而言,有过之无不及。” 皇贵妃慈眉善目问道,未及苏宛回答,苏若涵已抢了个先:“就是,姐姐得此师傅,缘何不让妹妹也观摩观摩,难不成怕妹妹抢了风头不成?” 苏若涵问这话时,苏宛明显感受到了承王眸中异样的星光,他垂首认真听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回母妃,儿臣并未师出名门,不过是得了父皇‘绝色’帮助,略胜几筹罢。”苏宛眼角眉梢透着笑,眼底晶亮透明端然答道。 “怎么可能——”苏若涵趁此机会站起来,她来到苏宛身边正要辑礼,苏宛脸上荡起若有若无的笑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说呀,说出来,你便是欺君之罪,其罪当诛。” 大家看着唐突的承王妃,不明所以,苏宛神情自若地站着,眨巴着眼,无辜地看向她。 “什么怎么可能?”苏宛轻柔问道。 “姐姐,妹妹是说,姐姐的琴艺了的,怎么可能全是‘绝色’的功劳。”说道这里,苏若涵精眸流转,倏地跪地,声色慌张道:“说儿臣鲁莽,请父皇责罚。” 话音一落,苏宛带着别有深意的眼眸看向苏若涵身影。 “起来罢,行了,朕有点儿累了,大家都在兴头上,皇贵妃,你们继续,你们继续。”皇上用手撑着龙椅正要起身,晁公公上前搀扶起他。 皇上头也不回的挥手,示意大家继续。 苏宛回到琰王身侧,擒住苏若涵斜飞过来的眼神,在她身边,承王正小声和她说着什么,看向苏宛的眸子如同深水漩涡。 酒过三巡,该行礼,该问候的都已经去过,接下来,并没有什么意思。 “王爷,臣妾累了,想早些回去。”苏宛一壁说,一壁起身,恭谨说道:“王爷留下来陪陪他们,臣妾先行一步。” 未等王爷回答,苏宛已躬身退下。 离开浑浊空气,苏宛到了殿外深深纳气,四周静悄悄地,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 “主子……”黄怡在她身后略微疑惑地道。 “姐姐。”承王妃娇嗔的声音传来,苏宛不禁脸色一沉,佯装未听见而继续前行,刚走没几步,一道身影横挡在她们前面,拦住去路。 “这么着急,是因为心虚,还是你本就不是姐姐,所以不知道在叫你?”红夜邪性地看向苏宛,身后承王妃步伐款款而来。 “你是不是也想问,她的琴艺从何而来?”承王妃看向黄怡,居高临下着审问道。 “胡说,奴婢是想告诉主子,天黑,小心野猫野狗啊什么的出入,挡住了路。”她话音一落,梨脂噗嗤一声,猛地垂首敛眉,抿紧嘴再不敢妄动。 苏若涵绕着她们三个走。 “混蛋,宫里哪来的野猫野狗?”苏若涵凛冽问道,瞬间,她明白过来,微敛眸光咬牙切齿道:“你在骂本宫?好你个贱人。” 说着, 她扬手正要落下去,突然想起什么,复又放回去。 苏宛勾了勾唇,不动声色的望着。 “本宫待会儿再跟你算账。”苏若涵隐忍着,眼瞳直直看向苏宛。 “别人不知道你什么样子,难道我还不知道吗?快说,你究竟是谁,否则,别忘我不顾手足之情,叫来母亲和爹作证,看你还披着苏府的姓氏,在宫里招摇撞骗。” 她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侧首向红夜,拔高了音调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要本宫教你怎么做事吗?” “去吧,去吧爹爹和大娘请来,告诉他们,苏府的庶女,比嫡女更得皇上垂青,或者你去把他们请来,当着大家的面说我不是你姐姐,然后苏府落下个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到时候,看你能不能逃的脱。” 苏宛风轻云淡,面无表情地道。 “你胡说!明明是你在欺骗大家,跟苏府有什么关系,跟本宫有什么关系?你休想让我们为你垫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又能及时识破,若不是——不是什么高人,你怎么会跳舞,怎么会弹琵琶?在府里,你可是个连桌面都未曾上过的庶女。” 啪 苏宛一耳光狠狠地扇过去,微笑着冲苏若涵说道:“既然你承认了,那么就接受惩罚吧,不过你们对我做过的不只如此,所以,惩罚,亦是才刚开始。“ “你,你竟然敢打我。”苏若涵捂住脸庞,惊愕不已地看向苏宛。 “宛儿,你在这儿。”王爷欣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沙哑低沉地继续道:“近日你疲劳过度,不要再练琴了,本王亦觉得没意思,跟他们打完招呼,现在陪你一同回府罢。” 琰王陪伴苏宛从苏若涵面前经过,漠视了她的存在。 “刚刚你们在干什么,听上去好像——有什么误会。”琰王轻声问道。 第三百一十三章 心中,为什么乱 “哪里有什么误会,明明是承王妃气不过奖赏不如主子,不敢找皇上理论,这不,跑来找主子发邪火。” 黄怡的嘴,快得如同炸锅的油条,很快就又老又熟。 闻言,苏宛清浅怡然笑了笑,没再说话,王爷蹙眉,喃喃道:“原来她这么没有气度。” 到了宫城门,两人分开上马车,一路上,苏宛开始回想苏若涵的疑问。 她不知道苏宛会琵琶情有可原,可她亦不知承王好女子琴棋书画,舞蹈韵律,如此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如在外面时所见到的那样,如此一来……苏宛恍然大悟。 琰王府门口,王爷率先下了马车,却没有即刻进入府里,苏宛淡掠过他,经过时未做停留,琰王看着她的身影经过身边,而后快速追了上来。 他掩嘴轻咳,跟在她身后的梨脂和黄怡自然放慢步伐,离得愈来愈远。 “宛儿。”他低沉魅惑之音像是抚摸在苏宛心间,她身子微微一怔,脚步停下,面无表情地盯着琰王,如同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若是为母妃关心一事感到抱歉,大可不必,臣妾未曾忘却与王爷的约定。” “你是不是——因为约定,再不会向前跨出一步?不,半步。” 他盯着苏宛的眸色,四目相对,如同深洼之水,等待被激起涟漪,荡起一番美丽风景,苏宛喉头如被东西堵住,她要说的“是”久久说不出口。 “好,本王知道了。”王爷的声音荒凉得如同大漠孤烟,无奈又寂寥。 “可是,我有话同你讲,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说着,王爷抓住苏宛手臂便要朝里去,奈何苏宛站在原地,冷冷的道:“四下无人,王爷有什么,就在这里说罢。” 她要的,何止眼下,苏宛在心中一遍又一遍跟她强调,她要的,不是只有琰王的温柔乡。 一想到这里,她的毅然决然,眸心淡冷星寒。 “你确定?”王爷不可置信地问出口,眸心如同沼泽,而苏宛是阳光,映照着他美丽又不能随意进去。 苏宛不答,府里走动的人默契般离得远远的,哪怕绕路,也会避开了这里。 “好,那我就跟你说清楚。”王爷眸色似下定决心般坚定,环顾四周,再盯着苏宛,好一会儿,才正言厉言道:“多亏了你,我这次赈灾才进展得这么顺利。” “我承认,朝堂上与人打交道和管理十几万士兵有着天壤之别,所以,第一次道赈灾时,本王败北,第二次,你出手相助之后,一切不但顺利,还完成地几近完美。” 王爷继续着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我不能离开你了。” 他定定的眸子,直直盯着苏宛,凝重的神情,不带半点敷衍。 苏宛眨巴眼,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琰王,她猛地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你不说话?好,我来说。”王爷向前一步走,靠苏宛更近了些,握着她双臂,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硬朗俊颜,同样的血脉却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从一开始,我直觉你挺有意思,又和某个帮助过我的某个人相似,说出来,你可能觉得可笑,我觉得帮助过我的那个人,是你。” “后来,再见到你时,是你正被别人奚落,当时不知为什么,我就说出那样的话来,而且绝无半点嬉戏,虽然等了许久,才等来你有条件的同意,但是心中的喜悦,只有我自己知道。” “从你进入琰王府的那天开始,我便准备将府里的一切都交由你打点,可我后来一想,万一我这么做,让你觉得压力太大怎么办,府里的人不从怎么办。” “慢慢地,在你得到大家认可,又立足威风后,我便知道时机到了。” “我还记得你说起柠檬香草时的神情,那样子,就像得到了心爱之物般向往,所以我托人从南方运来,害怕长不好,连同土和师傅,一道从南方请来。” 听到这里,苏宛这才清楚起来,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做过这么多。 “宛儿,我现在说这些,并不是告诉你我做过些什么,而是想告诉你。” 他眸子一直盯着苏宛看,看到那里面只有他自己,才放松地继续说道:“想告诉你,从即日起,不管你是谁,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王爷松开手,望着遥不可及的远方。 “哪怕——是那个位置。” 苏宛长睫轻颤,避住里面五光十色。 她从未,从未体验过眼下这番告白。 哪怕是她在爱承王爱得死去活来之时,他的王妃侍妾,他的三宫六院,从未遗漏过,可眼下,琰王不光府里没有多余女子,连同苏宛的冷淡至极,也一并接受。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又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见苏宛不答,琰王神色焦虑地问道。 “不。”她轻摆首,她不知如何答。 她怕辜负了他,亦怕他耽误了她。 “对不起。”苏宛赶紧转身,碎步疾驰往碧玉阁而去。 她知道,身后那道看着她离去的眸光,正在逐渐淡却,直至,无力地看着她消失在廊道尽头。 “主子,王爷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也怀疑主子身份?”黄怡小跑跟跟上来,看见苏宛脸上的焦虑不安,惶惶然揣测着:“都不对,刚刚出宫前,王爷替主子做掩护了。” 她不解地看着苏宛越走越快,神色如死水。 “怡儿,梅花,都凋谢了罢。”许久,苏宛才沙哑着问,前言不搭后语着。 “是的,主子,不过元宵之后,府里会有一批新鲜花进来,奴婢也是听管家吩咐人准备才听见的,想来,是王爷给主子的惊喜罢。” 苏宛茫然地看着前路,不行,不可以,不能被王爷打乱计划,可心中,为什么这么乱? 这感觉来得太快,来得抬猛烈,直到回到碧玉阁,她仍未在心中整理出个所以然来,心中始终有两个声音在相互辩驳,吵得苏宛心烦意乱。 夜晚,苏宛匆匆躺下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王爷不见了 “主子,主子,快醒醒。” 模糊中,苏宛听见黄怡略微急促之声,她朦胧睁开眼,见她正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发生什么了?” 苏宛扶额在黄怡帮助下坐直身子,不解地看向她,外面悄无声息,并没有独特之处。 “现在几更天?本宫睡了多久?” 黄怡手忙脚乱地替她穿好衣服,白皙脸蛋儿在烛台中映衬得有些发黄,显得她整个人神色不安,苏宛一壁穿一壁问,这一觉仿佛睡了许久,忘记了好些东西。 “主子睡下不过两个时辰,现在是戍时。”黄怡答完,暗沉了脸继续说道:“主子,王爷不见了。” “你再说一遍。”苏宛脸色微微一怔,似没有听见黄怡说什么。 “周将军第一个发现王爷不在卧室,不在书房的,后来他以为在碧玉阁,到这里来寻人,奴婢说没在,他以为是奴婢在跟他逗着玩儿,这会子,他估计去旁的地方找去了。” 苏宛起身,坐在梳妆镜前,神色疑惑,而没有血色地思索着。 除夕之夜,周易不在身边,能去哪里?按照大周朝律例,此刻应是守岁时间,难不成进宫去找皇贵妃?不可能,刚从宫里回来,宫廷已下钥,若非事出紧急,任何人不得进去。 难道他,是因为她说过的那些话? “主子,奴婢虽然不知道你们说过些什么,但是从王爷失望的神色可以看出来,他是伤心的,该不会他——” 黄怡嘴大得可以塞下个鸡蛋,瞪大眼睛。 “该不会是主子说了过分的话,所以他气不过,去寻了短——呸呸呸。”黄怡不再继续讲下去,脸色却更加苍白。 “府里大小地方,都去看了吗?”苏宛沉吟片刻,微沙之音低沉问道。 “他们都去找了,主子别急,王爷是龙虎将军,威风淋漓,不像是那样的人,主子亲自出马去找,定能很快找回来,奴婢替你简单梳妆一下,可以吗?” 苏宛轻轻点头,面无表情。 “简单点好,免得一会儿整理起来麻烦。”苏宛复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高垂发髻,只是在上面扎起,其他的随意散落下,流泻一室的青丝,不着粉黛,愈发玉洁冰清,玉质天成。 他会去哪里呢? 脑海中,苏宛和王爷并没有什么特别纪念的地方,她脑海一片空白,皇贵妃对府邸了若指掌,定是有人通风报信,若是消息传进宫里…… 苏宛抓紧衣袖口,看来这人,她不去找是不行了。 但是,他会去哪里?为什么要这么做? “主子,好了。”黄怡小声提醒,苏宛微眨眼,从发呆中走出来,的声音说道:“本宫去再去书房那边看看,你跟本宫一起去。” 说着,她便抬手示意黄怡搀扶着她。 府邸处处高悬挂红灯笼,廊道上,青石路,小径上,各处并没有看见半个人影,在黄怡的陪伴下,苏宛步伐不自觉加快起来。 “主子,周将军已去看过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黄怡小声提醒着。 苏宛如同没有听见一般,神色暗淡,遥远看过去,书房里发出了幽幽暗光之色。 “启禀娘娘,后院,梅花林等地方都去寻过了,没人。”管家从前方小径中突然蹿出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奴才。 “可曾见到他出府?”苏宛颔首示意,音色清冽,见管家垂首迟疑着眸光闪烁,突然冷凛道:“那么大个活人,难道你们都没看见吗?还不快滚去接着找?” 管家和奴才屁股尿流着赶紧走开。 “怡儿,你看见了吗?”苏宛复又见到房间里若有若无的光线,只是一瞬,很快便没了。 “哪儿?什么?”黄怡顺着苏宛眸光看过去,什么也没有。 “你在这里等着,本宫进去看看。”王爷的书房布局和碧玉阁差不多,除却厢房,在书房往里,有卧室,亦有供他放松的棋牌间。 “里面黑,奴婢进去替你掌灯。”黄怡说完便要上前。 “不用。”苏宛果断拒绝,那道光明明出现好几次,可黄怡竟然看不见,愈是如此,苏宛愈是要去看个明白。 “主子,小心。”黄怡怔怔然站在门口,担忧地不停地向里面瞭望,苏宛身影刚进去,房间门便吱呀一声关上,她了无遽容站在原地未动,外面所见幽光处,慢慢亮了起来。 幽光在屏风之后,所以星星点点,并不真切。 忽然,幽光四处散开,幽绿色在房间里一下子弥漫开,苏宛仿佛看见了盛夏的夜晚,绿光在移动,苏宛怔然站在原地,看着屏风后面出来的人影。 “王爷,是你吗?”她低声曼语问道。 “这些——是什么?”她伸出手,绿光便停留在她指尖上,一闪,一闪,神奇而美妙,无法言喻的感觉油然而生。 人影翩然起舞,手持长剑,修长健硕身姿在幽幽绿光中,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那人并没有回答苏宛,她手撑桌面,缓缓坐在,被眼前景象看呆了眼。 美妙而幸福的错觉骤然浮现,苏宛看得目不转睛,而那人的剑舞亦是柔中带刚,却又妖娆多情。 “宛儿。” 不知何时,人影在苏宛身后出现,双手握着她肩胛俯视下来,熟悉而强大的气息如约而至,苏宛来不及闪躲,唇瓣上已被柔软细腻覆上。 “这一幕,我做梦都在想。”他迷人而沉醉的声音在苏宛耳畔萦绕,仿佛有某种魔力般让苏宛坠落其中不愿自拔。 这一刻,不管是飞蛾扑火,还是万丈深渊,她都去了。 “怎么样,你们有见到王爷吗?”外面,是梨脂的声音,从脚步声听来,并不止一人。 “没有,主子在里面,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没有听见响动。”黄怡略微焦虑地道。 “你怎么不跟进去,烛台也不点,若是——”梨脂不解,推门正要进去,突然怔住,惊讶地道:“这是什么,这生美。”苏宛猛然醒来,一把推开王爷,抬手擦拭唇边,垂首茫然不知所措。 “王爷没事便好,臣妾先回去了。”说着,苏宛边启步朝外走去。 “主子,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梨脂抬高了灯笼,才留意到苏宛身后还有个人影,大舌头道:“原——原来王爷在这里。”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你 “嗯。”王爷冷淡着一答,大抵都习惯了他的清冷,黄怡和梨脂将疑惑眸光转移视线,有些不知该怎么是好。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苏宛已出了书房,对着在原地拎不清的两人沉声说道。 夜晚中,看不清王爷眸色,苏宛亦是刻意回避开,脸上余温还未散去,夜风拂面,让她瞬时清醒过来。 “差一点,刚才差一点。” 那种感觉,没了不谙世事时的懵懂,亦不是想要迎合的冲动,苏宛感觉心中有只小兔,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周将军怎么回事,王爷明明就在房间里,为何要撒谎?”黄怡不解着问。 “兴许,他没注意看见王爷?”梨脂流转美眸思虑着答。 “那王爷,不知道满府的人都在找他?”黄怡反诘,空气陷入诡异的宁静,苏宛走在前面,她能听见后面有说话声,却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两人见苏宛心不在焉,赶紧停下了讨论,碎步跟在后面,垂首不再多语。 苏宛出了书房,直至回到碧玉阁,未曾说出只字片语,黄怡伺候着她躺下,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只得作罢。 翌日。 苏宛仿佛睡了沉长的觉,按照规矩,她需要到花厅与王爷共同用膳,新年的第一餐,和和美美,团团圆圆,才是新年一整年的吉祥之兆。 她不情不愿的缓缓起床,刻意吩咐黄怡伺候慢一些。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别问。”苏宛朝着镜子里嘟囔着嘴的黄怡说道。 有些事,她自己没弄明白,又如何去同旁人说起。 黄怡只得默默地替她挽出新的发式,再在头上插上簪花,远山眉黛,轻点朱唇,粉红长裙衬托得苏宛满面桃花样诱人,眉目含情,又举止端雅。 “主子,你今日可真好看。”黄怡经不住赞道,听见身后有清嗓之音,王爷不知何时站在了外面。 “宫里来传话,用完早膳后,你陪我一起去。”王爷拳头掩嘴,引起她们注意后,嗓音及其温柔着说道。 “主子,花厅都已经布置好了。”梨脂冲忙着进来,见现场有些尴尬氛围,复又将头埋在胸间。 昨晚过后,仿佛一切有了变化,又仿佛一切都没变。 “嗯。”苏宛轻言,眼睑眉梢却是闪躲着,不敢直视王爷,仿佛是亏心,又仿佛有些娇羞,连同说话的声音也有了变异,王爷轻扯嘴角,并没有即刻离开。 见状,苏宛只得起身,长睫垂落,莲步依依步向外面,与王爷擦肩而过时,他忙跟了上来。 “你——不认识昨晚那是什么?”路上只有他们两人,奴才奴婢自觉离着较远距离,苏宛目视前方,两手交握着并没有回答。 她只希望早点过元宵,然后王爷便会因为朝事而忙得脱不开身,然后她就不用感觉这生奇怪,也不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回避。 “嗯?”王爷加重语气,复又问道。 “不认识。”苏宛回答的声音,轻得她自己都听不见。 “好看吗?”王爷略有少年的意气风发,深眸灼灼的看着她,纯粹的里面有着她看不懂的情愫。 “嗯。”苏宛再次轻声答道。 “喜欢的话,下次我再给你表演,好不好?”此时的王爷,像极幼童,他期盼的眸子里,闪耀着星光点点,苏宛没有回答,而是立在原处,面无表情。 “王爷,臣妾不值得。”苏宛凉薄的语音如同冷水从王爷头上倒下来,定定地看着他,不顾他怔然微变的神情,愕然不已的眸色,继续道:“在没有实现那个愿望前,臣妾无心其他。” 她原本以为王爷会见好就收,会知难而退。 “不管你要得是什么,都不能妨碍我要做的事。”王爷决裂的声音不容忍辩解,苏宛深呼吸调息,猛然间不知如何作答。 “你是我的王妃,这辈子,谁也改变不了,我可以等你,尊重你。”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个表情,转动的每一下眼神,都像是烙印一样,苏宛看着,看进了她的心里。 “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回避我?” 苏宛看着里面只有她的眼睛,抿了抿嘴,默不作声。 “你说啊。”王爷焦虑的道。 “好。”苏宛干脆利落答道,清冽之音拔高了道:“不过,臣妾有条件。” 王爷瘪瘪嘴,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似乎对苏宛的行为举动早已习以为常,稳稳的看向苏宛,等待着她说出来。 “和臣妾保持——这样的距离,不做其他亲——亲密动作。” 她在和他之间笔画着,身后的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二人,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行。”王爷断然拒绝,苏宛稍事一愣,转身掉头便欲离开,听见王爷又补了句:“我只可以做到不欺负你,你若不停下,休怪本王……“ 他话还未说完,苏宛已停下脚步。 “此话当真?”她侧首狐疑眸光抛过来,仿佛要看进王爷心房。 “当真。”王爷负手而立,神情凝重着答,苏宛心中的戒备放下,复才说道:“臣妾相信王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王爷,娘娘,奴才斗胆来提醒,再不快些,恐怕要来不及了,宫里头等太久……” 管家躬身话说一半,观察着两人眸色,下气怡声提醒着两人。 “走吧。”王爷侧首示意,苏宛嫣然一笑,颔首同意。 “宫里之事,大多和朝事有关,王爷带着臣妾一同前去,这样好吗?”苏宛疑惑问着,说开后,她所有顾忌荡然无存,同王爷间的说话亦变得舒畅起来。 “无碍。”王爷心无旁骛,投来欣赏眼神道:“放眼京城,谁人不知琰王妃适合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看见王爷明显的变化,苏宛心中渐渐感到愉悦。 “只是,臣妾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出手相帮?”这回,轮到苏宛不解了,明明他从未在府里要求过她学弹琵琶,亦不曾知晓她会这些。 “我不帮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欺负你?会弹就好,为什么非要问为什么会弹?抬杠的事,本王也会,只是不屑于做。” 望着他硬朗明媚的侧脸,苏宛察觉到阳光般温暖。 “多谢王爷。”她敛眉温柔着道。 第三百一十六章 还记得以前苏府的时光吗 皇宫。 苏宛和王爷夫妻并肩走在巷道上,处处新年气象,黄墙红瓦绿树,彼此交映成辉,昨日进宫时,苏宛倒是没发现像新的一般,不时有人过来同他们辑礼道好,苏宛端得娴雅大方,王爷温文尔雅,看上去恩爱无间。 “你看,我们这样,不是挺好吗?”王爷在她头上小声说道,眼瞳看向前路,嘴角弯起魅惑的笑容,苏宛不动声色的,不做应答。 好与不好,她心中早有察觉,只是,一切都不是时候。 “宛儿。”王爷突然停下脚步,严肃地看向她,苏宛稍事一顿,挑眉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跟我在一起时,不允许你想旁的。”看着他不苟言笑的样子,苏宛张了张嘴没有辩驳,心中有丝丝甜蜜,面上却是面无表情。 “乖。”他的手指刮过苏宛鼻尖,露出洁白牙齿,好看的一如少年。 若他不是王爷,若他不是龙虎将军,那么他该是会让多少女子倾慕?如今身份,让不少人望而却步,也养成了他刁钻孤高脾性。 苏宛在心中自忖,王爷步伐轻盈着前走,回首凝视,她忙跟了上去。 前殿处,已有一丽影等候在侧。 她怎么在这里?苏宛看了眼身边的琰王,眼睛打转一圈,这么说承王也在?想来,不会只是叫他们进宫请安这么简单,要谈的事,绝非小事。 苏宛刚准备同琰王一起跨进前殿,就被晁公公给拦下来,“王妃,皇上命琰王进殿,还请王妃在殿外候着。” 苏宛闻言,没有出声,忽的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苏宛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是谁。 她看了眼晁公公担忧的眼神,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就在殿门口候着吧。”说罢,转身笑眯眯的回看身后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承王妃。 琰王一进门,就看见直挺挺杵在那,眉头几不可微的皱了一下。 看向正坐上的九五之尊,琰王大跨步的上前,恭敬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琰王来得正好,朕正在和承王商量着京城里假币盛行一事,这几天折子一份接一份呈交上来,朕本想着过了元宵再说,可昨晚后半夜脑海中翻来覆去地回想着折子上的事。”说罢,疲累的摇了摇头道:“这不,今日一早重看一回,更是觉得此事关系重大,必须要快速解决。” 站在一旁的承王一副忧心忡忡的点头附和:“父皇说的极是,只是这假币的事情终会过去,父皇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皇上被儿子这么关心,虽是万人之上,内心也是免不了感动一番,又忍不住对比了下一旁的琰王。 琰王也关切道:“父皇应多注意身体,儿臣定会努力帮父皇分忧。” 承王听见琰王这般说道,也不甘示弱的上前说:“琰王说的极是,这假币之事,本就是一些市井小民想的投机取巧龌龊法子,父皇不必过于忧心,待时机合适,儿臣一定竭力把他们严惩。” “不错,不愧是朕最看重的皇子,有这份心,朕也能少操累些。”坐在高位上的皇上如是道,眸色转向承王,似躲避开琰王。 苏宛离着大殿不远,虽然不能进去,却是依稀听得见里面的说话之声。 琰王不是傻子,哪里听不出来承王的言外之意,抬头,说:“父皇……”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打断:“这假币的事情,需要同京城各处有过硬交情,办事不能不留情面,你们都知道,这京城里大多住着的,要么前朝老臣,要么肱骨之臣,他们做的那些子事,朕不用去亲自看,也知道。” “父皇,儿臣……”琰王再次开口,再次被打断。 “哎!”皇上伸出手表示停嘴道,“先别急着应承下来,朕还有要求,一,不可糊弄了事,随便从牢里给我抓个人过来就算完事。” 琰王和承王二人纷纷躬身道:“儿臣不敢。” 老皇帝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心底升起一股欣慰,继续道:“二,事情紧急,办案时间不可长,要尽快,越快越好。” 琰王听见这个,稍作思索,正准备应承下来,就听见耳边的承王大声道:“请父皇放心交给儿臣,儿臣一定将这件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当作新年的礼物送给父皇,以弥补赈灾一事的不足。” “父皇,儿臣也愿意。”琰王立刻接上道。 承王怕皇帝还有什么反悔,立刻将手伸到琰王面前,挡住道:“琰王,你这可就不好了吧,所谓先来后到,我是先说的,琰王可不能与我抢。” 皇上也在一旁笑道:“琰王,朕明白你的孝心,不过看在承王在京多年,又更了解各位性子,所以,他去才是最合适的。” 殿内三人间的形势微妙,殿外的承王妃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苏宛不真切地听完里面的动静,嘴角勾了勾,既是如此,何须叫他们进宫。 “哟,又见面了,姐姐。”承王妃娇俏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刻薄。 苏宛仍然温婉端庄的笑道:“妹妹今儿个气色不错。” 承王妃嘲讽的勾起嘴角,冷笑:“那是自然,我的惬意,姐姐你又体会不到。不过……”说着,就围着苏宛整个人周围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拿着一双鄙夷的眼神打量着。 苏宛仍然是不动如山,好像是没看见她一般,依旧端庄着。 待看到承王妃眼里毫不掩饰的奇怪,忍不住翘起嘴角,清浅的笑了一下。 看到苏宛笑,承王妃一脸的莫名奇妙,挖苦道:“姐姐,你还记得以前苏府的时光吗?” 苏宛轻飘飘的看了眼承王妃,心思已经飞到了很远。 苏府……呵…… 想起那惨死的模样,苏宛一下子控制不住眼里的冷光,直射向承王妃。没错,她从刚才就感觉到了承王妃的那一点点的疑惑,只是一直装着,懒得理她。 而承王妃这一问顿时踩到苏宛痛处,再也忍不下去,反语相讥道:“妹妹忘不掉苏府的时光,那妹妹可还记得都做过些什么?” “不可能,你尽管掩饰,迟早,本宫一定会让你原形毕露。” “王妃。”承王洋洋得意的语音在后传来,苏若涵忙敛了龇牙咧嘴,转而一副娇柔之态:“王爷,你可算出来了,臣妾等得腿都站酸了。” 两人从苏宛面前旁若无人的经过,她冷星淡寒的眸光似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宛儿,咱们……去给母妃请安罢?”琰王从身后上来问道。 “眼下,咱们还是别去了。”苏宛瞟过王爷阴冷的脸,缓缓朝着出宫方向而去。 第三百一十七章 时机不对 琰王府外。 一个穿着普通婢女衣服的人,在琰王府门的一个僻静处等待时机,看着几位护卫,要咬唇做着思忖状,不多会儿,她竟然跟在一群婢女身后混进里面,那人许是仗着自己面容平凡,神色自若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顺利入府,正在踌躇应该朝哪边走时,婢女里突然有人指着她道:“这位姐姐看着好面生,你是哪的?” 奴婢中领头的梨脂好奇地转首看过来。 那人微低着头,不慌不忙道:“我是厨房新招来的帮手,刚来没几天。” “你,跟我来。”梨脂眼眸一转,恍然大悟着道,她抬手一指,示意她跟着她走,梨脂再转首冲着刚才的奴婢说道:“你们先去替主子把东西拿过来,我晚些到。” 说完,梨脂端得一本正色朝厨房方向而去,直至没人留意时,忽地调转了方向。 碧玉阁里,苏宛在庭院里闲坐着,眸光不时瞄向远方,梨脂走路的姿势较日常奇怪,倒是跟着她的婢女不卑不亢,丝毫没有陌生之感。 苏宛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天气晴朗,偶有微风拂过,苏宛喝完一盅茶,刚准备添,就听见身后一个女声道:“主子,让奴婢来吧。” 苏宛嘴角微翘,看都没看是谁,轻声道:“绿梅,你这样大摇大摆的进来,就不怕被人看见?” 绿梅人恭顺道:“多谢主子为奴婢驱走了人,主子不必担心承王府有人发现,奴婢今儿和管事的婆子说领了王妃的命令出来采买胭脂。” 说着,将袖口里的胭脂微微露了一个头。 苏宛被她的机巧逗笑,“聪明如你,就是不知道办事如何。” “主子谬赞。”绿梅边说着边倒着茶水。 端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手腕的巧劲和指尖的力道掌握的恰到好处,一壶茶水被倒的十分娴熟,甚至为那平凡的泯然于众人的脸庞增添了几分光彩。 苏宛见了,毫不掩饰眼中的夸赞之意,想必在承王府,是个有资历的婢女。 微风拂过,吹得苏宛的衣袖缓缓的拂了起来,她敛眉道,“你来,恐怕不只是为了伺候本宫这么简单罢?” “最近承王府除了承王领命去查假币的事情,还有一人特别奇怪。”绿梅正色道,“承王妃最近频繁出入承王府,身旁只带着她的陪嫁丫头,奴婢没有得到主子的吩咐,没敢多行动,所以特来禀告。” “嗯。”苏宛端起茶水,微抿了一口。 心下暗自揣测苏若涵的意图。 经常出门? 苏宛皱起眉头,目视前方,忽然想到那天殿门前苏若涵那疑惑的眼光,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绿梅注视着苏宛神色,体贴道:“主子可否要去看看?” “去,她什么时候出门?” “就今天下午,承王妃每次都偷偷的推说睡午觉,一般这个时候,就是要出去了。” 苏宛抬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说:“本宫去换个衣服。” 苏宛和绿梅两人从琰王府后门出去,上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直奔她口中的客栈,梨脂则在外面一路跟着。 到了客栈周围,苏宛本想叫绿梅带着自己飞上苏若涵在的那间客栈,刚转到客栈后边,一汪湖水布满了眼帘。 她担忧的看了眼绿梅,问:“这个高度,你能上去吗?” 绿梅倒也实诚,直接摇头说不。 苏宛四处看了看,确实没发现什么可以借力的东西,泄气道:“算了,回去吧。” 绿梅耷拉着头跟在苏宛后边走着。 突然,阿梅道:“主子,我有一个办法,他们的房间边上也能看见,就怕是被人住下了。” 苏宛一听,喜上眉头道:“这个好办。”梨脂伸出手里的大把银子道:“没有什么事银子解决不了的。” 那隔壁确实是住着一个男人,看着装打扮像是落魄的书生,绿梅接过苏宛手里的银子,推门而入。 不过片刻,就看见那书生收拾好包袱快快乐乐的出门。 苏宛一进门,就看见隔壁苏若涵那屋与这屋之间的一面墙,两人交换过眼风,只见绿梅无所畏惧的打开窗户,外面的风忽地朝里鱼贯而入,连同隔壁说话之声,断断续续的。 绿梅蹲下身子在窗台下,示意苏宛过去,透过缝隙,苏宛瞧见一个穿戴极为精致的妇人和苏若涵对立而坐。 她只看得到那妇人的背面,衣服料子极为繁丽,头上戴着两根镶着玛瑙的金钗,耳朵上也戴着玛瑙坠子。 妇人一手握着苏若涵的手,极为怜惜,柔声道:“你最近看着都有些瘦了,可有好好照顾自己?” 苏若涵安抚道:“不必担心,承王一直宠着我,王府里没人敢把我怎么样,都照顾我照顾的尽心尽力。” “那就好,我最近总是梦到你,实在是放心不下。”那妇人说着,又给苏若涵歪掉的头花正了正。 看到这,苏宛要是再认不出那妇人是谁,便是枉她在苏家受的那些苦。 苏宛一边想着这母女两的恶毒,那方的苏若涵巧笑倩兮道:“娘快别担心我了,快来尝尝这客栈的醉乡鸭,听说是用京城最醇的酒酿了三个月,就这个季节吃起来,最可口。” “你这孩子不好好照顾自己,就会关心我。” 那刘氏虽是嘴上这么说着,还是俯身尝了一口鸭子。 苏若涵看见母亲吃了,欢快道:“怎么样娘,这口感如何?据说是用的桂花酿的酒,可有吃到那抹香味?” “好吃好吃。”刘氏的语气里带着笑意。 苏宛看到这,心底的怒气一点点氤氲,慢慢充斥了整个心房。 一直站在一旁的绿梅,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耳力过人,大致也能听明白说了什么,看苏宛突然起身,急忙上前扶住。 苏宛阴沉的脸色,黑漆漆的眸子里像是深潭一般,绿梅被吓了一跳,心知主子怒气,急忙跪下求饶道:“主子,奴婢不知道他们是这样…奴婢以为……” 苏宛看了眼她,恢复了一丝理智,凉声道:“无妨,本宫还想继续在这里坐坐,你且先回去。”说着,苏宛朝梨脂递过眼风,梨脂上前做了请的动作。 绿梅还跪在地上,见苏宛这样,没敢起来,关切道:“奴婢哪里知道承王妃她和个妇人相约,还要这般鬼鬼祟祟?难道主子不觉得奇怪吗?” 苏宛勉强挥了挥手,道:“本宫让你离开,你听不懂吗?” 话音一落,她便面色难看着起身,避开梨脂客气的动作,辑礼道:“奴婢下次知道了,再不会这般鲁莽。” 随后,她开门离开。 “主子——”梨脂不解着担心地看向苏宛。 “即便她们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此刻都已说完了,留下来无用,咱们回去罢。” 讲完,她眸中闪现一抹青光。 绿梅有句话说得极对,只是眼下她还没找对时机。 第三百一十八章 信不信我失言 梨脂,传本宫话,让王爷稍事准备一下,待会儿本宫要回趟苏府,他可愿同行。” 梨脂前脚刚走,黄怡便上前眉眼弯弯笑到:“主子近来和王爷,好像突飞猛进的变化,看来,皇贵妃真的很快便要当祖母咯。” 苏宛敲了敲她脑门,吓得她躲开,嘴里发出夸张的尖叫。 “叫你还敢调侃本宫。” “不敢了,不敢了,主子饶命啊……” 碧玉阁中回荡着欢乐之气,片刻之后,苏宛站直了身姿,敛去笑容,忽地神色严肃道:“回门的东西,你都按照本宫要求准备好了吗?” 她让黄怡准备的东西,不过是些素日里府邸中不用的,在苏府,根本不差这些。 “主子,你确定你是回去探亲,而不是挑起纷争?刘夫人上次那样对咱们,这还未过春节呢,咱们就巴巴儿地回去,是不是也太掉份了?”黄怡一壁收拾,不再嬉皮笑脸,替苏宛打抱不平起来。 “你懂什么,假币一事,苏府和承王府仿佛才是最大的目标,既然琰王未能得到查案大权,那么,很多事情通过苏府,兴许能知道些什么。” 听到苏宛说完,黄怡惊诧不已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苏府?假币?最大目标?奴婢想不明白,为什么是苏府?” 黄怡放下手中东西,拧眉不解。 “本宫也想知道。”苏宛扭头看向窗外,只怕是这后面,会有见不得人的秘密罢,她斜翘了唇角,笑容深不可测。 梨脂回来传话,王爷会在门口与她汇合,黄怡将东西用盒子装好,外面看不出来是些什么,见到王爷之前,只有他们主仆二人。 ”主子,为什么之前回门那么重视,现在回门才表现出真情实感来?”黄怡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说话声问。 “起初,本宫希望苏府虽然帮不上,但至少不脱后腿,让本宫嫁过来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而眼下,他们帮不上本宫,本宫也已经站稳立场,无论明面暗里,不惧怕什么。” 她压低了声音,沉稳着答道。 苏府对她做过些什么,她可是一日未曾忘记。 “奴婢懂了。”黄怡所有所思地答道。 琰王府门口,王爷已在侧似等候多时,见到苏宛出现,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多谢王爷。”苏宛温柔敦厚福礼,一礼未毕,王爷已牵起她手,佯装生气模样地到:“你若敢再和我分得这么清楚,信不信我失言?” 他率真的眸色里,纯真无邪,在那无人可及的地方,是沼泽大地。 苏宛斟酌,不动声色地道:“是,臣妾今后便在王爷面前省了礼节,若有人议论起臣妾不守规矩,王爷切不可让臣妾受了委屈。” 她洋洋盈耳说完,已毫不客气地上了马车。 自他们对距离商谈妥后,又变成了同乘马车。 昨日之后,苏宛发现,他确实如他所说,不越雷池半步,苏宛垂目沉吟,心早已飞向苏府,这会儿,该是什么光景?承王妃,不会也在罢。 因为苏宛一再地出人意料,苏若涵便怀疑起她身份,虽然身份不假,可有些事,还是少引起争论比较好。 差不多时,他们已到了苏府。 马车在门口停下,苏宛和王爷先后下来,狗子欢快着迎上来,唱腔拉掉道:“恭迎琰王,琰王妃。”笑得看不到眼瞳的表情,让人觉得喜气。 “老爷,大娘可是都在府里?” 苏宛目不斜视地问道,说话间,已率先进了去。 “是是是,府上近几日往来客人繁多,所以他们哪里也没去。”狗子下气怡声答道。 “这会儿府上有客?”苏宛问道。 “没有没有,老爷好像在书房,夫人好像在阁里,奴才这就去通报。”说完,他便欲加快步伐。 “不必了,本王先去看看岳父,宛儿将礼送到岳母那处去便好。”王爷抬手制止,朝苏宛递去深眸一笑,狗子眼框打圈儿,明白过来。 “好好,那——”他不知该带谁了。 “你们去罢,本王来了几回,识路。”苏宛不知王爷为何有此举动,遂朝狗子颔首示意,由了王爷他去。 “怎么回事?” 踏上到富春阁青石板路,苏宛沉声问道,狗子刚才面露难色,更像是在回避什么。 在普天同下欢庆佳节时,苏府亦布置得欢天喜地,张灯结彩,和狗子脸上隐隐的疲乏,形成鲜明的对比。 “二小姐有所不知,老爷他,身子越来越不爽利了。”在与狗子谈话间,苏宛发现府里素来能见到奴婢穿梭的路上,此刻竟然没有踪影。 “什么病?”苏宛果敢问着。 ”也不是什么病。”狗子左顾右盼之后,腰弯的更低了些,油嘴滑舌的腔调难得一见的沉了下来,警醒着道:“二小姐宅心仁厚,奴才不该质疑,只是这事儿,是府里的忌讳,待会儿见了夫人和老爷,千万别说漏了嘴。” 苏宛望着前路,愈发觉得几分怪异,听着狗子这么提醒,心里瞬时明白了过来。 “可请了大夫来?”她问道。 “没有。”狗子有些底气不足地答道。 “为什么?”苏宛停下脚步,不解着问,她还没有玩儿够,苏府这么可以这么快便倒下?苏亨虚情假意的父爱,连装都舍不得装一下。 想到这里,苏宛眼底隐现青色。 对于苏宛的问题,狗子左右为难,眸心闪躲,拉长了音调,硬是什么都说不上来。 “为什么,自本宫进府后,没见着几个人?”苏宛凛冽的眼神吓得狗子一哆嗦,严肃的神情让她原本清冽的语气,平添上一股压迫之势。 狗子不欲答,却忍不住开口说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按照老爷吩咐,都让他们走了。” “发生何事?”苏宛刚问出口,心下明白过来,不等狗子回答,已经过假山,荷花池,前面便是富春阁了,这时,她才听到些人声来。 “二小姐,还不是因为——因为假币的事儿,这些事儿,老爷不让奴才插手,奴才是在老爷和夫人吵架时听见的,二小姐千万别说漏了嘴,说是奴才说的啊——” 他的生意听上去都快哭了。 吵架?苏宛身子微微一顿。 “放心罢。”苏宛轻轻说道。 “你们不知道罢,听说被遣走的那些人,都是往日里被抓了把柄,所以并没有得到多少,今后我们做事,一定要小心啊。” 有奴婢在侧面小心议论,显然未曾听见苏宛步伐, 亦是不认识她。 这府里,在她离开后,倒是换了不少面孔。 “那人说的属实?”苏宛压低了声音问道。 狗子愈发胆小怕事,闪烁其词答道:“这些,二小姐还是问问夫人罢,奴才——奴才也不清楚。” 第三百一十九章 眼皮下的默认 富春阁门口,苏宛刚进入院门,刘氏正从里面出来,见到她,面如死灰。 “哟,琰王妃回来了,也不叫人通传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民妇没教过你呢。”刘氏尖酸刻薄的嗓音毫不遮掩,狗子尴尬着忙府里离开。 “大娘,苏宛回自家,哪里有那么多礼节,都是一家人不是?”说话间,苏宛向黄怡投来眼风。 “昔日承蒙大娘不弃,有了今日尊贵,自然是不忘报答的。”后面两个字,她刻意加重了语气,眼角眉梢透着笑意,却看得人发寒。 她刚说完,黄怡便让人将从琰王府里带过来的东西递过去。 刘氏身后的婢女接过,正转身要放进库房,刘氏眸光一凛,提高了音调道:“慢着。”婢女狐疑不决,苏宛端得春山如笑,接过刘氏睇过来的阴狠眸色。 “既然是琰王府送来的东西,自然是应该报一下的,否则,还以为老妇瞒了她的情谊。” 这又不是她的聘礼,回门时的东西唱礼,这一说倒是新鲜。 “这——”既是琰王妃,婢女有些狐疑。 “还愣着干什么?”刘氏加重了语气,在苏宛身后的黄怡,上扬下颚,冷睨过去,一副大快人心之态。 “这这这——”婢女打开盒子,惊讶得说不出话,脸色瞬间苍白,如同里面放了什么骇人之物,刘氏等了半天,未等到婢女的唱礼,气愤着瞪大眼快速走过去。 在刘氏看见盒子里东西的那一刻,亦是怒目而视。 少卿,她胸口剧烈起伏,抬手正要推掉盒子里的东西,手还未触碰道盒子,被黄怡紧紧握住。 “夫人丢掉前,可得想好了,琰王妃送回来的东西不拿来供奉着也就算了,这么鲁莽扔了,按照大周律例,可是以下犯上。” 黄怡拿腔拿调提醒道。 “哼。”刘氏用力甩开黄怡的手,原本的趾高气昂,刹时间已是面无血色,气急败坏。 看着她生气的模样,苏宛不禁扯了扯嘴角,莲步轻移走到她跟前,低声曼语道:“大娘,这礼物,可还喜欢?” 刘氏斜睨过来,恨不得将苏瓦生吞活剥。 “别这么容易动怒嘛,我可是很懂得礼尚往来的,大娘以前待我如何,我怎么会忘记?” 说完,苏宛冷笑着离开,刘氏刚才的一举一动,可谓大快人心。 “丢掉,给我丢掉,谁要吃大白菜!丢远一点!谁让你丢在那里的!”身后,是刘氏张牙的咆哮如雷声,苏宛春山如笑,眼底是一抹别人看不懂的大快人心和恨意交织。 “主子,她该不会气病了吧?”黄怡在她身后碎步跟上来,有些忧虑的道。 “你忘了她以前怎么对咱们?”苏宛凛冽反诘,黄怡不欲再多言,倏尔笑出声来,快活地道:“让她那么对我们,她刚才那样子,真叫人感到舒畅啊,要是什么时候能见到三小姐也这样,奴婢肯定高兴得合不拢嘴。” “你见得还不够?”苏宛蹙眉。 “当然了,她们虐待我们时,天天月月年年,咱们这才哪到哪。”听着黄怡不小欲望的话,苏宛心中惊觉,若非一类人,又如何能得同感来。 “好,你等着,到时候定不叫你错过好戏。”苏宛嘴角上扬,对黄怡愉悦着说道。 顿时,两人动作停下,苏亨正冷冽着看向她们主仆二人,眸色里阴云密布,黄怡忙敛去笑意,往苏宛身后避了壁。 “爹爹。”苏宛温顺辑礼,得到的却是他调转了头。 “看来老夫所料不错。”苏亨抬眼看了看苏宛身后的富春阁,神色面如死灰,全然没有半点儿新年气象,更没有见到女儿时的欣喜。 苏宛神情自若着恢复站姿,微眨眼,不动声色地看向他。 这个唯一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人,陌生人。 “爹爹身体可还好?听狗子……”苏宛的话还未讲完,却见苏亨泠冽的眸光里寒冰利刃激射而出,那样子,有不满,亦有无奈。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王爷呢?苏宛心生疑问。 “说,你刚才是不是惹你母亲……大娘生气了?”苏亨轻咳两声,脸色愈发难看,声音嘶哑着冷沉问出口。 “爹爹是因为害怕假币一事会让百年苏府破产吗?”苏宛轻巧着问出口,霎那间,她见到了苏亨严重极具蹿出的惊恐,紧蹙眉宇呵斥道:“胡说!” 苏宛不反驳,只是清浅怡然的望着他。 “皇上下令查的事儿,女儿也听说了些,爹爹说女儿胡说也好,不关心也罢,左右女儿无法为自己辩解,既然如此,那女儿还是早些离开得好。” 说完,她便欲离开。 “站住!”苏亨大声疾呼。 “我告诉你,这一定是有人刻意想搞垮苏府,你也是苏府的一员,不可以袖手旁观,苏府倒了,你就没了娘家!”他大袖一挥,神色俱厉着道。 “娘家是什么?有什么用?”苏宛直言,声线平静地道。 “你——”苏亨被她气得翻白眼,抬手指向她,意识到不对,猛地收回手,侧目而视道:“就连你大娘,亦在想办法让苏府周转起来,承王查案,迟迟没有进展,苏府再这样下去,就完了!当初是老夫不同意你参与选秀吗?是老夫不让你嫁给承王府吗?苏宛,眼下你过得再不好,都是你的选择,你说帮得帮,不帮也得帮!” 这意思是,苏宛自己选择的,自己受着,可苏府败落这事儿,她该帮的,一分也少不了。 “爹爹放心,女儿现在在琰王府的生活,比在苏府时,更像个主子了。”她别有用意地道。 “琰王府的主子,是王爷,其次便是宛王妃,而这苏府里,主子是爹爹,大娘,三妹,大哥,与我何干?” 苏宛向前迈进一步,凤眸如墨,点如黑漆的道:“这些,难道爹爹想一笔抹去?” 瞧着苏亨气得跳脚,苏宛深呼吸调息后,声色平静地道:“说得不错,苏宛的骨血一部分来自母亲,而她,该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让我身上流浪着你的血液,所以,等着罢,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苏府倒下的。” 她别有用意地看向苏亨,声音清冽道:“至少,不是不明不明白地倒下,否则,我连感谢的人都没有。” “你——你——夫人说得对,早知道你是个没良心,不孝敬的东西,亏得老夫没有责怪夫人。” 苏宛身子微微一顿,终于,他还是露出了他的真情实意来。 苏宛微眨眼,面无表情地朝他辑礼走开。 “老爷怎么能这么说,难道当年夫人和三小姐欺负小姐,都是他眼皮下默认的?”黄怡的话,如同刀子,捅进苏宛心中,只是,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 现在的苏宛,她谁也不需要。 第三百二十章 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不要在琰王面前提起。”苏宛小声提醒道。 “说道王爷,他去哪里了?怎么会……”黄怡转首看向背影已消失的苏亨,斟酌半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爷。”苏宛莞尔一笑,打断黄怡垂首疑问,她不小心撞了下苏宛,仰首便瞧见迎面而来的琰王,红润面色上意气风发之态。 看来他们之间并未发生什么。 “宛儿可见着了岳父?”王爷好奇着问道。“去通传的人一去不回,我在外面等了好久,他才出来说岳父不在书房,我这才瞎走一通,不想先遇见了你们。” 听到王爷解释,苏宛心下明白过来,苏亨为了避免她做出刺激之事,刻意避开王爷赶来阻止的,只是,他到晚了。 “无碍,既然没见着,那可能他并不在府中,咱们回去罢。”苏宛温柔敦厚说道。 王爷略微迟疑,却也是毫不停顿地同苏宛一道回府。 “这些天过去,不知那头,可是有了什么进展。”苏宛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起道。 “宛儿放心,若是有了进展,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听这话,琰王手中有着承王府内应,苏宛心中忖量,朝他嫣然一笑,温柔地道:“多谢王爷。” 随后,她心不在焉的走着。 既然店铺里已发现有假币,为什么还会被大量假币充斥?苏亨那样子,不像是假话,况且,苏府是京城富可敌国商贾,假币,定不是一丝半会儿流进来的,这些,都发生在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发生的? “宛儿,怎么了?”王爷像是后脑勺长了眼,停下步子来定定地看着她。 “没怎么。”苏宛不惑地答完,抬首望着前面,再走一段路,便是漫星阁。 “去看看?”王爷随着她的视线,发现了昔日的地方。 “不用。”苏宛低声曼语答道:“咱们,回府罢。”若是遇见苏亨和刘氏,岂不尴尬?如今苏亨在苏宛面前和盘托出,说明他亦是没了办法。 她一壁走,一壁分析。 “微臣给琰王,琰王妃请安。”苏若刚在苏府门口见到二人,恭谨福礼。 “大哥。”苏宛率先于王爷开口前唤出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王爷见状,瞬间明白过来,识大体地说道:“你们聊,宛儿,马车里等你。” 说完,王爷拍拍苏若刚臂膀,见着他们如兄弟般接触,苏宛像是看着与她无关之事。 “你该不会……”苏若刚的表现,和苏亨一模一样,倒不失为亲父子,苏宛嘴角上扬起好看的弧度,眸底清澈见底,声音悠扬着问道:“我做过什么,大哥不用担心,他们根本就不放心上,从前不把我当回事,现在更不会。” 她启步,款款走向苏若刚,黑玉眼瞳意犹未尽地看向他。 “倒是你,可知府里正在经历什么?”苏宛似审视般的眸色直直盯着他。 苏若刚垂首,久久不语,淡寂无波的脸色如同在谈论着件风轻云淡之事。 “难道大哥没有疑虑?”苏宛清冽着问出口,看他模样,倒是知道些什么。 “疑虑?”苏若刚冷笑,声线凉薄道:“有疑虑,难道你会出手相助?苏宛,你不会出手相护,也请别落井下石,今年,是府里唯一没有欢声笑语的除夕。” 说到后面,他音色有些颓靡。 看来情况在苏宛不经意间,已经变得有些棘手,而他们的处理态度,几乎是高度一致的清冷。 “那么大哥,可知道些什么?”苏宛并没有闲情逸致和他们在这里畅聊伤春悲秋,苏府的起起落落,不属于她,又有何干? “不知道。”苏若刚闪烁其词答道。 “如此便好,免得我有力无处使。”苏宛流转自如答道,将他的细小动作全收入眼底。 若是苏府此次的遭遇,和承王的拖延有关系,那么根据承王和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说是刻意为之亦不为过,苏宛想到这一点,眼底青色隐现。 “妹妹告辞。”苏宛礼貌道,不等苏若刚答复,已启步离去。 “等等……”苏若刚追上来,面色微微泛白,眸底殷切地看向她。 “我知道你在意,但凡有风吹草动,便派人前来通知你。”他急切地说道,横在他面前的阻碍被他拆去,说出这句话时,他带着十分的渴望,苏宛听得出来,亦看得出来。 她似笑非笑地颔首示意,转而出了苏府。 是吗?她在意?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而他,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吗?只怕是不方便告诉她罢。 “主子。”黄怡在苏宛身后,有些焦虑,有些担忧,有些不知所措地轻唤出口。 “嗯。”她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应答。 “如果苏府真的没……了,怎么办?”苏宛停下脚,回首看着“苏府”两个经历上百年的烫金大字,如今是正午,却凭生出种夕阳的感觉来。 “持家不严是大娘之责,治家不当是爹爹之责,与本宫而言,除了姓苏,其他一切有什么关系?” 苏宛清冷答道。 烈阳被白云避住,兀的生出萧条的感觉来,马车上,王爷背向她而坐,苏宛微眨眼,款步姗姗着走过去。 “可是……”黄怡心有不甘,却也是找不到辩驳的话语。 苏宛说得对,也说得不对。 苏宛踏上马扎,将手放在主动伸出来的掌心里,温润的,宽大的手掌是真实的,苏宛真切地感觉到传递来的信息,细腻,至诚,又有些让她感觉到安稳。 王爷松开手时,苏宛并没有马上进去,反而是对着不远处的黄怡道:“回去后,你将典当行这两个月的收入抽一半出来,亲自送回这里,就说,本宫聊表心意。” 说完,她不等黄怡问话,掀开门帘进了去。 王爷朝她弯出好看的弧度,侧了侧身子让了让位置,苏宛撩裙坐下,她身侧的眸光直直的看向她,马车已转动,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苏宛才转首露出疑惑的眸光。 “你当真是被苏府不待见的庶女?为何你比嫡女识大体,懂礼仪,擅舞会琴,经商亦是有声有色,比起来,本王倒略逊色了些。” 他的话音里没有丝毫的怨恨和不解,更像是,一种赞美。 苏宛微笑着听完,长睫垂落,垂首答道:“那是因为,庶女更懂得珍惜。” 闻言,王爷露出不置可否地笑容。 第三百二十一章 偷听到的 几日后。 黄怡兴冲冲的跑进来同苏宛讲:“主子主子,你知道吗?今天咱们那典当铺里居然有人拿着一件玉瓶去典当,据说质地还不错。” 黄怡到底是琰王府的大丫鬟,又是苏宛身边心腹,平日里见过的奇珍异宝不少,苏宛见黄怡这模样,就知道那瓶子绝非凡品,一时间来了兴趣。 “是什么样的?出自哪个大师?”苏宛放下手中插花,好奇问道。 见她这样问,黄怡一下子被难住,伸手使劲挠着后脑勺,蹙眉道:“嗯……就是,青色的,很纯净的模样,光滑溜溜的。” 苏宛被她这率真,知无不言模样逗乐,眯着眼睛道:“可是叫做青花瓷?” “额……”黄怡又支吾起来,拧眉刚舒展开,复又聚在一起,努力思索片刻,突然恍然大悟,使劲拍了下脑门,说:“就是咱们店铺一条街上的那家布店,里边有条青碧的料子,主子还记得吗?你以前还夸那颜色好看,对对对,就是那个颜色。” 苏宛回忆了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京城上还有这家布店,眉毛一挑:“有这样独特色彩?为何本宫未曾记住店名?眼下没事,本宫倒想看看,是什么博得怡儿的欢心。” 黄怡一听要出门,立刻眉开眼笑,小跑出去,“好嘞!奴婢先去备马车。” 店铺位置着实是偏僻,偌大的京城,虽说店铺很多,但人家都是一排排整整齐齐扎堆儿,就算有竞争,那也是光明正大的竞争。 这家布店倒好,十转九弯,要不是黄怡带着马车师傅,苏宛估计自己今天的得在这里迷路不可。 “怡儿,你是如何得知这个地方的?”马车内,苏宛撩开帘子望着外面逐渐偏僻,遂问。 “有一天婢女顺道和厨房的婆子们出来买东西,本想顺路买个胭脂,哪知绕到了这里,还有主子不记得的那次,也是无意进来的,奴婢也就只来了两次。” “你记性不好,却是记得这个。”苏宛揶揄着。 只见黄怡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有没有,就是那天迷路耽误许久,这才死命记得的。” “既然你有这学习的能力,我倒要考考你,这家店铺的生意如何?”苏宛歪着头问,若是没记错,承王有家店铺就在附近,能抢走他的顾主,何尝不是美事一桩。 “这地方七拐八拐,一般人找不到,去店里两次,虽然东西精致,可生意冷清得很,估计都是宰熟客。” 答完,黄怡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苏宛赞同着点点头,眼中颇有赞许之意,瞧着苏宛反应,黄怡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就在这时,马车停下,车夫恭敬道:“王妃,到了。” 下了车,她这才真正的明白这店铺生意的冷清原因。 之前黄怡说着地方偏僻难找,确实是原因之一,但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你东西做的好,做的精,京城里有钱的主儿有的是。 可是看面前这家店,外边的招牌名字起得一般般,光这点,就比京城那些铺子差了不止一个点。 “主子,咱们进去吧?”一旁的黄怡提醒道。 苏宛点了点头。 刚进店铺,里边的伙计就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估计是好不容易看见有客人来,累怏怏的站起来,表示一下尊重。 苏宛又看了眼店铺里的其他人,看似都在干着正事,可仔细一瞧就发现他们在偷懒耍滑,苏宛看了眼身后的伙计道:“你们的老板呢?” 岂不料那累怏怏的伙计道:“老板?”说着又看了眼苏宛身上的穿衣装束,眼里这才有点了想好好解释的意思,“我就是老板,不知贵客想看什么?” 苏宛见他这神色的转变,心底暗嘲,脸上还是不动声色道:“我听说你这店里有个天青色的料子,想看看。” “唉,好好。”那老板说罢,转身喊道:“快去把那新出的天青料子拿出来给贵客看看。”然后转头,露出商人特有的笑意道:“客人看看别的料子,待会您要的就拿来了。” “嗯,不急。”苏宛一边看着店里摆放的现成衣料,一边说道。 这些料子的模样十分有新意,但是布料的质地不是特别好,反而将这些新意给掩盖了,苏宛又抬头随意看了眼店里的装饰,凌乱不堪,布料随意摆放在长板上,看样子是节省了很多的费用,和空间。 刚才进门的时候,苏宛就注意到,那店门的招牌虽然毛病多多,倒也是比店内的好上几倍。 苏宛在店里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看到那拿货的伙计来。 黄怡在一旁十分有眼力见的问:“老板,您那伙计几时才能到?我家主子都转了这么久,布料到底还有没有?” 自称老板的男子,摸头上并没有存在的汗道:“贵客不要心急,我这就去催,这就去催。” 苏宛无所谓的看了看门口,这家店的经营状况岂止是惨?现在就连门前都没人经过。 再看那些伙计,苏宛不得不为这老板的管理能力叹息。 抬头,看见那老板和伙计一起出来,期间还夹杂着老板低声的指责,伙计一直低着头没回答。 苏宛见他们这模样就料到肯定是布料出了什么问题,她也不想在这里浪费什么时间了,于是高声开口道:“库存太多,不好找罢?” “哎,是呀,马上就拿来,马上就来。”说罢,转身对后边摸鱼的伙计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准备椅子茶水。” 几个伙计又纷纷丢下手里的扫帚,去端椅子倒茶。 苏宛见状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遗憾的看了眼边上的黄怡,然后立刻出声制止道:“老板每天守着这样的店铺,可是成本不少罢?” 老板模样淡掠过她们,眼中闪现过异色,支支吾吾半天未做回答。 和黄怡交换过眼风,苏宛面色难看的道:“对了,兴许是我们找错了店铺,推荐人说的是某位王爷开的店铺,走,走,走,真是的,害的我耽误时间。” 她启步出了门,不顾身后“老板”疑惑又难看的神色,身后响起疾呼声:“这位,先别走,我们这里就是……” 既然走出来,又岂有回去的道理,就算是要谈,也轮不到苏宛亲自出来。 “主子,你怎么知道……”黄怡不解着问。 “本宫偷听道的。”苏宛微眨眼,俏皮着答道。 第三百二十二章 管他哥儿姐儿 回府路上,苏宛若有所思。 刚下马车,苏宛便听见已等候在门口的管家通传,车本芮一直在正厅等候她回府。 苏宛春山如笑着出现在正厅,一进门,眸光落在她明显凸起的肚子上,车本芮脸上洋溢着幸福安稳,于是热情着招呼道:“夫人既已身怀六甲,又何须亲自跑这一趟?让个人传话岂不更为稳妥?” 说着,她上前,握住车本芮柔软的手,遂又放回去,坐在主位上去。 “琰王府帮龙府的哪是一次登门拜访答谢能作数的?只要王妃不嫌弃臣妾叨扰已是对臣妾的厚爱。”说着这里,车本芮便要起身福礼。 “夫人,这是何必。”黄怡上前拦住了她。 “如今身子重,夫人行动看上去倒是利索,从今儿个起,在本宫面前,免了那些礼制罢了,说起来,你如此勤者来看本宫,委实难得,身子,可还受得住?” 脑海中,已想不起她怀李弘熹时的情形。 苏宛贴心的问,不过是出于关心车本芮,哪知那她淡笑一带而过,答道:“身子倒是没什么,不过说起舒服……” 说到这,车本芮话音停下来,抚摸过肚子的手收回来,苏宛关切的接上问:“夫人这是怎么了,怀着孩子,可一定要自己身心舒畅,这才对孩子好呀。” 她一壁说,一壁眼风示意黄怡为车本芮端上一杯温茶。 “还不是另外个王爷府里那些事情,家里人各有主见。” 车本芮朝她颔首表示,接过茶水,徐徐吃过后,继续道:“那——承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建议提高赋税,你说这家里就一人当家还好,同意就是同意,不行就是不行。” “一半同意一半不行的,老大老二还有老爷,整日都是反对,臣妾不能说什么,那老四老五也是倔脾气,整天吵来吵去,烦个不停的。” “臣妾只是妇道人家,对这些事情也不好多说,家里人因着这意见不同,到处是阴阳怪气的,整日看的我心烦意乱的。” 说着,她正了正身子,眼角眉梢的暖意褪去,略微了几分幽怨。 苏宛不动声色地听完,宽慰道:“夫人莫要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现在就好好养胎罢,你现在的重任就是好好地,开开心心的照顾好自己,就是龙府最大的功臣。” 得了重视,又得了一吐为快,车本芮掩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是王妃娘娘有见地,又能管家,还会宽慰人。”忽而又蹙眉道:“哪里像家里那个,整日里就知道和他们一起争来争去的,归根结底,不怪那位,怪谁。” “娘娘,臣妾可不是同你说着玩的,承王这样肯定有人是不喜的。” 说完,车本芮拿眼偷偷看了眼苏宛反应。 承王此举,在他们这些贵族看来,当然是百利而无一害,可这凡是都有两面性,并不是每位坐拥权势富家子弟就会拥护。 增重赋税,可不单单是表面上的这种沉重,难以前行。 若是年年丰收还好,楠鲮一带天灾刚过,这些收入低微的农民顷刻间就能家破人亡,民不聊生,这样的事情,她见得不少。 眼下虽然看上去比车本芮小,实际上,她的经历…… 车本芮继续道:“听说,去年庄家的收成不太好,本来收的税都快交不上了,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而且……” 她突然压低声音,以手挡嘴,不让外面的人听见道:“据说有的地方已经开始闹了,那些农民,虽然有些没几天就被镇压下来,但是后来的反扑势力更大,衙门管不住,这些上了折子。” “夫人如何知道?” 苏宛一脸震惊,近日她倒是无暇顾及朝中之事,被假币一事磨去不少时间。 “起先臣妾也不知道,后来听夫郎无意说起。” 车本芮毫不避讳,身子前倾地道:“还有还有,他们居然编了许多侮辱的歌谣,内容是增加赋税的事情。” 她说到这,摇了摇头,赞道:“臣妾不知道对错,不过歌谣这法子真是聪明,想着官府不能抓个什么事都不懂得孩童吧?而且歌谣朗朗上口,传得极快,可惜了,臣妾听不到。” 苏宛装作一脸不关心的模样,劝导道:“夫人爽朗,为人正直,想来也不过是在本宫面前觉得能吐个痛快,在这里便好,出去之后就忘了吧。” 一语有所言,有所不言,只见车本芮打着哈哈:“你瞧臣妾这嘴巴,多谢娘娘提点。” 苏宛转移话题,不欲再听她没休止的抱怨,又不好直接开口撵人,看向车本芮肚子问道道:“夫人可知这肚子里的是哥儿还是姐儿?” “管他哥儿姐儿,只要她平平安安的就好。”她好不解怀着回答。 两人又说了一会家长里短的话,自觉无趣,车本芮起身告辞,脸上的兴致还未散去,却已呈现出疲乏来。 刚走到门口,忽看见小丫鬟手里捧着的谢礼,又哭笑不得的转身:“娘娘,您瞧我这记性,自打怀孕,就总忘事,臣妾想着王府里什么都有,没带什么珍贵的,特意送点南方的特产来。” 苏宛也没有推脱,眼风示意黄怡从手里接过。 待到车本芮走后,她才收起笑容,揉着眉心道:“说得本宫脑袋疼。” “奴婢陪主子在府邸走走?要不回碧玉阁,奴婢给您按摩按摩。”说着,黄怡打探苏宛脸色,继续道:”她每次来,总是这样说个不停,也不嫌烦。” 被这么一说,苏宛反倒减轻了厌倦之意,遂道:“雪女和钟合,怎么样了?” “看上去都挺好的,要不,奴婢陪您亲自去看看?”黄怡提议。 “也罢,反正不算远,本宫走着去。”虽然嘱咐过下人去,可苏宛心中总觉得有负雪儿所托。 走出府门不远,不远处的哀怨声声声入耳。 “哎,这世道,哪里还能叫我们活下去啊,天不待见,那些人也不待见,直直是叫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顺着声源处望过去,隐约可见一个衣衫褴褛之人。 “这天底下难熬的人多了去了,主子又何苦个个都去在意?三夫人也是,偏偏什么都来找您。”黄怡颇不耐烦地埋怨道,苏宛逐步向那人移动,神情凝重。 脸色饥黄,发丝散落,草鞋已磨损,这是长途步行的人才有的模样,再看他身上穿着,粗布麻衣缝了许多补丁。 这人是躲不过赋税逃到京城来? “主子——”黄怡在旁轻声细语提醒,略微不快。 “天色不早,去夫子所罢。”苏宛幽幽着道,眸光有意无意掠过那人,脚步沉重起来。 母亲来自普通人家,是否也曾在小时候受过这类折磨?她帮助那些人,是因为善良,还是因为从他们身上,见到了自身的什么? 第三百二十三章 你们确定了吗 夜幕下,碧玉阁里温馨如世外桃源,气温逐渐回暖,地龙已停用,开着小窗,春的气息,正从四面八方徐徐而来。 烛台火苗舞蹈身子,丝毫不影响苏宛坐在书桌前认真看着简书。 “近日王爷没有来。”黄怡似无意提起,苏宛置若罔闻,认真翻动着,发出悦耳清脆响声,让人心旷神怡,他来或者不来,她似乎从未芥蒂。 “主子——”黄怡颇有不解。 “苏府——”她欲言又止,看不清苏宛在想什么,也就不再说下去。 她要说什么,苏宛心里明镜似得,合上书,她直勾勾的看向黄怡,久久不语,黄怡见有反应,朝她笑着,正欲说什么,神情顷刻之间诧异。 “你——怎么——”她指尖指向房间里的不速之客,复又蜷缩回来,苏宛顺着黄怡看过去的方向,崔允正踏着夜色进来,看似几分沉重。 趁着摇曳烛光,苏宛仿佛见到黄怡脸上隐隐的绯红。 “走路没声音的。”黄怡复又喃喃地道。 “启禀主子,奴才有一线索进展。”崔允恭顺福礼道,眸色淡掠过黄怡,赶紧转向苏宛,闪躲的眸色,如同害怕被人发现一般。 黄怡犹疑着,考虑着是否要离开。 “怡儿,好不容易见着了,你便留下罢。”苏宛头也不抬地道。 “是。”恭顺轻声答完,黄怡垂首而立在一侧,眸光几度欲看向崔允,却又瑟缩着躲了回来。 “这个是奴才得来的地址,那位和承王有染——有私下见面的妃子,据说来自这里。”崔允双手恭谨递上一张纸,待苏宛接下,他又垂首敛了身姿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苏宛细捻手指打开。 这地址……似乎在哪里听见过,她在脑海中仔细搜索,忽地想了起来。 “从何而来?”她拿着地址,定定地看向崔允。 “她的贴身宫女跟人聊天,说起那里正闹事,奴才经过,听得仔细了些,只怕是谐音,不同字。” 见他应答如流,不曾有可疑之处,苏宛放下心中戒备。 “本宫知道了,怡儿。”她清冽唤道,只见黄怡上前,和崔允并排站齐,房间里的氛围出现隐约的变化。 “你替本宫送送崔允。”说着,苏宛已起身自行朝里间而去,剩下一脸愕然的崔允,看看她,又看看黄怡,不明所以,倒是黄怡,脸上滑落片刻的不自然,很快便压了下去,用不自然的音色道:“崔大哥,这边请。” 如果不是巧合,那便是有着因果。 苏宛拿着手中地址看着,露出不明意味的眼瞳,抬首顺着黄怡适才离开的方向看出去,他们的人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嘴角复又露出好看的上扬。 她启步朝外走,在厅里坐下,望着已绿意盎然的植物,侧首发现院里有一人正在摆弄着王爷送来的柠檬香草。 “梨脂?”苏宛喃喃自语,不相信眼前所见。 天色已黑,外面还微凉,虽然再无需用上大风氅,长久在外,亦有春深露重寒冷之感。 “主子,你叫奴婢了吗?”梨脂出现在门口,脸上残留有泥土印记,抬手在下颚擦拭什么,不明所以的看向苏宛。 “近日,王爷那边可有派人过来?”苏宛问道。 “回主子话,没有,倒是吩咐了师傅,让好好整理这些花儿草的,并且听说有刻意提醒过,若是照顾不周或是出了差池,要拿他是问。” 梨脂仔细思索后答着。 苏宛颔首,沉吟片刻后才道:“知道了,那些活儿,你明日再做即可,退下罢。” 许久之后,黄怡才回到府里,刚一进门,她便有些欲言又止的举态,以为垂目沉吟的苏宛并无发现,投来眼色,欲退出房间,刚到门口,苏宛开口问话了。 “这两日,可有见到可疑婢女进来?” 苏宛思忖片刻后,才回答到:“没有。”复又说道:“主子知道,奴婢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府里,偶尔去了店铺,所以……奴婢要在去问问梨脂,她应该更清楚。” 不知何时,外面梨脂整理花盆时的碰撞声没了。 “不用了。”苏宛沉声阻止道。“对了,你可曾听见近日承王府有何动静?”她复又抬首看向黄怡,问道。 “没有。”见黄怡沉吟片刻后轻摆首示意,苏宛若有所思地看向眼下,见状,黄怡并不欲立刻离去,时不时望向有心事的苏宛,等待着她召唤。 “你替本宫收拾下行囊,最近几日,若是王爷来问,你便回复本宫——本宫去了闹事之地。” 斟酌片刻,苏宛认为说真话无伤大雅。 “什么?主子,你又要去危险的地方?奴婢也要去。”她有些置气地往旁边一站,脸色暗淡无光,擒住苏宛投去的凛冽眸光,毫无惧色地道:“上次听说主子连马车都让出去,奴婢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苏宛目光变得温和,温柔地答说:“本宫知道你担心,可你忘了本宫说过的话?这次,恐怕事情确实不比上次,况且没有王爷在,本宫决定带走一半护卫。” 她似在回答黄怡,又似深思熟虑自言自语。 “真的?这样可真好极了。”黄怡漾起往常一样的欢乐,脸上阴霾一扫而光。“奴婢这就去收拾。” 见着她利索地从柜子里取出衣物,放进行囊,熟练整理,苏宛看得黄怡浑身不自在,好几次回眸欲问,可又闪躲着装作不知道继续忙碌。 “主子——这样看着奴婢干嘛?” 终究熬不过去,黄怡有些心需地发问。 “你们——确定了吗?”苏宛轻俏着反问。 “我们?谁?确定什么?”她用指尖指指自己,又指指苏宛,忙缩回来,神色及其不自然地道,苏宛大量她的眸色,从上看到下,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逐渐靠近。 “如果你不说,那本宫……”她的话还未说完,却见黄怡急得跳脚。 “奴婢只是送送她出去,这个能确定什么。”说完,她脸红着坐在位置上,背向苏宛,不再看向她。 “如此便好,否则,本宫怕到时候嫁妆都来不及准备。”苏宛喜笑眉开着道,坐在黄怡身侧,宛如姐妹。 “主子——”黄怡抓过苏宛手臂,靠向她身侧。 “时刻关注承王府动向,若是知道假币一案有进展,一定要加急送来。”苏宛握着黄怡手掌,轻声吩咐着。 “可是主子不是拒绝了老爷和大少爷,明确说了不会帮的。”不解的声音问道她。 “本宫是为了自己。”苏宛答复,说到这里,她浅淡笑痕在逐渐荡然无存。 或许这次,对手是因为没有找到时机下手,而上次又直接牵扯到衙门有关。 第三百二十四章 楚府 江浦镇边际。 气温逐渐转热,马车帘被梨脂卷起,一路青山绿水尽收眼底,此次不赶路,休憩在驿站,算得上清闲自在,不多时,窗外有呻吟声。 路边,一个人看着自己的脚,面色痛苦,看样子,便是他发出的痛苦呻吟。 他旁边,一个妇孺怀中有婴儿,啼哭声减弱,正在妇孺胸口用力吸允,一边吸允,一边发出满足的哼哼声,马车刚从跟前经过,婴儿啼哭声倏地大起来。 两位大人起了争执,只可惜在车轮辘辘喧闹声中,苏宛听不清楚。 再往后,这样的人愈来愈多,不是携带行囊,牵着孩子,便是老者矣矣,缓缓徒步而行,行人或伫足观望她们的马车,或欲上前拦住行乞。 “去叫端来见本宫。”听见苏宛吩咐,梨脂掀开门帘出去,不大会儿,有一青年男子,穿着服饰明显好于外面行人,肃容骑马,在马车旁夹马腹,放缓速度。 “主子,有何吩咐?”他侧首,严肃着问道。 “遣人去了解下情况,为何会在春耕时节,有拖家带口迁移之迹象。”苏宛冷沉着吩咐道,她话音刚落,马儿从窗旁消失,风中传来一句简洁民了的“是。” 天际,偶现黄墙红瓦,在树林中时隐时现,像是寺院。 窗外,已有房屋三三两两,只是大门紧闭,未见半个人影,苏宛马车后,是从京城带来的护卫,这一路,吸引了无数人目光,如同一道天然屏障,隔开了苏宛和其他人之间的接触。 进入镇中,马车速度放缓,经过一大宅门前,有管家模样的人正在从百姓模样人手中拉扯过什么东西,门口不远处,有人在指指点点,有人在痛声斥责。 “让马车稍停一下。”苏宛加重语气,厉声吩咐着。 “就是他们,年年如此,逼得我们家人背井离乡,独留老妇苦苦候着,想看他们何时遭报应。”一个老者指向大宅门楣,苏宛顺眼看过去,“楚府”赫然二字醒目于上。 “怕什么,烂命一条。” “就是,还有没有王法了?” “据说有个王妃,在京城,宅心仁厚,不知道去京城的人找到了没有。” 听着人们议论纷纷,苏宛不禁娥眉微蹙,头脑里出现在京城中见到的那人,和方才说话之人,细看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放开,你放开,家里就这点儿粮,让不让人活了。”管家力气显然不如中年男子,几经撕扯,楚府的护卫持械上前,将中年男子团团围住。 “识相的,你就放下粮食,老子能放你条生路,否则,你们,上。” 管家手臂一挥,护卫更是缩紧距离,徐徐向男子靠近。 “还愣着干什么,老爷吩咐了,但凡有拖欠着,有女儿,用女儿抵债,没女儿,家产抵债。”管家目中无人,咄咄逼人,男子某种含恨,怀中抱着的袋子愈发用力。 苏宛隔着马车,面无表情看向这一幕。 马蹄哒哒声之后,窗外端出现,断然下马,靠近马车窗户,压低了声音禀告:“回主子,属下经过方才打探,得知这些人是为了躲避楚府收债,路上遇见追债人一路相逼,属下不曾耽误,赶紧回来复命。” 这么多人欠债? 这似乎和苏宛听见的信息有些出入。 “走,先去驿站。”她是一介外人,又初来乍到,眼前的事,她并不适合做点什么。 马车发出响动,有人朝着马车围观过来,有老者抓着马车,沟壑纵横的脸上,双眸炯炯有神,见着苏宛,如同见着神仙。 “姑娘,救救他罢,他们说道做到。” 她这一呼唤,附近其他的人很快围观过来。 “对啊,一看姑娘就非一般人家,尔等布艺百姓手无缚鸡之力,还请姑娘出手。”旁边,有老夫附和,远远站着,期盼的眼神在烈日中格外灼目。 梨脂焦急的看着外面,赶紧起身,向外探头道:“抱歉,素不相识,无法相助,还请让开,小心马儿伤了你们。” “哟呵,放眼江浦,连县衙都不算什么,何况只是来的一个姑娘,你们就算要找人帮忙,也得去请皇帝老爷不是,还在这里聚众,小心连着你们一道抓起来。” 管家气势跋扈,目空一切,苏宛闻音,脸色神情自若,看得梨脂一脸疑惑和焦虑,一壁撵开围观堵路的人,一壁示意护卫赶紧保护主子。 连衙门都不算什么。 楚妃,看来在这里深得人心,有恃无恐,苏宛眸底青色隐现,无人可见里面已翻江倒海之势。 仗势欺人之事,在苏宛看来,和苏若涵的欺负,别无他样。 天空突然响起一阵哀嚎,梨脂苍白了脸蛋忙回道马车里,慌张地坐着,大口吸纳,看样子是受了不少惊吓,那声音代表着什么,苏宛清楚不过。 马车后,有人员四处散开逃命之声。 “主子。”梨脂惊慌着唤出口。 “本宫知道。”苏宛闭目沉吟,面如死灰。 刚在驿站停下,苏宛便召了端进去。 “大家一路辛苦,你且安排他们先休息,护卫中你的资历最老,既是他们公认的领头者,有些事,自然交给你去完成,其他人安排妥当之后,本宫要你潜入楚府,了解下这里发生了什么。” 听完她清脆嘹亮吩咐,端恭谨着,双手合拳,神色凝重。 “是。” 说完,静待片刻,苏宛没有继续说话,他才退下。 是夜。 驿馆多数房间已熄灯,苏宛在烛台下看着黄怡为她准备的简书,梨脂收拾妥当之后,拿出花撑一针一线缓缓进行,留意道苏宛已放下书简,目光看着她手中的东西,略微含羞着道:“荷包,快好了,奴婢洗了洗,回京后主子便能用上。” 苏宛满意着点头,听见外面总算响起的抠门声,梨脂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打开了门。 “启禀主子,楚老爷仗着女儿得宠,已霸权镇里百姓已久,前不久听闻会提高税收,遂从百姓手中收刮,而且……”一向干脆利落的人话音有所停顿,苏宛眸色一沉,冷冽道:“说。” “就算皇上来了,亦得称呼他一声老丈人,王爷王妃算什么,就算是王爷,大周朝,有哪个王爷能抵得过承王之势?他说这话时,似有了七分醉。” 苏宛紧紧握着袖中拳头,这样的人,倒是不枉费她白跑一趟。 房间里安静片刻。 “你来,按照本宫吩咐,去把这些事情都做了。” 于是,苏宛在书桌前写下些什么,递给端看,只见他越看越凝重,遂后恭顺道:“属下定当竭力完成。” 说话间,房间里猛地比之前光亮,苏宛手中的纸,化为灰烬。 第三百二十五章 欺弱霸横 江浦镇上。 苏宛只带了个护卫端,低调的在镇里巷子间来回走动探查。 远远的听见一些不清楚的哀嚎声。“端,你听听,是不是有人在哭。”苏宛在前方走着,头也不回的说。 那护卫道:“确实有人在哭,听起来十分的悲痛,估计是哪家死了人了。” 苏宛只点点头,一边走,一边听着声音,那哭声越来越近,苏宛几乎是带着小跑的跑到了那户人家门前。 冥冥之中,苏宛觉得这家死人,肯定是与最近的增加赋税有关。 到了那家门前,端保护性的站在苏宛面前,敲了敲门,不见人来,门因受力自动开了一条小缝。 苏宛瞥了眼里边的形状,这是一家极穷的人家,只有一间屋子,屋前有一棵小孩腰粗的槐树,那逝去的人正被放在槐树下,这家的家人正跪在一边大声的哭着。 周围为了一群人,面色上有悲痛之意,在一旁拉着那个跪着哭的痛不欲生的人。 这些人若非邻居,便是亲友。 苏宛想着,提脚进了门,才注意到这唯一的门上连门闩都没有,苏宛心底一阵颤动,仍然是默默的走到死者面前,看似拜礼,实则想看出死因。 那哭着的壮汉见有生人来此,又看到苏宛周身与这里完全不符的气质,又看了看她身侧的护卫,惊诧道:“这位小娘子是何家人,为何到此处?” 苏宛弯了弯身子,低声道:“我只是路过此地,见这边哭声阵阵,实在不忍,所以前来看看,想尽一点绵薄之力。打扰了。” 说罢,又要弯腰致歉。 那壮汉急忙起身扶起苏宛,听她这样说,更加绝望道:“如今这世道,你一个姑娘家如何帮得了啊。” 苏宛认真的看着壮汉的眼睛,郑重的说:“不妨说来一听,或许能帮上一帮。” 那汉子见苏宛这不俗的气质,再次掠过她身后明显训练有素的仆从,才叹息了一声,“既然姑娘如此执着,我说也无妨,我本是这江浦镇一户小民小户,家境虽然不富足但是也能勉强养活,楚府压迫咱们这些人,勉强能活着。” 说着,看了眼周遭的一些人,他们皆点头称是。 苏宛微微皱眉,没有说话,安静的听着,“只是,这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只能吃上点饭罢了,那家要是有谁得了病……” 说道这,那汉子的眼泪又哗哗的往下流,“生了病只能扛着,扛不住的就……就直接走了。” 难怪苏宛未在尸首脸上看见明显伤势。 “好在我平时能干,喂了官府还有点钱。可今天庄家地里,颗粒无收,官府来收赋税,又说要增加赋税,将我平日里牙缝省下的吃的全都给搬走了,一点都不剩。我可怜的爹,一生没做过什么坏事,最后倒是在病床山活活疼死的。这天杀的世道,叫我们这些人怎么活啊。” 周遭的人都为这汉子质朴的话感同身受,纷纷掉下眼泪,苏宛虽没有切身体会过,却能感受到汉子的愁苦,命端送了些银子给这家置办点棺材,好生埋了去。 那汉子千恩万谢,苏宛头也不回地离开破小房屋。 端见王妃出门后面色沉重,关切道:“王妃可要回去休息会?” 苏宛看了眼端,调整好情绪,平静的说:“没关系,继续,再去看看。” 目光所及之处,房屋败破,百业已废,春的气息在这里被扎得荡然无存,几乎比楠鲮遭遇过雪灾之后仍要萧条,天灾,何及人祸。 屋子里有小孩的啼哭声,苏宛进了门,那人家哪里见过她这般的人。 虽然苏宛出门时特意打扮的低调了许多,到底是比这些穿不暖吃不饱的人好了不知多少。一进门就有个老婆婆端了水过来,怜惜的看着苏宛,以为是过路讨水喝的。 苏宛温顺的低头接过那破了口子的碗,同这婆婆闲聊起来。 “家里还有不少人呢,我家老汉和我。还有个两个娃娃,一个正小着,也不知能不能活过今年,还有个三岁的。我那儿子因着天天种地,被累垮了,现在重活都做不了了。现在日子苦啊。” 那婆婆说。 苏宛看了眼婆婆怀里的孩子,面黄肌瘦,胳膊瘦的如青蛙腿一般触目惊心。 苏宛问:“那平日如何过活,现在听说又要增加赋税,今年收成也不太好。” “姑娘,我们能怎么活啊。” 婆婆满脸皱纹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浑浊的眼里包含着泪滴。 “家里的能抢得都被官老爷们抢走了,连个干活的锄具都没有。就我一老太婆,天天去捡点野果子,一家人就熬一天。” 苏宛听完,沉默良久,自打进门就一直站着,屋里连个坐着的椅子都没有,她低声谢过老婆婆的水,本不欲再继续探下去,被争吵声吸引。 外面已围观着三三两两邻居。 她听周边的邻居说:“那天,几个楚府家丁一股涌进他家,因着交不出税钱,好家伙,这个倔脾气,哪里能受这委屈,说打就打起来,当时咱们都没敢出门,光听着边上小孩哭声还有砸东西的声音了。” “后来家丁们走了,我们才敢出来瞧瞧。毕竟这家也是个好相与的人家,平日里小便宜都不占的,这收成不好,又强硬交税,这才逼急了人啊。” 一个穿着黑破布衣的妇孺站出来说道。 苏宛听见这些人说话,明白症结所在。 楚府欺负的就是这些弱势的劳苦农民,面前百姓势单力薄,一家不敢惹,就家家不敢惹楚府。 但是,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呢? 苏宛借由着苏府的名义,在第三户人家的门前,同这些乡邻们道:“我来自京城,巧遇经过这里,得知你们家家户户遭受过楚府的欺霸。” 乡邻们闻言纷纷点头称是,端紧蹙眉宇跟在苏宛身后,不知她要做什么,时刻警醒着。 苏宛见他们的反应继续道:“他楚府不过是欺负我们势力弱小,才敢横行霸道。倘若大家都聚在一起,你们说是他们家丁多还是我们人多?” 众人当然明白这个大道理,但是现在就是缺乏一个苏宛这样的人,现在苏宛一提出来,果然就受到周围的人的赞同,各自纷纷回去找更多的村民,聚集到苏宛这里来。 第三百二十六章 对抗楚府 苏宛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的有人前来,苏宛兀自握紧了手,慢慢平复心境。众人已经集合的差不多了,聚在一起吵吵闹闹。 她安静的看向众人,未发一言,单一个眼神,就震慑住在场的人。 在这些人中,极少能看到个健壮抑或健康肤色之人。 不多时,他们安静下来。 苏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各位前来,想必也是受够了窝囊气,为自己做一次主。” 她说的一气呵成,众人皆被苏宛的气度所折服,又是一群不识字的农民,一听说有人要带头反对楚府,惊恐之状逐渐被愤怒和激动代替,立刻就有好几个人复议。 “对,姑娘说的没错,凭什么叫人家欺负,他们有权有势就能欺负我们吗?” “他们手段那么毒辣,也就是欺负我们不敢反抗的。” “生而为人,凭什么要遭遇此等作贱。” 苏宛听见这些零星的话语,心底明白这群人开始敢于表达想法。 心底闪现欣慰,按了按手,表示停止,继续道:“既然大家都这么憎恨楚府,那我们就一起去对抗。反正,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被他们抢的了,大不了就是一条命。” 不提京城身份,亦得这群人拥护,除了仇恨,苏宛想不到她还有什么能耐能让他们信服。 此话一出,一呼百应:“对抗楚府,对抗楚府,反抗反抗!” 众人高声忽地起来。 苏宛朗声道:“众位农家子弟,我已经明白你们的决心,但是做事情讲究的计划循序,这样才容易成功,各自选出一个有能力的,我来告诉他相关事宜。” 于是,一群乱哄哄的人群中,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像是划好阵营一般,各自分开一段距离,各个阵营都走出一个人。 苏宛将他们带进邻近院子里,仔细讲清楚其中的要害,只要拿什么,不能伤什么。 “苏姑娘,那请问,如果有人伤了我们,我们可以反击回去吗?”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发问。 “既然是去拿自己的东西,但凡有人敢伤,你们在保持自己安全的范围内,将他们弄远一点就好了,比起力气,那些家丁是根本不能在人数和力气上占优势的。”说道这,苏宛停了一下,认真道:“除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伤人,一旦伤了人,理亏的便是我们。” 那汉子见苏宛这突然严肃的模样,认真点头。 苏宛后来又继续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众人纷纷听了进去。 第二天,苏府坐在梨脂购买来的马车里停在楚府不远处,这辆马车装点当地习俗,使她颇有几分不适。 那些昨天选好的首领,从各自村头巷尾带领一大堆拿着棍棒的庄家汉子,直愣愣冲向楚府。 那时,尚在酣眠中的楚府人还不知这样大的变动,看门的小门童被一跤踹到一边,待看清这群农民后,倒也聪明的不敢乱动。 因为没有准备,刹时间楚府被一群衣衫破旧的农民涌入,嘈杂声一片,里面乱起来。 这些人虽说平日里不读多少书,倒也是忠实诚恳,只管朝着粮食处抢打,呼喊声一片,估计方圆一里地之内都能听到。 楚老爷不是聋子,被这样大的声响从睡梦中吵醒,跑出来正欲发脾气,发现这么乱的情况,瞬间呆滞。 当下躲在门后,嘱咐身边的丫鬟去叫来所有的家丁和护院。 苏宛探出头暗处观察着这场混乱,昨日叮嘱不可伤人其实也是保护这些贫苦的农民,只是想杀杀楚府的威风。 倘若一旦动起了手,这些农民怎么经得起受伤后的后果。 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是逼不得已才这样做的,若是伤了残了,那这个家也就算是毁了。 紧赶慢赶,那些家丁和护院终于赶到了,这时那楚老爷才急的像个炸了毛的公鸡,跳脚出来骂道:“你们这群贱奴,整天好吃懒做,还敢抢到本老爷家来了,今天倒是要看我怎么休整你们这些东西。” 那些农民到底是被欺负怕了,有几个一件训练有素的家丁上来,脚都软了,何况家丁身后还跟着看起来能直接拧断人脑袋的护院。 一时间农民的优势转变为劣势。苏宛站在远处看着,嘴角清浅的翘起来,对身边的护卫道:“你们几个,别让那些护卫伤到这些百姓。” 端恭敬的答了声是,随后便悄然消失了。 那些农民在慌神之际,忽然从天而降许多似神人的人,硬是挡的这些楚府护卫上不了前。 百姓们见他们是来维护自己的,顿时几个领头的农民大着胆子又多拿来几袋。 “这些——都是我们的!” 有人抗议带着惊恐而又理直气壮辩论道。 那楚老爷本以为镇住了这群贱奴,这好死不死的又冒出几个人,眼看这些贱奴又在楚府撒起野来了,顿时火冒三丈,驱策周围的人上前,“去给我把这些人拿下,快去!” 楚府的虾兵蟹将,和琰王府成日成日训练的护卫哪里有可比性,楚老爷周围的人都缩缩躲躲不敢上前。 楚老爷更生气,一边跳脚一边骂道:“你们这群狗娘养的,还敢来挡老子爷的道?你们什么人?快报上名来,不然,我这个皇帝老丈人今天可就不能不尽尽父母官的责任了。” 说着,他撩袖,皱着一张蛤蟆脸,说的声嘶力竭,活像是要将这些人当场活剥了。 苏宛见状,对身边的梨脂道:“你去旁边候着,必要的时候,点醒他。” 兴许是跟着苏宛已练就习以为常,梨脂倒也不慌不忙,点头称是便朝着楚府里面去。 “老子不光是皇帝老丈人,还是京城王爷的——的——挚交,你们若是识相的,老子可以让你们死得好看些。” 楚老爷仍然在叫嚣。 她看着梨脂一步一步的走向楚老爷,看着梨脂一张一合的说着,然后饶有趣味的看着楚老爷那张由红变白再变红的脸孔。 “不可能不可能!”说罢,又凶狠狠的看着梨脂道:“哦,老子知道了,你就是这群贱奴找来,想来吓唬老子?做梦!” 梨脂没有说话,看着楚老爷这忽然变化的脸孔,这才语气平平道:“信不信是楚老爷的事,事我已经替我家主子办好了,来不来找你,是我家主子的事情。” 苏宛远远看着梨脂傲人模样,嘴角微微翘起,聪敏如她,这身胆子,才是最大进步。 第三百二十七章 声势浩大的致谢 梨脂双手交握,看似娇小玲珑,直言正色之态无端端让人产生几分信服之意,连同端,亦是不接的看着她,显然是因为她出现的出现感到吃惊。 “这——这——这——你们还干什么,要老夫去替你们尝命吗?放下来,全都放下来。” 楚老爷呵斥完与琰王妃护卫对峙的家丁护卫,瞠目结舌着看向面前姑娘,先前的疑惑被她三言两语说通,转而是威风扫地,颜面挂不住,脸色黑沉下来,他左右相顾,无人敢站出来质疑,不等他们反应,梨脂已朝端恭顺福礼离开。 看着她对公然挑衅的端辑礼,楚老爷眸色虚无,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楚府外,苏宛已从城墙上下来,梨脂早已对她这些非一般人举动不觉吃惊。 “奴婢按照主子吩咐去说了,他反应如同主子预料,可是,奴婢有一事不明。”梨脂探视着苏宛神色反应着试图提醒。 闻言,苏宛扯了扯嘴角,一股寒意荡起。 “料他,也没这个胆子,楚妃不算得宠,不过是仗着承王之意,在这一方小天地遮天蔽日,况且已有折子呈交,就算京城得知了消息,也定会不了了之。” 这回,换成梨脂在原地愣住,好一会儿才从苏宛话里话外的意思走出来。 “主子英明。”她躬身辑礼,十分真诚着赞美道。 府里,哄抢的百姓遮挡不住失而复得的喜悦,路过苏宛身边的人,没有人看出她来,看着他们喜怒哀乐瞬间变换脸庞,这才是真挚的体现,不用猜测,不用费尽心思布局。 难怪王爷曾经那么说过,若非帝王家…… “主子接下来作何打算?马车一直守候在侧。”梨脂小心翼翼询问。 苏宛正欲问端和其他几位护卫,却见他们已从楚府里出来,转首朝她投来眼风,颔首示意事已办妥,随即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回驿站。”她简洁着,气韵深藏着答。 她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若要承王一派停止为非作歹,需得连根拔起,苏宛在马车上斟酌着,路过黎明百姓,纵然方才的拉扯中扯坏了衣服,被抓破了脸,可笑容,却是美到了心底。 驿站,有位京城人士打扮站在那里,左顾右盼着,苏宛仔细打量着那人,马车适时停下,不知那人同马车师傅讲了些什么,在苏宛下马扎时那人躬身上前,从袖口中掏出信函,恭谨递到苏宛跟前,朗声道。 “这是鄙人受人之托,特送来京城消息。” 苏宛站定身姿,淡掠那人一眼,从梨脂手中接过她取来的信函,只看封面,她已知道京城大事不妙。 “可有带话?”她声音清冷着问道。 “没有,说是你一看便知,早日做定论,鄙人任务已完成,这便告退。”从始至终,那人未正眼看向苏宛,刚直不阿之态让人生出几分高傲自大错觉。 “姐姐真厉害。”梨脂由衷之言,从离开那背影上收回眸光,淡掠一眼苏宛手中信函封面。 “你去了解下受伤趋势,吩咐厨房好好犒劳大家,即刻来报。”苏宛面无表情地吩咐完,转身径直入了房间,反手将门关上。 她淡然无波一口气看完,睫如羽扇轻颤。 一直等待的承王调查假币一案,结果他却找到了她的头上,冤家路窄,亦还是刻意营造的交集?苏宛嘴角勾起冷嗤,眸心冷星淡寒。 门,适时从外推开,苏宛缓缓收好信函,抬眸看向梨脂。 ”主子,都打听过了,其中有两位护卫受皮外伤,其他人无碍,厨房已经开始准备,一个时辰后便能用上大餐。” “很好,你去找来大夫替他们上药,稍事歇息,傍晚前,出发回京。”她不疾不徐吩咐着。 “晚上回京?那咱们到京城时也是晚上了。”梨脂似有不解,遂推理了一番,对上苏宛沉静眸色,敛眉恭顺退下出了门去。 出其不意的事,苏宛最擅长了,她坐在房间里,右手食指轻敲桌面,眸色定定看着某处,以为在发呆,实则却在构陷一场金蝉脱壳。 不知何时,她听见窗外有喧哗声,微微侧首,窗外有普通百姓聚集,看外貌,和今早在楚府里闹事人差不多,再看看他们脸上的神情,有的激动,有的内敛,更有的洋溢着热情。 “就是这里,昨天有人见着他们进了这里。” “你进去看看,如果不是她指点,哪里能感受到今日之快。” “可是为什么没见到人影?咱们就这么进去……” 每个人穿着布衣草鞋,随意乱绾发髻,粗糙的脸庞,鲁莽的动作,在驿站前露出的胆怯之意,一看便知是胆小怕事之人。 “干什么,干什么,赶紧走开。”这是驿站小厮的呵斥声,但闻其声,不见其人。 那些人只是稍稍略退了身姿,没有走开。 须臾。 “你进去。” “你进去。”两人之间互相推诿,旁的人则局促不安的站立在原地。 “你们还站在这里?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给王亲贵族休憩之地,岂是你等能玷污的地方?赶紧走,赶紧走,再不走,可别怪我要请护卫了。” 僵持不下,淳朴的人影开始不再坚定,站在后面的人开始转身,不多时,人员逐渐散去,喧嚣声逐渐减弱。 “不是说好了来致谢吗?你们一个个怎么霜打了茄子,蔫了不上前?”有一人质问。 “这会子装什么好人,你刚才不是也没胆量进去吗?”有人反驳,大家不甘的看向苏宛窗口,踟蹰不前,她忙转首,继续思索起回京后的打算来。 直到梨脂推开门,神色落在她敲打的指尖和桌面上,苏宛自然而然的停顿下来。 脑海中重现梨脂进来时的疑惑神情,猛然才醒悟过来,她不经意的动作,是王爷的惯常行为,她何时养成这个习惯的? “一切准备妥当?”她声线平静着问出口,将手收回来,掠起耳边碎发。 “是。” 第三百二十八章 御案亲审 二天后,深夜。 若不是马匹上摔下来危险,想必上面的人全都睡熟了去,这一路,他们明明可以早点到的,可硬生生的被苏宛要求必须入后半夜才能进城。 马车上,苏宛半睡半醒之间,而梨脂,靠在马车上彻底睡熟了,不是蹙眉,看上去像是在做一场颇为难过的梦。 放慢速度,随着马车的动响也变得轻起来,琰王府门前,黄怡弱小的身体不时望向门口的大路,神色紧张而略带几分欣喜,以确保不管人从哪边出现,她都会率先发现。 苏宛在模糊中到一个黑漆漆的娇小身影,看不到脸色,却能看见她不安稳的动作。 “主子——”黄怡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马蹄声淹没。 马夫刚放下马扎,苏宛身姿已出现在外面,黄怡伸手过去,搀扶住了她的手,同时,黄怡警醒看向四周,直到她们俩进了琰王府,她才压低声音地道:“王爷刚才来过了,奴婢按照主子吩咐,他丝毫没有怀疑。” 苏宛颔首示意,略微急促问道:“苏府情况怎么样?店铺情况怎么样?” 渐入暖的偌大琰王府,没了冬日的萧索,隐隐中含着春的气息,隔着泥土的味儿,苏宛几乎察觉到了很多东西正在舒醒过来。 沁人心脾的熟悉,让苏宛暂时不去关注一路的疲乏。 “苏府情况应是不好,大少爷来时,态度恶劣,恶言相向,自此,奴婢也没见过苏府其他人,典当行营业正常,不过是因为承王此举,少了些人到,大家仿佛都在回避。” 苏宛勾了勾嘴角,夜色中亦能感觉到她不曾掩盖的杀气。 回避?黄怡说得已很委婉了,到典当行来的人,要么是等着救急,要么便是权贵世家,说到底,一边的人得罪后会断了人家的后路,而另外一边的人得罪后则会断了自己的后路。 “他的证据是什么?东西在何处?” 苏府蹙眉复又问道。 “全都交在了衙门,谁也不让去查看。”黄怡照实答道,遂又不满地抱怨:“怎么可能那么巧,这事儿,该不会是有人刻意报复……” 苏宛瞬间明白黄怡所指,摆首否认。 “爹和大娘做不出这样的事,比起和琰王府做对,本宫送给他们的银票更能即刻解决眼下的难关,不过,这事儿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倒是不难猜。” 说话间,她们已经进入碧玉阁。 兴许是黄怡吩咐,热茶,热水,烛台,清粥,一应俱全。 “梨脂,你且先退下,这里留怡儿伺候便可。”得了命令,梨脂恭谨退下,直到她离开后,黄怡才问出心中疑惑:“既然主子已知道谁是主使者,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奴婢,让衙门的人抄了去?” 话刚说完,她便灵敏的反应过来:“该不会这人,衙门不敢动?” “好歹你跟本宫已经历不少,倒是越来越隐瞒不住你什么。”苏宛一壁配合着她换下服饰,一壁进入澡池子里,温热的水将她泡住,芬香馥郁,舒适涌遍全身。 得了主子表扬,黄怡却丝毫没有高兴之意。 “奴婢真没用,每回主子离京,总会被京城的大小事叨扰,连个散心的机会都没有。”她从池子里盛出玫瑰花瓣水,徐徐从苏宛香肩上滑落。 “无碍,你也没耽误。”苏宛声音柔软的道,在水池里闭目沉吟,好似享受。 好一会儿之后,苏宛才开始自我泼水擦拭。 “明日天放亮,你便去请印制银票的人到承王府上,不过,不能比本宫先到,还有,你时刻跟在那人身边,等候本宫示意。” 见黄怡迟疑着泼水,苏宛一眼看见了她心里,出言安慰道:“本宫在回京路上已写信给他,介时不会刁难于你。” 话音甫出,黄怡脸上露出欣慰来。 翌日清晨,梨脂一早起来,进入苏宛房间,发现里面没有黄怡身影,惺忪着的双眸霎时精神起来,苏宛正巧在这个时候翻身。 “你来了。”苏宛睁开眼,起身。 “待会儿和本宫一道出去一趟。”她一壁穿靴子,一壁清浅着说道。 梨脂忙蹲下身姿替她整理好靴子,温柔地答了句是。 说起来,在琰王府的日子,比在苏府里的日子过得可快活多了,不但可以见到各处风情,更能同奸夫淫妇一较高低,了却前世之仇,偶尔,苏宛这么想时,便会抑制不住的快活。 “主子,咱们这是……去衙门?”正走得这条路上,是苏宛无事不到之地。 前面不少人在衙门前聚集,时而直直点点,像是里面正发生着什么。 “嗯。”她回答得很轻巧,梨脂却一脸忧色起来, 苏宛的这神色,哪里是有案在身待审之人,明明眼空四海,步伐轻盈,更像遇见了什么高兴之事,快要进衙门时,门口侍卫发现是她,恭谨福了一礼。 这待遇,亦不像是对苏宛的戒备。 “启禀王妃,今早不知从何处来了这么些人,围堵在这里干扰了办公,有民请愿,衙门做不了主,已移交相关东西到了宫里,还请娘娘移步。” 梨脂脸色刷白,贴着苏宛站得更紧了些。 苏宛看看四周,又看向躬身半腰的侍卫,这些人是针对自己来的?为什么?明明只是与苏府有关的事,与这些人何干? 她莞尔一笑,冲侍卫笑到:“此案,交给皇上亲审了吗?” 对方迟疑良久,轻声答了句:“是。” 正巧,她不知如何把这事捅到上面呢,谁这么好心,帮了她这么大一忙,见苏宛露出笑容,侍卫脸上的担忧之色逐渐散去,转而是一脸的愕然。 苏宛转身,正看见不远处的黄怡和她身侧的两人,她亦察觉到了苏宛的注视。 “走罢,让马车过来候着,两辆。”苏宛笃定吩咐道。 梨脂垂首忙从她身边离开,在苏宛目光所及之处,房顶的护卫早已经跟了过来,潜伏在高处,苏宛暗敛眸光,装作若无其事地等待着。 人们见到苏宛离开,亦自动散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 御案亲审2 皇宫,巷道交错,无论路怎么变,苏宛始终未走错过,何况前面还有公公带路,这待遇,全拜——苏宛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大好机会。 “皇上这会儿应是已到了前殿,公公特意嘱咐了奴才,正在气头上,娘娘多留心些。” 公公低眉顺眼着通信,不看向她身后旁人,装作专心走路的样子。 “多谢公公。”苏宛神情自若地道,更似无所谓地抬头挺胸款不姗姗而去。 大殿前,公公做了请的姿势,苏宛并没有即刻进去,看向周围无人,而是朝公公提了个要求,随后便见黄怡带着两人一同和公公看似走至别间, 殿上,九五至尊并没有怒气冲冲,冷睨着殿下的承王,承王妃,还有苏亨,见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苏宛静毫不觉得意外。 ”儿臣给父皇请安。” “草民给皇上请安。” 人员到齐,遂统一行礼。 “免礼。”皇上朗朗乾坤之声在殿上如雷贯耳,他朝旁恭候的晁公公大袖一挥道:“给苏亨赐坐。” 话音结束,皇上的脸色恢复了些红润,客气道:“苏亨既是两个皇子的丈人,便是朕的亲家,可是在这大殿之上,朕也有做不得主的时候,所以,委屈你了。” 没有见到龙颜震怒,反而如此安慰苏亨,苏宛倒是心中略微诧异。 “老夫能攀得上这两门亲事,实乃苏府祖上功德,不敢奢求其他,只是,眼下这……”苏亨的退让之仪还未讲完,便见皇上抬手制止。 他半张了嘴,脸色难看得,犹疑片刻,才收了起来。 “朕,自会公平公正处理,虽是家事,可却牵连无数无辜百姓,遂将审讯定在了大殿,以示大周朝依法治国。” 皇上浑然天成的霸气之势,隐隐逼得在座所有人归顺听话,苏宛神情自若着看向苏亨,擒住他投来的复杂眼色,那里面,是苏宛看不懂的无奈。 “苏宛,朕问你,可曾送银票给你娘家?” 苏宛向侧一壁走,和转首的承王四目相对,那逼仄的,狠毒的眸光带着几分得意和炫耀,神情愉悦着等待苏宛回答。 “回禀父皇,是。”她恭谨辑礼,流转自如。 “来人,呈交证物。”苏宛话音甫出,承王硬朗之声响彻大殿,苏若涵眸里闪烁着星光,看向苏宛,带着几分挑衅,几分快意。 一会儿,碎步疾驰,发出沉重声响,一个箱子遂放在了地上,承王阔步过去,沉声吩咐道:“打开,呈上来。” 说道此处,承王才意识到某处不对劲,躬身半腰辑礼,语音诚恳道:“儿臣无心僭越,还请父皇定夺。” “自现在起,没有朕亲允,你不得开口。”皇上薄怒,音容冰冷,听得人不由的发颤,苏宛察觉到苏若涵的几分戾气,直接漠视。 “你去看清楚,可是从琰王府出来的?”皇上沉声道。 苏宛莲步依依走向箱子,从里面一张张取出来看,在场人看着她每一张都会逗留许久,苏若涵颇有几分不耐烦地道:“父皇,她这样看,可得看到什么时候,再者,这么多张,她怎么可能每张都记得?” “你可看完?”皇上冷声质问,苏宛起身,余光见到苏若涵勾了勾嘴角,露出几分得逞之乐。 “是。”她淡掠一眼剩下未查看的银票,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么说,你用假币讨好你爹,可被苏若涵识破,承王得了朕的旨意,特来受理此案,你供认不讳?” 未待苏宛回答,她已听见大殿上有熟悉的,轻快的,愉悦的,窃喜的,轻微的笑声,余光中,苏若涵露出高傲跋扈来,迫不及待想要看苏宛出事。 “是,也不是。” 她话音一出,却见众人蹙眉。 “什么意思?”皇上严肃着问。 “儿臣的意思是,这些银票里,有些是儿臣孝敬爹爹的,有些不是,儿臣不知道来自哪里。”苏宛站得笔直,了无遽容,淡定着答道。 苏亨疑惑的转过首,带了几分责备之意:“琰王妃的意思是,老夫在刻意栽赃?” 殿堂之上的气氛愈发诡异紧张,苏宛平静无波地站着,不发一语,不经意看过苏若涵,看到她有些闪躲的眸色,承王恭谨辑礼皇上,朗朗道:“父皇,儿臣有一事不明,请让儿臣来问。” “但问无妨。” 皇上话音甫出,承王精眸流转,冷睨苏宛,幽幽之声像是肯定般:“从事发至今,并没有人动过这个箱子,那么多的银票,怎么可能会记得?儿臣不信,而且她拖延这么久才到,若非心虚,为何迟迟不来?” 听得龙椅上的九五之尊频频点头。 “嗯,你对词话可有异议?” 此言既出,颇有盖棺定论之意,苏宛微眨眼,声线平静地道:“父皇,儿臣为何,要自己陷害自己?” 这一问,所有人瞠目结舌。 “说不定——说不定你就是想借此机会,再坑爹爹一把。”承王妃的声音,早不出来,晚不出来,虽然听上去有些发虚,仔细想来,却有几分道理。 苏宛勾了勾嘴角,反诘:“我为什么要坑爹爹?” 没想到她会公然挑衅,苏若涵的理直气壮瞬间没了气势,这这这半天未说出话来。 “如果父皇不信,儿臣自有证据,可自证清白。” 看见皇上瞳孔放光,迟疑之色退去,仿佛见到了希望般舒缓脸色,手一抬吩咐道:“传。” 苏若涵忙向承王靠近,仿佛在拉扯着他衣袖,而苏亨一本正经着坐着静观苏宛安排,脸上的暗淡几乎没什么变化,苏宛得到了应允,晁公公拿腔拿掉地朝外疾呼。 “传琰王妃证人——” 黄怡带着人出现,在苏宛余光中,承王微微一怔,而苏若涵则更是躲在了他身后些,被苏宛擒住这一变化,复有佯装狐假虎威之态,勉强站了出来。 “原来是你,你来了更好,看看为何这些假币与真币号码相同,却同时出现在琰王府上哪。”皇上吩咐道。 “是。”在晁公公带领下,那人行至箱子前,和苏宛一样,一张一张地拿出来看。 “启禀皇上,这箱子里地东西,确实有些出自琰王府,而有些则不是。”那人嘹亮之音侃侃而答。 “你说清楚了,这个箱子明明是琰王妃派人送给爹爹,什么叫做有些是,有些不是。”承王妃已煎熬不下去,脸色发白,音高底气不足地质问。 “微臣理当是最清楚的。”那人气定神闲答着。 “为何?”这回,皇上更是不解了。 “因为这箱子银票,是琰王妃吩咐了微臣兑换成新的,微臣放心不下,派了人一道送回琰王府,去了才知道是送给苏府,孝敬苏老爷的。” 皇上脸铁青着望向面前的承王,大袖一挥,厉声呵斥道:“哼,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承王一下子没了应对之策,意外来得太快,只得恭顺辑礼认错:“儿臣一时蒙蔽,还请父皇多给儿臣些时日,定当给到回复。” “哼!叫你查案,你查到皇子府上,现在又用拖延来搪塞,依朕看,你是忘记了之前到疼痛。” 说着,皇上亦不顾殿下之人,怒气冲冲甩袖离去,晁公公忙追了出去。 第三百三十章 报复 “皇上——皇上——” 晁公公尖声浪气之声在大殿上响起,就在众人以为皇上离开,准备起身时,一阵威风淋漓之气弥漫在各人之间,晁公公迷茫着跟在怒气冲天的皇上之后。 “除了承王,其他人退下,朕有话问你!” 他气愤着大袖一挥,身影很快离开大殿。 苏若涵跺脚目送承王走开,苏宛面无表情着恭谨福礼,正欲离开,身子前面倏地被一道丽影挡住。 丽影眉高眼低,鄙夷地看向苏宛,又看向她身边的人,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不屑身影。 “苏宛,你在报复,你竟然报复爹爹!” 苏若涵指尖豁然指向苏宛,紧蹙眉宇,欺霜赛雪肌肤因为生气而泛出红晕,苏宛淡寂无波着掰开她指尖,眼角不屑加深,眸心意味深长得道。 “好一出贼喊捉贼。” 说话间,她眸色淡掠过在一侧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的苏亨,眼底青色隐现,抓紧袖口的手,不自觉加深力道。 “你——你说谁是贼了?谁是贼?” 苏宛好笑道:“我有点名你吗?着急什么?” 话音一落,黄怡在身后发出轻声嗤笑,声音不大,却突兀地,特别地清晰,苏若涵的目中无人被刺激地恼怒成羞,当着外人面不欲发作,干憋着的姿态大快人心。 “爹——姐姐她欺负我。” 她扭身挽住苏亨,鄙夷之色尽显,某种露出沾沾自喜,一副我有人帮的天生自豪感,将方才的怒意尽数压在眼底,别有用意看向苏宛。 “你们都少说两句,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听得苏亨破天荒的不偏不倚,注意力却看都不看身旁的苏宛一眼,经过苏宛时,脸上闪过异样,从容从她跟前走过。 “爹——明明是她闯祸,你怎么还在帮着她?如果不是她,承王何须这么辛苦,您老又何必被请到这里。”苏若涵略微轻飘着抱怨,这音色,勾起苏宛深沉的记忆来。 这样的声音,代表着苏若涵心中有鬼。 苏宛看着他们的身影步步走向外面,仿佛苏宛不存在。 “王妃娘娘,若无事,微臣先行退下。” 中年之音在苏宛耳侧低沉恭顺响起,苏宛睫如羽扇轻颤,避住里面正在掀起的江怒海啸,声线平静地道:“家事献丑,还请莫怪,本宫留在这里也无事,一同出宫罢。” 既然请了人来,哪里有用完就弃之不顾之理,况且,假币一案悬而未决,谁知道那边又会有什么动静。 “是,请。” 那人恭顺着辑礼。 不知前面的父女说过些什么,苏宛擒住苏若涵回首过来不明意味的眼神。 一同行至宫城门,苏宛遣人送那人回去,马车里剩下她和黄怡时,才听见她担忧地问道:”主子的心意就这么被当作了驴肝肺,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 话虽然粗糙,可苏宛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眼下,咱们并没有证据,不急,那笔钱,本宫不会让人白白挪走的。” 她微敛眸光,里面寒光利刃早已蓄势待发。 “若这事传了出去,主子的清誉可就…… ”黄怡话只说了一半,余下的,大家都明白,见苏宛面不改色,并不在意的模样,黄怡噤声,一路上,苏宛垂目沉吟,凝神细思。 刚进琰王府,便见王爷在她后面进了来。 她停下脚步,朝他略微欠了欠声,微微上扬的唇角尽量避住冷星淡寒的眸色,温柔敦厚道:“王爷。” “听闻你被召到宫里了?”琰王硬朗面孔,深眸凛冽,仿佛任何的敷衍和虚情假意都逃不脱他随意的冷睇,苏宛神色自若地道:“王爷消息好灵通。” 说着,她向黄怡投去疑问眸光,复又转首朝王爷春山如笑:“多谢王爷担心,你看,臣妾不完璧归赵了吗?” 她轻灵着转动身姿,裙裾斡旋,如同春色艳丽了整个府邸,王爷眸心有星星点点火焰灼烧,颇有燎原之势,苏宛停下旋转,嫣然一笑,却见王爷快速敛了的出神。 “你好,便好。” 不知为何,苏宛竟乍然生出种凄凉之感,不知王爷为何突发感慨,而又不欲和王爷在非复仇一事外频频交集,遂装作不曾明白似的莞尔一笑,笑容足以艳了春,暖了寒,捕获天下四处流离之心。 “你这是——有话要同我讲?”王爷总算是发现了苏宛的不同之处,他微挑眉,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宛。 “你可知晓,你的每一次主动,都让我觉得弥足珍贵……”意识到不妙,王爷忙停下他无端的揣测,蹙眉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苏宛神色恢复自然,长睫垂落,低声曼语道:“臣妾是有旁的事要向王爷打听。” 说完,她看向一直在王爷身后不远的周易。 “回到府里,忙该忙忙的去,总是跟着本王做什么。”王爷颇有不满地道,苏宛从周易脸上看见了他委屈而又无奈的神情,仿佛在说,若非你上次无缘无故的消失那么久,他何须这般担心。 在苏宛的注视中,周易朝着府里走去。 二人似在府邸随意走着,待走到人少之处,苏宛才正色道:“若臣妾在京城开多店铺,王爷可有认识的善于管理店铺的人引荐?” 王爷顿足,略微蹙眉,沉吟片刻后问道:“你想再开店?” 说到这里,他脸色逐渐暗沉,仿佛带有某种不可言说的消沉,这不太像是王爷的作风,苏宛忖量之后,颔首承认。 “上次的军饷,不过只是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臣妾想,京城里但凡有影响力的宗族,无一不是府里有契,手中有地,反正闲来无事,就当历练历练。” 她说得轻描淡写,眼色时而瞟向王爷。 片刻。 “好。”王爷回答得果决,遂道:“开店所得,一律算你私库,至于军饷,宛儿不用担心,父皇因为不让我参与调查假币一案,事后批了我的折子。” 闻言,苏宛露出清浅怡然笑容,眼瞳中暗处沉寂。 原来如此。 “这——”她迟疑着,毕竟他们之间算不得…… “没什么可是的。”王爷握着她双肩,意气风发,带了几分溺爱打断道。 “好了,你去忙吧,我也还有事,得空后再来寻你。”说完话,王爷指尖划过苏宛脸庞,带她颔首示意,才离开。 第三百三十一章 侧妃富可敌国 狗子来传苏亨病重消息时,苏宛正在与黄怡在说笑。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苏宛眸中闪过异样,吩咐黄怡备马去回去。 刚到富春阁卧房门口,府里一个眼生婢女就要去通传,苏宛让黄怡阻止住,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挥挥手吩咐她离开,黄怡立在门外,只苏宛步履轻盈着进了去。 刚靠近门前,听见里边传来娇俏的女声,苏宛想都不用想,便识得这声音的主人。 “唉,爹你可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啊。”声音半是担忧,半是叹息道。 苏亨躺在床上,这才刚见过,却是满心的爱怜的看着她,见苏若涵话里有话,心疼的说:“怎么了?是承王府有人欺负你了吗?你爹我这把老骨头还硬着呢,不怕。” 语音温柔,眼神慈祥,苏宛身子微微一顿,停住了步伐,她这个时候进去,岂不破坏了他们父女温情? 苏若涵连忙否认:“没有,爹。你不用担心女儿,就女儿这本事,还能有谁欺负我了。” 得意之色满满溢于脸上,苏亨见了,微弯嘴角露出由衷的信任和自豪。 “承王府里,女儿再怎么能干,也是要依着承王的,本来皇家里妻妾成群,也是常事。”她面色逐渐暗沉下来,话音一顿,听得苏亨脸色怔然微变。 “原先承王待女儿,称得上是面面俱到,我也就渐渐忘了纳侧妃这件事,人一过得舒坦,就受不得一丁点委屈。” 苏若涵话音一转,屋内气氛低迷起来。 他一听以为是承王给女儿气受,恼怒的说:“怎么了?可是承王欺负你了?” 苏若涵见父亲恼怒,忙解释道:“只是昨儿王爷忽然说要纳侧妃,女儿心底难受,只是这承王妃的脸面不能丢,也就笑着应了下来,想我苏府嫡女的时候,家里爹宠娘爱的,做了王妃,再不是那无拘无束的小女孩了,心里不免难受点。不打紧的。” 苏亨见苏若涵这委屈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没办法,只得在口头上骂骂:“这承王也是有眼不识珠的,怎的连我的女儿不够侍奉。” 他语音之中,带了几分气愤与无奈,苏宛想起苏亨和承王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料想他对承王的不满,早已有痕迹可寻。 “爹,没事的。承王不是喜新厌旧的那种人,只是为了联姻而已。” 苏若涵无奈反宽慰。 “听说那侧妃会带来大量金银,足足能买下是五个城池,一个侧妃位置就能给王爷带来这么多,女儿也就是有点难过,总的算起来,其实是我们得了好处要多。” 她露出勉强笑容。 听着里面言谈,苏宛对她说的只觉好笑,不欲继续浪费时间,无视苏若涵还在里边,冷不丁的唤了声:“爹。” 屋里本来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被苏宛这突然地介入给生生打断,屋内三人的脸色皆不好。 苏宛懒得去解释,正唤了句怡儿,让她将带来的滋补品送上来,谁知那苏若涵冷飕飕道:“姐姐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干啊。” 苏宛勾了勾嘴角,神色清冷,反诘:“我做了什么比你还厉害?”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本来就是庶出的,还敢在这偷听我和爹的讲话,出去了可别说是我们苏府教的规矩,我们可丢不起这个人。” 苏若涵字字刻薄,尖酸到底,放在以前,苏宛只是默默受气。 苏宛又不是仍人捏的软柿子,她看了眼卧在床上的苏亨,忍着没有出声。 见她眸色转动,苏若涵娇嗔道:“爹——你也不教训教训她,好歹琰王妃,传出去还不得指着你的脊梁说你坏话啊。” 苏亨病着声音说道:“苏宛,你妹妹说的不错,偷听之事,与那梁上君子有什么区别,难道你在琰王府什么都没学到,只学了这点丢人现眼的东西吗?” 语气虽弱,但是仍然掩不住刻薄。 苏宛一脸无语的看着这对父女,嘲讽无限,只见她红唇亲启,柔着声音道:“爹爹,你怎么能这样说女儿,我正大光明从门口进来,妹妹胡诌不辩是非就算了,你老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次,待会儿我回了琰王妃,便遣人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来给瞧瞧。” 话里话外的意思,傻子才会不明白。 苏若涵没料到她居然以退为进,顿时气的牙痒痒,神色白里泛红,扭曲了一团。 “爹,她都不知道在门口停留了多久,是个人走路,怎么会没声音的?”她对着苏亨撒娇道。 说着她又转头,牙尖嘴利。 “姐姐从小就从别处拿东西吃,拿东西穿,这习惯,怕是不好改罢,现在否认,说出去谁信?” “涵儿说的对,苏宛,你既然知道琰王妃的身份就应当及时反省,时时注意行为举止,莫要落得人口舌。”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苏若涵的颜面,恐怕从此不好护住。 苏宛听见的,何止眼前。 她看着面前两人,内心被这感人至深的父女情和强词夺理的言辞所震惊。 她不想在这里浪费口舌,微微一笑, “难怪苏府落入如此境地,原本爹就不是个明白人。” 苏若涵见爹爹也帮着自己,看苏宛这被训斥的模样,嘴角都忍着不住上翘,听见苏宛连着她一起骂了进去,瞬时眼瞳如鱼眼,突了起来。 “你眼中还有没有爹?你是不是巴不得见不到他,盼着他死啊?” 苏宛禁不住弯了弯嘴角,柔声道:“爹,狗子来通传,我便赶来回来,看你精神面貌尚可,不过,若要继续教不会妹妹黑白不分,恐怕这苏府的麻烦,可不止一个了。” 她的含沙射影,使得苏亨脸色僵硬,愣住了。 “怡儿,把东西拿进来。” 苏宛转身,接过黄怡手中的东西轻柔放在桌上,从气急败坏又无力还击的苏若涵身边经过,朝苏亨温顺辑礼道:“既然爹爹觉得女儿碍眼,女儿还是早些离开的好,爹爹的病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还需问清大夫得好。” 说着,她眸色一敛,端得无所谓离开房间。 身后,苏若涵见苏宛耍这样的脾气,又像小猫般朝苏亨撒娇道:“爹,你看姐姐。” 苏亨被气得不行,刚想说什么,却连连忍不住咳嗽,苏若涵急忙上前拍着他的背,嘴里还在指责:“爹,你看看你,明明刚刚都好好的,她一来就加重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场笑话 回到王府,每隔两日便能听见苏宛在问时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她未等到苏若涵提及的日子,倒是先听见黄怡说承王府红绸高悬,气派得不行。 “梨脂,进来。”苏宛半躺在梨花木得靠椅上道。 “主子。”梨脂恭恭敬敬的行礼。 “你去看看礼册,承王府今日纳侧妃,送点礼过去吧。”苏宛懒懒的说。 “是。” 这承王府和琰王府关系本就不好,梨脂在拿贺礼的时候更是慎之又慎,清点完要送的东西又特意到苏宛跟前过目一番。 苏宛见梨脂这样慎重,微笑道:“这些日子来,你是越发的谨慎了。不错。” 许是很久未见苏宛如此夸赞,又对她所做之事不过一瞥,并不放心上之态感到有些惊喜,梨脂露出欢喜之意。 “多谢主子夸奖,梨脂这就将东西送过去。” 看着她身影消失在面前,苏宛正在想着王爷跟他说过的话,不到一刻钟,有人在屋外扣门。 “主子。”梨脂轻微的声音。 苏宛道:“进来。怎回来的这么快?” 梨脂站在门口,踯躅不敢动,看得苏宛略微奇怪:“怎么了?” 说着,她起身,眸光睨向梨脂,看见了她身后整整齐齐排着的贺礼,府里的二等婢女垂首不敢直视,仿佛在等待受责。 “这是怎么回事?”苏宛复又看向梨脂,“东西怎么又被退回来了?” 梨脂抬头看了眼苏宛,有些愧疚的迅速低下头,有些惶恐道:“婢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是刚送到那,就被那管事的叫搬回去。” 苏宛问:“也就是说他们没有看过这些贺礼?” “是。” 苏宛目光落在原封不动退回来的贺礼上,脑子里窜出想法:难道是苏若涵真的气不过那侧妃?可很快她又迅速否决,苏若涵虽然蠢,但是绝对没到这个地步。 她在心底暗暗推测,按理说梨脂这样谨慎,绝不会出什么差错,可问题是现在东西竟然被退了回来。 梨脂看苏宛面无表情的面孔,以为自家主子生气了,急忙辩解道:“被赶出来后,奴婢气不过,问了那管事的,听说是那承王府的那侧妃现在还没到,又不让咱们进府,没辙这才……” 她说着说着语气就低了下去,苏宛注意到梨脂的紧张,柔和了脸色,宽慰道:“没事,这事与你无关,下去吧。” 梨脂本以为自己搞砸了这件事,诚惶诚恐,见苏宛这般温和,连忙告谢退了出去。 苏宛的脸色却在梨脂走后沉重了起来,新娘还没有到,这是什么理由?她细细斟酌,忽然想到那天在苏府听到的关于那个侧妃的事情。 身价那么高的侧妃,按理说这些婚嫁之事,承王应该是安排的妥妥当当不会出一点差错才是,可是现在怎么…… 按理说这侧妃来,带来的是无数的好处,除了苏若涵其他人绝对不会去阻拦,苏若涵是不可能拦的了,那又会是谁? 苏宛想不出原因,踱步在屋内走来走去,要想知道里面情况不难,只是眼下特殊,能做到此事的,只有一人。 人都会犯错,苏宛静坐窗前,决定相信绿梅,等她来。 然而,她并没见到半个鬼影,兴许绿梅根本没这个意识,这个绿梅,看上去挺聪明一人,到底在搞什么? 苏宛终于忍不住了,唤来护卫端。 “去承王府找一个叫绿梅的婢女,本宫要现在就见她。”苏宛怒道。 一个时辰后。 “哎呦!” 绿梅被端毫不留情的摔在地上,忍不住痛的惊呼,抬头睁眼,看见面前的苏宛冷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匆忙地将趴着的姿势换成跪着。 苏宛一挥手,示意端到旁边去候着。 “主,主子。”绿梅惶恐道。 苏宛瞥了眼绿梅,缓缓的说:“知道本宫为什么找你来吗?” 绿梅懵懂的看了眼苏宛,表情像是在说,为什么。接触到苏宛冷冷的目光,绿梅又害怕的别过眼,想看看从端身边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但是,端还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绿梅使劲咽了口唾沫,这才小心翼翼的回答:“回主子的话,最近承王妃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所以……” “所以你就只盯着承王妃了?”苏宛听着绿梅的回答,难以置信的诘问。 绿梅被苏宛这语气吓得向后仰了样身姿,小声道:“主子,主子当时不是吩咐奴婢密切观察承王妃的吗?最近承王妃没有什么动作,所以就没有来回禀主子。” 见苏宛不说话,又极为诚恳的说:“难道主子的意思是要奴婢每隔一段时间就来禀告吗?” 她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思考了一下,然后道:“虽然这样的风险是有点大,但是奴婢以后会小心的。” “够了。”对于绿梅的聪慧,苏宛觉得她明显是在避重就轻,见绿梅被呵斥声吓得慌了神,她才努力维持温和的声音道:“本宫不需要你这样做,但是你不仅仅要盯王妃,还有整个王府里发生的事情,懂吗?” 绿梅恍然大悟,点头如捣蒜,苏宛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说:“承王府今天可有发生了什么事?本宫派梨脂去送贺礼为什么被退了回来。” 经此一问,她总算明白过来:“哦,王爷大发雷霆,不让所有人将今日之事说出来一个字,府里——确实闹了笑话,侧妃没来。” 听到绿梅终于说了一些东西出来,苏宛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侧妃没来?”一个女子敢有这般胆识,何处人,又拥有如此之多,为何要屈就?苏宛努力想着,这个人可能是谁……本来准备好的礼物是为了看笑话,没想动事情本身就是个笑话。 苏宛禁不住笑出声。 “启禀娘娘,还有奴婢听闻,好像,府里短缺。”绿梅精眸流转,观察完她的神色后,才小心翼翼地说出口:“这件事,奴婢是见承王妃抱怨偷听到的,好像府里就只有承王和承王妃知道。” 所以之前的真钱换假币,还有纳侧妃一事…… 苏宛唤来端将绿梅悄无声息的又送了回去,坐回房间里,凝神细思着,承王府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紧缺? 第三百三十三章 经商念头萌芽 要想了解这些,从苏府入手兴许是个方法,想到这里,苏宛复又唤来梨脂。 “近来苏府里你替本宫多去走动,若是听闻短缺了什么,不用通报本宫,直接送去便是,当然,若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之处,也要一并告诉本宫。” 关于成千上万的假钱,她不会出手相助,但是慰问这方面,苏宛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毕竟,他们,要在她手底下渐渐没落,才会让苏宛产生幸福感。 “是。” 梨脂未见到苏宛眸中一闪而过的异样,垂首辑礼后又出了房间。 “主子,银票被换一事,奴婢迟迟未见你有任何安排,难道我们就任由害我们的人逍遥自在?”黄怡从外面进来,带了几分埋怨,看样子是积怨已久。 苏宛莞尔一笑,坐在她身侧,牵了牵她手,让她好转过身子,声线平静地说:“事情发生,到本宫教训完楚府回来,共有几天?” 不知道苏宛这么问是何意,黄怡眨巴着眼不情愿的算道:“加上送信时间,差不多快四天了。”她嘟囔着嘴答。 “四天,一切皆有可能,就算本宫想去苏府里探个究竟,早已于事无补,咱们又何苦做这些无用功?” 苏宛起身,背向黄怡,望着窗外,微风和煦,时节正好,过不了节日,该是能见着新芽儿了。 黄怡随着苏宛转身,望着她不可及的身影,咬着嘴唇似在做无奈的接受。 “主子从未和人有过积怨,从来都是对人友善,菩萨心肠,又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招惹人?说到底,就算主子不说,奴婢也能猜出来是谁做的。” 她眼睛冒着光亮,微睁道:“难不成她们知道主子要离京,算好了时机?” “不会,琰王府的人,你上次已清理过,剩下的,都没那个胆,做这事的人,是算准了天衣无缝,想要扣在本宫身上,只是没想道本宫会带了人去。” 若非她在假币盛行关键时期多有一番顾虑,可能真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苏宛自忖。 “主子英明。”黄怡的忧虑散去,转而直接恭维道。 “让你看的店铺,了解的怎么样了?”苏宛侧首回眸一笑,什么英明,不过是吃过的亏太多了,她有样学样,照着他们的方法做了再还了回去而已。 可惜,这两个人还是老样子,丝毫没有长进,否则,要绊倒孤零零的苏宛一人,何其容易。 “布店,奴婢已去再次了解过现场客流,几日下来,一个人影都没有见着,其余几家店,不是掌柜的不在,就是掌柜的不同意,主子,这些店,都是承王的吗?” 听见黄怡这么一问,苏宛露出欣闻来,迟疑片刻,柔和答道:“是的。” “为什么?这些店,先不论好不好,光价格就超出其他店铺的好几倍,而且,都是些眼下发展得并不好的。” 黄怡打心眼里替苏宛着急:“主子的钱要么都给琰王充当军饷,前不久又给老爷送去那么多,再这么用下去,主子自己还能有什么?” 原来在她心中,是害怕再回到从前孤苦的日子。 “你放心,本宫再不济,也不会再沦落回从前。”苏宛回答得斩钉截铁,黄怡愣了愣,垂眸小声地说出了许久她不敢提起的话题。 “其实——不光三小姐和老爷,还有夫人,苏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说主子病后性情大变,起初奴婢也很怕,战战兢兢地,夜里睡觉睡不安稳。” 她瑟缩着说道这里,抬眸看了眼苏宛脸色,见她没有变得难看,才继续道:“经历三小姐要对奴婢下手那次,奴婢做好了再无侍奉主子的可能,当醒来在琰王府的那一刻,奴婢才知道错怪了主子。” 黄怡咬了咬嘴唇,将要说的话,压抑的情感,一次宣泄了出来:“如果不是主子,奴婢再想不出来还有第二个人会对奴婢这么好了。” 见她如此,苏宛亦有些许感慨,搂住黄怡,将她抱住,微沙之音道出口:“好好的,我们都好好的。” 她们之间,早如同亲姐妹般相互依存,不分卑贱。 “让主子见笑了。”黄怡从苏宛怀里出来,擦拭眼泪,破涕为笑。 苏宛朝她露出诚挚而欣慰的笑容,音色低沉着感慨道:“若非跟着我,指不定过上了好日子,我怎么忍心看着你为我付出……” 生命。 最后的两个字,苏宛说不出口,前世她们主仆间未尽的情缘,这一次,苏宛会牢牢握在手里。 残害她们的人,苏宛一个也不会放过。 “主子。”黄怡再度哽咽。 听见外面有人声靠近,苏宛温柔着擦拭她眼角,温柔敦厚安慰着她道:“不哭了,好妹妹,你才是我的亲妹妹,待会儿让外人看见不好。” 黄怡忙擦拭了眼泪,露出笑容,回答得俏皮起来。 “是,奴婢不能给主子丢脸。” 身后,有人影进入,黄怡倏地恢复了神色。 “奴婢给主子请安。”在梨脂身后,跟着绿梅,绿梅躬身辑礼,等待苏宛给她免礼,梨脂敛眉解释道:“奴婢见她在门口徘徊,擅自作主将她带了进来。” 苏宛坐到位置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绿梅,缓缓吃了口茶,才清浅道:”说罢,何事。” 绿梅提溜转动眼瞳,从黄怡和梨脂身上划过,苏宛无动于衷,音容笑貌更冷了几分:“无碍。” “王爷的侧妃没纳成,奴婢听到主子们起了争执,好像是说……是说因为他不是……不是九五之尊,那娘子的父亲临时改了主意。” 苏宛勾了勾嘴角,清冽道:“确定没听错?” 这家人倒是真真有趣,承王府做九五之尊,也得看看他有没有这个命数。 “奴婢不敢妄自议论。” 听着绿梅的所答非所问,答应已再清楚不过。 “好,本宫要你接下来,同时注意观察承王,不管他们谁,有了风吹草动,即刻来报,当然,若你不方便进来,本宫自会替你安排好。” “是。” 苏宛朝黄怡投去眼风,只见黄怡从袖中拿出钱袋,塞进绿梅手中。 “本宫的话一直作数。”苏宛清冷着说道:“没旁的事,你便退下罢。” “谢谢主子,谢谢!谢谢!” 绿梅惊诧着欣喜着不住答谢。 第三百三十四章 你心里没数吗 “主子。” 待绿梅出去后,梨脂才上前替苏宛斟茶,一壁说道:“奴婢认为,主子还是回府去看看老爷。” 苏宛转首,和黄怡相视一眼,她握着茶杯,面无表情,不解道:“发生何事了?” “奴婢去的时候,见大夫走的时候连连摆头,虽不能进到里面看清老爷脸色,但是从服侍他的人体态样貌来看,看上去不是很好。” 不是很好,她前不久去看的时候还好好的。 “行了,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这里有怡儿就行了。” 房间里一下暗沉下来,黄怡来到苏宛身边,欲搀扶着她,苏宛摆手示意,自己则朝里间缓缓走去,她想过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他会比那奸夫淫妇来得早。 “主子不是想过要开店吗?奴婢倒是有个好主意。” 黄怡美眸流转,跟在苏宛身后,提出自己的建议。 “什么建议?”苏宛坐在榻前,脑海里是梨脂说过的话,眼下如果又回到苏府,这探望的频率,实在太频繁了些,不是苏宛想要的。 况且,每次她去,必定会和苏若涵见面,届时又会有好戏连台。 “老爷是商贾,名下店铺无数,主子想啊,三小姐哪里懂得什么经商之道,大少爷呢,又一门心思在朝堂之上,历来不愿意接受老爷的刻意培养,二小姐这个时候,为何不提出来接管店铺?” 黄怡说得头头是道,苏宛原本不欲认真听的心思亦被她拉了回来,轻轻点头,若有所思,一番较量之后,觉得她所言不错。 “你去找梨脂轻点下库里,替本宫找来可以拿去孝敬爹的东西。” 黄怡开心着领命而去,苏宛独坐在房间里,细细思忖着,若同时接下苏府和承王的部分店铺,莫说后半生勉强安置,就算是要荣华富贵亦不显得为过。 最重要的,是黄怡言之有理,与其让大哥和三妹将店铺收入囊中最终没有结果,倒不如她去拿过来。 这拿的技巧…… 看过黄怡整理出来的燕窝,灵芝等,苏宛知道她在极力促成此事。 苏府。 苏宛下了马车,率先见到的是一个见她立即转身的管家,他转身的速度就像是见了鬼一般吓人。 “狗子。”黄怡唤道。 只见他耸着肩转身,一副谄笑之态,下气怡声道:“主子给琰王妃请安。” “你在躲什么?”苏宛声线及其凉薄,掠过他脸上时,有隐约可见的乌青,感受到苏宛斜过来的的眼风,他忙转了转脸,奴颜婢膝之态尽显。 “奴才哪里敢躲着琰王妃。”他唤她琰王妃,不是二小姐。 “你脸怎么了?”苏宛往他身前一步,狗子向后忙退却两步,尴尬笑着:“奴才眼瞎,走路不小心撞了。” 苏宛勾了勾嘴角,苏若涵要教训一个奴才,需要留什么情面,苏府的管家算得算什么,她还经常欺负苏宛呢,想到这里,苏宛便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主子,承王府的马车也在外面。”黄怡在她身后小声提醒着道。 “知道了。”苏宛应承着,她和这个妹妹只见,颇有缘份。 这回,通传的人步伐很快,苏宛来不及制止,其实她没打算制止,只是看着那人猴急之样,加上狗子的表现,由此看来,上次之后,这府里定是经历了什么。 进入房间后,她看见刘氏面如死灰坐在床头,苏若涵立在一侧,无悲无喜,知道苏宛进来,目意轻蔑。 “爹,你可好些?”苏宛上前,却被刘氏微微前倾的身子挡住,她只得站在了远一些的位置,遥遥担忧的望着。 那个床上躺着的,虚弱的,她的亲爹,世上唯一同她有着血脉的亲人。 “这些东西,据说对身子有好处,女儿让人吩咐厨房去做了。”说完,她转身,向黄怡递去眼风,黄怡遂出了去。 苏亨瞟过来一眼,有气无力的朝她点点头,看样子是无力应付她,梨脂所言不假。 “女儿有一事,想替爹分担,不知爹是否愿意一听?” 看着房间里情况,苏宛决定单刀直入,至于房间里站着的两人,并不会成为她的阻碍,做了一辈子商人的苏亨,永远在利益之间权衡,不愿意看着到手的东西白白毁掉。 “你爹都成这样了,你还有空说无关之事?”刘氏反驳。 “没事,让她说罢。”苏亨声音微弱的道,虽然刘氏不满,在这个时候,定是不愿意激怒了他,苏若涵在一旁看戏心态。 “敢问大娘,我听闻你娘家会在假钱这事儿上帮助爹一把,帮了吗?”苏宛声线平静地道,却是问得刘氏脸色一沉。 “府里的事,何时轮到你过问了?”苏若涵跳出来第一个反对。 可苏宛像是改良过一般,对她们的叫嚷视若无睹,并不同往日的反唇相讥,从他们的反应中,苏宛已猜到了答案。 “女儿知道爹现在身体不好,而苏府遇假钱一事遭遇重创,女儿不才,从典当行那里略微掌握些许技巧,不如让女儿尝试着让苏府度过难关好了。” 她话音一落,却见刘氏脸色怔然微变,而苏亨躺在床上,神色凝滞,苏若涵一脸懵的情形,不知她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行。” 刘氏噌地起身,果断的拒绝,苏宛神情自若,她从刘氏身子前得以机会靠近苏亨,附身柔和地看向他。 “爹,女儿说过的会请京城最好的大夫过来不假,已托人在城里找了,苏府家业,不光是爷爷和爹的心血,大哥不愿意理睬,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家业落入他人之手吗?” 苏宛慷慨陈词说着,苏亨眸色流转,一时拿不定主意。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大哥不愿意,那是因为我没发话,就算他不接手,还有涵儿,你算什么?老爷,你千万不要被她迷惑了。” 刘氏见没了她坐的位置,情急之下,音调拔高。 “大娘真会说笑,三妹几斤几两,你心里没数吗?”苏宛嘴角微扬,露出不明深意的笑容。 “那你就开过那么家破店,又以为自己懂得多少?”刘氏反诘。 见苏亨思绪良久不许,苏宛原本想要避开的争端已无法抑制,她无视刘氏的咆哮,只是朝着苏亨轻语:“爹现在身子不好,不宜喧哗。” 说到这里,刘氏的脸色瞬间变成了苍白。 “爹,您说句话,只要是您开口提出的,女儿都答应,眼下情形来看,如当初所预料,除了女儿,您还能依靠谁?” 苏宛的每一句话,都暗有所指,至于那些人听得懂,听不懂,她就不管了,苏亨能听懂就行。 “容我——考虑考虑,若是你都接过去,将来他们—— ”苏亨断断续续着。 “爹放心,女儿并不是打算全都接过来,会给他们留下部分的。”女儿忙应答,至于留多少,那已是后话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比赛 “你们姐妹两个人,我会各自给你们一家店铺,一个月后,无论你们用什么办法,谁赚的多,谁就赢。” 苏亨说着,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朝门口招了招两下,一个小厮就走了进来,笔墨纸砚伺候好,她们二人回避开,不多时,小厮恭谨着将已经写好的字条交给分别交到手上。 苏若涵一拿到纸条,就立马拆开看。 苏宛倒是不慌不忙接过来,打开时只见上边写着明晃晃的两个大字——城西米铺。 “噗嗤!” 苏宛刚准备合上字条,耳边就传来一声令人十分厌恶的笑声。 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既然妹妹已经知道我的店铺在哪里了,那妹妹给我看看你的字条吧。” 苏若涵本来得意的神色,脸庞有点扭曲道:“我不给。刚才是我自己看到的,有本事你就看啊。”说着,将手里的字条揉成一团,高高的举起来。 苏宛无动于衷的站着。 忽闻病床上的苏亨立刻道:“行了苏宛,有什么好看的。我不是都给了你店铺了吗?和你妹妹争什么?” 苏若涵见他这样向着自己,脸上更加得意了。 苏宛见这父女两人相互协助,刘氏眼瞳深邃,安然自若,能让她这么安静的,自是因为苏若涵不会吃亏。 她本不欲说什么,听了苏亨所言,更是漠然地从容转身,眼底青色隐现。 留意到苏宛盯着他的眼神,苏亨颇为不自在,甫说道:“你们既然已经看到我给的地址,现在就去看看吧,让我消停消停。” “是,多谢爹爹。女儿就先去了。”一听见说可以去看店铺了,正中苏若涵下怀,一脸欢喜的朝苏亨行了个礼。 苏宛亦然。 黄怡因着是丫鬟,插不得主子的话,一直在一旁忍着没有出声。一上了马车,黄怡就一脸愤怒的道:“那承王妃也忒不知廉耻了,明明是她偷看主子的字条在先,还仗着老爷的宠爱,次次如此欺负主子。” 苏宛见她这般愤怒,心底虽也不高兴,还是安慰道:“没什么,给了店铺就好。” “也对,到时候,看她还怎么嚣张。” 黄怡笑眯眯的说着。 “不过,也不知道那米铺到底是在哪条街上,若是在朱雀街还好,住的人多,店铺之间的竞争也少,最差也就是玄武街了,不过,米铺在哪里都是好赚钱的,到时候,一定要赢他个落花流水的。” 苏宛听见黄怡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想的到美。” 主仆二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 黄怡先下了车,看着空荡荡的,连个门也没有的铺面,呆呆的道:“主子,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苏宛也是抱着满心的期待,听见黄怡这样说,心底虽然做好了准备,可是当看见店铺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整个铺子十分凄凉,因为没有门,一眼就能望到底,屋里零零散散的堆着看不出原貌的垃圾。 苏宛又四处看了看周围的地形。 店铺两边都是生意不太好的小铺子,在边上是住着几户人家,这个小巷子只有一条小道,而且路面十分的狭窄,只能并排走几个行人,苏宛坐的马车恰好能通过这里,堪堪留下一人行走的空间。 苏宛抿了抿唇,脑海里忽然闪过苏若涵那个不怀好意的笑,冷声道:“没走错,先进去看看。” 匍一进门,苏宛就被扑面而来的一股子霉味给熏到了,跟在后边的众人也是被这味道给熏得直打喷嚏。 “主子,就冲着味道,这米铺估计得有好几年没人打理了。”黄怡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四处看看。 苏宛听了,点了点头,顺手拿起边上的一块一人高破板,转身问黄怡:“这板是用来干什么的?” 黄怡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看着这模样有点像是米铺里装米的木头,可是,这怎么是一个边角角啊?这屋里难道连一个装米的地方都没有了?” 苏宛没有回答,一边的梨脂拿着手中积满了灰的扫帚不断的打扫着墙上的蜘蛛网,一边道:“估计是没有的,这里真的太脏了。” 正说话间,苏宛瞥见一个人影进来,转身一看,是护卫端。 “主子。”端恭敬的行礼。 “打听到他们店铺的位置了?”苏宛道。 端看了眼面前所谓的米铺,然后才道:“是一个饭庄。” “去看看。” 到了那个饭庄,才知道人比人气死人。 苏若涵的饭庄坐落于朱雀大道正中央,周围四通八达,路上行人熙来攘往。 最重要的是,这个店面不仅有门,还是装饰极为好的门,里边的装饰就更不用说了。 还未进去,便能看见桌子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门上的招牌似乎是早就准备好的。虽然没有上到二楼,可是只从外边的栏杆就能看出质量极好。 饭庄门口的小厮,正在过往不停吆喝着路人,一派热闹非凡之像。 黄怡站在一旁,皱着一张小脸,愤愤不平的道:“这……这差距也是太大了吧。” 说着,黄怡指着一个角落处衣衫褴褛的乞丐道:“你们看看,这地方的乞丐,吃的饭都是有肉的,我们那的米铺,居然连个乞丐都不愿意过去。” 一向稳重的梨脂,这时也叹了口气道:“这地方的地势,人流量,以及……店里的装缀,都是上乘的。”说着,她下意识的看了眼苏宛。 苏宛冷静的看了看苏若涵的饭庄,缓缓道:“无妨。” “不行,主子。肯定是承王妃向老爷偷偷讨来的。” 黄怡似乎想起什么似的,道:“怪不得承王妃刚才嗤笑主子的米铺,想来肯定是早就知道主子店铺的模样了。” 她说着,就撸起袖子,一副想上去同人理论的模样。 一直在一旁的端拉住她道:“你现在去理论了也没什么用,他们既然摆明要区别对待,你去只会给主子丢人现眼。” 黄怡看了看身旁的苏宛,急了:“那怎么办?本来老爷就偏心承王妃,这次说好的竞争,居然给的铺子差距这样大。这不是明摆着的欺负人嘛,这样你叫主子怎么赢?” 第三百三十六章 花钱请来的顾客 听着耳边黄怡的担心,苏宛道:“不是说无论用什么手段赢就好了吗?怕什么?还有一个月呢。” 黄怡听苏宛这样说,惊喜道:“主子你有主意了?” “回去再说。” 端应声,立刻扶着苏宛上了马车,一行人直奔米铺。 一路上看着苏宛面无表情的神色,黄怡内心忐忑也不敢多说什么话。 到了米铺,苏宛领着众人在一片狼藉中寻了稍干净的一片地方坐下。 苏宛道:“我们的处境,相信大家都比我还清楚了,比起承王妃我们的劣势非常的明显,大家现在可有什么好的主意?” 黄怡一听见苏宛这样提问,欣喜的神色乍然阴沉,好一会儿,房间里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主子。奴婢先说。”黄怡率先站了出来,眉飞色舞自告奋勇。 苏宛颔首示意同意。 “奴婢觉得我们这里的地势虽然不好,人流量也不多,这些都是不可以顿时间逆转的事情,依着奴婢经常观察厨房的婆子出门买菜的经验,就算是两家一样的菜放在一起,肯定更愿意选择那家更干净一点的,菜色看起来更鲜亮,更大一点的菜。” 黄怡说到这,转头看了眼苏宛,像是征求同意一般,“所以,奴婢觉得开米铺也是一样的,就算是一样的米,人们还是更愿意去那些看起来干干净净,装饰精美的铺子去买,最主要的,这里现在根本就没办法用,装好以后,酒香不怕巷子深,咱们也不用那么怕。” 黄怡说完,苏宛赞赏的夸道:“不错,怡儿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还有谁有好办法?” “奴婢倒是觉得应该先想好卖给谁。”梨脂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苏宛有些意外的看过去,问:“这怎么说?” 梨脂抿了抿唇,见苏宛朝这边看过来,脸色微红,低声道:“就算现在有了米,装修也很好,但是没有人来买,那这些有什么用?” 说着,似是怕惹到黄怡,又道:“但是姐姐说的不错,装修确实很重要,不过有一个好的销路之后,赢了比赛,再好好地装修,也不晚。” 黄怡倒是没将这放在心上,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梨脂才如释负重的舒了口气。 苏宛又看向了端,问:“端,你觉得呢?” “你们想了这么多,但是目前的问题是米从哪里来?都被承王府买走了肯定不是偶然,现在京城里缺米,众人皆知。” 端一说完,黄怡拍腿叫起来,“哎呀,奴婢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又是承王府,真真是烦人,就会使这些下作的手段。” 这原本是她和主子之间才会说的话,此时情急说出来,忙敛了神色,脸色不自觉泛起潮红。 苏宛倒是不放在心上:“没事,你们的想法都各有考虑,而且缺一不可。你们就按照你们刚才说的那些,照着心里的想法去办就好。” 发表意见的三人具是一愣,没想到苏宛这样信任他们。 苏宛淡笑道:“本宫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最近本宫不在这里,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可是,如果做不好……”梨脂担忧的抬头问。 “你们能提出这些意见,足以说明你们有考虑这些问题的能力,只不过是差一个机会去实践。”苏宛鼓励着,“况且,这里的情况已经是最差了,不会有什么使它更差。” 梨脂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之后的半个月,黄怡梨脂和端三个人,各自去进行各自的事情。 黄怡先是对比几家的材料装饰,又带着有些经验的木工老手去找便宜又质量好的木头做装米的容器。 梨脂则是四处打听各大客栈酒馆,甚至是稍微买米多一点的人家,待打听清楚,又去他们常去买的米铺考察米的质量。 端更为直接,寻了之前结实的几个弟兄,去乡下的农户那里,回收米。农户的米经过好几次的转卖,到市面上就已经很贵了,直接去源头处购买,省去不少开销。更加强有力的与同行竞争。 半月之后。 苏宛的米铺正式开张。 苏若涵这半个月经营着已经被打理的十分成熟的饭庄,十分的轻松惬意。 早就在之前两人分店铺的时候,苏若涵就像刘氏使眼色,刘氏不知道对苏亨做了什么,当时的苏若涵只是听说会給苏宛一个不太好的店铺,后来才知道是一个偏僻的米铺。 出发前,苏若涵 又开心的往头上插了一根翡翠钗子,看着镜子里顾盼生姿的自己,苏若涵这才对身边婢子道:“走,我们去看看琰王妃的米铺。” 还没到米铺门口,苏若涵自言自语着说什么,靠近了才知道,她正在努力想着讥诮苏宛的措辞。 “姐姐能力不错啊,这是大发慈悲给乞丐们盖了间屋子吗?” “姐姐你这人可真少啊,是想开个尼姑庵吗?” 苏若涵越来越开心,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似恨不得马上站到苏宛面前,将这些话一句一句说给她听。 “王妃,到了。” 苏若涵看着挤满人的门口,生气的斥责道:“到什么到?我要去的是苏宛的米铺,这是哪里啊?苏宛连米都没有,她的米铺门前怎么能有这么多的人?” 隔着几个人,苏宛已听见苏若涵的尖声浪气。 那小丫鬟见刚才还一脸笑意的王妃,这突然变脸,颤着声音说:“王妃,这……这就是苏……琰王妃的米铺。” 苏若涵这才难以置信的看过去,店铺还是那个小的不能在小的店铺,她又看了看四周的小路,确实是极少有人的小巷。 可是这怎么……? 苏若涵睁大双眼,看着这里满满的人,以及耳边吵吵嚷嚷的买米声,怒道:“不可能,不可能!这些人肯定是苏宛花钱请来的。” 一旁的小丫头畏畏缩缩的唤道:“王妃……我们现在还进去吗?” 苏若涵恶狠狠的盯着她:“蠢东西,进什么进?回去!” 一直在里边忙活的停不下脚的黄怡等人,被一群买米的顾客围着,恨不得多长几双手出来才好,根本没看到被晾在一边的苏若涵。 苏宛静静的看着发生的这一切,仰首看见晴空澄净,万里无云。 第三百三十七章 无须动手 一天忙碌下来,黄怡和梨脂累弯了腰,端带来霜、良和蒲,大家忙得不可开交,脸上却是带着欣然满足。 米铺闭门,大家还在铺子里没有离开。 ”饭庄生意那么好,虽然米铺现在取得了不错效果,可——这要追上他们还差着很多呢罢?”蒲一壁擦着汗水,一壁随性坐着道。 他刚坐下,苏宛从外面缓缓进来,见到苏宛出现,他忙站起身,恭谨站着。 “主子,他刚刚说的,也是奴婢所担心的,咱们的米,已经花出去这么多钱,而京城里的人虽然因为雪灾确实引起米荒,可眼下,咱们要怎么才能通知那么多人来?” 黄怡说出心中疑问,大家都知道她是苏宛陪嫁丫头,有时候说话随性些,见怪不怪。 “我倒觉得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就怕咱们每日都这么忙,时间也就只剩下二十天,再怎么追,就怕追不上。” 梨脂说出了心中的担忧,说完,她垂首抿嘴等着苏宛训斥。 另外三个人,默不作声。 苏宛眼光迂回于他们之间后,侃然正色道:“你们的担忧不错,确实都有这些问题,可是,咱们还有二十天时间,奇迹,随时会出现。” 大家的目光集中在苏宛身上,还以为她此次会有惊人救世方法,以用来反转现在的局面,原本脸上闪现的惊喜,在最后逐渐消失散去。 她留心到了大家的反应,不动声色的朝着大家劝慰道:“今日辛苦大家,早些回去歇息罢。” 话虽这么说,可大家没有一个人动身,直到苏宛走在了前面,其他人等才有了动作。 米铺外,有两辆马车在等着。 在苏宛示意下,黄怡和梨脂陪伴着她,其他的护卫便一同挤在了另一辆马车上。 马车里,大家的担忧没有得到消除,亦没有人说话,个个疲乏的身子,苏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没想道,苏亨竟然会想道这样的方法。 他的私心,现在连同掩盖都懒得去做了。 苏宛忖量着此事的发展,不发一语。 “有了!” 黄怡突然疾呼道,苏宛转首狐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那么惊喜是想做什么。 “奴婢有办法了。”她星眸闪烁着,如同浩瀚星海,身子前倾,用小的极致的声音同她们二人说道:“饭庄最怕吃饭出事,所以……” 梨脂忍俊不禁,苏宛冷睨向二人,她们自觉收声,恭顺着不再有表示。 良久,苏宛才浅浅地道:“这些,何须本宫动手,当然,你们也不用作。”她一副了然于胸的反应,让黄怡和梨脂摸不着头脑,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黄怡说得不错,可依苏若涵的性子,只要一些风声,便可让她自乱阵脚,何须脏了她们的手。 依照苏宛吩咐,米铺里只让了端去带着原来米铺被遣散掉又请回来的人一起买卖,黄怡需要去典当行看看,而梨脂,则在碧玉阁里伺候苏宛。 午间,苏宛全无困意,坐在院子里望着那一盆盆的柠檬香草,努力冲破土壤冒出新芽儿,她似乎闻到了它们那独特的馨香。 看得出神,却见梨脂带了绿梅过来。 苏宛勾了勾嘴角,金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一个委身于人的婢女? “启禀娘娘。”绿梅恭顺地道。 “奴婢今早出去买东西时,见有人要去什么地方给娘娘使绊子,特来提醒娘娘小心些,近日,承王妃本来心情极好的,不知今日怎么了。” 说道后面,绿梅似自言自语着。 “本宫知道了。”苏宛面不改色的答道:“梨脂,你过来一下。” 梨脂会意,靠前俯首帖耳,苏宛嘱咐几句之后,梨脂便离开了。 “承王那边呢?”这一问,绿梅眸色左右相顾,闪烁起来,看样貌,苏宛已知道结果。 “奴婢——奴婢最近无法靠近他,他总是早出晚归,连着承王妃也是避而不见,自从侧妃一事之后,他的性情变得有些古怪。” 因为一个女子不得而古怪?这倒是稀奇的很,可惜了,她如今没有理由可以见到他,否则倒真想看看,他有多古怪。 “这么说来,他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你不得而知?”苏宛垂眸,清冽着问出口。 因着这一问,绿梅微缩着不回答。 再聪明,也不过只是个婢女,苏宛斟酌着,复道:“你可以——让他身边的人告诉你,比如,毛顿。” 苏宛微敛眸光,语音清冷着提示。 “是。”绿梅应了声,仍是觉得有些紧张。 “去罢。”苏宛不发话,她不敢动,看着绿梅如此这般,苏宛好气又好笑。 在绿梅出去后,苏宛再无心欣赏尚在和天地万物作挣扎的心爱之物,闭目沉吟着,静候消息。 苏宛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道是愈发觉得冷起来,仿佛进入了睡梦中,有一人朝她走来,面带微笑,步伐轻盈,耳畔是那人清脆的笑声,好熟悉,又好陌生,这么近,那么远。 “主子——” 她指尖察觉到一丝异样,睁眼时,梨脂已给她盖了衣服在上面, “一切如主子所料,幸好端敏锐,将作乱的人抓住关进了黑屋,店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主子困了,进屋罢,早晚天气还是很凉的。” 梨脂温柔着劝说。 苏宛听了她的话,才回神道:“待他回来后,让他来见本宫。”梨脂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指的谁。 “怡儿,可有回来?”苏宛看向四周,没有看到她等待的身影。 “应是没有,想必她几日不去,店里事多耽搁住了。”梨脂清幽着答道。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苏宛才将适才梦境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晚上时,大家都回来了。 碧玉阁的门关闭着,房间里的人,听着苏宛跟他们嘱咐什么,不时见他们点头,等到大家出了去,苏宛眸中闪过异色,既然苏若涵要这么做,可不能怪她出手‘相助一把’。 这一晚,苏宛早早地睡下,忘了管家进来告诉过她,王爷一直在书房里候着她。 第三百三十八章 无关的事,别管 苏宛隔三差五便会让人到苏府里去探望苏亨,她自己从不出现,亦不让人打听饭庄的情况,除了会定时召回他们了解店铺情况再安排接下来的计划外,余下就如同这场比赛不存在,急的黄怡等人团团转,却也只有无奈。 就在这样看似风平浪静之时,管家一路疯跑向碧玉阁,差点儿摔了跤。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苏宛一向不喜管家的谄媚之态,可又找不到赶走他的理由,所以一直在等待机会,眼下虽见他如此,嘴上训斥,心中却是有着疑惑。 管家老成持重,按理说,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娘娘,娘娘的护卫让奴才来传话,抓到了一个可疑人。” 他阴阳贯穿的声音听着几分不适,苏宛敛眉,淡定地道:“人在哪里?” 难怪他会如此慌张,自春华一事之后,府中的戒备不光是护卫,连同每个婢女奴才全都是如同发系悬梁锥刺股,随时警惕着。 苏宛知道自那以后,每个人都肩负起府里安全之责,否则,琰王府的大门永远开着,出去容易,进来难。 “抓的时候,是在池塘边上。”管家喘着答着。 “带进来。”苏宛清冽着吩咐道。 她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这青天白日之下,第二个敢从偏门进琰王府的人,是何路人也。 管家非但没有即刻去传话,反而是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眸色流转,苏宛斜飞去冷睨,吓得他忙又垂首双手辑礼道:“那人是……是……娘娘还是亲自去看看罢。” 要她亲自去看,莫非他们不敢伤了那人?看来,进王府来的人,是个有头有脸的。 “带路。”苏宛沉声吩咐道。 琰王府的景观池塘,足有半亩地那么大,苏宛若是凭着感觉走,不知要走到何时。 “是。”见苏宛不再责备,管家求之不得,柔和而温顺着答道。 陷害她的假币一事闹到宫里,承王之举在皇上面前又多出一次失望,按照他的性格,他断然不会因为已定格的旧事而作出这种鲁莽之举,除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句话可以用在她身上,那么亦可以用在承王身上。 想到这里,苏宛不禁放慢步伐,前面的管家频频迟疑着在前方等待她,这会子哪敢催促。 已走到池塘边上,管家表现得却有些古怪起来,走走停停,似在焦急苏宛的速度,苏宛眼波收尽眼底,却仍是不变的走着。 路上,并没有听见异响,倒是管家不同寻常的神色,让苏宛觉得他像个惊弓之鸟。 “娘娘,马上就到了。”管家轻声提醒道。 “今儿个,奴才什么都没有看到。”说完,他便恭谨福礼转身去向原路:“王爷吩咐了奴才还有重要事要办,就不陪娘娘了。” 苏宛眸光从恨不得飞出去的管家身上收回来,淡定地走向前面。 “放开我,都说了我只是进来找琰王妃。” 这道声音,她怎么会不认识,也难怪了管家会识趣着先行离开,好歹做着琰王府的管家,认识的人,知晓的事,本就比旁人要多一些。 青年被护卫春和竹押解着,蒲在一旁来回踱步,似在等待什么。 “启禀娘娘,属下发现此人在府中鬼鬼祟祟,遂抓住了他,但是他狡辩称是娘娘旧识。” 听着蒲解释,苏宛颔首示意,青年听到苏宛出现,如遇救星,在两位护卫手中强行转首过来,苏宛看着他激动的脸色逐渐不自在。 她纤纤玉手在袖子里缓缓蜷缩起来。 “放开我。”青年用力挣扎,苏宛直直盯着他,护卫未得令,不敢松开。 她看着他,看得她怒火点燃,看得他眼瞳躲避,又狼狈不堪之态,剩下的亲近之意,荡然无存。 苏宛轻轻挥了挥手,听见蒲朗声道:“放开他,我们走。” 被松开后,青年用力甩着手腕儿,缓解带来的痛楚。 “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不就是个琰王府吗?我又不是没来过,竟然把我当贼看待。”苏若刚理直气壮得道。 护卫不会胡乱抓人,他们显然不认识他,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苏宛松开拳头,徐徐迈步向他,音色幽幽地答:“那么大哥,他们为什么要抓着你不放?” 不待他回答,苏宛转儿又问道:“为什么你进府里来,没人通传?莫非,你不是从大门进来的?” 她话音一落,但见苏若刚脸上颜色忽变。 “你胡说!我明明就是从门口进来的!还说我呢,你怎么不反省反省你自己?” 苏宛弯眉,嘴角上扬,好奇道:“我反省什么?” “你——你——你前不久去哪里了?为什么我来找你,硬是拦着不让我近?” 果真与她去楚府有关,只是没想道,承王竟然说动苏若刚前来,苏宛饶有兴致的看向他,为了掩盖他的丢人行动,摆出富家子弟的纨绔作风。 如此,恐怕之前就于他的芝麻小官,已不得他心。 “所以你,找我不成,便用这样的方式丢人现眼?护卫不认识你,管家可识得。” 苏宛裙裾潋滟一转,悠然之音道:“说罢,你费尽心机进府,是为了什么?” 她揣着明白装着糊涂,眼底通明地道。 “我——哎呀我的好妹妹,与你无关的事,你能不能别去管。” “所以,你今天是来替别人说情?”苏宛扯扯嘴角,冷色道:“看来你倒是位心肠好的人,只是我听不明白,我做了什么要紧的事了,害得你连苏府的颜面,为官的操守都不要了?” 见苏宛咄咄逼人,苏若刚脸色一沉,眸色深邃道:“你果真没去?楚府快马加鞭送出来的信,不是说的你?” 原来如此,苏宛回京速度慢,而京城早已收到消息。 “哥哥真是说笑了,我何时认识楚府的人?为了莫须有的事,你便这番到琰王府邸,难免可笑罢?” 嘴上说着,苏宛心中有了新的疑惑,他明是在琰王底下做事,何时开始为了承王而出力?这墙头草的作风,倒有几分苏亨真传。 “你说什么,我明明是从大门进来的,只是——只是他们没见到罢,况且,我只来过一次你这里,迷了路,有什么好稀奇,倒是你那三个人,抓得我很痛,堂堂……” 苏若刚在苏宛冰寒的眸色中,逐渐说不出话来。 “既然问完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苏宛下了逐客令,苏若刚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抬手欲指她,好一会儿才忍气吞声着从她面前走开。 第三百三十九章 比赛赢了 望着苏若刚影从面前经过,苏宛眼波如冰,神色如霜,这个从未了解过的名义上的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以帮助任何人,却永远不会是她。 心中涌起一阵冷意,苏宛缓缓转身,若有所思走进碧玉阁时,里面黄怡似已等待许久。 倏地,她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来。 “主子交代的事儿已办好,奴婢去好多地方找你,主子上哪儿去了,莫非是忘了今儿个该回府,奴婢要替你好好打扮打扮的。” 看着她关切脸庞,被她眸心里投射来的焦虑震住,苏宛这才稍事好转,这世上,她从未孤单奋斗过。 “好。” 苏宛笑着回答,黄怡虽有些疑惑,随着她坐在梳妆镜前,眸中异样消失。 镜子里的苏宛锁骨处露出赛雪欺霜之肤,黑眸如墨,灵动而通明,有着花信年华不合时宜的雍容、理智,黄怡梳妆着,嘴里禁不住赞美道:“主子越发好看了。” 苏宛莞尔一笑,默不作声,祝福好看的皮囊是叶氏给的,可怜不知道她的相貌。 两个时辰后,苏府门口。 “要我说,她来不来结果都一样,大哥这么在意做什么?” 还未进门,苏宛已听见苏若涵侥幸的声音,她扯了扯嘴角,来不来结局都一样? 看来他们早已想到了今日结局。 “老爷,三思,嫡出之女,就算再差,也比一个没有名分,没有背书的庶女好。“这是刘氏的说话声,看样子,里面正在劝说什么。 随着苏宛一同进门的,还有两个男子,他们面无表情,昂首挺胸,一个着官服,一个衣着华丽。 里面的说话声还在继续,随着一个婢女的身影快速进入里面后突地再没了声响。 “对不起,让你们见笑。” 苏宛面色如霜得道,嘴上说着抱歉的话,态度却冷硬得没有丝毫恭谨之意。 两位男子只是辑礼,做了请的动作,面无表情着跟着她后面。 “炎大人,你怎么来了?”刘氏率先从房间里出来,她后面跟着的正是刚才进去的婢女,随之,苏亨在狗子搀扶下,出现在后面,面色如黄土,似水深渊眸色看不见底。 “老夫有失远迎……”苏亨的身子还未躬身辑礼,已被大步向前的炎大人搀扶起来,他身边的另外一人,则是恭顺地跟在炎将军后面。 苏若涵从拐角处站出来,远远冷睨过来,苏宛擒住她眸光,大红袍下眸心如火,气势汹汹之态。 “莫要这般客气,下官未经老爷同意便来叨扰,岂有让老爷带病接待之礼,只是听闻,今日苏府中恐有有趣之事发生,所以下官来看看。” 闻言,苏亨侧首和不远处苏若涵交换眼风。 “爹爹,女儿回来晚了。” 苏宛笑着上前,欲搀扶起他,一直冷冷站着的刘氏突然拍开她的手,笑着上前搀扶起苏亨另一头。 苏宛稍事一怔,将手从半空中收回,漠视身侧炎大人,自顾自地进了房间,在苏亨位置旁的桌子上,已放好两沓本子,苏宛认得其中一沓,那是米铺的。 “今日,府中却有事情要颁布,只是未想到炎大人来,所以……炎大人若不嫌弃,老夫安排人大人到偏房稍事歇息,待会儿再过来叙话,可好?” 表面再问,可语气却带着隐隐的命令之意,毫无待客应有的温和。 “诶——不用,下官也不过是听说了苏府里两位王妃想想比赛之事,觉得甚是有趣,便自作主张进来看一看,若是去旁的地方,岂不是错过了好戏?” 炎将军一抬手,凌然着阻止苏亨再欲劝说之意,说完,他自顾自地坐下,并未将自己当作苏府客人。 见状,刘氏和苏亨相视一眼,倒是苏宛,像个没事人般坐在位置上,幽幽吃着茶,信心十足之态。 咳。 苏亨清了清嗓子,暗敛眸色,以拳避唇,精眸流转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那就让炎大人见笑了。” 他轻一挥开宽袖,缓缓从桌上拿起一张纸,从远处隐隐可见上面黑色笔墨,苏宛余光中,苏若涵带着骄傲神色,目空一切。 她和炎大人之间,像是自动将对方屏蔽了一般,互不打扰。 “今日,是弊府两个女儿比赛结果揭晓之日,既然定下来的事,无论有没有客人在,我们都应该继续。”说到这里,他似无意掠过苏若涵,眼神瞬间暗淡下来。 这些,被苏宛尽收眼底。 “比赛结果,最后结果当然是—— ” 苏宛稳稳的坐着,黄怡在她身后捏紧了拳头,忽闻对面苏若涵冷嗤,吸引了房间里人目光。 “爹爹,结果早日揭晓罢,顺道让炎大人也跟着沾点儿喜气不是?” 苏若涵尖声浪气着提醒,阴阳怪气的样子,跟从前那个只是装的妹妹比起来,显得稳沉、笃信,颇有几分刘氏的真传,苏宛在心中自忖。 “这——”苏亨看了眼炎大人,又看向离他不远处的刘氏。 “老爷,要不让—— ”刘氏倾身上前,索性将他手中的纸张一下子接过来,刚看见上面写的字,便喜笑眉开,那模样,丝毫没有惊喜。 “涵儿的饭庄营业额高过米铺。”说到这里,刘氏冷睇苏宛一眼,补充一句道:“所以是,涵儿胜。” 她话音一落,便见苏若涵起身,露出不自然笑意,她上前拿过刘氏手中的纸,虐浪大笑道:“听见了吗?姐姐,是我赢了。” 苏宛神色自若着起身,露出温婉笑容,轻声问道:“敢问大娘,既然妹妹赢了,可否告诉我,到底赢了我多少?而每日的销售额,可又有体现?” 既然决定了要争,便不可能全身而退,苏宛含恨带笑着笑问。 刘氏脸色怔然,随即一指桌上的账本道:“账本都在这里,你在怀疑什么?” “怡儿,查。”苏宛清冽着道,一道身影倏地上前,在大家都还未反应过来时,两沓东西已被黄怡牢牢抱在胸口。 “炎大人,你现今是衙门的人,今日赶巧,倒不如做个证人。” 苏宛沉声道,不顾苏亨已然发黑的无力脸庞,随即继续道:“待会儿,怡儿当着大家的面算清账面,若是结果仍和大娘公布一致,那么苏宛自会陪不是,若账面不一致,切记要还公道。” 说完,她冷冷看向四周,刘氏黑着一张脸,苏若涵原本的骄傲被碎了一地,脸色颇为难看,冷睨向苏宛,咄咄逼人道:“比赛输了,就要输得起,你这算什么?” “若是我输了,我自然输得起,但如果不是因为我输,而是因为旁的问题,我也自不会相让。”苏宛接过话茬,里里外外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当着外人的面,苏若涵显然脸上挂不住。 “你——我好歹是承王妃,你竟然怀疑我。” “承王妃怎么了?开饭庄不也一样遭到客人砸店?从那以后,饭庄生意便是一落千丈罢?若是我没记错时间,寥寥无几的店铺,你叫了朋友来撑场,已有半旬,这些,你也算进了帐中?” 忽地,苏若涵的理直气壮变成扭曲脸庞,咬牙切齿,久久答不上话。 第三百四十章 等着看笑话? “胡说。”刘氏厉声呵斥,像身边的老婆子投去眼风,老婆子便走向黄怡,几次欲伸手,却都落了空,苏宛冷笑着,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幕。 “我有没有胡说,妹妹最清楚。”苏宛笑答。 噗 大家将注意力转到炎将军身上,他忙掩盖住脸上的笑意,身后的人忙拍拍他后背,他挥开身后的人,装作是不经意的接着吃茶,转首避开大家责备而狐疑的眸光。 他这一下,提醒了大家,有外人在场。 “老夫让狗子对账好几回,错不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苏亨和刘氏眸光一接触,遂转首说得斩钉截铁,眸心闪烁道。 “来人,把账本拿回来,老夫还活着,这苏府,还是老夫说了算。”他似用尽全身力气在说话。 “马上就算完,谁敢来,说明你们心中有鬼。”黄怡将已看到的那一页折叠,随后把帐本放在身后,指尖指向几个向她靠近的家丁,出言不逊道。 苏若涵紧张看看刘氏,又看看苏亨,刘氏亦跟着侧首过去看向苏亨,略带几分怒意和责怪。 苏宛只是淡淡地坐着,眸中几分赞许之意。 “放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刘氏一拍桌角,遂起身,欲亲自上前,黄怡阻止过大家,复又重新拿出账本,从做过记号的位置处再次查看起来。 刘氏步步靠近,黄怡步步后退,苏亨脸上很是挂不住,苏若涵坐在位子上,蠢蠢欲动。 “来人,把她给我摁住。”刘氏趾高气昂地吩咐道。 “她是我的陪嫁,现今,属于琰王府管,大娘,你是不是近日照顾爹,没有休息好,忘了罢?”苏宛幽幽之声传来,眸色阴狠。 听音,刘氏眸中闪过异样。 “老妇怎么忘记了,你已是琰王妃,不是昔日那个——”她敛过眸色,最终在苏亨的怒视中,停下后面要说的话。 “苏老爷,可否让下官说一句?” 炎大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苏若涵目空一切着转过来,像是在看着笑话。 “但说无妨。”苏亨此刻压抑着怒火,脸色黑得更甚,被逼无奈道。 “既是比赛,本就该公平公正,下官倒是觉得,琰王妃要看,自有她要看的道理,都是苏府女儿,何必要为了这些小事而闹的鸡犬不宁呢?” 他说的真诚而认真,苏亨黑掉的敛微微一愣,瞬间明白过来。 “是,炎大人所言甚是。”苏亨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刘氏,用目光示意她回到位置上来,而其他的家丁纷纷垂首出了去。 苏宛仿佛闻到了房间里被压抑得变异的怒气,心中荡起涟漪。 黄怡得了机会,复又认真算起来。 “算出来了。”黄怡神色严肃地道,听得苏若涵原本快速转动的指尖倏地停下,苏宛神情自若地转首,微眨眼看向黄怡。 “不光输赢分出来了,而且很明显。”她挥了挥手中账本,恭谨放回原处。 “毋庸置疑地,明明是二小姐生意更好。”她话音刚落,苏若涵噌地起身,脸色已气地略微苍白,眼瞳如鱼眼。 “你胡说!以为是她的婢女,便帮着她了?饭庄一桌多少银子?一袋米才多少银子?怎么?以为我不算算账?” 苏若涵怒视黄怡,转而走向苏宛,音调儿拔高道:“你凭什么来跟我争爹爹店铺?你以为你是谁?论身份,嫡出尊贵,论学识,我自幼识字、学《女诫》,论嫁人谁嫁的好,自是不用再比较,你有什么能耐?” 她只顾说得痛快,却不见苏亨已气得上起不接下气。 “不要再说了!” 苏亨嚷嚷完,大吐一口鲜血,苏若涵惊诧看过来,刘氏已拿出方巾替苏亨擦拭,神色焦虑,甚是为他担心,苏宛小声同身侧婢女说了什么,慌忙出了去。 “无碍。”苏亨缓缓直起身子,推开刘氏,逼视苏宛和黄怡。 “大夫,派人去请大夫。”炎大人大声命令,又有人出了外面去。 此刻,再没有人提起关于比赛的事,京城各处店铺钥匙,在狗子弯腰查看苏亨时,放在了桌上,苏宛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串钥匙,余光中有身影逐步向她靠近。 “苏宛。”苏若涵端然无惧的称呼,眸色在钥匙和她之间迂回:“这东西,怎么的都轮不到你来争抢。”她突然朝后转身,清冷着道:”大哥,你既然有心接管,便出来罢。” 所有人转头看向后面,刘氏惊讶出声:“刚儿,你不是说……” “哥哥没有去上朝,就是因为害怕某些人耍泼无赖不承认爹爹公布的结果,把他叫出来,就是为了告诉大家,苏府,嫁出去的女儿,凭什么来争。” 苏若涵说着这话,眼眸有意无意看向苏宛。 炎大人坐在原位,并无意听着这些内容,脸上有诡异之色,仔细查看着手中杯子。 “那么大哥,妹妹斗胆问一句,苏府遍布各地的商业往来,你不了解便罢?仅看眼前,你知道如何经营好一家店铺吗?” 苏宛眸色如同晴空澄净,露出温柔笑意看向苏若刚,他理直气壮站在对面,眸心闪躲开苏宛的直视。 “这——爹爹,儿子可以学。”苏若刚并不理会苏宛,转而朝苏亨恭谨辑礼。 “嗯。”苏亨甚是欣慰,垂目沉吟,苏若涵眼瞳中冒起亮光,忙拽过苏若刚站在苏亨面前,欣喜着道。 “还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谢谢爹爹。”苏若刚正欲行礼,苏宛上前,不苟言笑,仿佛早有预料似的,不疾不徐着道:“这么说来,爹爹是要当着外人的面,不承认自己当日的许诺?” 她暗寂无波的眸色里,像是已蛰伏着万千攻击者,眨眼间,一显一避。 炎大人不合时宜地轻咳了声,继而稳稳坐在位置上,并无半分干涉之意,浑身散发出的凌然正气,却让人不得不在意他的身影。 大家都转过来看了眼他,复又转首看向苏亨。 “这——”苏亨迟疑。 刘氏掠过众人,不知如何是好,苏亨满脸无奈,好转神色瞬间暗淡无光,垂首望着手中串珠,良久,房间里有人在等待他发话,有的人则希望他就此不语。 “老夫是一介商人,知道如何做能让利益最大化,涵儿,刚儿,这回,爹爹恐怕要对不住你们了。” 苏亨不情不愿起身,狗子搀扶着,刘氏黑瞳如地狱,欲席卷苏宛至最深处。 那个眼神,苏宛从未见过,兀的有种被刘氏握住的错觉,苏宛收回眸光,心下一凛,面上仍旧淡寂无波地挪走视线,这么多年,刘氏第一次正视她。 “根据一个月前比赛规则,是苏宛赢了。”在众人不可置信眸光中,苏亨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走到她跟前,面无表情地道:“老夫可以将京城店铺交给你打理,却不是苏府所有店面。” 他蹒跚步履,负手而立,背向大家,音容格外沧桑:“涵儿说得对,老夫的家业自是交给儿子打理,前些日子是老夫昏了头,才会酿造今日闹剧,炎大人,让你见笑了。” 苏亨双手交握辑礼,炎大人这才起立,神色自然道:“哪里的话,京城两位王妃斗技,早就已传开,不过偶尔经过,突发奇想进来看看,不料想唐突了苏府,眼下结论已出,下官也可去为京城那些个心系两位娘娘输赢的看客说道一二,苏老爷,告辞。“ 他再向刘氏,苏若涵辑礼,得到的是她们侧目而视。 望着牛高马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苏若涵这才将不满发泄出来:“爹,我们的家事,为何要让一个外人插嘴?” 她跺脚嘟嘴的样子,仿佛一下回到从前,未出阁时,苏宛不禁冷笑,声音清脆朗朗道:“按照妹妹道意思,应该将他赶出去才是?” “要不呢?”苏若涵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炎大人因为处置一位婢女所得京城衙门这个官职,保不齐,妹妹哪天会有事去求他,到时候,他又会怎么待你?就算你无所谓,也要替苏府想想,眼下,内忧外患,越多朋友相帮才越好。” 苏宛说得流转自如,虽然苏亨的脸色没有好到哪里,亦没有回应苏宛所答,拍拍苏若刚肩膀,叹气坐回位置上。 “你们要怪,就怪老夫,整日忙于贸易往来,忘了时而要关注你们的教育。” 言语中,颇多无奈。 “老爷——”刘氏嗔怪,见苏亨摆手示意闭嘴,她冰冷着张脸坐了回去。 “把钥匙给她。”狗子听见苏亨吩咐,忙不迭递过来,苏若涵眼睛随着钥匙过来,恨意凛然。 刘氏较之前有所收敛,不禁让苏宛想起之前他说过的话。 她的娘家,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多谢爹爹。”苏宛声线平静地道,抬眸,她正对上刘氏冷睨过来的眼神,那眼神,只一眼,便在苏宛心中落地生根。 “罢了罢了,若你拿去做得不好,休要怪爹对你无情。” 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威胁。 苏宛微眨眼,弯弯的眉眼里看似平寂无波,给人以暖暖的,柔顺的,黄怡接过钥匙,苏若刚呆滞着站在原地,苏若涵挤眉弄眼,跺脚向刘氏撒娇。 “娘,你怎么也不说两句。” 她不是不想说,兴许是已没有办法说,苏宛在心中自忖,深情不变地朝苏亨刘氏行礼。 “女儿多谢厚爱,爹爹身子不适,女儿不便过于打扰,下次再回府来探视。” 言罢,她不待在场人搭话,转身离开。 “哼,看她能得意几十,我们呀,就收了性子,好好等着看她笑话好了。” 不用回首看,苏宛亦能想象出此刻苏若涵脸上的表情,恍如什么都没有听见,精致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娘,你看她,自从大病好了以后,一口一句大娘,明明应该叫母亲的!爹不管,你也不管,如此下去,还不得回府来上房揭瓦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有损清誉 马车上,苏宛从黄怡手中接过钥匙,仔仔细细看了许久,遂又交回黄怡手中,似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只给了十家店铺。” “老爷——苏府——在京城中共有多少家?” 黄怡疑惑着问出口,灼灼地望向她。 她竖起食指,比了个一。 “一家?”黄怡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钥匙,又看了看苏宛手指,瞪大了眼,怔然问道,苏宛摆摆头,这个答案,大家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肯定不是十家了,难道是——一百家?”这次,黄怡问完后,嘴大得可放下个大鹅蛋。 直到看见苏宛轻微颔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感叹道:“我的妈呀。” 在这京城中,恐怕除了苏亨和刘氏,无人知晓苏府底细,苏宛知道,也是在坐拥中宫之后,无意间听人说起。 马车上,黄怡还沉侵在苏宛告诉给她的一百这个数据,垂首看着手中寥寥无几的钥匙,不知如何是好,而苏宛,思绪早已飞向很远之外。 店铺既然是从他们手中强势要过来,按照苏若涵的做法,她不得好,别人也休想得好,意识到这一点,苏宛遂吩咐道:“明日你随本宫一起,去将这些店铺全都了解一番。” “主子,既然才给咱们这几家,老爷为何像在割他肉般心疼?” 黄怡总算是想到个关键处,蹙眉问道。 这个问题,还需问?苏宛一笑置之。 “说来也怪,同是老爷骨肉,主子明明比三小姐要温柔敦厚,偏偏他这般区别对待,奴婢觉得,即便是主子的——出声不太好,可身上流着的,终究是老爷的骨血。” 黄怡侧首,望着若有所思的苏宛问道:“主子,你觉得这是为何?” 苏宛也想过,事到如今,仍旧没有结论。 见她言笑不苟,垂暮沉吟之态,黄怡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完了,主子不知道,看来老爷就是天生——”黄怡猛地住嘴,慌忙转过头去不不再说下去。 “你是想说,本宫天生就招人厌?” 若是如此,前世承王究竟为何要娶她?为何一开始便不和苏若涵表明?难不成,是因为她的选秀,耽误了他们两人? 想到这里,苏宛心襟一凉。 既是如此,为何现在的承王仿佛仍旧像脱缰野马,不停寻找着草原?这一世的苏宛,觅得琰王府,眼下并未显得她非同一般的不堪。 “不不不,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有些情感,或许一开始就注定没有结果,哎呀,奴婢脑子乱掉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还请主子见谅。” 黄怡胡乱解释着,以避住她口无遮拦带来的尴尬。 苏宛非但没有计较,反而一笑了之。 “无碍,不管因为什么,做过什么,他们都无法改变。”而她,已不需要他们的改变。 她想要的,再无需依靠他们。 剩下没有说的话,苏宛在心中缓缓说了出来,她不知道何时能和黄怡说出真相,也不知道如何说出真相,或许,这也便是无解的另一种解释。 害怕再说错话,黄怡没敢再接下去,马车上安静下来。 第二日。 苏宛刚起床,梨脂来传管家在门口等候已多时,她吩咐黄怡自行先去店铺了解情况,回来后一禀汇报。 “娘娘。”待苏宛梳妆结束,管家本已数次向内探望的头才缩了回去,下气怡声唤道,恭谨行了个礼。 “嗯。”苏宛在梨脂搀扶下坐下,声音幽幽地道:“听闻,你一早便等候在这里了。” 听闻这句话来,管家原本有些僵硬的笑容,此刻生龙活虎起来,低下头,唱腔柔软道:“哪里的话,奴才等主子,天经地义,是奴才没注意时间,叨扰了娘娘才是。” 看着他的后脑勺,苏宛脸色愈发难看。 “说罢,何事。”苏宛尽力让声音保持平静。 管家抬首看了眼梨脂,复又敛眉忘向苏宛,顿了一下,没听见房间里有动静,这才流转自如道:“奴才——奴才听闻有婢女隔三差五便进到琰王府来,这事儿,传出去恐怕有损娘娘清誉,所以——不如由奴才去问了哪家奴婢,然后买进府里便是。” 苏宛细细品着他的话,迟疑着未作声,管家站也不是,弯腰也不是,站得有些不自在,连同在旁边的梨脂,也有些拿不准她想要做什么。 看着管家屡次想站直身子,上了年岁,弯个腰这么难熬,苏宛默不作声良久,一个眼神飞过来,吓得管家忙低下头去。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根据王爷定下的府里规矩,老奴这便去领了罚便是。” 他一壁说,一壁探寻着苏宛神色,见她颔首示意,殷切眸中暗淡之光,立即暗淡下去。 他蹒跚着转身,小跑了出去。 看着他颇为浪费之态,梨脂颇有不解。 “娘娘,为何——”她想问,又不敢问出口,语音到后面愈来愈少。 “你跟在本宫身边这么久,难道也不知道该注意些什么吗?”苏宛凛然问道。 “不,不,奴婢是想问,娘娘如何得知他在想些什么,还没发话,便把管家吓成了那样。”梨脂慌张着道出原委,苏宛这才坐回位置上,神色漠然。 “你年纪轻轻,不懂得也正常,这些左门邪道,不要问,也不要提,更不可学。” 但听见她如此严肃着训斥,梨脂忙对在地上,温顺着道:“娘娘明鉴,是奴婢多言,从今后再不敢再乱问。” 看着她脸色泛白,恍惚又回到了她初次伺候苏宛时的神态,苏宛这才敛了眸光,淡淡地道:“起来罢。” 接下来,府里不断有人来找苏宛,都是些琐碎而又需要她拿主意的事,这些都是她日常不在府里时积累下来的,恍然间,她意识到虽没能亲自去一趟店铺,处理掉琰王府里大小事,也不算浪费时间。 晚饭间,黄怡神色匆匆进来。 苏宛放下碗著,吩咐梨脂等一左一右下去。 “主子,店铺全已关门歇业,连个人影子都没有。”黄怡沉声禀告道。 “确定了?所有店铺?”苏宛似未听清,复又问了两个问题。 见着黄怡肯定的点头示意,她心下彻底明白过来。 虽然看似苏若涵在刻意阻拦,而苏亨反倒是义无反顾地将店给了她,一来,苏宛无话可说,二来,他们可以顺理成章地奚落。 好一个双角色扮演,既是蝉,又是螳螂。 ”奴婢也不相信,打听一番,那些个店铺,都是昨日才开始没有人去的。” 看来,是精心策划过了。 见苏宛凝神细思,黄怡立在一侧静静候着。 第三百四十二章 怪怪的王爷 “关掉吧。” 良久,苏宛才道出这么句话来。 “可是,咱们辛苦了那么久,不光奴婢,还有梨脂,护卫,为了能赢,咱们付出这么多,凭什么他们什么都不做就要让主子的一番辛苦付诸东水?” 听着黄怡的打抱不平,苏宛扯了扯嘴角,冷静地道:“现在叫嚷这些有什么用,府里也算是兑现了诺言。” 望着她一脸的不甘,苏宛反倒轻松许多。 “这次,怪本宫思虑不周。”苏宛拍拍黄怡肩胛,安慰道:“钥匙尚在本宫手中,他们奈何不得,只需等待到时机合适,再营业不迟。” 苏宛缓缓走过黄怡跟前,回到位置旁。 “起初本宫还在担忧,害怕这些店铺里是不拿手买卖,没想到,他们竟然给了本宫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们只想到了为难本宫,却不曾想如此以来,促成了本宫心中最大的顾虑。” 想到这里,苏宛不禁露出真实笑意。 “主子当真这么认为?”黄怡听得是懂非懂,像苏宛确认道,看着她认真的眸子,恍惚着眸心,点头喃喃道:“虽然奴婢没听懂,但是主子认可的事,奴婢自然服从。” 继而,两人望向餐桌,苏宛拉了黄怡坐在她身侧,柔声道:“在外面跑了一天,饿了吧?” 她一壁问候,一壁将旁预备给王爷的碗著拿过来,摆在黄怡面前,替她盛汤。 “还好,没凉,趁热,喝。” 苏宛关切道。 “这——让别人看见多不好。”黄怡羞愧着低下头,说完话便欲起身,此时,一道身影从外面进来,看见这一幕却丝毫不在意般旁若无人走近。 “王——王爷。”黄怡话都说不利索了。 “臣妾给王爷请安。”苏宛起身略微福了福礼,柔媚道。 “奴——奴婢退下。” 不待苏宛制止,她眨眼间人便跑不见了。 王爷自顾自地坐在离餐桌不远处的屏风旁,清冷着道:“宛儿吃,我在这里等你一会儿。” 听着寡淡无波的语气,苏宛缓缓转首过来,这一看,才发现王爷阴沉张脸,整理整理衣袖,又看着前方不知何处,有几分不自在,又有几分心不在焉,隐隐中,苏宛察觉到了股怨气。 “王爷既然不用,臣妾就让人撤下便是。”虽然她吃得消不多,好歹刚才垫过一口。 虽然同住一府,又是夫妻,却恍如许久不见。 苏宛朝外挥挥手,不多会儿便有人进来收拾,望着好些个没有动过的,她轻声吩咐道:“把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送到怡儿房间去,快要凉了,让厨房热热再去。” 她言必转身看见王爷仍旧一副清冷之态。 他不开口,她亦不说话,挥手让侍奉的人出去,如同王爷不存在般,就那么坐着。 窗外乱霞逐云不知何时散去,在浅淡昏暗的光晕里,王爷忽明忽暗的脸庞映照出苏宛看不懂的挣扎,看样子,王爷还未思考好。 她静静地陪坐着,余光偶尔掠过,也不过是风轻云淡一瞥。 他脸上的光晕逐渐消失,悄然间,一炷香的光阴已过去,有婢女进来轻手轻脚点燃烛台,似从未出现过般又出了去。 突然,王爷一拍大腿道:“实在不行,就这么办。” 苏宛愣愣地转过来,黑玉眼瞳无声在王爷脸上询问。 “边疆有蛮夷来犯,屡屡不得清宁。”王爷简单着道原委。 “朝中作何打算?”苏宛随口问道。 她话音一落,看向王爷的神色微微一怔,他为何会闪躲?以往王爷恨不得将她虏获进他的身躯,合二为一,今日却不直视她? 皇上的计谋,无人能猜到。 兴许—— “皇上让你——”苏宛的话还未说出口,被王爷打断:“他什么都没说,让我回来好好想想。” 她听过他各种声音,清冷的、微沙的、魅惑的、深沉的、呵斥的,却从未听见刚才那句那样的,虽然他说得极其平稳而正常,可苏宛知道,有些不一样了。 “想?”苏宛重复着。 这有何好想?边疆外族来侵,通常都是琰王带兵出征,如今,难不成有了替代之人?不可能,崔允未送来消息,说明近日并无大事。 王爷面无表情垂首,头一回不理会苏宛。 不多时,似乎王爷也察觉出不对劲,他起身,走向苏宛,搂着她双肩灼灼地看向她,仿佛许久未见,要将她烙印在心间般,看得苏宛很不自在。 她转过头去,不挣扎,亦不开口,诡异的气氛荡漾着整个房间。 在苏宛心里,只有一个疑问,王爷怎么了? 他的手停留在她双臂,未作出其他之举,苏宛七上八下的心慢慢回来,心里却在嘀咕着,王爷太反常,定是发生了什么。 “我还有事,晚点来看你。” 不知他想起什么,松开苏宛手臂,不待苏宛回答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中。 他是一个人来的,周易不在身边。 “恭送王爷。”苏宛起身,敛眉状似未察觉出王爷的魂不守舍,温顺辑礼相送,听见她开口,他身子一顿,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苏宛保持着躬身姿势,直到王爷从她身边离开。 琰王本就让苏宛未曾彻底熟识,对于他的异常之举,苏宛又看不透了。 王爷一向行事张弛有度,苏宛一想到这里,一扫脑中王爷的怪异,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在脑海中显现出来。 “梨脂。”她唤了人进来。 “近日,可曾听到什么风吹草动?”苏声线冷静地问道。 梨脂思忖片刻,轻轻摆首道:“奴婢未曾听闻,京中最近并无大事发生。”说完,眸色澄净着回望苏宛。 苏宛看着她认真模样,和她预料中如出一辙,遂道:“罢了,本宫该歇息了。” 言毕,见梨脂碎步去准备,苏宛转首望向月华如银,氤氲一室,王爷那纠结的形态复又出现在她脑海中,她知道,他有话要说,碍于情面,未开口罢。 他要说什么? 想到这里,苏宛心中泛起涟漪,她想知道,可也不想知道。 第三百四十三章 夜约 翌日清晨。 苏宛宛若在梦境里醒来,因着王爷怪异的行为,这一晚,她似不过眨眼间,隐隐又中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微眨眼,坐直在床头,外面有人影匆忙进来。 ”主子,绿梅来了,在大门候着。” 梨脂柔声细语道,不忘为苏宛放好靴子,伺候她着装。 “这么早?”苏宛语音清浅问道。 “快去请进来。”不待梨脂穿完衣服,她自行扣着衣襟,吩咐着。 梨脂如今算得上苏宛在琰王府里的半个心腹,绿梅身份特殊,自是半点耽误不得,于是,她停下手中忙活,欠了欠身转儿出了去。 苏宛刚扣完斜衣襟,转身还未走向梳妆镜,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传进房间来。 “主子,她来了。” “奴婢给王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闻声,苏宛索性坐在了一侧桌旁,从托盘中举出漱口杯,几番洗漱,让得人感受舒服了些,才轻声问道:”可是有了进展?” 看着绿梅略微紧张,不敢直视之态,苏宛面无表情地坐下。 较上次教训之后,她这才有了奴婢该有的样子。 “是。”绿梅恭声答道,说着,她收了礼,垂首站直了身姿。 ”奴婢今儿来是送信,今夜,承王约了人,具体地址和时间,奴婢也不知道。” 苏宛轻蹙眉宇,未立刻出声,房间里突然的静谧让有些人承受不住这无形的压力,复又听绿梅道:“奴婢好不容易从毛顿嘴里掏出来的消息,错不了。” 她似刻意澄清般,说了来龙去脉。 “知道了。”苏宛清浅着道,白皙肌肤不透露半点儿情绪,看似色如死灰,禁不住让人望而却步,不敢靠近。 “奴婢告退。”说着,绿梅躬身便要后退,苏宛朝梨脂扬首,见梨脂几步向前带着绿梅便出了去。 院内翠柳上莺儿啼鸣,灰蒙蒙的天空之下,不见云朵,不见朝阳,丝丝阴寒避住了春的气息,春节已过去一半,是时候回暖了。 梨脂回来后,伺候苏宛梳妆,简单发髻上只点了白玉兰簪和步摇红宝石金饰,暗绿色锦衣上银线羽毛做装饰,显得整个人清丽而脱俗。 “奴婢刚才回来的时候,见着王爷出府去了。”梨脂轻言细语禀告着。 看似无心,苏宛听得有意,原本触摸脸庞的手指微微一顿,复又放下,柔声答道:“本宫知道了。” “待会儿,你去让后院找下护卫,让他们准备着,一会儿随本宫出去。” 不管琰王有什么,苏宛无意再琢磨,承王府的假币一案悬而未决,绿梅送来的消息应是突破口,看着苏宛风轻云淡的举动,梨脂再没有多说什么。 月华如水,朦朦胧胧。 一辆民间马车在焦、蒲两人引领下,朝着城外慢慢而去,在他们前面,是另外一辆马车,带着明显的王府气派在夜色中不疾不徐。 出了城门,京郊附近上仍有未曾歇业的驿馆。 承王府马车停下,苏宛耳畔没有了马车行驶发出的独有声音,感觉到马车已停下,在帘内静静地候着,从虚掩之处望出去,目光所到之处,隐隐约约一片,什么都没有。 “主子,他们到了。” “嗯。” 苏宛轻允,随即掀开帘子,面前除却远山,并未有什么发现。 在护卫蒲指引下,苏宛才见一座几处灯光亮着的驿馆门前停着的承王府马车,这一路,他们跟踪保持的距离并不算短。 蒲始终在苏宛身旁,旁若无人地进了驿馆,在蒲不动声色的指引下,他们步步上了楼梯,微风习习,皓月当空,苏宛瞥见房顶上有一黑影蜷缩着,她若无其事地继续上台阶,黑影一动不动,更像是在静观他们的进一步动作。 驿馆二楼,只有一间房间亮着模糊的灯光。 “根据焦的跟踪,他们就在里面。” 蒲在苏宛身侧恭谨着道。 “想办法知道里面的人是谁。” 苏宛扫视一周,发现并无可藏身之处,听到他复又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店家会起疑心,请娘娘随属下回到马车,属下这就前去和焦汇合。” 房顶上黑影,应是焦。 想到这里,苏宛身姿虽动,眸光却有意无意落在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中。 那里面有好几道人影,从影子轮廓上看,她已仔细分辨出哪是承王身影,他的斜对面,身影颇为奇怪,帽檐影与大周朝不同,身型较承王高大。 这身影,苏宛在脑海中使劲儿搜索,陌生中带着熟悉,熟悉里全是陌生。 一炷香以后。 苏宛听见相应的脚步声在靠近,轻微地几乎没有。 “主子,他们发现了。” 她突然听见策马扬鞭之声,随后马车轱辘转动,身子微微向后仰,已出发在路上。 “怎么回事?” 苏宛压低声音,耳畔除了马车、马蹄声,便是呼呼风声,片刻之后,苏宛厉声呵斥道:“停下,快停下!” 忽而,马车停下,一左一右窗户旁各出现一人一马,左侧,是蒲恭顺的仓促声:“请问娘娘有何吩咐?” “没必要大费周章,他们不会追上来的。”但听苏宛冷冷的声音。 “为何?”这回,是焦在发问。 苏宛扯了扯嘴角,脸上是说不清的冷意。 “因为他们不敢让更多的人知道今晚的事。”未等外面的人明白过来,苏宛复又问道:“可有看清是何人?听见他们谈论的是何事?” 她低沉之音愈发让黑夜凉薄起来,外面是她不愿意感受的冷寂。 通敌叛国,承王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皇上若是知道,到时的结局,怕是任何人猜不到。 “没有,门口里面有人把手,刚揭开房顶瓦砾,里面的人便察觉到了异样,已有人在上面守着。” 愈是如此,愈说明今晚的特殊。 “听见了什么?” 猛地,焦答道:“属下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此一言,苏宛在马车里缓缓抬首,他们见面了,接下来刘氏那边,何时有动静? “回去罢。”她平静地道。 第三百四十四章 林园美景 午时,碧玉阁用膳结束。 “主子,你是不是忘了?”梨脂小心翼翼的问着,苏宛疑惑转首,看着她手中的邀请函,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她岂止是忘了,简直是忘得一干二净,接过来重新看了一遍,适才有了些印象,这邀请函是京城中的名媛之女洛林,她们互不认识,苏宛不但在应邀之列,而且听说她还是第一个获此殊荣的人,送邀请函的人这么说的,苏宛不过是当作笑话听听,却不想被梨脂拿了出来。 苏宛迟疑着。 “替本宫好生收拾一番,本宫决定去看看。”片刻之后,苏宛吩咐道。 “是——”梨脂开心着回应,看见她那样,苏宛恍然明白过来,她参加这些活动的时候,实在太少,跟着她一起的人,自然也是见得少了些,黄怡伴随她时间长,却也是只去过屈指可数几次。 苏宛坐在侧榻上,听见房间里面传来的乒乒乓乓之声,脑海里思考的问题无法继续,遂进入房间,微睁眼看向梨脂,她好似惊喜般拿出些许盒啊、罐啊什么的。 那些东西一看便是用来胭脂水粉所用。 “主子——主子既然要参加这样的聚会,自然是少不得一番精心准备,就算,就算主子玉质天成,这些也是少不了的。” 看着梨脂有些费力的解释,苏宛徐徐坐在位置上。 两个时辰后,镜中之人巧笑倩兮,气度优雅,容色清丽,按照约定时间,琰王府马车准时抵达,聚会之地是在京城闻名遐迩的林园,隶属于洛林家的私宅,说是私宅,里面仅有几处小院,用来洛林府上度假所用。 刚下马车,苏宛便见一位衣着玫红上点点雪花拥簇饰衣女子,金饰青玉簪在发髻上相得益彰,甚是好看,女子由一婢女搀扶,朝马车而来略微辑礼道:“民女洛林莉给琰王妃请安。” 女子眨眼看向苏宛,眼波里波光淋漓,好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苏宛暗叹。 “多谢相邀,让本宫闲来无事,有了可消遣之所。”苏宛温婉笑答。 见女子侧身而立,苏宛启步朝内而去,果然是林园,在京城绿色新始之时,这里却已绿荫成林,潮湿而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使人心旷神怡。 她瞭望四周,面上和颜悦色,心里却在盘算着别的。 “哪里得话,民女能邀约来琰王妃,实则是民女的福分,早在江南时便听闻京城有一王妃气度不凡,今日一见,便知是琰王妃不错了。” 江南,楚府,苏宛脑海里将这两个地方挂钩,心下已明白过来。 “这里好生美丽。”她看向满园春色,眉梢眼笑着赞美道,耳畔是梨脂友情的提醒:“主子仔细些脚下,路滑。” “地上的水呀,是园林大叔不小心撒上的,北方就是这点不好,太干燥,琰王妃走慢些,若是喜欢,随时来这园林便是。” 说话人的莺啼之音让人心生愉悦,苏宛却没了刚下马时见她的爽利。 “多有叨扰。”苏宛弯起嘴角,露出完美弧度道,见洛林莉稍事一愣,隧道:“民女冒昧,琰王妃笑则倾国倾城,未笑时则让人肃穆三分。” “姑娘谬赞。”她继而笑答,却不再欲洛林莉逗留,余光里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承王妃到。”婢女通传间,苏若涵已经带着两位婢女进了来。 她春风满面的样子,看上去对这周围满意又感兴趣。 “是民女,初来乍到京城,想要讨几位朋友交交,娘娘不介意罢?”洛林莉话还未说完,反倒听见了苏若涵清弱嘲笑之音:“妹妹这是哪里的话,燕王妃素来和京城名媛没有交流,能得此机会,她巴不得呢。” 一语道出她在苏府时的不堪,还有嫁入王府后的忙碌。 洛林莉的笑容僵住,看样子没预料到承王妃会如此回答,苏宛扯了扯嘴角,并没有任何芥蒂地道:“是呀,妹妹好雅致,走哪里都能碰着,虽然这里不及宫中,可若闹出笑话恐怕便会全京城人都知晓了。” 身后是苏若涵气急败坏而又无可辩驳和洛林莉从中劝和之音。 “你——你——你,你站住,你说清楚了,我闹出过什么笑话?” 苏若涵气呼呼追上来质问,身后是洛林莉尴尬的样子。 她旁若无人地转身,继而看着花花草草,争相斗艳,像极了她们姐妹,苏宛不理会,可是苏若涵却没有放弃,猛然上前来,拉过苏宛欲与她对峙。 聚会时间一到,其他应邀参加的女子相继到场,跟着声音来到了这里。 “你确定要我将细节讲出来?” 既然躲避不成,苏宛只得神色自若着反诘,却见面前一脸气色的苏若涵面色苍白,恨亟灭世的眸色瞬间浮现笑意:“姐姐真会说笑,这么多人在场,怎么能让东家丢了颜面?” “娘娘,那不是你最喜欢的玫瑰吗?”红夜灵敏着一指不远处的花坛,所有人的注意力一瞬被转移,随着脚步声越走越远,小声议论之声自行消散。 “你走着瞧,我不会让你好过。”苏若涵并未因为红夜的提醒而离开,压低了声音,神色暗沉的道。 “这么说来,妹妹是决定自毁颜面?”苏宛柔声,眸色冰冷如地窖,带着深深的警醒,被苏宛如此一睨,苏若涵底收眸,感觉底气被抽空似的,深呼吸调息,遂后才道:“下次,恐怕没这么简单。” 听到这话,苏宛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争口舌之快便罢,她的那些招数,苏宛见得还少? “你笑什么?”苏若涵不服气道。 花儿美丽尚遭人嫌弃,恨不得除而快之,苏宛淡掠过不远处偷偷观望不前的身影,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我难得出来一趟,何苦要因为你坏了兴致?” 这回,苏若涵没有追上来。 苏宛绕到适才停留的地方之后,却没有见到那抹玫红色的身影,她抬手朝身边的梨脂说过几句话,便见梨脂离开。 第三百四十五章 将诬陷之人全都抓起来 大概一柱香之后。 “主子,奴婢现在安排回府?” 苏宛看似在观赏着眼前的月季,实则眼瞳已飘向远处,目光所及之处,玫红色的洛林莉看似在和友人交谈,实则和她一样,对眼前景象心不在焉。 “主子——”梨脂小声再次提醒,明明声音离得很近,可苏宛偏偏像没听见般,默不作声。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苏宛指间儿触碰着娇艳欲滴的花瓣儿,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本宫让你去做的事,你是怎么做的?” 承王妃没在视线内,洛林莉为什么不去找?难道是苏宛猜测错了?她在心中暗忖。 “奴婢按照主子吩咐,同主人家身边的人闲聊几句,把消息夹杂在聊天内容里传递了出去。”梨脂见四下无人靠近,轻声答道。 “你接着去。”苏宛美眸流转,看似不经意地掠过四周,手中花朵儿已从根枝上离开,落在她手中。 梨脂一愣,恍然大悟,遂离了开去。 不多时,苏宛发现有人影朝着梨脂离开的方向而去,大家见到她时,眼神闪烁,在她面前刻意保持了缓慢速度,一旦苏宛不在跟前,步伐加快起来。 有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听音,应该是谁和谁争吵,苏宛极目望过去,身子却被一人从身后一撞。 “奴婢该死,冲撞了娘娘。”婢女模样的女子垂首辑礼,脸色慌张、有些害怕得道。 苏宛正要开口说什么,有人影靠近了过来。 “下次不可如此鲁莽,走路仔细些,琰王妃,真对不起,民女的奴婢定会受到重罚,民女这就先送娘娘先去休息,若有不舒服,好请了大夫来。” 洛林莉皮笑脸不笑的神情让苏宛觉得颇有意思,瞧着她看似温顺,实则神色有些不快,并没有真正欲邀请苏宛眼下小憩的意思,苏宛微眨眼,柔声道:“处置了便好,本宫身边的人还没找回来,先就不去休息了。” 说着,苏宛从她身侧徐徐经过,朝着声音逐渐变小的方向而去。 “这——恭送琰王妃。”身后是洛林莉空谷幽兰之音,苏宛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信口雌黄,本宫去过哪里,还需要告诉你们吗?”承王妃拿声拿调的音容传入苏宛耳朵,眼睛里已经见到她端然无惧,颇为恼怒的神情。 “主子。”梨脂从一侧出来,幽幽地跟在苏宛身后。 “她们吵起来了,承王妃不承认,正在问是谁在传。”梨脂附耳小声提醒着,已靠近人群时,梨脂在停下解释。 “知道了,待会儿你别出声。”苏宛低声吩咐道,带着微微笑,缓缓朝着热闹处而去,苏宛的出现,承王妃一下子便注意到,扯了扯嘴角,复道:“京城里的王妃,可不止本宫一个。” 有人将目色调转过来,有人仍是灼灼的看向承王妃。 “是小女招待不周,大家都快散去,若得罪了小女的贵客,你们谁都别想脱离干系。” 凛冽之声朗朗上口,说话的气势和腔调,和苏宛见到的那个洛林莉出入挺大,这一面,或许才是她真实的一面,苏宛在心中自忖。 人们怏怏着散开,有人在走之前还不忘补了句:“王妃怎么了?就可以目中无人?” 说话的人,是位小娘子,看似娇滴滴,说出来的话却像是戳人心窝,丝毫不留情面,有人闻声掩嘴而笑,承王妃的脸色瞬间阴冷下来。 “来人,去查出来今日是谁在诬陷本宫,还有刚刚是谁在嘲笑本宫,全都给本宫抓起来,本宫要好好审问。” 承王妃已被眼前气得胸口起伏,她话音刚落,红夜上前不知在她耳朵旁边说了些什么,见得承王妃的脸色更差了,仅留下的几个人,也纷纷散去。 她进来时,苏宛便发现她身边只有两个婢女,这一呵斥,怎会有人进来? “承王妃,这边请,民女吩咐人做了些甜品,特意邀请您和琰王妃一同前去享用。” 洛林莉灵敏地道,笑脸相迎,态度热情,找不到丝毫可挑理之处。 “是民女的错,不曾想那些个眼瞎的人会冲撞了主子,还请两位娘娘莫要见怪,民女改日上门请罪。”说着这话,洛林莉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心神领会,很快离去。 “请。”洛林莉不顾承王妃脸上尚未散去的怒气,言语笑道,见她不慌不乱之态,苏宛愈发觉得此女身份不简单。 “不用了,哼,本宫看你这个林园,今后也不必打开来接见客人了。” 承王妃冷着一张脸,往外走时撞开洛林莉,眼看着她身子趔趄,漠视着经过苏宛身侧,无视苏宛存在,径直走了去。 身旁,洛林莉略显尴尬,有些无法自处。 “今日赏花开了眼界,眼下时辰不早,本宫府里还有事,多谢洛林姑娘。”苏宛含笑告辞。 “诶——娘娘,民女——民女今日实在唐突,好好的一个聚会办成了这样,还忘娘娘莫要介意,民女说过,改日上门请罪,还忘娘娘应允。” 仿佛,她害怕到琰王府吃闭门羹一般,苏宛饶有兴致的瞧着,面上不动声色的微笑致意。 ”既然姑娘诚意十分,本宫又何来拒绝之礼?”洛林莉和苏宛四目相对,苏宛见到她眸中闪烁的星光,她的目的在此,今日的聚会,不过是借其他人搭下的桥梁。 “多谢娘娘。”洛林莉恭谨着道。 “恭顺娘娘。”苏宛身后,是她含笑的声音。 主仆二人上了马车,梨脂垂首不语,眉宇凝结。 “怎么回事?”苏宛声线清冽着问出口。 “回娘娘话,奴婢也没想到承王妃会当场不给人留情面,闹成这般,奴婢,奴婢跟那婢女说的是听闻承王妃去了趟南方,承王府里的妹妹们得了赏,送了奴婢一份,这事儿不能传出去,否则会害了妹妹。” 听完梨脂颤巍着解释,虽然和她料想的有区别,可依照承王妃的脑子,她不会洞察出来的。 “可还记得那婢女长相?”苏宛转首清冷问道,见梨脂慌忙点头,她复又补充了句:“回府后告诉端一声,他知道如何处置。”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一病不起 “娘娘可算回来了,苏府来人传话,奴才不好派人去催,只好一直守在这里。” 苏宛才下马踏,颜王府管家便焦虑着上前,春日里逐渐转暖,白日眼见便长了起来,去了趟林园,回来时仍见乱霞逐云,红遍了半边天,这是晴天才有的征兆。 “何事如此慌张?”自在她处碰壁,管家再不像往日那般直视苏宛,唯唯诺诺之态刻意保持着距离,苏宛对这变化感到满意,惺惺作态之人,本就让她感到不安,若不是看在他深的王爷信任,苏宛恐怕…… “苏府来人传话,苏老爷身子抱恙,希望娘娘可以回府看看。” 管家低垂着头,缓缓道出原委。 又抱恙?苏宛脑海中回忆着这几次见到苏亨时的情形,并未发现他有情形紧急之时,更何况,她时有派人回去送东西,难不成突然恶化? 在苏亨心中,除却银钱、苏若涵、苏若刚,便再没有什么能让他一病不起的了。 “几时来传话的?”苏宛不急不忙着问出口,面无表情地道。 “王妃娘娘前脚走,后脚苏府就来人传话了。”如此,看来承王妃也有可能回去了。 “知道了。”说着,苏宛并未立刻上马车,反而是进了碧玉阁,好一会儿之后,才出了来。 如同她猜想那般,承王府的马车在苏府门口看似已停了一阵,苏宛下来时,瞥见云卷玉舒,正在疾驰而去,压顶的苍穹似有描述不尽的宽阔,无边无际。 “二小姐,总算回来了。”狗子上前脸色难看的道,看上去更像是在刻意等她,苏宛不禁心襟一凛,难道苏亨…… “走时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她不解着,步伐加快了去。 “这——奴才也不知道老爷他同承王说了些什么……”听见这里,苏宛步伐放缓,眸中氤氲一片,那是狗子看了后发抖的神色。 他抬手掌嘴道:“奴才多嘴,二小姐权当奴才该死,说错了话。” 苏宛停下步伐,冷睨着他的举动,面无表情。 “知道忠叔他……”她的话还未讲完,狗子眸中已散发出恐惧,左顾右盼见没有其他人靠近,忙恭顺着垂首,用手扫过额头细汗,微微上前一步,沙哑着的声音问道:“二小姐想知道什么?” 苏宛这才启步,徐徐朝着富春阁方向走去,狗子不解着望向她,碎步几步从身旁奴才手中抢过灯笼,瞪了奴才一眼才躬着腰回到苏宛身后,年纪轻轻却见堆起的褶子,精明而忐忑的眸色不断朝前探望过去。 遥远看上去,他们不过是寻常走路的主仆。 “本宫且问你,大娘娘家可有差人来府里?”病中苏亨说过些什么,兴许他忘了,可苏宛却记着,记得清清楚楚,察觉到身后跟着的人影有微微迟疑,方才听见:“近日府里,没有客人往来。” 他的语言听上去有些拿不准。 “时间范围扩大至一个月。”苏宛提醒着。 两人一前一后徐徐走着,梨脂在苏宛身后,如同隐形人一般。 “一个月?也没有。”这回,苏宛听见狗子的回答有了底气,她的脚步却变得重了些。 怎么会没有?刘氏的娘家,自打苏宛有记忆起,仿佛从来没见过,可整个苏府都知道,她娘家权势相当,是什么样的家庭,才会将嫁出去的女儿不管不顾? 见苏宛没了声,狗子亦是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不多发一言。 房间里有嘤嘤嘤的哭声,苏若涵娇滴滴地在问:“母亲,为何你不告诉女儿,发生这么重大的事,女儿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她见了苏宛进屋,抬手拭泪,红肿还挂在脸上,看得出她是真伤心。 “大娘,爹爹如何?” 苏宛嘴里问着,眸色却已飘向紧闭双眼的苏亨,刘氏握着苏亨的手心,神情暗淡,看来,苏府确实愈发不好。 “是我派人以你爹的名义传了你回来,养你这么大,为你亲爹尽孝时到了。”说着,刘氏起身,向苏若涵抛去眼神,起身道:“守了这几日,着实有些累了,我回去换身衣服便来。” 苏若涵神色异样,眼波迂回于苏宛和刘氏之间,说话断断续续地道:“母亲,女儿——女儿陪你一起去。” 说着话,她不望回头看向苏宛,加快速度追上刘氏。 望着她们的背影,苏宛擒住梨脂亦是有些疑惑的眼神,片刻,苏宛轻声轻脚来到床旁,望着面色枯黄,又消瘦一圈的苏亨,此刻安详的神色,显得仁慈而温柔。 “爹—— ”她小声唤道,苏亨一动不动地躺着,毫无反应。 “爹——”她复又小声叫了出来,仍旧没有得到回应,连眉毛都不抬一下。 梨脂上前打了眼,朝苏宛轻微摆摆首,柔声地道:“主子,兴许老爷应付了一天,累了,让他好生歇息罢。” 她见苏亨脸色并不痛苦,想着也是睡着了,这才收了声,正在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做时,外面零碎脚步声细细了来,看样子,她们说过不少话,比出去时回来要疲乏,尽力要掩饰下去的神情,全是悲伤,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苏宛心中出现。 “好了,看也看了,这里没什么事,都回去罢。” 刘氏进来便冷冷地道,这些脸色,明显是摆给苏宛看的。 “母亲,女儿留下来陪你罢。”苏若涵嘤嘤着,略微不舍地道。 “不用,你们方才嫁出去一年不到,幸而住在京城,得以时常回府,我和你爹已感激不尽,若再因为这点小事不放你们回去,就算王爷不怪罪,他们的母妃多少也会有说辞。” 听着她说的话,苏宛更加确切刘氏的身份非比寻常,远远不是无法帮助这么简单。 “是。”苏若涵辑礼,转而轻飘飘路过苏宛身侧。 “大娘保重,苏宛回府了。”苏宛微眨眼,恭顺着道,却是听见了空气中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嗤,来自于苏亨床位方向,那声音,是个女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 老爷没了 疲乏的缘故,苏宛一夜睡得极其安稳。 早膳时,苏宛用得稍微多了些,吃完后正在院里监督园丁整理柠檬香草,她仿佛看到满园绿色,飘荡着芬芳扑鼻的清新,想到这里,心情不自觉变得好起来。 黄怡从外面跑回来,几番差点儿摔交,苏宛见着,不禁轻微蹙眉,她极少这般仓促。 “主子——主子——苏府来传话了。” 听见是苏府,苏宛心中更加沉寂,她冷静着看向她,转而进入房间,见状,黄怡没有继续嚷嚷,继而放慢了速度跟着进了去。 她苍白脸色,喘着粗气,看样子,已经跑了有段距离。 见到苏宛,敛眉低首,避开她冷睨的双眸,好似躲开什么让人可怕至极之物,带着天生的惊悚。 “主子,老爷,老爷没了。”一进房间,未等到苏宛坐下,黄怡断断续续着禀报,听得梨脂略显慌张地望向苏宛。 “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昨夜虽然神色不太好,可见他神色尚可,一夜之间……难不成他的病,并非只是滞气这么简单?黄怡胸口仍在超乎寻常的起伏,脸色稍微缓过劲来,轻柔着道:“回主子,苏府来人传话时,奴婢正好经过大门,刚要出去。” “奴婢已叫马车备好,随时可出发。”不愧苏宛的培训,黄怡做事已愈发老练起来。 “既是如此,你今日遂本宫回府一趟,梨脂留在府里打点琐碎的事,若非有重要事,便到苏府来寻本宫便可。” 这个时候,苏府定会来来往往礼客不少。 “好的。”房间里各处人开始分开行动起来, 马车在城郭间穿梭,眼见路上行人多起来,跑得并不算快,走走停停的让黄怡几番探出头去看,好在苏宛冷静,跟随的人没有因此而感受到压力。 片刻的让路之后,马车正徐徐上前,未曾挪动位置,有马从前方横穿出来,挡住了去路,一前一后骑马之人虽然挡在苏宛马车前,可是并没有做停留,被压着距离,他们一前一后看似同路人向前进着。 “路这么宽,为什么非得挡灾我们前面?主子,奴婢去问问。”说着,黄怡便要掀开帘子出去,手腕儿被苏宛抓着,轻轻摆首,眼风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本宫都不急,你急什么?”苏宛清冽问出口。 “不是——明明是他——”黄怡欲辩驳,知道主子性子,她咬着嘴唇,转首去看向外面,不甘心地坐了回来。 “你看最前头那人,一袭白色锦衣,气宇不凡,难道你真没认出来?” 苏宛敛眉,不疾不徐问出口,根据她提示,黄怡跟着掉过头去,白色人影在前面领头,若没有人站出来澄清,还以为和马车是同一拨人。 “看侧脸……像是……那刺客?”黄怡惊悚道。 “不早不晚从方才那里出来,偏又刚刚好的走在我们前面,你没猜错,他就是故意的。”她刚说完,黄怡倒吸一口气,声音悠然着道:“那——护卫,主子让护卫离着咱们有多远?” 说着,黄怡噌的站起来,惊慌望向苏宛,见着她平静得像什么事都未发生过那样,更加着急起来。 “本宫自有打算。”她胸有成算,理智模样没来由地让黄怡渐渐平稳,缓缓坐回位置上。 马车在苏府门前停下,白色身影和他的两个护卫停在路口处,苏宛从马踏上下来时,感受到飞来的眸光,她顺着看过去,奘无尊正微笑着示意。 她漠然转首,看向脚下的路。 刚要进苏府时,余光中一队人马引起苏宛注意,马上的人,就算是化成灰,只要能看得出来是个人形,苏宛便知道那人是谁。 奘无尊看向疾驰而来的承王,看上去倒像是有几分相熟。 马上的人却目不斜视着过来,直奔向苏府门口,在苏宛身后停下,她心间突然涌起兴致勃勃来,苦苦等候多时,总算是有了进展,苏亨的离世,无意将这些人聚集在同一地方,这是苏宛之前办不到的。 一辈子未帮助过苏宛的苏亨,临了送来份礼物。 府里人头蹿动,奴才婢女全在忙碌,苏若涵身穿孝衣已哭红了脸在柱子后和刘氏说着什么,除却她们二人,来往人中更多的,却是漠视。 白色布满各处,显得冬日的余温尚在,和京城内有着区别。 ”主子,奴婢拿来了。”黄怡手中多出白色布,苏宛颔首示意,去向漫星阁。 一路上,认识苏宛的人恭谨着辑礼,不认识苏宛的人,只是意思了下。 “老爷英年早逝,不应该啊,素日在府里时,奴婢觉着他的身体健硕,这怎么就——” 没得到苏宛回答,她埋首继续着道:“这下好了,老爷不在,看她们谁还敢欺负上头。” 苏宛冷睨过去,黄怡忙闪躲开。 “我们还需要怕吗?”她几乎是带着冰凌问出口,他活着,帮着他们又怎么样,现在的苏宛,早已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主了。 “是,奴婢错言。”黄怡小声的道。 “奴才给娘娘请安。” “奴婢给娘娘请安。” 漫星阁中,老人们早已等候在那里,套着素白孝衣恭顺着朝苏宛辑礼,望着被打点得如同她人还住在这里的景象,苏宛满意着点首示意。 属于苏宛的,只有她抛弃的份,谁也不能抢走,漫星阁也是。 “本宫来更衣,你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罢。” 苏宛朝黄怡投去眼风随后启步,黄怡眨眼应允,端得凛然道:“娘娘可能会在这里住到丧礼结束,你们快去准备一下。” 房间内,苏瓦已打开孝衣,白得晃人眼,摸上去却是柔软细腻,这些,是苏亨活着时不曾给到的。 “奴婢伺候主子换上。”黄怡柔和得道。 上一世,他是寿终正寝,她被迫害时,他还健在。 “这尺寸倒是刚刚好。”黄怡略微带讽刺的道,苏宛置若罔闻,嘴角弯起抹弧度,眸中暗寂无波,比任何时候都难以猜测。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两清 晚上的膳食,苏宛感觉到了往昔,以前都是黄怡做给她吃,眼下,黄怡手艺已得到沿袭。 看着熟食的人收拾完毕,苏宛心中别有一番滋味,黄怡里里外外忙完后,回到房间里正说了句:“虽然丧事不用主子操持,回到老地方总归是不得清净,早些歇息罢。” 得了温柔体贴,苏宛的不适感逐渐减少,颔首示意同意。 两人正欲转身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靠近,随即便瞧见了门外有黑影靠近。 “眼王妃。”外面女声恭谨着称呼道:“奴婢奉主母之命来请炎王妃前去正厅一叙。” 苏宛和黄怡相视一眼,从不主动召唤的人抛出橄榄枝,定是事出有妖。 “太晚了,主子已躺下,有什么事,明日再叙。”黄怡答得干脆利落,清冷之音并未给人任何缺口突破,苏宛正要转身,复又听见外面说道:“宗亲都在,娘娘这样,恐怕——有些不合适。” 黄怡乍然变脸,凛然道:“你——” 苏宛敛了敛眸,平淡无波的朝黄怡摆摆头,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吱呀声之后,苏宛见到了一张熟悉而忐忑、略微鼓气的脸庞,难怪说得肆无忌惮,原来是刘氏身旁代替红夜的青青,苏宛勾了勾嘴角,冷睨她茫然垂首的动作,不加理会从旁而过。 “主子,护卫,在附近吗?”路上黄怡俯首贴耳问道苏宛。 护卫一直是琰王府特别存在,不管任何时候,所有人从未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出现过,表面看似散漫,实则更像是捉摸不透。 苏宛声线无波着道:“这么说来,你在将军手下所学,已全部还给师傅了?” 黄怡恨不得将头埋到地下,声音弱弱地道:“长久不练,奴婢到底是不如他们的。” 听见轻笑声,黄怡冲苏宛认真着道:“主子信任奴婢,奴婢却害怕——” 说着话,已至正厅门,悉数白色一道道,在黑夜中格外显眼,即使这样,苏宛仍旧一眼瞧见了站在最里,最显眼位置的苏若涵。 她眸中带着眸中狡黠,美眸流转,在寻找着什么。 正厅里站了不少人,从老到少估计几十人,在苏宛印象中,她这事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并非苏府未有过宗亲聚会,而是刘氏认为她等不得大雅之堂。 今日,她却是请了苏宛前来。 “琰王妃道——” 拉长了的奴才禀告声吸引在场所有人注意,苏宛进去时,感受到射来不同情感的眸色,疑惑的、好奇的、嘲讽的、还有,正前方恨仇交加的。 得了空,苏宛一定要亲口问问,她究竟是为什么入不了她们母子的眼。 就因为是庶出?这不可能。 苏宛端得无畏无惧,娇小身影带着无可碾压的气势,面无表情地走向主位,她愈来愈深的感觉到了敌意。 经过这一路苏宛见过的,没见过的人,意识到不对劲。既然宗亲在此,那即应当所有人都在才对,缘何少了一人? “今日将大家叫来这里,是因为府里有事在爹活着时便未解决,趁着大家都在,一并公平公正处理了来,免得将来落入争议。” 苏若涵拔高音调儿,收回盯着苏宛的愤恨之眸,清了清嗓子,清清楚楚地说道。 听着这番话,苏宛直直的看着她。 苏亨活着时没有解决到让大家满意的,只有一件事,苏宛未计较,她却先发制人。 在场的人开始交头接耳,随之房间愈发嘈杂起来。 “要不还是处理完丧事再说,大哥这么做,定是有大哥的道理。”看似年纪最大的男子缓缓着道。 “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个丫头片子出来说话,这里又不是承王府。”另外位凤眸长眉的男子,带了几分阴阳怪气。 苏若涵定是听见了他说的话,凌然双眸微敛,转首看向身旁刘氏,两人相视一眼,见刘氏略略朝前一步走,这一步,离着苏宛不远位置。 “是我让她来主持的。”一语踩压无数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疑惑神色,无人出来辩驳。 “按照大周朝律制和苏府遗训,凡作为子女者,出嫁后若非父亲母亲亲允,否则不可从娘家拿走任何东西。” 苏若涵轻扯嘴角,在复杂的眸光中道出聚会目的,黄怡不自觉靠近些苏宛,呼吸轻微加快,她这一言说得不明不白,却是奠基下苏宛的罪过。 “怎么这样,不光说苏府,天下女子都不可如此贪图。”有妇女在小声抱怨。 “拿到族里公开来提,显然就是不想给对方留情面。”有人在尖锐地分析,苏宛静静地听着周围涌来的各种声音,略微笑容看向一唱一和的女子,她还害怕没有戏呢,这下倒好,她们已迫不及待准备好了。 见大家反响不错,苏若涵却是抬手拭泪,略带几分哭腔。 “你们说得都不错,还希望姐姐可以自觉交出钥匙,免得在爹的灵堂上闹笑话,让爹走得不安宁。” 那模样,那话语,无一不是在火上浇油。 “主子,咱们这样,岂不太丢脸了,三小姐怎么说也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样的话来。”黄怡在苏宛耳畔嘀咕。 苏宛眨巴着眼,看得苏若涵认真,看样子是被现场镇住,眼见她抽泣的眸中带着沾沾自喜,被眼睑覆盖,更添几分可怜。 只是可惜了,承王妃的身份终归是不同的,她不光是苏府三小姐。 “大娘,女儿问一句,这确定是你的意思?”苏宛将眸色转移到刘氏,镇定自若着,眼见刘氏张嘴正要说出什么,侧方有人让路,有人进了来。 “你们在做甚?既然有宗亲在,为何不来人通知我?苏府里的一草一木,不是该我来定论的吗?” 大家将注意力放在苏若刚身上,淡扫苏宛一眼,他蹙眉看向刘氏和苏若涵,带了几分薄怒。 “刚儿——”刘氏恨铁不成钢着上前挽着他手臂,仰首欲劝慰。 “母亲,爹在天有灵,绝不会让交出去的东西再收回的。”他冷着侧脸,不理会刘氏的动作,转向大家,继而道:“大家都累了,早些歇息。” 看着这一出闹剧,不少人边走边摇头,颇为不满,刘氏瞪眼怒视苏若刚,苏若涵停下拭泪的手,不解着道:“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苏宛看着,微笑浮现,柔和道:“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份,才不致于让人僭越了去。” 苏若涵跺脚,几分不满,苏若刚转首,朝苏宛阴沉着道:“这次,咱们两清了。” 听着他这话,苏宛眼瞳闪现异样,他帮她,原因竟在此。 第三百四十九章 密谋迷云 虽已是阳春三月,第二日醒来时,苏宛宛若梦中。 阳光星星点点洒落在窗外,这里一年四季阴冷,房间里丝毫未因外面的暖阳而让人心生舒适,苏宛将暴露在外的手臂放回被窝中,忽然听见有几声咳嗽。 阴冷之地,会让体强的人逐渐消弭,虚弱之人更会病不缠身。 “主子起来了。”黄怡如同往日,先开门帘进来,脆生生的模样被眼前已略显成熟的脸代替。 还好,还好她还在,苏宛鼻尖发酸,明明在尽力压制着悲伤,眼角却不争气的滑落出两行泪,黄怡慌忙放下手中的盆,快速趴在她床头,焦急地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她用回旧称,苏宛心下激荡。 “没事。”她努力笑着答道。 “还说没事。”黄怡责备着,用手掌拭去微凉的眼珠,满是怜爱着道:“想必主子是因为回到老地方,在触景生情,咱们都已经熬过来了,就算昨晚她们又要欺负,大少爷不站出来了么?” 听着她碎碎年,苏宛才从莫名的忧思中缓缓走出来。 留意着外面没有响动,苏宛低声细语:“现在是什么时辰?该是起来到那边去看看罢。” 说着,她已起身,却听见黄怡柔和着答:“主子是早起惯了,熟知这礼仪流程被他们改完了两个时辰,这会子,除了夫人,恐怕其他人还在温梦呢。” “其他人?”苏宛不解,白皙脸庞上黑眸如墨。 “听说,昨儿个承王来了便没再回去。” 成何体统,苏宛脸色阴了下来:“她一向如此,训着别人,优待着自己,承王怪宠她,也不怕别人知道了笑话了去。” 说着,发现黄怡微笑着眼看向她。 “做什么?” 黄怡一壁整理苏宛衣襟,一壁洋洋盈耳:“极少见到主子说起这些。” 简短用膳之后,苏宛才去向正厅,青石小径上已绿意盎然,不管多么偏僻,阴冷,踩踏,阻碍不了短小身子强劲的生长力。 走着走着,苏宛脚步一顿。 她们这是绕了路,不小心走到了假山旁,假山旁连接的是荷叶塘,荷叶塘中心有一座亭子。 亭子里是刘氏苏若涵,没穿孝衣,并非如黄怡说那般她们还未起床,隔着远远地望过去,她们似乎正起争执,刘氏指尖指向苏若涵,颇为生气。 气氛和尖嚷声偶尔划过天际,刘氏愤然离开,苏若涵在原地抽泣着。 “素日不都母慈子孝吗?昨晚还同仇敌忾,现在怎么……”黄怡在苏宛身后喃喃自语,说破苏宛心中疑问。 正厅,早已经有人来按章仪行事,苏宛走近队伍中,跪在了最前排,望着空空的蒲团和苏若刚削弱的背影,心镜如死水。 这一天,苏宛过得极其枯燥无味,一切仿佛都在顺利进行着。 直到夜深,黄怡搀扶着她走在回漫星阁的路上,一整日下来未曾见到承王身影,他既已来,为何没有现身?论身份尊贵,他自是不用如此殷勤,论辈分……承王恐怕不会看中这些民间繁杂之仪。 极少有白日艳阳,夜晚却星际暗淡的,在苏府里,黄怡已给她多穿了件,仍旧阻挡不住逼人的寒气,尚在闺阁时,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苏宛走得很慢,周围有嗖嗖的风声,参杂着有人走路的声音,莫名带了几分萧杀之气。 人影从天而降,在苏宛面前立稳,黄怡倒吸凉气,苏宛微睁了眸,看清眼前人着装,遂敛眉道:“有何收获?” 选择这里现身,要么是事出突然,要么事出奇怪。 “启禀娘娘,按照吩咐,昨日属下等便守候在附近,今日才见那人进了来,去了——去了承王所在房间,属下原本想要听听他们里面议论之事,奇怪的是,戒备同那晚相差无几。” 蒲一口气汇报着。 “一样?”苏宛看似在问他,实在进入深度思索。 承王何曾在苏府有单独房间? “可知地点在哪?”苏宛沉声问道。 “离着富春阁相差不远,未有门楣标示。” 苏宛明白了。 “可曾见到夫人?”她复又开口。 “夫人自早晨和承王妃理论之后,便一直在正厅里应付客人,她身边的奴婢倒是去了后院几次,每次行色匆匆,属下未曾进入房间,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将所有信息连起来,心中已有定论。 “密切观察,有消息立刻来报。”苏宛凛然吩咐。 “是。” 随着一声沉稳应答,蒲犹如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在夜色中,春寒料峭,端倪初现。 “主子,承王想要除掉琰王可以理解,可他竟然勾结了外人。” 黄怡不解,紧蹙眉宇问出口,扫视四周忙抿嘴,带着几分惊恐和愤慨。 身周没有旁人,连着苏宛,动也没动一下,好似没有听见她这惊世骇俗之语似的,确定周围没有人,黄怡才放下心来。 她未曾见过的承王的面目,承王妃的手段,跟眼前比起来,皮毛而已,苏宛思忖片刻,启步后复又停下,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吩咐着她。 “本宫自己回去便可,你且回府里一趟,能见着王爷便把听见的情况禀告他,若见不到王爷,去趟别院,让他们加派人手过来,刘氏、奘无尊、承王、承王妃这四人最近都给本宫跟紧了。” 听得黄怡不住点头。 夜色浑浊,所经之处白色灯笼高照,平添了几分阴森之意,在苏宛看来,苏亨很快便不会感到寂寞了,他生前默许过的那些事,那些人,不日便会去找他。 “奴婢不陪主子回阁,让府里的老人过来接你罢。”说着,黄怡向不远处廊道下提着灯笼的奴才招招手,流转自如道:“去漫星阁唤两个人来。” 辽阔星空无人无迹,苏宛没有训斥黄怡,跟着她在道上候着,这苏府的气息接下来如何转变,她似乎已有定论。 眼下,她要做的便是悄无声息,抓住蛇的七寸,让他们再无翻身机会,怎么抓,着实需要她考量一番。 第三百五十章 让你尝尽人间苦楚 漫星阁里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便能惊动到房间里的人,外面这位不速之客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到让苏宛发现了房间小,隔音弱的好处。 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越来越近。 她才躺下,听得外面一阵凌乱,遂坐直身子,看不清外面闪动人影,起身任意披了件外衣,走向外面,未点烛台,根据记忆靠近窗户朝外看去。 那人虽着黑色锦衣,可阴狠而精明的眼瞳,坚挺的鼻梁,淡了血色的唇,苏宛全都记得。 他在每间房前均有所逗留,看样子是在找什么,眼看便要靠近她所在方向。 “谁,谁在那里?”有奴才远着灯笼靠近,愈发让那人的身形清晰起来,他右手在袖口里伸出来点点,拇指中指一触,有东西飞向奴才,澄白灯笼滑落在地,奴才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 擅入者看着奴才倒下,并不急着上前察看,将身体靠近与苏宛仅隔一道门的外面,她几乎能看见他眸中闪烁的希冀和狠毒。 突然,他站直了身子,望向院门,从外而进,黑暗里走如行云流水的蒲。 “草菅人命。”蒲沉着应付,冷声道,眨眼间,他人已靠近奘无尊,正脸面向里面,苏宛能看清蒲脸上的忠诚和义无反顾。 “下一步,打算做什么?进娘娘房间,毁她清誉,还是要同先前那样,同人秉烛夜谈?” 蒲冷沉之音让奘无尊瞬间聚集怒气。 奘无尊的手从门闩上收回去,苏宛感受到门没了抵押微微一动。 好大的力道。 “好一位聪颖的娘子,只可惜,浪费了。”奘无尊背向苏宛,负手而立看向蒲,这背影,有着孤傲,深沉,神秘,苏宛在里面静静的观摩者。 “哼,废话少说。”蒲手中剑已出鞘,瞄在他眼侧身子直直奔过来,那位置,正对着奘无尊脖颈。 他轻轻一躲,蒲人和剑共同落空。 奘无尊轻蔑着看向他,言语讽刺,眉目冰冷:“怎么,琰王就只交出此等下等人?”在他讥诮间,又一次轻而易举躲过蒲利剑。 “来我麾下,定能让你目瞪口呆。”轻俏言语,惹得蒲脸色愈发难看,加上屡屡失利,颇有几分沉不住气。 “休想!”蒲剑点地,一个飞身跃起,从上而落,剑在奘无尊头顶。 苏宛迫不及待想听见后面说的话,却被蒲打断,她袖中的手不自觉慢慢蜷缩,等待着下一次机会来临。 大周朝踏破周遭小国不少于五个,他,究竟来自哪股力量? “又是你!你竟然有脸到这里来!”一道女生从远处传来,黄怡拳头问候向奘无尊脸庞。 “就算你们院里所有人加起来未必是我的对手,白白跑出来送死,我是该为你们的忠诚感动,还是为你们的猪脑感到遗憾?” 奘无尊深凹进去的眼神散发着不屑,稳准地刺激到黄怡,惊慌和愤怒同时迸发,脚下明显不够沉稳。 苏宛在房间里捏了把劲。 蒲眼看要触及他,身子灵活反转,抓住黄怡手腕儿直直一拉,她整个人落入奘无尊怀中,另外只手已搭上她脖颈,夜色中,蒲的剑明晃晃,格外刺眼。 “不要顾及奴婢,能为主子献身,是奴婢荣幸。”黄怡仰首对上蒲。 在他们不留意的四周,苏宛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她能回来这么早,说明事情办得顺利,苏宛再次看向四周,未曾见到其他人影。 “死到临头,还在想着别人,琰王妃,若你再不现身,恐怕这些人便要成为苏老爷的陪葬了。” 奘无尊猛地一拎黄怡,两人同时调转方向,苏宛可以黄怡掩饰不住的惊恐和大义凛然,她双手用力撕扯奘无尊扣住脖颈的手,嘴里大声疾呼。 “你这种阴险小人,只敢在背地里用阴招,不配和娘娘谈话。”说着,她猛朝后踢一脚。 这一脚,对于他来说无关痛痒。 漫星阁里的响动对于苏府来说,隔着十万八千里,其他院里的人听不见,看不着。 “再嚷嚷,我让你——”奘无尊咬牙道,苏宛看见黄怡猛地踮起脚尖,黄怡人被他提拎起来,一闪而过的痛苦在她脸庞滑落。 苏宛听见了房顶上声音的变化,蒲死死盯着奘无尊手上变化。 不多时,院里倏地又增加了三道人影。 黄怡胸口在距离起伏,痛苦脸色愈发扭曲,看到她用力的挣扎,奘无尊扣着她脖颈的地方已深深陷了进去。 “放开她。” 苏宛不顾还穿着睡觉的贴身衣物,凹凸有致尽显,忽地打开门,出现在大家面前。 再不现身,在奘无尊身后的端手中剑已在他后脑勺,黄怡眼瞳已爆出瞳仁。 “你们让开。” 奘无尊眸中闪现一瞬而过的欣喜,沉着着喝令耀人眼瞳的刀剑。 护卫一众团团将他围住,顺着他的步伐缓缓朝外移动,苏宛抬步向外来,扯了扯嘴角,清冽着道:“放开她,本宫给你一条活路。” ”不要——不要——” 黄怡欲阻止,可憋闷和痛楚让她与不成句,紧蹙眉宇,试图用力摆首,在奘无尊丝毫不放松的力道下,脸色涨红起来。 苏宛步步靠近,浑身散发着不可冒犯之气。 “不放,也可,本宫定会让你尝尽人间苦楚。” 说到此,语音缭绕,似最快最狠的功夫,看得才敢出门的奴才一脸惊愕。 “哈哈哈哈。” 奘无尊仰天大笑,倏地松开手,双手裸露出来,做投降展示状。 “看来,你的确长进不少,同上一次见你,却是天差地别。” 黄怡得了松快在旁剧烈咳嗽,苏宛眸中泛寒进了房间去,不理会后面那双灼灼耀目的神色,端紧随其后,苏宛压低声音道:“跟着他。” “后会有期。”奘无尊朗朗告辞。 “主子,不可就会这么放他走,好不容易抓着他——”黄怡被苏宛一睨,逐渐没了音儿。 旁的婢女进来,搀扶着黄怡下去整理,苏宛进入房间,直至半夜,有人悄无声息地再次进入房间,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第三百五十一章 假币一案终结案 一夜囫囵觉,苏宛还未醒来,黄怡已进入房间,望着她睡得深,迟疑着不忍心,侧首看向外面,复又看向床躺着的苏宛,最终下定决定道:“主子,王爷来了。” 已有脚步声靠近,黄怡迟疑片刻后无奈出了去。 苏宛睁开眼,看见的是琰王。 “王爷。”唤完后她起身,被王爷按了下去,重新躺回被窝里。 “昨晚那么危险,你为什么不让人连夜来告诉我。”责备至深,语气却阴柔下来,苏宛躺在被窝里,眨巴着眼望向几日未见到的男子,不知何时,她对他的随时出现,并未觉得唐突。 “他不欲伤人。” 致于他究竟会夜闯漫星阁,苏宛不得而知。 王爷本欲坐在苏宛床侧,闻这一言,俯视向她,眸色定定的,让人不解,苏宛感觉到不舒服,遂撑着起床,垂首喃喃道:“王爷请到外面去候着,臣妾更衣后便出来。” 说完,她耳侧泛起红晕。 屋檐外有飞鸟扑过,振翅而过的声响让苏宛愈发觉得心中凌乱,男女共处一室,就算本意没有什么,也会耐不住某些场面而有什么。 她不是不谙世事之女。 垂首见王爷未挪动,仰首四目相触,遂见王爷脸上泛起邪魅的笑容,看得她心中慌乱愈发无处躲藏,暗敛的眸色终究忍了去。 他不在多言,定定地看着她,苏宛避开他的眼瞳,佯装整理靴子。 待苏宛出去时,王爷等候在厅里,望着他高大背影身子微微一顿,他竟然也换上了孝衣,头簪白玉兰,黑色银线暗纹纷繁复杂,这是——王爷蓦然转身,嘴角微微上扬,磁性沙哑之声柔和。 “现在可以过去了吗?” 今日是苏亨大葬之仪,琰王现身无可厚非,苏宛心中说服自己,遂回敬他一个了然的眼神,走至他跟前,再经过后道:“王爷久等了。” 外面轻叩门扉声传来,两人这才转首,房间中似还弥漫着不可言说的诡异,让人禁不住想要沉浸,又想要逃离。 这矛盾的景象让苏宛好生难受,面上却是神色自若着走出漫星阁。 各路人依旧,似乎对昨夜漫星阁一事无人知晓,无人问津,一张张漠视的脸,让苏宛愈发觉得心中泛寒。 她其实早知结果,却禁不住次次重复着感受。 夫妻二人并肩启步而来,穿过已成队伍的人群时,有人向她投来同情又疑惑的眸光,苏宛看在眼里,问在心里,待她已到队伍前头时,发现无处可立。 留在原地扰了别人,不留在那里,又不知该去向哪里,后面吗?那别人去哪里? 王爷正左右张望时,一顶戴了孝衣白帽的身影过来,正欲开口说话,瞥见两人状态,眸光微凛,里面似冰与火的交融,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苏若涵缓缓朝前几步走,硬生生多出了一道人影,侧首脸上微微斜翘,无声挑衅,苏宛看在眼里,心中却已将她骂个从头到尾。 惺惺作态,目中无人,人面兽心…… 同是回眸,承王黑眸深邃,有意无意掠过苏宛。 后面执掌丧仪之师说了些什么苏宛不得而知,全然跟着前面的人做着相同的动作,面如死灰。 日头斜上时,头顶已有灼烧之感,浩浩荡荡的送丧队伍,从苏服开始,一直延到了数十里地,苏宛走在人群中间,听着前面苏若涵时而抽泣之音,不时蹙眉。 若非她顾念生她之恩,苏宛绝不会再隐忍这虚情假意半分。 黑亮墨漆光照似能映出人影,到达青山之巅,正是行苏亨永世所居所仪仗时,队伍逐渐乱开,苏若涵随着承王身影追了出去。 有宗亲,亦有苏亨在世时的些许商贾好友,苏宛认得其中寥寥几位,不远处的妇孺似在指指点点,苏宛见过这些,遂又看向已落入陵墓的棺身。 “主子,奴婢未见到他们二人。”黄怡看似上前跟着苏宛,实则禀报她适才所见所闻。 “姑爷在外面候着主子。”她探过四周,将声音又压低些了道:“奴婢刚才出去寻人时,听见一则消息,说是承王府和老爷有过交易,两人起了争执。” 听着她没有由来的话,苏宛如沐凉风,只觉愈发清醒,并未作答。 她眸色看着的方向,始终是苏亨最后安葬的位置,可余光,却是一直落在不远处的两位妇人之上,她们聊得格外炽热,倒不像是来参加丧仪。 苏亨本就因假币一事而身子暴受打击,在苏亨和承王之间,又何止一次闹僵?他们之间仿佛有着千丝万缕关系,一直不能让他们断开来。 “主子,王爷在等你。” 见苏宛没有反应,黄怡复又小声提醒了句,将她从思绪中拉出来,不真实的看向周围。 “你带我去找他。” 自拥有他承诺以后,王爷行为已有所收敛,黄怡特地强调,想来是授意所为。 转身,始才发现刘氏面无表情地立在苏宛后方,瞳仁看向苏亨所在之物,眸色冷星淡寒,没有亡夫后的悲伤,亦没有失去的苦楚。 她的冷静和理智让苏宛感觉到后背发凉。 兴许,苏亨到死都不知道刘氏身份。 苏宛猜测着,见到王爷原本等候的身姿在投来眸光同她相撞的瞬间,他上了马车,侧脸如刀削般硬朗冰冷,苏宛心中亦沉,快了些步伐。 上了马车后,王爷正闭目沉吟,看似等待许久,实则是在思忖问题,她离着他最远距离坐下,他对她一贯的行为却表现的格外平静。 “收到消息,承王会在今晚带上证人到宫里,假币一案,或许这回会划上圆满。” “这件案子皇上颇为关注,为何王爷却似乎并不为此感到轻松?”苏宛脱口而出,正视前方,仿佛只是在和普通朋友说着无关紧要之事。 “出于对他的了解,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一点儿动静没有,却突然曝出已有定论,要么承王行事惊人,要么便是要遮盖某事。 苏宛转首,温婉呢喃之音逸出:“臣妾可否随王爷进宫一观?” 她清澈黑玉眼仁通明澄澈,樱唇一张一合间散发出迷人心窍之音,和往日并无不同之处,稍等片刻,王爷没有答复,只是望着她,一如既往,外面烈日当空,马车内本就生暖,苏宛倏地察觉到身子有些发热,忙转身掀开帘子朝外看了看。 她身侧,王爷这才收了回眸子去,微笑着点头。 第三百五十二章 掩饰 “这——” 公公看了眼苏宛,又看向李睿晟,面露难色。 “不是奴才不通情达理,实在是——皇上规矩,王爷比奴才清楚,没有宣召,不得进宫,奴才只是秉公办事,不敢有误。” “怎么?你敢拦本王王妃?” 琰王清冷之意溢于言表,问得公公忙恭顺敛眉低下头去身子微颤。 “奴才不敢。”道完,侧身退让至一旁,额头有芝麻汗珠冒起,不敢去擦拭。 皇宫同从前一样,无论如何更朝换代,风景如画,四季在悄无声息中变换,仿佛一直在着,又仿佛从未存在过,就像她曾经的明阳宫……不知道现在像什么样子。 那位走后,宫里没有任何关于这方面的消息,成为了公开的禁忌。 “宛儿,你想到了什么?”明媚磁性清凉之音,如同美妙绝伦乐符,将苏宛从思绪里找回来,如果可以,她真想切开看看他的嗓子里究竟是何构造,为何总能引得她——神魂颠倒,如果她不会控制的话。 “没什么。”她抿嘴莞尔一笑,复又看向前方。 “你,在想——一个人是吗?”美妙的声音让苏宛思绪飘渺,如在云端,感受到不盛寒凉之意,微拧眉不解着望向他。 “嗯?王爷说什么?” 她清楚听见他说的什么,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一问,脱口而出时,变成了这样一句话。 “没什么。”王爷深邃星亮的眸子在她眼中探寻半晌,看不出是否有收获,转而淡然无波着答道。 虽然他很奇怪,不过苏宛已习惯王爷这让人难以接受的习惯。 从小到大,从古至今,常在苏宛身边转的男子只有苏亨、李琩媵、连苏若刚都算不上,而至于其他男子历来公事公办,亦不会遇见眼下同琰王之间的让人捉摸不透。 宫城龙檐微卧,青瓦赤壁,落日余晖似也遮盖不住皇宫的辉煌万丈。 他们在青砖巷道上熟门熟路的穿梭着,守门公公兴许已去报信,此刻前后并无他人,静谧的四周,让苏宛心生愉悦,无论如何,这一趟进宫,不可能白来。 宫城上方有大片白云飘逸,矮得似乎触手可及,苍穹压低的逼迫感让人心生压抑,苏宛娴雅轻灵着走在琰王身旁,远远已望见等候在前殿丹墀前的廊下。 她感受到来自上方的好奇与不屑,眨眼间,上面身影消失,看来是已进入大殿里,苏宛轻捻裙摆,步步上前,琰王在她身侧,徐徐而上,心中平静似湖面,波光粼粼。 “琰王。”殿门晁公公似等候已久,先冲王爷垂手作揖,瞥见他身侧的苏宛,略微迟疑,遂道:“琰王妃。” 道完,做了个朝殿内请的姿势。 不愧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知晓阻拦已晚,索性由了他去,皇上怪罪下来,他不过是个附带的罪名,守卫和王爷,才是苏宛进来要承担的最多那一方。 “你是说,那些个假币,只在京城各处流落,其他城池未曾发现?” 皇上洪亮威严之声在大殿上如雷贯耳,震撼人心。 苏宛在王爷右边,珊珊作响绕过殿堂大柱,在承王身后站定,抬首仰视上方龙仪,闻见前面不偏不倚不大不小的一声轻嗤。 那声音充满不屑和鄙夷。 夫妇二人行礼,龙颜大悦,抬手示意他们免礼。 “既然来了,就一块儿听听,李琩媵,你接着说。”皇上朗朗沉声吩咐。 “是。”承王昂首挺胸,胸有成竹,深蓝色锦袍上金线繁复,使人眼花缭乱,却也让人退避三舍,这就是他一贯作风,相较男子而言,他谈不上健硕。 琰王给人天生的安全感,在承王身上遍寻不得。 “儿臣在他房里收到账簿,上面清晰记载了他的每一笔账,围剿他府邸时,儿臣拷问府邸从上到下所有人,他们都可以证明他的罪行。” 他说话间,向左偏侧手,得了眼风的毛顿路过苏宛,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两个本子。 “证物在此。”由晁公公将毛顿手中本子接了去,谨慎着步上龙踏,垂首递给皇上。 “按照父皇吩咐,已将罪犯押在大牢,免得脏了父皇的眼。”复听见承王补充了句,话音里带着几分轻巧,那声音,苏宛听得出来。 每次承王有异样后,他便会露出这一破绽,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曾了解到这点。 皇上在上,每翻一页,蹙眉便加重一丝,神色愈发凛然。 “他可有招供?”皇上凌冽着问,眼睛仍在账本上,刚一问完,便见账本飞向台下众人面前,发出刺耳坠落声:“如此胆大包天,当朕是什么?” “父皇息怒,山炮被抓时尚在被窝里,惊慌得很,一进地牢,问什么说什么,现已签字画押。” 不论承王府,光是上回苏宛送回去的银票便已是上万两被替代,方才承王的概述看来,幕后主使竟然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苏宛不信,凝眉深思,面无表情。 “在朕的眼皮下竟然有着如此猖獗之人,看来是朕心软了,来人,着令,犯人山炮欺压百姓,目无律法,害人毙命,株连九族。” 本是艳阳后的夜晚,热气还未散去,苏宛却突地感觉到一阵没有由来的阴冷,冷到极致。 皇上历来在办案事情上讲究证据确凿,为何却不过是问了寥寥数句便株连九族?这是不给人申诉和开口的机会…… “不对,案件原本毫无进展,今日突然盖棺定论,这中间,是在掩饰什么?” 苏宛几不可闻之声,偏偏落在旁琰王耳中。 “是,儿臣领旨。” 承王答应得相当快,似不要给人回旋机会,恭谨作揖正要离开,却听得大堂上有铿锵之声。 “父皇。” 身旁身子弯腰,琰王清奇的声音在此刻独成一道风景。 “儿臣认为,事情处理得过于仓促不会让人心服口服,儿臣以为,假币一案虽然只在京城有迹可循,可并没有证据表明只在承王府和苏府发生,若不给大家一个公开公正的交代,恐怕难以服众。” 第三百五十三章 婉拒封县主 殿堂上刮起一阵冷风,皇上微敛眸光俯视着琰王、琰王妃,似看着无足轻重的蝼蚁。 他们的小动作,如何能逃得过他窥视天下的精瞳? 苏宛了无遽容的直立着身子,柔和迎上皇上眼瞳,直到他移动眼瞳到琰王。 “哼。” 发出轻哼,承王这才转身,声音及其鄙视,阴阳怪气地道:“那依你的意思,皇兄要派人将那狂徒好生伺候着,去了解民意后再行回来复命?三弟知不知道就方才那话,父皇可治你大不敬罪!” 如此一言,殿中更加诡异难辨,苏宛直觉周围似有刀光剑影灼人眼瞳。 “皇兄,臣弟以为,无论和差事,担得起质疑才是真火候。” 琰王自然不会是见难便躲得主,眼下事情未有头绪,经苏宛一言,他又如何不知晓其中利害,同苏宛交换过眼神,肃容望向九五之尊。 被话一呛,承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极少见到他迟疑着,尚未想到如何辩驳之态,难怪他迫不及待地早想除掉琰王。 “你——”承王语塞,遂转身向皇上辑礼:“父皇,儿臣该问的已问完了,大可将监狱官吏带上签字画押和审讯记录一并查看。” 听闻着他的解释,苏宛在腹诽,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这解释,和方才琰王提出的疑惑,有何关联? “朕以为,李睿晟此次确有几分道理,朕因为心急,实有些武断,这样罢,你接着审讯,从山炮的动机到如何印制,又是如何流落市场的,一并让他招来。” 苏宛听见琰王轻松了口气。 “多谢父皇。” “儿臣领旨。” 承王转身,侧目而视琰王、琰王妃,若眉目可以置人于死地,苏宛已在他的怒视下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 “儿臣告退。” “儿臣告退。” 前殿乃是皇上接见朝臣之地,眼下事情告一段落,苏宛和琰王久呆无疑,便要起身告辞。 “琰王妃。” 他们听见的不是皇上恩准的慈祥,反而是加重了语气的称呼,琰王不解着望向她,但见苏宛拜地辑礼:“儿臣在。” 意识到他的变化, 她行着大礼。 “朕——有个大胆想法。” 皇上手分扶龙椅手扶,在手扶上来回揉搓,双眸深不见底,仿佛万丈深渊,神色微沉,给苏宛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接话,眼底透彻着仰视着九五之尊,神色平静。 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这般稳重,有着和年纪不相符,和身份不相符的自信和光芒。 苏宛静静候着皇上后面的话,不出声。 “你屡次在朕面前表现出疑问,又屡次博得出彩,既然如此,朕封你个县主,让你才有所施,如何?” 他的语气可不像话语般给人选择。 “大周朝女子不得干政,儿臣自是不敢觊觎。” 所谓县主,即一县之主,如此以来,苏宛恐会树敌更多,于她眼下而言,权势固然重要,却不及她报仇的万分之一,苏宛很快打消脑海中冒出的第二个年头,侃然正色拒绝,再皇上脸色难看尽数呈现之前,苏宛复又道:“儿臣能得皇上赏识,此乃儿臣福祉,若皇上有何不解,可随时传唤儿臣,虽不能干涉朝政,可儿臣有心替父皇分担。” 见位尊极贵之上的皇上,捋须颔首,目色逐渐回暖,苏宛感觉到手心有微微发潮,在琰王未彻底取得皇上新人之前,她不可出现任何差池。 “好,好一个识大体,朕允了。” 爽朗之声让人放下所有愁虑和戒备,苏宛感觉到身边的琰王亦是不再全身紧绷。 “谢父皇。” “行了,你们还要出宫,不便久留,且回去罢。” 带着几分疲倦和欣喜之意,皇上抬手示意他们离开,谢恩后,两人出了前殿。 夜色已经弥漫大地,宫灯高悬,耳畔除了风声,被无尽的无形的气息笼罩,点点星火在辽阔城池里忽隐忽现,这一幕,好生漂亮,又好生危险。 “宛儿。”琰王轻声唤道。 “适才在大殿之上,你为何不直接秉明疑惑?”她不过是在小声说出不解,却别他听见了心里去,冒着受罚的危险,说出她心声。 大殿上,苏宛确实没有想到要直接揭露。 看着她迟疑之色,王爷轻扯嘴角,斜翘起来露出完美弧度:“我随口一问,切莫当真。” “多谢王爷。”苏宛略欠身。 意识到王爷瞬间变冷的脸,苏宛再不欲多说,从他身边悄无声息地走过。 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似乎有了某种明朗的变化,走过重重迷雾,眼前开始逐渐清晰起来,可是苏宛不知道接下来会看见什么,发生什么,在她预料之外的事,她一件也不会去接受。 为了复仇,神挡杀神,佛挡刺佛,至于无关紧要之事,最好永远别出现。 “好了,我下次再也不问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宛儿,你蹙眉的样子,认真得让我觉得有些无措。” 王爷抓住苏宛双臂,认真地看着她,语嫣柔和着,如同春风拂过人的脸,柔柔的,暖暖的,让人沉醉。 不,不是这样的,她不是那意思。 她的意思是—— 她蹙眉了吗?这点儿事,怎么值得她蹙眉?斗争间,苏宛明显察觉到额间有什么在疏散开来。 苏宛在心里急得跳脚,却是不知该如何道出心中所想,索性又要朝前走,这么一动,两人的脸瞬间离得更近,感受着他粗放的吐纳,苏宛心绪更乱。 夜色本是美丽的,却也包容了不少黑暗。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眼见便要入了出宫城的巷道,苏宛看见不远处有道漆黑身影立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看似雕刻一般。 待苏宛快要及近时,黑影微微抬首,仿佛知道他们到了,缓缓朝着他们而去。 那体态,是个宫女,看样子,应是个沉稳之人。 “王爷,娘娘请琰王妃到宫里一叙。” 离得近了才得以看见,是皇贵妃贴身侍女,露珠。 她恭敬的候着,无可挑剔。 第三百五十四章 皇贵妃赠药 苏宛惊诧,还未发话,身旁的琰王就问:“母妃让你来的?她知道了?” 露珠躬身道:“禀王爷,婢子奉贵妃娘娘之命来请,其他的并不知晓。” 苏宛看了眼恭敬有加的露珠,想着皇贵妃此举,心中忖量着问不出答案来,必定是不想让他知道。 为了不多生事端,苏宛开口道:“露珠姑娘带路吧。” “琰王,琰王妃这边请。” 天色虽然黯淡下来,四处升起的宫灯将这条通往昭春宫的小路照的宛如白昼,宫里换了批新的宫灯,宫里一切照旧,前皇后陪伴皇上三十余年,薨逝后,如同这个人没有存在过。 天家血脉历来便是薄情寡义? 路旁边各式各样的花儿蹿入苏宛眼帘,在绿意盎然的叶子之间挤挤挨挨冒出头,或粉或红,各有各的浓烈美艳,无论气节如何变幻,宫中得景致,总是最美的。 苏宛看着花,想着过往,不知不觉间已到昭春宫门口。 琰王正想和苏宛一同进门,就听见一旁的露珠阻止道:“贵妃娘娘口谕,小主子先在这里候着。”说着,又转头对苏宛得体的笑道:“琰王妃这边请。” 琰王疑惑的看向主屋,又看了眼离开的苏宛,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了下来。 跟着露珠一同进入的苏宛心底也奇怪皇贵妃到底要干什么,还没来得及细想,走过一段暗纹青砖小径,皇贵妃看似已等候多时。 苏宛大大方方行礼,主位上的皇贵妃就伸手示意边上的椅子道:“快坐吧。” 刚一坐下,就见一个婢子端着盘子走了进来,皇贵妃朝那婢女点了点头,婢女将盘子送到苏宛面前。 苏宛疑惑的看着皇贵妃,不知道这盘子里到底是什么,一时间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皇贵妃见苏宛这样谨慎,便朝她笑道:“你们不急,本宫急。作为琰王母妃,自然得替他想着点儿,这个,你收下。” 见贵妃这般说,苏宛才起身凑近到那盘子边看了看,一股浓烈的药香猝不及防的传进苏宛的鼻子里。 药? 你们不急,本宫急? 苏宛又联想到皇贵妃刚才那句云里雾里的话语,顿时明白。 她与琰王成婚这么久,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虽说他们两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皇贵妃始终是被蒙在鼓里的。 这也怪不得皇贵妃这样的举动。 念及刚才没有让琰王进来,苏宛心底便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一起进来,琰王现在对她的心思似明白不明白,她可不想要为皇家子嗣而耽误报仇计划。 面对皇贵妃不同于往日的温和,苏宛硬着头皮,努力扯起嘴边的笑道:“多谢贵妃娘娘关怀。” “你明白就好。自己平日里也要多注意养护自己。本宫素来知道你是个机敏的,这些话也不需要我多说什么。”皇贵妃看着苏宛,柔和的笑着。 苏宛手里端着那盘子药,心里门儿清,只是贵妃这上门来催,一时间让苏宛坐如针毡。她只得低着头佯装羞怯道:“母妃说的是,儿臣以后会多注意的。” “这些东西是我特意吩咐宫里的老太医做的,你回去用了之后,注意日常的休息调养,不出几个月,就能见成效了。”皇贵妃继续道,“琰王性子什么样的,我是知道的,你平日也应该多尽尽王妃的本分,好好地服侍好王爷。” 多尽尽王妃的本分?王妃什么本分? 皇贵妃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宛那里不知晓,闻着近在鼻尖的浓烈药香,再加上皇贵妃的“谆谆教诲”。苏宛直觉的现在这当口简直比面对皇上还要艰难。 她低着头,看着面前黑黝黝的药,低声道:“儿臣记下了。” 一直坐着嘱咐苏宛的皇贵妃,见苏宛这般温顺听话,脸上的笑意更深,道:“行了,今日也没什么事情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一听说可以走了,苏宛如释重负,忙不迭的起身,恭敬的俯身道:“儿臣退下了。”说完就准备离开。 “等下。” 皇贵妃柔和的声音再一次传来,苏宛脚下的步子顿了顿,思索着到底要不要装听不见继续离开。 “这药一定要按时服用才有效果,平日一定要注意休息调养。” 苏宛苦笑,转身低着头,福了福身子,“儿臣记下了,母妃放心吧。儿臣一定按时服用。” 皇贵妃这才放心,“嗯,回去吧。” 一出门,就看见琰王站在门口,直直的看着苏宛,“母妃可有说什么?” 苏宛想着刚才的那黑黝黝的药,心里一阵为难,嘴上打着马虎道:“母妃没有说什么。只是叫我好好地管好琰王府后院。” “母妃就说了这个?”琰王一脸不相信,依着他的了解,母妃从来不会为这些小事而单独请来他们,肯定是有什么,但是宛儿不愿意多说。 苏宛抬头,认真的看着琰王,道:“是的,王爷,母妃说你一直在朝堂上,多有辛苦,叫我打理好琰王府,说家里的事情不可叫你担心。” 看着苏宛这努力证明的模样,琰王知道苏宛不愿意告诉实情,也不多再追问,忽然转了话题,“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奇奇怪怪的。” 说着,使劲的嗅了嗅。苏宛抿了抿唇,不知拿什么话来搪塞,默默不做声,全当做没听见。 见苏宛不答,又联想到母妃单独召见苏宛,琰王一下子慌了,忙问:“是不是母妃病了,怕我担心不肯让我知道?” 苏宛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不对,母妃若是病了,定会有人来告诉我。” 琰王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关切的拉着苏宛,道:“宛儿,是你病了吗?” 苏宛面带为难,尴尬的笑着:“臣妾……臣妾没有。你不要多想了。”苏宛看着他炽热的眼神,不自然的别过头,控制着情绪,“你不用担心我,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母妃也没什么事情,药香是刚才屋里的其他婢子经过太医院时不小心沾上的。” 苏宛说罢,没有看琰王冷下去的神色,径直转身朝前走,“我们快回去吧。” 她情急之间的回答没有用平日里的自称,未见王爷眸中闪过的欣喜,已行至王爷前头。 第三百五十五章 今晚不回去了 苏宛和琰王两人一路无声,等到了琰王府,苏宛直接回了碧玺阁。 却发现琰王不同往日,竟然也跟在了后边。 这本就是琰王府,琰王想去哪里,苏宛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想起刚才在路上,那样子对琰王说话,琰王没有生气她和皇贵妃的恕不奉告,似乎还高兴?难不成是因为——她没有说皇贵妃为难她? 琰王想干什么? 难道他是碍着刚才在路上的颜面,所以特意到这来训斥? 她只是没有说真话而已,况且贵妃娘娘是单独召见她,本意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不过是遵从贵妃娘娘的意思,琰王绝对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那他跟来干什么? 苏宛一路想着,到了碧玉阁。 黄怡一见主子回来,急忙前去沏茶。 刚进屋,就撞见了一旁坐着的琰王,黄怡看着手里仅有的一杯茶水,心下为难。拿眼偷瞄了一眼苏宛,又偷瞄了一眼琰王,两个当家的都没有说话,总觉得这气氛有点奇怪,反应亦变得有些迟缓,怔怔然进了去。 苏宛在宫中一盏茶都没喝,又讲了许多话,自是口渴难耐。苏宛口渴,自然而然的伸手去端。 于是,黄怡眼睁睁的瞧着两位当家主子同时来取这一盏茶水。 苏宛习惯了黄怡端茶水过来,也没考虑到今天琰王也渴了,一碰到琰王的手,像是碰了块烙铁般,匆忙收了回去。 琰王突然被苏宛这一打断,也悻悻收手。 一时间尴尬蔓延开来。 黄怡见主子们这样,心尖一颤,急忙道:“王爷恕罪,奴婢不知道王爷前来,奴婢这就再去准备茶水来。” 说罢,逃也似的出门。 黄怡这一出去,屋里更加尴尬。 那一杯孤零零的茶水被放在那,苏宛和琰王两人明明都渴的要命,却都没有去取。 苏宛看了眼茶水,默默的舔了舔干干嘴唇,心道:琰王今天是怎么了?若是为着皇贵妃的事情,他大可不必这般,现在又偏赖在这里不走。 两人一时间没什么话可说,好在黄怡很快端来满满一大壶茶水,还有一个小杯子。 房间里的尴尬不散反浓,琰王不自然的咳嗽了下,接过黄怡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苏宛慢悠悠的喝着手中的茶水,想着,喝完就快点走吧,夜深了,大家都要休息。 哪知,在苏宛一小口小口,终于把那盏茶喝完,琰王始终不发一语的稳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苏宛捧着手中的茶盏,想着对策。 “王爷,还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吗?”苏宛见琰王一直不出声,率先开口道。 被这突然的一点名,琰王看了眼苏宛,又迅速的别过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茶盏道:“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苏宛将琰王的不自然尽收眼底,却不知他到底为何这样反常,于是佯装打了个哈欠道:“今日的事情可真多,王爷可是有些饿了?” 琰王捏着椅子的手紧了紧,又将目光从茶盏上转移到地面上,就是不看苏宛的眼睛。 “嗯,是挺累的,宛儿你是饿了吗?” 苏宛被这猝不及防的反问,心底一咯噔,“没有,刚才喝了点茶水,已经不太饿了,夜深了,王爷要不回去早些歇着?” “回去……”琰王道,“今日就……不回去了吧。”琰王看着苏宛手中的茶盏,将最后几个字说的特别轻。 “王爷说什么?”苏宛意识到琰王的目光,抬手将茶盏放在一旁。 琰王直直的看着苏宛,突然大声道:“今晚就不回去了吧。” “不……不回去?”苏宛被这突然大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差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琰王也觉得尴尬,他立刻站了起来,直直朝着苏宛的卧房去,“歇着吧,今晚我就在你这里歇着了。” 苏宛当即明白了琰王刚才的作态,一时间愣在原地,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 “宛儿,进来。”琰王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还是冷冷清清的语气。 苏宛站在原地,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脑袋里一片浆糊,素日的那些机敏一时间像是全混了浆糊,什么都想不出来。脑子里全是一个想法。 琰王今天要歇在这里。 他刚才叫我过去。 他叫我过去。 可是怎么过去?苏宛看着里屋里投射在地上的人影,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握紧的掌心里全是汗渍。 在里边等着的琰王见苏宛久久没有进来,又催到:“宛儿,快来服侍我更衣。” 苏宛像是被催命鬼催了一般,还是僵在原地,脑子里的想法飞的到处都是,却没有一条能够解了当前的境况。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尴尬的气氛,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苏宛僵在原地,听着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感觉快要喘不过气,他是故意忘却的吗?他们之间明明有过诺言……如鲠在喉,她无法说出那些话。 她一个劲的对自己说:不能过去,不能过去,不能过去。 突然,梨脂的声音宛如天籁一般,从屋外传了进来。 “主子。” 许是听了黄怡所说,梨脂知道屋里有琰王后,声音都不大自然,比往日小了许多。 尽管如此,苏宛还是听到了,她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大声道:“什么事,进来说。” 梨脂推门的时候,发出绵长的吱呀声,带来屋外清冷的空气。 苏宛这才觉得身子有了点自己的知觉,她安稳的坐下来,心底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转身对着里屋的琰王道:“王爷,且等下。” 说罢,眼神示意梨脂。 梨脂偷瞄了眼里屋,这才道:“主子,刘氏派了小厮来,叫您回去一趟。” 苏宛这时哪里还管的上是谁叫的她,只要是能将她带离这里就好。 听完,连思考都没有,苏宛就沉声道:“大娘这么晚叫我肯定是有急事,我这就去。” 她起身,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遂又说了句:“你,同本宫一起去。” 里间里的安静,还有房间里的别扭,苏宛走出来后才算得到放松。 第三百五十六章 装得太久 刘氏向来同她没有交流,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邀约,无论她要做什么,苏宛都要见这一面,她到底是是谁,目的是什么?上了马车,已离开琰王府有一段路,苏宛逐渐理清思路来。 苏府。 苏宛和梨脂在陌生小厮跟随下,直接去了富春阁。 还没到门口,刘氏身边婢女青青急忙迎上来道:“二小姐,主母在正厅等着您。” 正厅?小厮跟着为何一直没说明?他一路跟着的目的是什么?苏宛面不改色,不假思索与梨脂一起前去正厅。 走前她余光瞧见青青微敛的眸光。 到了正厅门口,苏宛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大门敞开,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难不成她坐在偏角地方?这不是刘氏作风。 这可是苏府正厅,刘氏再怎么乱来,也不敢再这里。苏宛定了定心神,慢慢的走了进去。 苏宛扫视了一圈,整个厅堂里除了他们二人,就没有第三个人。 梨脂也发现了,脸上的惶恐之色毕现,脚步不自觉的退后。两人正想离开,大门突然无风自动,哐当一声关上了。 梨脂害怕不已,一个劲的往苏宛身后缩去。 “这里是苏府,本宫自小长大的地方,你在担心什么?” 她看似朝后呵斥,眼瞳已将房间里扫视一圈。 苏宛看着重重关上的门,嘴角轻蔑的翘了起来,刘氏也就只能耍这种阴暗手段,殊不知,苏宛等待她的行动,已等了许久。 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厅堂,苏宛忽然想起往昔苏亨还在的模样来。那时他喜欢翡翠的装饰,正厅的桌子上必须摆一个翡翠的物件不可。 苏宛看了眼桌子上的俗气的金色蟾蜍,眼中渐生悲凉之感。 刘氏爱财,处处喜欢挥霍。所以,苏亨死后,刘氏就将整个苏府改了个底朝天。 从茶盏到桌椅,每个都被翻新换了个模样,苏宛静静的看着这些,缓缓的走到椅子前,坐下。 这一天,真是够累的了。 “主子,现在怎么办?”梨脂见苏宛一脸平静的模样,胆怯的问着。 “大娘既然这么晚请了我们来,定是有要事相商。” 梨脂被苏宛这么一通安慰,紧张的心情还没来得及平复,就听见帘子后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琰王妃,好魄力。” 一个粗矿的声音传来,梨脂惊吓的转身,瞧见那人身形宽阔,粗壮的手臂正抬起帘子,露出一张异族人的容颜来。 鼻梁挺立,深凹眼,在烛光的照耀下,整张脸更加立体起来。倘若不论及残暴,将会是一个极好看人。 苏宛被这一声吓了一跳,面上还是平静若水。 循着声音望过去,居然是奘无尊,她怎么忘了,刘氏、承王、还有神秘人,他们三者之间,应是有着某种见不得人的关系,眼下,苏宛明显感觉到了通透。 纠缠她许久的问题,逐渐明朗起来。 “你来做什么?这里是苏府。”苏宛道,佯装提醒与琰王无关。 “好久不见,琰王妃。最近过的怎么样?”奘无尊缓缓走到苏宛面前。 “本宫过的怎么样与你有什么干系?”苏宛冷声道。 一直害怕畏畏缩缩的梨脂,一见到危险,不知怎么的又有了巨大的勇气,抖抖索索站在苏宛的面前不让他靠近,拦住他逐步而近的身子。 “你……你别过来啊。”梨脂还是颤抖着,“主子,姐姐说过,这个人十恶不赦,意图刺杀王爷和娘娘,怎地此刻会在这里?娘娘快走,奴婢拦着他。” 奘无尊看了眼娇弱的梨脂,嗤笑道:“你?” 说着又抬眼看着依旧镇定自若的苏宛,“强将手下无弱兵,琰王妃这身边的人,倒是再一次让我开了眼。” 随即一抬手就将梨脂打翻在地,速度极快,就连苏宛都没看清他怎么出手的。 梨脂甩出去几步远,听着声音就知道极痛无比。 苏宛心底虽然担忧,强逼着自己不去看梨脂,嘲讽道:“你们居然勾结来抓本宫,莫不是太抬举本宫了?本宫一介弱女子,何须如此手段?” 她见到奘无尊脸上闪现的凝滞与疑惑,遂笑得深不可测。 “琰王妃不是问与我何干,之前我们之间确实没有关系,或者……马上和我有干系了。”奘无尊回答着之前的话题。 苏宛听得他话中有话,直勾勾的盯着他,余光中瞥见摔在一旁的梨脂,拖延道:“本宫和你之间,连陌生人都谈不上,如果因为那一晚的事,本宫大可上门感谢,通过这样的方式见面,不觉得卑鄙?” 奘无尊停下,看着她,看似深情款款的说:“琰王妃这么认为,我可不是,知不知道,我心心念念你已久,莫非琰王妃忘了我对你的许诺。” 苏宛判断不出他的话意,只能半真半假的信着,对于他提到的混账话,更是置之不理。 “你亦知本宫是琰王妃,屡次出此大逆不道之言,当真以为本宫奈何不了你?”看着即将靠近的奘无尊,苏宛侧了侧身子让出条路。 奘无尊察觉到她在左右言他,猫捉老鼠一般逗弄着她:“琰王妃出行带几个人不足为奇,我又何惧?” “哼。”苏宛轻哼:“倒也是,本宫放过你一命,你救过本宫一次,两清,识相者,从这里出去。” 如果是刘氏刻意安排,她需要在刘氏出现前让奘无尊离开。 他眯着眼睛,几步上前,将苏宛堵在墙角,再也避无可避,阴恻恻的说:“你就只记得这些?” 奘无尊身形高大,苏宛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影子之下,她紧紧贴着墙壁,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今天晚上吃什么一般:“你想干什么?” 奘无尊被苏宛这态度惹怒了,他伸手抓住苏宛的手腕,贴近她的耳边,“你说我要干什么?” 那模样,外人看来暧昧至极。 梨脂不忍看见自家主子被这一般侮辱,强忍着痛冲到奘无尊身边,用尽吃奶的力气扳着他的手指,“放肆,琰王妃也是你能动的了得,你快放开。” 苏宛被捏的吃痛,脸上不露分毫,她定定的看着奘无尊,奘无尊玩味的看着她。 突然,奘无尊开口道:“你猜,你这个小侍女在不放手,你觉得我会对她做什么?” 苏宛这才抑制不住眼底的惶恐,是的,他不敢动琰王妃,但是梨脂一个小婢女,就算是死了,也掀不起什么波澜来。 “梨脂松手!”苏宛道。 “主子……” 苏宛定定的看着奘无尊,低声吼道:“快松手!” 见梨脂乖乖的停手,奘无尊又亲密的贴近苏宛,“这样才听话嘛。装的那么平静,我以为你真的不怕我。” “苏宛,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洁身自好?你这样怎么对得起琰王。” 刘氏穿着一身湖绿色的外衫,一个胳膊指向苏宛。那模样活像是一株成了精的大白菜。 苏宛听着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嘴角轻蔑的翘起,对着奘无尊道:“你们的意图,装得太久了些。” “苏宛,你还想指问什么?别以为你凭着牙尖嘴利就能摆脱这不自好的污名,方才你们说的什么救什么一晚,老妇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刘氏刻薄的脸慢慢的靠近,音调儿阴阳怪气着拔高了去。 第三百五十七章 谁栽赃谁 “你不要乱攀咬我家主子,我刚才一直同主子在一起,我可以证明!”一旁的梨脂匆忙上前辩解道。 刘氏作为苏府的现在的当家人,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当即皱着一张脸怒道:“你这个小贱蹄子,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快给我闭嘴。” 梨脂也正在气头上,道:“主母,主子她听说你叫的她,这才来了苏府,去您那找,您不在,可是我们一到这里大门就被关上了,随后他就出来了。”梨脂嘴上说着,手直指奘无尊,“难道一个苏府的主母,现在弄这种下作的手段,连承认都不敢承认了吗?” 刘氏被梨脂这样直白又粗鲁的说出来,浑身气得直哆嗦:“我承认什么,今天和别的男人在这里的可不是我,是你家那顶尊贵的主子。” “你胡说,你别乱污蔑人!”梨脂急道。 “我胡说,你既然说你一直在旁边,那我问你,你家主子可有和这个男人手拉着手?”刘氏得意道。 梨脂道:“我家主子确实是和他拉着手,但是,是他,他——” 梨脂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刘氏就故意打断:“既然你都看见手拉着手了,你还有什么解释?” 梨脂被这断章取义气得半死,急忙道:“我还没有说完,主子被胁迫的!” “胁迫?如何胁迫,你家主子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身上没伤一丝一毫,怎么胁迫?”刘氏尖刻的看着梨脂道。 “况且,和男人苟且还不知羞耻的带上奴婢,琰王妃可是大胆的狠啊。” 梨脂的一腔解释被刘氏这样故意的曲解,气急冲头,居然转身问奘无尊:“你要是个男人,你就承认是你胁迫我家主子的。” 奘无尊看着这两个女人互相的吵骂,极为有兴致的双手环胸,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见梨脂提到自己,他才懒洋洋的开口:“什么?我不承认就不算男人了?琰王府的婢女好大的威力。” 梨脂被这样一奚落,顿觉气势上少了大半,气的眼眶通红:“就你们人多势众,欺负我们……” 苏宛站在一旁,注意到奘无尊的举动,趁着她们争吵的间隙,拍了拍梨脂的后背,朝她宽慰的点了点头。对着刘氏冷笑道:“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么,大娘今天是想要本宫怎么做呢?” “毕竟排了这么大一场戏,作为女儿的还是要好好地为母亲演下去才是啊。”苏宛道。 正和梨脂吵在兴头上的刘氏听闻苏宛这么说,朝苏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愣是装作没听见。 继续扯着梨脂道:“我可没欺负你,俗话说捉贼拿脏,捉奸拿双,现在认证物证具在,有什么欺负可说?” 梨脂知道刘氏故意吵闹,死死地瞪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苏宛见刘氏故意不答,不怒反笑:“怎么?母亲不想说?那好,本宫在再问母亲。”苏宛顿了顿,转身指了指奘无尊,又对刘氏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据我观察,奘无尊可是异族人,他凭什么出现在苏府的厅堂里?” 刘氏尖酸的脸孔突然僵住,嘴巴也不自然的动了动,随后掩盖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带来的男人,现在想攀咬我了?早就知道你琰王妃没品没德,现在就连我这个苏府的嫡母你都敢来咬上一口,可怜老爷去的早,倘若他今日还在,必然是要将你打死在这,给琰王府交代。” 苏宛听见刘氏这做姿做态的一通乱说,冷笑起来:“攀没攀咬,母亲大人自己不知道吗?确定要如此提及本宫?” 刘氏被这一反问,心中慌乱,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囫囵道:“反正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也没见过,你莫要栽赃于我。” 苏宛不理她的辩解,直视着刘氏的眼睛,慢慢的说道:“栽赃?哈哈。母亲,你说如果爹爹还在的话,他若是知道你勾结异族人来陷害我这个真正的苏府女儿,就算我再不受爹爹宠爱,爹爹也必然不会帮你不帮我的。” 一旁看戏的奘无尊倒是没有顾忌,他双手环胸,一脸赞赏的看着苏宛,转头对刘氏道:“看吧,我早就知道琰王妃已经知道一切,这么拙劣的手段,你竟也是拿得出手。” 苏宛仍旧是玩味的看着刘氏,只见她匆匆抬手,指着奘无尊道:“你不要乱说,我可不认识你,说我拙劣,我倒看你挺喜欢。” 看着这漏洞百出的指责,苏宛越发觉得可笑。 刘氏见苏宛这样得意的笑着,愈发狠的牙痒痒,呵斥道:“笑什么?”又对着外边吩咐:“混账东西,还愣着干什么?我养你们是来看戏的吗?” 苏宛一听,就知晓刘氏要上她最后的杀招了,果然,刘氏的吩咐下,屋外早就准备好的苏府家丁一拥而上。 苏宛继续对刘氏嘲弄道:“苏府有你这个主母,真不知我爹会不会在你午夜梦回的时候带你走。” 听见苏宛这样诅咒自己,刘氏气的踢了身边的家丁一脚:“你们在干什么,她是琰王妃动不得,人赃俱获,难不成还不能看管起来不成?” 家丁在刘氏威慑下,齐刷刷围困在他们四周,刘氏冷笑望向他们。 突然,从天儿降下嗖嗖黑影,挡在苏宛前边,将他们与苏宛隔离远远的。 刘氏见苏宛身边突然冒出这么多的人,面上惊诧,掩饰不住,她咬咬牙,道:“你们想替她遮掩?” “母亲就这么想致本宫于死地?你和承王数次私下会见,恐怕也是和他有关罢??” 苏宛今晚,不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在沉寂中步步引领着话语走向,奘无尊在一侧饶有兴致,刘氏却已有些绷不住了。 “哼,就算你是琰王妃,有些闲事你不该管就别管。”刘氏站在一众家丁身后说道。 苏宛见刘氏的思绪已慌,继续加猛药:“你们什么关系,就算你不说,本宫不撞见,难不成就不会公诸于世?” “老妇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多管闲事的人总是活不久,今日的事情,只要你不乱说,顶多只是有个污名,倘若别的事情你要敢乱说,老妇奈何不了你,自然有人能收拾。” 苏宛倨傲的抬起下巴,“是吗?那就看看你们能不能如意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没那么简单 苏府家丁和护卫僵持不下,苏宛死死盯着刘氏,提高音调呵斥道:“苏府的家丁听着,你们眼瞎了吗?大娘叛国,你们包庇不说,反倒对琰王府的人动手,是不想活了是吗?” 她调转方向,眼波迂回于刘氏和奘无尊之间,深不可测,神色严峻,有着和她身姿不相协调的气势,镇压住现场所有人。 器械打斗之声戛然而止,继而听到的是各种武器扔在地上的声音。 “干什么,苏老爷没了,这里做主的人轮不到她。”刘氏望着地上散落的东西,被苏宛护卫团团围住的架势,成为阶下囚的感觉让她脸色幡然剧变。 任凭她吆喝,苏府家丁互相对视交换眼风,没有人去重新拾起武器。 “琰王妃何等聪明,何须你提醒。” 刘氏眼眸触碰到奘无尊,一瞬转移,苏宛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竟然连我也利用。” 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奘无尊嘴里出来,听上去快要恼怒,刘氏眨眼,掩盖她里面不让人知晓的秘密,不自觉放柔和了声音。 “我哪里是利用,你不是说……”她停下后面的话,颇有几分,你知道我说什么的意思。 苏宛勾了勾嘴角,冷笑。 “你们之间有什么秘密,与本宫没有任何关系,大娘,看在你尽心侍奉过爹爹的份上,这次误会本宫不愿同你计较,不过,其他的事,本宫可是一刻也未曾忘过!” 她给刘氏一个警示的眼神,朝梨脂说道:“下次但凡是苏府送来的消息,若非大娘本人,其他的一概不信。” “是。”梨脂忙垂首,声音弱弱地地答。 “琰王妃——”奘无尊负手而立,对着苏宛的背影朗声唤出口,她头也不回地似没有听见,启步朝外而出。 “王——”刘氏不解之音,再后面便没了说话之声,苏宛不知还发生了些什么。 她上了马车,在轻质砖街市路上发出清脆刺耳之声,苏宛端然坐着,她旁边的梨脂揉搓着指尖,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中。 “停车。” 突然听见苏宛清脆嘹亮之音,梨脂蓦然侧首:“主子,他们——他们追上来了?” 她没有回答梨脂慌乱的语言,掀开车帘,依然塌上马车师傅拿出来的马踏,在模糊夜色中,看着从他们来时的方向,静静地,等待着。 这里离着苏府刚好两条街距离,府里应该不知道他们还未回府。 “主子——”梨脂忙下马车,不解着左顾右盼,没有得到回答,再没作声。 承王、刘氏、奘无尊,这三个人似乎有着极深的渊源,说话语气,接触动作,现在细细分析来看,他们熟识已久,如果是这样,那苏若涵手下的杀手组织——也脱不了干系。 苏宛思忖着,留意着四周。 一眼可看到头的街市上,有黑影窜出来,眨眼间,落在苏宛面前。 “王妃娘娘,属下护驾来迟。”端肃容辑礼,即便黑夜中看不透彻,亦能感觉到他异常严肃。 “可还留有人在苏府?”她不欲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计较这个问题。 …… 端未回答,苏宛不禁加重语气道:“给本宫仔细留意着,他们今晚真正的目的不是本宫。”苏宛清冽着道,端猛然抬头,似不解着看向苏宛,保持着躬身姿势。 “异族人和刘氏之间,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邀约本宫过来,不过是刘氏自作主张,欲让本宫身败名裂,她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本宫妨碍了他们。” 月华在上,却被云雾缭绕,忽现忽隐,那如白沙,如氤氲,如梦境,乱了人的心智。 苏宛看向天际,此刻,她无比清晰。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会不会——”苏宛微睁了眼,眼底澄澈着道:“不可能。” 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交际,为什么屡屡避人耳目?为什么承王见刘氏时,不会有苏亨在场?而承王见苏亨时,刘氏却几乎不缺席,他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还有奘无尊,他一个异族人,大周朝话说得流转自如,若非外貌,根本无法察觉出他和旁人的区别。 “是。”端拱手劝解道:“请娘娘即刻回府,免再生波折,属下定当完成使命。” 得此一言,苏宛转身缓缓上马。 他们之间因何交集?如何交集?在密谋什么? 一路上,苏宛思绪似海浪,波涛汹涌,乃至于已回到琰王府也不得而知。 碧玉阁灯火通明,却没人影走动,苏宛靠在斜榻上,看似不小心睡着了,黄怡坐在桌边,支撑在桌面,头不住向下滑落,眉目紧闭。 不知过了多久,窗棱上逐渐由银色微光。 轻微得如同威风,苏宛猛然坐直身姿,咯吱一声,门从外打开,端一脸沉重着进来,瞥眼仍在打瞌睡的黄怡,苏宛低声细语道:“但说无妨。” 端迟疑片刻,拱手作揖,再次停顿,苏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启禀娘娘,他们不是普通认识关系那么简单,属下听闻,他们开始争吵着苏府之事处理不当,而后异族人提及假币,说苏夫人言而无信,同承王一样;刘氏反驳异族人均因为他总是变来变去才会导致今日结果。” 说道这里,端抬头蹙眉。 “恕属下斗胆,王妃娘娘可是知晓他们在通敌卖国?” 他说得毫无迟疑,掷地有声。 “这些话,本宫就当没听见,你烂在肚子里,再不准提起。”苏宛清冽嘱咐,缓缓起身,转而望向外面,声线愈发凌冽。 “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现在都不是揭发的时候。” 身后,端迟疑着,好一会才应了声是。 “下去罢。” 待端离开后,苏宛才耷拉下身姿,疲劳尽显,随着他随手关门声,黄怡才揉着眼睛惺忪看向门口已阖上,又看着站立的苏宛。 “奴婢睡着了,主子,刚刚端已来过了吗?时辰不早了,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吧,该躺下了。” 她起身去外端水进来,苏宛坐着若有所思地配合着她,深眸淡远。 第三百五十九章 弄清来历 翌日,琰王府。 苏宛疲倦着在房间里待了一日,这一日,她一边慵懒,却又一边担忧,担忧王爷突然造访,尴尬总在她脑海中出现,弄得她有些心神不宁。 梨脂陪着她,煮茶点水。 “主子,崔允来见。” 黄怡特地不露声色地瞧了一眼四周,见无外人在场后,小步上前,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崔允?”苏宛微怔。 天色未黑,他直接出现,这么着急,莫非是宫内出了什么事? 她心念急转,面容却未有一丝异常,只轻启樱唇淡淡开口:“让他去书房候着。” 黄怡施礼告退。 苏宛穿上外罩的大袖披风,对着铜镜整理好妆容鬓发,手从面前移开时,眼神中已充满了冰雪般的寒意,浑身上下散发着身为王妃的威严与端庄。 书房内,一名皮肤微黑、容貌普通,作府中寻常家丁打扮的男子正侧身利于书架间,时不时瞄一眼门外。 黄怡站在门口,却无一丝焦急心情,只是恭谨肃立,静候苏宛到来。 苏宛素来喜幽静,书房改大后,门口石径旁种满青青翠竹。平素除了打扫的小厮丫鬟,禁止有人从这里经过。 鸟鸣婉转声中,忽然响起沙沙脚步声,一袭碧色衣裳与道两旁的青翠竹叶相映成辉。 “给主子请安。”黄怡见到主子身影,半蹲下身福礼,同时也是说与门内那人听。 门内小厮连忙正正衣冠,恭敬地跪下行礼:“奴才崔允,给王妃娘娘请安。” “免礼,历来你都是晚上出宫,今日这般唐突,所为何事?” “回主子,属下得知,今日早晨楚妃传唤了一名宫外的女子,与其密谈了近两个时辰。经属下打听,该女子名唤洛林莉。” 苏宛闻言,唇角微微弯起。 事情果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属下已经画下了那名女子的画像,主子请过目。” 画中洛林莉虽算不上栩栩如生,细细看去,却也是能和真身对上号。 “可查出楚妃见她所为何事?” 苏宛纤纤素手接过画卷,触目看去,栩栩如生,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画卷递给黄怡。 崔允停顿了一下,面上露出了歉意,略显畏惧地看了苏宛一眼:“属下……属下不知。楚妃与那位姑娘会面时,特地屏退了所有下人,连贴身宫女都不在身前。” 苏宛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接着开口:“那她现在是否还在宫中?” “楚妃娘娘已经将她送出宫了。送去何处,奴才也未能得知。” “我知道了,你先回宫吧,继续掌握宫内情况,关注楚妃的一举一动。黄怡,送他出府。” “是。” 踏出书房时,一阵清风吹过,石径旁的竹叶随风而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只有苏宛看到,树林中一个黑影一闪而逝,紧紧跟在前面那两人身后,既为保护,也为监视。 确认无任何可疑之处后,崔允脱下外面罩着的家丁服装,抹去脸上涂料,已经全然变成了另一幅面貌,无人会再将他和刚才亦步亦趋跟在一名年轻姑娘身后的王府小厮联想到一起。 这厢黄怡已经回到了琰王府,径直来到苏宛住处,果不其然,苏宛并未在书房停留,已经回到自己卧房。 关上房门,未待开口,脸上已经是掩饰不住的疑惑。 “主子,奴婢不明白,主子是怎么一开始就知道洛林莉邀请去赏园没那么简单?” 苏宛笑了笑,眼眸却是深不见底:“那封邀请函出现在本宫面前的时候,本宫就知道其中并不简单了。” 黄怡愕然,想不到主子这么机警,却仍是不懂:“一封请帖而已,怎么就不简单了?” 苏宛起身,从妆奁中拿出那封邀请函,再次打开,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上面字迹,像是在诉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我并不认识那名女子,平时行事也多低调,甚少同别的官眷打交道。” “那女子无缘无故邀请我参加聚会,言辞恳切,让本宫务必赏光,落款只是一个洛林,单凭这个姓,本宫之前有些听闻,知晓这家颇有财富,可是和苏府,琰王府素无往来,这不得不让本宫猜测,他们的目的只是让本宫务必要出现在那个地方,至于到时会发生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听着苏宛一番话,黄怡心中虽为主子的机智冷静深感佩服,却仍然觉得哪里不妥:“可主子毕竟是堂堂琰王妃,外面有人想巴结您,却又害怕被您抓住什么把柄,所以找人传话也是很有可能的啊。毕竟除了邀请了您,还邀请了很多王公大臣的家眷,主子怎么就那么笃定,和您出京城那事儿有关?” 苏宛微微一笑,转头看了黄怡一眼,将请帖递到她面前。黄怡连忙伸手接过,看向上面内容。 苏宛自顾自说道:“当然,这并不是唯一令我感到奇怪的原因。你看请帖上所写的地址,是在林园。” “那里面都是名贵植物,甚至不少珍稀物种,一般人很难进入。能够有能力将聚会地点设置在这个地方的,你觉得宴会的主人会比琰王府低等多少呢?” “既然和琰王府级别差不了多少,又有什么事不能自己解决,要靠一群深宅内院中的官员女眷? 我当时也是靠猜测,邀请者是个女子,但凡女人之间的聚会,无外乎就是些勾心斗角、惹是生非的事情罢了。上不得台面。” 说到最后,苏宛的眼神中已经透射着丝丝冷意。想起那晚在聚会上的遭遇,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那女子该不会是,已不相信那日主子说的话罢?” 黄怡沉默少卿,诧异着道,这话提醒了苏宛。 她凝神细思片刻,道:“去后院。” 不多时,黄怡回来后身边多了两人,她站到苏宛身后去,护卫齐齐躬身辑礼:“娘娘请吩咐!” 苏宛将袖中画卷交予其中一人:“速速去调查这名叫洛林莉的女子,弄清她的来历,以及她和楚府、承王府有什么关系。” 一个是洛林,一个是楚妃,一个是承王,看上去毫无瓜葛。 “是!”两名护卫瞬间便又消失,像是从未来过。 护卫当晚来报,傍晚时分亲眼看到画中女子进了承王府。 他们动作很快,倒是一刻未消停。 第三百六十章 王爷喝醉了 月上树梢,夜华如沙。 碧玉阁里微弱点光,苏宛屏退所有人,倚靠在侧榻之上,脑袋里思绪乱飞。 不远处的桌面,是黄怡端进来的吃食,盘盘精致可口、色泽艳丽、香味四溢,只扫过一眼,她再没看向桌面。 细细回忆起来,这件事和刘氏逃脱不了干系,奘无尊不是参与策划者? 就算他未参与,可他也未拒绝,口口声声说着那些浪荡话语,以为自己是谁。 苏宛皱了皱眉。 刘氏娘家无从可查,奘无尊是个异族人,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听他口音,寻常人听不出他是异族人,想必奘无尊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 住了很久…… 苏宛换了只手撑着头,大大眼睛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推测:官府对异族人的排查十分的严格,要是没有官文,定然不能长期住下去。 奘无尊这样特殊的身份,肯定是没有官文的,就算有他也不可能被允许到处走动。所以,肯定是有人暗中帮忙。 官府里查官文的小吏,虽然比起一般的高级,但是,若是像其他稍微大一点的官职,就可以轻易的改变一些东西。 现在苏亨走了,苏府只有刘氏把控着,这种世道,女人是绝对没有任何可能与异族人勾结的,所以,刘氏不可能,苏若菡也不可能。只有…… 承王! 苏宛暮的瞪大双眼,所有的疑惑全部都被解释清楚了。 想起上一世,承王那么多来历不明的支援,朝堂内肯定没有那么大的势力。当时只以为是他偷偷养的兵力势力,现在看来,更有可能是与奘无尊勾结,互相利用。 这个惊天想法让苏宛眉宇凝结,自语道:“若真是这样,承王倒是给了个天大的机会。” 正在她想的入神时,鼻子里涌进来一股子异味。 明明吩咐过黄怡梨脂她们,不要随意进出,居然忘记她说过的话?。 她随即看也不看门口,怒道:“出去,没有本宫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说完半晌也听不见门口的回应声,以为人已经走了。 房间里的风,明显比开始大了些,微微拂面的,现在却带有夜深的寒,苏宛坐直身子冷睨向门口,从侧榻上下来,愕然不已的看着。 琰王正歪歪扭扭的倚靠在门槛上,眸色迷离,眼圈黄中带红,连着他的呼吸是缓慢的,沉重的,微醺的,他这怎么了? 琰王眯着眼,仿佛知道是苏宛看过来,跌跌撞撞扶着门晃悠悠站起来,然后费力抬起一只脚,直冲冲朝着苏宛扑倒过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走路了,这该是,醉得不轻。 苏宛大惊,疾步上前,扶住眼看马上就要和地面贴上脸的王爷,担心的道:“王爷,你这是怎么了?” 琰王笑眯眯看向她,她看着他睁开狭小部分眼瞳,里面星光褶褶,顿了顿才拉住她的手道:“宛儿……” 见琰王一副快要倒下去的样子,苏宛不顾得其他,腾出一直手来虚扶住琰王侧腰,勉强撑住。 “王爷,你喝醉了,本宫叫人来伺候您回去休息。”苏宛回首,门口没人,素日里跟得勤的随侍、奴才,这会子倒是一个人影都没了。 琰王烂醉如泥的趴在苏宛肩膀上,不吭一声,吐纳之间带着清新的异香,苏宛头一回发现酒是可以不刺鼻的。 苏宛看了看外边,打算唤人,刚张开嘴准备唤黄怡去叫人,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半悬的月亮,大家都已经睡下了,此时叫嚷,恐怕只会让更多的人看见他这个样子。 犹豫片刻。 她试探道:“王爷,你还能不能走啊?门口风大,臣妾快支撑不住,进去那儿坐会儿。” 琰王无声。 苏宛无奈,想使劲扛住他,哪知就算苏宛使出浑身最大力,琰王在原地动也不动分毫,倏地,整个人压在苏宛的肩膀上,她微弯着腰,才能支撑住王爷身子。 苏宛看了看门外,还是没有人来,两个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使劲抱住身琰王,打算再次将他拉起来。 奈何,男女的力气本就悬殊,在加上琰王男人此刻柔软似无支撑力的身子比苏宛要重。 努力半天,始终不见琰王醒来,亦没挪动到旁边。 苏宛看着死鱼一般的琰王,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粗鲁的拍了拍琰王脸颊,“王爷,王爷,醒一醒。” 琰王沉重吐纳,睡熟了?这么淡定? 苏宛更加大胆起来,更卖力的拍着,叫的也更大声些。 “王爷!醒一醒!王爷!王爷!” 闹腾这么久,见琰王还是没动静,苏宛筋疲力尽,另外只手要扶持不住,两人靠在一起,使得她额冒薄汗。 “王爷,叫你叫不醒,抱也抱不动,为了免得你躺在这被人看见了笑话。今天就得罪了。” 苏宛说着,松开抱着他的手,琰王东倒西歪的站着,重心不稳,眼看就要倒下去,苏宛蹲下准备拖起琰王,右手向后伸出去,被温热的手紧紧拉住。 他醒了? 回首,琰王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口齿不清的说着:“宛儿……你怎么,怎么倒过来了?” “我?倒过来?”苏宛将手挣扎着抽出来,不想同他计较,又继续拉着琰王的手臂,准备往里拖。 琰王这会倒像个小孩子一般,软绵绵的声音听起来让苏宛浑身异样。 “你怎么不说话啊?宛儿?”王爷一边说着,一边又握住苏宛的手腕,摇啊摇啊的。 苏宛看着被攥紧的手,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王爷,你喝醉了。” “我,喝醉?笑话,我清醒着呢,要不怎么——怎么来找我的宛儿。” 苏宛明知不能和一个醉鬼计较,现在却也被琰王磨的快发毛了,她看了看四周静悄悄的,估摸着现在也没人过来。 又低头看了看琰王,道:“你就先在这躺一会,等会儿来人了,本宫让他们将你送回去。” 说着,起身,就准备离开。 琰王一把拉住她的裙摆,恳求道:“宛儿,别走。” 苏宛决心不理他,拔了裙摆就抬脚。 谁知,这琰王醉得不轻,手上的力气没轻没重的,险些要将苏宛拽倒。“你?”苏宛转身本想怒斥,可一接触到琰王醉醺醺的样子恢复些许理智。 同一个醉鬼计较,说不定人家醒过来压根不记得这事。 苏宛理了理裙摆,顺势坐在他不远处,“说吧,你要同我讲什么?” 第三百六十一章 你不要害羞 苏宛坐下后,琰王反倒不闹腾,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盯着苏宛看了又看。 “我脸上有东西吗?”苏宛见琰王这样,不自然的摸了摸脸颊。 琰王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道:“没有。” “那你看什么呢?”苏宛回过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他瞎聊着。 猝不及防的,琰王伸出手,在苏宛脸上摸了一下,“你真好看。” 苏宛被这突然而来的“袭击”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后退,皱着眉警告道:“你好好说话,别乱动。” 琰王眨巴这无辜的眼神,一副被欺负的模样,可怜兮兮的嗯了一声。 见他这样,苏宛心底倒有些愧疚起来,觉得自己不该同一个醉鬼这般说话,况且,他似乎没有什么坏心,而且,为了同她保持一致,在诸多事上一再退让。 于是安慰道:“好啦好啦,你不要这样。我们好好聊天。你刚才吓我一跳,我这才这样的。” “宛儿,你现在的模样好温柔,我好喜欢你。”琰王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顺着苏宛的话就接了下去,听得昏暗光线下的苏宛,脸色不由怔然微变。 如果…… 好一会儿,她才镇定下来。 苏宛知道不能同他硬来,商量到,“王爷,地上凉,我扶你去床上坐着。” 她说的轻声,又离的琰王极近,吐出的热气呼的琰王面上让他愈加泛红,不知为何,他的身子靠着她更近了些,苏宛想要避开,可又怕王爷倒地,只得暂且忍耐。 苏宛虽然扶着他走进去仍旧吃力,总归是比刚才不配合的时候轻松许多。 终于靠近床边,苏宛已经是累的满头大汗,手因为一直用着力气,这会子倒是酸了,手上的琰王一个没站住,差点从床上滑下来。 好不容易拉过来,在这儿倒下去,她还怎么解释。 立刻顾不得自己,手忙脚乱的一把拉住琰王的腰带,往上使劲儿拽着。 “宛儿……”琰王混沌道。 苏宛顾不上应和他,攒住了力气往上拉。 终于将他半侧着拉了上来,苏宛气喘吁吁一通同躺倒在床上,刚准备歇息,突然觉得脖子处一股热气喷来。 一抬眼,琰王就这么直挺挺的压在了她的身上。 苏宛已经泄了气,试图推他下去,几次三番尝试无果,她再也没有搬动他的任何力气,索性闭上眼,想养精蓄锐然后再把这东西推开,不知不觉中……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第二日清晨。 窗外鸟雀啁啾,苏宛睡梦中正想翻过身子,却发觉腿上像是被压着块重石般,怎么都动不了。 迷迷糊糊的睁眼,入目就是琰王清亮的眼睛。 苏宛吓了一跳,兀自冷静道:“你——干什么?” 琰王迷恋的看着苏宛的面庞,极低声道:“我在看你啊。”语气缠绵,活像是两人昨晚做了什么事情似的。 苏宛心中惊呼不好,琰王一定是误会了。 可这要怎么解释。 索性起身,苏宛刚想动弹一下,琰王就立刻搂住她的脖子,哄道:“宛儿,天色还早,我们再睡一会。” 苏宛看着近在咫尺的琰王,这温柔的腻死人的声音,强压下心底的不舒服,推诿道:“不了,今日还有事,臣妾得起来了。” 琰王见苏宛这不自然的模样,以为她是害羞了,大方的解释道:“宛儿你不要害羞,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不是早已发生过吗?” 他还好意思提,本来说好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便罢,苏宛心中恼怒,突觉脸色发烫。 “我……” 琰王突然伸出一只手挡在了苏宛的嘴上,关切道:“昨晚,我是不是让你很累?” 苏宛瞪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不知如何作答。 “嗯……王爷昨天喝醉了,一个人冲到我这里,嘴里也说着一些醉话……”苏宛支支吾吾的答道。 这边的琰王还沉浸在误会当中不可自拔,“都怪我昨天喝醉了酒,脑子发昏,不知说了些什么。” 苏宛一见琰王要自责,立刻解释道:“王爷没说什么,只是……。” 心中有些害怕他想起来,又害怕他不记得,他…… “只是什么?”琰王见苏宛笑了,心花怒放,这模样活像是新婚不久的毛头小子。 苏宛却是被他这问住了,皱着眉,为难道:“我……” 琰王只当她是害羞,自怨道:“哎,都怪我昨天醉酒,下手不知轻重的。”说到这,他突然顿了一下,又深情款款的看着苏宛道:“宛儿,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一听琰王这样,苏宛深怕他入戏太深,刚想起来,却发现被琰王压得冬夜动弹不得,只好摇着头拒绝,“王爷,不用了,真的不用。我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不,还不够好。你是琰王妃,理应当享有琰王府最好的。何况……” 琰王正欲说什么,突然苏宛的肚子咕咕的叫了两声。 “咳咳。”听见琰王停了下来,苏宛尴尬的转头,只觉得无地自容。 琰王倒是没什么感觉,还是一副爱恋的看着苏宛,“宛儿你饿了怎么不同我说。” 看着琰王认真又含情的双目,苏宛抿了抿唇,强压着心底的不快,“我……其实早就想说了,但是王爷你一直这样压着我。所以……” 说道这,她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她实在是不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心中明明有声音在抗拒,可她,哎呀,她都在说什么,做什么,刷地红到了耳根。 琰王不知苏宛心中所想,一听说她饿了,立刻松开搂住苏宛的手臂。 一脱离了束缚,苏宛迅速爬起来,然后又悄悄的离琰王远一点。刚才压得他快累死,决不能再次被他抓在手里。 “来人,传膳。”琰王满意的看着苏宛,对着外边的婢女使唤道。 黄怡和梨脂早早就候在门外准备好,正奇怪主子今天起这么晚,忽然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两人双双吓了一跳,连忙进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差点露馅 二人心里有准备,见苏宛和琰王竟然一同在房间里还是避免不了表现出出乎意料。 梨脂吓了一大跳,匆忙垂下眼角,将眼中的惊讶之色隐藏起来。 苏宛看着二人,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声,伸出手轻捏自己的眉头,这可糟了。 黄怡自打一进门就一直低着头,苏宛还以为她是聪明了,再仔细一瞧,却见黄怡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许是太过得意,就连自家主子的神色也忘记去看了。 “小姐,这可是好事啊,奴婢恭喜小姐!贺喜小姐!”黄怡一边低声开口道喜,一边忙不迭的给苏宛上了一杯提升醒脑的茶水。 然后又十分殷勤的帮苏宛锤腿捏肩,眉眼间全是喜意。 可苏宛是敢怒不敢言,看了眼里边的琰王,硬生生的憋出一句:“这样的‘喜事’,你敢招摇,我结果了你。” 黄怡懵懵懂懂的,虽然被威胁,也还是答应道:“是。” 苏宛见黄怡这样,白皙的小脸已经开始扭曲,又怕被房间里的王爷知晓。也不敢多说,更怕这些下人到处去乱嚼舌根子,到时候,少不得要闹出许多祸患。 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间,挥手打发梨脂下去:“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先下去吧!”苏宛轻声道。 “是。”黄怡临走,还朝苏宛眨了眨眼睛。 苏宛无奈别过头,只希望这事儿没被太快的抖落出去,不然,那些在暗中的人,怕是不知道会……复仇面前,这些情情爱爱的,她如今顾不得,亦不想顾。 窗外,一枝杏花悄悄的在角落里绽放,花蕊吐出醉人的芳香,然而,在满园春色中,这小小的杏花,显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孤单渺小。 心下一动,苏宛朱唇轻启:“梨脂,你去找一个花瓶过来。我......” 话未说完,梨脂突然从外间跑了进来,模样有些慌张。 苏宛心中已有预感,但还是慢慢开口问道:“何事如此慌张?可是有事情有进展了?” 梨脂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凑到苏宛耳边小声道:“小姐,绿梅过来了!” 绿梅?承王府又有什么事? 眉头紧皱,转头朝里间望去,确定王爷没有发现,苏宛带着梨脂赶紧出了房间。 一路朝外走去,苏宛快速问道:“绿梅现在何处?可有被其他人发现?” “她在西角院的后门,守门的小厮都已经被奴婢给打发走了,应该没有人发现她。”梨脂回应。 苏宛看了看还在躺着的琰王身影,定睛道:“带本宫看看去。” 梨脂不多做耽搁,轻步小跑着出了门。 一路上,苏宛想了许多事,现在奘无尊还在京城,以后的日子估计怎么着也太平不了。 此刻绿梅正在西院后门等着,四处张望,只一眼就暼到苏宛红色的裙角,眼神一亮,立马走到苏宛面前。俯了一礼:“琰王妃。” 苏宛将她的手轻轻一抬:“快起来吧。” “你此次来有何要事?”苏宛问道。 绿梅正了正神色,严肃的报告道:“奴婢昨夜见一群人运送了一大批东西出府,瞧着鬼鬼祟祟,便一路小心上前探看,没想到,承王那时亦未入寝,毛顿说着什么什么银两,并且奴婢还听到‘龙府’二字。奴婢怀疑,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于是今早连忙赶来回禀您。” 听到绿梅的话,苏宛心中大吃一惊,微抬眸看似波澜不惊。 龙府,银两。 承王府这是想干嘛?大半夜运送一大批银两出去,竟然还与龙府有关? 不行,自己必须出去一趟,如果事情有变,又处于被动那就糟糕了。 “这么早出府,可有留下什么把柄?”苏宛淡寂无波问出来,见绿梅沉思片刻后摇摇头,不太有把握的样子。 “你现在先回去,千万不能被承王府的人发现,若是被发现,要么自行了断,要么,想了法子让自己好好活下去,本宫,是不会替你收拾烂摊子的。” 绿梅脸色颇为挂不住,低低应了一声,再一次体验到冲撞琰王妃的结果,她正要转身出去,苏宛突然拉住她:“不行,本宫和你一起走,去查探一番。” 绿梅还没有开口,一旁的梨脂急了,慌张的道:“不行啊,主子,你一个人出去会有危险的,而且,而且如果被王爷发现奴婢们让主子只身冒险……” 苏宛听出来她在暗示琰王尚在碧玉阁中。 一想到承王府有了动作,苏宛就等不及了,哪里还在王府里呆得住呢?看了眼面前的绿梅,她微挑眉,想到了一个方法。 “你且先去。” 直到看不见绿梅身影,苏宛才转过身来。 “如果王爷问起来,你便说——便说本宫去挑新式花布了,千万不可将此事告诉给他。”她神色凝重的朝梨脂吩咐道。又转头看向绿梅走开的方向。 梨脂迟疑着还未作答。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宛儿,你怎么跑这么远?方才见你走得急,衣服穿得怕是单薄了些。” 声音富有磁性,清脆得仿佛玉石相扣之声,令人听之心醉。 然而这听在苏宛的耳朵里可就没那么美妙了,心内不由得一声苦笑,今天怕是出不去了。 连忙上去打了个哈哈:“不去哪儿,就是到这院子里来看看花儿呢,王爷你怎么来啦?” 王爷明显不太相信她的说辞,犀利的凤眼里藏着一丝笑意,红唇轻启:“到这儿赏花儿?你可真有闲情逸致,我到处找你,倒未来得及细看,不如你跟我说说这儿有什么……” 苏宛尴尬抬头一笑,模样少有的憨态可掬。王爷显然也从没见过苏宛这副模样,瞬间愣了神。 趁这个时候,苏宛连忙吩咐:“我有些口渴了,你们两人还不赶紧下去准备些茶水过来,顺便备些点心。” 梨脂立马了然,轻声低声应道:“奴婢知道了,王妃王爷慢等。” 走前,她有意回看绿梅走时的方向,忙离开了去。 第三百六十三章 王爷要离京 从府里西角位置,到碧玉阁,苏宛已整理好思绪,这一路上,她始终离着琰王一段的距离。 知晓承王府中少不了他的眼线,可对于已受过伤的苏宛来说,能不让第三人知晓的事,她断然不会让自己去下赌注,经此折腾,早膳时辰已过。 黄怡在院里彷徨着。 苏宛刚进来,她忙不迭的迎了上来。 “主子!” 苏宛微微点了点头,煞是好看的眼睛扫了她几眼,见她迟迟未开口说话,忍不住出声问道:“本宫传话备的东西可有好?” “回主子的话,早膳管家已经派人送过来,点心茶水一应已准备好。” 黄怡压低了头,语气满是恭敬的说着,苏宛满意着点点头,身后王爷已现身。 她虽然未回头看,却知道王爷跟了一路,没有回那头,回想王爷近来的一系列表现,苏宛自是猜得出来。 “醒酒汤可有备?”苏宛见她这般懂事,忍不住勾了勾唇,刚前进两步,复又问出口。 “主子吩咐的自然是准备好了,都在大厅候着呢。” 黄怡语气也跟着轻松了些,有些顽皮的接过话,苏宛见她了然的样子,她何时吩咐过这事?明明是她……淡扫过面带微笑的王爷,苏宛何须这番心意…… 苏宛进去时,餐桌上东西已琳琅满目。 “王爷,可是现在用膳?”苏宛已用余光察觉到琰王脸色有些不好,自顾自的说着,方才一切都还好,这么快脸色变换…… 如此甚好,苏宛不用去迎合。 却见琰王点了点头,她才使了眼色给了丫鬟,黄怡本想替二人盛汤,不料却被苏宛一个眼神示意,直接给唤了下去。 她自己反倒是站了起来,盛了碗醒酒汤,放在了他的跟前,语气柔柔的道:“王爷,这醒酒汤你喝几口吧。” 王爷听罢,将酒杯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刚放下碗,他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人将碗撤了下去。 苏宛自是清楚他的性子,可难得他将一整碗都喝光了,不禁笑了起来,这才将浅浅的梨涡浮现在精致面容上,煞是好看。 王爷看过,脸上的阴沉并未缓解太多,心事重重全写在脸上。 她布了菜,缓缓的放在王爷碗中,本想开口说话,又不想烦扰琰王,默默将想说的都噎了下去。 吃了几口,忽的擦觉感觉不太对,她才缓缓抬起头,却见王爷不知怎的,盯着碗里的菜出了神。 苏宛顿了顿,在内心暗暗揣测,莫非王爷是在回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这表情,难不成…… 为了避免尴尬,她也跟着将碗筷放下,微微清咳了两声,才对着王爷道:“王爷,最近边疆战事可有什么近展?” 琰王听见她的声音,才回过了神来,本想着与苏宛说些有趣的乐子,排解下心底的不快。听见苏宛又提及最不愿听的事情,脸色突然黑了起来。 周遭一片安静,见王爷迟迟没有回应,她有些不解的抬起头。 “府里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凡事不必一一过问,免得累着,周易跟着我多年,自然会帮着处理的。”王爷淡淡的说着。 琰王猛的站了起来,嘭的一声巨响,赫然是他将手中的碗狠狠摔在了地上的声音。 苏宛一时不慎,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跟着站了起来,就见他面色森寒,周身气场都冷了下去。 她有些不解,莫非是哪里做错?为何王爷会这般生气?可细细一想,她方才似乎没有说些什么。 “王爷……”苏宛小心翼翼的开口说着,不是她害怕,实在是王爷这般脸色,小心些应付总是好的。 王爷双眸满是阴霾的扫了她一眼,随后甩袖离开。 徒留苏宛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勃然大怒的琰王,丝毫没有一丝眷恋,和昨晚的,分明是两人,在他冷热剧烈变化之间,苏宛幸得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否则——她仿佛看见前世在重演。 “好端端的,这是生的什么气……”她自言自语的说着,琰王平日里虽然冷淡了点,可这般性情暴露的却是很少。 苏宛不明所以,偏过头扫了眼桌子上的吃食,顿时也没了想要继续吃下去的念头。 她伸出手整了整衣裳,缓缓的冲着外边的人影道:“来人,将早膳撤下去吧。” 隐隐约约听到外边的人员小声应了声是,走了进来。 苏宛此刻的心思别王爷弄得乱七八糟,自然没有多加理会周围,自顾自的走出碧玉阁。 她走出了院子,方想不知该去哪里了解那头讯息,不曾想刚回过头,周易的影子便出现在她跟前。 “周易。” 为了防止周易离开,苏宛当机立断,唤了一声。 “王妃,您唤我?” 周易听到声音才望见苏宛的人影,内心正疑惑苏宛为何唤他时,人已经来到了苏宛的跟前。 苏宛颔首示意,环顾四周,见周围只有他们二人。 “王爷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 周易一听她叫住自己是想问王爷的事,小脸紧绷着,摇了摇头,支支吾吾的道:“属下……属下不知道。” 苏宛上前一步,不解着问:“你确定你不知道?本宫入府已近一年,周将军历来对本宫是恭敬有佳,今日倒是敷衍起来了。” 说的周易头垂得更低,似在使劲挣扎,苏宛不急,缓缓候着。 “是——是——王爷说这事儿不能让府里人知道。” “本宫在你们眼中,只是个府里人?”苏宛不免提高音调。 “属下以为,以娘娘眼界,早已知晓此事,又因王爷嘱咐,所以这才……”周易用力解释着。 “才什么?到底何事。” 她冷沉之音,愈发气势。 “皇上已经下令让王爷必须定下出京的日辰了。” 定下出京日辰,莫非就是因为边疆战事,他缘何表现得这般怪异?联想起他醉后说过的话,苏宛瞳孔微微放大,难不成,他是因为放不下——放不下碧玉阁,才不上前线? “属下有事在身,先行告辞,还请娘娘恕罪。” 周易果决离开,苏宛若有所思着回去。 第三百六十四章 送礼 “王爷拖延着不去边疆?为何?” 苏宛想着连日来王爷的奇怪之举,难得一见的没了答案。 他是将军,驰骋战场,评定边疆,庇佑国民平安顺遂,本是他一生所求,最初,他不愿意与她为伍和朝中文人墨客交手,眼下,好不容易他有了机会可以脱离,怎生出这怪异的想法? “呃——属下——娘娘——” 周易面露难以理解的神色,仿佛苏宛这么问出口更为让人捉摸不透。 “也罢,你既是王爷身边得力将军,又为大周朝立下过汗马功劳,理应劝解劝解他才是。”苏宛心直口快说着,不理会周易无法接受的神情。 “本宫还有事儿,就不耽误将军做事了。” 毕竟,因为周璟,在苏宛心中始终待别人不同。 “是——” 周易迟疑着,瞳仁复杂着,对上苏宛神色,才躬身拱手辑礼。 别过他,苏宛仍旧在嘀咕着,他不愿意去战场,难不成和她有关系不成?他——舍不得她?苏宛被自己的想法惊到,赶紧不再思忖这个问题。 她脚步微乱,青石小径两旁已是绿意纷繁。 难道他也随着万物新生,变了吗? 就算要刻意回避,苏宛又禁不住重新绕回到上面来,目光所及之处,廊檐赤柱,与天际相衔,苏宛生出种从未有过的情愫来。 这情愫,是全新的,欣喜的,可也是,害怕的,措手不及的。 “主子,这明明是好事,为何你闷闷不乐?” 她只顾着走,忘记了身边还有个人。 黄怡略显忧虑着,望着她,跟着她。 “我——”苏宛突然发现,除却她身份的事,连这事儿也是跟黄怡说不清了。 心里又是一阵愧疚,黄怡对她巴心巴肺,苏宛藏着的秘密这么多,她对不起——不会的,黄怡既然处处为她着想,定是能了解她的为难。 苏宛不是不愿意说出口,她是不知如何说出口。 黄怡会原谅的。 目光瞧见已经冒出清芽儿,绿油油泛光的柠檬香草,密密麻麻,牵引着那些烦闷的东西正在她脑海中逐渐散去,仿若他的历历幕幕,全在身边,从未散去,从未远离。 “主子——” 苏宛乍然清醒过来,侧首瞥向一直担心的黄怡,还未及开口,门前径上有外人而入。 “娘娘,有位自称是您旧交的女子求见,这是她的名帖。” 管家说着,上前一步将手中一个木牌递进黄怡手中,苏宛接过黄怡递过来的东西,眼角微弯,她这速度,不快不慢,拿捏得刚刚好。 “去请进前厅,且让她在那里候着,你就说——本宫正在忙着,得了空立马便去,有劳她了。” 她温婉柔和之音洋洋盈耳,听着无不感到舒服,连着老持沉着的管家亦未察觉出什么来,躬身领命出去,并无任何异样。 “那可是洛林莉?”黄怡只是瞥过一眼,并未曾细看。 苏宛轻微得宛若未动的“嗯”让黄怡以为是错觉,从侧后看向苏宛时要确认时,她已启步回到房间里。 “咱们既然知道她是谁,又知道她要做什么,主子何苦要浪费这时间和她周旋,横竖主子不理她,她能奈何?” 黄怡跟随在后面,见苏宛悠然坐下,忙上前替她揉着两侧。 “当面接招,总比背地里来得好,她此举,根本未将我,将这琰王府放在眼里,偏又挑着这个时候来,倒像是算计过一般。” 苏宛缓缓分析着,不料后面的黄怡颇为不解,重复了一回:“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有什么特别?” 看上去,苏宛并未仰仗过王爷什么,可说到底,她的今日,早已和王爷密不可分。 “怡儿,你最近很上进。” 她抚着黄怡手背,轻轻拍了两下,微眨眼,细声呢喃:“前些时间刚跟本宫问过怎么推算的,今日又开始关心本宫随意说的一句话来。” 这话,怎么听着都别扭。 “奴婢——”黄怡未反应过来,另外只手挠额不解。 “恐怕那边早等得不耐烦了,你且随本宫一同去看看她的好戏罢。” 苏宛本无心训她,不过是希望让她不要再深究,果然,黄怡清脆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好咧。” 前厅。 茶盏袅袅,清香四溢,除了杯盏,旁边还有个面相普通的木盒,苏宛还未进门,已瞧见理应坐人的位置上空空如也,眸中闪过异样,不动声色地进了房间。 “民女给娘娘请安。” 进门后,侧面有一道影子跪地,苏宛回首看见装金点玉的后脑勺,洛林莉换了件大红衣衫,除了气质差些,气势不如,倒产生种与苏若涵同样的感觉来。 “娘娘既然在忙,不打紧着急过来。” 地上的洛林莉拜服在地,恭谨无比,行了大礼来,遂后又道:“民女自知鲁莽,承诺过会上门请罪,这便来了,若娘娘得空,民女这便拿出来。” 苏宛望向地上的人,清冽回应:“你若果真如此,给本宫一看倒也无妨。” “娘娘,民女斗胆。”得了苏宛应允,她已从地面起来,徐徐跟在苏宛身后,待到苏宛坐稳主位,淡扫过桌面茶水,脸上闪过几不可查的异样。 “讲。” 苏宛仍旧惜字如金,她是要见她,想知道她要做什么,苏宛知道,就算她一个字不说,洛林莉也一定会想办法说出来。 “民女知道娘娘身份贵重,稀世珍宝见过不少,俗话说,独一无二的、不可估价的,才是最珍贵的,民女这东西,希望得娘娘欢喜。” 她白皙脸蛋丝毫没有血色,点上去的唇红,同她身上的红衣相称,彻头彻尾诡异着。 黄怡迟迟不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苏宛端然稳坐,眸中青色隐现,道歉?挑衅才是,不出意外,那盒子里的东西,定是让人畏惧之物。 对付她这样的人,只有比她更傲,才能杀了她的锐气。 “说得不错,本宫确实见识无数,你同本宫不过一面之缘,没必要这么客套,那日之事,亦算不得你的错,这东西——“ 苏宛发现洛林莉脸上终于见了血色。 “本宫且手下。” 她停顿一下,朝黄怡示意去眼风。 哐当 黄怡着急着看看地面,又看向洛林莉,忽而大声疾呼:“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一把灵巧而精致的剑掉落在地上,盒子已四分五裂,剑本是光彩卓卓,可惜有着耀眼的红。 外面脚步继而不乱,轻而稳臣,一听便知不是一般家丁。 “民女所赠,娘娘应该不会有同样的傍身,看来,民女送错东西了,不错姑娘如此大费周折,将民女当做刺客,未免牵强。” 洛林莉惊诧,看过地上之物,转而看向门口。 “民女出府前已告知过家人今日到访何处,娘娘,何苦?” 言辞中,颇有几分无奈,眼底暗淡下来。 第三百六十五章 龙三夫人产子 “让她去。” 久不作声的苏宛声线平静的道。 “不是,这,谁人道歉是她这个样子。” 黄怡看看这头,再看看了无惧色,略微福礼后要离开的洛林莉,拧眉不解着再回到苏宛身上,嘴里劝解着苏宛。 “就算她有人支持她,难道主子白白受她威胁?” 在三名护卫和琰王府持械家丁的注视中,洛林莉由慢加快忙走了出去,耀眼的红色身影消失,苏宛缓缓从位置上走下来,眸光微敛。 “你以为我想放她走?” “那——”黄怡此刻对苏宛的做法更为不解了。 “奴婢这就去让人再把她绑回来。”眼下,她嫉恶如仇,超过了苏宛。 “站住。”还未走出两步,苏宛清冷喝住。 “本宫的事,本宫不知道怎么处理吗?”黄怡急躁的性子出现,苏宛禁不住口吻加重,看着她苦恼而又不解得样子,苏宛终究是下不了狠心。 “我们不可因小失大。” 她望着外面的人,平静着说出来,黄怡猛然抬头,恍然大悟,惊喜着:“是,主子英明。” “让他们都散去,你且去寻王爷。” 苏宛吩咐完后,见黄怡拾起地上的东西,她默然嘱咐:“放着罢,本宫将来有用。” 没有听懂苏宛究竟想说什么,黄奕这次乖巧着装点好后,拿着盒子出了去。 房间里只留有苏宛一人。 除却碧玉阁和后院,琰王府的其他地方,苏宛走马马观花而过,连同花厅在内,极少逗留,碧玉阁属于后院,离这里很远,就算闲暇时过来,亦多有不便。 屋里一面屏风,上有疾驰骏马,草原辽阔,黄天涯地,给人任凭驰骋之感,倒和王爷雅趣相当。 陈年花梨木已有岁月光泽,摸上去细腻而富有活灵活现的生命,苏宛望着房间里的陈设,几次转首,门口处无人靠近,她喃喃自语。 “去这么久,怎还未见回来?” 耐着性子坐回位置上,浅尝茶盏,已凉,复又放下。 “主子。” 黄怡碎步小跑进来,带着几分忧虑之色,身子刚站定,忙回话。“奴婢去了姑爷房间,不在,书房里也没有人。” “周将军呢?”苏宛脱口而出。 这才刚见没多久,王爷在哪里,周易定是知晓,苏宛笃定着问出口。 “奴婢这一路亦未发现周将军身影。” 黄怡回答的声音愈来愈小,略带了几分忧伤,轻蹙眉宇抬首,幽幽地道:“周将军今早跟主子说过什么了?要不,主子想想,还有线索,奴婢好去寻人。” 苏宛闭目沉吟片刻。 “叫上管家他们,一同在府里找。” 她刚吩咐完,见黄怡转身走出几步,复又强调了句:“不要弄得满城皆知。” 有心人趁王爷不在,频繁惹是生非也并不奇怪,苏宛怕一时间应付不过来,她怕的不是麻烦,虽然见识、经历比大家超出一倍,可殚精竭虑,是不区分这些的。 “是。”黄怡脆生生答道。 看着她纤细而挺拔的身子,顿生出孤零零之感。 这段时日,王爷好生古怪,这些,难道和今日有联系?不对,王爷有事没在府上正常得很,苏宛在心中刚按下想法。 若非,王爷已去了边疆? 上次离京,他虽然没有告别,可留了书信,这次看来,他什么都没有留下,更像是蓄意去了某个地方一样。 苏宛原本想要和王爷商酌,处理洛林莉,毕竟关系着楚妃和楚府,若她独自处理,怕又像上几次,皇贵妃嘴上未说过什么,心底却有介意。 另外个凌乱的想法又浮现。 王爷不在,这些问题需要解决。 她好不容易升起沟通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被磨灭。 直至苏宛回到碧玉阁,用完晚膳,府里仍旧没有二人信息,大家莫不做声的,对此事忌讳不提,实则暗衔担忧之色。 是日。 苏宛顶着一张苍色脸醒来,让黄怡替她梳妆,梨脂去库房挑选适合给小孩子的见面礼。 时光在等待中消磨,琰王府里一切照旧,不同的是,苏宛清楚着,第二天了,王爷还未有半点消息,冒芽儿的念头很快被她抑制掉。 “怡儿,今日让他们都不用去主动探听了,你且随本宫出去一趟。” 确认过梨脂挑选来的礼物,又包好之后,苏宛带着黄怡,黄怡带着礼物盒,坐上马车出了府。 一路上,苏宛没有多言,黄怡默契着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陪坐在旁。 龙府偏门,马车停下。 守门人已认得苏宛,见到她们忙热情上前作揖。 “三夫人没法出来迎接娘娘,还请娘娘见谅。”连着话语里带着笑意,守门人看似个老实的,朝里做了请的动作,忙上前领路。 “可是生了?” 苏宛猜测道。 方进院子,已瞧见有人手中拿着婴儿之物,来往匆忙,脸上却洋溢着快意。 “是的,是个公子。”说话间,守门人停下,苏宛到了处陌生的院里。 “这屋子,是三夫人歇息的地方,娘娘请进,奴才多有不便,就不去了。” 苏宛转首时,守门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尽头。 得了苏宛授意,黄怡上前轻扣门扉,有上了年纪的侍女开门,嬉笑眉开。 “夫人,琰王妃娘娘到了。”柔和而温润的声音透露着无限关怀。 “快请进来。”未见到车本芮身影,已听见她疲乏而温柔的声音,苏宛根据声音,迈入房间里面,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三个婢女,每个人都在忙着手中的事,见到苏宛不过匆匆行礼。 “娘娘别计较,是臣妾不喜喧闹,让她们能不在这里的全赶出去了。”苏宛瞧见苍白的车本芮,发髻有几分散乱,脸上的笑容却带有感染力。 车本芮忙放下手中安详沉睡的婴儿,咧开嘴冲她甜蜜笑着。 她从未见过车本芮笑得如此真切的样子。 婴儿是她的快乐源泉?苏宛心中泛着嘀咕,嫣然一笑。 “恭喜三夫人。” 说完,她一抬手,黄怡递上东西给方才的侍女,复又听见苏宛问候着。 “本宫实在没想到来得这么巧,原本以为你还有些时日,幸而备了礼物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王妃赐名 “娘娘有心了。娘娘能来,便是臣妾莫大的福气。” 车本苪柔柔地笑着,目光慈爱地看回了襁褓中的婴儿,眼角眉梢俱是做了母亲的喜悦与小心。 “娘娘要不要抱抱?” 她轻柔地托起小小的襁褓,伸到苏宛面前。婴儿发出一声呓语,苏宛下意识地一眼看向那孩子。 小小的手握成了拳头,紧紧地攥在脸旁,娇嫩的皮肤还透着经历过挤压的乌红色,小小的眉头紧蹙着,却睡得正酣。 苏宛一时间有些恍惚,一些早已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伤痛也渐渐明晰。恍然记起,她初当母亲时的喜悦与无措,谆谆教导儿子时的满心慈爱与耐心,以及被儿子所害时的愤怒悲伤。 与李弘熹的那些过往,她以为随着自己的重生早已像是一场噩梦一般化为云烟,不料却在此刻全部涌上心头,将她几乎击倒。 “主子?” 见苏宛竟然在此时此刻神游天外,而车本苪的脸上已经开始显出疑惑之色,黄怡连忙抢先一步接过襁褓,凑近苏宛一些,大声说道:“主子您看,好漂亮的小公子呢,这婴儿的皮肤就是嫩,比妙龄少女的还嫩得多呢。” 一番话语成功唤回了苏宛的神智,像是大梦初醒一般,她忙收敛心神,轻咳一声。 “让本宫看看。”轻启的朱唇吐露出温柔的嗓音,没有丝毫异常。从黄怡手中接过那个小小的粉嫩团子,心中的母爱也似渐渐被唤醒。 “臣妾恳请娘娘赏光,为犬子取个名字。”见苏宛面露笑意,车本苪心中更为喜悦,身为母亲,自然希望别人像自己一样喜欢自己的孩子。 “本宫来取名字?”苏宛有些吃惊,亲自为自己的孩子取名是多大的幸福,车本苪却将这份幸福让给自己,足以看出她对自己的信赖与真诚。 一时间,她竟然与有荣焉,心中对这个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感情,不由自主地开口道:“就叫啸儿吧。啸音同笑。这孩子将来既能龙啸于天,为国家建功立业,也能笑口常开,不遭受任何烦心事儿。这个名字,你可满意?” 车本苪早已听得眉眼掩饰不住的喜悦,连连点头笑道:“甚好,甚好,多谢娘娘赐名。啸儿,啸儿……”她轻轻呼唤着,却见那婴儿如同有感知一般,眉眼弯起,缓缓睁开眼睛,甚是可爱地笑了起来。 “咦,好可爱……”黄怡惊喜地呼唤着,伸手指轻触粉嫩孩子的脸颊。苏宛也忍不住跟着笑道:“果然是笑口常开,好运连连呢。” “王妃娘娘,啸儿看来喜欢您喜欢的紧呐。他在想,王妃娘娘什么时候也能生个大胖小子,两人一起当玩伴呢?”她的视线回到苏宛身上,继续笑道:“娘娘和琰王成亲也有段时日了,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小王爷呢?” 她一提起琰王,倒是让苏宛忽然有了主意。 目光在几个随侍的婢女身上逡巡了一圈,面上露出犹疑之色。樱唇轻启,欲言又止。 车本苪见状,心下了然,知道苏宛今日绝非仅仅祝贺自己喜添麟儿而来,便屏退左右,只留苏宛和黄怡在房中。 “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三夫人,那本宫就开门见山了。龙府添丁,本为喜事,本宫也不想扫了府上的兴致。但本宫听说,承王此前曾派人给龙府送了一大笔钱财。本宫想着,这钱已经超出了普通贺礼的分量了吧?为什么要送这么多钱财?” 三夫人面上露出尴尬,却又很快掩饰下去,笑道:“娘娘,你坐了这么久,口一定渴了吧?今年府上有新进的雨前龙井,臣妾这就命人拿来给娘娘尝尝。来人——” “不忙。”苏宛伸手搭在她手上,掌心温热,车本苪却只觉得像是烙铁,烫得她心惊肉跳。 “三夫人莫要紧张,本宫也只是猜测罢了。或许府上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用到大笔钱财呢?夫人,本宫猜得可对?” 车本苪讪讪笑道:“娘娘果然聪慧,一猜便知。龙府毕竟人口众多,如今府中开支过大,已经渐渐入不敷出,为免下人们心生怨言,在外乱说些不好的话,可能老爷私下向承王借了笔钱用于开支……臣妾近段时间一直在府中安心养胎,对府中事情很少过问,对此并不清楚。” 苏宛点点头:“本宫与夫人交好,贵府有难本宫必会全力帮助。可是三夫人不信任本宫,事先不愿同本宫提起,如今贵府欠了承王府这么大一个人情,不知三少爷以后会不会因着这份人情,同承王府来往密切起来呢?” “这事和阿威没有任何关系,他对此事并不知情。”车本苪脸色瞬间苍白,想也不想地就要为自己的夫君辩白。 苏宛目光灼灼:“那是和谁有关系?” 车本苪张了张嘴,这才明白自己陷入了苏宛的圈套,在对方仿佛看透一切的锐利目光中,她的底气一点点不足起来。 “臣妾知道的,娘娘都已经知道了。承王确实送了一些钱财过来,但这完全是老爷的意思,三少爷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其中。臣妾身在内宅,自然更不可能知晓老爷这样做的目的。娘娘,能说的臣妾都已经说给您了,您千万不要将三少爷牵扯进去,臣妾求您了。”她边说边挣扎着,竟是要起身给苏宛叩头。 “夫人言重了。”苏宛放缓表情,连忙伸出双手搀扶住她,示意黄怡唤人进来。 “夫人,本宫并无他意,只是疑惑不解,本宫心中难安。既然此事与你和三少爷无关,本宫自然不会多想,也不会前去寻三少爷麻烦。夫人安心休养,本宫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多停留了,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娘娘。” 马蹄笃笃声清脆地敲打着地面,苏宛微微阖眸,容色疲惫。黄怡贴心拿出车上背着的薄毯,轻轻覆盖于苏宛身上。 “吁——” 马夫忽然出声,马车一震颠簸后停下。 黄怡面色忿忿,揭开帘子,没好气问道:“怎么了?” “禀主子,有人拦住马车。” 未等他解释,苏宛便看出来了。一个一袭黑衣、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的男子立在马车前,沉声开口:“琰王妃娘娘,请随在下来一趟。” “主子,当心有诈。”黄怡小声提醒。 苏宛却浑不在意,朝为难看她的马夫挥了挥手:“跟上去。” 第三百六十七章 王妃真心实意的奉劝 “奴婢下马去看看,主子不要出来。” 未等苏宛反应,黄怡轻灵的身资一跃下马,她的一举一动,全在帘后苏宛的观察中,拳头紧紧捏着,眉目却舒展开,马车是陌生的,黄怡一顿,一察,再快速拐至马车后面。 不好,马车有轻微摇晃,她没看出来。 苏宛手心发潮,直直看着外面。 看身形和走动姿态,是奘无尊无疑。 她再望向四周,青砖灰墙,简单得毫无装饰的房顶,围墙内,偶尔轻微声音发出,这里是普通人家居住地,而白日里鲜有人留在家中。 加之经过的这一路,苏宛推算这里离衙门不过三条街的距离,他,没有蠢到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尤其是,这么明目张胆的。 想到这一点,苏宛声先于人出现。 ”怡儿,到本宫身边来。” 不顾帘外黄怡诧异回眸颇有几分不满眼神,苏宛掀开门帘下了马踏。 黄怡在马车一侧,刚好是他背向的那一面,她朝着苏宛不住摆手要摇头示意苏宛不要暴露出来,可苏宛置若罔闻,径直走向饶有兴致望着她的奘无尊。 高发髻,黑玉簪,黑色锦袍,靠近了才能看见上面威龙飞舞,颇有气势,只是,他这身衣服犯了大周朝禁忌,非天家之人,不得着明黄,龙形龙身。 论相貌,奘无尊在大周朝男子中算得上佼佼者,只是……他冷漠如冰,涣然千变的眸色让人无法接受。 “主子——“ 苏宛不管不顾地走向他,丝毫没有惧色,亦不觉得奇怪,这吓坏了一旁的黄怡,她几乎是飞奔过来,一把抱住苏宛扭着她就要回马车。 “主子——奴婢还未……” 转身间,黄怡话音停下,霍然张开双臂,像极了老母亲护着她身后的苏宛,挑眉拔高音量叫嚣。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这里是京城,当心你的狗命。” 奘无尊微挑眉角微露笑意,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人有种阴恻恻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散漫着接着走过来,在黄怡身前站定,目光掠过她,直视了无遽容,一脸平静的苏宛,露出轻巧之态来。 “琰王妃,为何每次你的人见到我,总是一副害怕的样子?” 黄怡下意识抬头挺胸,上抬下颚,嘹亮清脆反驳:“谁怕你了?倒是你这个登徒子,难道忘了主子身边暗卫不离身的?” 苏宛轻轻触向黄怡后背,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巷道中,奘无尊拦住去路,而后面,原本挟持苏宛马车的马匹尽数散去。 “怡儿,不得无礼。” 虽然她对奘无尊这极端的做法亦是颇为不满,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喜怒,黑玉双眸深邃难测,眼角微翘,似带了隐隐的笑意。 “啧啧,不得不承认,你是整个大周朝,唯一让我感到佩服的女子。” 奘无尊目空一切,斜翘的唇角带着天然的鬼魅,给人以阴暗而善变之感。 “说罢,到底所为何事。” 苏宛转身,不再看着屡次三番,口出诳语之人,若非想要知道他身后的秘密,苏宛早已挥手,奘无尊就算不会立马身首异处,起码不会让眼前这般轻松。 感受到他意味不明的眸光,苏宛无动于衷。 少卿。 “我说过,你若跟着我…… ” 他要说的话被乱入人影打乱,带着萧杀暗寂之气,身影在侧面靠近苏宛,眼波迂回于现场所有人,迟疑着朝苏宛拱手作揖。 “娘娘——”身影上前,在靠近她耳畔位置,唇角一张一合间,苏宛微睁瞳仁。 承王府又有行动了。 他是算准了……苏宛来不及多想,轻轻一挥手,杀气消失在巷道中,奘无尊的脸旁,笑意逐渐散去,阴沉而肃然望向苏宛。 “你说过什么?喜欢有妇之夫?” 苏宛淡然清浅一笑,说得亦是流转自如,擒住奘无尊眼底闪现的怒意,目光落在他只露出半个拳头的袖口处,笑意愈发明显。 ”你——好一张厉嘴。” 无论他是什么形态,苏宛始终觉得他虚情假意,所见所看不是真实,与他交锋,心中早已有了定数。 奘无尊收起即将爆发出的怒意,转而幽然一笑,卖力展示着他极具诱惑的说服力。 “如果你肯答应我,我就告诉你一切。” “你真的知道我想要知道什么?” 难得见到他耐着性子同她斡旋,换了好几副脸色,苏宛突然起了玩心,佯装真切问。 “和承王秘密见面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苏府,又为什么会认识刘氏,还有,我们之间,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 他怡然自得,如数家珍,款款而谈。 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最后那个两个问题才提到点子上。 见苏宛不说话,只是眸中带笑的望着他方向,笑意更甚了道:“婚不婚的,我族从来没有顾虑,最重要的,是你挑起了我的征服欲。” 说着,他深不见底的眸色里,似星转斗移,斑驳片片。 “我族女子同大周朝女子一般,都太柔弱。” 苏宛在心底冷嗤,先有是李琩媵、皇上,这天底下所有男子都是无情无义之人?把女人当做了什么?玩偶? “本宫奉劝你一句,狂妄之徒的结局通常都很惨,若不信,大可试试。” 她听的怒意四起,眸中泛寒,直视他眸色,凛冽着提醒。 空气在这时候,仿佛凝住了一般,黄怡察觉出这是苏宛真心在最后警告,冷笑着看向奘无尊,挡在苏宛面前,不让他再靠前。 奘无尊申请微微一怔,继而暗沉下来,侧目而视,眸中激箭纷繁而至,不过瞬间,听见他轻微的讥诮,反唇相讥。 “我是看得起你,才放下尊贵,用这种法子告诉你,你可要记着你对我说过的每句话,到时候,殃及城池,后悔莫及。”说到这里,他似乎轻快起来。 “我好不容易放下的执念,看来你要帮我重新拾起。” 苏宛听得不明不白,却是心底忽然失去倚仗似的,有些悬。 奘无尊漠然转身,上了马。 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到至今,虽然乖张,可仍旧透着隐隐的气度不凡,苏宛断想,他不只是个普通异族人如此简单,承王何许人,老谋深算,接近所有并是带着目的,怎么会有精力去应付一个没有用处的人? 马车辘辘,带着苏宛的疑问一同消失在人群中。 第三百六十八章 未辞别 人马已走远,苏宛才幽幽然上车。 奘无尊提到她想要的,苏宛硬生生否认,扼断掉他的提议,不是她不好奇,不求知,她受够被人摆弄于手掌之中,这么久以来,她通过自己的手段,成效显著。 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堂堂琰王妃要听他摆布?莫非以为大周朝的人,个个见利开眼?他的身份,琰王亦帮着查过,并没有任何线索,他究竟是何人?意欲何为? 她双眸凝滞,看着车内五颜六色的装饰,感觉到身边黄怡的微妙变化。 许久,黄怡总算沉不住气,打破了马车里的沉默。 “主子,奴婢说如果——” 她说着,飞过眼神来探究苏宛反应,声音愈来愈小,谨小慎微,苏宛没有反应,她才继续。 “如果王爷真去边疆,留主子一人守府,奴婢的意思是——” 黄怡再度停下来,仔细判别着苏宛的一举一动,奈何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看似发呆一般。 “咱们可怎么办?毕竟——” 后面的话,黄怡未讲完,但她知道,天资聪颖如苏宛,就算她什么都不说,苏宛仍旧是看得透她心中所想,良久,她说的话石沉大海,就如同她什么都没做过一般。 黄怡悻悻然将斜坐了的姿势坐正,抿嘴看了看苏宛,两手搭在一起,拇指不住转动,过了一会儿,再看向苏宛。 马车里恢复寂静下来。 马车明明是穿梭过闹市,此刻乃是晚集,不足傍晚,加上人潮如涌,可马车里却很安静,静得让人忽略掉外面的纷杂,只觉内心的那一点——不着痕迹的那一点。 黄怡所说,苏宛并不担心。 只是一听到她说王爷去战场,苏宛就感觉有些怪怪。 “天色尚早,带本宫去看看店铺罢。” 苏宛冷不伶仃的一句话,说得黄怡目瞪口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宛,半晌才将放下鸡蛋大小的嘴收拢,眨巴着眼,确认道:“主子的意思,去典当行?” 她刚刚说了那么多,难道一句都没听见,到底—— “不是,是新收到的那几个。” 苏宛平静无波的纠正道。 “不是,主子,王爷现在杳无音讯,奘无尊那个刺客又一直找上门来,你要去看那几个毫无用处的累赘店铺做甚?” 难得一见黄怡将繁杂的话语说得这么溜,苏宛缓缓转首,看似心不在焉,没有作声。 “主子想明白了?奴婢就说嘛,主子怎么会——” 黄怡的欣喜之言还未讲完,被苏宛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中拦下,面无表情地道:“到底我是琰王妃,还是你是琰王妃?” 她们刚才在讨论什么?和琰王妃这个身份有关? 苏宛好不容易不再去想烦乱的事,被黄怡这么打岔,全然忘记为什么要去店铺。 “是。”黄怡讪讪然接过话头,懒散着靠在马车上,嘟囔着嘴敢怒不敢言,苏宛端直着身子,看似在凝神细思,没了耳畔嗡嗡嗡的打扰,她好似松快些。 斜阳仍似火,把烟花三月气息灼成了温热的初夏。 苏宛下了马车,抬手挡了下光照,不禁微微敛眉,黄怡带她来的第一家店铺,位置是好位置,京中权贵聚集之地和平头百姓交界处。 只可惜,在这么好的位置上,店铺关着的几家中,有一家看似破败已久。 在苏宛注视中,黄怡朝着苏宛心中嘀咕那间而去。 从下马车起,不,在那之前,苏宛有种步入荒郊之地的感觉,风,从脸上拂过的力度增加,空气亦少了份人群的浑浊,在人员聚集之地,为何却感觉不到人气? 苏宛在心中忖量,黄怡门开好前,她已将四周看了个通彻。 “米铺?” 靠近了才看见破败的门楣上,耷拉破洞交加,模糊不清的两个字。 苏宛不禁想起承王买米一事。难道这间店被关,是拜承王所赐?不知为何,她脑海里自然响起狗子说过的话:“老爷在生病前几天,还和承王见过一面,承王走后,奴才进房间发现地上有摔碎的杯子,老爷满脸涨红。” 苏亨帮着承王,不过是因为商业流通需要,二来是承王得刘氏欣赏。 为什么—— 苏宛刚走进铺面两步,她突然停下脚步,微睁瞳孔,露出愕然不已的神态。 兴许,他们几人中间,关键的是奘无尊? 这个念头让苏宛大吃一惊。 若是如此,承王恐怕再无回旋之地。 “里面全是蜘蛛网,主子稍等片刻,待奴婢清扫一下再来。” 房间里阴暗之角,苏宛隐隐看见有道影子在挪动,黄怡的身影从那里传过来,是不是夹杂着咳嗽声,苏宛站在原地,望着房间里。 除却灰尘,房间柱子,掌柜所有桌子柜子,其他地方空空如也。 苏若涵的杰作。 清晰起来的线索在苏宛脑海中断掉,相邻店铺都是些布匹、古玩、药铺,一间米铺开在这里确有几分鹤立鸡群。 “怡儿,不用扫了,你去洗洗,本宫不进去了。” 苏宛总算是回过神来,心疼黄怡。 “唉——” 黄怡以为苏宛终于回归正常,忙放下手中扫帚,笑着出了来,苏宛微微一怔,看向她的脸,禁不住笑起来。 “怎了?”黄怡追问。 “没事,快去洗洗。”苏宛再次看向她眉间不相协调的三条黑色脏物,活脱脱小老虎模样。 见着苏宛笑得明媚自然,黄怡虽有疑惑,却也是跟着笑起来,出了门。 ”主子,你为何不告诉我。” 她还在马车外头,苏宛便听见了她的嗔怪。 “奴婢出去寻水时,被一通小孩嘲笑。”黄怡带着娇嗔,夹着笑意,佯装生气进了来,和嬉笑眉开的苏宛四目相触。 “主子终于开心了,太好了。” 她抓着苏宛手掌,像个小孩般露出整洁牙齿,将头投进苏宛怀中,苏宛看着她,眸中笑意更甚。 顷刻,黄怡猛然起身,看得苏宛不明所以。 “奴婢还未更衣,不干净,不干净,还是离主子远一些才好。” 苏宛明白过来,指尖点过她额头,溺爱溢出。 第三百六十九章 幽幽不舍情 黄怡看着苏宛进入梦乡,又回望几眼,才从房间里退出来。 “幸亏主子没有问起王爷信息,姐姐和主子出去以后,府上的人看似个个认真,实则都暗地里为王爷捏了把汗。” 她刚出门,梨脂仍在外面候着。 “小点儿声,一会儿把主子吵醒了。”黄怡低声嗔怪着,拉着梨脂的手走远。 日头穿过云层,绽放金黄色光芒,刚冒出点儿头。 苏宛扶扶额,掀开被窝坐起身子。 “主子可算起了,该洗脸了。” 黄怡满脸笑容走进来,未等她靠近伺候,苏宛自行从床上下来,穿起了靴子,黄怡弯下身子,帮她提起靴子。 “今日,你可有事在身?”苏宛淡眉轻言问出口。 黄怡正要回答,刚张嘴,苏宛像是下了决心。 “本宫不曾记得让你做别的,那就这样,今日继续带着本宫去看看其他店铺。” 她话音说到一半时,黄怡微变。 淡扫一眼苏宛,状似不经意说起:“对了,奴婢今日一早见那香草上有好些晨露,便让梨脂一起收集了些,待会儿奴婢给主子做京城里时兴的香水。” 苏宛穿好靴子,似未听见黄怡所言,穿着贴身丝绸裙摆,朝外走了去,发现身后没人跟着,她折返回来,面露疑惑。 “你刚刚说什么?” 垂首沉吟的黄怡这才露尴尬一笑。“香水……” “那是什么?”苏宛接上话茬,黄怡以为她已成功引得苏宛注意,眸色不自然扫过她,来了兴致。 “奴婢是听梨脂说,说这京城里的姑娘贵妇,大抵身上有异香,闻着要么身陷温柔乡,要么心情愉悦,奴婢想着,主子兴许是感兴趣的,又恰逢外头那柠檬香草上有露珠,所以……” 她说着说着,后面不欲说下去了,苏宛出神的样子,根本就没听她说话。 好一会儿,察觉出黄怡没了说话之音,苏宛已从架子上拿过自己的锦袍,喃喃着:“今日就穿这个,走路行事方便。” 她话音一落,黄怡的脸色更加沉寂。 用早膳时,黄怡几次欲劝解,望向苏宛心不在焉的样子,最终没说出口,和梨脂在房间里交换过眼神,两人脸上俱有焦虑,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还不更衣?”苏宛放下著,侧首看向黄怡。 她轻蹙眉宇,嘟囔着:“主子要看店铺不急这一时,改日,改日奴婢一定陪您去。” 黄怡说道后面,许是想到开心之事,露出笑容来。 “今儿个你们怎么回事?梨脂不靠前,你又不愿意陪本宫出府,你们到底在瞒着本宫什么?”苏宛神色凛然,双手放在腿上,声音清冽。 “还不是因为害怕主子优思王爷没有音讯——” 梨脂忙从外面冲进来,不自然地露出温柔笑意:“姐姐,你不就希望主子见识见识你怎么做香水吗?奴婢都准备好了,你这么说话,主子能去看吗?” 被梨脂挡在前面,黄怡张嘴露出惊讶,眼前发生什么了?她说的可都是实话。 猛地,她掩嘴,放大瞳孔慌张全显,掌嘴道:“让你再多嘴。” 苏宛转首,望着梨脂一脸的心虚,黄怡则收起惊恐,讪讪然冲她笑得勉强,还有,掌嘴之后脸上露出的红晕,她盯着她们看,看得她们极不自在。 被注视得有些怪异,梨脂和黄怡同时退到一条线上,双双俯首望着脚尖。 她缓缓起身,打量完后,还是一知半解。 “说罢,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本宫?” “没,没有。”梨脂忙摆手摇头,神情看上去更显得心虚,苏宛在黄怡面前站定,直视着她双眼,凛冽问:“你刚刚说什么?本宫没听清。” “主子,奴婢们是担心您,这府里得靠主子主持,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还有外面那么多人盯着琰王府,主子这时候,偏生要去看那些铺子做什么。” 梨脂不知道,黄怡是知晓的。 “你心里不舒服,可以朝奴婢们发火,再不济,还可以喝上几口,缘何非得去找那劳累之事?” 苏宛一头陷进某件事中,若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她是不会收手,再加上她心结未解,这样下去如何了得?小时身子孱弱……黄怡眼泪盈眶,潺然泪下。 她看着黄怡,竟然无言以对。 她心里不舒服?什么事让她不舒服?苏宛什么场面未曾见过。 “主子莫怪姐姐,她,她就是一时慌不择言……” 梨脂说着有些哽咽。 ”你们——“ 察觉到门口有人,苏宛抬手指了几下,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王妃娘娘,管家在远门候着。” 这是个陌生的婢女下气怡声。 “去传。” 苏宛冷眼,见黄怡红着张脸,梨脂忙福礼出了去,片刻之后,手中多了封信函,信函上似有别的东西,小跑进了来。 “管家说这个须得主子亲手打开。”她说着话,朝黄怡递去眼风,看得黄怡一知半解,却也是停下了抽泣。 白皙纤长手指将信封接过,面无表情着徐徐打开。 看得出,信里只有寥寥几笔,苏宛扫过一眼,怔然微变,转眼又恢复。 信纸在桌上放着,她身后的梨脂和黄怡均可见上面遒劲有力的字体,不乏王爷将军之风,黄怡哭中带笑着靠近苏宛,一壁拭泪,一壁感叹。 “姑爷真是的,非得到地方才信,出门前给府邸随便一人留个口讯不就好了吗?害得主子担心这么久,府里人担心这么久。” 说着竟然情不自禁起来:“若是姑爷知晓主子这般担心,该是高兴地吃不下饭罢。” 梨脂晃着她手示意她不要说出口,可黄怡眼泪朦胧了双眼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苏宛脸色一红一白,眼看就要绷不住。 “啊——对了,主子,姐姐饿糊涂了,奴婢带她去吃早膳,吃早膳。” 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儿拉着黄怡出了房间,还听得黄怡在反抗:“我哪里饿糊涂了,是你不懂,傻子都看得出来主子的担心,平日里主子是坚不可摧,可是她心中的苦,你们都不懂……” 听着乱七八糟的哭腔,苏宛一时真没了去看店铺的兴致。 他去商战杀敌,是职责,是使命,她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 第三百七十章 更换管家 “外面有自称是娘娘故交,要来拜会娘娘,老奴问了名帖,他却说他来不用名帖,这里外为难,所以老奴先让他在门口候着,来问问娘娘的意思,劳烦二位姑娘给通传一下。” 苏宛在房间内,听得外面管家这声音,较往常有些虚弱。 “他是谁?” 黄怡不解着问。 “回姑娘,他是来代替老奴几日的,娘娘识得,德顺。” 管家谄媚音容答道。 苏宛禁不住朝外望去,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旧交?她的旧交,这府邸之中,无人不识,就那么两个,况且至今都有来往,犯不上如此自称。 “娘娘在里,你且让他在这里候着,梨脂带他进去,至于门口那位求见的,奴婢代替娘娘去一番。” 听闻黄怡安排,管家朝院内看了看,毫无收获,遂垂首敛眉有一丝失望扫过,恭顺着:“是,眼下也就只有这么办了。” 遂黄怡走出前,不甘心地俯首朝内看了看,跟着黄怡的碎步出了去。 梨脂擦擦眼角进入房间,苏宛仍坐在位置上,淡掠过进来的二人。 “娘娘,管家王叔生病要歇息几日,所以让奴才顶替几日。”德顺始终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说话细声细气,和老管家完全不同。 “本宫记得你。” 苏宛冷眼过去,德顺似有察觉,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柔和答:“是奴才荣幸。” 当公公的,都一个德行。苏宛起身,再无心观察。 “他,要不要紧?” “回娘娘话,应该是无碍。” 无碍,又要歇息,王爷不在府,他这是要撂挑子?刚嫁过来时,王爷出征为时不长,那时候个个老实,看来,他们是得知了王爷的不告而别。 见苏宛未搭话,德顺大气不敢出,好一会儿才结巴解释:“他——他方才是要亲自来告假的。” 所以,是黄怡阻拦了他? “知道了,这府里由本宫看着,你只需每日照看好前厅各处,大小事禀告即可。” 他有待在王爷身边过,圆润的脸蛋上细小的眼睛,看上去除却有些福态,倒也没什么,苏宛没有反对。 德顺作揖要退出,黄怡从外面阴了张脸进来,快要跨进门槛时,用力抿抿嘴,试图挤出合适的笑容,却不知刚踏入门,被苏宛看个正着。 苏宛敛眉,如同往常般柔和的看着她,本未说什么,可黄怡的眸色却有些闪躲起来。 “谁?” 她不说,以为苏宛就没有察觉吗? “没谁。”黄怡沉着脸搭话,不理会梨脂朝她一个劲儿地使脸色。 被苏宛看得实在有些扛不住了,她才瘪着嘴说了句:“无关紧要的人,理他做甚。” 苏宛逼视着她,猜测这个人,最起码是黄怡不让苏宛去见的人,这样的人,要么苏若涵,要么…… “你怎么跟他说的?” 不知为何,苏宛想到的第二个人竟是奘无尊。 “奴婢就说,主子不在,被奴婢给轰走了。” 噗 苏宛笑出声,这天底下,就没有黄怡不敢做的事,的亏今日是她出去,若换成梨脂,结果不可而知。 “主子,你这是赞成奴婢所为?”看着苏宛的反应,让黄怡大出所外。 “本宫不赞成,却也没有怪罪的理由,行了,你既然出气了,可陪本宫出去了罢?” 见她提及要去看店铺,黄怡清澈的笑容转瞬即逝。 “本宫若是有心事,怎么去打理这些铺子?若是亏了,岂不人财两空?”得了苏宛这一提点,梨脂喜出望外,上前拉着黄怡,发现有些不对,倏地松开。 “你看,主子哪里像咱们这般扛不住事。” “是,奴婢听从娘娘安排。”黄怡破愁为笑,侧身辑礼,一时之间,氛围回春好些。 春日的骄阳如同乱蹿的小鹿,时而在云朵外奔跑,时而躲进云层许久不出来,活脱脱的和大伙儿捉迷藏,出来时,引得在马车里的苏宛感觉潮热,躲起来时,周遭又突地凉快,交杂着让人时冷时热。 “这家铺子位置不好,都快要出了城去,这周围除了些小摊,铺面没几处。” 遥远瞧见城门,苏宛本不以为意,梨脂朝外探头去,苏宛以为铺子已近在跟前,微微伸长眸光,却并没有见到空置的地方。 “到了,到了,就这里。” 黄怡一壁招呼,一壁解释着:“这你就不懂了吧。” 在她们两人的讨论声中,苏宛已见到了颇有年月的酒楼,挨着酒楼的,是一间看似暂时歇业的小店铺。 她停在酒楼前,黄怡不解着问:“主子怎么知道是这间?” 苏宛神秘笑而不语,双手相握着等着她去开门,为数不多的店铺里有人探出头来望向她们,不多时,有人影从里面迟疑着走了出来。 “这位小姐,请问——请问你是这家酒楼老板?” 一位着灰色长袍中年男子上前,商人嘴脸满脸油光,他欲上前,察觉到两位婢女模样穿着的戒备,吞了吞咽,解释道:“是这样,我呢,联系这东家许久了,这么好的地方空着不是回事儿嘛,没精力了,或者周转不过来,找我啊,我可以帮忙的。” 他得意洋洋,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丝毫没看出有何不妥。 苏宛不作答,其他人别过头来亦是不理会。 男子像个笑话搬无法自处,等待片刻,他忍不住横加指责,指尖反朝她们,唾沫横飞。 “你——你——你,难怪店铺开不下去了,有没有点礼貌,我是来帮助你们的,竟然不待见我,过两日,我定会将这件事儿说给大家听,让你们从此无法在这里立足。” 闻言,苏宛轻扯嘴角,朝他露出柔和笑容,温婉点首时候后进了酒楼。 黄怡取下锁匙,没有跟着她们一起进去,反身出来,又气鼓鼓进去。 “什么人,堂堂琰王妃需要他帮助,瞎了他狗眼。” 她说着,将东西放在桌面上,环顾四周一圈,眼冒精光,疾呼道:“主子,总算找到处干净之地了,这三小姐,也没全做不是人的事儿嘛。” “住嘴。” 苏宛转首冷声细声呵斥:“她有诸多不是,本宫与她势不两立,但是你也要看看场合,不要口无遮拦。” 黄怡忙闭紧嘴,垂首不语,站在原地像个犯错的小孩,乖巧等待着父母的责罚。 第三百七十一章 证据在府里 时至傍晚,百鸟开始归林,原本熙熙攘攘的路人,此刻已寥寥无几。 黄怡和梨脂虽有不解,可是没有问为什么,马车从最近的路上偏离,绕着京城走了一大圈,愈走愈偏,可也愈走愈显富贵。 苏宛原本没有留心外面,快要到林园时,她忽然睁开眼,指尖掀开帘子一角。 “待售”二字,在林园门上挂着,格外显眼。 门前,站着一个贵妇和四个婢女,正在认真看着。 “让马车掉头,回府。” 梨脂领了命出去,听得赶车师傅不解着:“早说呀,这会儿咱们回去指定得天黑。” “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那么多抱怨。”梨脂冷声呵斥了去。 道宽路远,苏宛索性闭着眼,渐渐着,小憩了去。 待到她醒来时,已是停在琰王府门口。 “怡儿。”她唤住一脚已踏进大门的黄怡。 “你且去一趟。”别人听不懂,可是黄怡却知道是何意,没有任何迟疑地,她清浅着答了句:“是。”将手里的东西交给梨脂,转身走进了夜幕里。 月华初上,德顺在灯影里笑得如同绽放的花儿,恭迎着苏宛进去。 刚走出两步,苏宛停下, 德顺上了前去,站在苏宛的阴影里,媚声道:“娘娘,可是有何吩咐?” 他这灵敏劲儿,难怪会让管家留下来,苏宛忖量完,清冷着问:“他,可曾告诉你几时回来呀?” 德顺思量片刻,抬眸张大眼,才想明白苏宛嘴里的他是指的谁。 “这个,他交接的是一个月时间。” “行,回头你把地址给过来,本宫要人送了东西去,毕竟是府里老人了,有点儿小病小灾的,本宫应该关怀关怀。” 听完苏宛的话,德顺的眉眼儿都快要翘上天了,口中奉承道:“能得娘娘关照,那自是奴才们的福气,回头奴才便把地址送过来,多谢娘娘。” 未等他说完话,苏宛已踏上赤柱廊檐下,去了碧玉阁,留了道模糊的背影给他。 晚膳过后,苏宛坐在书桌前。 自她让人新改后的书房不但宽敞,光线较原来也好上许多,若是可以,苏宛可以在里面一呆一整日。 沙沙脚步声破了这院里的沉寂,苏宛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不可闻的、有韵律的叩门声响起,苏宛头也不抬地道:“进来。” 这道门,是特地开的,除了崔允,黄怡,无人知晓。 外面看似接着竹林,里面足以藏下几个人。 “娘娘,奴才来迟,请吩咐。” 崔允肃容严谨,进入房间随手关上门之后,低沉而有力的声音透露着他的隐忍与忠诚。 “这几日,宫里很消停?” 她笔落墨走,始终没有抬头,声音却仿佛有穿透之力,让人不敢大意,和房间里黑色书柜书桌相应起来,格外压人,娇俏身资在这里面,丝毫没有突兀之感。 “奴才未曾有新发现。” 苏宛这才放下笔,似细细思量之后,首次抬起眉头正眼看像他,几日不见,眼睛深凹了下去。 “待这事儿完成后,你且从宫中全身而退。” 崔允未得有惊喜之意,拱手作揖,音色沉稳答:“一切,但听娘娘调遣。” “可有承王与那妃子私会证据?”苏宛点首,表示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静待片刻之后,她直接了当问出口,没有旁人,没有忌讳。 “最后这一次,奴才听闻事出不同,楚妃头一回写了藏头诗送了出去,不多久,得知她见了承王。” “那东西呢?” 苏宛眼冒星光,抓紧问道。 “在承王府里,还未被销毁,可是奴才还未拿到手。”他回答得斩钉截铁,苏宛眸色暗淡下来,复又起了颜色。 “将你在宫中认识的人用起来,就告诉众人,楚妃的这些勾当,记住,过程中你要能全身而退,而这层浪,能掀多大,就掀多大。” 承王自己制造的机遇,苏宛若利用的不好,岂不是对不起他? “是。” 未有苏宛命令,崔允没提离开,苏宛从桌后走出来,扶起他身子,音容外貌有了几分柔和。 “等一切平稳下来后,就允了你和怡儿罢。” 说话间,她一直看着崔允。 他刚被扶直的身子,倏地又弯了下去,呈现几分慌张之色,淡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红晕浮起,说话也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奴才不敢。” 苏宛向前两步,离他稍微近了些,用不可置信的音色问道:“你是不敢, 还是没想过?” 黄怡是她的身边人,苏宛不忍心见她一辈子守在身边,可也见不得她受人欺负了去,若非好归宿,谁都配不上她,这件事儿,从上回崔允来时,苏宛心下已有了想法。 被苏宛问的有些慌乱,崔允不知所措的抬起头,和苏宛四目一触,复又埋下头去,憨态颇有几分喜气。 “这——奴才——” 她的问话,他不得不答,可又不知如何答。 “行了,你且回去罢。” 崔允刚出房间,苏宛还未坐回书桌后,听见外面黄怡清脆的声响:“崔大哥,崔大哥——” “奇怪,怎么不理我。” 苏宛在房间里笑着摇摇头,黄怡的心思,现在连掩饰都已免去,黄怡身边没有别的男子,可是崔允在宫中却是个缺少监督的,这事儿,她暂时不打算跟黄怡提起。 “主子,崔允怎么——”意识到话说得不对,黄怡连忙止声,苏宛就像没听见似的,埋头继续整理手中的东西。 黄怡清了清嗓子,佯装淡定,在书桌前停下。 “主子,可是现在更衣睡觉?” “嗯。” 苏宛声线反倒缥缈起来,有朝一日能见到她红妆艳丽,夫唱妇随,别有快意,想到这里,苏宛情不自禁露出笑意,看得黄怡跟着笑起来。 “主子,崔允跟你说什么了,这么开心?” 苏宛笑而不答,黄怡亦是再没询问,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将来定是个贤妻良母,有她相夫教子,怕是崔允的福分,也太多了些。 “主子,你是不是在笑话奴婢?” 好一会儿,黄怡才反应过来,看了看门外,又看了看苏宛,她低下头去喃喃着:“也不对,今日奴婢未曾和崔大哥说上话,主子没有笑点呀。” 第三百七十二章 给母妃定夺 这一日后,黄怡和梨脂终于不担心苏宛情绪。 再两日后晨曦熹微,绿梅趁着街上人还不多,悄无声息进了琰王府,又不着痕迹出了去。 自老管家将事交由德顺之后,苏宛对府上的事一下子通透起来,事无巨细,德顺通通会在回去休息前禀告。 绿梅前脚出去,碧玉阁院里看似各司其职,忙而不乱进行着,房间里却是荡着别样滋味,梨脂从苏宛身侧起来,带着迷茫神色,朝苏宛点点头。 “不可出现任何差池,你记住了吗?” 梨脂是此行的不二人选,苏宛打定主意,所以才把她单独叫进来演示了一番。 只见她抬手挺胸,像是做了莫大的决定,苍白的神色缓缓从脸上退去,苏宛这才在心底真真放下心来,威仪的脸上,丝毫不减。 “嗯。”梨脂用力点头。 “好,你且去换身衣服,同本宫走一趟。” 两炷香后,后宫。 按照黄怡之前送来的帖子,苏宛要向皇贵妃请安,同时再向她报王爷平安。 着淡紫色锦袍的苏宛,斜襟口处,独特纹绣成为衣服亮笔,让人忍不住第一眼便投去那里,路过的妃子宫女,已好几个人朝她投去羡慕而好奇的眸光。 梨脂在她身后,穿着寻常王爷府邸婢女服饰,她算得苏宛身旁的一等侍女,衣服自然也要比一般人好一些。 苏宛得人赞赏,跟在她一旁的梨脂自然也少不了好处,只是这些人的欣赏,在梨脂这里,倒让她显得不自在起来,没人经过时,她几乎是耷拉着身子,自觉交握的手已用力到青筋暴起。 冷光扫过她几次,苏宛趁着没人的时候,沉声地道:”梨脂。” 这一唤,她恍然明白什么过来,纠正姿势昂首阔步,直到昭春宫。 苏宛停下脚步,梨脂不敢前进,好一会儿,附近有脚步声靠近时,梨脂朝苏宛递去准备好的眼风。 主仆一前一后进宫,露珠刚好要出府,见到她们并不感到意外,反而低声热络起来。 “王妃娘娘,主子已在宫里等候多时了。” 听着她甜蜜小嘴说着动听的话,苏宛不禁笑得弯起眉眼,皇贵妃等她?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后宫女人之间的恐怖,比苏若涵还要吓人。 露珠一壁走,替苏宛掀开珠帘,拐过小花园和廊道,已至昭春宫正殿。 “琰王妃,请。”道完,露珠放下帘子进了去。 皇贵妃身侧无人,坐在凤凰扶手椅子上,金黄的阳光斜射进来,映衬得她整个人神秘而威严,离着一定距离,苏宛停下,恭顺辑礼。 “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金安。” “你得了本宫体恤,来得倒是勤了。”皇贵妃浅露温情,在氤氲光线中,看上去不真实,苏宛分辨不清她神色想表露什么,靠分析话语,才了解得来。 “起来说话罢,也不嫌地上凉。” 得了她指令,苏宛才起身。 “儿臣感念母妃关怀,进宫一则为答谢,二则,知道母妃日夜记挂王爷,前些日子得了王爷信函,特地给母妃送来。”她流转自如禀告着,见着皇贵妃笑容略微不自然,不动声色。 皇贵妃放下茶杯,浅浅美言道:“好,难为你开始记着你是琰王府底女主人,难为你惦记着本宫对王爷的一片赤诚,你比之前,有进步了。” 她变化的神色,让苏宛脸色泛起红晕,起身到中间:”是母妃教诲得当,才儿臣愚笨,懂得太晚。” 话音一落,皇贵妃神色微僵,很快恢复自然。 “你的心里,本宫心领了,来回四个时辰,也挺折腾,若无其他事,且回去罢,王爷不在京城,府邸大小都由你了。” 苏宛轻笑,恭谨辑礼,余光滑过一直在她椅子后,却像是从未存在过的梨脂。 梨脂忙跟出来行礼,两人同时转身出了宫殿。 昭春宫,苏宛记忆不深,来得次数不多,相比从前的明阳宫,那边不但位置上占有优势,房里布置上各有千秋,不相上下,位份上只一步之遥,却是天壤之别。 只是,现在的明阳宫,和苏宛那时的宫殿,又不同了。 梨脂跟在苏宛身后,替代露珠的宫女迎出来送她们出去,离着不远距离,不像露珠那般亲热。 快要到殿门时,梨脂袖口中有东西落下,毫无声息的,不着痕迹的。 苏宛余光已知晓,只是出了殿门,和来时那般无异出了去,梨脂跟在她身后,皇宫内的风,历来只比京城内的风要狠,要大,吹得梨脂原本红潮的脸,竟显示出几分苍白来,加上她纤薄的身子,看上去并无不妥。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她们才走出几步,身后有人尽力压低了声音在呼喊,碎步声如同梨脂惶恐的脸庞,乱糟糟的。 苏宛转身,梨脂忙站在她斜身后,无论如何,可以壁住一部分,掩盖着什么。 “这个,奴婢捡到的,方才没有人经过,可是王妃娘娘掉的?” 追出来的宫女,和送她们出来的宫女不是同一人,她手中拿着信函,苏宛淡掠一眼,微笑着摆首否认。 “本宫来探望母妃,宫里怎么适合带着这样的私物,还请你拿回去给母妃定夺。” 苏宛引着她宫女,莞尔一笑,旋即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来时的路上,梨脂垂首,碎步走得很稳,很沉,这一路上,她走得比来时端正,目不斜视。 “主子为何要主动提及交给皇贵妃,那是——” 苏宛顿首,看着已不慌乱的梨脂,冷睨过去,吓得她忙垂首。 “那是什么?” 她冷冷地问出口,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奴婢什么都不知,奴婢什么都没见过。” 苏宛这才收回冷星淡寒的眸光,声音凉薄着道:“少言,是跟在本宫身边的根本,如果做不到的话,本宫会重新考虑你的去留。” “不,奴婢不敢,奴婢错了。” 梨脂惊慌出口,谨小慎微跟在苏宛后面,用余光打量四周,苏宛不再教训她,她亦自觉保持缄口,再不敢开口胡乱猜测。 第三百七十三章 引蛇出洞 碧玉阁内。 明明已黑去许久,不见月亮出来,灰白的天际,徒增荒凉之感。 在偌大而清雅的琰王府中,仿佛和以往没有分别,可又让苏宛产生这么近,那么远的错觉之感,躺卧在床榻上,她胡思乱想着。 最近几日,她总会在这样的夜晚,没有人在身边时,仿佛在思考着很严肃的问题,第二日起床后,又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苏宛看着黄怡一手细致拨弄细长翠绿的香草叶子,一手将特制的竹杯用来接住掉落下来的,晶莹的露珠。 “王妃娘娘。” 她的兴致随着院门外站着,宏亮而沉稳之声打破。 “进来说话。”苏宛看见是端,转首复又看向黄怡,此时,黄怡已起身。 端进来后望向院里的人,带着几分迟疑,良久未有开口。 “今日收集得差不多了,梨脂,咱们先拿去准备着。”在黄怡的吆喝下,梨脂和其他围在一侧的婢女忙垂首离开了去,仅剩下苏宛和端。 “娘娘。” 端保持着恭谨辑礼动作。 “属下已查到与山炮有关信息。”静立着的苏宛微太眸,端然问出口:“什么信息?” “他的弟弟,山洪,知道不少。”说道这里,端脸色沉寂下来,苏宛看出来他还有话要说。 “然后呢?” “不止娘娘在找他,还有别的人也在找,那伙人,看似训练有素,章法独特,若非属下由将军亲自调教,又有将军亲授谋略战法,恐怕,属下亦无法抓获此人。” 当从端嘴里听出这些话时,苏宛袖中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可曾查出蛛丝马迹来,是何许人在妄图抢人?”苏宛心中惊诧,眉色舒展开,没有丝毫变化地平静地问出口。 “恕属下无能,只能判断出这些内容,可以断定的是,和承王无关,其他的,属下不得而知。” 望着他恭敬忠诚之态,苏宛脑海中飞速转动,除了从前线索引出来的间接那个人,苏宛再想不到其他,眼下办法,山洪要保住,同时还要引蛇出洞。 “他人现在在哪里?” 苏宛忽然问出口,端稍事一愣,回答道:“进城门处,属下已对他严加看管,等候娘娘处置。” 来不及想其他,苏宛一壁走,一壁吩咐:“让黄怡来跟着,本宫要现在去会会他。” 能为承王所用之人,无非勇猛之辈,大多无谋,思及至此,苏宛心下逐渐沉稳。 一个时辰后,一间民屋前,同周围邻居隔墙而立,时而有人匆匆而过,虽然有人,可是看样子,全是久居这里的人,见到有生人靠近,不禁带着几分警惕。 苏宛穿着普通,除却用料质地良好,花色上并无特色,看上去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她跟随在端身后,途径两个弯,在一处柴房门前停住。 许是里面的人听见脚步声,从内打开,见着门口站着的人,忙拱手行礼,手掌从武器上划过,发出碰撞之声,留守在这里的,是肇、春、焦三人。 苏宛进去,焦一把扯下被严实捆绑在椅子上的山洪,和苏宛想象中不一样,消瘦的男子,双眸又小又浑浊,瞪着大大眼看向她。 “老实点儿,尔等都知道有人在追杀你,若敢大声叫嚷,立刻将你送了出去。”取下嘴中污物后,焦厉声警告着,随后退到一边。 “主子,请。”端适当地改了些称呼,众人并无觉得不妥。 “你是——他弟弟?”看着面前的男子,苏宛想象不出山炮会是什么样个人。 山洪警惕着望向她,眸色流转,左顾右看,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片刻之后,带着几分苦涩,缓缓点首算是承认,苏宛眸中有笑意隐现。 “且将你所知道的,一五一十道来。” 他低下头去,沉默着,良久未发出任何声音,就在苏宛快要失去耐力时,山洪缓缓抬起头来,微弱着问出口:“承王妃,是不是我全说了,保所有人没事?” 浑浊的眸色里燃起的希冀比所有人的都要来得闪亮。 苏宛心中疑惑更深,面上却是不假思索点头示意,她不会让承王陷害一个好人,绝不! “好,我说。”他做了天大决定般,遇到救星般,说得义无反顾。 他把她当做苏若涵,为何在刚进门时没有叫出来?苏宛认真听着,脑海中留下了大大的疑问。 原来承王是在别人府里发现的山炮,揪住山炮在主人未见到他犯下的错位威胁,并许下他们荣华富贵,山炮和山洪从小受够了穷苦,又听承王许下不是杀头大祸,没怎么犹豫便答应。 “可,他出尔反尔,抓走我哥哥,又派人来暗杀我,没想到承王妃是好人,承王妃,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劝劝承王,不要让我们兄弟失去性命,我们都还没活够啊,王妃娘娘。” 山洪声泪俱下声讨。 只得大概信息,苏宛心中仍有许多疑惑。 “你不知承王让他做的是什么?”苏宛不解着问,山洪更是一愣。 “我哪里知道啊, 自从哥哥答应他后,基本上不回来了,我寻了好几次,哥哥才跟我讲了个大概。”他看似一壁忖量,一壁说,忽然扭曲着脸来。 “对,肯定是承王,是他,他不让哥哥回家,他不让哥哥说,威胁了哥哥。” 听着他一句一声哥哥叫得亲切,却有着几分无奈,在想想苏府,苏宛不禁神色一冷,任凭山洪哀求,呆滞瞬间后才转过头来看着他。 那双眸子,让苏宛记忆深刻。 “不是,承王妃,你刚刚答应的,为何现在不说话?你骗我?你竟然骗我?我怎么忘了,你和承王本就是一家人,怎么可能会帮我。” 他叫嚣着,反抗着,面目变得狰狞,作势便要逃脱绳索束缚,只是他瘦弱的身体怎么动都丝毫改变半分。 假币从哪里来,又是怎么进入苏府的? 这些问题,山洪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恐怕连山炮他至死也不明白到底是如何被利用的。 苏宛凝神细思,无视山洪挣扎。 第三百七十四章 王妃之礼 看着面前那人充满哀求与恐惧的眼神,苏宛终究不忍心,淡淡开口:“放心, 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加害于他,不过是要劳烦你的家人受点苦,在地牢里待一段时间罢了。” “不知娘娘可否告知,哥哥什么时候能出来?” 许是听出了主子语气中的些微柔和,山洪胆子大了些,不再挣扎,重新燃起希望试探着看向苏宛。 苏宛眼神蓦然一凛,吓得对面那人连忙低下头去。 “怎么,你是不相信本宫?” “不不不,我不敢……我多嘴,望娘娘赎罪!”山洪作势要跪下,无法动弹。 “本宫答应的事,自然会信守承诺,你只需照本宫的吩咐,做好你该做的事,别的你不需要知道。” 她嗓音冷冽,不怒自威,随着身影出了房间的声音,有某种力量让人听话照做。 山洪心中虽然畏惧,却更多了几分希冀。 “他不用东躲西藏,就留在这里。” 苏宛转身吩咐身后跟着的护卫:“另外,膳食方面别苛刻,精力好,办事效果才好。” 仿佛里面听见了,山洪闻言既惊且喜, 遥相感谢:“听见没有,你们还不快给我松绑,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刚走出两道路,苏宛行至门口顿足,思忖片刻,脑中灵光乍现。 “可有纸笔?”她问向端,话音一落,已瞥见桌上一角放上的东西,怡儿率先已进了去,她摊平一张纸笺,执起案上羊毫,递给苏宛,苏宛刷刷写下几行小字。 “怡儿,将这封信,送于县衙门长炎大人,骑马去,不必回来了,本宫待会儿同你汇合。” 京城喧嚣依旧,人来人往,苏宛闭目养神,心中却思索着接下来的措施。 上午她写的那封信,是为约炎大人有事相叙。 对于山洪所说之事,她心有不解,即便是同父不同母,苏宛和苏若涵有几分相似,可这京城里大抵的人都能区分出他们来。 这山家人,是真蠢假蠢? “王妃娘娘,下官在此恭候您的大驾。”未等轿子停稳,便听到炎大人如洪钟般的嗓音,苏宛收敛心神。 经过上两回,炎大人在苏宛处得了不少好,一改往日懒的敷衍的虚伪。轿子刚停与门前,炎大人忙几步迎上去,再次作揖。 苏宛掀开轿帘,在侍从搀扶下踏上地面,对着炎大人微微一笑。 “炎大人不必多礼,本就是本宫叨扰,劳烦炎大人久等。” “娘娘大驾光临,是炎某大幸。此处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还请娘娘入内详谈。” 汩汩水声顺着光滑杯壁汇聚入白瓷杯底,蒸腾的热水氤氲出上好龙井的清幽。苏宛端着茶盏浅浅啜饮,满意地点了点头:“好茶。” “娘娘喜欢便好。”炎大人面容堆笑,率先放下茶盏:“不知娘娘,所谓何事?” “听闻炎大人虽还未青云直上,可和往日的威风相比,有过之而不及,尤其近段时日,屡破奇案深受皇上赏识。本宫即便身在内宅,也是听说了不少大人的丰功伟绩呢。” “呵呵,娘娘说笑了,没有娘娘,炎某还闲职在府,郁郁寡欢呢。” 炎大人说在兴头上,继而道:“这些事仅凭炎某一人之力万万不能办到,都是手下那帮兄弟们出了大力。” 几个来回,苏宛发现炎大人变化甚大,他如此表现,不光是因为她使得他找到一席之地,而这个位置,亦带给他改变,想到这里,苏宛心中有了定论。 “炎大人过谦。这寻常案件,大人带着一帮手下能够轻易侦破,本宫自然也只当作饭后谈资付之一笑;但听闻当今承王也牵涉进了一起大案的侦查中,本来已有定论,却被皇上质疑,这事儿,炎大人,不可能不知道罢?” 空气一时变得安静,倒是对面那人手中的茶盏发出一声轻微的抖动。 然而静谧只持续了短暂的眨眼时间,只听炎大人发出一声轻笑,不疾不徐地道:“听肯定是听过,不过下官不明白,娘娘此问何意?” 苏宛放下茶盏,正了正色:“本宫的意思,若能让那山炮实话实说,还给世人一个明白,到时候在皇上那儿能得到什么,你比我明白罢?” 她锐利目光,直视着对面那人,不肯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异动。却见那人面上露出疑惑,蹙眉作出思索模样,轻声重复着:“娘娘说让山炮说实话?” “几日前承王无缘无故抓了京城某府中一个下人兄长,将他囚禁在京城地牢中,既然承王出此大招,定是有所准备,眼下,想让山炮说实话很难。” 眼看炎大人面色愈发复杂,苏宛华峰转变。 “大人一向嫉恶如仇,早在郊外已帮过本宫一回,那时,你已和他就已没办法去交集,如今,有本宫,加上龙府,大人是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 炎大人愣了一下,忙站起来:“王妃娘娘言重了,娘娘有需要用到下官的地方,下官必定尽心尽力相助。” 像是想起了什么,苏宛眉眼冷了下来。 “本宫知道大人需要掂量掂量,今日来并不是要你做出决断,普天同下无人不晓当今皇上是刚正不阿,若非有问题,山炮恐早被处决,而今,本宫得知了一消息可以让皇上安心,可苦于女子这身份,本宫便立刻想到了大人你。” 苏宛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款款而谈:“并且,本宫有重要人证,若大人需要,自是有人愿意为你站出来说话。” 炎大人犹疑着回答:“娘娘吩咐,下官不敢不从。” “山炮的弟弟山洪,被此事吓破了胆,有人要加害于他,特在此恳请大人帮忙,把山洪送到安全的地方去,随便给他安一个罪名送进去,。” “娘娘指的莫非是——”炎大人睁大眼睛,面容难以置信。 苏宛冷笑一声:“没错,炎大人,山洪不但要送入宫中,还得想方设法见到皇上。” 炎大人忙低头作揖:“下官能为朝廷出力,是下官的荣幸。” “那么山洪就交给大人安排。路,本宫已经替大人铺好,至于要怎么走下去,就看大人……”苏宛满意一笑,站起身来告辞。 第三百七十五章 要公道不要赏赐 往后的几日,京城没有发生泼天大事,琰王府里风轻云淡。 苏宛集中处理完府中大小事务,便一头扎进书房,她在里面时,除了黄怡,谁也不让进去,连同掌柜的一月一例核对账务,亦是由黄怡在店铺中解决了去。 王爷和边关,没有人敢在她旁边提起,可府中,总隐隐着什么…… 京城中所有事物,全按照苏宛计划有条不紊进行。 “主子画画,倒是愈发灵巧,栩栩如生,奴婢这辈子恐怕是望尘莫及了。” 黄怡从桌侧绕过,捻起地上被废弃的宣纸,闪烁着羡慕,不加修饰赞叹着。 “每天活泼得更个皮猴似的,你能静下心来学习吗?本宫倒是想教你。” 被苏宛这么一提,黄怡加快捡地上宣纸速度,翘了唇,好不服气反驳:“若不是奴婢机灵如候,恐怕早已没了奴婢和……时过境迁,奴婢应该跟着主子适应新的才对。” 若不是她皮糙肉厚,又机灵古怪,苏宛逆来顺受的性子,恐怕早已没了…… “怡儿,你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嫁个什么样的郎君吗?” 苏宛索性放下手中挥毫,从后面出来,蹲下身子同黄怡一块儿捡,眼睛看的却不是地面那一团团白花花的东西,如果黄怡同意,那么她跟崔允顺嘴一提便会成为事实。 黄怡察觉,调转个身子不看苏宛。 “主子又来嘲笑奴婢。” 温柔小声里明显夹杂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娇羞,苏宛已敏锐的感觉出来,禁不住嘴角上扬起来,正要进行深层探讨,有道人影在门外一晃。 “谁?”黄怡也已注意到,脱口而出。 “启禀娘娘,绿梅来了。” 苏宛将手中纸团一并交给黄怡,拍了拍裙裾,脸上愉悦尽数退去,沉声吩咐了句:“让她在前面候着。” 扭头看了眼还在收拾的黄怡,启步出了去。 请安后,绿梅微微垂首避开直视苏宛,没有往日来时那般紧张,反而有些幽散,幽散中又似加了些思虑在其中,苏宛将她神色览尽,懒懒的应了句嗯,轻微抬首示意她起身免礼。 “方才,自承王被据说是宫里某位——某位——公公来请走以后,承王妃本来好好的,见了个人后,便变得有些奇怪,直至奴婢出来时,仍见到她在砸东西,她院里的东西都被砸得差不多了。” 苏宛手臂搭在扶手上,说着承王妃砸坏承王府内东西,绿梅没有觉得难过,亦没有觉得紧张,彻彻底底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看来她,是真的铁了心背叛。 宫里的某位公公,她想说的应该是公里某位权重人身侧的公公,绿梅虽在府邸,却一直不得重视,不认识晁冲并不是见奇怪的事。 承王被晁公公请了去,承王妃一直砸东西,苏宛心中微荡。 这么说来,承王是一直未回府?被请走,又未回府,承王妃哭,这些信息加在一起,苏宛眼底通明,未带几分忧虑道:”那她可还好?” 好还是不好,大家心里都明白着,苏宛脱口而出,遂又腹诽了句。 方才,绿梅说的是方才,苏宛将她的话重新想了一回之后问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可知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见苏宛开始重视,绿梅微抬了眸,原本沉寂的眸色有些疑惑着答道:“奴婢是混在人群里出来的,承王被他们请走时,府里乱了锅,全都没有做事了,从承王府到这里,奴婢特意避了人群过来的,从奴婢出来到现在,大概——半柱香时间。” 苏宛推算着时间,指尖微微动了几下。 “本宫知道了,趁着人都应该还没散去,你快回去罢。” 她上次佯装在绿梅面前发了通火,却被这婢女给记在心上,这件事她来报得倒是及时,苏宛朝梨脂扬了扬下颚,一道人影出去。 绿梅低头看见了影子晃动,咬了咬唇。 “奴婢这就回去。” 转身前,她想朝苏宛看过去,却最终忍耐住,在门口处,见到了回来的梨脂。 “这些,收下罢。” 梨脂手中有个钱袋,小且普通,绿梅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时,动作变慢,迟疑片刻后,她猛然转身温顺的道:“奴婢不能要下这些,还望娘娘主持公道,让奴婢家人和邻居们能得安宁。” 苏宛原本起身的姿势,见她转过身后复又不得已缓缓坐回位置上,面色明显沉了几分。 话音刚落,她飞快跑了出去。 梨脂望望已跑远的背影,又望了望从座位上下来的苏宛,手中是绿梅强塞给她的钱袋,不知如何是好。 “还愣着干嘛?收起来,让备上王爷留下的那辆汗血宝马马车,去宫门。” 她刚吩咐完,梨脂慌忙转身不知将钱袋放哪儿,索性在手中捏紧,直奔偏房而去。 如果不是绿梅刚才啰嗦,她又何至于此要赶时间,绿梅对有些人不认识,苏宛还是亲眼一见的好,思忖间,苏宛已到琰王府正门,而马车,刚好在她面前停下。 “主子,主子,等等奴婢。” 苏宛从帘缝中看见黄怡追出来,跑得有些喘,没有听见苏宛搭话,随着马车夫扬鞭策马,车轱辘缓缓转动,不过顿首间,倏地朝前跑了去。 她看着黄怡的脸蛋在帘外消失,用手抓着柱子,谨防速度太快而坐不稳。 刚出宽敞京道没多远,马车速度明显放慢下来,苏宛指尖轻轻掀开了帘子,瞥见前面有不少人围着在指指点点,而在这群人挡着的中间,苏宛见到了模糊的身影。 “去告诉车夫,不用靠得太近,要在不起眼的地方停下。” 再一道街便是宫城门,那里视线开阔,可马车显眼,容易被人发现。 梨脂出去后,苏宛将手缓缓收回,突然停住,再缓缓掀开,身子微微前倾,定神看着外面人群中面无表情的刘氏,这时苏宛才发现,晁公公身边是两位便衣锦衣卫。 锦衣卫,苏宛轻蹙眉宇,皇上用这样的方式“请”他进去?如果炎大人办事顺利,山炮得到放出,可他承王不过是想草草结案,不可能会受到皇上如此待遇。 除非,宫里有了进展,苏宛想到这里,局势非常明朗,感觉有人看向她这边时,苏宛忙放下帘子,帘缝中,奘无尊转首正巧看向她这里。 他为什么也在这里?那神情,似乎很严峻。 苏宛再要朝外看,方才的地方已没了熟识的人影,人群在动,马车在走,她不知道已到了哪里。 在人群喧闹声中,苏宛听见了守城门口在主持的声音。 第三百七十六章 狂妄之徒 按照原定计划,马车应找个恰当位置停下才对,可是苏宛亦未感觉到马车停下,反而觉得马车行驶的有些怪怪的,要么突然一阵颠簸,要么就是周遭除了车轱辘转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好一会儿,梨脂才从外面进来,神色黯然。 苏宛看着她从掀开门帘到在她身旁坐下, 梨脂始终闪躲着她的眼神,独自有些忧虑的拘谨的坐着。 等不来答案,苏宛只得亲自开口。 “怎么了?” 她一壁问,一壁掀开窗帘,除却青瓦灰墙,潮湿墙根儿,没有人影,没有飞鸟。 梨脂仍旧小心翼翼地转动着手指,仿佛经过激烈思想斗争,这才抬起头来望着苏宛,温柔靓丽的眸子里此刻多了晶莹剔透的液体。 ”主子,马车夫告诉奴婢要奴婢好好扶着主子坐稳,其他的他什么都没说。” 说着,她才意识到什么,伸出手抓住苏宛手腕儿,紧紧的,用手肘抬拭过眼泪,破涕为笑。 “奴婢给主子丢脸了,这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一路上又没有什么异常。” 苏宛脑海里却不自觉想起奘无尊最后转过来时晦暗不明的神色,倘若是他在故伎重演,那还真是阴魂不散呢,苏宛拍拍她手背,温和笑着安慰她。 “放心罢,本宫还从未遇见过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害王爷府人的狂妄之徒。” 说到这里,她不禁眼瞳散发出点点星光来:“这里离宫城门不远,今日发生这样大事,那边定是有戒备,若这里发生异常,他们过来也是很快的。” 听到苏宛十全十美的分析,梨脂虽未放开苏宛手腕儿,可柔媚又回到她脸上,给人怜惜疼爱之感。 她能察觉出来梨脂没再感到害怕,虽然跟她一起经历不少事,兴许在梨脂骨子里无论遇见多少,仍旧是个不能在大风大浪中奔跑之人。 这样的人跟在苏宛身边……一想到她至今为止的忠诚,苏宛阻断了臆想。 悲马嘶鸣,仰天长啸。 走了一段平坦路,行得四稳八平,正待苏宛认为危机快要解除时,马车急促停下,传来马车师傅嘶哑而怒骂之声。 “瞎了你的狗眼,敢拦主子娘娘的路,老子让了你这么久,你不想活,也别连累主子!” 苏宛从未听见过马车师傅说话,这段时日以来,他就像上个那般,除了一门心思招呼好马匹和送人,从未发声,外面究竟是谁在自寻死路?她掰下梨脂抓住的手臂,不顾身后梨脂叫唤,出了去。 他们已在不知不觉间走远,在京城原本热闹非凡,最后因朝廷一场变故从而被勒令抛弃的官道上,年久失修,无人同行。 在马车前面横着一辆深棕色皮毛发亮的好马。 马上面的主人,正用深邃不见底的眼神盯着她,在她出来的那一刻,嘴角弯起来流露出让人退避三舍的笑容。 “琰王妃,为了见你一面,我可是早早出来了。” 这一次,苏宛只看见他一人。 只见他一跃而下,轻松落地,缰绳朝后一扔,手指放进嘴里吹了口哨,马匹哒哒哒背驰而行,历来之间人唤马,未见人通过这种方式让马走的。 苏宛阴冷着脸,漠视奘无尊投来的真假不明。 “回府。” 听得她轻轻一声令下,马车夫蠕动着嘴唇,鞭子刚扬起来,奘无尊径直走了过来,微笑笃定在马前停下。 “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苏宛沉声道。 奘无尊对苏宛蔑视视而不见,愈发笑得轻巧起来。 “我的命值不值钱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我第三次告诉你,我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暗黑的眸子里,死寂一片,危机重重,苏宛看得透彻,纵然心中有声音在说如果开口,他定会说出真话来,可是苏宛开不了口。 与这样的男子纠缠上,那她可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我的诚意,你看得清清楚楚,莫非你害怕同我靠近?” 被一语道破,苏宛心下一凛,面不改色的淡掠过他,轻嗤着:“笑话,本宫看中的是德高望重、心怀大志之人,而你,恕不奉陪。” 说完,她转身,侧首朝马车师傅嘱咐了句:“他若要拦,便让他拦好了,权当歇息一番。” 她不给任何机会,徒留背影给到还在马下投来希冀的男子,一个浑身是毒汁的男子,一个朝令夕改的男子。 “是。” 马车夫挺直腰杆朗朗尔答。 苏宛在马车内落座,端得无所谓神情目视前方,这是场比耐力的比赛,她早已心止如水,静观其变。 外面如同所有事情未发生过一般,只有她知道有些东西在微妙的变化着,时间一点一滴在指尖流失,不露痕迹地,逐渐敲击着某人。 “好,你赢了。” 爽朗浑厚的声音传来时,苏宛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对付不择手段的男子,苏宛算得上得心应手。 “我既然说出来,定会将东西给你。” 声音有所停顿,苏宛的心却没有放松。 “把这个转交给她。” “不用,本宫宁天下人负我。”苏宛断然拒绝声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大笑之声,孤独而诡异。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外面声音再次停下,转而立马响起,“不过,我想要的东西,这辈子,从来没有失算过。”苏宛察觉到有目光投来,隔着帘子,冰火交融吞噬着一切。 马夫并未立刻将东西送进来,而是保持着警惕守在他应在的地方。 “你可以像只刺猬把自己包裹起来,可是你比任何人都渴望。” 苏宛燃起的愤怒在胸口燃烧起来,某个地方被刺痛,被曝光,以为他会继续说个痛快,偏偏苏宛听见的是哒哒哒的马蹄声。 “主子,他走前交了封信给你。” 马车夫进来将信递在梨脂手中,低着头小心翼翼除了去,梨脂拿着,不知如何处置,只是静静等着。 “回府。” 苏宛拿过信函,看都没看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某处,感受着马车转动时发出来的独有声响。 不就是个狂放狠厉的男子,他说的话不用放在心上,她若不像只刺猬把自己保护起来,难不成要再重蹈覆辙吗?奘无尊,你次次的侮辱,岂可知本宫就会放过你?不敌你? 第三百七十七章 背后妄议 碧玉阁中,黄怡将各处已收拾妥当,一个人做完了两个人的事,见梨脂回去没有如往日那边殷切上前,她手中快速的动作逐渐放慢。 夜深人静,兽沉人睡时。 苏宛手中捏着信函,半坐在床榻,厚被已换下,薄薄的盖上上面没有往日沉重,又不觉发冷,她蹙眉思忖良久,眸心闪过亮光,信函在她手中被打开。 凝结的神情看到后面,愈发严重,手指在空中微微颤动,纸张发出清脆的哗哗声。 他怎么可以?他们怎么敢?!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一字一句,复又细细读了便,身子不禁软下来。 白纸黑字就在眼前,苏宛蹙眉,眼中愤恨愈加,发出低沉悲鸣之声。 “爹,你被蒙骗得好惨。” 忽而闻得外面有响动,苏宛不慌不忙收了信函,将她放在床心底下的一个盒子里,动作沉稳轻盈,躺下盖好被,最后一点光晕在她嘴里消失。 房间里暗下来才能瞧见外面动静,等着等着,苏宛闭上了眼。 她像没见过信函,未发生过昨日那一幕般,洗漱、用膳,黄怡和梨脂在她面前看似动作轻快,实则一壁拿眼留心着她脸上的阴郁。 “你们捣鼓的香水,好了吗?” “娘娘,宫里来人了。” 德顺在外面拉长了音调,苏宛朝门口看去,应了声:“传。” 昨日承王出事,今日宫里来人。 当看见位不相识的宫女跨进门槛,苏宛露出温婉笑容,虽不认识,可她的举步服饰仍旧能看出来,至少是个二等宫女,那她的主子,低不到哪儿去。 “娘娘安好,奴婢受皇贵妃之命,邀您进去一叙。”宫女带着标志性笑容,一举一动不露破绽,瞧不出什么来。 “现在?”黄怡在她身后小声嘀咕,宫女浅笑怡然:“是了,皇贵妃刻意嘱咐过,娘娘用完膳后再去,奴婢来时算过时间,免了娘娘进宫后在旁干候着。” 听着她周全的话语,苏宛起身:“本宫是有月余未见娘娘了,姑娘请稍等。” 进宫后,宫女在前面带路,穿过姹紫嫣红,蜂飞蝶舞,黄怡和梨脂在苏宛身后,在府里时谨小慎微,在这里看着道旁琳琅满目的美景,不由得发自内心愉悦。 争相斗艳的,何止春天。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一直有人跟着咱们?” 梨脂在身后轻声细语问着,却未躲过苏宛灵敏的耳朵。“哪有,兴趣是这些个发出的声音,让你产生了错觉罢。”黄怡环顾一周,眼神又被开得红心白边的俏丽月季吸引,淡然清浅答道。 “哦。”梨脂觉得有些没劲,却没有继续计较。 苏宛随着黄怡提醒,淡扫周边时,有几人从正巷口出经过,为首的那人正在用抬袖拭泪,显然不知道有人已发现了她的窘态。 见着宫女离着她们一定距离,黄怡这才转开话题:“话说,皇贵妃娘娘找主子最近有些勤,不知一会儿会发生什么。” 苏宛清了清嗓子,后面刚冒出的说话声没了踪迹。 她视美丽如燕云,并未像黄怡和梨脂那般被吸引了去。 “娘娘有所不知,娘娘的一位旧人这几天正闹心,主子知道王爷不在府邸,凡是由你操持累了些,还是叫了你进来就是为了看看你。” 露珠送苏宛一行出来时,用只有两人才听见的声音透露。 说完,她冲苏宛莞尔一笑。 苏宛的脑海里出现巷道尽头那人经过时的情形,她的旧人,回忆起那人体态和现在露珠讲的话,苏宛已猜出大概。 “有劳了。” “娘娘不怪罪奴婢僭越已是荣幸,得娘娘一句认可更是受宠若惊。” 不愧是养在皇宫中,皇贵妃身边之人,苏宛微眨眼,没有继续接话茬,这宫里的路,最好识得,能有人陪在身边更好,苏若涵能从她身边掳走属于苏宛的东西,不是她软弱,而是她被信任蒙蔽了眼。 “听闻,最近有人被皇上软禁,娘娘出去时仔细些,千万别冲撞了圣驾。” 临别前,露珠又“无心”透露消息给她,辞别后,苏宛心中的疑惑刚解,又被新的覆盖。 昭春宫里,皇贵妃未提及王爷,未提及子嗣,仍旧同往日那样谆谆教诲,高高在上,说着些没有意义的话,她叫她来,绝非这般简单。 露出说出来的某些话,让苏宛猛然醒悟,皇贵妃定是已知晓那首藏头诗。 苏宛进宫多回,时间尚早,皇贵妃并未安排人送她们出去,苏宛想起露珠最后有意思的嘱咐,禁不住绕至御花园,然后出宫。 “承王妃每次进宫来都作威作福,还以为后宫当真不知道前朝那些个事儿呢。” “是啊,看不好男人,除了哭哭啼啼,还会什么呀,之前来见我们主子时,自恃承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皇后没了,承王又屡次落下把柄,皇上心头怕的承王怕是早冷了,姐姐,下回再碰见那贱蹄子,你定要讨回上次的侮辱。” 后宫排得上名位佳丽众多,时隔已久,苏宛并不曾记得有这些女子。 莺莺燕燕,持扇半掩,声若幽兰,语如糟粕,点评过后,苏宛无意再听下去。 “听说承王已经两日滴水未进,滴米未得。” “嘘——小声些,你们就不怕也被抓走——“ “怕什么,臣妾又不会什么藏头诗,倒是你们,尽在背后嚼舌根。” 零零散散的话语,苏宛想不去听,却是堵不住别人的嘴,后宫里讨论得如此厉害,京城中却没有丝毫欣喜,莫非,这是皇贵妃意图? 她让苏宛知道承王府如今所处境地,又不敢正大光明,尤其是皇上那头。 黄怡听了入神,梨脂半知半解,苏宛冷睨着二人,小声呵斥道:“走那么慢,忘了方才的嘱咐?” 不远处的争吵声戛然停止,黄怡看看后面,碎步上前:“咱们快些罢,一会儿她们该过来了。”惊得梨脂小脸惨白,只埋首走路。 看着她们这般,苏宛好气又好笑。 第三百七十八章 遇见香 端求见。 苏宛放下手中一沓房契,让人引他入书房,待他离去后,苏宛复又细细端详起来,琰王没有一处私产,苏宛没想到她无心之举竟然会让她成为商贾的铺垫。 护卫按照苏宛嘱咐,承王府和苏府,有任何行动会立即收到消息。 手中的一沓纸,若不用起来,就会成为废纸。 她想着已亲自去看过的店面,苦于心中一直没有想法。 “娘,若你还在,你觉得女儿应该怎么做?”凤眸如墨,凝神细思正专心,被轻手轻脚进来收拾房间的黄怡打乱,她拿着湿巾走了过来,眼神关切。 “主子,您这……”她看看桌上,又看看他脸上,仿佛苏宛脸上有什么东西般让她觉得担忧。 “没事,你再陪陪本宫一同看看铺子去。” 黄怡来不及将水盆搬出去,忙跟在了苏宛身后,发现不对劲,折回去又将手中已经捏得温热的湿巾扔进了盆中,水花溅起,湿了一地。 熙熙攘攘人群中,苏宛轻快步伐未因拥挤滞行而蹙眉,和黄怡如同少时偷摸出府,到街市上看着琳琅满目的新鲜,乐不思蜀。 那时候,她们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不敢奢求的东西,被人撵,被人冷嘲热讽,即便如此,仍旧是想要。 当下,走在比印象中小许多的京城里,那些东西,她们伸手可得,却再没了那时的心境。 一路上,她们只是看着,偶遇喜欢的,驻足观赏,待看得细致,又平静地放下。 “看了房契,铺子应是在周围了,莫要再消磨时光。” 苏宛提醒黄怡,别忘了她们出来的目的,黄怡眼睛还停留在方才姑娘贩卖的瓷娃娃上,嘴上却是不解着问:“奴婢发现主子心情无论如何糟糕,只要在去看铺子,了解生意的路上便会好起来,” 听着话像是打趣,苏宛全然不在意。 “这里人这么多,你们又会做香,如果给你们开间‘遇见香’会怎么样?” 苏宛眨眨眼,对着一屋子空置的成色已老的檀香木柜问出口,黄怡四周搜寻着可以继续沿用的东西,听见苏宛问话,微睁眼惊愕道:“主子的意思是说,将奴婢们做的香水拿出卖掉?” 未等到苏宛回答,她赶忙来到苏宛身边,抓着苏宛胳膊,神情焦虑。 “不行不行,那是奴婢们对主子的一片心意,怎么可以转手卖做他人?再说了,奴婢们能做多少,又怎么够铺子租金钱……” 苏宛轻笑出声。 “奴婢,哪里说错了?”黄怡小心翼翼问出口。 “你呀,聪明伶俐都去哪儿了。”她轻柔点过黄怡鼻尖儿,笑时露出皓白整齐牙齿,仿佛仍是少时,她们在互相逗乐。 “小姐——”黄怡用回了旧时称呼。 “也罢,今日这里没有别人,本宫就当咱们都还在苏府时。”苏宛裙琚一旋,索性坐在木凳上,以掌托首,望着刚从外经过的某位新妇。 “若是靠着你们做出来的香来养活人,岂不老鼠都饿死了。” 黄怡红了脸拽着衣角,小声嘟囔着:“明明是主子的主意,这下倒来取笑奴婢。” “本宫的意思是,可以成立做香坊,你和梨脂负责交寻常女子做香,然后再卖给那些爱美又不愿意耗时耗力去做香之人。” 黄怡惊愕不已望着苏宛,睁开的嘴大得可以塞下整个鸡蛋。 “主子的意思是,要聘请了姑娘来,然后日夜制作?像——像——像……”她抓耳挠腮,半天未说出心里想的,苏宛在旁清浅怡然发笑。 “像酒楼那样。”黄怡恍然大悟后来了兴致:“主子,您看,您的意思是不是这样,首先要分工,比如要采花,晒花,榨汁等,然后再……哎呀,太多了。” 望着黄怡惊喜模样,苏宛愈发觉得点子不错。 “莫说京城了,到时候恐怕大周朝其他州县,还有,邻国不都得慕名主子而来?” 黄怡说得没错,世上无人做香,若是她率先制作得当,定会引得天下女子为此挤破了头,而且,这些店还可以另做他用,一想到这些,苏宛起身。 “主子,还未说完呢,您这是要去哪里?” “去看看下一家,不然今日就看不完了。” 苏宛头也不回的道。 按照最有效率路线,她们要去的是前不久去过的,离着米铺不远得店。 “主子,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再看看去?”黄怡朝周围看了看,王孙贵族昔日的印记还在,只是眼下已物是人非,没有人经过便罢,这里连之飞禽都没有。 苏宛没有回答,也没有要动的意思,望向四周,看得认真,黄怡等在马踏旁,见苏宛迟迟不过去,遂又回到她身边,跟着打探一番。 ”这附近什么都没有。“她确实什么都没看见,连着店铺都是孤零零的只有这一家。 人们会因为什么东西专门跑很远,而且还是极不方便的地方? 苏宛面无表情的脸庞露出丝丝欣慰来。 “谁跟你说什么都没有,你看。”顺着苏宛指过去的地方,是两处一看就能看出来无人居住的府邸,虽然破败,仍旧能看出曾经主人辉煌痕迹。 黄怡不可置信的望了眼,蹙眉着:“奴婢什么都没看见。” 断壁残垣,宽而雄厚的府门,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觉得将来在这里的人,非一般?难道你——“苏宛发现,讲太多黄怡不见得懂,快要进入马车时,禁不住回头看了眼四周。 这里和典当铺旗鼓相当,不在位置,酒香不怕巷子深。 苏宛一通思忖后,对后面上马车的黄怡轻言道:“今日看得这两间就先这样罢,再等等看,之前本宫已确定好的那些,你照旧吩咐下去。” “你从典当行那边学了些能用的,米铺和布匹店,就靠你去打点,需要多少人,分别做什么,一切由你调遣便可,等这些准备妥当,你便好生待着本宫身边歇歇,如何?” 话音刚落,便见黄怡惊慌失措:“奴婢如何担得起——” 苏宛凝神冷睨向她。 “奴婢定当竭力完成。”黄怡忙改了口。 第三百七十九章 哪里不一样了 “这半个月里掌柜时不时会补充新货上去,但总是会被一个人全部买走;米铺刚开张的时候,基本无人问津,大家想了各种方法打开销路,却没有任何效果。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出来人一次性将存货全部买完,再上新货,还是如此……主子,你说这人究竟是何居心?” 黄怡紧皱眉头,将探听来的消息绘声绘色讲完,语气急切,说完气喘微微。苏宛将桌上茶水递给她,她也顾不上谢恩,接过来三口两口饮尽。 却见苏宛微微拧眉,目露沉思。 半晌后,见黄怡气息已经平复,苏宛开口问道:“这人长得什么样子,是什么身份,你可有打听清楚?” “这个话奴婢也曾问过。但是店里的人都说,这人极其神秘,并不露面,每次都是由一个穿着奴仆样子的人来直接带着银两成交,就算是掌柜们也问不出什么来。” 黄怡眸光忽然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兴奋地说道:“主子,奴婢想到了,会不会是您的朋友知晓这些铺子,所以特地出来帮主子解围?不然为什么那么好心,不但在店里全款付清,甚至连店铺小厮里运走货物的举手之劳也免了。” 苏宛失笑:“本宫的朋友,你个个都有所接触,会以为是谁?” “这……”黄怡一时语塞。主子的知心好友确实不多,她能想起来的那几个,确实不像是这种行事神秘、藏头露尾的性格。 “既然这样,依奴婢看,这本身就是百利无一害的事,理他做甚?” 苏宛忽然扬起唇角,轻哼一声,眸色重又恢复亮光:“既然有人要做好事不留名,本宫倒想亲自去拜访一下这位朋友,好好谢谢他。 “怡儿,你去吩咐管家准备马车,等下随我一道出去,看看那些店铺。” “是。”黄怡面露喜色,忙不迭地答应。主子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又心思缜密,她亲自出马,一定能够将这事查得水落石出。 “包子咧……刚出锅的热包子咧……”街边小贩的叫嚷声此起彼伏,街面上依旧熙熙攘攘,和苏宛记忆中的样子并无不同。 苏宛轻装简从,仅带了黄怡,护卫在暗中保护,除了苏宛,无人知晓具体会在哪里。 马车从两旁店铺门前缓慢驶过,苏宛掀开车上小窗,默默关注着别的布行、米铺的生意情况,观察着里面的客人衣着、成交的数目等。 “主子,你在看什么?”黄怡见主子看得专注,忍不住凑过身去,却未见任何异常,不由得好奇问道。 “怡儿,你看一下那边的店铺,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客人,如果那个人真是为了囤积货物而购买咱们家货物的话, 是断断不会只购买咱们店铺一家的。” 闻听此言,黄怡顿时恍然大悟,道:“是, 奴婢懂了。” “我们只需派人暗中关注即可。” 再行嘱咐一句,苏宛头也不回,专注地看了半晌,未见任何异状,便放下帘子,坐正了身体。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苏宛名下布行之前,黄怡搀扶苏宛下了马车,踏入店中。 掌柜正在对着一位客人解说布料的材质、花纹,黄怡本欲唤他前来迎接,却被苏宛出手阻止。 “先看看再说。” 布行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后,生意明显好了不少,不时有人走进来摸摸布料,看看花纹,店中伙计全都忙进忙出,一时竟也无人注意到苏宛和黄怡二人。 不知为何,苏宛觉得有些不舒服,她以手支着货架,定了定心神。 “主子,你看,店里新进的布料好精致啊……”黄怡手指着一匹大红镶金边织锦缎向苏宛喊道,有些爱不释手地反复抚摸:“这料子要是制作成嫁衣,不知道会是多么漂亮呢。” 苏宛目光略显空洞,只听到黄怡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却丝毫不知对方刚才说了什么。 “主子?” 黄怡伸手,在苏宛眼前摇了摇,苏宛恍然惊醒,疑惑看向她:“你说什么?” “主子,你没事吧?”黄怡担忧地开口。 “王妃娘娘!小的竟然不知娘娘前来,真是该死!”却是店中掌柜注意到苏宛二人,连忙上前招呼。 苏宛这才注意到,方才店里逛着的七八名客人,竟然已经走了大半,难怪掌柜得以抽身出来。 “掌柜的,今日可有见到那位贵客?”黄怡扫视一圈,见店中客人皆买的少数,不由得奇怪。 “说来奇怪,他每次来店里时间都不是固定的,眼下这批货也刚上不久,想来这几天内他就会再来吧。娘娘您先去内室坐着,喝杯热茶,小的把这个月的账本拿来供您查阅。” 苏宛点点头道:“甚好。” 不多时,掌柜果然拿来了账本,苏宛一页页翻看着,心思却怎么也无法凝聚起来。 “主子,这页,您刚才已看过了。”黄怡掩嘴附耳小声提醒着,瞥向在一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掌柜,他头低下去,似什么都没看见。 她不由得暗自惊叹:“有吗?” “主子,您看这页已经看了一刻钟了,奴婢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有什么异常,抬头才发现主子在发呆。主子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宛怔了怔,哑然失笑道:“没有吧,本宫……。”怎么毫无察觉,和平时并无不同啊。 “主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黄怡担心,复又问了句。 苏宛蹙眉重新检查一番,身上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就连方才短暂的一样也未再感受到,便摇摇头:“本宫也说不上,身体确实没有感觉到不舒服,但不知为何精神就是无法集中。” 黄怡担忧地看着她:“要不奴婢扶您进卧室休息吧,让掌柜去请个大夫来帮您看一下。主子近段时日烦心之事甚多,耗费了心神,得好好休养几天才是。” “不必了,本宫静片刻便是。” 看着黄怡将账簿动了动,苏宛休息片刻后,复又重新看起来,黄怡在一旁看得心中十分心疼。 幸好,苏宛恢复神色红润,正常同掌柜的对完账簿。 第三百八十章 例事没来 一日。 梨脂神色幽幽进入房间,苏宛正在认真核算,并没有发现她有异常,梨脂手指轻轻碰了碰黄怡,示意她出去,黄怡虽有疑惑,见梨脂神情认真,睇向未察觉的苏宛,抽出手,跟着她出了外面。 “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她们刚到门口外立着,两人均悄悄探头发现苏宛仍旧没注意时,便听梨脂忧虑着问出口:“姐姐,你是忘记了还是真的不关心?” 被梨脂如此疑问,黄怡愈发奇怪。 “什么话,你到是说清楚了。”心中带有愤愤不平,黄怡音调儿不自觉提高。 这声音,让梨脂情急之下,忙捂住了黄怡的嘴,拉着她手臂靠门远了些,压低声音着道:“说那么大声,要是主子听见,又该难过了。” 说话间,梨脂的眼神一直飞向门口,说得飞快。 “难道姐姐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王爷去边关缴敌后,就送回来一次信件,眼看这都……” “早过了日子了,哎呀,对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黄怡拍拍脑门,侧首望了眼前院方向,跟着担忧起来:“该不会……”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两人同时变色。 “怡儿,让德顺进来,本宫有话要问。” 听见苏宛突然召唤,黄怡心跳到嗓子眼儿,强作镇定进了门,离得老远着福礼,压低了头,待整理恢复正常后她才应了句“是,奴婢这就去。” 出来后,和梨脂交换眼色,急得梨脂在原地来回跺脚,黄怡忙出了去。 不久之后,黄怡送德顺从房间里出来,眼看要出了院门。 “哎,奴才命真不好,本来以为这是个机会,没成想出了这档子事儿。”德顺一壁走,一壁朝黄怡抱怨着。 黄怡抬眸,不知如何安慰是好,眸中一片黯淡。 “姐姐,难不成娘娘叫他来,问的正是王爷消息一事?”黄怡摇摇头,德顺冲她们俩略微福礼,作了告辞礼节,忙走了出去,见他走远,黄怡才咬着嘴唇缓缓点头。 “这可如何是好。” 有人经过,黄怡摆首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她们二人刚要进入房间,却见到苏宛从内走出来。 “主子——”两人齐齐垂首请安,脸上的优思和无措还在。 “里屋没个人,你们倒是在这里交头接耳做什么?”苏宛身子微微一顿,在书房里坐了半日,刚出来,隐隐感受到空气漂浮而来的柠檬香草让她顿时感到心脾轻松起来。 黄怡和梨脂在她身后,闻言相视一眼,甫又低下头去,没人回答。 苏宛缓缓朝外走着,对身后的安静似乎并不在意。 琰王府奇花异草甚少,春来得迟,枝头分红嫩绿这才缓缓冒出头,府里的仅有的三个婢女亦安耐不住,在枝下聚集,一人神情及其痛苦,一人蹲身在她旁,另外一人手中拿着应是刚摘下来得枝丫。 “姐姐可有什么法子,每个月那几天,就见她疼得不省人事,尤其是晚上,无法安眠。”搀扶着的婢女开口。 “哎哟,哎哟,我这个小时候落下的病根了,无药可治,不用劳烦妹妹替我操心。” 疼着的婢女的忍者痛苦,示意姑娘不用替她问。 苏宛神情凝滞,身子微微一顿。 尽忙着那些个事,竟然忘了月事!已足足迟了……苏宛蓦然转身,脸色苍白加快步伐了去。 梨脂还在迟疑间,黄怡上前去走到那几个婢女面前,扬手巴掌便要落下,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端得凛然到:“还不快滚回去,让你们在这里乱说话。” 三人见到黄怡,有人惊慌,有人愤慨,有人不知所措,一人本已走了出去,看见手中的花枝忙又放了回去,另外两人一前一后搀扶着赶紧离开了去。 黄怡这才回到梨脂身旁,脸色难看。 “姐姐为何对她们那么凶……”梨脂话还未讲完,听见黄怡竖起指尖在唇上,犹如惊弓之鸟:“嘘——” 梨脂忙缄口。 苏宛默然的身影让她们二人开始有些惴惴不安,赶紧加快了步伐跟上去,刚进门,黄怡用力挤出笑容,上前正要替苏宛按摩双肩。 “出去。”听得苏宛冷冷地道。 “我——”黄怡欲安慰,刚搭在她肩上的指尖缩回,梨脂朝黄怡不断努了努嘴,黄怡不甘心地过来,关门前,提醒了句:“主子,奴婢就在门口,有事您随时吩咐。” 吱呀一声,门关上。 苏宛似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挺拔的腰身旋即倏地放松,神色忧虑,蹙眉细思。 交握的双手,有一只不不知不觉地滑落,渐渐向腹部游走,苏宛轻轻抚摸着,心不在焉,双目空洞。 “主子,您怎么样?奴婢在这里,是哪里不舒服吗?” 被外面的声音刺激,苏宛猛然醒悟过来,她怎么可以如此粗心大意?那几日早就应该来,可这个月,偏偏迟了好几天,那么多婢女,竟然没有一人发现,没有一人提醒她。 大家都知道她刚和王爷同过房,提醒她又如何?在其他人眼中,这是她苏宛应尽职责,宫中皇贵妃,不知计划多久,才放下身段,送她那些个药材。 如今药材还未动,她的肚子却有了反应。 孩子,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有孩子?她怎么能有孩子?在所有事情未定的时候,孩子就是隐患。 想到后面,苏宛猛然起身,惊慌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外面没有得到苏宛回答,黄怡亦在左右来回走动,时时留心着房间里动静。 孩子,若再像李鸿熹那般不分敌我,被苏若涵利用了去,会前功尽弃的。 有什么法子…… 苏宛站定身子,一个想法冒出来,逐渐成形。 要避免所有的节外生枝,苏宛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做到。 咯吱。 门从内打开,苏宛平静无波着张脸看向黄怡:“本宫没有哪里不舒服,倒是被你担忧出病来了。” 见到她没事,梨脂松了口气。 “主子万福金安,福泽深厚,怎会生病,快莫要说那些晦气话了,姐姐,主子在同你讲话呢。” 黄怡这才没有抬起头来,勉强笑道:“对,是,奴婢满嘴胡言,做不得数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这个孩子留不得 纵使心中有万千不甘,苏宛仍是压下心头的不满,嘴角微微上扬,浅浅应了句:“还愣着干嘛,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 听见她吩咐,梨脂忙喜笑眉开答:“欸,好咧。” 无人看见苏宛眼底幽幽浮起的深邃。 “怡儿,明日你去典当铺替本宫对账簿。” 苏宛转首对黄怡缓缓说道,看着她木讷的脸上燃起笑容,强将心中不舒服的感觉压下,黄怡未察觉不妥,答应了她明日去对账后,指了指厨房方向,开心着:“奴婢去看看点心,他们再贴心都不如奴婢懂主子。” 只看了眼她背影是,苏宛进了房间。 第二日,苏宛见黄怡穿着黄杉出了碧玉阁,待有护卫来报她已出府,苏宛特地嘱咐护卫,让他们今日不用跟在暗处,休息一日便好。 苏宛从后院里出门,那个地方除了护卫,没人会去。 她目不斜视,步行了大概一炷香时间才走到街市,苏宛没有去往日她和黄怡惯常走的京道,经过三道弯,在不起眼的巷道中,苏宛见到家不起眼的药铺。 寻常之物,应该是极易得到。想到这里,苏宛拐了进去。 待她出来时,手在袖中,走路时袖口波动隐约能见着里面有纸皮样东西,圆鼓鼓的,袖角再一动,那东西又不见了去,苏宛不禁加快了回府的速度。 刚走入大路,她转身便要汇入人流,眼前猛得多出道人影来,一张愕然不已的脸上瞪大的双眼,不可置信而又兴奋地望着她,复而又望向她身后。 “怎么就只有主子一人?梨脂呢?小妮子偷懒。” 黄怡热切着道,留意着苏宛有些闪躲的眸色,疑惑道:“难道主子没带她出来?” 苏宛心中的悸动还未褪去,对黄怡接二连三的问题应接不暇,她刻意选了黄怡离府后赶紧出来,怎地还遇见了她?苏宛细细斟酌着,想到问题所在。 她们此刻所在的是要去向京城各处的主路,必须经过这里,黄怡出门时虽是马车速度快,可是看她这脸上的疲乏定是账簿没问题,正往琰王府赶。 “主子。”黄怡用手扫了扫在苏宛空濛的双眼前扫了扫:“您没事吧?” “没,没事。”苏宛不自觉紧了紧手中的东西,细微向内收缩了下,微弯起嘴角,敷衍道:“倒是你,这么快就处理完,该不会是没认真核对罢?” 她话音虽带了平日里的几分厉色,声音听上去却是让人感觉不到威慑。 “主子明鉴,奴婢可是仔仔细细看过了。” 说着,黄怡便要去搀扶苏宛:“奴婢扶您上马车。” 苏宛这才想起来,黄怡此刻单个人在面前,手下意识的躲了躲,她避开黄怡不解的眸色,解释道:“本宫,自己上去……” 她还想接着解释,陡然发现并无必要,脸色绯然。 黄怡的手不自然收回来,不知何时苏宛同她生分起来,不过一瞬,她微笑着上前,看着苏宛小心翼翼上了去,讪讪然圆场:“是奴婢顾虑不周。” 马车内,苏宛微侧了身子,双手自然交握着放在平行的腿上,神色自然。 黄怡上了马车,鼻子如同狗般灵敏,掀开帘子朝外吆喝了声:“快走罢,不要再耽误下去了。” 车身微动,不多时,能从被风吹起的帘缝中看见已有过往景色在外,苏宛心无旁骛的坐着,似被窗外的喧闹吸引了去,过了好一会儿,黄怡用鼻子嗅了嗅,轻蹙眉宇似有不解,抬眸看向苏宛侧脸,这才收敛了行为。 黄怡跟着苏宛朝外看了看,街市上千篇一路,并无特色之处。 “主子,您怎么不问问铺子……今日怎么回事,莫非奴婢生病了?”黄怡不解苏宛缘何不同她了解店铺收入,话问一半时,她不适着蹙眉,用手触了触额,自言自语:“没事啊。” 说话间,她身子向苏宛微倾,神情凝滞。 “主子。”她严肃而认真的看向苏宛,等待着她的应答。 苏宛徐徐转首,见黄怡奇怪神色,在袖口外露出的手腕处感觉到了女子的柔嫩和细腻,还有舒适的温热。 “小姐。”黄怡带了哭腔,不等苏宛反应,她弯腰从苏宛袖中迅速拿出药包,热泪盈眶望着苏宛:“您不舒服,为何不让奴婢来取药?” 说着,她抽泣着靠在苏宛侧肩,嘴里喃喃着:“小姐不告诉奴婢,难道是怕奴婢担心吗?可若小姐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奴婢……” 她说着说着,突然停下,将药包拿起来嗅了嗅,眉宇深蹙,茫然望向苏宛,愣了愣神。 苏宛被落下个措手不及,马车里只有她们两人,心里酝酿着如何开口时,只见黄怡抬手拭泪,喜极而泣,晃了晃手中药包。 “小姐是双身子!奴婢怎么就没想到!昨日奴婢就该猜到了!奴婢该死。” 瞬间,她察觉到大不对。 “给我,快把这个给我。”苏宛亦是同一时间知道黄怡已全部洞晓。 苏宛欲抢,可是黄怡拿着药包站了起来,一手挡在胸前,拿着药包的手再次拿着嗅了嗅。 “若奴婢没猜错,这可是——可是至小产的药,奴婢闻得那药草味,叫——叫——叫什么来着。” 苏宛抢不到,索性坐下。 “小姐几遍不想想姑爷和皇贵妃,可您看在自己身子的份上,这么做,会让小姐身子虚弱的啊,小姐。”黄怡脸色惨白,将手收回来,趴在苏宛膝盖处亲切地看着她劝慰。 “而且,而且这是小姐的第一个孩子,若是被人知晓,小姐可是有嘴说不清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此之外,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了。”苏宛阴冷的话语如同冬日里的寒霜,轻薄而冰冷,没想到她决心如此,黄怡呆滞瞬间。 苏宛见状,趁黄怡不备伸手便要去夺药包。 “不,主子,不可以。”黄怡突然起身,躲避开苏宛来抢手臂,身子向后一仰,脚下发滑整个人跌倒下去,手中的东西在下落时正好落在窗口,手背用力打在窗棱上,黄怡吃痛,东西顺势出了去。 “我的药——”苏宛眼睁睁看着药包掉落马车外。 低首瞥见忍受着疼痛的黄怡,指向她,久久没说出半个字来。 他们知道了又怎么样? 琰王他想要孩子吗? 皇贵妃想要孩子,可她尚且年轻,为何不自己多努力努力? 孩子,孩子,若非李鸿熹,苏宛又何至于惨死?那一幕幕,当真是以为她忘了吗?不,午夜梦回,她没有安宁过一日。 “黄怡。”苏宛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颓然坐着。 第三百八十二章 赠名贵药材以调理王妃身体 碧玉阁内,苏宛冷着脸,黄怡如同犯错的小孩跟在后面,走路姿势有些不同,脸上的泪痕隐约可见,梨脂放下手中的东西,朝苏宛侧身辑礼。 苏宛径直走过,掀起微风,梨脂大气不敢出,待苏宛经过,她才忙走向黄怡。 门被苏宛用力关上,发出刺耳声响,黄怡难看的脸色,在这一幕后,眼内光芒愈发暗淡,她朝门口走去,梨脂上前扶助了她。 黄怡在门口停下,焦虑着看向里面,凝神细听,未听到任何异响。 “姐姐惹恼主子了?”梨脂小心翼翼问出口,在黄怡身旁压低了声音。 黄怡不答,看了看门槛四周,索性直直坐了下去,可刚一沾到地面,她猛然一下又起身,因为痛苦脸显得有些扭曲。 “可是姐姐受伤了?我这就去请大夫。” 话音刚落,屋子里传出一苏宛冷冽的告知:“本宫方才已嘱咐过德顺去请大夫,先扶她下去。” 黄怡暗寂的眸子看了看门,沙哑之声带着几分愧疚:“多谢主子垂怜,都是奴婢的错。”说到这里,黄怡在梨脂的帮助下,慢慢地走向了偏房。 当晚,无论谁敲门,苏宛始终不应。 好不容易外面消停时,苏宛从床上起来,还未来得及下床,便听见外面有响动,似与昨日有所不同。 “奴婢是受命来传皇贵妃口谕,姑娘请打开门。”陌生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冷意,苏宛察觉到外面的为难,随意拿了衣服披上,对着镜子整理一番。 “请稍等,马上就好。”黄怡在外应付着,苏宛却从她声音中听见了害怕、迟疑、意外,还带着隐隐的欣喜。 “奴婢等等无所谓,莫让皇贵妃等久了便是。”宫女话音一落,苏宛打开门,上次来传话的宫女出现在她眼前,原本绷着的脸随即露出谄媚笑容,音调儿缓和:“奴婢给琰王妃请安,奴婢有要事在身,不曾想扰了娘娘清梦。” 听着她话里有话,苏宛垂眸,冷冷地应道:“有事便说事,无事本宫可要出府了。” 感受到苏宛里的不满,宫女忙端了身子,眸中闪躲,清脆爽朗之声响起:“传皇贵妃口谕,着琰王妃即刻进宫觐见。” 又进宫?皇贵妃最近请她,勤得太反常了罢? 边疆尚未有消息,难不成,皇贵妃知道些什么? 苏宛敛眉,跪地福礼温顺着领旨:“儿臣领旨。” 昭春宫。 乌云像是害羞的姑娘,在上空时隐时现,迟迟不肯落下来,沉闷的天气仿佛传染给了皇贵妃,苏宛虽看不清珠帘后皇贵妃脸上清晰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散发出的凛然之气。 既然如此,何苦叫她来一趟?近日,她身子总是伐的厉害,为了保持清醒,临行前苏宛刻意带了柠檬香草。 “趁着晟儿不在,你少些伺候,更是应该抓紧时间调理好身子,苏宛。” 皇贵妃突然叫出她的名字,苏宛听得出神,忙道了句:“儿臣在。”她反应灵敏,心思却不知道飘在何处,放下茶盏,双手交叠侧置身侧。 “这些,可都是母妃的心意,你可切莫让本宫失望了。” 伴随着叮嘱声,有三道人影进来来,一字排开立在苏宛身侧,每个宫女手中托盘里放了不少物品。 “看看,这些东西可全都来之不易,本宫虽贵为皇贵妃,却不是应有尽有的。” 皇贵妃低哑却不失威仪,灰暗房间里隐隐罩着银光, 苏宛猜得出来她雍容华贵之后,有着别人所不知道的独特,苏宛顺从地转首,目光徐徐从托盘上看过。 千年人参、鹿茸、上等燕窝、冬虫夏草等极致滋补之物应有尽有,她心中咯噔。 为了皇嗣,皇贵妃拼了。 她这么做,是为了琰王?苏宛不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尽管李睿晟和李琩媵已多次交锋,可皇上圣意无人揣测得透。 难道,就是为了亲情骨肉?苏宛不禁在心中泛起冷笑。 “儿臣多谢母妃体恤,定当用心调理好身子,为天家血脉开枝散叶。”苏宛流转自如打着,后面又同皇贵妃聊了会面上的事,差不多时,皇贵妃松口让她回府。 苏宛慢条斯理从殿内出来,在门口首先见到的是早已等候在此的露珠。 “奴婢送送琰王妃。”只见她厚唇轻启,宛如银铃响般悦耳动听,苏宛颔首示意,在她身后,黄怡柔和跟来。 “娘娘不知为何,最近惦念孩子吃紧。” 听着寻常不过的话,苏宛却是听出了别的意思,据说露珠是皇贵妃贴身侍女,她说的话,自然代表着皇贵妃,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可苏宛却是眼底通明。 她是在提醒,宫里头这位盯的紧,自己留心些。 “哦?兴许是日子长久,有个小孩子自然也可以让母妃有盼头,毕竟她膝下只有琰王,如今又远在边关。” 苏宛不在她面前摆空架子,照着心里所想,朴实悠然回答,莲步依依,眼看穿过小院儿,就要出了昭春宫宫门,露珠停下脚步,露出温婉笑容来。 “奴婢本不该多言,不过近来主子总是一个人发呆,琰王妃所言在理。” 见露珠停下脚步,苏宛亦未再朝外走,四目相触,露珠一瞬闪躲,苏宛柔和眸光试图去捕捉旁人察觉不到的东西,却一无所获。 “有劳相送。” 说完,苏宛嫣然一笑。 “主子吩咐过东西已派人送到王府,琰王妃一路走好。” 往常露珠都是要送出殿门再走上一段,今日在门内便停了下来,苏宛侧身福礼:“多谢母妃。”礼毕,裙琚一旋,带起微风,苏宛出了去。 步伐沉重着走在交错巷道,苏宛更加确定了心中决议,黄怡小心翼翼跟在后面,默不作声。 走了不知多久,苏宛忽然清浅问:“怡儿,昨日你摔的如何?大夫可允你下地走动?” 她在嘴上问着,心中埋怨着自己后知后觉,这都已出府大半日才想起来问。 “奴婢无碍,倒是主子……”黄怡咬了咬了唇,声音亦愈发小了:“可是真的想好了?” 声音里带了几分无奈和忧伤,苏宛听得出来,她在关心,可又碍于苏宛威仪,不敢谈吐心声,昨日在马车上,她或许过分了。 望向前面不知何处是终点,回头已无路可走。 如果没想好,她又如何会亲自去药铺? “怡儿,难道你觉得本宫是个心狠手辣之人?”残忍道可以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怡儿,你岂知他们联合起来,对你主子又做了些什么? “不,主子不是。” 黄怡惊异答出口。 “回府后再说吧。”苏宛语音凉薄的道。 第三百八十三章 探望软禁之人 “娘娘。” 一道人影从道旁出来,径直跪在了地上,语嫣颇忧伤。 “你是谁?做什么?” 黄怡左顾右视,忙上前去搀扶起宫女,当她抬起头来时,苏宛见到一张熟悉不过的脸,雪儿看似比上次见面时面色发黄,缺了精神气。 “奴婢不该在这里拦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娘娘随奴婢走。” 说着,不待苏宛回答,雪儿转身低垂着头,在巷道中不看前路,却走得十分相熟。 带着疑惑,苏宛跟着雪儿进了一间房门,房间是前殿和后宫的交接处,皇上体恤奴才婢女,特建来为来回奔波的小黄门和宫女所用。 房间分成两部分,一部位为小黄人所用,一部分为宫女所用。 雪儿带着她们进了其中一间,苏宛刚站定,雪儿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奴婢自知唐突了主子,刚才若不用那样的法子,唯恐不会引起娘娘重视,在这里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影,请娘娘责罚。” 见她将话说得如此圆满,苏宛找不到一丝不满,只得压制着心中不快,俯视向她高耸的发髻,沉声问:“你可是为了雪女?” “不,奴婢不是。” 苏宛弯身,几近透明的护甲勾起她下巴。 “此言当真?那你为了什么竟然敢在方才那里做出鲁莽之举?” 被人看见,算不得什么,苏宛自是有她自己的说辞,若不是因为她的命根子,用此方法来逼迫苏宛,后果,她想过吗?雪儿吞了吞咽,放大瞳孔,看样子在刻意压制慌张。 “奴婢确,确实有埋怨主子长久不给奴婢递来女儿消息的想法,不,不过奴婢绝无背叛之意,情急之中,奴婢才做出此举,请,请娘娘责罚。” 语音恳切,没有闪躲。 苏宛松开手,裙琚潋滟,眸光冷星淡寒,人为己,鸟为食。 “奴婢另外还有承王的消息传递给主子。” 雪儿见苏宛不说话,跪爬到苏宛跟前,抬首殷切着看向她,苏宛这才正面看向她。 “你知道他在何处?” 若知道他在何处,倒是可以一睹他此时的落魄,承王最要命的是什么?不是命,不是财,是他高高在上的自尊,还有他梦寐以求的龙椅。 “奴婢,奴婢可以想想办法。”雪儿低下头,深思熟虑半晌之后,猛然抬起:“娘娘请稍等片刻,奴婢去去就来,正是午时,大家都在自己房中歇息,这个时候不会来这里。” 得了苏宛点首应允,雪女猫身打开门缝儿,静待片刻后,不待苏宛察觉,她已关上门出了去,黄怡回望门口,警惕着走向苏宛,神色忧虑。 “主子这个时候去见承王,难道不怕引起误会?宫里人多口杂,若是传到皇贵妃……尤其是皇上那里,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黄怡一壁说着,一壁留心四面动静,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苏宛欲言又止,她担心的,自然不是这些。 不安在黄怡脸上愈来愈显:“主子既然犹豫,咱们索性现在就走,还来得及。” 门不着痕迹被打开,雪女进来反手关门,两手恭谨辑礼:“主子请跟奴婢走。”黄怡来不及阻止,苏宛已跟在了雪儿的后面,她荒芜地看向四周,只得无奈跟在最后。 蜿蜒深幽的巷道上,万里无人迹,乌云压顶,平添了几分萧瑟,苏宛神色自若着跟在雪儿后面,竞相斗艳的花朵在绿叶里翘首以盼,等着路人的惊鸿一瞥。 “主子。”黄亦不断回首看向四周,好将隐匿着的危险第一时间发现。 灰蒙蒙的天空下,看不得极远,黄怡惊奇眼前所见,忙靠着苏宛更近了些:“那里有人。” “嘘,别说话。”苏宛早已看见那把守在外的四个小黄门,轻轻扯了扯嘴角,雪儿在这时拐向右边,地上绿苔湿润,显然是少有人走的路。 “这里是哪里?”黄怡不解着问,眼见她们已越走越偏,路也越来越窄,周围仿佛愈来愈破旧,潮气扑面而来,带着隐隐腐败的气味。 没有人回答,她硬着头皮跟在苏宛身后,保持着不能再近的距离。 走到右处到底的死胡同,在墙角处左拐,半柱香后,巷道已走到底,苏宛看向无路可走的四周,看着一座不小房间的后门的门锁上,有着不薄的积灰。 “他在里面。”雪儿垂首恭谨答道。 “可有法子把门打开?”苏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锁,漠视静谧地可怕的四周,上前仔细看了眼,锁发出沉重暗哑的声响,左右摆动,灰尘扑鼻。 “娘娘要进去?”雪儿惊诧看向苏宛,甫又道:“承王如今被软禁,房间里并无太多物件,若是在此问话,他能听见,奴婢先回避一下。” “慢着。”苏宛淡掠雪儿一眼,指了指最里面檐下滴水槽处的石头块:“怡儿,你去捡起来。” “你不用走太远,就在附近候着即可,若有人来,先行离去。”苏宛有条不紊吩咐完,黄怡已碎步去捡起地上最大不过巴掌的石头,望着苏宛确定眼神,一下一下用尽力气拿起,又有所隐忍的落在锁上。 少卿,锁子坠落在地。 黄怡上前轻推开门,朝内查探一番才让出路来,苏宛正抬起腿时,听见黄怡如蝇般说话声:“主子当心些。” 却见前面还有一扇门,苏宛身子微微一顿,推开门时,一道纤长黑影挡在面前,苏宛感受到自上而下的鄙夷和不屑,看着她的眸子里,复杂而深不可测。 头上一声轻哼,苏宛瞥见一张已略显疲惫的脸,这张脸,和以往任何时候见到的都要有所不同。 “本王早知道你和旁人不同,能为女子不敢为,男子不能为之事。”承王堆起的笑容掩盖着疲倦,说话时却是暗哑低沉的声音。 对于他不是首先要逃出去的反应,苏宛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意外。 “你确定,不现在走?” 苏宛眸色柔和,语音温婉,十分认真着问出口。 “主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黄怡忙上前拉住苏宛手臂,摇晃着。 “你以为她那么好心?”承王盯着苏宛,笑容变得别有用意:“你对你的主子,到底了解多少?” 黄怡醒悟过来,松开手留在苏宛身侧,保持着警惕看向承王,不作答。 “临危不乱,说明你还清醒,臣妾佩服,既然如此,苏宛心里尚有疑惑,不知承王可否如实道来?”她微眨眼,声线平静,眸色淡远。 “你居然有问题要问本王?好啊。”承王略微惊诧,微睁眸仍旧皮笑肉不笑着看向苏宛。 第三百八十四章 你不一样 “你先出去一下。” 苏宛侧目而视,黄怡疑惑不解,与苏宛毅然决然的眼瞳一触,敛眉下气怡声:“是,奴婢在外面去候着。” “请。”承王侧身,负手而立,保持着他一贯的目空一切,纵然是在这遥遥无期,圣心难揣测,几处烛火幽幽然照亮,苏宛跟在承王身后。 他们曾无数次这样,一前一后,恩爱和睦,江山与共,曾被苏宛当做高于生命的一切,高于荣辱的一切,不过她黄粱一梦。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苏若涵计划的一切,他参与了多少? 苏宛此刻恨不得剖开承王心肺,得到她想知道的所有。 房间中除却几盏烛台,一个蒲团、四处空荡、蒲团前佛龛上一炷香徐徐冒烟,闭眼雕刻佛像巍然而立,处于乱世禅意处之。 “笑话看够了吗?” 承王凛然发声,带着几分虚弱,斜飞过眼神睨像苏宛。 “笑话?”苏宛轻哂。 “你心中瞧不上本王,从后门进来看本王不是为了笑话,难道是为了宽慰和关心?你可知,你是本王这段时日以来的头一位客人,能得本王亲自接待——” 话音戛然而止,苏宛浅露笑意,眸心波涛汹涌。 方才还有那么那么多的疑惑,顷刻间,苏宛猛然不知如何说起,对上他深浅不一的眼瞳,划过一丝复杂。 “承王不用着急,承王妃此刻定如同热锅蚂蚁,在四处设法。”抑扬顿挫的语调让人听了心生不满,可又无法发作,听见承王意味不明,几不可闻一声轻叹。 “难道不是?”苏宛笑脸讥诮。 “京城传闻,承王和承王妃举案齐眉,夫唱妇随,而承王权势倾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曾想臣妾竟能见的这一幕?” “所以你,是因为羡慕承王妃——王妃位?” 他这般自负,若非她的鼎力相助和相信,王位?九五之尊?这一世,李琩媵不但未能实现平步青云,反而节节受挫,难不成他未想过这些? “你以为全天下的女子贪慕权贵,巴结承王府?”她曾经所爱的那个男子,心中却是如此不堪。 她只恨被蒙蔽了双眼,付出代价后的幡然醒悟来得太晚。 “不,你不一样,可是,你为何来看望本王?”承王精眸里疑惑和轻视并存,仿佛在等着苏宛难以自圆其说。 恍然间,所有的答案,苏宛都不想知道了,转身走向后门,承王不紧不慢着点名了道:“纵观历朝历代,再聪明的女子不过是天家万物,你以为,你凭什么不同?” 话音逐步靠近苏宛,近得几乎贴在她耳畔。 “凭的是。”苏宛转首,四目相对,她上前靠近承王,踮起脚尖轻轻吐纳:“你现在这般境地。” 说完,苏宛略微辑礼,眉角眼梢不可捉摸痕迹被承王看得清楚,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苏宛手,得到的却是风过无痕,她的转身。 “等一下,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承王拔高了音量,正门外响起开锁之声,小黄门惊诧着一壁开门,一壁关怀:“谁,谁在里面,王爷,您在同谁说话?为何不回答?” 苏宛身后,一道冷光进来,脖颈处的冷风吹进背后,微凉。 “王爷,你还好吗,王爷。” 听着小黄门仓皇之声,苏宛回眸,隔着窗户,模糊中见一身影颓然坐在蒲团上,小黄门扑了上去,向她这个方向看过来,苏宛走出房间时,听闻后面有开门之声,随之,是承王低沉厉声呵斥:“回来,后面没人,本王说没人。” 他料定的是,没人能让他开口,他要护的人,会一世相护。 就如同苏宛上一世被他欺瞒,直至临死前亦不得知真相,亦如他保护苏若涵,不让苏宛起疑心,凡是她开口索要,他便给。 “主子惊动了他们,咱们走快些。”雪儿从外面进来,紧张地看向她。 “你带本宫回到原路上去罢。”苏宛熟识皇宫,可这些左门小道,她始终是走得少的,见她有几分异样,雪儿在黄怡眼色催促下忙转身在前带路。 不多时,有雨滴坠落,打在苏宛细嫩白皙肌肤上,绽放出水花。 “下雨了。”黄怡小声得到,声音里无不担忧。苏宛神色凝固,目不斜视,这时候,是苏宛深深隐忍着,内心波涛汹涌时。 雪儿在前带路一刻不敢耽误,黄怡在后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后宫同出宫门相接处,雪儿目送苏宛和黄怡出了去。 “主子您同奴婢说说话罢,看着您这样,奴婢心理不舒服。” 雨滴不知何时停止,路面还未来得及亲吻,就灰飞烟灭,他们对她做过什么,眼下变得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眼下过得如何。 苏宛突然勾了勾嘴角,淡然清浅道:“怡儿,如说三小姐得知承王被软禁,皇上连滴水都不让他得尝,你说她该是什么反应?” 她迫不及待想看,想捧腹大笑。 “这——早已听说她又哭又砸的,得知这消息,还不得是肝肠寸断?还好苏府夫人不知道三小姐境遇,不然啊,她们又该有的忙了。” 黄怡说的是她们坚持私底下见面一事。 “她们之间,不光是在母慈子孝,还有别的秘密。”苏宛眸光微眯,奘无尊的信上写得清楚,甚至很多事情毫无理据。 “主子的意思是——她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黄怡惊讶失言,慌忙捂嘴。 前后并无来人,黄怡已苍白了脸。 “可是她们——”黄怡仍旧一脸茫然。 苏宛抿嘴弯起弧度,谁说女子无用,刘氏身份特殊,不就是为了推进国事演变?苏若涵妇人之见,不也祸国殃民? “她们看似简单,除了心机放在宅斗上,和你我一样不懂旁的是不?”苏宛接过黄怡话茬,笑得意味深长:“怡儿,这世上并非所有事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便是真的。” 黄怡思忖良久,仍摆摆首一知半解。 “咱们出宫的时间已晚,你动作快些罢。”经苏宛提醒,黄怡忙加快步伐跟了上来。 自此,一直压抑在苏宛心中隐隐的,却重的喘不过气的疑虑荡然无存,她什么都没问,却已洞悉全部,至于接下来,她不会心慈手软,绝不。 “主子,奴婢有一言不知当说不说。”沉默半晌,黄怡突然开口。 “讲。” “崔允为何没来报承王最新消息?不对,也有可能是他来过,可奴婢不知道罢。” 望着她兴许觉得说错了话而将头埋得很低,苏宛眸中闪过异样,反倒轻快问:“你当真是在替本宫担心?” 第三百八十五章 许久未见她伤心了,甚是想念 “主子,咱不是要回琰王府,这是……” 黄怡被苏宛嘲笑,一路不敢多说话,直到意识到马车并未在琰王府门前停下,她才安耐不住放下帘子,问完话,却见苏宛神秘一笑:“许久未见她伤心了,本宫甚是想念。” 她抬眸,看向黄怡:“怎么,你不去?” “去,去,主子去哪里,奴婢去哪里。”黄怡有些害怕苏宛眼神,闪烁其词而答。 承王府门口,黄怡刚下马车,冲门口护卫平和道:“去,去通传一下,就说是琰王妃关心承王妃,特来探望。” 苏宛款步姗姗在前,毛顿耷拉了身姿为苏宛带路。 从前府邸,苏宛怎会不记得,脸上的笑容僵硬,望着不曾变化过的房间瓦舍、一花一木。 “不曾想你竟沦为管家。”苏宛轻巧着说出口,听得毛顿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尴尬着道:“怎会,王爷最看重属下,只是——只是——” “只是承王妃怪罪于你没有法子帮助承王,所以罚你做着这有损颜面的事?” 苏宛徐徐往前走,目不斜视,余光中察觉到毛顿郑然微变的脸庞很快恢复,淡然答道:“琰王妃说笑,主子娘娘她怎么会……” 两人的谈话被红夜冷脸打岔,她冷睨毛顿,转而扬起虚假笑容,悠悠之口缓缓开启:“主子正在里面,还请琰王妃随奴婢来。” 红夜转身前,不忘瞪了眼毛顿。 苏宛在心中发笑,有些人,不值得别人同情。 “妹妹。”苏宛心里发凉,嘴上热切着唤出口。 苏若涵坐在昔日她的位置上,高高在上望着她,脸上带着胭脂水粉挡不住的失落和菜色肌肤,看来她这次受了不少影响。 并未立刻听见回应,苏若涵在位置上只是轻轻一摆袖,苏宛明白过来,坐在左边椅子上。 那椅子,是承王最爱的位置。 她刚坐下,指尖握着扶手,细细摸过雕刻过的龙身龙头,正揣摩着如何开口提及承王一事,苏若涵已沉不住气了。 “姐姐,你——你请换个位置。”看着她压下不满,尽量让语气显得合理。 苏宛不解,仍旧摩挲着扶手,这个动作,是承王在谋划什么时惯常的行为,苏宛没有停下,淡然清浅,不解着望着她:“椅子坏了?” “不——是,是的。” “好遗憾,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坏了,我刚修葺完书房,木工应还未离去,择日,姐姐就让他过来瞧瞧,若是不行,送一把新的过来算是弥补。”苏宛难得好脸色陪着她说话。 静静看着苏若涵美眸流转,虚情假意的陪笑,禁不住地愉悦,她嘴上虽然这么说,身子却是稳稳地坐在上面,苏若涵有意无意的望向她的手,苏宛佯装不知。 “不——不用了。”苏若涵忙答。 “到底是亲人,听闻府里最近发生好些事,这才抽身得过来看看,你可还好?”眼看她无法再纠缠,苏宛索性直抒胸意,望着苏若涵坐着的檀木椅,许多以为已忘却的、不在意的甜蜜往昔,历历浮上心头。 那时,他们尚在府邸,承王并非九五之尊,苏宛一心相夫教子,那时……他们应该还未媾和…… 苏宛看着,看着,仿佛见到承王昔日面貌,俊颜一笑,万物俱焚。 “我一切都好。”苏若涵说话声冷了下来,露出极其不自然神情,眸光仍会无意落在苏宛纤细手背上。 一切都好,就是都不好,她这反面说话的习惯,上辈子,这辈子,都改不了,可惜的是,苏宛已不再是从前的苏宛,不看向婢女送上来的茶水,反倒望向苏若涵身边的瓷瓶。 “若是在瓶中配上白玉兰,这房间里将会活色生香。” 苏宛盯着瓷瓶,柔媚唇泽轻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苏若涵像是听了奇耻大辱的话,禁不住起身豁然指向苏宛。 “若是在瓶中配上白玉兰,这房间将会活色生香,可惜,离白玉兰开放,还有段时间。”苏宛这才从椅子上起来,同她擦肩而过,拿过瓷瓶,从顶到底,仔细查看。 红夜上前,气鼓鼓地看向苏宛。 苏若涵伸出手,看见苏宛终于不在那椅子上,终于不做那动作后,眼下却更担忧起来:“姐姐,左右不过一个瓷瓶罢了,难不成琰王府里连这个都没有。” 这熟悉的腔调让苏宛听了心生愉悦,俯首看得认真,突然转首:“你说什么?” 随着她话音,手中瓷瓶滑落,红夜赶紧上前去接,脚下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扑腾在地,苏若涵猛然便脸,顾不得身段忙伸手去接那瓷瓶。 哐当。 碎了一地,蓝色花纹散落在各处。 苏若涵疾呼:“你,你,你怎么这样!” 扭曲着脸怒斥苏宛,口无遮拦起来:“一个瓷瓶都拿不住,还有什么用。” 说着,她伸出手便去推,嘴上喋喋不休:“你知道你摔碎的是什么吗?你赔得起吗?苏宛,我同你不共戴天!你是个灾星!你就是个祸害!” 黄怡紧紧握着苏若涵的手腕儿,口齿清楚着:“三小姐,动作小心些,如今二小姐可是双生子,如果皇子有了差池,你可脱不了身。” 苏宛咯噔一下,她未想到黄怡快言快语,用这个方式镇住苏若涵。 这件事,苏宛还未想好,甚至想都没想过要留下来,她多一嘴,原本可以人不知鬼不觉便处理,今后不知要多出多少事来。 “什么?她?凭什么?凭什么?” 承王心爱的瓷瓶在承王妃眼皮下碎了,苏宛仿佛听见了苏若涵心跟着碎去的声音,那时候,苏若涵就是这么待她的,可刚刚黄怡的那句话,无疑是在苏若涵碎掉的心上,细细的撒上了不少盐。 此刻,苏若涵的心正在焦灼。 “三小姐,请你控制下情绪,什么凭什么?” 黄怡挡在苏宛面前,不让激动的人做出不恰当之举。 苏宛在她身后,眸中露出温婉笑意来:“怡儿,今日是咱们来探望三小姐的,你怎么可以火上浇油?承王此刻在宫里情况不明,承王妃本就日思夜念,身心俱乏,说话怎么不分个时候。” “你——你们——你们就是成心的。”红夜护着苏若涵,焦虑着去搀扶着她走向以旁。 不知谁不小心碰了脚碎片,发出沉闷的响声。 “瓷瓶是在哪家买的?主子两倍赔偿。”黄怡语出惊人,却是不知道这一句话像是匕首,捅在苏若涵心上,痛而不敢言。 那个瓷瓶是贡品,乃是先皇后赐给承王,亦是先皇后最喜爱的东西。 坏在了苏若涵眼皮底下,她难辞其咎。 第三百八十六章 悄然无息的变化 “放开。” 苏若涵推开红夜,转首冷睇向苏宛,步步紧逼:“苏宛,你今日来当真是看望我吗?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说,你到底是谁?” 黄怡见状,忙伸手挡在苏宛面前,全神贯注看向苏若涵。 苏宛笑而不答,可苏若涵快要暴跳如雷,脖颈间青筋暴起,怒目而视。 “你不是那个庶女,你不是!她逆来顺受,像个弱鸡仔,善良、听话,而你是个大逆不道,众叛亲离的小人!你怎么知道,知道承王他钟爱这个瓷瓶,刚才你的动作,你从哪里学来的,你说!” 她咆哮着,撕心裂肺的。 “主子,当心着些身子。”红夜拉着她,看着黄怡,眼露惧色。 “看来承王妃得了臆想症,怕是不轻,扶她下去休息,本宫会请了大夫来。”苏宛睥睨苏若涵,漠然无波。 身后,是苏若涵瘫软一地颓然坐下,沉重的声响,苏宛走出殿门,目色沉静,并无来时快感。 琰王府近在咫尺,苏宛仍旧闷闷不乐,黄怡不时从侧后方看上来,最终在碧玉阁前,发现四下无人,替她盛水,继而问出心中疑惑。 “刚才看见三小姐撕心裂肺模样,主子应是高兴才是,缘何……” 她话未讲完,被苏宛冷睨住嘴。 少卿,苏宛没有训斥她自作主张,淡淡地道了句:”出去罢,本宫累了。” 黄怡张嘴,见苏宛挥挥手,转过头去不向她,神情黯然,恭谨着欠身,心有担心地倒退出房间。 月如帆船,初上枝头。 梨脂趴在窗口,房内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不曾有过声响,转首朝黄怡摆摆头,示意里面什么都没有,良久,梨脂牵起黄怡双手,无不焦虑。 “咱们让主子冷静冷静,她应该已睡下,晚些再来看看。” “可是她——还未用膳,又有——有——“这回,黄怡关键时刻忍住,没有说漏嘴,梨脂顿足,看看黄怡,又看看紧闭的木门,终究什么都没问,跟在黄怡身后走了开去。 拂晓十分,苏宛干咧着嘴,小声唤道:“水,水。” 迷糊中,她手去接水,什么都没有碰到,可她明明听见了水流之声,嘴角有东西靠近,温热的水缓缓流入,滋润了她干涸的喉咙。 睁开眼,是黄怡小心谨慎照顾着她。 “你在里面加了什么?”甜甜的,润润的,还有丝丝清香,原本睡得有些沉,身子发重,这一下去,苏宛感觉到形神俱轻。 黄怡一勺一勺喂着。 “奴婢自作主张泡了些香草,又加入了些蜂蜜水,这样酸酸甜甜,又芬芳馥郁,主子喝起来也就觉得舒心。” “奴婢知道不该——”黄怡原本清丽的表情,陡然有灰暗,眼皮耷拉下来,盖住如玉眼瞳。 “絮了,本宫不要了。” 苏宛莞尔一笑,微眨眼,支撑着便要起身。 “本宫知道你要说些什么,这事,是本宫不对,没有跟你说清楚,做过的事情覆水难收,咱们接下来需小心谨慎才是。”最要紧的,不是苏若涵知晓,而是在皇贵妃和琰王。 见着她仍旧内疚,端着碗,竟然忘了放下。 “主子,各铺子掌柜的已等候在前厅。” 黄怡这才不再发呆,起身将手中东西递给梨脂,抬袖拭过眼角,灿然道:“对了,今日是各掌柜接受训斥的日子。” 说着话,她将整齐叠放在一旁的玫红锦袍拿过手,轻车熟路地替苏宛穿上。 “怡儿,放一道消息出去。” 丛碧玉阁出来,苏宛只留了黄怡一人跟着她去前厅,趁着两头无人,苏宛突然停下脚步,招手示意黄怡靠近后,附耳低语,黄怡连连点头。 百花齐放,绿上柳梢,本是良辰美景触手可及,苏宛却不得空驻足一赏。 所有尽在掌握中,苏宛再不会像之前那般浑噩不清,认敌为友,以骗为真了。 前厅中,数十位掌柜各色服饰,唯一相同之处,是他们手中拿着的那账簿,并无交谈,分列两旁静候苏宛到来。 一时间,前厅如同街市闹铺般,不断有人进入,手指拨弄算盘之声不绝于耳,苏宛端然位于位置上,一个一个店铺着细问,查看。 “按照主子吩咐,派了好几人去,发现那里只是间仓库,并无人居住,所购买的东西如数具在,娘娘,该不会这些人居心叵测,想要留下什么证据?” 米铺童掌柜略显不安。 “布匹亦是,老身也查到了那地方,按理说咱们做的是正经买卖,不怕小人把柄,只不过这人行事诡异,咱们也大意不得。” 布铺陈掌柜停下算数,站起身辑礼禀告。 苏宛在周围嘈杂声中,支着额侧靠在桌上,敛眉听得仔细,从喉眼里发出淡淡的“嗯”字,看上去一动不动。 童掌柜和陈掌柜相视一眼,两人回到位置上坐下。 典当行和酒楼掌柜手指在飞快拨弄着,端茶送水的婢女进进出出,声响不断,可苏宛不同往日地正襟危坐,黄怡虽有疑惑,用手遣散了上前欲来打扰的旁人。 从后看去,苏宛状似凝神细思,并无不妥。 苏宛面前的案桌上,已叠起好些账簿,大家手中的动作逐渐放下,只留人们细细讨论的声音,大家不约而同看向进来便没有多说话的苏宛。 片刻。苏宛仍旧没有动静。 黄怡察觉到不对劲,上前躬身细看。 苏宛眉目轻闭,发出轻微的纳气声,她身子徐徐向前向下滑,稳稳靠在了黄怡搭在她的手腕上。 “嘘——”黄怡尽可能不动,微微转首朝坐在所有人轻微摆手,示意他们悄声出去,嘴型上叮嘱着:“你们都先回去等候主子吩咐,小声点儿。” 众人有人蹙眉,有人浅笑,挨着顺序一个个轻手轻脚出了去。 黄怡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就让她那么靠着,好一会儿,她用手靠近苏宛额头,鼻息,直到确定各无问题,才安心下来让她好好握着她手腕休憩。 “人呢?” 周围刚一安静下来,苏宛抬首看向四周,一个人都没了,黄怡手僵硬在半空,抽回来时不禁微微蹙眉,苏宛看在眼里,轻柔问道:“本宫方才,睡着了?” 眸中氤氲一片,睡着了吗?她就只是闭了眼,难怪觉得有些冷,原来是人都没了。 “奴婢扶主子回去休息。” 黄怡感觉稍微好了些,躬身去搀扶苏宛。 “不用了,叫他们都回来罢,本宫这是害——”喜,苏宛没有说出来,黄怡微睁眼,恍然大悟。 “好咧,奴婢这便吩咐人去把他们请回来,不过主子可要快些,不然一会儿又让他们白候一阵。 第三百八十七章 恳请父皇点兵 “主子这么早就要睡下?” 梨脂不解着关门,看着若有所思的黄怡,直到她已走出几步远,梨脂仍旧没听见回答。 暗黑夜空,没有星辰,没有浮云。 苏宛睡的极好。 在黄怡进门时,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不同,微敛眉,薄露笑意,唇际古怪,碎步偏快,苏宛盛粥入嘴的手微微一顿,一直盯着她看。 “方才是谁在外面?” 苏宛尚在里间时,梨脂伺候她洗漱,听闻外面有脚步声和说话声,黄怡身子在门口一现,还未进去,反走开。 “没,没谁。“ 她下颚快要触及胸前,眸色闪躲,加快不烦来到苏宛身后,避开她不动声色的审视。 勺子在苏宛青葱玉指中起起落落,很慢。 ”怡儿,若真没有见谁,那你为何袖中藏有东西?你从未对本宫撒过谎。” 苏宛用着寻常语气,却见黄怡双手微微颤抖,扬手将袖子里不小心露出来的暗黄色再向里推了推,虚高了声调儿:“哪有,奴婢哪能藏东西。” 房间里传来一声瓷撞上瓷碗的清脆之响。 黄怡身子随之一动,抿紧嘴,强作镇定。 “真的没有。”她自言自语强调一回。 苏宛放下勺子,徐徐转首,目不转睛盯着她及其不自然,黄怡昂首挺胸,深呼吸调息,在苏宛的凝视下看似无动于衷,时而在眼眶内试探向她。 “你是要让本宫找人进来?” 她们第一次僵持,黄怡双手背后,尽管害怕极了,仍旧闪烁其词:“主子先答应奴婢一件事,若能做到奴婢才能给您。” 苏宛微睁眼,诧异黄怡竟然如此顶撞。 “好,本宫答应你。”她心襟一凛,黄怡反常,必定有大事,眸色平静无波,声线平静。 “主子,你确定要现在看?哪怕用完早膳也好。”黄怡欲拖延,却引得苏宛欲发前往。 两人对视,等待着。 只见黄怡从袖中拿出平淡无敌的信函,封合处用红泥做扣,苏宛瞳孔一缩,缓缓伸出手,黄怡迟疑好一阵,才双手奉上。 “主子,您现在毕竟不同,不管一会儿看见了什么,都不要往心里去,奴婢,奴婢知道有这个便代表着不吉利。” 她不敢抬首看向苏宛,弓腰双手呈上时,不忘叮嘱着。 信笺刚落在苏宛手中,“嘶”的一声裂开一道开口,拇指食指一捻,一张巴掌大小宣纸出现在二人眼中,那纸的边缘,有火燃烧后的痕迹。 苏宛只看了一瞬,转而将信笺放了进去,重新细细折叠好封口,眼瞳微眯看向某一处,长久未做声,一旁的黄怡隔着一定距离看得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出。 各色可口点心在桌山成为刺眼摆设,剩下一半的鲜粥亦是剩菜残羹,苏宛淡掠一眼,这才收回眸子,手中却将信函捏出了痕迹。 “怡儿,准备一下,随本宫进宫。” 黄怡怔怔然,忙跟在苏宛身后出了府,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门外的梨脂转身小跑着出了去。 “王妃娘娘先前所用马车洗了还没干,最近天公不作美,若娘娘即刻要出府,便只委屈用这辆了。” 这是苏宛先前从灾区回来时所用马车,里面的一切都未变。 “就这个,动作快些。” 苏宛到大门时,听见梨脂正和车夫吩咐着,待苏宛站立稳,马车在她跟前停下。 马车上,苏宛只字不语,用力握着东西的手亦未觉得疲乏,身体僵硬,黄怡在身侧,翘首以盼望向马车前,紧张在脸上一览无余。 “琰王妃进宫有要事面圣,请护卫大哥即刻禀报,勿要勿了时辰。” 黄怡掀开帘子冲着在下的护卫说明缘由,护卫探了眼缝隙中坐着的苏宛,有人飞速离去。 半柱香时间,黄怡已不知在马前走了多少个来回,苏宛稳稳在马车上,无动于衷,一阵脚步声从而至今,看似已跑了一段路。 “琰王妃,请。” 下马后,苏宛加快步伐,操着最近巷道入皇宫,黄怡在她身后,一顿紧跟。 前殿前,丹墀上晁公公正来回踱步,不时,望向下面,待苏宛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忙迎了上去:“琰王妃,您总算来了,皇上已在里面候了好一会儿,您且慢着点儿,当心。” 他谄媚之声在苏宛脑后,面前是九五之尊,高坐于上,威严而洪亮的声音在她刚站定便响起。 “琰王妃,这般急促,可是有要事奏?” 苏宛拜地福大礼,将信函放在手心中朝上拿出,不卑不亢,身后黄怡见状,喘气未平稳,扑通一跪发出沉重声响,吐纳声和吃痛声同时发出,咬着下唇隐忍住。 “父皇,今日琰王府上得一重要边疆急件,儿臣看后恐有误军情,不得耽误,这才一路冲撞进来。” 皇上抬眸示意,晁公公弯腰从她手中拿起来,平时台阶,不敢看向手中之物,毕恭毕敬呈交给皇上,父皇淡扫一眼地上跪礼俏丽身影,接过信函一抖,纸张从里面滑落。 晁功功想上前,很快又退回身子。 皇上已从脚跟旁捡起那纸屑,不明意味地再看向苏宛一眼,才端详起纸屑上得东西。 大殿静谧,能听见外面廊下微风拂过的声响。 苏宛保持着恭顺姿势,迟迟未听见上座有声响,她微微抬首,正对上皇上抛来得黑眸,暗无边际。 “朕,知道了。” 他简单一句,手撑着大腿,锋利的眼风凝聚:“一张来路不明的纸,不足以说明什么。” “儿臣识得——” “怎么,琰王妃这是要替朕做论断吗?”不怒自威的语气让苏宛噤声不语,可跪着的姿势亦迟迟不动,皇上怎么会如此平静?莫非——他早知道了什么。 “可还有事?”皇上话语仍旧简单,却不自觉加重了语气。 苏宛手掌在地上慢慢蜷缩成拳头,流转自如答非所问:“儿臣恳请父皇点兵……” 啪 殿内响起清脆巴掌声,是皇上拍打在桌面上,晁公公身子微微一缩,握着拂尘的手轻微摆动,抿嘴示意苏宛不要再说下去。 苏宛再次缄口不语。 “既然没事,你便退下。”皇上敛眉,凉薄得下逐客令。 “是。”苏宛默然起身,略微福礼,面色沉寂着出了府,端得了无遽容,不卑不亢。 出殿门时,瓢泼大雨初期而至,苏宛只得立在殿门旁的廊檐下,不让里面的人察觉到她走投无路,黄怡跟在她身后,她始终在她身后。 这场雨似乎酝酿了许久,下起来毫不留情。苏宛望着,静静地望着。 “娘娘,皇上已回去,老奴偷拿了伞来,您且将就着吧,这雨啊,一时半会人怕是停不了了。” 晁公公摇晃着头,走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王爷喜欢孩子 琰王府。 屋檐雨水滴答,滴答,溅起朵朵水花,黄怡手撑陌生油伞,苏宛裙角浸湿,灰尘随着步伐带着进了琰王府,而黄怡的后背,已湿得透透的。 “来了,主子回来了。”梨脂不知在向里面谁说话,撑着伞从黄怡伞下接走苏宛。 皇上认为那张纸不可靠。 苏宛一路上满脑子里全是这个问题,顾不得绣花鞋面已湿。 若真是她鲁莽,亏得是苏宛,换做其他人,恐怕没这么顺利出宫。 进了房间,梨脂还未收好油伞,黄怡忙上前从她手中将东西拿了去,丝毫不耽误地吩咐道:“快去吩咐厨房做些宽胃吃食来,清甜可口尚可,切勿油星过多。” 梨脂本已走出去好远,黄怡意识到忘了什么,追出去补充着。 苏宛刚坐下,被黄怡牵了起来,手中是新找出来锦服,絮絮叨叨:“主子今日不同往日,虽不让奴婢说,可奴婢不得不多注意。” 直到给她换下一身干爽略厚些的服饰,发现苏宛还是心不在焉。 “奴婢以为姑爷出事,才担心着不敢将信函交出来,皇上真厉害,只看一眼便知道那里面有诈。”黄怡没见过信件,不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手指在不断替苏宛整理衣襟,嘴上亦没有停下。 “既然黄山开口说过没事,那就该没事罢?若姑爷出了问题,可不只是皇贵妃没了儿子,皇上没了儿子怎么简单,奴婢听说,大周朝的安定与龙虎军脱不了干系,皇上又未老眼昏花,该是不会对亲儿子下手。” 黄怡自顾自说着,猛然被苏宛抓着手腕,盯住她看:“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娘娘,门外有人要见您,说带了王爷战事最新消息。” 梨脂似走得匆忙,脸色有些发白:“要不主子等等,待奴婢去确定下到底是谁送来的消息。”说着,梨脂便要转身。 “等等,不用。”苏宛稍事一愣,扬手直至梨脂,用力抓住身旁黄怡手腕:“走,你随本宫去看看。” 黄怡还未反应过来,苏宛已随手拿过梨脂手中油伞,雨水滴答在脸上,飞溅向周围,没人躲避开,可谁也没去在意这些水花。 “娘娘,那人执意不肯进来,所以,娘娘得到门口去。” 德顺早等候在大门,见到苏宛小跑一段上前禀告,他身后的小奴才来不及给他撑伞,湿了大半身。 苏宛和黄怡相视一眼,启步朝门口去。 刚出门,苏宛便见到熟悉的黑色身影,她站稳身子,不说一语,片刻之后,转身正要回去,奘无尊在这个时候讥诮道:“若琰王妃这个时候回去,我便把琰王的最新信息烂在肚子里,到时候,贵国恐怕会……” 他诡异的眸色里漂浮着捉摸不透的未知。 苏宛站稳脚跟,淡然清浅一笑,反唇相讥:“纵然你有三头六臂,本宫亦不相信你能一日千里,洞晓三国,你次次打着有密令相告,本宫实在不得知,你意欲何为?” 要知道,他给到的那些内容里,只要其中一条,就会在大周朝掀起悍然大波,足以让苏府、承王府顷刻间灰飞烟灭,这么好的东西,她不但怀疑真假,还担忧复仇步伐太快,她尚未过够瘾。 擒住奘无尊轻哂的眼神,苏宛侧目而视,看他如何辩驳。 “你若不信,大可去问问当今圣上,此刻边疆正发生着什么。” 奘无尊抬手指向远方,颇为气恼,仿佛一腔热血付诸东流。 “到底是我说的话不可信,还是你不敢面对现实,问问你的心,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的弦外之音苏宛听得清清楚楚,半晌不发一语。 “主子,跟这样的人说不清楚,您刚才淋过语,外面风大,咱们先进去罢。” 苏宛随着黄怡的刚要走,身后便是水花四溅,奘无尊已上马,挥鞭策马前,他俯视苏宛,朗朗之声如同从天而降:“琰王妃,能救琰王地只有我,知道承王如何全身而近的,也只有我。” 说完,他驰骋在雨帘里。 若在那封信之前,苏宛想也不想便认定他在妄言,可看过那封信之后,纵然苏宛不相信,却也不得不在意。 “怡儿,待会儿去寻端来,本宫有话问他。” 苏宛回到碧玉阁时,厨房膳食刚好送到,梨脂布满一桌,苏宛每个浅尝辄止,一圈下来,已是半饱,端躬身等候在外面,不敢上前打扰。 端进入房间时,苏宛屏退黄怡和梨脂,没多久,端走后,黄怡才进去。 “本宫乏了。”苏宛进入里间,透过镜子望着里面削弱的身子,自从她掌管中馈以后,丰腴身子便日日朝着苏府时回去,黄怡同她一样看了镜子,开口问:“主子可是要躺下?” 苏宛未应。 “主子,奴婢替您更衣。”镜中苏宛双眸黯淡,没有清晨时的精气神,黄怡言罢便开始伺候。 直到黄怡将一切准备妥当,被子已打开,搀扶着苏宛走向床榻,苏宛才回过神来,坐在床头,并未立刻抬腿上床,若有所思片刻,幽幽询问:“怡儿,你说,本宫是不是太担心王爷,变得有些忧虑了?” 问得黄怡噗嗤一笑,收敛神色,将她双腿往床上一放,流转自如答:“奴婢呀,只知道主子现在有了王爷的孩子,王爷对主子又这么好,如今姑爷在战场上,于情于理担心都是应该的。” 说着,她已经将被角掖好。 “你这么认为?” 苏宛在被子里,任由着黄怡摆布身体。 “当然了,所以主子千万莫在想着伤害自己的事,若是皇贵妃知道后怪罪也就罢了,奴婢虽然不懂,可是奴婢也知道伤害皇嗣可是重罪,最最可怕的,王爷知道后指不定该有多伤心。” 见着黄怡说得头头是道,苏宛怦然心动。 她说得句句在理,苏宛心有不甘,却又有些无法自圆其说,闭上眼佯装睡着。 “主子,王爷那么喜欢孩子,难道您忘了吗?” 黄怡走前,似在自言自语,确定苏宛没有醒来,她才悄然放下床幔退下。 “王爷那么喜欢孩子,难道您忘了吗?” 她怎么知道他喜欢孩子?他何时与孩子有过接触?苏宛在脑海里搜刮,不时便出现钟合出现在王府里的那一幕,那时候,王爷难得温柔,笑意绵延。 “他爱孩子。”苏宛喃喃自语着:“不行,决不可以再让那样的事发生。” 苏宛紧紧攥着被角,不知不觉睡着了。 “母妃——” “母妃,来追我呀,快来追孩儿——“ “哈哈哈,母妃找不到孩儿,母妃真笨。” 第三百八十九章 闺中密谋 “不要,你不要过来,不要靠近本宫,不要……” 眼看着一个陌生的孩子就要冲进苏宛怀里,她赶紧转身就跑,孩子的身体轻盈,步伐矫健,完全不同于她见过的其他孩子。 她一壁跑,一壁回头。 “哈哈哈” ”母妃——” 苏宛双腿发软,已累得不能再动弹,警惕望向四周,大树高耸入云,四周没有路,更还有小孩,可是她不敢掉以轻心,瞭望四周,最后瘫坐在地上。 “主子——醒醒——主子。” 这是黄怡,她怎么来了,她在哪里?苏宛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见,听得出来声音很焦虑,黄怡也在找她吗?可是她在哪里? “怡儿。”苏宛伸出手臂,手心触摸到细嫩皮肤,耳畔有声音不住回答:“小姐,是奴婢,奴婢在您身边,不要怕。” 苏宛猛然坐起身子,感觉到后背一阵发凉,黄怡担忧而熟悉的眼神看向她。 她刚刚不是在做梦?那树,那孩子,还有笑声,真真切切,苏宛仓皇着看了看黄怡,复又看向床幔一圈,是的,这里是碧玉阁。 “主子额上有汗,奴婢替您擦擦。”黄怡用温水湿了毛巾,轻柔着一点一点擦。 苏宛胸口微微起伏, 感受到周到的服务,才确定刚刚真的是做梦。 黄怡擦拭的手顿了顿,扭头看向外面,背着她在做什么小动作,苏宛不解,好奇着望出去,梨脂不知何时已站在外面,看似有话要说。 “主子才起床,不宜见客。”黄怡索性放声说道。 “谁来了?”苏宛一开口,才知声音异样,轻柔眉心。 “是,绿梅。”梨脂掠过黄怡,带了几分无奈答道。 苏宛手指微微一顿,沉默片刻着道:“她来一趟不容易,让她进来罢。” 梨脂这才出了去,黄怡将手中毛巾拧干,端着瓷盆正要出房间,绿梅眸光四扫,仿佛在打量什么,黄怡将盆子放在一旁,回到苏宛身旁。 没想到她会回来这么快,苏宛留心看了她一眼,对绿梅一脸的警惕。 “给燕王妃请安。”绿梅美眸流转,下气怡声福礼,这才收回不老实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眼前,等着苏宛免礼,可站了半天,苏宛仍没有开口。 待她将手中杯子还给黄怡,才缓缓道了句:“免礼。” 言毕,苏宛复又坐在了梳妆镜前,绿梅忙拿起桌上的梳子,抬手正要替她梳妆,黄怡冷睨着她,看得绿梅有些自在,笑容僵住,犹疑片刻之后不甘心地将梳子交给黄怡。 “奴婢有要事相报。”绿梅正了正脸色,眸中闪过异样,从苏宛身侧来到身后,望着镜子里三人影像,不料想对上苏宛清澈透明眸色,复又垂首。 “听闻,今日承王妃要出府。” 黄怡听了后不以为意:“承王妃出府,有什么好奇怪,你倒是说点儿有用的。” 这一说,绿梅脸上更加挂不住,似想起某件骇人之事,忙跪在地上:“请娘娘恕罪,奴婢确实只听到了这些,本不想来报,可奴婢见着承王妃近日以泪洗面,承王尚未有消息,这时候出去定是会有所动作。” 见她努力搜刮着有力之词,苏宛斜飞眼镜中黄怡,继而道:”你觉得,她要出去见某个人?这个人重要?” 绿梅用力点头。 “怡儿,不用太过复杂,简单些就好。”嘱咐完黄怡,苏宛仿佛想到了什么:“你且出去在外面候着,本宫跟你一同前去便是。” 黄怡正要开口反驳,苏宛轻轻拍打着她放在自己肩胛上的手背,投去不要声张的眼风。 “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罢,本宫不光有你,还有护卫呢。” “再者,她分析得不无道理。” 一个时辰后,苏府酒楼前。 “主子,咱们就这么进去,会不会太招摇了?绿梅那妮子,说好带主子一道来的,结果主子倒好,不愿让她跟来,奴婢对里面不了解,多个人了解,便多个人照应。” 马车刚停下,黄怡率先下马看向四周,人来人往,酒店客人络绎不绝。 “自从本宫有了身孕,你便这般滔滔不绝,这以后的日子怎么受的了。”苏宛禁不住抱怨,只看了眼酒楼大门,便启步进去:“这里是苏府酒楼。” 苏宛强调着,发现掌柜已换人,店里小厮全然不认识。 除了这些不会说话的物件,基本上都换过了,苏宛仰首,看向楼道上没有仍旧一副寻常样子,只是客人少了些。 “上楼。”她们选在这里,定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人留心。 黄怡忙跟在她后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酒楼的喧闹使得来往根本听不见包房里的响动,苏宛七拐八走,黄怡在后面跟得有些眼花缭乱,一点儿不敢马虎。 苏宛推开房门,在黄怡进来后示意她从内闩住,进而掀开布帘,朝着最里面而去,只是一间普通包房,却看不出里面还藏有怎么大空间。 “主子,你看。” 顺着黄怡的手指过去,窗下是奘无尊骑过的马:“那马鞭,奴婢见过。” 苏宛抬手轻触唇,从窗边走开,示意黄怡噤声,撩起裙摆,垫了垫脚,推开头顶上椅子大小的开关,然后,苏宛下了椅子,坐在旁边位置上,黄怡不解正要上去看个究竟,苏宛一把拉住她。 两人躲在同一地方,楼上并未有人。 不知过了多久。 “你们,当真这样想?”男人低沉阴气之声从头顶传来,黄怡倒吸口气,瞪大眼看了看什么都见不到的天花板,苏宛闭目沉吟,静静聆听着。 “情况紧急,本宫不能再坐以待毙,娘,你开口说句话啊,娘。”苏宛睁眼,瞳孔一缩,绿梅所言不差,他们全都聚齐了。 “逼宫也好,出兵也罢,都是不得已为之,老身以为皇上会禅位于承王,谁知事情竟然发展成今天这个局面。” 刘氏低沉着答。 黄怡听得目瞪口呆。 “这有什么难的?论武力人力,咱们都有把握,为何你们迟迟拿不定主意?听闻承王他,他,他在皇宫里被软禁起来,皇上不去探望他,不给他水喝,不给他吃东西,这样下去铁人也熬不住啊。” 苏若涵手段不差,已将里面的情况弄得清楚,有奘无尊相助,今后她们想要什么,想知道什么,怕是更容易。 上面又是一阵沉默。 “这事,要从长计议,不可仗义行事,容我想想。” 奘无尊迟迟不应允,苏若涵开始抽泣。 “别哭了,好好的就只会哭,你为什么不学学苏宛,让为娘刮目相看。” 刘氏呵斥之后,苏若涵哭得更重了些:“成何体统,来人,送承王妃回府。” 第三百九十章 孩子带来的欢乐 直到听见楼上的关门声,黄怡忙跑到门旁窗棂上,极目向外看去。 “她们在那儿,一前一后分开走的。” 她朝后招呼,苏宛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看似谈绷掉的谈判让苏宛意识到危机,这危机不会伤不了她分毫,却会让这些时日来她所做的白费。 借用蛮人之手! 刘氏! 苏若涵!为了他,想出这样的方法来救急,可知这一出手,便覆水难收? 黄怡打开门出了去,不多时又回来,见到苏宛还坐在位置上,反手观上门,轻声来到她身旁,压低了声音说道:“主子,她们都走了。” “证据,咱们没有证据。”苏宛没有由来的说出这话。 “快走吧,再不走,小厮该看出异样了。”黄怡微微一怔,复又上前拉着苏宛不由分说便出了去,苏宛趔趄着跟在她后面,若有所思。 “崔允,本宫怎么忘了他。” 听到这里,黄怡停下脚步,以为苏宛还要说些什么,随后便又拉着她继续快速朝外走去。 书房中,苏宛将一细小东西交给黄怡,叮嘱她必须在他看后销毁。 黄怡为了避免苏宛在特殊时候亲自上阵,细心检查过之后快速消失在碧玉阁。 苏宛变得贪睡,要么早早躺下,要么迟迟不醒来,等到她睁开眼时,日上杆头,许久未见到的艳阳透过窗棱照射进来,虽然外面有人影,却听不见半点声响。 那人影,有些高,手中拿了什么极力朝上够,从里看出去好生奇怪。 “怡儿。”苏宛本能的低声轻唤。 “主子醒了,姐姐出去接他们了,让奴婢在这儿候着。”梨脂进去,温柔着答。 “他们?”苏宛不解梨脂所答何意。 “难道主子忘了?”梨脂微微一愣,发出轻笑声:“今日是端午节,之前早早吩咐姐姐要去将钟合和雪女一同到府里来过,特地让奴婢准备好几样给他们的东西呢。” 苏宛脑海里想不起曾经有吩咐过,见过梨脂情形,勾了勾嘴角:”还不快伺候本宫?” 是她说过了头,梳妆未结束,外面已听见孩子们说笑和黄怡爽朗的笑声,在琰王府过得舒心的这些时日,黄怡几乎脱下那个在苏府里瑟瑟缩缩的婢女外衣,变得开朗爱笑。 “你们在这里候着,待姐姐去告诉主子,今日府上来了两位小可爱。”随着黄怡说话声,她人已进了房间,站在苏宛另外一侧,和梨脂一同梳妆起来。 不多时,院里洋溢着铜铃般的笑声,引得大家都跟着禁不住露出笑脸,仿佛得到了快活。 “老夫给琰王妃请安。”苏宛刚踏出门,翘首以盼孩子们身影,双鬓银丝老者慢吞吞的朝苏宛辑礼,正在她疑惑时,白布衣小儿来到她膝下,抱住苏宛腿,稚嫩之音口齿漏风着介绍。 “琰王妃,他是钟合的夫子,孔夫子。” 老者一瞪眼,钟合忙放开手,来到苏宛对面小手一拱,像模像样地恭谨辑礼,他动作尚未做完,旁边又跑来一道白素小袍身影。 从外形上,比钟合瘦矮,却是比钟合要沉稳,张大了眼拱手向苏宛行礼,奶声奶气着道:“给琰王妃请安。” 一看两孩子在夫子面前不敢有所怠慢,礼数无可挑剔。 “好好,你们都快请起,夫子不必多礼,快请起。” 苏宛温婉回答,黄怡忙上前去扶起孔夫子。 “让人将东西都拿上来,让孩子们好好在府里乐上一乐。”苏宛吩咐完,眸色落在孔夫子身上:“可以吗?孔夫子。” 问得孔夫子一愣,捋捋胡须,坐在奴才送到他身后的椅上,眼睛已笑得快眯成了一条线:“琰王妃善良,心里装着孩子,老夫可担当不起琰王妃这一问,折煞了老夫啊。” 黄怡在旁听着酸酸话语,噗嗤一笑。 “虽然老夫已竭尽所能,可怎比得上琰王府。”孔夫子面色慈祥望着两个黄口小儿,围在梨脂身边,钟合从她手中拿过糕点,张嘴正要放进去,突然转身走向孔夫子,小手双手奉上。 “请孔夫子先吃。”说完,将糕点放进孔夫子手中,唯恐糕点会没有了,甫又跑回去从梨脂手中再取出一块来,这才美美地一口咬下去。 雪女在旁,看着钟合在她面前过去了过来,馋着他嘴里的糕点,又看了看梨脂,逐一掠过大家,复而转首看向鞋面。 “雪女,你快吃啊,你不吃,我可都要吃完的。”钟合提醒着,他这一话说得院里人哄堂大笑。 他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忙埋下头去加快吃了起来,雪女见状,忙从梨脂手中抢一般拿了两块糕点跑了出去,孔夫子怜爱的看着他们,叹口气轻微摆首。 “本宫知道孔夫子夫妇二人带着他们,孩子顽皮,又好动,素日里定是吵得你们不得安宁。” 苏宛笑望孩子身影,她仿佛见了有孩子蹒跚着向她走来,嘴里咿呀学语。 这一刻,苏宛心肠软了下来。 她记得王爷见到钟合乖巧吃饭时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他承欢在旁的孩子般,舍不得移开眸光,苏宛还记得,那晚王爷喝了酒,说了些痴话,做了些傻事。 琰王自制力强于一般人,若非情不得已,不会做出于他而言是出格的事来。 “主子,厨房来问话,是否需要增加些菜?”黄怡上前小声着问道。 苏宛脸上透着笑,望着眼前情景,竟然没有听见黄怡问话,黄怡见状,再上前靠一些,又问了一遍,苏宛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答了句:“加。” “加些软的。” 黄怡领命去回了话,回来时发现苏宛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偷笑着进了房间,将一些点心拿到苏宛跟前,小声问:“主子既然喜欢,何不让孩子来抱抱?” 苏宛脸色逐渐僵住。 让孩子来抱抱。 “琰王妃,雪女她欺负我,明明是她追不上我,非得要我将糕点分给她。” 钟合跑得气喘呼呼,在苏宛面前停下撒娇,雪女呆滞在远处,不敢靠前,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溜溜转动,有些期盼,有些害怕。 苏宛荡起的不快被孩子们带的烟消云散,拳头缓缓松开。 “本宫把这些通通都给你好不好?”得了琰王妃赏赐的钟合正要行礼,却被一直在旁观察着的孔夫子一声音调儿上扬的嗯给止住。 “老夫怎么教的?” “独吃不肥,众吃有味。” 钟合搓着小手,小声答道。 “那该怎么做呀?”孔夫子复又开口。 “这些不是奖品,所以钟合应该和雪女分着吃。”说完,钟合跑到苏宛跟前停下:“琰王妃,钟合可以请雪女吃吗?” 见到苏宛笑着点首,他才将手中拿得满满的,开心跑向雪女。 第三百九十一章 后宫之论 白日里的喧闹似乎还在院子里回荡,大家都退下去,以为苏宛早已进入梦乡。 她睁大了眼,望着床幔在轻微飘动,指尖不自觉在腹部划过,孩子,她有孩子,是琰王李睿晟的骨肉,而非李琩媵,他们同为天家血脉,却又完全不同。 如果,琰王爱他,定当会给他最好。 如同他当初许诺,让她只做琰王府唯一女主人,这么久过去,琰王不但履行诺言,还将府邸如数交到她手中,大小事一并由她操持。 他担心皇贵妃为难她,他帮着她教训承王,去做许多他不屑于去做的事。 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盟约? 苏宛越想越清醒。 ”我喜欢你。”王爷醉酒迷离的眼如在眼前,他为何要选择在临行前告诉她?为何要表现的这么奇怪?还有那信,为何皇上不肯相信? 疑问在苏宛脑海中越堆越多,不知不觉睡熟。 仿佛不过是一瞬间,她感觉到眼前有光,睁开厚重眼睑,金黄色光线早已经铺满了一床,晒得她身子慵懒,不愿从被窝里起来。 “宫车快要到了,主子总算醒了。” 黄怡和梨脂一并出现在苏宛眼帘,梨脂抿嘴点首示意,同样殷切得看向她。 “今日宫里有宴会,端午节没让进宫,今日补上。”黄怡小心翼翼提醒着,苏宛敛眉,心襟一荡,这么重要的事,她是记得的。 洗漱时,苏宛让黄怡带了点心进来,她吃了两块。 有传话宫车已在门口停下,苏宛便径直出了去,出去前,她嘱咐了句黄怡:“你也吃上两口点心罢,不然饿着去再饿着回来。” 说得好听是补端午节家宴,实则是为了不落入往年习俗而不得已办之。 黄怡本来已快要上马车,听得苏宛这提醒,忙朝梨脂挤眼色,从她手里拿了什么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入袖中,缓缓上了马车。 宫里历来在宴会上肯下手笔,虽然苏宛已做好心理准备,却仍是微微吃惊。 宫灯作为夜晚必备之物,白日里就已全然换好,从前的灯罩上历来只有一个颜色做全部晕染,可眼下的宫灯却是三无处各有不同穿插其中,细细看去才发现是与楚辞有关。 既是家宴,又非大节,许多重臣外戚自不在邀请之列,路上没有往日那般人影往来,倒别有一番趣味来,苏宛既想好利用奘无尊下一步让人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的棋,眼下不急于一时来。 一路上,没有闲杂人等打扰,时辰尚早,苏宛一行在巷道中不疾不徐走向宴会之地。 前面人影愈发多起来,橙色宫女三五成群,无一不是埋首快速走过,小黄门不时搬着物件经过,看样子是在布置着场地。 苏宛以手避住烈阳,看了看宴会之地越来越多的人,又看了看跟在她身后的两人留恋两旁景色。 “要不去玉清池看看?” 她看着两人一脸愕然,明白过来她们并未曾去过那里,黄怡没能跟她活到进宫,想到这里,苏宛走向旁支小径,听着过往婢女不知在小声议论着什么,见到她时避如蛇蝎。 “待会儿在宴会上妹妹可仔细着些,妹妹同楚妃关系那么好,她出了事,宫里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和她有关联的人。” 玉清池未见,苏宛却听见在平行的小径上,有人正在私底下议论不该乱议之事。 “姐姐难道也以为楚妃和,和,和王爷有染?”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几分难堪。 “好妹妹,现在不是姐姐认为,是皇上认为,你说,你何曾听说皇上对王爷下狠心?兵器那么大的事最后都不了了之,唉,姐姐劝不了你,你好自为之罢。” “姐姐——姐姐——” 苏宛佯装什么都没听见,目不斜视,珊珊作响去向就在眼前的玉清池,玉清池里不光荷叶连片,底下的锦鲤通人气般,只出现在有缘人眼前。 从前,苏若涵便是这么跟她提起过。 眼角余光中,有人影蹿逃出去,并未看见在后面的她们。 “这里好美。”梨脂刚赞出口,池旁仅有的白玉兰栏杆石桥上出现皇贵妃,在她身后,簇拥着巴结她的人,在她身后言笑自若,好不惬意。 皇贵妃已发现她,眼瞳里闪过异样。 “胡说,皇嗣当然是越早越好,皇贵妃若不是有晟儿,加上皇贵妃姐姐端庄贤淑,又怎会坐上如今位置?” “那是,你我福薄,不如姐姐好命,这么多年,腹中始终空空如也,求也求不来。” “就算你想,也得皇上有啊。” 后宫佳丽无数,皇上甚至不记得都有些谁,承受多年凄苦,私底下说话放荡不羁,苏宛不是没见过,她躬身辑礼,还未开口,便听得上头清了清嗓子。 议论之声戛然而止,空气中似夹杂着几丝暧昧,还有几丝尴尬。 “儿臣给母妃请安。”苏宛佯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淡定入场辑礼。 “嗯。”皇贵妃从鼻息里发出的轻微之声,看都不看她一眼。 “哎呀,面花儿怎么脏了?妹妹先回去重新整理。” “我陪妹妹一起去。” 先前还讨论得热烈的妃子们哪曾想到会有外人在此,个个花容失色,恨不得钻了地缝去,倒是苏宛,像个没事人一样浅笑着。 “儿臣听闻见锦鲤者,定会幸运萦绕,不曾想在这里遇见母妃。” 说话间,她直视皇贵妃,言必,她才走向栏杆旁,碧叶连天,小荷初露尖尖角,下面是黑色一片,隐约可见水波荡漾,却没有传说中的锦鲤。 皇贵妃不动声色地看向她。 “你想见锦鲤,是有所求?”半晌,才浅浅吐出几个字来。 苏宛表情凝滞,似有不妥,忙欠了欠身,悠悠之口缓缓而启:“母妃明鉴,儿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搪塞母妃,儿臣所求,不过府邸平安,王爷健康,母妃开心,父皇龙体康健。” 又是一阵沉寂,皇贵妃不发话,苏宛辑礼不起身,看得黄怡稍显着急,又不敢乱动乱说半下。 “难为你一番孝心,本宫身边有位姑子,对宫中诸事皆了解,又伴随本宫多年,你若需要,本宫让她道府邸来助你一臂之力。” 苏宛心下凛然, 果然皇贵妃,什么都逃脱不了她锐利的眸。 “儿臣叩谢母妃。” 苏宛正要下跪行大礼,黄怡暗中为她捏了把汗,这么热的天,又在太阳下说了这么久的话,最近苏宛本就有些反应,若是再…… “免礼罢,今日既是家宴,不可迟到。” 说完,在露出及一众婢女随侍陪同下,从苏宛面前经过。 第三百九十二章 噩梦 “主子真是神机妙算,进宫前提醒奴婢带了些吃食,不然奴婢可真真就要饿死在路上了。” 回府路上,黄怡吃着手中糕点,吃得散落在衣襟上,忙用另外一手去拍打,看向梨脂,复又她:“奴婢伺候主子时,听见旁边那婢女肚子在咕咕作响,声音可大了,她当时脸色臊红,快要哭出声来。” 梨脂只顾着吃东西,腾不出嘴来回答她,颇注意礼仪。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苏宛笑责。 黄怡拍拍手掌,朝苏宛嘿嘿一笑,弯眉露出洁白皓齿:“奴婢吃完了,主子,你可否告诉奴婢,还未进宫就知道咱们今日会挨饿的呀?” 苏宛侧首,发现梨脂亦正殷切的望向她。 “好吧,本宫告诉你们。”她正色道:“承王是皇上最钟爱皇子,虽竭力遮掩他的丑事,可堵不住悠悠之口,普天同下,没人敢在皇上眼皮下造次,每个人都是装样子,又不敢敞开了真正吃,原本欢乐宴会,硬生生让人坐如针毡,谁能吃得安心?” 并不是她神机妙算,不过是见得多了,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知道如何避开不伤着自己而已。 看着她们两个不约而同点头示意,苏宛复又端坐了身子,闭目养神起来。 她牵着小儿蹒跚学步,嘟嘟白皙脸蛋儿,忽闪忽闪大眼睛,看向苏宛时,有吸力般要将苏宛卷入其中,他们在草地上嬉笑着。 咯咯咯 呵呵呵 小儿好不容易站直身子,将白面小手塞进小嘴里,哈喇子顺流下来。 突然,小儿身子一滑,向后直直倒下去,他所站之地明明是绿油油草地,却不知为何变成了黑色无底深渊,苏宛疯狂跑上去要抓住小儿。 他还那么小,那么无辜,那么天真惹人疼爱。 “不,不要,不要——” 在她心力交瘁时,苏宛指尖已触碰到小儿,她以为,她可以救他出来,就在这时,地动山摇,苏宛摇摇欲坠,眼睁睁看着小儿从她面前坠落,连哭声都没有。 “不,不。” 苏宛挣扎着要去要小儿,脚下落空,身子一抖,猛然睁开眼,茫然看向四周,梨脂,黄怡,她们还在身边,马车还在行驶。 她这才明白过来,方才不过是她小寐时噩梦一场。 “主子可是有不舒服?”黄怡率先发现她异样,拿出袖中方巾一点点替她拭去额头薄汗。 “本宫没事。”苏宛浅露笑容,心里的不安才稍事平复,为了避免再次入睡,她掀开窗帘看向外面,如画风景不再,那些她不曾看见的背后,隐匿着无数未知。 苏宛放下帘子,若有所思着。 苏宛刚一回到碧玉阁,端看似已在那里等候多时,屏退左右后,听闻他一一汇报着所见,轻轻点首以示知晓,扬手示意他退下。 待端离开后,苏宛才强撑着身子回到房间。 接过黄怡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方才好上许多。 碧玉阁里突然安静下来,柠檬香草弥漫在四周,苏宛本是用于提神,此时却似清心润肺之物,让她烦闷感消散大半,靠在侧榻上不多久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苏宛感觉到她平躺下, 有人在她身边来回走动,眼皮变得十分沉重,终于什么都看不到了。 孩子,李睿晟的孩子。 苏宛将手自然而然的放在腹部,带着满足进入梦乡。 而后每一天,苏宛再不乱动心思,脑海中各种想法被压制,她睡得及其安稳,只待琰王回来,孩子能平安活到琰王回来。 可是,苏若涵知晓她有了孩子,在苏若涵之前有了孩子。 这意味着,在两府相争中,琰王府多了一丝胜算,苏若涵不会善罢甘休。 苏宛感觉到慌乱,一个疯婆子挟持了小儿,生锈的匕首之间抵在小儿脖颈处,疯婆子拽着小儿不住后退,朝苏宛嚷嚷:“不要过来,我让你们不要过来。” 疯婆子一通乱挥,苏宛目不转睛盯着疯婆子,还有她手中钝掉的匕首,生怕一个不注意便伤及小儿。 “是你,你逼我的!我要你也尝尝失去的痛苦!要你也痛不欲生!” 说着,疯婆子手扬起便要落下,苏宛闭上眼,她害怕见到腥红血液飞溅,她不敢面对小儿在面前被杀害的结果,她亲手害了小儿…… 苏宛感觉浑身没力,说不出话,动不了声,想象着张牙舞爪去报复疯婆子。 突然没有动静,小儿没哭,疯婆子没有叫嚷,周围一切不复存在。 苏宛缓缓张开手中,露出丝丝缝缝,她心提到嗓子眼儿,用力嗅着血腥味儿,可是当她睁开眼时,什么都没有,她在床上,她尚在碧玉阁。 突然,苏宛猛然坐直身子掀开被子,素白的被褥,一切如常。 苏宛轻哂自己草绳皆蛇虫,烛台摇曳,床边有地铺,地铺上没有人,再看向四周,没有谁在房间里,苏宛看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切,被子在她手中已被拽得起皱。 “主子喝口热汤。” 她接过碗,浅尝辄止。 “我做噩梦了,怡儿,你说这孩子我是不是不该留下?为何当我决定留下这孩子时,屡屡噩梦?” 苏宛抓着黄怡手腕儿不让她离开。 “主子,奴婢未曾生育,无法体验其中艰辛,可是奴婢以前在苏府时常听婆子们说女子怀胎是很辛苦的,姑爷不在身边,那么多的事需要主子料理。” 黄怡借此放下碗,牵着苏宛的手如同亲姐妹。 “皇贵妃虽然不友善,可也是真心待主子,主子大可放宽些心,万事有姑爷呢,再不济,奴婢会陪在主子身边,一辈子不离不弃。” 没想到一向快言快语的黄怡说起动情话来让苏宛亦受感动,将苏宛处境一语道破,苏宛逐渐清醒过来,眸光灼灼,不知看向某处。 “梦是反的。” 黄怡复又来了这么一句。 “你说得对,看来本宫该好好调理调理一下。”她话音刚落,却见黄怡拭泪,颇为伤感。 “你怎么了?” “奴婢是喜极而泣,为主子方才那句话。” 第三百九十三章 皇贵妃派遣来的人 “傻。” 苏宛用指尖戳向黄怡额上,看似呵斥言辞里带着易而显见的宠爱。 “天色尚早,主子再睡会儿,奴婢就在旁守着您。” 黄怡细致入微给她害好被,再放了小荷包在她枕旁,清新舒适的味道扑鼻而来,连着沉睡时的头部发晕也逐渐有所缓解。 “你装了柠檬香草在里?” 再细细一闻,她又觉得不对,柠檬香草具有提神功效,可是苏宛现在闻到的却带有丝丝甜味儿,让人在清醒的同时又不至于觉得单调。 馨甜味儿加的恰到好处。 “奴婢哪那么心灵手巧,梨脂加的罢,主子喜欢,奴婢再让她做两个备着去。” 黄怡检查完,这才灭了烛,摸黑组钻进苏宛下边的临时铺位里。 听着苏宛均匀轻盈吐纳声,黄怡亦在不知不觉中睡着。 碧玉阁院中,杂役奴才整理绿树青草,虽是初春时节,可疯长的野草却似得到原始生命释放般,努力地,迅速地弥漫草地。 除了黄怡和梨脂,其他的婢女在房间里仍然在里屋忙碌着。 “这院里没有孩子嬉闹,可真真是安静。”梨脂话音说完,被黄怡斜飞来的眼神一瞥,不明所以。 “这说起孩子,龙家的那个倒是长得不错。”黄怡忙接过话茬,试图转移开注意力,话音一出,方知还是在与孩子有关的话题上。 黄怡梨脂相视一眼,一同转过去看向苏宛若有所思的样子,默契般没人多说一句。 “梨脂,去库房里挑选件适当的东西,给龙啸送去。” 良久,苏宛吩咐出口,梨脂正要转身之际,苏宛抬手头也不回地道:“就拿刚放进去的银镯子罢,放着没有用。” 最后那句话始初,黄怡禁不住望向她,似有话要说。 “怎会无用……”话说到一半,见院外有人影出现,她欲言又止,轻言提醒:“主子,有护卫来了。”说完,她朝后倒退两步,站在只能看见嘴型,却不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的位置。 “你们亲眼所见?”苏宛突然拔高音调儿。 护卫肇再一抬拱手,身子更低了些:“正是。”语音加重,言辞不容质疑。 见苏宛迟疑不答,肇补充了一句:“端将军让我带话问娘娘,是否要带人跟踪出去?”说完,拱手不语,静静等候着苏宛指示。 “你刚才说的是,他们恰好经过,没有避讳?” 苏宛答非所问,凝思一阵后才开口。 “正是。”肇朗声答。 这一声答复后,苏宛又是一阵沉默,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已在心中已激起千层浪,肇抬眸,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直到苏宛挥挥手,捏了捏眉心:“给本宫一点时间,一会儿让人到后院寻你。” 言罢,她看着肇的声音刚出去,黄怡不知何时出去,此刻从后面进了来,后面跟着个女子,步态轻盈,眉笑生烟,是个得体之人。 苏宛只消一眼,打量出这人来历。 “奴婢夏蓝,给琰王妃请安。” 眉垂眼敛,音如莺啼,举动适宜,是个极知礼节和分寸的女子,只是——精眸流转自如,亦是见过不少世面,心中自有乾坤之人。 皇贵妃无心干预琰王府邸之事,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不让苏宛给他制造麻烦? “靠近点儿,让本宫瞧瞧。” 夏蓝稍事迟疑,投眼前方确定过苏宛肯定的眼神,上前一步走,苏宛满意点点头,美眸流转,所有人不得其意,只见她打量一番,并没立刻让她退下。 “你在宫里有些日子了罢?虽是琰王府邸,终究抵不上……” 苏宛话还未说完,夏蓝嘴快起来:“奴婢自小养在皇贵妃身边,什么风浪都见过,这些苦,奴婢还受得住。” “住嘴,既然来了琰王府,就是主子的人,难道在宫里伺候的主子说话,你也这么插嘴吗?” 黄怡厉言,夏蓝面色不堪,有些挂不住:“奴婢,并无二心,方才是奴婢失言,请娘娘责罚。”她加快了些语速,面不改色心不跳着接话。 苏宛微微侧首,向黄怡投去眼风,示意她不要多言,随即扯扯嘴角,愈发亲切起来。 “既然如此甚好,若是有住的不满意的地方,提出来便是,琰王不在京中,而本宫有诸事缠身,恐怕难免有心无力,待会儿便让梨脂带你去安置,等你熟悉了环境,再过来候着便是。” 既然来了个大人物,苏宛自然是要好好用起来,说到这里,她端起茶杯,浅尝一口,面前的人,并未离去。 “奴婢——来过府邸,今日再来,发现里面并无多大变化,多谢娘娘体谅,奴婢从现在开始就伺候在身边,听从调遣罢。” 夏蓝侃侃而谈,苏宛倒是一点儿不吃惊。 若非有点儿根基,又怎会是派她来,苏宛想到夏蓝特殊,竟没想到会这般不同。 “如此说来,本宫倒是好奇了。” 苏宛放下茶杯,不动声色地道:“你就承王府,是不是也了如指掌?” 夏蓝慌忙下跪,脸色泛白:“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对琰王府不是了如指掌,只是,熟悉而已,奴婢是在皇贵妃身边的人,怎么会对宫外头的事多加了解,皇贵妃让奴婢来,只说娘娘可能需要奴婢帮助,这样进宫请安各数礼节能更顾全一些。” 请安?礼节?若只是这么简单,那苏宛便是要错了人。 “就算没有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恐怕你在宫里也听说了些,本宫也就只是想了解些不知道的事儿,瞧把你给吓得,到时候传到宫里头去,还以为本宫苛待母妃的人。” 她不疾不徐缓缓说道:“起来说话罢。” 夏蓝起身。 “既然你现在就要开始,正好本宫这里有点事儿,她叫黄怡,跟着她出去一趟,就当是先熟悉熟悉环境了。” 说着,她转首朝黄怡睇去眼风。 “刚才本宫听闻,有个叫洛林莉的女子,同宫里人有过交接,走时拿着什么东西,你是对宫里了解的,也知道该如何应对。” 苏宛一壁说,一壁瞧着她的反应,见她并无波澜,沉稳如斯,心中才安心几分,警惕亦加了几分。 “是,奴婢定当听从姑娘安排。” 言毕,黄怡同夏蓝辑礼后出去。 “来人。”苏宛轻唤,梨脂即刻进来:“主子有何吩咐?奴婢刚才见护卫出去,不知为何这么久了,他还未走太远。” “传他进来罢。” 苏宛吩咐完,护卫进来后,俯首好几回点头,不多时出了去。 对着梨脂呈上来的东西,见已经用红布放入盒子里包好,苏宛点点头:“行,就这样。” 第三百九十四章 杳无音讯 初春正是乍暖还寒时节,看似骄阳当空,百花争艳,伸出手不过一盏茶功夫,竟指关节发红,曲回时略感僵硬,不知所以。 正如苏宛上一世那样,看似天平承和,却已暗流汹涌,独独无处可查。 “今日,边关仍是没有消息传来?” 茶香氤氲,白起缭绕,苏宛拂袖举杯,浅品一口,抬眸问刚从外而近的德顺,只见他眉目流转,似在迟疑,又有些拿捏不准,轻飘飘的声音答道:“唉,是。” 沉吟半晌,苏宛未做声,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德顺败退时,门口多出两条黑影来,倒是和德顺离去时的影子交错重叠,分不出谁是谁。 “主子,晁公公来了。” 黄怡轻唤过,苏宛才起身。 “咱家是奉了皇上旨意,来请琰王妃进宫一叙。” 苏宛微挑眉,接下这道旨意,扯了扯嘴角,只道了句:“劳烦公公稍等。” 等晁公公点了头,苏宛转身,黄怡掀珠帘,主仆一前一后进了里面去,皇上确和苏宛聊过几回,却何时用这样的方式来请她? 有疑虑,她得去。 雕楼繁复,目不暇接,苏宛心无旁骛在晁公公领路下,穿过廊檐石头,丹墀前,仿佛琰王还在她身边,一同观赏承王如何在圣上面前说得天衣无缝。 她一个人进宫,明知不会有什么,只道是心中蓦然孤单。 对,这感觉是孤单,无声无息,不可言说和描绘的感觉。 柱壮廊高,赤红粉彩,明明是高不可攀的,却如同人间炼狱,苏在心中自忖,虽她从未坐上过那位置,却明白那种堂前门口无数人,竟无一人可信的孤独。 苏宛敛眉,朝高坐上九五之尊行大礼。 皇上放下挥毫,摆摆手示意她免礼,精眸长久地看着她,苏宛知道,那不是审视,是斟酌,是犹豫,苏宛心境平和,尊重的回望着,不多说一个字。 “琰王久不在京城,府中一切可还好?” 许久之后,沉着微沙之音始出。 苏宛微微一怔,这便是皇上想了良久要问的问题? “回父皇,府中一切妥当。” “朕听闻,琰王同你交好,又视你做无双女子,想来他总是事事同你讲,可却将其他人当做了什么?” 高坐之人音调儿骤冷,亦加重几分,苏宛心下犯疑,不动声色地道:“父皇明鉴,琰王是大周朝的子民,乃天子血脉,自是已职责为重,近日以来,府中尚未——” 苏宛微抬眸,却见皇上渐渐坐直起身子,手撑膝上,似在凝神静听。 “自上次以后,儿臣亦是未见家书传来,定当是被耽误了。” “此话当真?” 她话音刚落,复听得皇上迟疑一问。 “儿臣不敢妄言,还请父皇明察。” 不料,皇上的脸色却愈发阴沉,蹙眉凝视着她,仿佛要看透她的五脏六腑,苏宛了无遽容站着,黑玉双眸如有浩瀚星海,星光褶褶,交错耕织,令人无法从中得到任何。 “自你上回来报之后,朕,亦良久未得到边关陲报,甚是蹊跷。” 终于,皇上道出原委。 苏宛搭敛,不接话,信与不信,虽是转念间,却是千差万别。 “你,得空去昭春宫看看,朕这里没事了。” 他大袖一挥,示意苏宛退下。 无风,无晴。 乌云压顶,竟看不到头,矮得如同苏宛踮起脚尖,便可触及到最下面的如棉花一样的柔软,冰冷,让人凉到心底,皇上,亦是这个样子。 他是关心的,只是这关心,来得太晚,太隐晦,苏宛不知道他在回避什么。 出了前殿,苏宛便一路向北,晁公公拂尘在胸,直到苏宛身影消失不见,眉间的疑虑仍未消失,他上前去欲搀扶皇上,被皇上一个眼神逼退。 “主子,咱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黄怡尝试着提醒。 “想来皇贵妃那边和皇上有同样的疑虑,我现在这般去,毫无意义,不如等上几天,到时候,或许有了转机再来禀告不迟。” 苏宛心如明镜,不管皇上是担忧边境保不住,还是真的关心琰王,晚得让人心寒。 最后皇上看她的眼神,恐怕亦是看出来她在怨怼,怨怼他上次的决绝。 “奴婢怎么觉得,当个皇上并没那么困难嘛。”黄怡看路,没留意到苏宛投过来的斜视。 两人一前一后,同样看似在认真走路。 “若是让旁人听了你说的话,即便是要抽筋剥皮亦不为过。” 黄怡猛然抬头,看向苏宛端然前进,煞是认真的模样。 “奴婢——奴婢知错。” “他是天家,无人可冒犯,这也铸就皇上在许多时候,无法像你我这般正常表达心绪,有些时候大题小做,又或者是不近人情,作为臣子的,只能受着。” 听得黄怡似明白不明白,苏宛索性闭嘴,只顾着脚下的的路。 算算日子,已快月余,边关的信迟迟不至,若是有差池,她该早些做打算才是,不知不觉间,她的手缓缓下滑,在腹部位置上刚一停顿,忽又双手交握,昂首挺胸,款步姗姗。 德顺谄笑着迎接在门口,跟在苏宛身后进了正厅。 “你倒是沉得住气,还不快拿出来。” 苏宛站定,缓缓转身,居高临下看向他,在管家位置上愈久,他愈会察言观色,袖口中的土黄色早已时明时暗,苏宛在他躬身迎上来时,便已看得真切。 德顺脸色一红。 “奴才该死,娘娘火眼金睛,竟然能事先知晓,这是刚送到府上来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奴才想着娘娘定是想第一时间看到,所以一直在门口候着。” 苏宛接过信函,同样的封口,却没有署名。 她抬眸瞥向德顺,他忙后退身数步。 刚一展开,苏宛便眸心微凝,笔迹熟悉,却不是琰王的,周易在信中提及琰王不知下落何处,他已秘密找寻许久,望苏宛有主意,指点一二。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宛在心中嘀咕,颓然坐于椅子上,德顺朝黄怡看过去一眼,却见她亦是满脸担忧看向苏宛,以及她看不清的那张纸。 “你先下去。” 德顺垂首,忙不迭向后退下。 第三百九十五章 遇见香成功 苏宛静坐在扶椅上,黄怡和梨脂陪同在一旁。 主仆三人静默无声,无一不为眼下的事情担忧。 半晌,苏宛才铆足了精神,冷静开口道:“今日的事,府里就我们三人知道,德顺,定是不知信里内容的,记住,你们都要将这件事死死地藏在心底。但凡有谁敢走漏了风声,本宫便会教他怎么闭嘴。” 闭嘴两字,发音格外沉重。 候在两旁的婢子被苏宛冷冽气息吓倒,意识到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同时郑重应声道:“奴婢记住了。” 苏宛点了点头,心下默默的盘算着:消息里只是说琰王不见了,那就肯定还会有转圜的余地,断不能自己乱了阵脚,叫承王他们看出来。对,就是要这样。 思及此,苏宛又对黄怡道:“梨脂之前说要送本宫香水,不知现下如何了?” 还沉浸在苏宛刚才冷厉气氛中的梨脂突然被点了名,心中慌乱,再加上苏宛突然又将话题扯这么远,结结巴巴道:“回主子,香水……还在,还在做。” 苏宛看出梨脂的失态,现下也顾不得去宽慰她什么的,直接道:“依你们看,这香水制成,会有几成可能?” “回主子,奴婢同黄怡一起草草尝试过,味道清香。这其中的门道奴婢也算是知道八成。” 梨脂自谦,她嘴里的八成,在黄怡那儿兴许已是百分百。 “所以,本宫何时能开开眼界?” 苏宛问。 却见梨脂垂首看向自己绣花鞋面,水莲花如同睡莲,这针线应不是她的手法,琰王府中事物日益繁忙,梨脂怕是没先前那么多时间来做这些。 她不自信道:“如果不出意外,是可以的。” 苏宛长睫轻颤,神色有了点笑意,满意道:“可以做出来就好。既然这样,今日用完午膳后,本宫去看看,好让本宫也见识见识。” 两个婢女齐齐点头,再无多话,看样子仍是在心中犯着嘀咕。 苏宛心中牵挂着许多杂乱的事情,午膳吃得极少,不过浅尝几口,手中的著正要放下,在一旁服侍的黄怡急忙劝阻道:“主子,你今日吃的太少了,身子骨哪里吃得消。” 看着面前的美味珍馐,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她无法言说,不舒服的感觉却是真真切切着,愈想愈担忧,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吃不下,直接去看看罢。” 黄怡心疼的看着苏宛,默默将厨房里的糕点装在分有小格的盒子里,跟在苏宛身后带着一同出了院子。 走出不远,廊下道旁全被鲜花拥蔟,使得王府平添几分柔和,同苏宛未嫁过来时的清冷相比,给人易亲近,却易迷惑之感。 梨脂选用来做香水的位置本不远,正好在梅林和碧玉阁之间,便于采花,也便于苏宛使唤,再者,从外买回来的女工在护卫不远处房间住着,没人敢生事。 房间里,苏宛好奇的看着里边摆满的瓶瓶罐罐,大小不一,还有四处摆满的各类花草。 黄怡急忙上前把一些杂乱的东西收拾归类好,“平日和梨脂就是各种尝试,东西摆的太乱了,主子将就看一下便好。” 梨脂也跟在黄怡身后收拾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罐子出来,房间里各种香氛弥漫,五彩花瓣儿有干的,也有新鲜采来,大多苏宛都认得。 她四处转悠着,忽然看见一个陶瓷的罐子,灰扑扑的粗瓷,凑近一闻还有些许酒香,可是味道又比酒香更加的刺激,熏得她即刻察觉到头晕目眩,比酒意更浓烈的刺鼻之味。 “这是什么?”苏宛举着那粗瓷好奇的问,问话间已受不了,赶紧放下。 却不料,黄怡暮的瞪大了眼睛,急忙上前道:“主子小心些,这是比普通的酒味道更纯的液体。” 苏宛好奇的看着手里的东西,“本宫没见过,市场上也没有见过谁叫卖,那你们是怎么弄出来的?” 她活过两世均未见过的东西很少,没料想普通婢女梨脂却有如此本领,不禁对自己决定开香水店而徒添几分自信起来。 房间未隔成小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屋内三人时不时传来几句说话嬉笑的声音,外面,是其他女工在忙活的背影,有人负责晒,有人负责挑选,有人负责烧火,有人负责取水,好一派忙碌气象。 “主子,梨脂选这些姑娘时用了心思,说咱们府上婢女本来就少,除了会粗活,心思细腻才好,有不少人还有自己的绝活呢。” 黄怡在苏宛身后介绍着,待苏宛转首,瞧见梨脂好似并听见黄怡褒奖,毫无反应。 “她现在这是在干什么?”苏宛见梨脂将一捧干花整齐的摆好,捆起来,后又将他们挨个拿到案板上切得整整齐齐。 谁知还没来得及梨脂回答,黄怡就在那边嘴快的接上道:“梨脂这是在那研制新东西。主子您可不知道,自打梨脂开始研究起这些香水香料,她就跟失了魂一般的,做这个做那个的。” 却在此时,梨脂刚好弄完手中的花瓣儿,不服的辩驳道:“哪里有,只不过做香水要耗费的鲜花太多,那时候用不完,不免浪费了。我就将他们晾干,但是香味还在的。免得浪费,做成香囊什么的。等主子的店铺子真的开了起来,这些就当是小礼品,届时主子用来送人什么的。” 黄怡撇撇嘴,故意朝着苏宛挤眉弄眼。 苏宛赞赏道:“嗯,这样一来,既体面,又能缓解这香水缺乏之急。” 听闻她这一答,梨脂得意的朝黄怡眨眨眼,然后道:“就看这最后一道工序,否则就是前功尽弃,今儿个这个是主打茉莉清香。” 顺着梨脂走动的方向,苏宛见到许多经过工艺后看不出圆形的原料,依稀能闻到茉莉香味,不过这房间里的香味太多,转瞬即逝。 “茉莉花娇嫩,这样一番折腾,奴婢真怕失败。”黄怡忐忑的摸着装着茉莉花的陶瓷盖子,担忧的说道。 “姐姐这回虽是两头忙着,可却是最用心的,梨脂倒觉得,肯定能成。” 说罢,三人一起望向那陶瓷的盖子,黄怡手间使力,一股清清袅袅的茉莉花香晃悠悠的升腾起来。 三人皆静默着,闻着这香气,眼中的所有烦恼一时间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抑制的欣喜。 不过片刻,整间屋子里都是这清香,香而不腻,清而不淡,其他的味道瞬间弥散,清香之后带着甜腻,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浸在里,流连忘返。 少顷,这间铺子里爆发出几个女子的欢笑声,“我们成功了,主子,我们成功了!” 黄怡拿着梨脂还没有切完的干花四处乱蹦跶着,梨脂跟在她身后追着,“姐姐,姐姐你放下,千万别弄坏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王爷旧事 自此,苏宛得空便和梨脂、黄怡一同在院里跟着一同操作,看似同她们融洽着一起忙碌,心底隐隐有道缺口,不知如何是好。 几天后。 德顺来秉告,宫里有公公来了,正等着苏宛去接旨,苏宛放下手中东西,净手后去向碧玉阁院里,劳烦公公静等片刻,梨脂黄怡已从花房回来,二人急忙前来为苏宛换衣打扮。 虽是召见略急,可苏宛早从公公脸上看出端倪,若非还是因为子嗣一事,皇贵妃断然没有必要这般逼迫,能让皇贵妃优思的,当属琰王之事。 久居深宫之位,皇上若有心隐瞒,消息灵通不到昭春宫去,依照之前经验,皇上定是未在此事上做出最后决断。 若是她当真要问王爷之事,苏宛该如何答起? 琰王…… 苏宛抬手揉了揉眉头。 你到底在哪里? 黄怡梨脂二人见苏宛这般伤神的模样,两人相视一眼,手下动作愈发精细着快起来。 公公一直候着,苏宛待整理完毕,不动声色着上了宫里特意接她的宫车,这般待遇,着实让苏宛在心中打鼓起来,愈发觉得皇贵妃要召见没这么简单。 一路上的车水马龙,苏宛因着心底的事情,无心欣赏。 宫城,廊柱错落,檐角飞翘,宏伟森肃。 昭春宫殿门口,露珠恭恭敬敬地对着苏宛行了个礼,“琰王妃,皇贵妃已在里边候着了,快请进来吧。” 苏宛微笑着点了点头,进了屋里,这一路,露珠未同从前那般向她透露一丝半毫,而方才一路上,都有别人在场,苏宛不得机会问究竟是何事。 公公也像是刻意回避似的,始终离着苏宛一定距离。 皇贵妃如往常那般,清清淡淡,一身淡黄色的袍裙,袖口边上绣着零碎的花儿,看似亲近却隐隐着让人不可靠近,看样子,她已等待了一阵。 苏宛屈膝行礼:“儿臣参见母妃。” 尽管皇贵妃嘴角微弯弯,仍没有让人感觉舒畅,她伸出手作势搀扶之态:“快起来,快起来,来人,赐座。” “多谢母妃。” 苏宛刚坐下,皇贵妃就道:“快让王妃尝尝这新来的茶,最近我总觉得心浮气躁,喝了这些茶水,心底倒是爽快了许多。” 听着皇贵妃说话时的改变,苏宛心襟一荡。 “母妃可有找过太医瞧瞧?”苏宛纤手缓缓端着茶水,担忧的抬头问,热意在指尖却是让苏宛感觉不到滚烫。 皇贵妃见她认真模样,眸中有东西一闪而过,苏宛捕捉到她些微的不自然。 皇贵妃连忙摆手。 “不用担心,不妨事的。只是宫里无聊,叫你过来,解解闷罢了。终究是儿大不由娘,晟儿儿子上了前线,也没个信啊什么的传回来,他性子冷惯了,却不晓得我这个做母亲的,多少还是要担心的。” 说道这里,皇贵妃嘴角收起:“皇上近来忙得不曾踏进这后宫半步,想要得些消息呀,无从着手。” 皇上不来,她可以差人去问,显然,在皇上那里无果,她才会想到轻苏宛进宫。 苏宛捏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笑道:“母妃不必担心,王爷本就龙虎将军,素来让人闻风丧胆,边疆稳定,京城无波,便是最好的消息。” “哎,我这母妃他不挂念,你这做妻子的,他总归是要挂念挂念的吧。” 没料到皇贵妃话锋斗转,直接问出口,她看着皇贵妃柔和的面庞,脑海里又闪过那封信,不禁脸色微红。 “没,没有。王爷自是全身心投入到战事里,母妃在王爷心中的分量绝不会比任何人轻,母妃没有消息,儿臣自是家书未得半个字。” 苏宛看见皇贵妃脸色微僵,眸色暗沉几分。 少卿。 皇贵妃呵呵笑道:“你与旁人是不同的,既是我生,还是能看出一点来,若是将心交付于一人,便再容不得其他了,晟儿小时候不是这样清冷。” 说罢,皇贵妃抬眸直视苏宛。 众人皆知皇贵妃性格冷淡,对任何均带有几分疏离,甚至有风言风语皇贵妃在服侍皇上时,仍是这性子。而琰王性子几乎是照着皇贵妃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甚至比其更甚。 这些话,她撒谎如此明显,倒有些刻意了。 “母妃的意思是?” 苏宛佯装好奇,顺着她话茬接下来。 只见皇贵妃放下手里茶盏,眸光冰样寒烈。 “你别看我是皇贵妃,他是琰王,表面上风光无限的,谁人又能看见背地里的那些不易。”听得她顿了顿:“琰王这孩子最是懂事,最听我的话。他那会还小,心性活跃开朗,承王比他大那么一点,又是前皇后所出,自是在很多事不同。” 她说着,像是陷入回忆里一般。 “晟儿是小孩子心性,自是争强好胜。那承王偷偷向夫子告发他没带书本。夫子知道了,十分生气,但他毕竟是皇子,明着惩罚肯定是不行,于是故意提问晟儿,结果晟儿对答如流,夫子还因此夸奖了他。” 皇贵妃说到这里眸中闪现的光亮愈发暗淡。 “晟儿自小就聪明,夫子教过的东西,只要你问他,就没有不会的。我自是知道的,从小他便无需本宫操心,可本宫一人的关怀都是有所欠缺的。” 苏宛见这她这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随嘴一句:“王爷天资,无人能及。” 虽未见过他在战场厮杀,却也见过他滴水不漏、雷厉风行、威慑人心的态势,苏宛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心中默然他便是那天下独一无二。 是了,他就是特别存在,让她看不透,控制不了。 皇贵妃苦笑两下。 “可是我当时却做了一件事情。那事情如果放到现在叫我去做抉择,恐怕仍要犹豫许久。只是那时太年轻,以为所有事应忍为上。” 那素日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历来只有训斥的母妃,琰王母亲,苏宛习惯了她的寡淡,冷傲,此时在苏宛面前露出真性情,让得她在心中又惊又喜,继而,一阵担忧而来。 苏宛不说话。 “自打听说晟儿在夫子的课上大出风头,我才意识到不好,承王在夫子面前高发失败,心底必是对晟儿有所憎怨,所以后来,他便……” 说到这里,皇贵妃似是陷入了记忆之中,久久没有说下去。 好一会儿,皇贵妃这才从愣神中回来,清浅怡然薄露笑意,“嗨,你看我,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这些事情。” 苏宛端起身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凉了。 “母妃跟儿臣说起旧事,必定是思念所致,只是儿臣……” 有母妃关怀,伴母妃膝下的感觉,想必很特别罢,苏宛心中一阵酸楚,猛然发现,皇贵妃随便一勾的回忆便让她在心中建立起的隔绝墙崩塌。 她将手里的茶盏放下,垂首不语,在皇贵妃眼里看来,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让她羞于启齿。 “可怜晟儿自幼就极为懂事的,我那时一味的隐忍,晟儿放学后被带到书房狠狠的斥责一番。” 皇贵妃叹了一口气,“他那孩子,虽是不让人的主儿,到底还是听我话的,后来便也就学会隐忍起来,到现在,他也时时隐忍,从来没有过一刻的快活过。” “都是我不好。” 兴许她是有感而发,兴许是思念过度,纵然是为了让苏宛动情,可也却是流露出了真情实感,想自己为了李鸿熹,亦是做了许多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到头来…… 这便是李琩媵和李睿晟最大的不同,虽是宗亲,却因出自不同母亲,千差万别。 第三百九十七章 皇贵妃的意图 昭春宫里婆媳二人正聊得投入,全然没有意识到外边站着的人影。 皇上本来是经过昭春宫,忽然听见里边传来说话声,好似闲然自得,近日苦闷顿时被驱散不少,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朝这边踱来。 婢女们见皇帝前来,刚要去通知,就被他伸手示意拦了下来。 皇帝负手明晃晃的站在廊下,房间里谈论着琰王,丝毫没注意到外面的变化,守门婢女退下,只留他一人在门口,听着里面的情真意切。 “咳咳。” 一直被晾着的皇帝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声音,皇贵妃忙从位置上起,探头向外,苏宛转首,却见微露威仪的皇上出现在门口,遂起身盈盈然福礼。 “儿臣参见皇上。” “臣妾参见皇上。” 皇上急忙扶起皇贵妃,又招招手叫苏宛快起来,“朕只是路过,忆起有些时日不来,遂进来看看你,不料撞见你们在话家常。” 话家常,想不到皇上不在前殿时,不端着帝王之威,竟也没那么让人欲退避三舍。 说罢,三人各自落座,苏宛有些不自然地不看向两位,手不知该搭在何处,眼下,无论谈及什么都是让人不痛快的,更何况先前皇上对她的驳斥,是怀疑,是否认,是对她的不信任,亦是对琰王的不关注? 无论是哪条,都让苏宛觉得不舒服。 她不能立刻离开,至少不是现在。 皇上落座后,一撩袍下前缀,似无意拉起话茬:“朕听闻你们在了晟儿?”他问,没等房间里做出回应,他复恍然大悟似道:“朕好像听见的是母亲对孩子的关爱。” 看样子,皇上是没有把前边的听全,这是女眷之间的话题,他既已知半点儿,缘何还要进来? “臣妾是在抱怨,琰王小时候妾身对他管教太为苛刻了,年少时有几分好胜心,妾身却苛责于他了,让他无处可倾倾诉心声,臣妾是他的母亲啊……” 说罢,皇贵妃暗自伤神起来。 见她这般流露真情,苏宛心底一沉,皇贵妃这明显是想借她在场,想皇帝叙衷情,面不改色的静静坐着,欲伺机而退下。 余光中,苏宛并未察觉到皇帝异样,这让她心中一惊。 “听爱妃这么说,兀自也想到些,琰王他年幼时就比其他兄弟沉稳,朕时常忙于政事,后宫之事全权交由中宫,错怪你们没有教好,实则是这些孩子成人成才都少了朕的陪伴。” 他这是在为琰王担忧?为承王挂怀?恐是后者更甚。 苏宛坐在下方低着头安安静静听着。 “想必,这样的事,晟儿未曾在你们面前流露出半分过。”皇上微微侧首,望向她们二人,苏宛怔怔然,复又垂首,这样的事拉上她,算得什么。 今日皇贵妃奇怪便罢,为何皇上也是不分起来? “皇上说的这是哪里话,皇上首先是天下人的君主,然后才是皇子们的父亲,依方才琰王妃所言,晟儿是皇上血脉,本就不与旁人不同,岂敢奢侈更多。” 皇上惊讶的看了眼苏宛,夸张的惊讶让苏宛察觉到不舒适,转身对皇贵妃道:“琰王妃有这般见地,着实是不凡。” “皇上所言甚是。” 苏宛笑着起身,“这只是儿臣一时愚见,不料被母妃拿来一说,实在是惭愧,若是——。” 皇帝朝苏宛摆摆手道:“人要自知,才可看得清,分得清,你不必太过自谦。” “多谢父皇夸赞。”苏宛道了谢,坐回位置上,若是没有吩咐,儿臣便退下,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她恨不得能即刻抽身而去。 “你入琰王府时日不短了,对许多事情和晟儿颇有不同,却不料想你们能相互扶持,如今看来,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淡淡幽幽的话,说得苏宛心中的不快不减反增。 此时无论说什么,都会暴露出心中所想,苏宛沉默,两手交握着,一副害羞之举。 “晟儿能有今日,是爱妃功劳,朕,不过是个挂名而已,兴许,朕还没有琰王妃了解他心中所想。” 话锋来回转动,使得苏宛愈发不知如何自处,她交握的指尖愈发用力,耳畔的阿谀奉承你来我往并未因她的异常而停止。 “并非臣妾一人之功,皇后对后宫管理妥帖,皇上时有教导他们,一个能得百官信服,一个能让国境平安,只应皇上英明,万民福祉。” “唉,爱妃此言差矣。朕在琰王小的时候,还错认为他娇纵跋扈,事实并非如此。” 皇贵妃当然没有忘,但是皇上的错误,可不是一个贵妃可以横加指责的。 “皇上所说的那件事,旁人看来确实是琰王骄纵的,怪不得旁人。”皇贵妃说罢,不动声色的拿起旁边的茶盏添了杯热茶,言语平稳,确不像是心有不平。 “现在朕的身体不复当年那样强壮,处理起事情来,也不是那样得心应手。这几天朝堂上的事情更是惹得朕一肚子火气。你再看看当年绕着我们膝盖玩耍的孩子们,现在都已经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了,贵妃,我们都老了。” 皇贵妃慈爱的看着苏宛,又拍了拍皇帝的手,宽慰道:“我们不老,孩子们怎么长大?况且皇上你才多大,这江山还是要您来统理的。” 苏宛听到这里,心知接下来皇帝要说的必然是她不该听的。 利落起身,行礼道:“父皇,母妃。儿臣已在此多时,现在便不多打扰了。” 皇帝脸上的阴云还未散尽,赞赏的看着苏宛,“回去吧,琰王不在府里,这么些日子琰王妃着实是辛苦了。一般人家的儿女像你这般大的,哪个不是和夫君在一起。不过你是皇家的媳妇,就要拿出皇家媳妇的样子叫他们瞧着。” 一旁的贵妃也附和道:“琰王妃确实是坚强的,琰王去前线,她自个一人守着府里,不仅不哭不闹的,还将府里上下收拾的井井有条的。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女子。” 苏宛又弯腰行礼,“多谢父皇母妃夸奖,臣媳定好好管理王府,静候王爷凯旋。”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也给一直忐忑不安的皇贵妃一句定心丸。 皇贵妃的眼睛有点湿润,柔声道:“好孩子,快回去吧。” “儿臣告退。” “朕这众多的孩子当中,却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你看看承王之前做的事情,不论怎么说,都是他自己身上的毛病带来的。其他几个弟兄更是各有各的缺点,我年纪大了,这储君之位还是尽早立下为好,免得到时候兄弟相残,争得头破血流的。” “皇上龙体康健,不会的。” 身后略显苍白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甘和异样,作为女子,苏宛自是明白其中意味。 只是,皇贵妃明明是想的,为何不在这个时候提出来?难道又要再一次看着机会眼睁睁丢失? 第三百九十八章 小主子会像谁 苏宛捻起花瓣儿,遂又放进托盘中,粉粉的一摞,芬芳馥郁,娇艳欲滴,那些玫瑰全是梨脂吩咐人从园里采摘回来,上面透着晶莹欲滴露珠,让人看了好不欢喜。 她回想着昨日在昭春宫里的谈话,心里却是别番滋味。 黄怡碎步进入房间,神色不安,确认过房间里四下无人,对苏宛不豫之色丝毫不放在心上,躬身靠近苏宛身边,俯首帖耳话语。 “夏蓝跟奴婢说她得了机会会亲自进趟承王府,奴婢想着她除了装扮别无他法,可承王府里还有个绿梅,到时候她们会不会撞见?若是说漏了嘴……” 见黄怡忧虑着脸,苏宛侧仰首望向她,片刻,苏宛才开口道:“撞见如何?岂不正好?” 黄怡睁大瞳孔,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愣神片刻之后,仍旧一脸不明白,脸色逐渐泛红,咬着下嘴唇等待着苏宛给到答复。 “不明白?”苏宛同样看着她,观察他得到结论,黄怡点头如捣蒜,上前扶着苏宛起身。 “当本宫安排她着手洛林莉时,就已猜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夏蓝是从皇贵妃身边来的,皇贵妃在宫里这么多年,虽然人微言轻,但是却没人敢动,她培育出来的人,自然是有些能耐的。” 苏宛手腕搭在黄怡手心,出了门,望着院里的一片绿油油柠檬香草,没有姹紫嫣红,却比满园的争先斗艳更让苏宛觉得心底通畅。 只是一瞬,她便蹙眉。 “主子的意思是,夏蓝自会想办法处理,就算知道绿梅存在,不会做对主子不利的事?”黄怡看向她,颇有不解,看了看苏宛,又看了看柠檬香草,一时间不明白为何苏宛变化。 “是的。”苏宛面色沉寂,眼瞳仍旧在柠檬香草上。 “可是,若提前告诉她绿梅是咱们的人,就算夏蓝发现了什么,也无法在皇贵妃那里说上些什么罢?”黄怡复又开口问。 “这个,便是本宫的意思了,若是存了二心的人,你就算什么都说,也不见得心就会在这里,若是咱们的人,就算什么都不说,她亦不会吐露半分。” 苏宛一心二用答着。 “可是——”黄怡被说动,发现苏宛魂不守舍的样子,将后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春色是他,府邸是他,所有的所有都是他给的,没有半点音讯,是否就是最好音讯?苏宛思绪繁复,眼神虚空,脚步飘逸,俨然没有刚才那般心思谈论。 端站在院门,看似早已等候在侧,见到苏宛黄怡出来,拱手辑礼。 苏宛微眨眼,被他洪亮而沉稳之声从思绪飘飞里拉回眼前。 “启禀娘娘。” 苏宛有些意外:“何事?” 端抬首看了看黄怡,又看了看四周无人经过,了无人烟,复垂首谏言:“属下——有关于王爷之事想要建议。” “怡儿。”苏宛吩咐黄怡。 “将军这边请。”黄怡做请的动作,一行三人进入房间,黄怡在最后,随手关上房门,待苏宛刚坐下,抬眸便见端一脸肃然。 “属下认为,王爷在边关虽有大军,可娘娘始终心系那边,近日娘娘没有吩咐属下等全数出动,是否可允属下遣两人到王爷身边去?” 他们是王爷带出来的人,对王爷担忧,乃是理所当然。 苏宛警醒着望向他,仿佛想探明白他还知道些什么。 “怎么?你可是听到何风声?”苏宛敛眉沉吟问道。 “属下历来随王爷出征,首次在京中享受安宁,如今王爷虽将尔等交由娘娘管教,可娘娘本就是王爷枕边人,心中本就惦念着他。” 他的话, 就差之间说出来了。 听着他掷地有声的回答,苏宛发觉到他投来的期望眼神,这才收回眸光。 “你可是已有人选?” 得了苏宛这一问,端始才轻微松口气:“娘娘容秉,属下认为春和竹去最为妥当,他们二人一来在京中事务不多,曾经在王爷身边做过副将,对战场熟悉得很。” 苏宛缓缓点头,泛起同意和赞赏之态。 “本宫允了。”苏宛直接答道:“不过——”苏宛迟疑着后面的话该如何说出来,记得要随时报告进展,王爷下落不明,不可张扬。 端抬首望向她,等着她。 “不过要随时向本宫报告进展。”苏宛正了正身子:“有一事,本宫此刻告诉你为好。” 她顿了顿:“王爷已有许久未有消息传京,京城事态不明,所以,端将军,你可知该如何?” 若不说,等到事发时恐怕掩盖不住,端的建议倒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不光可以让她得到更多更新消息,还可以让周易他们更能腾出时间来处理。 “属下明白,一切事物全都交由娘娘定夺,而他们俩对外则说在由娘娘指派到京城中处理其他事物,具体的,属下不得而知。” 苏宛欣慰的点点头:“可计划好何时动身?” “只要经得娘娘同意,随时可出城。”对上苏宛不明神色,端解释一句:“这个建议属下已斟酌许久,早已为他们的出城做好准备,只等娘娘一声应允。” “好,本宫允了。”说这话时,苏宛平白多出些底气来。 望着端飒爽身姿消失在院外,黄怡这才对苏宛笑道:“姑爷做人磊落,不负众人,又有子嗣保佑,定不会出什么差池,如今又有他们前去加持,娘娘大可安一百个心。” 她一壁安慰,一壁替她揉动眉心。 “本宫何时不放心了?”苏宛微挑眉,口是心非驳。 “是是是,主子说没有,就没有,只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经常魂不守舍而已。”黄怡俏皮着,手上的动作还未来得及停下,苏宛便猛然起身,作势要怼她眉心。 “唉——主子,慢些,慢些,你现在可比不得往日了。” 黄怡向后一躲,复又接住苏宛手握在手里,笑容明媚,声色难得一见的温柔:“主子,你可曾想过小主子会长得像谁?若是个小公主,必是会像主子这般天资聪慧,妩媚动人,若是位小王爷,定能如同王爷勇猛无双,福泽不绝,哎呀,光想想都让人觉得好生羡慕,奴婢已迫不及待了。” 她说得在兴头上,却不见苏宛眸中划过的落寞。 是吗?一切会这么顺利?而这琰王府,真的如同琰王所言,永不纳女子?苏宛无法盲目跟从李睿晟的誓言而走,因为她明白,真真切切的明白,有些事,男人说得时候兴许是认真了的,至于说完以后,无从得知了。 眼下,她正步步靠近目标,却也是步步离着惊险更近。 若是失去王爷庇护,这琰王府的门楣,亦不可让李琩媵给摘了去。 苏宛拳头慢慢蜷缩,眸中散发出射人光芒。 “梨脂带着其他人正在验收香水?” 第三百九十九章 遇见香发布会 “是的,看着这日头,应是差不多快结束了。” 斜阳穿过窗棱,分割成一道道金黄色光线散落在苏宛脸上,房间各处,映得房间里一片金灿灿的,苏宛闭目沉吟,享受着她的按摩。 不知不觉,苏宛竟然睡着了去。 自从她双身后,总会在她全身心放松坐下享受安逸时,缓缓入眠。 黄怡从她身后悄悄退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件薄褥,刚触碰到到苏宛后肩,苏宛察觉到不同,惺忪着睁开眼,身子疲乏,眸色却十分清晰。 “本宫又睡着了。” 未及黄怡答话,门外有人推开进来,凉爽的风从外灌入,苏宛有种发凉之感。 “可是都准备好了?”苏宛从侧榻上起身,刚走两步觉得还未缓过来,复又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回主子话,按照吩咐,奴婢已装好两瓶,只是,若要开店,奴婢——奴婢再快的步伐也无法在限期内完成。” 梨脂两手辑礼时,苏宛不经意略过她指尖已然粗糙,碧玉阁琐事居多,她和黄怡二人自是少不了劳累,亦很少见到她这般受累。 “当然不够,你先前说过,若是香水在常日曝在天地间,便会很快消散如同烟雾,寻不回来,所以本宫并不打算将这些用作开张之用。” 她话音一落,梨脂眸中疑惑和慌张尽显,两手指间来回摩挲,带着及其的不安,神色逐渐暗淡下来。 “既是如此,主子缘何要让奴婢抓紧时间……” 梨脂音腔带着几分委屈。 “本宫虽不用这些做开张之用,可这些个做好的,却可以发挥出比上百瓶更大的作用来。”苏宛愈发清醒,遂答着梨脂的话语亦禁不住多起来。 “奴婢不明白……”梨脂面露难色,苏宛扯扯嘴角,透过窗棂,可望见落日逐霞,火红色映照着正片天空,如同燎原的赤焰,烧得人心沸腾。 “你近日来也累了,其他的事,就交由她们去负责吧,在府里休息一天后本宫自会安排你。” 说完,她朝后挥挥手。 梨脂迟疑着看了眼她背影,欠了欠身后出了房间。 风景如画,可惜却无人识得。 是谁说,定要看初升才道有希冀?不觉夕阳如血,别有意境?殊不知,只待这过后,黎明破晓,又怎会太晚?眼前的这番美景,着实是个好兆头。 ”怡儿。”苏宛清浅唤道。 “奴婢在。”黄怡本就候在一侧,听得苏宛声音,上前两步。 “你随本宫多次参加京城贵女聚会,可是记得些人名罢?”苏宛不回头,眼睛直直看着外面,若有所思的问出口。 “是记得一些,只是,未能如数记住,毕竟……” “无碍,不记得的那些,本宫也不用请来了。”苏宛打断黄怡,赛雪欺霜的肌肤,在红黄余晖下,愈发显得神秘起来,黄怡在她身后,看得有些出神,一时没明白过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本宫想要请她们到——就到三妹名下的酒楼罢,你去通知她,说本宫包场了,时间就定在三日后,以双倍的价格包场。” 三日后。 梨脂带着专为研制香水而买来的女工在马车后,穿过京城最为繁华街道,黄怡和苏宛马车在队伍前头,路旁人有不少人驻足观望。 只见女工窈窕淑女,着粉色长裙,如同行走的画卷,让人如知如醉,而她们所路过的地方,让人禁不住眼前一亮,形神俱明。 “好香啊。” “这香味,好像是她们才有的?” “我怎么没见到荷包?但凡男女子所用香囊,不都是用荷包系在腰间吗?我看了许久,未曾见到啊,这香味确实是从她们那儿传来,可为什么……” 听着路人指指点点,黄怡在马车内忍俊不禁。 苏宛着深紫色锦袍长裙,裙角随马车晃动而扬起微微弧度,明媚脸庞之上微微勾起的唇角,平易近人,又无可靠近,高不可攀,偏偏又近在迟尺。 “快看,这是琰王府的马车。” “她们,她们全是琰王府的人。” 人群中有人惊声呼喊起来:“了不得,若是能让我也感受一番,死也足矣。” 眼看快到酒楼,可受先前讨论之人的影响,队伍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多起来,人群中不乏待字闺中的姑娘投来羡慕,而出嫁女子眼神嫉妒,男子个个翘首以盼,甚至有人跟着队伍在走,恨不得掳走女子回到府中。 “早知道有这么多人来看,咱们就应该将香水盛出来游街市,何苦花那么多银子来讨好三小姐。” 黄怡指尖捻起窗帘角,嘴里喃喃有词。 “可发现人群中有何异常?” 苏宛仿佛并未受外面的人声影响,淡淡的问了句看向外面的黄怡。 “这么好的日子,能有什么影响?”黄怡不解,眸光始终在外面,不见苏宛眼中划过的异样,她不相信苏若涵会这般消停,无论苏宛会将位置放在哪里,都少不了苏若涵,那不如直接摆在她面前,两败俱伤的事儿,苏宛相信苏若涵做得出来。 “到了到了。” 黄怡忙放下帘子,坐直了身子,将苏宛身旁托盘小心翼翼拿起,俯身闭眼颇为享受般深深纳气,遂感叹道:“清香浸脾,挪不开身子。” 马车停稳,苏宛从上下来时,感受到有束冷冷的眼神瞥来。 苏宛没有看向那边,而是朝着仍好奇的队伍投去温婉柔和一笑,在她面前,已停有不少马车轿辇,飞龙走凤,绣金走银,花色用的都是今年的最新款,一看便知并非普通人家的东西。 想来她邀约的人,早已如数到场了。 “给琰王妃请安 。” 车本芮娇滴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说话间身影已至跟前,笑容甜美,一如她往前,生了 孩子后,她愈发韵味起来,举手投足间尽显媚态和富贵。 “三夫人到得可真早。” 苏宛热切回应,闻声,在车本芮之后,有几道眼神扫过来,一时间,又是一阵骚动。 “哇,好香。” “这味道淡雅而不腻,芬芳又不曾闻,真真是独特呢。” 赞赏间,已有人围在苏宛身旁,眼看她无路可走时,黄怡在她旁边清脆之音朗声道:“今日琰王妃设宴,请大家到里面说话。” 说着,有人让出条路来,出了围在苏宛身旁的女子,其他的人自动在门口两旁等待。 苏宛从中经过,热情和羡慕是最多的,自她下马车起,那道阴凉的眸光始终未曾移走,苏宛在哪,便是跟到哪里,目光所及之处,苏宛未见到苏若涵的身影。 她是今日场地主人,又是苏宛特地送去请贴的贵宾,此刻在哪里看着她? 第四百章 发布会乌龙 一行人随着苏宛进入酒楼。 纱幔连廊,青蓝之色如同天上之水,映衬得分不清天上人间,酒楼里按照苏宛要求,只留下样貌出色姑娘,小厮和厨夫等不得入内,鲜花处处相拥,将酒楼客来人往,素日里的酒香菜味在眼前焕然一新,想象不出之前浑浊的光景。 哪里是什么酒楼,倒像是,是某处天上人间。 如果没有外面的喧闹,便是极好。 “感谢大家在万忙之中给主子琰王妃几分薄面,人都已经到齐了,大家择个就近位置坐下,听着小曲儿,观赏舞姬纤舞。” 黄怡代替苏宛说完,原本站着的女眷们这才发现身旁的椅子桌子、点心茶水一应齐全,靠近选择坐了下去,只见举起双手轻拍掌心。 仍是方才走在后面的姑娘,只是大家不知何时换了衣衫,和纱幔一样的青蓝之色,曼妙袅娜身子柔软而又多情,虽然在场的全是女眷,可仍旧看得让她们厉不开眼。 大家听闻,相视而笑,有几人露出欣喜神情,仿佛没想到会有惊喜。 “按理说,我也看过不少歌姬舞姬,经过琰王府培训的,别有一番风味呢。” “哎哟我说,你不知道吧,琰王妃不轻易露脸,只要她去过什么地方,做什么事,要么片甲杀得不留,要么让人永生难忘,总之,不是寻常人家女子。” 有人掩嘴而笑,有人垂目只顾着表演,也有人拿起吃食,一壁看,一壁吃。 邀请来的这些个女眷,在京城里颇有名望,又有独特性子,在京城中算得上是师出有名,黄怡将名帖给苏宛过目时,就已知晓今日面对她们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苏宛从台旁下来后,并未退出人们视线,她款步走到车本芮旁边位置上坐下,同她点首示意后遂看向舞台中央,在买姑娘时,并不是所有姑娘都会跳舞,好在她们身姿柔软,人又年轻,学东西自是很快,才练习不过两天,便能出彩演绎。 “琰王妃,你这般准备,可不是为了让我们这些个女子来吃茶看跳舞这么简单罢?重头戏,在后头呢?” 车本芮说着,仰首朝身后婢女,她身后有人影走出来,从她桌旁端起无人动过的茶杯递到苏宛跟前,苏宛面前空空如也,还什么都没有。 “三夫人机灵,本宫可是什么都瞒不了啊。” 见她笑如春山,苏宛转首看向女工表演,眼角余光处,有人在二楼俯视,她刚一仰首,却见靓丽身影碎步疾驰,刚扭转过去的脸庞上,带有未散尽的不自然。 “三夫人慢慢欣赏,一会儿定有好戏登场。” 言毕,苏宛自然而然地起身,转而走到廊下,黄怡跟在她身后不解:“主子这么急是要去哪里?吩咐奴婢去即可。” 苏宛这才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面不改色地道:“带来的东西,你放哪儿了。” 香水明明是从马车上她身边由黄怡端走的,可此刻她手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黄怡闻言,松口气,微笑着答:“奴婢将那东西交给了梨脂,有她看管着呢。” 在她回答间,苏宛极目望向四周,梨脂本是同这些女工一起,而她是不用表演的,那她人在哪里?黄怡跟着苏宛打量周遭,神色微微凝滞。 “主子在这儿候着,奴婢去后面看看。” 苏宛交握纤手,在她刚转身的瞬间,已见梨脂在舞台上裙琚旋转,眸中带笑,而在舞台后的柱子旁,青蓝色影子正蜷缩成一团。 黄怡已走远,她来不及叫停,静待片刻,便见黄怡脸上有惊诧闪现,好在她已察觉出不对,复又收敛,装作一切正常,只是脚下步伐却愈发快起来。 “主子。” 她刚喊出口苏宛,转首看向舞台,将头低得不能再低。 “抬起来。” “啊?”苏宛见黄怡诧异看向自己,楼上的身影正出现在楼梯蜿蜒处,而下面有个婢女模样打扮的女子,表情动作均有些奇怪。 “东西是不是已经不见了?”苏宛沉声问出口。 黄怡双手从袖中伸出来,每张手心里均有一个水蓝色几近透明的颜色。 “幸亏主子说要多准备些,怕人多手杂弄碎,奴婢害怕她们拿错闹乌龙,这才将两个东西随身带着,还以为这样实为不雅观。” 上楼的身影在莫处消失,而苏若涵的身影亦跟着不见。 苏宛牵起黄怡的手,朝她笑笑:“做得好,你先把这些给我,这事儿,装作不只知道,你只是去问问那个女工到底发生了什么。” 随着苏宛目光所到之处,是柱子旁蜷缩的身影站起来,正在打量着房间内,最后焦虑地看向舞台,应是在寻找梨脂,欲跟她求救。 两人牵手间,苏宛手中多了样东西,她款款回到位置上,和车本芮心无旁骛地接着看表演起来。 不多时,她看见苏若涵从楼上下来,择了个位置,靠近一人坐下,苏宛觉得眼熟,可却不知道作何称呼,在她看过去的地方,车本芮跟着看了去。 “琰王妃,她是臣妾府上的大嫂嫂,今日本不在名帖上。”说着,车本芮倾斜了身子,朝她靠了过去:“这事儿说起来都怪臣妾,下人没见过世面,听说琰王妃相邀,又是什么新发明的容臭,叫什么名字来着——反正,她跟下人在背后嚼舌根,大嫂嫂不知从谁人嘴里听说,特来央求臣妾带她来。” 那个龙家大嫂,苏宛并不熟,甚至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听完车本芮的解释,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伸手递给她糖果道:“龙家跟皇家的人本来就走得近,只是本宫不认识大夫人,所以有所怠慢,还望三夫人帮着从中解释一番,不要生了误会才好。” “哪里的话,王妃不介意臣妾擅自做主就已不错,再者,历来都是和认识的人亲近,大嫂嫂人比较迂腐,和臣妾交往并不多,今日要来,臣妾倒还吃了一惊呢。” 听着她口无遮拦,又察言观色的灵敏劲儿,车本芮的话,一时并未说完:“不过,她何时同承王妃要好的?听说,大嫂嫂娘家人是文官清流,素来不愿意做阿谀奉承之事,她这……” 见苏宛注意力已不在她说的话上,车本芮这才吃下糖果,复又看向苏若涵和大夫人,轻蹙眉宇看着舞台,没多大会儿便忘得一干二净。 舞毕,女工如数散场。 在大家的期待中,苏宛仍旧稳坐于位置上,直到黄怡来到她身边,俯首贴耳说了些什么,她才缓缓起身,在大家的注目中走上舞台。 第四百零一章 早有准备 苏若涵笑眯眯的看着苏宛上了舞台,同大家一样,为苏宛亲自出现而鼓掌,美眸微眯,射去苏宛熟悉的阴冷,她那样的眼神,在苏宛出嫁时,一样有过。 一副等着看苏宛出丑的样子,殊不知台上苏宛胸有成竹,是因为根本没将苏若涵放在眼里。 “苏宛感谢大家可以在万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到这里,一曲舞蹈不过是热身,苏宛知道大家都想见识下什么是香水,一来可以满足大家的好奇,二来还能让在座的女眷轻而易举便变得有味道。” 苏宛满怀希望,热切开场白说完,朝后微微扬手,示意一直在后面准备着的黄怡将东西拿上来,她看着苏若涵笑盈盈起身,朝着门口方向而去。 坏了场面便离开?不想留下来看好戏? 苏宛思忖间,已有人来到她身旁。 “姐姐。”苏宛回头,见她只身一人来到身边,美眸流转,百转千回。 “你——怎么……”苏宛话未讲完,苏若涵牵起她手,朝她投去安慰的眼神,附在她手背上的手拍了拍她手背,仿佛在安慰苏宛什么。 苏宛有些诧异,不知发生了什么,她欲回头探向黄怡,却被苏若涵微微侧身刚好挡住,她从苏若涵闪亮的眸中看到晦暗不明。 “姐姐,妹妹知道你今日把大家聚集到一起是为了让我们都一睹香水的厉害。” 苏若涵转而望向在座的人,看着大家不约而同点头,露出神色不一的反应,苏若涵没有半点儿夺了苏宛光环的意思,继续说。 “我跟大家一样,也想知道这个新发明的到底是个什么,只是,被姐姐说得这么神奇,我想大家跟我一样,已经很迫不及待。” “对对对。”有人拿着方巾擦拭嘴,应和着。 “莫不说,承王妃这是要同她姐姐琰王妃和大家卖关子?” 讨论之声不算小,苏宛听得真切,微眨眼,嫣然笑容映衬得她得体而端庄,并未做过多解释,倒是这些人,提醒了苏宛苏若涵接下来要做什么。 “反正大家都已经在这里,东西也在里面,不急这一刻,倒不如请姐姐提前跟大家讲讲,让我们看的东西到底有多好。” 大家还面面相觑,仿佛热切的心被泼了一头的凉水。 “这样,既然姐姐光顾妹妹酒楼,花大价来支持妹妹,妹妹自当帮衬姐姐不是?” 听见后头有惊喜,苏宛不等大家反应,引诱道:“听妹妹这意思,是想下点赌注?” 以为她走了,这出戏倒显得没意思,没想到苏若涵不但没走,反而给苏宛送来大大的礼,这让苏宛如何撵她下去?如何当着这些人不给她好脸色? 既然苏若涵要把火焰加柴火,好让烧出高度来,苏宛岂能负了她的心意? “姐姐,怎么能说是赌注呢,是做妹妹的,看在大家这般期待姐姐杰作,又给咱们苏家女儿情面的份上,尽些薄力而已。” 看着她说的恬不知耻,将今日之举说成和她有瓜葛的样子,苏宛已迫不及待想看着她挂不住的样子,听完苏若涵侃侃而谈,苏宛笑着应允。 苏若涵只是要更添一把火,好让她摔得不省人事。 “到底是什么,承王妃快别吊着尔等了。” 声音从苏宛方才坐的地方传来,侧首正巧见到的是车本芮发声,此起彼高的声音让现场欢腾起来,苏若涵得意地看向一众女眷。 “我在各位姐姐面前,哪能卖关子呀,今日到这里来的每一个人,只要得到姐姐馈赠的,便能得到酒楼十天菜单,且不重样,大家尽可带了三姑六婆来,觉得怎么样?” 噗,苏宛心口一阵不爽利,差点儿反胃。 台下一片安静,苏若涵的表情僵硬了来,握着苏宛的手不禁加重力道,仿佛台下的这般反应是由苏宛造成一般。 “我呀刚从岭南来,吃不惯京城的厨子,这不,派人去请了岭南厨子还未到京了,早听闻苏府酒楼菜品俱佳,却没想到承王妃这般大气,给了我这个机会。” 一道说话声儿带着笑意打破沉寂,一时间褒贬不一,看着大家表情,苏若涵脸色微僵。 “好,就当是改善口味。” “这样我就可以带着哥儿姐儿呀来玩玩了,倒不是缺这点儿银子,而是承王妃这盛情难却呀,你们说是不是?” 在这一声带领下,不少人被说动,跟着点头表示赞同,用异样的眼睛看向台上的二人,若非苏宛走不开,她早不在这里陪着苏若涵丢人现眼。 “姐姐,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可千万别让她们眼巴巴儿的吃不了酒楼珍味,又不得你的惊喜呀。” 苏若涵别有所指的嘱咐着苏宛,虽脸朝着苏宛,音调儿却不自觉有所提高,苏宛温婉一笑,轻言道:“多谢妹妹好意她们定没想到妹妹会和姐姐情同手足,同进同退。” 表演虚情假意,苏宛比苏若涵拿手。 只是她不屑于这么做。 “妹妹下去了,这里还给你。”苏若涵忙不迭松开苏宛手,被苏宛直视得有些闪躲,经过黄怡身边时,亦未有所逗留,转身时的笑意,变得诡异。 苏宛并急着让黄怡将东西拿出来,直到她看见苏若涵回到龙大夫人身边坐下,同她说了句什么后仰首看好戏似的回望。 “东西呈上来给大家看看。” 黄怡这才唯唯诺诺上前,面露难堪之色,垂首恨不得把头低到胸口去。 “怡儿。”苏宛沉声道。 “回,回禀主子。”黄怡结巴着答:“瓶子,瓶子被人给摔碎了。”她几乎要哭出来,见状,苏宛面不改色继续道:“无碍……你可以……” “姐姐,你怎么能说无碍呢?方才妹妹都夸下海口,这不是成心让妹妹难堪吗?还有,这么多女眷等着,岂不让大家都空欢喜一场?” 苏若涵稳坐于位置上,面无表情,眸色阴寒。 其他人仿佛还未明白过来,有些茫然的看向她们。 “妹妹知道我要说什么?”苏宛好奇,反诘。 “方才你身边婢女说的话,大家可都听见了,原本以为妹妹可以从姐姐那儿讨个好,顺道也给大家做个顺水人情,没想到你竟然这么驳大家情面,京城许多人都知道你我关系不好,今日你为了咱们间的小恩小怨,竟然不顾这些你专门请来的贵客,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胡闹?” 苏若涵说着便委屈极了,抬手拭泪。 “你——你们——”龙大夫人率先站起来,在她后面的人,脸色变得同样不好起来。 “各位,请安静,主子的话还未讲完,请大家听下去。” 黄怡并未慌乱,清脆之音在大堂上响起,大家虽有不耐烦,却又不得已坐着。 “今早出王府时,我就已料到这特质材质做成的瓶子易碎,遂随身带着,毕竟这么重要的东西,又有这么重要的人在等,苏宛怎么可以大意?” 话音一落,苏若涵脸色苍白着站起身。 大家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她才意识到不对,复又坐下,破涕为笑,朝大家露出难堪笑容。 “嗨,姐姐你倒是早些说,弄得妹妹白担心一场。” 第四百零二章 不是对手 苏若涵朝大家投去不明浅笑,端起桌上茶盏,浅尝一口。 大家的注意力已被苏宛吸引过去,无人理会她方才让人摸不清头脑的一幕,随着苏宛展示着手中的如海蓝般瓶子,清香味随之而来,少卿,甜美如斯,再过片刻,便似温香软玉,让人沉醉。 “哇,这真真是厉害得很,倒是演变出好几种香味来。” “就是,可比我们现在用的香囊好用多了。” “这样的东西,我希望日日都带在身边,也好让我们家那位啊,迈不开腿。” 台上,已围上不少人,你一句我一句言论着,苏若涵出现时的闹剧如同不存在一样让人遗忘了去,只剩她一人在位置上,不适合离开,不适合上去。 苏宛余光中,见苏若涵咬紧下唇,像是在做极为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她忍不住起身,来到舞台上,最外圈人处佯装不在意,眼神却挪不开一星半点儿。 “琰王妃,就只有这些?” 不知何时,黄怡带着梨脂变戏法似的拿出要比先前小好一些的瓷瓶,数量足足有十瓶余,大家望着不够分的瓶子,个个有种铆劲欲夺之态。 苏宛尴尬着:“是,苏宛不知晓能否得到各位青睐,便没有准备更多,加之只做复杂,恐怕再做,需要三月余时间,所以——” 她瞥向众人,在心中做分配。 “虽然琰王妃少出来同大家会面,可我家那位,却是和琰王爷素来交情不浅,这妇嫁随夫,自然咱们俩也是好朋友,今后,琰王妃铺子开张,定会号召三姑六婆来采买。” 说话人眼神一刻不离香水瓶,身子向前靠了靠。 “大家莫急,苏宛先前已说过来者有份,而且,加上妹妹助兴,无论如何这一趟都是不会白跑的。” 苏若涵在后不自然扯扯嘴角,脸色微红,眼眸中闪过异样,苏宛看得真切,却不点破,车本芮原本站在苏宛周围,见她这么一说,便接过话茬:“琰王妃所言在理,眼下只盼望这稀世宝贝早些出来,可以让我们这些人早些享受上,原本就是送给我们的,哪里还有争夺追讨之理。” 她三言两语说得方才并未直接说出来的妇人脸上挂不住,却又无法回驳,遂吃了哑巴亏。 “就是,横竖今晚是可以在酒楼用膳了,这里可不比府里厨子,那可是全京城最好,最贵的,无论如何,今天我也要好好吃一顿才走。” 红夜在苏若涵身后跺脚,苏若涵则点头哈腰应承了是,笑着的表情僵硬得很。 待大家分发香水完毕,离席的离席,留下的留下,见黄怡和梨脂收拾妥当,苏宛带着她们刚经过后台,路过房间里正在怒斥:“废物,香水有香味,清水无色无味,怎么就分不出来?为什么不提前来报?” 黄怡在苏宛身后掩面轻笑,苏宛投去斜视,她忙端正了身姿。 马车上,苏宛刚坐直,黄怡随后跟上去。 “主子,适才的女工奴婢已让她在外面候着了,可是回府发落?” 透过车帘缝隙,苏宛见到一女子垂首,脸色焦虑着看着脚尖。 “嗯,回府罢。” 鞭起方落,马抬蹄未落,苏宛听见脚步靠近,有人在外呼唤了来。 “姐姐,姐姐。”好亲热,好柔软,好期待的声音,黄怡掀开帘子,苏若涵灵动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复杂眸心独留殷切的期盼。 “姐姐——”她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迟疑的样子。 “还未谢过妹妹的锦上添花,见妹妹琐事缠身,正欲改日登门致谢,眼下,不必拘礼。” 苏宛喜笑颜开地招呼着,苏若涵果真没那么拘束,松开紧紧握着的方巾,松了口气道:“嗨,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如今姐姐研发出这么个新玩意儿,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有些女眷来到承王府,拜托妹妹给……” 她抬眸试探苏宛眼风。 “无妨,琰王府里确实存了些样品,是用来练手还剩下的,若妹妹不嫌弃,先暂且应付着,待出了新品,姐姐自当亲自送到府上。” 得了苏宛承诺,苏若涵眉飞眼笑:“果真?还是姐姐待我好。” “不过——”苏宛沉吟,苏若涵瞪大眼望向她,不禁抬起手指向窗内:“你不会才答应就要食言罢?”说着,她脸色微变,不乐意道。 “不过妹妹不怕我动手脚,到时候害了你,还害了你朋友?” 苏宛清浅问出口。 “我当何事呢,妹妹怕什么,反正东西都出自琰王府,这满京城都是知道的,出了事儿,难不成姐姐还能推卸了不成?” 见不是苏若涵想象的那样,她破愁为笑,流转自如答道,眼看她快要端起身价来,苏宛冷瞥眼,沉声道:“有劳妹妹替姐姐照顾便宜了,先告辞。” 随着黄怡一声走,苏若涵摆出来的笑容在马车还未经过完,便原形毕露。 “主子既然担心,又何苦要承诺于她?” 黄怡打抱不平。 “有些事,避是避不开的。” 苏宛闭目沉吟答道。 “主子考虑着她,可她在后面做了什么?主子也不趁着机会同她对峙,不过,她今日夸下海口本以为能见主子闹笑话,殊不知咱们早有二手准备,也让大家都见识到了承王妃真面目。” 黄怡一换先前不快,笑着道出。 苏宛扯扯嘴角,这些算得了什么,在她们之间的较量中,根本不值得一提,苏若涵一样不吃亏,自己挖了坑,当然要想办法从她这里要点儿好处回去,否则,她岂不是连个安慰都没有,怕是要好几晚睡不着觉呢。 “眼下,真正的难点不在她。” 苏宛手不经意搭着,刚好碰到腹部,黄怡眼瞳一紧,压低声音道:“时日一长,即便主子想瞒也是瞒不住的。” 苏宛摆首,否定道:“不,本宫怕的是,她一直没有进展,这不符合她的作风,本宫无意子嗣却又偏偏怀孕在她前,想来,她早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只是不知,她这次要如何出手。 “主子这么厉害,她断然不是对手,更何况,主子决定新开的铺子,不知道有多少京城贵人想要巴结,到时候,消息自然也就灵通了。” 听着黄怡分析,苏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第四百零三章 害喜 天色未亮, 苏宛被腹中一阵阵恶心弄得整个人不舒服,喉咙发干,床上辗转反侧,她想睡,又无法安睡,这种感觉逼着她愈发清醒起来。 “怡儿,怡儿。”她半躺在床上,右手屈起支撑着脑袋。 黄怡此时正在梦乡里,她还未从苏宛榻前搬走,就是为了照顾双身子的她,突然被沙哑声吵醒,黄怡连外衣都没来的及披上,坐直身子便关怀起主子来。 “主子,出什么事了?” 抬眼,瞧见苏宛正半躺在那,脸色红润,只有些虚弱,那半撑的姿势仿佛都让她感到负累般。 “我想吐,你去拿个盆来,再端一壶清水。” 黄怡不是大夫,纵使心底担心焦虑,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得了吩咐就往门外跑。 匆忙间,差点被门槛被绊倒。 “你小心点。”苏宛见她这慌乱的模样,心底一阵温热,心疼的斥责了一句。 待黄怡端来盆子,清水,苏宛却是怎么也吐不出来,只一个劲的干呕。 黄怡一手端着盆,一手顺着苏宛的背,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以便让她感觉舒服些,眉头紧紧皱起,“主子,我们去请郎中来吧,你这样子奴婢实在是担心。” “呕……”苏宛又干呕了一下,随后立刻摆手,“不用,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个时候,府邸不得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来。” 琰王府里,琰王不知所踪,王妃若是被人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着实是要腹背受敌的,杀手看似没有活动,却不知在筹划着什么。 她一人在京,需更加谨慎。 黄怡清楚,所以更加无奈,“主子,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苏宛拿过一旁准备好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角,然后喝了口水,道:“怎么办?将这消息压下去,谁都不能知道。” “梨脂也——” 黄怡还没说完,苏宛就郑重的说:“对,这件事只能我们两知道。” 服侍完苏宛睡下,黄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主子最近的作息十分的奇怪,平日里嗜睡非常,又偏爱吃一些酸的,辣的。今天又干呕起来。 这琰王府里再怎么有胆大包天的人,想来也没有机会给主子下毒。黄怡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忽想起乡下妇人怀孕的样子来,似乎是与主子是一样的。 而且,主子和琰王已经有过夫妻之实,算算日子,这样也是差不多。 黄怡想到这兴奋不止,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直到天亮。 待服侍苏宛用完早膳,黄怡趁着梨脂出去收拾的功夫,悄声对苏宛道:“主子,我瞧着你这模样,与那些妇人害喜一个样子,但是害喜每个人不同……” 苏宛点了点头,“现在事情更加棘手,切记万万不可说出去,实在不行……。”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她怎么也记不起上次怀孕的情形来。 她抚摸着腹部,就算之前决定的事,现在反悔也来得及,黄怡猛然抬头,脸色一凉,抓着苏宛的手,“主子放心吧,关系到琰王府安危的事情,我是打死也不会说的,主子千万不要再动那样的念头……” 黄怡盯着苏宛的眼睛,谨慎道。 岂知,苏宛还没来得及夸一夸,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恶心感,立刻拿起手里的帕子捂住嘴巴,黄怡也眼明手快的就近端来一个瓷瓶。 “呕……” 黄怡一手拍着苏宛,一手拿着盆子,“主子,好点了没?” “没事,快收拾了去。”苏宛深吸了一口气道。 黄怡立刻点头,将东西不着痕迹的拿了出去。 黄怡前脚刚出门,护卫后脚就在外:“娘娘,有要事禀告。” 苏宛心底任然是止住不的想吐,现下只能强撑着。况且现在这身体,若是有人想趁机害她,肯定是百试百灵,想防也不能面面俱到的防。 为了避免一切可能的危害,苏宛谨慎的对着门外的护卫道:“有什么事情写成纸条叫黄怡递过来,这段时间,小事情就不用来禀告了。” 那护卫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虽然不知道琰王妃要做什么,但到底是个护卫,也没有多加猜想,道了声是,就离开了。 苏宛听着那护卫离开的脚步声,这才端起黄怡准备的水一饮而尽,算是压一压心底的不舒服。 前几日本打算同黄怡她们一道出府,去看看那些个铺子。 可是自己现在这身子,苏宛看了看还平平的肚子,叹了口气。 “主子。” 黄怡在门外唤道。 “进来。” “主子,刚才路上看见咱们府的护卫了,他看我那模样,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看了半天,又匆匆的走了。”黄怡拿起茶盏,顺手向苏宛的杯子里又添了点水。 苏宛点了点头,“若是见了他们,一时没忍住吐了出来,肯定会惹他们猜测,我想用不了多久,全京城都会知道这件事。我让那护卫以后有什么事都通过你带进来。” 可以一口气说完的话,苏宛中间停顿了下。 “听你刚才说的,想必今天是没什么大事了。” 黄怡放下手中东西,忧思深虑番后,又道:“可是总这么躲着人也不是办法,有心人,咱们做什么都会惹人猜忌,尤其是承王妃。” 话音刚落,苏宛微抬眸,惊讶于黄怡能想到这一点,嘴角微微翘起,“你能想到这点确是不错,不过,解决的办法我暂且还没有想到,如今之计,先让本宫好好缓缓。” 说罢,她闭目沉吟起来,黄怡抿紧嘴,看了眼苏宛不需要什么,遂停下手中动作,静静地在一旁候着。 苏宛没说话,口里无味的紧,遂道:“怡儿,你去找几个梅子来,嘴里无味便罢,始终觉得苦。” 黄怡少见苏宛这幅模样,愁苦过后,立刻欢喜的出门,苏宛面无表情看她出门,眉头深深的锁起来。 梨脂打扫完了府里的事情,路过厨房时,被里边的厨子叫住:“梨脂姑娘,梨脂姑娘?” 她停下脚步回头,就看见一个胖厨子晃悠悠的跑过来,“梨脂姑娘,这是咱们厨房新做的糕点,麻烦梨脂姑娘拿去给王妃尝尝口味,最近京城里流行的紧,我想着也学一学让娘娘不落嘴儿。” 梨脂笑着接过来:“大厨子有心了,我这就给主子送过去。” “谢谢梨脂姑娘。” 梨脂拿了糕点就往碧玉阁跑,路上恰好撞见拿着梅子的黄怡,她不让人察觉的在袖中紧了紧,朝梨脂不自然地一笑,两人一并去见了苏宛。 “主子,这是厨房新做的糕点,叫拿于您尝尝,听说是京城里现在最流行的。” 苏宛接过梨脂手里的吃食,金黄酥脆,看着十分诱人,刚准备拿来咬一口,一凑到嘴边,心底的恶心感就又不管不顾涌上来。 “呕……呕……” 梨脂被吓了一跳,匆忙扔下吃的,跑过去问:“主……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黄怡倒是熟练的拿起一旁的盆子,解释道:“今早主子吃坏了东西,又是拉肚子又是吐的,现在已经好多了,你不要大惊小怪。” 梨脂在一旁呆呆的看着,慌乱的直点头。 第四百零四章 异动 碧玉阁中,梨脂被黄怡嫌弃遇事不稳,将她遣到院里继续去制造香水,留她一人在旁侍候即可,梨脂虽有不满,却见苏宛不发一语,朝她恭顺辑礼后不甘心地离去。 梅子酸甜可口,让多日食欲不佳的苏宛吃着感觉好受些许。 她在屋里吃着梅子解乏,黄怡见她怡然自得体态,眉心逐渐疏散开来,这时,外面有小厮前来通报,“主子,龙府三夫人来了,现在在正厅候着。” 苏宛正嚼动的嘴停下,轻轻吐出核,遂柔声吩咐。 “你且先去招待着,本宫随后就来。” 见外面身影走了,苏宛朝黄怡招手,未等苏宛安排,黄怡率先焦虑起来:“主子,我们这可怎么办?这三夫人是个精明的,一看肯定就能猜出个七八来。这可怎么办?” 这一上午,黄怡似乎都在焦虑中度过。 只听一道慢悠悠之声响起:“你去找人挪那美人梳妆屏风过来,放于正厅座位前,她不问便可,到时候要是问起来,就说本宫吃坏了东西,怕过了病气给她。” 听苏宛这么一说,黄怡顿时有了主心骨,立刻着手去操办起来。 正厅里的车本芮见苏宛一进来就在帘子后边,露出一脸疑惑,出于礼数没有多问,姗姗作响行至跟前,在屏风前停下,客气的起身行礼:“见过琰王妃。” 苏宛在帘子后边,嗔道:“快起来吧,都见过这么多次面了,三夫人还这样行礼。” 三夫人微抬眸,看向模糊不清的里面,人虽智能看见个大概,可声音确实极为清晰的,从心底弥漫至脸色上的疑惑,不知不觉散开了去。 “娘娘,臣妾今日来可有重大的急事。你可一定要答应我不可。”车本芮坐回位子上笑意盈盈道。 苏宛心底正不舒服,兀自撑着,为了温和道:“是什么事?夫人说来我参详参详。” 车本芮对着帘子那边的苏宛笑道:“还不是你那宝贝香水。京城里的人听说琰王妃开了个香水铺子,与别处不同,都商议着要来买呢。” 她春山如笑,让人觉得舒服,连同着说话的音儿,也带了几分舒适起来,这倒是和往常那浮华过去的声音比起来,动听多了。 “臣妾当时就在那边听着,心想着,趁王妃还没正式卖,臣妾预先要内定,省的到时候同她们抢,嘿嘿,主要是怕抢不过。” 车本芮笑嘻嘻的说着,苏宛也道:“众人都说龙府三夫人是个精明的,现在看来,倒不是虚的了。” “王妃莫要笑话我了,臣妾这般实心眼儿同娘娘交心。” 闻言,苏宛安耐不住喉间不爽利,只得用力压低声儿咳嗽两声,缓缓喝口水,待平复之后,勉强笑着话音:“夫人亲自来,到时候一定叫小厮亲自送到龙府上。” 车本芮急忙起身,弯腰道谢,“那臣妾就在这谢谢王妃了。”眉眼间,笑开了花。 苏宛摆了摆手,“你同我还客气什么。” 这两人又说了一会的话,车本芮才离开。 “你去送送三夫人。”苏宛吩咐道。 “是。” 车本芮前脚刚迈出厅,苏宛又忍不住要吐出来。黄怡方才送到门口,察觉到不同,立刻折回,来到她身边:“主子刚才为何要同她说那么多话,直接答应了便是。” 苏宛方巾擦拭嘴旁,正欲答,门外有人轻扣门扉,黄怡嘟囔:“不是打发他们走了吗?怎么又回来?” 却听见一个清冷的女声道:“娘娘,是奴婢夏蓝。” 苏宛朝黄怡点了点头,黄怡心神领会:“快请进来。” “夏蓝见过王妃。” 刚应付过三夫人,苏宛怕忍不住又要吐出来,直了身子,强按下蠢蠢欲动的不适感,向黄怡投去颜色,示意她快点说,黄怡应允,点首遂开口:“主子问何事,不妨说罢。” “最近,奴婢发现承王府的承王妃总是和一些来历不明的在一起。” 苏宛皱了皱眉,来历不明?夏蓝已调查过?为何要和来历不明的人呆在一起?苏若涵虽为了让苏宛不得好,去做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可和来历不明的人一起,以她的胆子,怎么会? “本宫知道了。” 黄怡稳稳的站在一旁旁,面上看似与往常一样,倒总是时不时的朝苏宛多看几眼。 夏蓝看似不经意地投向苏宛,强调着:“娘娘,这件事关系重大,听闻承王妃和您历来不对付,恕奴婢多嘴,还请王妃娘娘多多关注。” “本宫自会命人去彻查,你暂且先观察着,不要轻举妄动。”苏宛加重语调,令夏蓝垂首,道了声是。 “如果没有旁的事,退下罢。” 苏宛极力让说话声正常,握着方巾的手用力蜷紧,话音听不出任何异样。 待到夏蓝走后,苏宛吩咐黄怡叫梨脂去承王府找绿梅。 在等绿梅的过程中,苏宛吩咐黄怡待会代替她去问绿梅一些问题,黄怡认真的一一记下。 “届时就按照这些来问便可,本宫在旁边坐着,她自是不会说什么。”苏宛问。 黄怡望着手中纸张,用力点点头,不多时,已将方才的问题一点点全谨记在心中,胸有成竹等着梨脂回来,苏宛靠在倚在椅子上,仿佛已睡着。 来不及提醒,绿梅一进入房间便躬身福礼,黄怡忙不迭阻止时,苏宛已抬首,瞬时恢复了过来,眼见梨脂从门口退了出去。 “绿梅参见主子。” 苏宛不言语,温和的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 “本宫便在这里,有些话,已交代黄怡来问,怡儿,你且开始罢。” 绿梅始终垂首,不疑有他。 房间里只听黄怡道:“最近听人说承王妃总是同一些行迹可疑的人见面,这件事你可知细节?” “承王妃确实是常常与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接触,但是她总是刻意的避开这些个后来人,或者是将奴婢们支开。奴婢曾远远的瞧上几眼,那些人穿着打扮是普通人的模样,但是行为举止带有几分匪气,样貌甚是凶狠。” “奴婢怕被怀疑,所以不敢与他们对视,匆匆看几眼就走开了。” 这倒不像是当初闯进王府里的那个人了,说到底,她倒是仔细权衡过。 苏宛思忖间,黄怡复又开口:“可还有其他什么特别的地方?” 见绿梅微微侧手,凝思片刻。 “哦对了,奴婢记得有一天承王妃支开旁人,当时有人老老实实在远处洒扫,无意靠近了一点点,立刻就被一个女的呵斥的出去。” “女的?”一直在一旁听着的黄怡突然开口疑惑道。 绿梅诚恳的点了点头,“那女子我经常在府里见过,只是身份很奇怪,可以管束我们,而且承王妃对她从来没什么苛责,承王妃信得过她,所有人几乎都会经由她手。” 此人,定是红夜无疑,自刘氏将她送到她跟前后,身份倒是发生了不少变化。 黄怡见苏宛不说话,这才又问:“可还有其他?” 绿梅挠了挠头,纠结起来,黄怡性子直爽,见绿梅这模样,急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只要不是胡编乱造的,尽管说就是了。” 绿梅听黄怡这般说,犹犹豫豫的看了看苏宛,直到她点头。 “这个红夜经常行为诡异,可奴婢觉着主子只让盯紧了那位,所以——也没有太过去在意。” 苏宛见绿梅没什么要说的了,点了点头,轻声道:“好,你辛苦了,快回去吧,莫叫人起疑。” 看着绿梅出去的身影,苏宛眼眸渐渐幽深起来。 那个杀手组织,听绿梅说的模样,难道一直是红夜抛头露面?即使这样,她们行为如此隐蔽,周全,定有高人指点,才避开苏宛长久以来的猜疑,只是,她们没想到终是被苏宛知晓了。 第四百零五章 迟来的解释 恐怕并不止红夜一人在前面冲锋陷阵,苏若涵虽然在京城颇为露面,但终究是闺阁女子,认识不得多少人,再她心气高,有些人并未放在眼里。 能让她这般听话照做的,除了刘氏,苏亨,加上当今承王,怕是再无二人。只是……刘氏,苏若涵,红夜,这些人在苏宛脑中逐渐清晰起来。 虽只是见过几人,苏宛亦觉身子疲乏,晚膳过后,她在侧榻上休憩。 自院里开始鼓励梨脂做香水以来,总会有若有若无的香氛,让人觉着生在了百花丛中,又像是在极乐之界,香原是种抚慰剂,让人心生舒适来。 是日。 若非害喜,苏宛浑然不觉自己有任何不同。 难得无人来打扰,苏宛执笔挥毫,思绪纷繁,人精神了些,也就闲不下来,墨落笔停,山间流水飞鸟绿树红花栩栩如生,她对纸正仔细看着。 “主子,炎将军过来了。”黄怡脚步静悄,显然是不愿意来扰了这清幽,却又是无可奈何。 苏宛看着纸张,撩袖放下挥毫,瞳仁始终在纸上,点了点头,“你且先叫他等我片刻,我马上就来。” 倘若一切如画,动静怡然,祥和平稳……这世上没有倘若,有的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定了定心神,苏宛绕出桌后,出了门来。 她若不找事,事也会找上门。 待她一进入前厅,炎将军一脸谄媚显露在雄伟身姿上,颇有几分不协调。 “见过琰王妃。” “炎将军不必多礼,快坐。”苏宛笑着指向椅子道,裙琚涡旋,潋滟一转,位于位上,无形中端的凛然庄严起来,甫以清丽气质,让人禁不住肃然起敬。 多少男子,望尘莫及。 “不知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苏宛挥宽袖,使得身姿愈发端然。“见将军这欢喜的模样,想必是有什么大好事。” “哈哈哈,娘娘聪慧过人,末将不敢造次,今日前来是特意感谢娘娘的。” 说着,他便再次拱手躬身更下,表达出他的诚意来,看样子,不像是在作秀。 苏宛心中惊奇,想着近日接二连三棘手的事情,没有哪一件值得高兴的,忽而,她心中有了结论。 “将军说的是……?” 传闻总要从他嘴里得到证实,苏宛问出口,面不改色的望着他,这个年长她一轮的男子,领教过一回他的桀骜,再无法对他有好感。 “是山炮,他已经回去了,山洪说王妃明德明理的,想亲自登门感谢一番。”炎将军豪迈道。 山炮要来登门感谢? 他们怎么得知是她?明明当日,山洪错将她认作承王妃,再看向面前的炎大将军喜笑言表,若非他,又是谁提点? 苏宛脑子里思绪翻飞,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伸出一只玉手,顺势端起边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 “此事主要出力不是本宫,只是略微提了一嘴,还是炎将军身体力行,做事果断,说一不二,才促成兄弟二人得以清白,他们若是要感谢,便感谢炎将军一个人就好了。” 事隔这么久才来,炎将军将苏宛放在心中几分,她看得明明白白,这顺水人情的事,他做得水到渠成。 炎将军一听苏宛说要自己独揽下这荣誉,忙摆手:“不行不行,末将怎么可以不知廉耻,若不是王妃您,这事和末将毫无关联。” 听得苏宛在心中生笑,他似乎忘了他说过的话。 苏宛和气着睨向他。 “将军不必自谦,单单就本宫一个妇人见解,整个朝堂上下,谁人能听得进去?这区区功绩炎将军受之无愧。” “王妃谬赞,末将实在是愧不敢当。” 炎将军慌忙起身朝拱手,精眸流转。 她知道他这样收下功绩肯定心里忐忑。 “本宫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现在琰王府里王爷不在,本宫一个妇道人家虽说能勉强守住,到底是吃力一些,不管身份几何,到底是互相帮助的,炎将军心中顾虑,本宫自是知晓。” 她美眸流转,离开座位,心底端得透明。 话至此,炎将军褶皱之皮肤已堆成了一条条沟壑:“末将近日抽不开身,迟迟才来,还望娘娘恕罪。” 苏宛笑了笑,没多再言语。 “琰王出兵打仗已有些许日子,说来也怪,往日该是捷报频频,此次……末将斗胆,不该妄论,王爷自是有神断,娘娘莫过担忧。” 炎将军毕竟是武将,对于王府后院里的事情不甚了解,对于战场厮杀的事情毫不含糊。 若是他真有个什么不测…… 苏宛没有继续想下去。 可是面对炎将军热切关心的眼神,她敷衍道:“王爷本就是性子极冷淡的人,若是战场上没什么大事,没有消息,定是时候未到罢。” 炎将军点点头,似深有所感。 “这倒是。” 见苏宛没有说话,炎将军敛眉思索片刻,房间里的静谧让人心生不安,他不自然地笑笑,蹩足地继而开口:“王爷睥睨万人,雄踞杀场,论经历和胆识,大周朝无人能及,做事沉稳非一般人能比,必然能凯旋归来的。” 苏宛知他误会,懒于与他解释,顺势道:“甚是。” “王爷王妃新婚燕尔,想必圣上亦是非常关注,若是娘娘不嫌弃,待前方传来消息,还望娘娘遣人前来告知末将,让末将为王爷王妃娘娘鞍前马后准备。” 苏宛被他这么一说,一时间答应不是,拒绝不是。 “这紧急的信件肯定是先递到宫中,本宫这估计只能是些府邸之事。” 炎将军拍了拍脑门,恍然大悟道:“王妃考虑的极是,是末将疏忽。”尴尬之色尽显。 “娘娘,既已传话到府,末将便不多叨扰,臣告退。” 苏宛微敛眸光颔首示意。 送走了炎将军,她魂不附体着回到碧玉阁,纵然青砖石径旁绿意盎然,争相斗艳,一派艳色挡不住,在苏宛严重黯然失色。 黄怡默默跟在她身后,不敢开口相问。 看着苏宛一人怔怔然坐上软榻,看向门口。 他长身玉立,笔直的站在那里,宽大袍带随意飘动。 那眼神,带着一股子干净纯粹的味道,苏宛见过无数个面孔的琰王,生气的,愤怒的,见到母妃时孝顺的,看向自己时含情脉脉的,但却从来没见过琰王这幅模样。 他看向钟合时的模样,真真不同。 母妃说他隐忍,说他小时候也意气奋发,自有傲气,苏宛恍然,许是那时候他在那孩子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苏宛不自觉翘起嘴角,摇了摇头。 那次在宫里差点被承王侵犯。 惊恐声似乎就在耳旁,她措手不及,然后,就看见琰王穿着孝服,自黑暗中带着光环走过来。 他那时的模样是生气的,平时不太多话的他,爆发出来。 那薄冰般的侧脸,逐渐被深邃眸色代替,他看着她时,仿佛全天下只有她,他的嗓音带着无形魔力,让苏宛束手就范。 那么多回,她强忍着最后防线。 他仿佛就在眼前,她终于鼓起勇气敢触及他俊颜侧脸,嘴角鬓边细腻肌肤犹在,半空中,却无任何。 第四百零六章 好久不见 “咚咚咚。” 恍然从天际闯入的隆重意外之音,让苏宛拉回了显示,她忙缩回手,心虚地看向四周,幸而只有她一人在房间里,没人看见适才那一幕。 “进来。” 门外传来黄怡脆生生的声音,“主子,崔允来了。” 苏宛皱了皱眉,指尖不自然地一放,松了口气,随即道:“你先带他去正厅候着,本宫马上就来。” 宫中若非情况特别,崔允不轻易出来。 刚迈入正厅,崔允恭敬行礼,黄怡跟在她身后,他的头低得更深,仿佛不愿意见到那道纤长身影。 苏宛摆摆手,旋即坐于位上:“宫里出什么事了?” 只见崔允面色迟疑一顿,方正色道:“听闻承王,今早上了早朝。” “什么?”苏宛轻蹙眉宇,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皇上果真两手准备,连着希望都不曾给到半分,那日的伤神此刻回忆起来,虚伪得让人后背发凉。 天家尚且如此,苏府算得了什么。 “你确定是早朝,不是被训话。” 苏宛沉声敛眉,没了害喜困扰,身影冷沉,带有几分凛冽之意。 闻声,崔允躬身道:“奴才见过确有晁公公去过他那里,只是没呆多久便出来,来去神色并未喜形于色,若与其无关,在这个时节,太巧了些。” 他要说是什么,苏宛自是明白。 苏宛沉吟不出声,崔允抬首欲要看个明白,恰逢黄怡投来疑色,两人目光相撞。 哪知,崔允立马别开眼睛侧首望向别处,转而,他脸腾的一下红的似要烧起来一般,因着肤色,看不太明显。 黄怡只道是不对劲,可未察觉出哪里出了问题,赌气着亦扭转开,靠近苏宛旁边,避袖添茶。 “依你之见,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苏宛抬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表面上不作声色,心底隐隐有了几分快意。 “如今承王刚入朝堂,其中缘由未可知,但是,他之前惹得陛下震怒,皇上怎会忘记?一干极力支持承王的人,见承王屡次不倒,反倒会较之前更甚往上贴。” 崔允似还没从刚才的不自然中回神,眼睛低垂,答得没头没尾。 如此一来,承王怕是,一时难成气候。 没想到崔允久在宫中,对朝事分析有了如此进步,想来黄怡今后跟了他,只要稍稍扶持,亦不会差到哪里去,想到这里,那个念头愈发稳固。 “看来,你的确花了功夫。” 得了苏宛赞赏,却不见得崔允有欣喜之色。 “既然娘娘已有定论,奴才不便多妄论,此番前来就是要说这件事。时间不早,奴才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黄怡自然而然望向他,正大光明,毫不避讳。 “嗯,且先回去罢。” 苏宛看了眼身边愣神的黄怡,和辑礼后转身便要离去的身影,眼底划过一抹笑意,轻声道:“你去送送他。” 黄怡不疑有他,应声而去。 片刻,黄怡一脸奇怪的回来。 苏宛嘴角泛着轻笑,轻轻吃口茶,听见黄怡低声嘟囔。 “那崔允倒是奇怪的很,羞羞答答的像个小姑娘一般,见到我红着一张脸,步伐越走越快,最后竟然慌忙跑开,难不成我会吃了他。” 这还未结束,显然她说得有些气愤。 “若是叫别人瞧见,恐怕是以为我欺负了他去,可天地良心,我什么都还没干啊。” 苏宛抿着嘴,安安静静的听着黄怡的抱怨,待她说完了,这才伸出双玉腕来,添了满满的一杯子茶水,递给黄怡:“我知道你辛苦,来,喝杯茶水。” 黄怡愣愣的接过,看着苏宛莫名的笑意,呆呆的问:“主子这是做什么?我……哎呀,真是,有嘴说不清了……” 说完,她转身欲躲,仿佛像被撞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苏宛忙伸手抓住她,笑道:“快,喝了这茶,就给我去煮药去。” 被苏宛这么一提醒,黄怡叫道:“哎呀,我这脑子,居然忘记了。”脸色愈发滚烫起来。 不一会,黄怡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过来了。 “主子,煮好了。”黄怡两手端着碗,许是因为太烫,嘴里一边抽着气,一边跳着脚,手上的东西却稳稳当当的捧着,像是烧了屁股的猴子。 知晓她心中藏不下事,苏宛气笑了,“你那么急做什么?” “是奴婢忘记了,本就是犯了错的,做事怎么能不抓紧一点。”黄怡将手里的药稳稳放到桌上,一脸认真道。 苏宛被她这义正辞严的说,倒是没了脾气,好笑的摇摇头。 看的面前的滚热的汤药,苏宛忽然计上心来。 “平日里,你煮好都是温热的才端来的,现在却这么烫,你叫我怎么喝的下去?” 黄怡站在一旁,瞪大眼恍然半晌反应过来,一脸得意道:“主子不必担心,我去拿几个碗来,将这些分成一小份,在用扇子摇着,很快就冷下来了。” “这个时候怎地聪明起来了。” 黄怡没听出来揶揄的语气,依旧认真的问:“主子要我现在就去拿?” 苏宛道:“我就是说说,还当真了,不必费这么多事,今日左右都是闲着,你陪我说会子话吧。” 主仆二人说话间,忽间门前走来一人。 苏宛朝黄怡使了眼色,桌上的东西被她端走。 苏宛不经意一撇,以为是看错了,再一看,才知真是龙鸣,只是面前这人,比之前多了几分沉稳,肤色加黑,偏偏公子,愈发有了野逸姿态。 未见人传话,他径直入府,这较之前苏宛是不会相信的。 “琰王妃安好。” 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整个人看起来身形极为修长,脚上穿一双带有滚烫金边的黑色靴子,长发用一只白玉发簪束起,使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精神。 “龙鸣,果真是你,云游归来,你可还好?” 说话间,苏宛起身相迎,宽袖里纤手指向一旁位置。 “你看我,是好,还是不好?” 他毫不扭捏地往座位上一坐,盯着苏宛看得有些不自然。 苏宛原本喜开眉笑的眼旁逐渐冷却,不明就里,却也不动声色。 “本宫,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一问,吓得龙鸣忙收回眸光,微张嘴,半晌才说出话来:“没,没,良久不见,琰王妃虽少了些稚气,可却愈发地让人过目不忘……” 苏宛心下一凛,他这是……越来越放浪形骸。 “不,对不住,小生——”旧时称呼从他嘴里出来,苏宛才感觉到了熟悉。 “是我唐突了,兴许姑娘成亲,自会有所改变的,是我唐突,多有冒犯。” “本宫知道龙公子为人,怎会往心里去,上次一别,于本宫有恩,只是可惜王爷不在府中,无法留公子下来用膳,于情于理多有不周,还望海涵。” 他们此刻不同往日,也就只能在这闲聊叙旧,苏宛一笔带过,龙公子亦是觉得有诸多不妥,未呆多久便辞别。 再见面,却是这番情景。 还余留的丝丝情谊,踪迹愈发缥缈。 第四百零七章 若是个女儿 有了黄怡每日照料,苏宛反应日日渐少,身子舒畅,和往常没了分别,她如同已然忘记般,吩咐黄怡陪同一道去巡视铺子。 梨脂仍旧忙于香水制作。 铺子、府邸、宫中、承王府进展似乎在苏宛掌控之下。 得一日清闲,她正在碧玉阁里同黄怡聊着闲话,听见外面有孩童嬉笑,亦有德顺大声疾呼。 “站住,你们回来,未有娘娘准许,不让进!” “站住!” 苏宛放下手中红线,手不自觉下滑。 钟合跑得大汗淋漓,他身后还跟着个比她略高些身子,却比不过的姑娘身影,那样貌,便是雪女,苏宛方才起身,钟合一个大大拥抱便抱住她双腿。 黄怡来不及制止,忙上前去要分离开,倒是雪女,抬绣擦了擦汗,放缓步子来到跟前,懂事着微侧身辑礼。 “见过琰王妃。” 忽地,苏宛心中一暖,若是个女儿…… 苏宛抬手,轻轻的扶起她,眸中带着柔和和希冀。 “你们来看望本宫,就已是对本宫的尊重。” 说完,她始才察觉到不对劲,自嘲着一笑,便见钟合在黄怡手中挣扎,不停嚷嚷着:“放开我,娘娘不嫌弃钟合,钟合思念娘娘,特来请安,娘娘救我。” 见状,雪女脸色一黑。 “你还不快闭嘴,闹腾成这样,不怕惹恼娘娘……”说着,她便上前要捂住钟合的嘴。 虽那夫子是个极其慈祥的人,想必对这两个孩子的管教亦是说一不二,没他在跟前,孩子们原形毕露出来,天真无暇,让人忍不住怜爱。 有了孩子闹声,其他婢女出来见热闹,钟合被引得和其他人玩耍起来,瞬间便忘了还未行礼。 只见他鬓发微散,长眸洁亮,白皙脸蛋胖乎乎的样子,着实惹人可爱,若是衣着绸缎锦服…… 苏宛脑海里有孩子轮廓出现。 钟合与一众侍女玩的不亦可乎,院里传来孩童纯澈的笑声,嘴角也忍不住翘起来,德顺远远望着,擦了把汗,悄无声息从院门走开。 雪女见状对着钟合唤道:“合儿,过来,还不行礼,没有体统,待我回去向夫子高发……” 这一叫,钟合立马放下手中圆球,忙不迭跑过来。 一双眼睛像是冰山上融化出的雪水一般清澈纯真,殷红的小嘴唇张张合合,像是个精致的年画上的娃娃。 苏宛见了他,不自觉就软了下来,她撩起脚边的裙摆,蹲与钟合一般高,温温柔柔的笑着。 一见苏宛,钟合像模像样拢着一双肉嘟嘟的小手,嘴里念叨:“钟合见过琰王妃。” 奶声奶气的,苏宛听得心都融化了,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肉肉的小脸,像是小汤圆一般。 苏宛知道孩子总是与熟的人亲近,便试探道:“那王妃可不可以与你一起玩那个球啊?” 钟合顺着苏宛手指的方向,刚好看见刚才丢下的小球,知道苏宛是要和自己玩球,钟合便开心的笑起来:“好耶,好耶,娘娘,我们一起去玩球。” 到底是小孩子,一边说着,一边就拉起苏宛宽大的衣摆,往前走去。 苏宛心底高兴,不理会黄怡不断抛来的眼风,顺从着哄着他们踢来踢去,好几次黄怡上前,都被她刻意阻挡开了去。 “主子,这可如何使得。” 人多,黄怡无法公然劝解,最后只得苏宛跑,她跟着跑,好气又好笑。 “钟合,快来,看这里,我要踢了啊!”苏宛道。 那钟合本来还在好几步之远,听见苏宛说这话,像是怕自己赶不上抢到球一般,立刻挥舞着小手壁,迈开小短腿跑了过来。 哄着小奶音,焦急道:“不要踢,不要踢,我,我马上就过来了。” 苏宛笑意盈盈的看着那一小团朝着自己跑过来,耳畔的几绺碎发被风吹得来回飘动。忽然就想起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也是这样的。 若是男孩子,活泼爱动,说话奶奶萌萌的,还时不时的要喊着自己娘亲娘亲,和自己在这里打球。 若是女孩子,也许是整日围在脚边,软软糯糯的,像个小汤圆,惹人怜爱。 苏宛正愣着,就听见钟合开心道:“我拿到了,王妃,王妃你输了哦。” “嗯,对,钟合赢了。”苏宛拍了拍钟合手里抱得紧紧的圆球,温声哄道。 随即,两人又开开心心的玩了好一会球,雪女才急急忙忙过来唤道:“钟合,我累了,娘娘,我累了,咱们歇歇罢。” 黄怡急忙上前搀扶起苏宛,嘴里念念有词:“快来常常奴婢新泡的九子莲。这茶水最是消汗解渴。” 钟合听得这么多人都在催,抱着手里的圆球不太想放手,又看苏宛在一旁开开心心的模样,便大声回应的着雪女道:“好吧。” 语气中颇有无奈。 说完又像小大人一般,好生的劝苏宛:“娘娘,等下次玩的时候,我让让你们女孩子,男子汉,应是顶天立地。” 苏宛被他这奶声奶气,又气势足足的模样逗的笑了出来。 他小跑上来,很有义气的一把拉住苏宛另外一侧袖口,跟随大人步伐,往前边走边说:“这次本来是想让给你的,可是你怎么太笨了?球到你手里怎么会突然又给我了呢?” 苏宛半低着头,仔细听着他说话,然后温温和和的回答道:“我也不懂,肯定是你太厉害啦。” “嘻嘻,我确实是比别人厉害的。以后你想玩,如果打不赢别人就可以叫我来帮你。我一定,一定能帮你打赢的。” 走得进了,黄怡一群人便听到这样奶声奶气的许诺,大家都忍俊不禁。 雪女道:“先让王妃娘娘休息休息,你看王妃娘娘,都出汗了。” 钟合看了看苏宛,确实见到她额头有几颗汗珠,便将递到自己面前的九子莲推到她跟前。 众人惊诧,又不解其意。 钟合没有看向别人,直直的对苏宛道:“你喝!” 雪女皆被逗得哈哈大笑。黄怡也是端着手里早就为主子准备的九子莲笑的不能自已。 苏宛看向众人,嘴角也翘了起来,一把接过九子莲茶。 心道:这只是一个孩子,就有如此的举措,想必成年了更是了不得。 谁知这孩子不仅举动惊人,说出来的话更是把苏宛吓了一跳。 “王妃娘娘。”钟合喝完了九子莲,坐在一旁歇息时突然道。 苏宛转头看向他,眯起眼睛,温柔的笑着问:“怎么了?是又想打球了吗?” “不是。”钟合摇了摇头。 “是饿了?”苏宛问。 “不是。” “那你想干什么?” 钟合道:“王妃娘娘是大人吗?” 苏宛笑着点点头,“怎么啦?” 钟合认真道:“我知道自己是母亲生出来的,母亲是大人,所以可以生出小孩子来。王妃娘娘是大人,王妃娘娘是不是也是可以生出小孩子来?” 苏宛嘴角僵了僵,正色道:“这——” 众人难得见到苏宛这番开心,已是惊讶她的不同,听闻钟合这么一问,更是不知如何是好,钟合未察觉出任何不妥。 “王妃娘娘生出小孩子,就可以和钟合一起玩耍了。然后,我们三个人,一起玩圆球。一定很好玩的。” 苏宛脑海里忽然闪过信中提及下落不明之事,仍旧维持着脸上笑意,周身气氛却在悄悄的改变。 黄怡给钟合新盛了宛羹汤:“快喝罢,小嘴胡言乱语,把主子都给绕晕了。” 钟合笑,雪女跟着笑,黄怡佯装责怪,却也是高兴,苏宛已太久未这般洒脱…… 许久,苏宛才缓缓的说:“嗯……对。” 第四百零八章 哪里抱恙 据德顺送钟合、雪女回到私塾后禀报,他却是因思念苏宛才趁夫子出门时,带着雪女逃了出来。 初闻这消息,苏宛未觉不妥,可细细寻思下来,苏宛却沉闷不语。 只顾着眼前愉悦,怎能忘了那昔日的一幕幕…… 她恨自己替李琩媵生下的孩子,她恨苏若涵,她恨李琩媵。 如果不是苏若涵蛊惑,李琩媵不管不顾,李鸿熹又如何会矛头指向她?论起来,都怪他们!孩子,孩子是把双刃剑,指不定何时便针尖对麦芒。 苏宛逛着园子,心中思索着这些,没一会就觉得看厌了这些花花草草。 “怡儿?”苏宛停脚,轻唤。 “主子。”听见叫唤,黄怡立马从不远处跑了过来。 “主子,怎么了?可是饿了?” 苏宛摇了摇头,“府里太无聊了……”她只想摆脱脑海中的纷纷扰扰,她为自己来回往复的纠结烦闷不已。 “主子可想换个地方透气?” 黄怡歪着头想了想。 “主子许久都没有去集市上了,平日里常听府里厨房粗使婆子出门,讨论其中风味,奴婢惦记着,要不,咱们今日便去走走?” 苏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并未挪动脚步。 天气甚好,金黄阳光从树梢间钻出来,随后打到苏宛出神的侧脸上,看过去,如同苏宛笼罩在一层暖黄色的光晕里,温暖而不真实。 看着自家主子这出神的样子,想着主子刚才说的话,黄怡倒是犹豫起来了,“主子。”她试探的喊道。 苏宛眉头紧蹙,压根没听见这声音。 黄怡又拔高一点声音道:“主子?” “嗯?”苏宛回过神,望向黄怡,清冷的眼神里还带着些许愣神,“怎么了?” 黄怡笑道:“主子你走神了,方才还说上街看看,要不咱们……” 苏宛看着黄怡,宽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走,去集市上。” 她是维护腹中胎儿的,说与她听,定是无法实现了,若不这么做……苏宛想着,说着,惶惶然往外走去。 在马车里看着越来越小的琰王府三个字,苏宛滋味杂陈。 这个府,象征着琰王身份,如今他下落不明,自己又怀有身孕,前是狼后是虎,苏宛十分清楚,自己一个人,复仇同时,守好琰王府的同时又保护好孩子,需要莫大的精力与勇气,可偏偏,孩子会分散前者。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舍弃肚子里的孩子才是解决问题的上上策。 可是,舍弃孩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该是怎样的割舍,苏宛抬出皓腕轻轻捏了捏眉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不能放弃他,我可以的。 “主子,集市到了,是下车走走还是在马车上瞧着?” 猝不及防的,黄怡从车帘子外探出头来,柔声问道。 苏宛睁开眼睛,从掀开的帘子缝间看着外边热热闹闹的人群,裹着粗布头巾的老人在卖着糖葫芦,一个小孩正拉扯着家人的裤脚赖地不走。 她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来都来了,出去瞧瞧吧。” 黄怡见苏宛的神情终于有点人气了,欢天喜地的上马车,小心翼翼的抬手扶住苏宛:“主子来,小心点下来。” “主子,主子!” 苏宛正走着,忽听得身后的黄怡叫喊,停住脚步,脖子伸的老远,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的胭脂水粉的铺子。 “想买?”苏宛问。 黄怡立马笑眯眯的讨好,“主子,我们去瞧瞧吧,我就看看,不买的。” 苏宛看着她扯着自己袖子的手,突然就想起刚才赖地不起的小孩来了,无奈的笑道:“走吧走吧,去看看。” 到了铺子那,黄怡先是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店家见苏宛衣着不俗,连忙又把店里的好东西都拿了出来。 黄怡盯着那些后拿出来的胭脂,眼睛都直了,左涂涂,右抹抹的,没发现苏宛和她走散。 “主子,这个好看还是刚才的大红的好看?”黄怡举着两盒胭脂问,见没人回答,这才从一群胭脂中抬出头来,仔细一看没了苏宛身影。 黄怡急了,手里的胭脂差点都没拿稳,“哎呦,这位姑娘,你可要小心点啊。” 一旁的小厮眼明手快的接住差点掉地的胭脂,黄怡什么都顾不上,一把拉住那小厮,“刚才在我身边的哪位姑娘去哪里了?” “哎哎哎,刚那姑娘,我看样子是去对面街上了。”那小厮指着方向望过去,恰好看见苏宛在那站着。 “这不就……”还没等小厮的话说完,黄怡就一个箭步直直的朝苏宛那冲了过去。 “主子!”黄怡喊道。 苏宛正扶着边上的栏杆,紧抿着一双薄唇,她只在很小时,她们在苏府时,软弱无助,两日不曾进食,才见过苏宛这般模样。 “主子,你怎么了?”黄怡立马上前扶住她,担心的问。 “去,找曲太医。”苏宛一手紧捂着肚子,艰难的说着。 黄怡知道要找大夫,但是这曲太医,琰王府从来没有找过,也不熟悉,就连医术也不是很了解。 “主子,这曲太医,您认识吗?要不我们还是在琰王府里找大夫,到时候封了他们的口,就行了。” “不。”苏宛摇了摇头,“不要他人,你快去。” 黄怡不敢违背她的意思,听了话,就立马扶着苏宛上了马车,随后一路跑着,去找了去太医。 看着黄怡的背影,苏宛苦笑。 琰王府。 黄怡连拖带拽的拉着一个穿着太医服的人往前跑着。 “姑娘,我这把老骨头实在经不起折腾,慢点跑慢点。” “太医,快点吧,我家主子她……她不舒服!”黄怡穿着粗气,刻意压低声音的说道,方才情况紧急,她忘了问苏宛哪里不舒服,莫非…… 她猛然睁眼,看向纱幔及地的床榻。 她又看了眼男子的太医,又看了看一众女眷,犹豫道:“主子,这人带来了,是在门外把脉还是进去?” “进来。”苏宛的声音带着点虚弱和坚忍,说着,她支撑着坐起来,放下一只脚出来。 黄怡进来后准备吩咐屋里的众人都退下。 “请问琰王妃,是哪里抱恙?” 刚一问完,他眸色落在苏宛脚后腕,不等苏宛答话,带着难色上前跪在地上,双手一握,便正了苏宛扭到的脚。 曲太医脸上表情有一瞬的凝固,随后恢复如常。 “王妃娘娘,您有……是轻微的扭到了,我来开几副方子,吃了就好了。” 对上苏宛冷厉眸色,那曲太医忽地改口。 “多谢太医,妙手回春,本宫的脚已好多了。” 曲太医听着,垂首不敢肆意妄为,大气不喘一口,苏宛加重的语调,他听得出来。 “王妃放心, 扭伤不重,休养几日便好。” 苏宛笑了笑,“本宫自然是信得过曲太医的。” 黄怡送曲太医至门口,从袖口里拿了东西出来交到他手中,复又加了句:“太医自当知晓其中轻重。” 望着幔顶,苏宛未做决断,却已有了答案。 第四百零九章 拒绝 “又有人来访。” 梨脂动手掀开纱幔,朝着房间里去时,苏宛正喝完酸汤。 “这些人真是赶巧,都在这个时候来拜访。”黄怡亦是小声迎合,将手里的碗递给梨脂,转首看过苏宛,一碗汤下去,脸色也好了许多。 “是谁来了?”苏宛问。 “是绿梅。”梨脂稍小了些声。 “你去传她进来,然后你在门口守着。”苏宛穿好鞋,坐直了身子。 黄怡检查一圈房间,遂站在苏宛身后去。 绿梅进来时,苏宛已恢复往常神色,眸色清冷,待她拜礼结束,方才开口:“许久不来,可是有大事发生?” “启禀琰王妃,奴婢不得而知是大是小,只是奴婢觉得会影响到主子的,如数禀报。” “胡说,承王府那位有什么可以同主子相提并论的?”黄怡呵斥,难得一见苏宛未有不满,斥责她不小心行事,绿梅低下头去,音色变弱:“教训的是。” “你且让她说。”苏宛清冽着道。 “承王妃,不知为何,最近着了魔一般全京城求方子。”绿梅稍事迟疑,答。 “她求方子无非是为了子嗣,只是,眼下她急的,该是承王回府这道方子罢?” 苏宛微一抬眸,看得绿梅山躲开眼神,低下头去:“这个——奴婢不得而知,却如……” 门从外打开,梨脂碎步进来,直到靠近了苏宛,才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只见苏宛微眯眼,瞬间回复,小声道:“带她到偏房坐会儿。” 只一个眼神,梨脂便明白过来,颔首应了后离开。 “可还有旁的事?”苏宛抬首,见绿梅并无异样,未等她回答,复又问了句:“最近承王府,可曾遇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问得绿梅有些愣神,她凝神细思片刻,摆首否认。 她刚才刻意提起承王,可绿梅却没做任何辩解,难不成,皇上只是让他参与朝政,却没有放他回府?苏宛掩盖住心中疑虑,不动声色的看向她。 “你可考虑仔细了说。”苏宛提醒着,却见绿梅再次摆头,看样子确实要说的已说完了,这时,苏宛见到门口处有黑影移动。 “怡儿,你带着她从侧门出去,送送她,切记不可暴露了她。” 苏宛眸色晦暗不明吩咐,绿梅洞察到,只能装作未发觉恭谨辑礼后跟随在黄怡身后出了去,房间里没了响动,计算着她们该是已走远。 “进来吧。”苏宛遂道。 夏蓝进来时,她脸上露出温婉笑容,待夏蓝辑礼完毕,她指了指空着的位置,柔和道:“几日不见,看你瘦了,你且坐下说话。” “奴婢不能僭越,还是站着,不能因为奴婢身份特殊,乱了规矩。”夏蓝平静拒绝,平缓着道。 “好,难为你了。” “奴婢今日来有要事相告,秉明以后奴婢便要回去了。” 夏蓝平视苏宛,眉目清明。 “昨天,奴婢碰巧经过琰王府附近见一男子同承王妃贴身侍女搭话,相谈甚欢,聊了许久,这事儿本不是奴婢应该说三道四的,不过经过一晚考虑,奴婢觉得还是秉明的好。” 苏宛看了眼黄怡,心中有疑问,面上平静无波。 “巧了,在你来之前,他已亲自来跟本宫说过了。”苏宛声线平静。 “不过,你这观察力可谓细致入微,而且心思缜密,今日听你这么一说,本宫倒觉得事情兴许不是你我看见这般简单,承王府有你在,本宫眼下不用太担心。” 她若有所思道完,见到夏蓝亦是赞成着点头示意。 “听闻,承王已恢复参政,你是从宫里头出来,定是消息灵敏。”苏宛盯着夏蓝,眸心沉寂,淡定听她说完,无惊无喜。 “恕奴婢无法帮助娘娘,皇贵妃自将奴婢安排到琰王府之后,便给奴婢规定了回宫日程,很多事,若非皇贵妃吩咐,奴婢无法打听到宫里的消息。” 夏蓝一口气说完。 “这样。”苏宛心中有疑问,却是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了解,熟悉的不适感涌上心口,要彻底弄清楚地想法断开,苏宛只想让夏蓝抓紧离开。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这样不光保护奴婢,也保护了琰王妃。” 苏宛微微后靠身子,半晌未搭话,她所言不假,苏宛知道有地方不对,害喜让得她说不清道不明问题在哪里,思忖间不禁微蹙眉宇。 夏蓝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主子今日乏了,还请下回再来禀报。”黄怡适时说道,才见夏蓝松了口气,恭顺着辑礼:“是,奴婢告退。”话音甫出,遂后退出了去。 黄怡关上门,搀扶苏宛回到里间,除却难受,她便是昏昏欲睡,这种感觉,让苏宛感觉慵懒,却也感觉有些害怕,这个时候,她正需要全神贯注,头脑清晰,万万不得有半点失误。 边疆消息久久没有传新,而承王事态不明。 “别管我,你现在就去找找夏蓝嘴里说的男子,先让护卫暗中回答昨日上午开始凡是离开琰王府的男子全都了解一番,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说完,苏宛便闭上了眼。 待确定苏宛睡了,黄怡轻手轻脚观赏房门。 月华如水,银了树梢。 微弱的烛光刚好且柔软,苏宛微动手指,旁边便有人上来替她盖了盖被子。 “回来了?”她声音有些沙哑,喉咙干涸:“水。” 话刚说完,眼前已有杯盏靠近,黄怡上前温顺着道:“主子,慢点儿喝,别急。”看着她一口气喝光,接过空杯放在旁边,扶着苏宛坐直身子。 “奴婢调查出来了,是请假的管家,王叔。” 他?他有这个胆子? “他可曾有察觉?” “应该没有,奴婢按照主子吩咐,和端两人悄悄问了几人,说的是主子有新任务要委派,所以找合适人选,大家都恨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怡一壁说,一壁替她整理被角。 “你别弄了,本宫要起来。” 待苏宛收拾妥当,她来到门口,不知想起什么,身子微微一顿。 “怡儿,你是看着夏蓝出的王府,可有留意她是朝着哪个方向去的?” “她是朝着东边去的。” 东边,是承王府方向,连着她都不知道承王安排,想来不会有假,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苏宛看不明白,若想李睿晟能得这天下,不光要揣度圣意,连着奘无尊、苏若涵刘氏所勾结的杀手组织,这些阻碍一个不能留。 “你没从端嘴里知道些什么?” 良久,苏宛复又问道,黄怡犹疑片刻,才明白过来苏宛所指,声音不由得低落:“没有,若是有的,他定会第一时间向主子回禀。” 第四百一十章 回信 “谁,谁在外面?” 黄怡扶着苏宛刚坐下,门外黑影移动,快若一阵风,眨眼就不见,若不是苏宛确定那黑影有手有腿,还以为是产生幻觉。 黄怡听见苏宛这一提醒,朝外看去时,一道人影碰巧站立在外面,看影子,应是拱手辑礼。 “启禀娘娘,属下端求见。” 苏宛放下心中石头,挥挥手示意黄怡前去开门。 已是夜晚,男女有别,端被黄怡引领至屏风外候着,他垂首恭顺等候里面有苏宛落座的声响,烛火摇曳,不够明亮的房间里,却是特别的清晰。 “启禀娘娘,属下收到快马加鞭信函一封即刻送来,无心惊扰到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苏宛没有应答,转首看向黄怡一眼,见她从屏风旁走过,从端手中接过信函,她才答道:“这么晚了才收到的?” “正是,不敢有丝毫拖延。” 黄怡恭谨呈上,苏宛接过来缓慢打开,眼看着她内容愈看愈快,另一只握着方巾的手不自觉蜷紧,平静脸上神情依旧,少倾,她望向屏风外恭顺垂首的将士。 虽然褪去一身戎装,可冰棱的眼旁,矫健的身姿,无不是透着正直不阿。 “正是。” 端果断回答。 信的开头,写的是端的称呼,想来这信,是直接寄给他,苏宛斟酌着,拿着信函的手徐徐抬高,靠近烛台时,房间里倏然闪出一道火光。 照亮了苏宛晦暗不明的眼眸,端不过轻抬眼眸,并未露出惊讶之举。 “这信,要回,不过,是由本宫写好回信后再交与你,你派人送出去。”苏宛缓缓起身,绕过屏风,来到端跟前,他拱手辑礼,埋头不直视。 “有些事,知道得多了反生事,本宫看在你忠心耿耿份上,今日说与你听,不过,至于护卫里的其他人,还望将军莫要说出去。” 原比端要较小的身子,影子却在烛火映照下,拉得既粗又长,竟然要比端的影子更长出一截,让人禁不住肃然起敬。 “娘娘尽管吩咐。” 琰王选中的人,苏宛没有疑虑,有些话,她说与不说其实没分别,今时终究不同往日,苏宛来不得半点马虎。 “信函中说,王爷尚未有讯息,而边疆战事不断,颇有颓靡之意。” 她话音刚落,端抬首不可置信的望向苏宛,沉重的眼瞳像是在问:事情已如此境地了?王爷怎么会? “无论真假,本宫都会回信要求他们以王爷在营中来做安排,同时,本宫会单独给周将军一信,告诉他万事由他承担,至于旁的,便看你训导的人是否派得上用场了。” 眼下,多拖一时,便能多一分希望,只待京中局势明了,到时候苏宛便会方便许多。 听完苏宛详尽安排,端眸中的疑虑尚未尽数散去,眼露愤恨,用力合手道:“属下谨遵娘娘吩咐。” 信函燃烧过的灰烬尚在烛台上,苏宛颓然坐回位置,任由黄怡递过茶杯仍是不接,她知道,此时最不能乱的人是她,可所有事情的承担者,也是她。 一种力量在苏宛心中冒出,心无旁骛,而又无所畏惧。 突然,一道亮光劈过天地,那一瞬,宛若白日,苏宛清晰看见窗棱外树梢上的露珠,接着,便是泼天大雨,下的人猝不及防,府里有人声开始繁杂,赶紧收拾东西。 这一夜,天雷滚滚,大雨滂沱,苏宛睡得不安稳。 雪灾的景象才过去近半年,瓢泼大雨使得她不禁担心起来,他在哪里,做什么,此刻,那里有雨吗?想着想着,苏宛便笑了。 他是谁,又岂会沦落到那么悲惨地步? 她如今对王爷的眷念,是因为腹中胎儿,还是因为王爷温润的照顾? 思来想去,苏宛被外面的响动吵得乱糟糟的,辗转反侧好一阵,才稀里糊涂睡熟。 梨脂只是早晚到碧玉阁请安,其他时间便是留在了房间里,足不出户同其他女工忙着制作香水,午膳后,苏宛送车本芮至王府门口,见夏蓝进了来。 夏蓝和车本芮擦肩而过,两人互相瞧着对方有些奇怪的样子,苏宛在一旁不露声色的等着。 前厅。 苏宛刚一坐下,便听夏蓝禀告:“娘娘,奴婢有一事请教。” “但说无妨。” “可认识奘无尊?”夏蓝话音一落,黄怡端着茶杯的手正递到苏宛手中时,微微一顿,神色怔然,苏宛微眨眼,勾了勾嘴角,想起床底下的一沓纸来。 “认得。”她清浅怡然答道。 “奴婢拙见,兴许边疆战事是蓄意为之,目的便是将王爷引过去,从而使得承王有机可寻,让皇上不得不慎重考虑某些事情,这一步,可谓一石三雕。” 夏蓝直言不讳说道,见苏宛未作答,方才补上一句:“奴婢不该妄论,可奴婢昨日回去后得到的消息实在让人吃惊,遂近日又来,还请娘娘早日拿主意。” “什么消息?” 苏宛脱口而出。 “奴婢在经过承王妃院子时,听见她同贴身婢女谈论,说是有人告诉她,若是早日安定好,边疆战事便能停下,而且承王亦能早日回府,她们说起这件事时,提到了一个叫做奘无尊的人。” 夏蓝见苏宛听得认真,复又说着:“奴婢本以为是听错,可回去后觉得承王妃不应该胡乱跟人议论,没有由头的事,莫名提起,岂非……” 岂非糊涂,她没有说完的话,苏宛自是明白。 苏若涵定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这般妄议,按照她的性子,她应该是想尽了办法到苏宛面前来炫耀才是,一直按兵不动,要么是她还没有办法, 要么她不敢轻举妄动。 “他是个棘手的,本宫——无可奈何,你若是可将这消息说与宫里,或许能帮得上什么,不过,宫里凡是讲究个证据规矩,只是后院之人乱说话,不能让人信服,保不齐会让你受牵连。” 苏宛深思熟虑后答复:“奘无尊本宫虽奈何不得,可不代表宫里没辙,只要有把柄,即刻秉公处理。” 夏蓝明白过来,若有所思地点头。 幸得黄怡将碧玉阁的人手分配开去,一律事情有人把手,苏宛稍事轻松,每日除了看看账簿,便是接见访客,每日亦是忙得苏宛倒头便一觉睡到天亮。 第四百一十一章 回礼 距离香水筹备已过月余,店内一应需要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 苏宛站在亭子下,朝丫鬟那边招了招手。 “主子,何事吩咐?”黄怡道。 “过几日香水店就要开业了,当时龙府三夫人特意来讨要香水,今日你们包装好给送送过去。” 望着忙碌的身影,苏宛吩咐。 随后,苏宛让人送礼册过来,准备开业时邀请人员名帖。 素手执笔,在泛红的纸上慢慢晕染,苏宛缓缓写下车本芮等人的名字。 承王府。 “好啊,她苏宛还真的把这店开了起来了。”苏若涵紧紧的捏着手里的邀请帖,面目狰狞,红夜在她身后,神情亦是不满。 一旁的小丫鬟战战兢兢:“王妃娘娘,那是去……还是不去?” 苏若涵瞪了她一眼,嘴角慢慢扬起阴狠弧度。 “去,当然去,本宫还要带上贺礼,今日倒要亲眼看看,将我当猴般戏耍,怎么甘心!” 她猛地已拍椅子扶手,紧紧捏着,仿佛那是苏宛头颅。 良辰吉日不疾不徐而来。 苏宛正在门口热切招呼着各路客人,艳阳当头,照得她光彩迷人,气质独高,不时听见黄怡在身旁小心提醒,生怕她累着。 “龙三夫人,你可来了。”苏宛意见车本芮下马车,笑眯眯上前问候。 “琰王妃盛情,臣妾怎敢推却,何况王妃特意送来上好之物,臣妾做梦都在欢喜,今日要是不来撑撑场面,臣妾恐是寝食难安。” 车本芮拉着苏宛的手往里边走边说,两人的亲密溢于言表。 “三夫人喜欢就好,今日邀请了许多家夫人小姐的,到时候本宫一个人忙不过来,可要三夫人多多担待。” 苏宛笑道,余光掠过四周,哪里有她,哪里便会有暗影,面不改色同车本芮一同朝内走去。 “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妾既然来了,哪里有什么担待不担待的?” 三夫人就这点好,懂得在苏宛面前如何行事,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做,着实是个让人省心的女伴。 两人正聊得热切,暗影逐渐靠近。 “龙三夫人也来姐姐的店里了啊?多日不见,三夫人的气色真是越来越好了。” 苏若涵皮笑肉不笑的夸赞着,车本芮笑意僵住,和苏宛对视一眼后,又挤出一个更大的笑容往苏若涵那边过去。 “承王妃和琰王妃的感情真是好,今日这香水店里竟然来了这样的贵客,还好我没有躲懒,恰能沾沾两位王妃的光了。” 说着,她便赞誉有加道:“京城很多女眷都在说承王妃是女中豪杰呢。” 好好的一句话,苏宛听出不同的意思来。 苏若涵不理会车本芮,冷笑一声,直直的往苏宛那边走去。。 三夫人被这样冷待,脸上笑意不减半分。 倒是在苏若涵丫鬟经过时,闻到一鼻子的米酒味,和着满屋子清新淡雅的味道格格不入,脱口而出:“哎呀,是谁这么不识抬举,竟然带了劳什子进来。” 转头看了看已经走开的苏若涵背影,车本芮这才冷下嘴角,眼里的厌恶之色渐生。 “姐姐,妹妹今日特意来祝贺姐姐开店大吉,生意兴隆。”苏若涵捏着嗓子,柔声道。 苏宛直觉她心中藏鬼,脸上不动分毫,像是面对一般贵妇,微微笑道:“妹妹今天能来,也是给了我极大的脸面,今日闻声而来的夫人小姐们,必然是更多了。” “哦?既然我帮了姐姐这么大的忙,姐姐打算怎么感谢我啊?”苏若涵顺势坐上店主交椅,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挑衅模样。 苏宛站在她的边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不是店铺的老板。 但是,她也不怒,转身和和气气的说:“怡儿,去拿极好的来送给承王妃。” 说话的时候神色如常,可浑身的气场比店里的任何人都要强大,整个人笔直的站立,脸上端着平易近人的笑,裙琚一旋,引人注目,举手投足间皆有大家之感,反而彰显的苏若涵格外的小家子气。 苏若涵也是意识到这一点,嫌恶的起身。 “倒是谢谢姐姐了,只是姐姐送我东西,我也要送姐姐一点回礼不可。万望姐姐高兴的收下。” “妹妹居然带了大礼相贺?我先在这谢过了,我的好妹妹。”苏宛装着一副不知道的模样,惊喜的说,颇为热情。 “这份大礼,姐姐马上就能知道了。而且,我保证姐姐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伸手到身后的丫鬟面前。 那丫鬟就从善如流的拿出一个白玉瓷瓶,缓缓的倒出一杯米酒来。浓烈的气味刷然荡开,周围品闻香水的客人们被影响到,都敢怒不敢言。 黄怡看向这边,知道那是米酒,急忙拨开人群冲到苏宛这里。 “主子。”黄怡担心的看着已经递到苏宛面前的酒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若涵见黄怡这模样,以为苏宛真的怀孕了,心底大喜,脸上也露出得意的神色。 哪知,苏宛平静的看着苏若涵双瞳,道:“没事,一杯酒而已,醉不了人。” 说着,端起酒杯,在苏若涵吃惊的目光里,一饮而尽,随后,给了苏若涵感激的眸光,转身间,才露出一丝狡黠来。 怎么可能? 苏若涵僵着一张脸,连伪装的笑都来不及装,哼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了。 黄怡担心的看着自家主子,只见苏宛慢慢的往后堂无人的地方走去。 她看了看前厅里招呼的几个仆从,急忙跟上:“主子你还好嘛?” 只见苏宛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帕子,捂住嘴巴,吐出刚才喝的米酒。 黄怡轻呼出一口气,“主子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苏宛轻笑,“出去招呼客人罢。” 一天下来,众人皆口干舌燥,身体疲惫。 苏若涵好像是专门趁着这个机会回来,“姐姐,她不是说你怀孕了吗?你今日喝了妹妹米酒,不怕害了皇家子嗣?” 苏宛四处瞥了眼周围,丫鬟们都离的远远的,忙碌的搬运着剩下的香水。 她随手收起散落在旁边的小香水样品,然后慢慢悠悠的将它放到货架上。全程一眼都没看苏若涵一眼。 苏若涵站在一旁被人无视,瞪大了美目,脚步一跨,直挺挺的挡住了苏宛的路:“你为什么不说话?说话!” “要是我怀孕了,你当着那么多人送的贺礼,难不成大家不知道是谁害的吗?更何况……” 苏宛实在是没耐心同她讲什么多余的话,也没力气去同她争执什么,她轻轻笑了笑,随后就转了个弯继续搬着香水。 “你!原来你在这里等着呢!” 苏若涵指尖指向苏宛,眸光掠过苏宛腹部。 “哼,我就不信我查不出来。” 甩下这句话,苏若涵就带着小丫鬟气冲冲的离开。 第四百一十二章 何曾有过真情实意 忙完香水铺子开业,苏宛交由经验丰富的掌柜打理,在苏宛引导下,梨脂也找到能独挡一面的女工出来适当替代,苏宛趁着这个时候,将所有事件理了一遍。 翌日。夏蓝来到琰王府。 梨脂来报的时候,苏宛恰在园中赏花。 “夏蓝来了?”苏宛随手拂过一片花叶,轻声道。 梨脂点了点头:“是的,夏蓝姑娘说有紧要的事情要同主子说。” 苏宛拍了拍手,“嗯,咱们走吧。” 到了前厅,夏蓝朝苏宛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苏宛点了点头,一旁梨脂立刻看坐上茶。 “琰王妃,最近宫里的楚妃一事,有点眉目了。”夏蓝道。 苏宛抬眸,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不知王妃可曾听闻洛林莉?” 作为婢女,不先将事情说出来,反倒问起主子,苏宛摇了摇头,心中明白从始至终,夏蓝的心,不会在她这里。“本宫与她有着两面之缘,谈不上了解。” 听完她这么说,夏蓝并无异色。 “奴婢对她真正的身份还不清楚,但奴婢可以依据一件事,逐渐了解下去,这人,应是有些来历。” 苏宛眯了眯眼睛, 饶有趣味的看着她,夏蓝垂首,复又说道。 “楚妃身旁的侍女,将楚妃的一些物品带出了宫交与了这个洛林莉。” 这个妃子身在冷宫,还使得出这个的力。 夏蓝抬眸直视苏宛,继续道:“楚府仗着楚妃张狂许久,如今楚妃失去势力,那楚府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个洛林莉,她居然拿着楚妃的东西出去为她家人周转。” 听闻夏蓝讲着来龙去脉,苏宛方才清楚她那时的意气之举,确未被人识破。 她听完,笑了笑。 “树倒猢狲散而已,区区一个女子,掀不起风浪,若是……。” 若是能为苏宛所用,自然话音停下,忽而觉得没有必要。 夏蓝十分不认可这种行为,没有接上苏宛的话,恭敬的起身,拿出袖子里的东西:“王妃请看,这是洛林莉带出来的东西。那时候,她刚出偏门,就被警觉的宫女看见,派人尾随才缴获了这些。” 黄怡接过夏蓝手里的东西,递给苏宛一看。 有几只颜色质地颇好的玉如意,通体洁白,没有丝毫的瑕疵。照楚妃这样,想必多数是别人相赠,还有几只黄金的钗字,上边想着几滴大红的玛瑙。 还有其余几样,都不是什么大物件,不过拿出去便是价值不菲的宝物,楚妃,不知在宫中又有多少裙带关系。 苏宛心中思索,面上还是端方有礼,“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记起来着实是麻烦,真是辛苦夏姑娘。” 夏蓝急忙又起身摆手,“为王妃办事,自当竭尽所能。” 苏宛颔首示意,心中却犯嘀咕,这些事,于苏宛而言,毫无意义,夏蓝办事,自成一套,主子亦不是她,看来这次她开口要的人,并不适合与她苏宛。 “如此,事情已经交代好,东西也交给王妃,奴婢先行告退。”夏蓝说着,躬身行礼。 待黄怡送完夏蓝回来,苏宛命人将楚妃的这些东西包好,随后进宫见皇贵妃。 王爷府邸离着皇宫不远,加上苏宛先前在皇上面前留下印象不错,得了几回赏赐,就算最近并无亲近,奴才们对苏宛频繁进宫递名帖,均是跑得勤的。 楚妃的事情到底是皇宫内部的事情,无论琰王府王爷或者王妃之位,苏宛到底是不能亲手处理皇宫内部事务。 妃子身后,动辄牵动根基,于苏宛而言,没必要树敌太多。 不过夏蓝既然把东西送过来,自然是想解决这件事,如此事情,除了交给皇贵妃,苏宛没有更妥帖的处理办法。 轿子一路直行,终于到达昭春宫。 通往昭春宫的路还是一如既往的花团锦簇,阳光明媚,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苏宛想起之前一次,也是皇贵妃的单独照见。 当时是琰王陪同一起前来的,那日贵妃暗示苏宛应该有个孩子了,当时没有告诉琰王实情,如今苏宛有了身孕,王爷却生死不明了。 这要如何告诉他? 苏宛轻轻叹了口气,又重新梳理了下思绪,这才进入昭春宫殿门。 “见过琰王妃。”露珠还是一如既往地,早早就候在门外,恭迎着苏宛。 苏宛也客客气气的点头:“母妃可在?” “娘娘早就在正殿里候着王妃了,王妃请。”露珠说着,左手向里伸,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苏宛颔首,一进屋正殿,就看见与琰王有几分相似脸庞的皇贵妃端庄的坐在椅子上,右手边放着一壶茶水还有些许吃了不多的点心。 兴许是上次家常多说了几嘴,苏宛看向她时,少了几分往日的高不可攀。 苏宛行礼,柔声道:“儿臣参见母妃。” 皇贵妃见苏宛行礼,急忙抬手,示意苏宛起身:“快起来,好孩子。”说罢,又朝身边的空座指了指,道:“快坐过来。” 苏宛心底一热,又躬身道:“儿臣谢过母妃。” “母妃进来身体可好?”苏宛坐下后,仔细瞧了瞧皇贵妃的脸色。 皇贵妃笑道:“身体很好,我在这皇宫里,左右都是有人照顾的,倒是你自己一个人,琰王不在府中,你自己多关心自己。有什么不好解决的尽可与我来商量。” 苏宛乖顺的点了点头,“母妃不必担心儿臣,王爷不在,儿臣自然是近百倍的心力,去管理王府。不过,母妃倒是说中了一件事。” 皇贵妃惊讶道:“哦?是有什么事?” 苏宛朝黄怡看了一眼,黄怡立马将包好的一箱子东西呈了上来。 “母妃请看。”苏宛打开箱子,将里边的一应宝物尽展现出来。 “这是?”皇贵妃拿起其中的一个玉如意,仔细端详了一会,又看了眼苏宛,两人皆默契的没有说话。 看罢,皇贵妃并没有对苏宛再多说什么,唤来身边的侍女,“去把这些东西都好好地收起来。” 苏宛见事情已经交代好,便起身告辞:“母妃,那儿臣便告退了。” “不急,今日厨房里做了新式的糕点,你快来同我一起尝尝。”皇贵妃拉着苏宛,将刚才还没吃的糕点拿出来。 晶晶莹莹的,剔透无比,苏宛笑着尝了一块,入口香甜软糯,比起一般的糕点,甜度适中,倒也没有多少腻味。 苏宛尝了许多,后又同皇贵妃聊了许多,才起身告退。 “主子,通过这两日,奴婢怎地觉着皇贵妃似乎没有往日那般严厉了。” 黄怡趁着前后无人,小声呢喃。 “依着她平日里对本宫的了解,是个顶精明能干的,凡是什么问题,就算是咬紧牙自己吃着苦头能做的事情,绝不会去求别人,今日没有拒绝,是想看看本宫到底要做什么。” 待东西拿出来后,皇贵妃已然明了一切。 就算她才管理后宫一应事物不久,却也是如今伺候皇上最久的人,她自是不愿意让其他人染指,更何况这人是晚辈。 纵然皇贵妃待苏宛亲近了几分,可这宫城里,何曾有过真情实意?了无隔阂的两个人? 第四百一十三章 奇特物种 清晨,窗外的鸟雀叫的欢唱,苏宛在睡梦中被吵醒了。 “主子,你醒啦。”黄怡早就醒了,一直守在苏宛的门外,听见屋里有了起床的动静,立马就在门外问着。 屋里传来苏宛刚刚睡醒的朦胧声音:“嗯,进来吧。” 黄怡应了一声,手里端着洗漱的用具,撩着帘子就进来了。 “主子,今天可有什么安排吗?”黄怡一边帮着苏宛穿着衣服,一边问。 苏宛扣紧最后一枚扣子,抬手接过黄怡递过来的毛巾,随口道:“若是没人找事,日日都是没事的。” 主仆二人正搭着话,准备去前厅用膳,刚到拐角就看见护卫端守在那。 苏宛挑了挑眉,问:“怎么了?” 端立马恭敬的行了个礼,“王妃,今日一大早,奘无尊就去香水铺子那了。” “他去那做什么?”苏宛疑惑的问。 按理说,像奘无尊这种只对打打杀杀有莫名爱好的人,怎么会循规蹈矩的去香水店?奘无尊向来出手怪异,这种奇怪,与王爷的那种不同。 奘无尊,更像是,奇特物种。 李睿晟,想到这个名字,苏宛心中暖流涌过。 端愣了愣,坦诚的回答:“目前还不知道,刚发现他属下就立即来报。”对于这个三番五次对苏宛铺子忠诚的顾客,苏宛提不起丝毫感激之情,他背后到底要做些什么,这才是苏宛真正想要了解的。 她闻言,边走边说:“待本宫亲自去观察一番。” 想到这里,苏宛心中一苦,不知此次,他又何突兀之举,面对他这样的人,离得越远,自是越好。 “主子,要不先用点早膳?”黄怡小跑着更在苏宛和端的后边追问。 苏宛走得飞快,只留下一句‘不必’在黄怡耳中飘荡。 看着苏宛离去的背影,黄怡也顾不得其他,急忙喊道:“主子等等我!” 香水店。 奘无尊正带着几个人在店里东看西看,掌柜和小厮在一旁,一个横眉冷目,一个颇有无奈,却又不得发泄,奘无尊所带来的人,个个脸上横肉,穿着光鲜亮丽,却掩盖不住戾气十足。 苏宛在里间,在端和护卫的陪同下,将里面看得清清楚楚。 “我出你五百两,你卖不卖我一瓶?”其中一人双手抱胸,用鼻孔看向铺子里的人。 店里掌柜仰首,侧目而视,冷声冷色。 “这位客观,我这店里的香水,都是妇道人家来买的,您这……”掌柜的顿了顿,比划了下奘无尊的彪状身材,继续道:“实在是不知道卖什么给您啊。” 黄怡在内噗嗤一声,苏宛冷睨一眼,她忙掩嘴而忍。 那人面露凶狠,粗鲁地摆了摆手,“我就要一瓶香水,五百两足够买下你这铺子了,莫要给脸不要?瞧不起男人?” 奘无尊说着,身后带的几个汉子也像是形成什么压迫一般,重重围堵过来。 苏宛听见黄怡在身后倒吸凉气。 被他们这阵势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护卫各司其职,只有端一人在…… 只听得里边的掌柜温声道:“贵客,不是我们不想卖,只是老板有吩咐了,只卖给夫人、姑娘、妇人家。这也是怕寻常男子买的不好,回去免得要被家里人说道,还望贵客莫要为难咱们是好。” “别给我说这些文绉绉的东西,老子不想听。今天我就问你,这五百两,到底能不能买你一瓶香水!” 那人说完,将手里的那堆银子重重的砸在柜台上,店内的小厮仆人们都没敢多做大动作,深怕下一个要挨打的就是他们。 奘无尊不发一语,看似听的随意。 掌柜的虽然长相文气,周身的气势倒也不弱,他好生拱手,不温不火。 “这位贵客,依我看您是个财大气粗的。我虽然没读过几年书,倒也是知道一点道理的。按说这东西摆了出来,就是该卖的,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虽是小店,也还是要听咱们店的老板的话的。若是今日我坏了规矩,将这卖与你,老夫这掌柜的也别做了。” 那掌柜说着,又拢了拢手,行了个礼道:“还请贵客高抬贵手,莫要为难我等替人办事的。” 这掌柜说的情真意切,况且又没什么故意侵犯人的举动,那人再想找麻烦,也没处下手。 苏宛站在里间一直在暗中观察,不觉疲倦。 在所有人无察觉时,说话之人向奘无尊投去眼风,继而那人指尖比划向掌柜,甚是不满,深深隐忍, 有人走出铺子,随后其他人跟在后面。 “好歹是走了。” 一直在边上看着的黄怡,是瞧见过奘无尊的凶狠的,见他终于走了,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是放了下来。 苏宛微微笑道:“恐怕事情还未结束。” 说着,苏宛静待片刻,从里间走时,里面的小厮愣是松了口气,方才走向外面,低声同掌故说些什么。 黄怡在身后不解,压低声音道:“主子,这是,要跟上去?” “看看他要去哪里。”苏宛冷沉着眸色,上了马车。 “主子,这不是去我们府的路吗?奘无尊这是想去哪里?” 马车远远近近的跟了一路,光天化日之下,保持着顶远的距离,最后越走越觉得这奘无尊要去的地方十分的熟悉, 苏宛嘴角带着一抹轻嘲的笑,双手抱肩,冷冷的看着前方:“看来,今日本宫在自家门口,不得正门而入了。” “为何?按理说,这为了一瓶香水,不至于要费这般周折吧。” “世上奇事奇人天天有,咱们运气好了些罢。” 说着,前边的奘无尊果然在琰王府门口大刺刺的停了下来。 惹得周围过路的人一阵围观。 黄怡站在苏宛边上,有些胆怯的看着奘无尊的方向,犹豫道:“主子,他屡次泼皮无赖,要不,让人上去教训想教训?”说完觉得话语不对,复又道:“这,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苏宛轻蔑的看了眼奘无尊的身影,道:“惹不起,躲得起。” 端一路随行护送着苏宛安安全全的回了碧玉阁,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 黄怡虽是已经到了碧玉阁,心底仍旧有些许不安,神神道道的问苏宛:“主子,这奘无尊次次出言不逊,又屡次到铺子行非常人所举,咱们这般忍耐,何时是头?” 她端着茶水,忽而眸色晶亮:“炎将军同主子有交情,又是衙门的人,要不……” 苏宛从她手中接过热茶,挑眉道:“本宫饿了,还不快去弄些吃食来。” 黄怡猛然转身,到了门口忽然停下:“主子,我们就这样晾着他们?” 茶水的雾气氤氲中,黄怡看见苏宛懒散的点了点头。 他会在半路围堵,却进不了这琰王府的大门,看来,他心中尚且有着顾虑。 第四百一十四章 京城流传着已怀孕 连日来。 苏宛看着明显变大的肚子,心底越发的烦乱。 杳无音讯。 就算有了音讯又如何,要她如何开口? 苏若涵现在还在猜测事情的真假,做的事情就这样明目张胆,足以看出她早就动了杀念。 承王对她,亦无好脸色。 倘若现在怀孕的消息被确定,依着承王府的手段,就算明着不敢怎么样,暗处的绊子绝对不会少。 苏宛皱紧眉头,漆黑发亮的眸子越发的幽深起来。 承王府就像是草原上的一批饿狼,看你身有利器就一直像个狗皮膏药一般,稳稳的守在你身后,伺机而动。只要你露出一点弱,马上就会扑上来将你吞咬干净。 一旦被承王府明确了琰王的确切消息,那他们绝不会担心什么脸面,直接扑向苏宛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既然再次抉择留下,便要全力护住。 苏宛单手搭在被上,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里面逐渐蜷缩,扯了褥子,在掌心紧紧一团。 十分沉闷,十分迫切。 一直叩击桌面的声音突然停下来,突然安静的空气显得异常的枯燥。 要在承王府动手之前就动手! 终于,苏宛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来,所谓先发制人,若是就这样挨到最后,一切都不好说了。 斜阳才出云层,在窗棱外洒下粗粗细细的光耀。 “怡儿。”床榻下已没黄怡被褥和身影,怕是早已起身,有她在身边,苏宛总是睡得安稳,警惕性自然减弱,不曾听见黄怡走动声响。 “主子,有何事?” “你去私下传播我已怀孕的消息,要偷偷的传,传的越广越好。”苏宛一脸平静的说着。 黄怡一脸疑惑:“主子,之前都快要瞒不住了,现在要去散播出去?” “没错,照我说的做。”苏宛定定的看着黄怡。 少卿,黄怡阴云转晴,出了去。 不日。 “主子,这沈家的大夫人邀请您去参加聚会,帖子已经发来了。” 梨脂手持一张红色的卡纸,缓缓向她走来。 苏宛瞥了一眼请帖,看着里边繁缛又虚假的邀请词,心底已经对这场聚会的目的知晓的明明白白。 “既是盛情,你们提前准备一下。” 说着,就将那请帖随意的丢到一边,不再理会。 梨脂看了看请帖,又看了看自己主子,犹豫半天才道:“主子可要奴婢将这帖子收起来?” “不用。” 苏宛提到要准备,必然是重视的,梨脂听得迷迷糊糊,也没敢多问,应声下去了。 聚会上,苏宛穿的一身较为宽松的裙袍,独自一个人坐在外边的椅子上,品着会上特供的茶水,浑身冷清清的和这聚会上的热切气氛没一点相撘的地方。 但是这样的气场不足以打消这些闲的发慌的富家女眷们打听八卦的热切心情。 这不,沈府的二夫人就扭着水蛇腰,面带娇笑的朝苏宛这边走过来。 周围本来说这话的人都有意无意的将眼神朝这边示意过来。 “琰王妃,妾身这有礼了。”说着,就屈了屈迷倒万千男人的水蛇腰,做娇羞状。 苏宛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沈二夫人免礼。” 那沈二夫人不觉尴尬,干笑着以让她不冷场。 “呵呵,王妃怎么独自一个人呢?今日聚会上布的是特质果酒,一般我们这种酒量小的,喝好几杯都不醉,而且香甜可口带着果香。王妃来一杯罢。” 苏宛瞥了眼她手里端着的酒杯,果香隐隐散开,倒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 “夫人好意心领了。”说罢,将酒杯递过来,微抿一口,算是给了她脸面,然后便再也没看过她一眼。 周围看笑话的人见琰王妃如此好说话,纷纷拿上吃食或用的过来,个个笑的纯善温良,一副巴结的样子。 “琰王妃,这是家父特地带给我的一位特产吃食,王妃尝尝吧。” 苏宛冷冷的看了眼又涌上来的人影,言语中带着薄凉道:“多谢各位夫人小姐们了,今日你们送来的吃食够多了,本宫会带回去慢慢吃。” 最后一个吃字,咬的极重,周围的环肥燕瘦们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到底还是要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都虚假伪善的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个苏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姐姐多好的人缘啊,聚的这么多人围过来。” 苏若涵酸着一个嗓子道。 总算是来了,她的身旁,是沈夫人眼笑眉飞伴随着。 “今日京城里私下都传着姐姐怀孕了,今日我瞧着众家姐妹送来的吃食,姐姐你可都吃了,难道说王妃姐姐你不知道怀孕的人不可以吃这些东西?” 苏若涵在一众贵女们中昂首说着,一副骄傲自满,暗处带着狡黠的神色。 苏宛眼底划过冰冷,脸上还是和她们一般挂着笑,装作不了解,反诘:“有这样的传言?” 苏若涵厌烦极了苏宛明知故问的姿态,迅速翻转脸色,音容愈发阴狠。 “你别装!我们都知道你为了讨好琰王、皇贵妃,四处散播你怀孕的消息,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结果,今日一聚会,你就暴露了。姐姐啊,虽然你与我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是,礼义廉耻母亲也是教过你的,孔圣之道也是读过的,你怎么能着一张脸,到处胡说?” “听闻边关没有消息,莫非……” “为自己留后路呗。” 周围的人听见苏若涵所说,一早就对苏宛或多或少露出鄙夷的神色,其中不乏香水店开业时,不少从苏宛处私底下拿了好处的女眷。 她安稳的坐在位置上,面色平静如常,周身的气场还如刚开始那样冷冷的,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警告来。 “若非听见本宫亲口所言,大家还是好自为之罢,沈夫人,你今日的聚会,难不成是专为本宫一人而办?竟所有人围在这里,打探别人家事。” 三言两语说得轻巧,在场女子无不面面相觑,就算是想要辩驳的,见没人开头,亦是憋了回去。 大家不欢而散。 “娘娘息怒,妾身,妾身也是不得已为之。”待大家散开,沈夫人谄笑着辑礼,对着苏宛冷脸,欲赔礼道歉。 “夫人,你这是要在主子面前背叛吗?” 苏若涵隔着老远距离,斜睨过来,红夜在她身旁拔高了音调道。 “主子这是何苦?”黄怡望着所有人离去,对苏宛心疼怨怼着,转而看见梨脂瞪大眼,张着嘴,半晌没有合上。 “你这是做什么?” 黄怡斥责,她这才忙恢复神色,嘴里喃喃自语:“奴婢也迷糊了。”望向苏宛,忙又闪躲开,忙将那些人递过来的东西统统弄倒。 “来了来了。”沈夫人尴尬着忙离开,离开前再次深深辑礼。 第四百一十五章 亲口承认 天际始发白。 宫里就连续来了两道消息,皇上和皇贵妃都要苏宛入宫。 听说皇宫里有两道消息,苏宛不免吃惊,这才小试牛刀,苏若涵的动作这么快?转念一想,总觉得其中有些地方不对,按理说应当是皇贵妃请的,为何皇上也会来? 皇上不会得空,琰王亦未曾在他心中有如此分量。 她未有丝毫耽误,命人重重穿戴整齐,又细细查看一番,翠玉宝石金步摇,发髻是京城最新,一席暗红色锦服在她身上散发异光流彩,映衬得人万丈光芒。 “儿臣叩见父皇。” 一身明黄的袍子下,金丝高筒黑靴逐渐出现在苏宛视野里,随后一双手托起她。 “快起来吧。”皇上威仪之声就在苏宛耳畔,如此殊荣,却音色冷沉,苏宛静静分析着,不欲去辩有各有几分。 她光彩肆意,在天子面前不相上下,苏宛温顺着谨慎起身,恭敬站到一旁。 “你可知朕今日叫你前来是为何?”皇上坐回龙椅,俯视向她。 她让自己像只小鸡,等待着母亲的呵护。 苏宛脱口而出:“儿臣不知。” “不必如此紧张,不过是听说京城里有边疆异族,曾在琰王府门口逗留,朕有点好奇,所以特来找你一问。” 苏宛半低着头,“边疆异族……” 不知皇上已掌握了多少。 “此事,儿臣长话短说,据掌柜地来报,他们态度蛮横要采买些女子所用之物,掌柜不肯,于是便守在琰王府,具体要做些什么,儿臣不得而知。” 她如实作答。 “儿臣,有罪,请皇上降罪。”古往今来,虽然皇亲贵胄行商走贾是公开的禁令,可朝廷的俸禄哪里够府中几十甚至几百人花销。 苏宛拜地辑礼,诚恳着请罪。 大殿之上,安静如斯,苏宛贴在地上,闭目沉吟,心静如水。 “起来罢,若这都要罚,朕恐怕没有时日治理这江山了。” 高坐上朗声而来,苏宛并不觉意外。 “作为内眷……罢了罢了,朕已知晓,且先去昭春宫看看。” 皇上没有再说什么,索性挥挥手将苏宛打发出来。 一路上,苏宛眼睫轻掀,不苟言笑,皇上此举,并未无心之举,有着什么意图,怕是无人得知,若他这般清楚王府门前事,缘何未对承王府有发作? 疑惑是…… 推敲间,已至昭春宫前。 “奴婢见过琰王妃。”露珠一见是苏宛,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恭敬的行礼,和往常无二。 苏宛颔首,抬脚踏入昭春宫。 皇贵妃清冷的声音响起:“可是琰王妃到了?” “正是,母妃。” 她转过长廊,经过一室清香,进门便见到穿一身暗红的皇贵妃,这装束与平日里平淡素雅的模样大相径庭,苏宛心中诧异,垂眸看向袖口,还好,不是同一个色。 “母妃惦记苏宛,这宫里府外,对苏宛来说倒是没了限制似的。” 苏宛温声,嫣然一笑坐于座上。 “ 你倒是倦了?” 皇贵妃听了,佯装发怒。 “母妃说笑了,能得母妃关怀,是苏宛梦寐以求之事。” 苏宛微低着头,轻声道。 “你那娘家的妹妹,承王妃最近做了什么,你可知道?” 皇贵妃话锋一转,苏宛蹙了蹙眉,不明白皇贵妃突然提起苏若涵做过的哪件事,不解:“恕儿臣寡闻,不知妹妹最近在做什么。” 她话音一落,皇贵妃脸色微微发僵,瞬间之间,笑容薄露。 “听闻,承王妃去请人做法事,说是为了求子,而且大师是个名气响当当的人物,本宫欲待承王妃一做完,将他请进宫来。” 皇贵妃嘴上一壁说着,眼神一壁飞向不动声色的苏宛。 “母妃不必为这件事担心。” 一提到这,皇贵妃清淡的面容立马冷下来:“叫本宫如何不为你们担心?你和琰王成婚许久了,如今肚子却还是没有动静,对,他如今不在京中,可本宫说过,让你趁着这段时日,好好养养身子。” 苏宛见皇贵妃这般模样,索性也不想在瞒下去。 “母妃,儿臣……。” 皇贵妃到底是在深宫里活了这么久的人,立马会意,屏退了左右,关上了门。 “说吧。”皇贵妃沉声道。 岂不料,门一关,苏宛就兀自请罪,吓了皇贵妃一跳,“母妃,儿臣知罪。” “你何罪之有?”皇贵妃问。 “这些日子,儿臣恐担心周围有人会对儿臣不利,是故儿臣怀孕的消息深深的埋了起来,儿臣今日才相告实在是有罪。” 苏宛沉声道。 怀孕本来被家人知道是多么欢乐的一件事情,可是她不能,她所要承受的太多太多,要面对的威胁也太多,稍有一步行差踏错,很可能就被有心人利用万劫不复。 今日终于能告诉皇贵妃了,苏宛心中竟然畅快许多。 “什么?你说什么?” 素日来冷静自持的皇贵妃乍然听见,起身直直看着苏宛,仿佛要将她看个透彻。 皇贵妃拉着苏宛,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眼底浸满了怀疑。 “告诉母妃,何时的事情?” “没有多久, 还未足两月。” 苏宛思虑过后,柔声答完,见到她眸中闪烁的星光。 “哎呀,这下好了,晟儿有孩子了,本宫有孙子了。” 皇贵妃感叹着,“只是!”突然脸色暗沉下来,“本宫作为你的婆婆,也算是你的母亲,为何不第一时间告诉本宫?” 被这么一问,苏宛低下头,她无法直视皇贵妃眼中的希冀,又不忍心说出旁的。 “母妃,事发突然,确实是儿臣的错,儿臣甘愿受罚。” 皇贵妃见苏宛这么认真,急忙宽慰:“无妨,无妨,你这么做,定有你的苦衷。” 苏宛不自然点了点头。 “行了,这些都是不打紧的小事,目前最重要的是要将你身子照顾好,本宫差宫里信的过的太医为你瞧瞧,以后可要好好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万万不要瞒着,琰王不在府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与母妃商量,记住了吗?” 皇贵妃将她拥入怀中,苏洼还未感受到怀抱的温暖,她已松开。 苏宛微笑着,垂首以避住眸中闪过的异样。 母妃又如何?关心又如何? 见苏宛同意,皇贵妃扬手,门外有一身影进入。 “去请太医来,本宫许久没见琰王妃,担心她的身子,顺道,看看可有温补之物,她独自操持府邸,本宫自该多多关怀才是。” 露珠只皇贵妃一个眼神就明白要请哪位太医,忙不迭答应下来,转身出了去。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却又是截然不同的。 第四百一十六章 心里念着你 昭春宫耳房。 纱幔垂地,罩着软塌四周,苏宛躺在上面,淡黄色一片,暖暖的,看出去模糊的,苏宛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先是有脚步声靠近,而后是压低了的说话音,苏宛便听不真切。 有人靠近,苏宛左手臂早已准备好,放在那里。 隔着纱巾,太医号脉仔细,房间里安静得苏宛可听见强有力的跳动。 “恭喜皇贵妃娘娘,贺喜皇贵妃娘娘。” 隔着纱幔,太医自是不知晓给人号脉,况且苏宛同宫里的人并无交情,不会有人想到她,这话,当然是对皇贵妃讲的,再后面的话,苏宛便没再去听了。 出了昭春宫,苏宛仍旧分不清皇贵妃哪是真实,哪是虚伪,惶惶然听着她各种嘱咐,只是颔首示意,不辩白,不抗拒,纵然皇贵妃说的很多话,在苏宛看来都是多余。 闷闷不乐坐在碧玉阁床榻上,在属于她的空间里,她拿着手里的信纸,心思辗转千回。 腹中胎儿之事看似告段落,其实才刚开始。 府里每个人争先恐后道喜,却并未让苏宛有想象中的那般心无旁骛。 为了胎儿,为了复仇,为了让他们不得好过,苏宛拿着纸张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 刘氏是与她同住苏府,却是十天半月能见一次,算不得熟悉。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重生,除却那日在苏府见到奘无尊与她奇怪的言语,几乎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指向刘氏,可以证明奘无尊说的是真的。 刘氏和承王走得近,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想着刘氏以往的张扬和奢靡,与京城寻常贵妇们没什么二样。 这些年,刘氏在苏府里主母的身份做得顺心顺手,外强中干,道貌岸然,又怎会让人想到通敌? 若奘无尊所言不假,刘氏便是在以某种方式建立与大周朝开朝建都时灭掉的图录族保持联系,而奘无尊,应是图录里的某个权贵。 苏宛一手叩击着桌面,一手撑着额头,紧蹙眉头。 倘若刘氏没有这重身份,可这奘无尊凭什么无故要编出这样的谎话? 依着奘无尊屡次想致人于死地的性格,如今居然白白告诉苏宛这样的消息,定是有什么阴谋…… 他是异族人,目的肯定就是想离间朝堂,致使国家内乱。 若是苏宛信了他的话,将刘氏的身份告知天下,那刘氏背后的承王肯定坐不住,到时候皇子间的斗争,必然会引起慌乱。奘无尊他们在趁虚而入—— 不对。 承王这些年背后势力极大,而且深不可测,上一世就能依稀知道承王背后的蹊跷。现在看来,嫌疑最大的就是奘无尊,但奘无尊借给承王势力,为什么又要反咬与承王一条绳上的刘氏? 这样,奘无尊岂不是出了力又来伤自己? 再者,刘氏若是间谍,为什么还能生下苏若涵?苏亨病死得突然,狗子亦直接证明他死前和承王有过争执。 苏宛正激烈思索着,忽闻黄怡来报:“主子,夫人来了。” 夫人?刘氏?有些人在背后还真是念不得。 “我知道了,待会去见她。” 随后缓缓将手中的信纸举到烛火边,豆大的火苗遇到了纸,瞬间窜起来许多,慢慢的将其燃烧殆尽,这些证据,留下亦是祸害。 若有朝一日被别人所用,苏宛浑身是嘴亦说不清楚。 前厅,刘氏服饰不如往日那般张扬,面上居然挂起和善来,见到苏宛,如见了亲生女儿,上前紧紧握着她手腕。 “宛儿。” 一声呼唤,听得外人感人肺腑,苏宛却是无动于衷。 她不动声色的从刘氏手中抽出手,不带丝毫感情道:“夫人来可是有什么事?” “老妇在苏府时常不见你们姐妹,如今年纪大了,你爹爹又不在,府里寂寥,涵儿虽说回去多些,可总不见得你,想过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啧啧啧,若不是苏宛知晓慈眉善目后的真实面目,她差点儿动容。 苏宛看进刘氏眼睛里,比平日更加多了点深意,好一会儿才转开。 一时间,空气里顿生尴尬的气氛。 刘氏今天来是带着目的而来,肯定不会主动去冷这场,甚至要主动的活络气氛,是故她一副我脸上有东西的疑问眼神,装模做样的摸了摸。 “宛儿,可是我的脸上有东西?” “没有,只是觉得夫人比平日里更容光焕发。” 苏宛扯起嘴角,琉璃般的眼眸在刘氏身上流转,看的叫人不快又难以说出什么来,去到她王妃的主位上坐下。 刘氏突然站起身,走到苏宛身边,现场所有人均是一愣,尽管是苏府嫡母,今日不同往日,刘氏再靠近,以她们之间的关系,便说她是图谋不轨亦是有可能。 苏宛面不改色的坐着,仍有躯体黑影靠近,几步避住了苏宛前面的光。 只见刘氏亲昵地为她扶了扶有点斜的发簪,疼爱的斥责道:“你看看你,都多大的人了,簪子斜了也不知道扶一扶。还好今天是我来,要是换作其他嘴快的,琰王妃居然发髻凌乱这一条,够传遍整个京城的了。” 苏宛面含笑意,眸子里却不带一丝感情,道:“夫人着实是为苏宛考虑良多。” 刘氏脸上的笑僵了片刻,眼底迅速划过一抹狠厉。 片刻后,她又笑道:“宛儿,我是最清楚你的,知道你恨我宠爱你妹妹,可是她毕竟是我亲生的啊,年纪又比你小。我初来苏府不懂事,是做过一些错事,可是后来,我不是已经改正了嘛。” 刘氏假惺惺的坐在离苏宛最近的位置上,热切的拉着苏宛的手,见苏宛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又一副难过样抽出手,“罢罢罢,你要是真怨恨我,你打我吧,只盼你打完我能消消气。” 往日不曾见,苏宛不曾晓,这刘氏和苏若涵的手段,还真真一样。 她懒洋洋的转头,看着举在眼面前的手,淡淡地笑道:“夫人这是说什么?本宫虽为琰王妃,你到底是名义上的主母。” 一听苏宛这样说,刘氏故意装听不懂般,又热切的拉住她的手。 “哎呀,我就是知道,宛儿还是心软的。你不知道,小的时候,你长得就俊俏,极为惹人怜爱。有次你生了病,迷迷糊糊的常拉着我的手臂冲我撒娇,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刘氏一边说,一边唉声叹气。 “那几日,我为了照顾你,可真是衣不解带,日日看守着你。现在一看小丫头早就长这么大了。” 假话信手拈来,当真以为苏宛没有记忆? 苏宛不着痕迹的调转开手,避开刘氏伸来的爪子。 “小时候的事情,苏宛也是记得些,眼下是在琰王府邸,有些事,还是不要提的好。” “呜呜呜,这不是……呜呜呜,人老了……遭人嫌弃了。” 刘氏的眼泪说来就来,哭得极有分寸,既不惹人烦又让人心生怜意。 苏宛笑了笑,面露柔色:“夫人待人亲近平和,岂会遭人嫌弃?莫非是做了什么,心中不得安宁罢?” 刘氏看着苏宛,愣了愣,复又笑着点了点头,“宛儿大了,玩笑开得也是有些大了。” “是吗。” 苏宛见刘氏袖子里的双手握得紧紧的,仍在保持着镇静,心中难免好笑。 刘氏既然说是来看她的,那么定不会与她撕破脸,这隐忍的样子,倒真真让人觉得愉悦。 “宛儿小时候,天真又可爱,现在做了琰王妃,自是要同往日不一样的。” 如苏宛所料,刘氏并未动怒,甚至连怨气都深深藏起来。 “小时候的事情不提也罢。夫人今日来此同琰王叙叙旧,可是先去见过妹妹?” “心里念着你,还未来得及。”刘氏柔和着道。 苏宛挂着不冷不热的笑,起身。 “时间不早了,妹妹常和我说想您想的紧,夫人有什么话还是多留与妹妹听吧。” 说完,她不顾刘氏怔然变色的脸庞,从她身侧而过。 第四百一十七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宛心中明确之极。 刘氏这番举动,应正她之前推测,所以才腾出精力应付刘氏,若放在平时,府中忙碌琐事缠身,怎会有空和她周旋?苏宛一壁思忖,一壁下手斟酌着落笔。 “绿梅来了。”黄怡轻手轻脚的进门,并不乐意打扰她。 “待她进来。”苏宛头也不抬,轻声同意,这一茬接一茬的消息送来,能有什么坏事在等着? 门外一道矮瘦身影进来,“主子。”绿梅一进来就屈膝问安。 苏宛瞥了一眼,又低头去整理刚才写的东西,随口问:“起来吧。” 绿梅连忙起身,在一旁站定,“前日奴婢正在集市上买东西,布料却碰见承王回来,奴婢随他回了府,听见有奴才去宣太医,奴婢不得进去,不知里面就里。” 苏宛听着,整理东西的手忽然停住,眼神透亮,直视着绿梅确认般问:“病了?” “应是这样。” “可是有什么人送回来的?” 苏宛复又开口问着,忙着点缀面上色彩,看似听得漫不经心。 传闻一条接着一条,先是见了皇上,回到承王府便请了太医,若是因为生病而解了他的软禁,那么皇上是否还有另外准备?亦或者这一次不过又是对他的考验? 苏宛缓缓抬头,睨向绿梅,看得她不自然垂首,一个婢女,能知道什么,随即她几不可微的摇了摇头,“这个消息倒是及时,本宫已然知晓,若无旁的事,你且退下罢。” 待绿梅离去,苏宛才放下挥毫,倦坐下,手肘一半撑在桌面,一般将宣纸挡住,另外只手捏了捏眉骨,陷入深深沉思。 碧玉阁出奇的宁静。 突然,苏宛松开了紧皱的眉头,眼中一亮。 绿梅不能接触到这件事情,皇宫里,承王就算是想掩埋,人多眼杂的,总会露出马脚。 眼神掠过给她端水进来的黄怡,苏宛眉角一瞬疏散开来。 翌日,黄怡瞳仁晶亮,在不为人察觉时出了府邸,梨脂起来便见不到她人,伺候苏宛起身时,主动请留在她身边随侍,应允之后去了院里跟一众姑娘吩咐注意事项,方才回到碧玉阁。 时至此时,天际灰蒙始出一线耀眼光芒,逐日与浓云,此让彼出。 “见过王妃。” 虽然猝不及防清晨去请,崔允双眸有神出现在房间里,身后的黄怡粉黛未施,却是白里透红,苏宛微眨眼,颔首示意,才去没多久,这么快便回来了? 见崔允要行礼,抬手道:“不必在意这些,今日本宫找你来,这一路,怕是已猜出什么来了罢。” 说着,苏宛眼瞳飞向黄怡,发现她正在同梨脂打理花卉,仿佛并不在意,收后眸光。 崔允脱口而出:“奴才不敢乱猜,论今时今日情形,当是与承王府有关。” “宫中可曾有滞留的消息未传出?” 话一出口,苏宛遂意识到按照崔允性子,应是不会拖延下去,除非他并不知晓。 “自上次承王去前殿逗留一阵后回来,再没有去过,只是……娘娘就算不让黄怡来请奴才,奴才今日亦是会来的。”崔允半低着头,双手立于胸前,诚恳道。 见崔允这样,苏宛疑惑得解,笑道:“所为何事?” 崔允抬头,犹疑片刻。 苏宛不急,耐心等着,少卿,才听崔允道:“奴才听雪儿姑姑说,承王自那日后,又过去一次前殿,是去请罪的。” “说是承王病病殃殃的趁大臣们下朝,直接去求见皇上,皇上本来已从侧门要走,后来听说承王一直跪在殿外,听得承王咳嗽的声音,这才叫人开了门。” 苏宛听到发出不让人洞察的轻嗤,不曾想,承王如今连苦情都用上了。 只听崔允又道:“进去后,皇上忍不住关切问承王的病,不听承王说起哪里不适,反倒是情真意切的认错。” 苏宛蹙眉,讥诮道:“果真?” 崔允点了点头,“是,承王将他往日里做过的事情全都清清白白的说尽了。” 苏宛听了,脸上有一瞬的奇怪,这承王究竟是想干什么?以退为进吗?遂问:“可有说京城里假币的事情?” “说了。承王还着重说了,只是像是故意叫人听见一样,声音极大,看起来是悔过的样子。” 苏宛虽是笑,面色犹如寒潭一般,眼里闪着跃跃欲试的亮光:“承王这是想重回朝堂啊。”以为将所有的黑点全部展现在皇上面前就可以取得皇上的信任了? 崔允不理解苏宛的想法,耿直道:“若是承王想重回朝堂,那也该是服软,惹皇上同情,怎么会将以往的事情全说出来。” 苏宛轻笑,冷淡的眼神却没有看向他,幽幽道:“承王这招极为高明,他以为将所有曾经的黑点都告诉皇上,皇上就会渐渐的信任他。” 崔允点了点头,继续道:“承王后来还解释了与后宫妃嫔有联系的事情。” “呵!”苏宛冷笑,“他这可是兵出有险,皇上可有说什么?” “据说当时皇上十分生气,询问他怎么做到的。” 苏宛听后,也好奇的看着崔允,“承王怎么说?”依着刚才假票的事情,承王肯定会将接下来的事情如实告知,不然之前的那些努力势必全白费了。 不过,承王进入后宫这件事本来就极为大逆不道,如今敢来坦诚,想来是有一定把握。 “承王说的极为模糊,皇上也没有多追究。哦,对了,承王进宫前,曾在宫门口与马骁远说了一会的话,当时属下离得远,没有听清什么。”崔允道。 苏宛闻此,手里一紧,“他同承王见过面?”她不自觉问出口。 “是的,娘娘。”崔允急忙低头,闷声道。 马骁远一党人本来就是极力要皇上立储君,如今既然露面帮承王,想必是皇后一党的人正在等待时机。 承王与他谈话,必然是储君之事,如今又向皇上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皇帝到底是会心软的,家丑不可外扬,皇上何尝不曾知晓,突然连番举动会引起天下人一轮。 苏宛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脸上不露声色,继续问:“后来皇上可有对承王做什么吩咐?” “再后来的,便是没有听见什么了。” 崔允回答之后,苏宛没有说话,只是眼底氤氲一片,叫人看不出情绪。 许久,苏宛才道:“若是得知马骁远进宫,你要尽力了解他做了些什么。” 嗓音清冷,隐隐带有些许压迫之感,崔允明白,旋即离开房间,路过黄怡时,并未有任何停顿,倒是黄怡,怔怔然看向门口,在梨脂提醒下,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忙碌。 第四百一十八章 年纪小,犯了错 窗边一只画眉鸟站在杏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躺在床上的苏宛睁开眼睛,赤着脚走下床,慢步来到窗边,将文案上放置的一柄秋扇取下,驱赶恼人的画眉。 小生灵受惊,“扑棱”一声,便飞走了。 双手撑在窗沿上,一双眉目里闪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然而仔细看去,你会发现这双美目空洞无神。 门口有声音响起,是黄怡端着洗漱的盆儿过来了。 “主子!醒了吗?” 苏宛几不可微的自顾叹了口气,这才转过身,懒散道:“进来吧。” 一进门,就看见苏宛坐在床边上,“主子今日醒的这么早么?”黄怡一边笑着,一边将手里的盆放下,随后拿起一旁的衣裳,十分熟练的为苏宛穿衣服。 “嗯,早膳吃的什么?”苏宛问。 黄怡一边扣着手里的带子,一边思索:“厨房那边煮了粥,奴婢没去看,闻着味道估计是红豆的。” 主仆二人正说着,门口传来几声脚步声。 黄怡转头看过去,却是梨脂。便又回过头,继续为苏宛整理裙摆。 刚起床,见梨脂来了,苏宛自然以为是早膳准备好了,遂问:“是早膳已经准备好了吗?” 梨脂福了福身子,低声道:“不是的主子。是承王妃来了。” 承王妃?苏宛嘲讽的扯了扯嘴角,想起最近承王身体抱恙,依着苏若涵性子不是应该担心十几天?就是是想求人帮忙,也不该找到她这里。 黄怡一听是苏若涵来了,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样欺负主子的人,还敢登门?当琰王府都是死人吗? “你先叫她去前厅等着吧,告诉她我马上就来。”苏宛轻声道。 梨脂应声,福了福身子就准备离开。 “主子,你还没吃东西呢,咱们不急着去见她。”黄怡一听说苏宛要去马上去见苏若涵,心底更是生气。 看着梨脂缓缓消失的身影,苏宛才笑出声:“我知道的,咱们先去用早膳,先晾她一会。” 黄怡这才乐开,欢欢喜喜的去端来吃的。 终于在两人左右墨迹的差不多,苏宛才擦拭嘴巴,慢悠悠道:“走吧,去前厅。” 琰王府大厅内,承王妃苏若涵此刻正坐在雕花大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慢慢地喝着。表面看着一本正经,平静得很。然而微微发抖的双手却暴露了她的愤怒。 随着苏宛一行人脚步声响起,苏若涵立马抬头看来,只见苏宛穿着一身青色冰纱,娉娉袅袅地走过去,眉宇间不但没有分毫担忧,看似好不愉悦之态。 今日黄怡特意为苏宛梳着一个顶费时间的发髻,头上没有多余的簪子,只一枚白玉清簪点缀其上。眉目淡然如画,自东边的长廊中走来,阳光洒在她身后,越发趁的她身段纤袅,美丽异常。 苏宛自打进来就发现了苏若涵的愤怒,她脸色未变,娉娉婷婷的走过去,语笑嫣然道:“不知承王妃大驾光临,如有失礼之处,还望承王妃能宽宏大量。” 这番话,说的礼貌周到,叫人听不出一点差错来。可是放到苏若涵的耳朵里,却是十足的讽刺。 她微微发颤的嘴角终于扬起来,“姐姐今日的发髻真是好看,只怕梳起来要破费些功夫吧。” 一提到这个,一旁的黄怡嘴角就翘了起来,看着苏若涵故意端着的姿态,心底更是恶心,不着痕迹的剜了苏若涵一眼。 苏宛轻摇了摇头,“也不大费时的。”说完,便直直的盯着苏若涵,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苏若涵也挑衅的看着苏宛,扭曲的娇笑起来:“姐姐真是有耐心啊。也不多说别的了,近日承王府得了几个好东西,我想着,咱们姐妹二人自幼便是在一处长大,什么都是一起分享的。所以特意送点过来。” 说着,苏若涵身边的丫鬟就走上前来,低着头,将手里的盒子打开,放到苏宛面前。 只见里边竟是一枚红色血参,人形模样十分明显,必定是价值连城之物。苏宛心中立马走了成算,这苏若涵看来是来拉拢人心的,不然是不会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 苏若涵笑开了一朵花,对着苏宛道:“你也别开口闭口的承王妃承王妃的叫,咱们都是一家门户出来的,姐妹情分是隔离不开的。姐姐,你以后便都唤我做妹妹吧。” “承王妃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这我们既然都已经嫁入皇家,那皇家的规矩便是我们都改不了的,我尊称你一声承王妃,也是敬重。少了这一声,却是……” 苏宛说道这,堪堪停了下来,这后边的意思,苏若涵自然是门儿清,可苏宛这样说,明摆着就是要打苏若涵的脸。 往日叫她妹妹,不过是为了叫人看见,苏宛是及其念及旧情的,叫着充满嘲讽,此刻,苏宛连着装,亦是没了耐性,先前一个刘氏,现在一个苏若涵。 她们这一前一后,一哭一弱,倒是罕见。 看着苏宛满脸的笑意,苏若涵硬是挤出一个比苦还难看的笑来:“姐姐,说的是,只是我们私下便这样叫吧。我虽以往与姐姐有矛盾,但总规是叫你一声姐姐的,今日难道姐姐竟然不想认我不成?” 说着,便要哭出来一般,在眼底酝酿着眼泪,攒足了的平静苏宛倏地怒火起来,眼底划过一抹不耐烦转移话题道:“承王妃今日送东西过来,可还有别的事吗?” 言下之意是,东西送了,你快滚吧。 那苏若涵这才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娇声道:“妹妹只是得了这样好的东西,一心就只想到姐姐了,便要为姐姐送过来。”苏宛微笑着看着她表演,“姐姐,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可是我当时年纪小,犯了错。现在我改了,我们和好吧。姐姐。” 苏若涵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副我是天真单纯你不要拒绝我的模样。 苏宛,微笑!“承王妃严重了,以往的事情,本宫从未放在心上,也没有和好一说,承王妃不必自责。” “不,姐姐,你就是生我的气了。”苏若涵说道,“姐姐能干又懂事,小时候就比我聪明许多。我是个不争气的,娘也常这样说我,还望姐姐以后能多点醒我,叫我别再犯浑了。” 苏若涵说着,就摇动苏宛的袖子,活像个三岁的小孩。 苏宛微笑,“妹妹也是聪明的,不要妄自菲薄,你长的面容姣好,又嫁给承王这样能干的,以后必然是前途无量的。姐姐恐怕是没办法有哪个能力点醒你的。” 就这样,苏宛好不容易才将这突然黏上来的苏若涵送走,琰王府众人解释吐了一口浊气。 虽是如此,苏宛却警醒着暗示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比眼下还要糟糕了去。 第四百一十九章 越谨慎越劳神伤身 自听到关于苏若涵手下来历不明,作用不明的杀手组织有进展以来,苏宛便嘱咐端等人要严加监视承王府。 期间端案例来报,她非但没有派人去接触,更像是没有踪迹可寻,极少出府,即便是出府,也不过是在酒楼和药铺两处跑动。 承王府里,再没见过有大夫出入。 绿梅处没有进展,说明承王极有可能在养身体,而并非疾患,在宫里并软禁,心神俱疲,苏宛见他时,已有明显消瘦。 仿佛是腹中胎儿与苏宛心有灵犀般,已许久未见有异样出现,使得苏宛常常忘了有诸多不便。 每日厨房膳食特别关照,黄怡在她身旁大惊小怪,这些通通时刻提醒着她,连日来的拜访让苏宛提起十二分警醒,不让任何事在她控制之外游动。 一日后。 苏宛听见有人扣门,放下手中小虎头鞋,徐徐走到外间,见着黄怡谨慎的样子,明明听见有婢女在外洒扫之声,此刻倒是半个人影没有,只余黄怡。 她向前迈步,方才返现另一道身影。 斜射进来的金黄光芒被窗棱隔开,顺而又被房屋柱子避住,端的身影刚好在黑暗中,说话的声音极地,若是不仔细听,或许会以为苏宛在对着空气。 “禀王妃娘娘,昨日属下在承王府门口亲耳听见红夜与那些疑似组织的人联系。”知晓黄怡与苏宛之间的不同,护卫们亦是历来没有要回避黄怡的想法。 终于见面了。 苏宛暮的抬头,眸色沉稳:“可知吩咐了什么?” 红夜出来,定是代表着苏若涵,或者刘氏。纵然她尚在闺阁中时,红夜便去了苏若涵身边,如今看来,刘氏除却要维护这个女儿外,更是为了今日的谋划。 “他们说了个地址,西郊的白云县。” 西郊在京城外,那里有谁? 苏宛眯了眯眼,长长睫毛覆盖住眼睛,叫人看不清她美眸流转。 端在暗影里,像个隐形人,等候苏宛吩咐或者其他。 想起前几日突兀的拜访,直觉告诉苏宛这不是巧合。 苏宛思索着,忽然眼睛一抬,认真道:“他们当时说了些什么?你再一字不漏的重复一遍与我听。” 端道:“白云县素来以贸易闻名遐迩,是个好地方。” 她眸色飞向端,他直言正色,并无继续说下去之意,仿佛是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这番话,看似在谈论与生意有关之事,只是,谈话人的身份如何叫人信得?苏宛冷嗤,苏若涵自是不比刘氏老沉,而红夜不过是婢女,若非主子告诉她具体该怎么做,她又如何懂得要周全? “很好,但凡有些风吹草动本宫都要第一时间便知晓,另,周将军那头,你亦不可松懈。” “是!” 随后那本来就不易被发觉的身影快速闪移消失。 苏宛在侧榻上懒懒休息,黄怡替她捏着身子骨,几番看向她,脸上不甚安稳。 ”有话便说。”听得苏宛轻柔之声。 “那——奴婢可说了。”黄怡仿佛得了勇气,一吐为快:“主子自——不,就说入了王府后,可以说是已让京城里头许多女子艳羡,主子小心翼翼行事,奴婢懂得,王爷宠爱,宫里亦是对主子双生子关爱有加,奴婢却觉得主子愈发谨慎,整日里劳心费神的。” 苏宛睁开眼,瞧着一脸正色的姑娘。 突然,门外响起脚步声, 黄怡手上动作未停下,却是警觉的盯着门口,慢慢的声音越来越近,停在门前,以为是有人在偷听,不自觉屏住呼吸,浑身都开始戒备起来,逐渐停下按摩。 房间里安静的像没人在一般。 人影左右看看,始才犹豫的敲了敲门,“王妃娘娘在吗?” “进来。” 是位在外院里打杂的婢女,不得进入里院的。 “新做的莲子羹,厨房的人不知因何,突然有了急事,又怕误了娘娘,所以……” 婢女不敢抬头,用尽了力气说出这袭话。 黄怡从她手里接过碗,她认得这声音:“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在外叫我一声便可。”训斥过,这才细细搅拌勺羮,待闻见清香,这才放在桌上。 婢女忙不迭退出去,如获大赦。 又见黄怡从抽屉里取出银色金针,放进碗中片刻,方才取出来,转首发现苏宛已至桌前坐下。 “去把文房四宝拿来。” 看了眼碗,又看了看苏宛神色,黄怡去取了出来。 苏宛嘴角一翘,从黄怡手中拿过纸铺平,墨已磨好,挥毫已在跟前,她轻轻撩袖,下笔时一气呵成,用手扇扇,拿起来放在阳光下斜看,待看不见湿润,这才收起来。 若遇杀手,必要除尽,不留活口。 写完,苏宛将信纸收好,吩咐黄怡道:“去叫端过来。” 按照端的速度,他恐怕已没在府邸,若不当面告诉他,又怕有遗漏的地方,苏宛一勺一勺尝着羹汤,丝毫没体会出任何味道。 果然,黄怡回来时只有一个人,她说已留话给后院的人,一旦端回来便会立刻过来。 直至戌时。 黄怡等已在准备苏宛睡前洗漱,端才踏着夜色而来。 苏宛起身,拿着手里已经严密装好的信函,郑重的看着。 “王爷下落不明,如今那边动作大又快,我们必须要万事小心,这封信尽快安排送给周将军。” 苏宛说着,转身往回走到书桌前,又飞快地写下寥寥数笔。 “拿着这个,到哪个驿站都可以拿到最快的马匹,这封信越快送达边疆越好。” 端郑重接过苏宛递过来的信函,一脸坚毅:“娘娘请放心,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将信安全送达。” 听闻端要亲自送出去,苏宛并无觉得不妥,点点头,“如果路上有人来劫持,只需将其销毁即可,余下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跟在王爷身边,苏宛安排的这些事,兴许在他们眼中算不得什么。 “王妃放心,属下一定谨遵命令。”端道。 待端离去,一直站在一旁的黄怡才失神问:“主子,这次的事情这么重要?” “没错。”苏宛眼神看着前方,神思渐渐飘远。 第四百二十章 变策略 边关既已出手,京城自然亦不能落下。 黄怡吩咐人将东西放在碧玉阁内桌上,苏宛从书房出来时,便见到上面各色布料叠放整齐,黄怡眉开眼笑着站在桌旁,看似在等待苏宛前去发现。 “可是吩咐的衣服都做好了?” 苏宛放下手中简书,快步上前翻看。 绸缎、蜀锦,每种材料竟然都备了一件。 “你这么做,不觉得太浪费?”苏宛一扔手中东西,并无被照顾后的喜悦,往椅子上一坐,冷睨向黄怡。 她非但没有感到羞愧,转身收拾起苏宛弄乱的衣服,理直气壮的安慰起苏宛来。 “即使是身材不同,主子仍旧应是穿得美美的,王爷不在,难不成主子就不在意形象了?” 说得好像苏宛曾经在王爷面前特别注重似的。 “你个小妮子——”苏宛才起身,黄怡已向后大大躲开一步,伸出手想要搀扶苏宛,可又不敢靠近,只得勉强笑出声来宽慰她。 “主子莫要动气,奴婢下回不说了便是,要罚,等小主子出来后,再好好惩罚奴婢。” 黄怡嘴上说着,继而手上又忙碌起来,正色道:”主子让奴婢准备衣服,莫非是要有什么用处不成?” 苏宛白了她一眼,转身不回答。 像个被友人调戏的新妇,羞愧又不好发作。 黄怡自知僭越,可又管不住俏皮,遂赶紧收拾好了后溜了出去,再回来时,她手中多了托盘,盘中放着可以让苏宛生津止渴,润肺的羹汤。 “亏得这东西,本宫后面才没有接着难受。” 苏宛一勺一勺轻轻放入唇里,贝齿轻启,缓缓躺入,在消息未公布前,黄怡为了苏宛不难受,又不让人发现,可谓绞尽脑汁,现下好了,厨房里日日问苏宛用膳如何,无需黄怡叮嘱,便是餐餐出新。 ”主子用完膳,可是要用马车?” 黄怡没有居功自傲,反而关怀的看向她。 “嗯。”苏宛头也不抬,羹汤符合口味,吃得她痛快。 用完后,黄怡已回来。 新送来的服饰除却样式更新,做工没得挑,更是在尺寸上有了变化,黄怡在苏宛身上笔划着,两人时而看向镜中丽影,虽然不明显,可苏宛不得不承认衣服较之前要宽。 时不待人。 “你快些罢。”苏宛忍不住催黄怡。 原本以为苏宛是要上街透气,却发现她所提及的街道上,都有一个共同点,每段路之间相隔很远,且街市上定有铺子营业。 马车总会在铺子周围停留上一段时间,黄怡不明就里,看着苏宛认真模样,便没有多问。 到了该说的时候,苏宛自会将一切说与她听。 直至残阳如血,日暮道远,黄怡给苏宛准备的水壶用完,小点心只余碎屑时,苏宛才吩咐调转方向回府。 回到府里,苏宛便是一顿好吃,面对着一桌的琼浆美食,时而一顿吃得畅快,时而竟是毫无胃口,厨房里为何她能吃得好些,经常向黄怡和梨脂询问。 一连好几日,苏宛用完早膳便出府,直至日落才归,即使如此,她胃口仍旧不平稳,看得碧玉阁个个担惊受怕,却又无可奈何。 黄怡暗地里吩咐了厨房,将府里一切可用的珍贵的,稀罕的宝贝都拿出来。 她不能直接问,却可以做到力所能及的分担。 幸得宫里皇贵妃惦记,让人赏赐了不少东西,没过两日,皇上又让人送了东西来,兴许是第一个孙子,所以他老人家格外开恩。 苏宛并未对这些放在心上,依旧日日要求苏宛陪她一道出府,再到每个铺子不远处守候一番。 近十天来,无论阴晴雨,还是艳阳高照,苏宛不曾落下一日,尽管如此,却是一无所获。 黄怡终于沉不住气,在苏宛弃车要自行下去步行时,跟在后面问了出来。 “主子是在等什么?” 苏宛停下脚步,深深看过她一眼,不回答,继而抬腿接着往前走。 “若主子不告诉奴婢,奴婢便要去嘱咐铺子里的掌柜了。” 黄怡不依不饶,追上苏宛,提高了音调儿,对上苏宛阴沉的眸色,稍有闪躲,瞬间又鼓足勇气了来,确定四下里无人经过,徒有檐翘楼高,老门陈墙。 “你——” 苏宛知晓她的担心,却不料纵容得她竟然开始了威胁。 “小姐,您明明知道奴婢一片丹心照玉壶,何苦要自己默默忍受着,您只要说出来,即便奴婢帮不到您,至少可以解解闷儿,你每天这个样子,奴婢看了心里好难受。” 黄怡趁机牵起苏宛手腕儿,嘟着樱唇撒娇,苏宛本不旺的火气消散,这样的黄怡,她如何能发得出火。 ”你确定不会说漏了嘴?” 不是苏宛要旧事重提,她经不起万一,任何万一。 ”奴婢若再胡乱对人说话,就让奴婢……” 苏宛上前捂住了黄怡嘴,感受到她的热气在掌心萦绕,面对她瞪大的眼,低声柔语:“本宫在等奘无尊,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变了策略,这么久了还不见半个身影。” 说完,她才意识到黄怡不能回答,遂松开手,朝着她们即将要去的方向看过去。 铺子门口,旗帜飘摇,再往前不久便是出城门,路上罕见的没有人烟。 “若他知晓主子主动找他,怕不知又要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黄怡站在苏宛身侧,一脚踢开路上石子,仿佛那是嘴里惹人生厌的奘无尊,一脚踢得老远,这辈子都见不着。 “每一次,见到奘无尊就像是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也难怪主子舍弃近的法子,这般辛苦日日出来盯梢。” 苏宛已款步姗姗重新走起来,黄怡耷拉着头,跟在她后面提不起劲儿。 “难不成他一日不出现,主子便要劳累一日不成?” 黄怡的不满全写在了脸上,连着行动和话语一块儿表达出来,苏宛侧立在旁,眸色不时望向店铺,仰首看过天空,守候良久之后,她朝身边的黄怡说道:“走,下个地方。” 不管他会去哪个铺子作妖,苏宛这样一个个去守,总有碰见的时候,除非,他不再到京城,又或者,他已找到其他法子来让苏宛归顺。 这样一个男人,执着的有些变态,控制欲让人咋舌,苏宛脑海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翻涌出现,没了步行兴致,经不住黄怡在身旁的不满,上了马车。 若是王爷在,他会用什么法子让他现身? 苏宛勾勒着不可能的问题,猛然间感到惊悚,面对奘无尊这样的人,恐怕任一法子都会让人感到筋疲力尽的罢。 他就是那藕,一旦扯上关系,中间的丝,便很难去除。 第四百二十一章 急着摆脱 桌上一张纸条,房间里没有人影,倒是在紧闭着的门口有两个人影,看似把手着这里。 苏宛仅着贴身服饰,拿起纸条后复又重重的放下。 “今日主子不必辛劳,奴婢已让人准备伺候,主子只需在府里静候佳音即可。” 歪歪斜斜是字,是苏宛尚在闺阁中偷学时,黄怡无聊跟着依葫芦画瓢的,所以她也就识得多,提笔写时,便不成样子了,苏宛也正是因为看着她学字,尚且能勉强明白她写的是什么。 望向窗外,已是日上三竿。 身子到底不同,她不过是动了几日,便睡得安稳起来,没有随侍在房间里响动,她自然会睡得更加平稳,想到这里,苏宛扯扯嘴角,复又露出担忧。 她这么做,万一错过了,那不就是白忙活一场? 却在这时,门从外推开,黄怡低着头快速随手关门,正要朝离去,对上苏宛冷睨,她非但没有闪躲,反而神色匆忙小步跑过来。 “主子可是刚醒?”随即再一看,苏宛还未来得及整理衣冠。 “这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吗?”苏宛头也不抬的问。 黄怡脸色一红,朝里走去,再出来时,手中多了服饰,她一壁替苏宛整理,一壁解释:“奴婢知道主子生气,待主子去办完事,再回来责罚不迟。” “办事?”苏宛抬起头来,确认般的看着黄怡,难不成她这一去,倒是碰见了? 一见苏宛这么认真,黄怡又仔细回想了下那群人的模样,“主子想要见的人,今日奴婢在布铺附近瞧见了,主子可是要现在去?” “姑娘,娘娘的担心,厨房已备好。” 苏宛未来得及回答,门外响起一道拉长了的声音。 “这些个没长脑子的,奴婢都让他们说话时小声了。” 这叫苏宛如何狠得下心去责罚?黄怡所思所想,不过是苏宛所思所想罢,她掠过忙碌的身姿,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已穿戴结束。 因着苏宛身孕的缘故,黄怡选了件极为宽松的灰色上衣,头发仅仅别了一根碧玉金饰发簪。饶是这样的打扮,仍然没有掩盖住她清丽出众。 黄怡看着苏宛樱桃般红润的小嘴,脸上没有施粉,却比施粉还要白皙几分,微微还泛着些许粉红。一双杏眼,仿佛是装着一汪清水般,楚楚动人。 “主子,越来越美了。”黄怡痴痴的看着苏宛,忠心的叹道。 布庄附近。 马车特意停在旁边客栈门前,刚好能看清楚布庄里的一举一动,几个奘无尊手下只在布庄门口晃悠,随即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人同他们说了什么,一行人离开。 手中没有货物,掌柜的亦未出来送客。 摸不清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宛准备悄声跟上。 黄怡伸出一只手拉住苏宛,看了看四周,可以压低声音道:“主子,不能去。”说着,拿眼示意了下苏宛被避住的肚子:“主子想要如何安排,吩咐奴婢即可。” “上车。” “不行啊,这样还是……”黄怡还没说完,苏宛打断,“他们已经走了,再不走就看不见了。” 说罢,径直走向了马车,黄怡阻拦不住,只好跟上。 结果,前边的人,一直到要出了京城都没什么动作。 马车里的黄怡早就被吓得心惊肉跳的,倒不是害怕奘无尊,是担心苏宛的身体,倘若有个什么意外,那就是哭都来不及。 一见马车还不停下,黄怡再怎么样都不干了,“主子,不行,快停下,这出了城,咱们就算不是遇到奘无尊,遇到别人,恐怕也是危险的。” 苏宛一脸平静的看着马车前边的那队人马,心底也有些犹豫,但更多的还是对奘无尊最后想去的地方有一探究竟的好奇。 作为苏宛目前遇到的势力较强的竞争对手,当然是全盘知道他的底细最好。可是如果现在回去了那跟的这么久都没了意义。 但是若不回去,也许真有可能如黄怡所说,苏宛在这两者之间权衡着,一时间,难以下定决心。 黄怡见苏宛一直不应声,眼看着马车就要出城了,愈发着急起来。 她急得紧紧握住苏宛手,放在苏宛的肚子上道:“主子我知道你是想看看奘无尊想干什么,但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以后探查奘无尊的机会还有很多,现在最重要还是要保重孩子啊。” 苏宛将黄怡的急迫看在眼里,心底也是恍然醒悟被这焦急的心情冲昏了头,她看向黄怡,带着感动,赞许。 随即敲了敲马车门:“别跟着了,回府吧。” 直到此刻黄怡的心才真的放回肚子里,马车掉头的动作突然停下。 苏宛黄怡二人相视一眼,“怎么回事?”黄怡探头出去问。 说完这句话,就被眼前的人吓得说不出话来。 前方不是别人,正是已刚才苏宛所跟着的奘无尊一群人。 苏宛坐在马车里,见黄怡突然僵住,心底奇怪,“怡儿,怎么了?” 回答她的是奘无尊粗犷的嗓音:“琰王妃,是我。” “你不要奇怪我怎么知道是你,我可没有一路追着你不放,是你们琰王府的马车,实在是想要不惹眼都不行。你这样大张旗鼓的跟着我们,可是想明白了?” 苏宛听见奘无尊的声音,一时哑了声音,然后迅速回神,理清思路,镇定的拉回黄怡,对外朗声道:“回府。” 奘无尊干笑了一声,说话声愈发靠近苏宛的马车:“你不用这样躲着我,也不必怕我。”说话间已经到了苏宛的车旁,二人之间只有一帘之隔。 他一把掀起车帘,如愿的看见苏宛的那张脸,低声道:“我知道琰王下落不明,我还知道,你一定怀疑我。不过,你信我也罢,不信也罢。这件事与我无关。” 苏宛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眼底不起一点波澜,直视着奘无尊的眼睛。 片刻之后,才冷声道:“这样急着摆脱自己……”苏宛说着故意停顿下来,眼睛里带着审视的撇过去,“你是想洗脱什么?” 奘无尊不动声色一愣,立马补充:“我们现在也在追查这件事,耗费人力物力,不必琰王妃少。” 苏宛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周身散发着令人心寒的气息,听到奘无尊这样的补充,奇怪反问:“为什么?” 奘无尊看着苏宛眼里倒映出的自己面庞,有着片刻痴迷,“若能得琰王妃一份惦记, 使得琰王妃不再躲避,像个朋友般话家常,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道喜 苏宛听着奘无尊这无厘头的,已处置泰然。 “回府。” 她冷眸直视过去,看不出任何情绪波澜,仿佛见到的不过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这比反驳奘无尊更让他觉得无可奈何,兴许会引起他的反扑,可眼下,苏宛的目的达不到,亦就没了再跟下去的意义。 帘子在她面前滑落,隔开了外面的男子。 苏宛刚一松,复而又奇怪他怎么这么轻易的就放她们回去。 路上,黄怡心有戚戚然,“主子,真是吓死我了,不过,他说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宛若有所思的凝视某处,喃喃道:“不知道,我在想着,若琰王的事情不是他干的,我们瞒的这么严密,他既然能知道的这么清楚,想必之前有把注意力放在王爷身上过。” 黄怡看着苏宛认真思索的模样,惊呼倒吸口气。 “当时说的样子不像有假,他既然说他知道,又不是他干的,后来又说是正在追查,假如奘无尊说的是真的,那这件事之后的主使人会是谁?” 经他这一提,苏宛忽然觉得此次亦非普通战事这般简单,曾经亦发生过一次,对方故伎重演不是没可能。 黄怡听着苏宛的发问,心底也不知道,愣愣的摇了摇头,劝道:“主子,你今天已经够累的了,先好好休息一会,回去再慢慢想。” 说着,扶着苏宛身子慢慢躺倒马车里专门准备的狐毛垫子上。 苏宛也顺着黄怡,躺下后,揉了揉眉骨,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整件事越来越乱了。” 到了府里,梨脂知道苏宛出门,早早就准备好防止饥饿的的吃食摆好放在桌子上,“主子!您回来了。”梨脂福了福身子。 苏宛点了点头,疲惫的进了屋里,就瞧见已经摆好的吃的,夸道:“两头兼顾,辛苦你了。”虽然香水已交由女工负责,可仍亦需要她时刻多加留心。 “奴婢——。”梨脂屈膝答谢:“奴婢不敢,实属分内之事。” “她啊,都已伺候主子多久了,还这般唯唯诺诺。”黄怡打趣,梨脂愈发压低姿态,两人这才发现苏宛早已没再关注她们说了什么。 苏宛看着一桌美食点心,拿着著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奘无尊的话未必不可信。 如果琰王真的落在他手里,奘无尊不会呆在这里,就算边疆来侵是假,只要他在京城里放出琰王不见的消息,只会引发一场惶恐,可是他现下却什么都没做。 “据说这桂花糕是南方新寄了过来,厨房里选了上好的给主子做,快尝尝看。” 梨脂替苏宛夹起一块,苏宛还未来得及接过,黄怡去了外面,迎接外面进来的人影,苏宛没了吃的意思,梨脂只好放回兰花盆中。 “主子,宫里来赏赐了。” 苏宛起身,疑惑道:“赏赐?”按理说,若宫里的那位要送东西,早该到了。 “是。”黄怡并未流露出主子得赏的欣喜,苏宛看得愈发狐疑。 到了前厅,见一排的统一着装的宫女站在那,苏宛心底诽腹:难不成是赏赐宫女? “老奴见过琰王妃。”宫里的太监一见苏宛进来,就皱着一张脸笑的和菊花般灿烂。 苏宛也端出个客气的笑,“公公客气了。” “咱家也不爱绕弯子,今皇上命咱家带来这些个宫女,赏赐给琰王府。”那公公说罢,甩了下手里的拂尘,笑着等苏宛回应。 苏宛看向那些个宫女,眼中划过一丝异样,脸上还是回应,送走公公后,苏宛望着这一排宫女,脑中做着谋划。 眼前还未消停,那边的苏若涵已闻风而至。 “主子,见还是不见?”梨脂问。 这宫里的赏赐有什么好道喜的,估计这苏若涵还有其他的事情了。苏宛冷笑,问:“就她一人来的?”论理,她该关怀关怀承王,上次在宫中单独见过,她再次主动去看望,恐怕李琩媵这里再无法消停。 “沈府的沈夫人。” 沈夫人?苏宛皱了皱眉,“让她们进来吧,哪里有登门贺喜,主人不见的道理。” 却说那和苏若涵一起进来的沈夫人,周身雍容的富贵气,聚会的事还没完,她们这翻上门,苏宛朝黄怡投去眼风,黄怡心神领会立马出了去。 她端正的坐在主位上,无形中周身散发出威慑力,眼底是深深的嘲弄味道:“承王妃,沈夫人,二位大驾光临,本宫这头的事还为理完,恐怕会礼数不周。” 说完,她眼神瞟了眼已被黄怡带下去的背影。 苏若涵不等苏宛客气,自顾的寻了个位置坐下,苏宛看沈夫人还尴尬的站在原地,便笑道:“夫人不必紧张,本宫这里你随意些便好,没多少劳什子规矩。” 那沈夫人听此,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上谄笑着,在身后侍女的提醒下,才靠着苏若涵身边的位置坐下。 “刚同承王妃碰见,听闻宫里赏赐琰王妃好些宫女,想是王妃如今有了身孕,天家欣慰。妾身恰好顺道经过,一来对王妃贺喜,二来沾沾娘娘好气。” 说得天衣无缝,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宛应承下,微微一笑, “沈夫人有心了。” “姐姐,这道喜的,自家姐妹就不多说了,你定然是知道我满心欢喜的。只是,姐姐如今有了身孕,不知道琰王知不知道?妹妹觉着,琰王要是知道了,必然是满心欢喜,恨不得日夜兼程回京呢。” 苏若涵这话说得深深浅浅的,恰是问中了沈夫人心中所想,用力点头,似忘记刚才装出来的气度,使劲伸长脖子,似怕听漏了苏宛的什么话。 “承王妃平日里对这些不怎么关心,今日倒是颇有上心了。” 幽深话音让人一听便明,苏宛将沈夫人丑态万万全全的看在眼里,既是来贺,不见贺礼,不听情分。 苏若涵不觉得太虚假了些?看来这么多个来回,她仍旧毫无长进。 苏若涵拿起帕子掩起嘴角,娇声道:“姐姐乱说了,因着往日怕姐姐忧心,便不敢在姐姐面前提起,如今有了子嗣,夫妻间有个甜言蜜语什么的,总要说说,莫非姐姐是害羞了?” “既是知道是夫妻间的,妹妹这当着人的面问起,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说完,眼风看过两位,没了应付的耐心,自是答得有些咄咄逼人。 苏若涵见自家浪费半天口舌得了个这么个玩意儿的回答,脸上就连着笑容都不想维持了,“既然是这样,那妹妹也不多做打扰,姐姐好好养着身子罢,改日专程挑些东西来。” 她不管苏宛,自顾的离开了。 那沈夫人见苏若涵走了,也急急忙忙的跟上。 “这这这,她们有病吧?”黄怡刚回来见到这一幕:“早知如此,梨脂不如让人将她们拦在外面,省的主子看了堵心。” 第四百二十三章 京城之变 什么看望,什么姐妹,都不过是苏若涵的堂皇之词,她不过是想知道王爷近况,以为苏宛会在情急之下乱了阵脚,可没想到一句话被生生噎了回去。 每逢战事,京城乃至全朝百姓都在等着凯旋的消息。 苏若涵走这一遭,显然是带着看笑话来的,她们之间的关系,无法闭门不见,又无法摆脱的了,苏宛只好耗着时光同她玩玩儿。 想着这些,苏宛竟觉得有些乏,回到碧玉阁小寐片刻。 自打怀孕之后,身体就越来越难想要赖床,春困秋乏,苏宛日日都与习惯斗争着。 黄怡早就打好了洗漱的水在门口候着,时不时的催促:“主子,好了没有?”她睡太多,黄怡会着急,她动得太多,黄怡也会着急。 仿佛黄怡懂似的,处处为苏宛担忧。 苏宛应付着答:“快了,快了。” 就在苏宛与黄怡第三次进行这样的对话时,梨脂突然过来禀告:“炎将军这么早来拜访,奴婢是否要打发走?” 随口的态度让苏宛心底一荡,这么早来…… “先到前厅,好好招待,本宫随后就到,怡儿,快进来。” 门外的两个人纷纷应声。 苏宛和黄怡急忙穿戴好,这才到了前厅。 鸟雀吟唱,风过无痕,让人心生愉悦,暖意绵绵,这样的时节,苏宛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安宁。 一见苏宛,炎将军立马上前行礼道:“下官见过王妃娘娘。” 苏宛虽起来的急,可穿戴却是整齐而得体的,而炎将军好像是刚经历过什么一般,泛着红晕,眸色有着不为人察觉的犹疑,怎逃得过她的锋利眸色。 炎将军躲避开。 “将军不必多礼。” “今早叨扰王妃,还请王妃恕罪。”炎将军一起身,又连忙弯下腰。 苏宛急忙扶起他,“既然将军这般急,想必是有什么大事。” “确实。” 炎将军眼里转露出担忧,又有着疑惑,这是平常见不到的样子,炎将军什么大风浪没见过? “今晨,宫里突然下命令要加强禁军训练,下官这抽了空告知娘娘一声。怕今后军营这一忙,便不得抽身而出,还王娘娘提前做好准备。” 看似个粗人,鲁莽,甚至有时候目中无人,心细起来,倒也是让人觉得心安。 “禁军训练有何不同?”苏宛问。 就算炎将军不来特地传话,这禁军日日亦是操练着,听这意思,炎将军亦是加入了操练?他眼下在衙门里当值,原先宫中当值,早被取缔。 若非理解不通,他又为何会处处来报?苏宛心底明白过来。 炎将军黑黝黝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解,“这,下官不甚清楚。” 他亦不清楚,想要讨个结果,顺道给苏宛个人情,苏宛沉吟之际,炎将军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光禁军加强操练整顿,连同京城守卫比往日增加了两倍还不止,且排了时辰轮番寻常,街市上已有人在讨论起这背后的缘由,估计有事发生。” 两倍不止?苏宛听着炎将军说着,心底七上八下。 若非奘无尊有关,苏宛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能够引起全城这样戒严。 “不知将军可还知道什么别的消息?” 她本以为,炎将军会带来一星半点儿王爷有关信息,至少炎将军曾来探过他消息。 “最近王妃还是少与承王府里的人接触为好。” 炎将军虽有迟疑,良久后还是说出口。 “昨日承王府的马车停在了琰王府上,下官碰巧经过路口看见。”他忙解释。 王府是何地,就算是朝廷官员又怎可随意窥视? “怎么?” 苏宛眼底反倒变得平静下来,嘴上这么问着,先前的猜忌想来都是她多想了。 又听见炎将军忽然低声道:“最近承王府的虽然看起来平静无常,但是却有暗哨再盯着。” 苏宛心道果然,一时间想了许多事情, 意识到冷落了炎将军,随一抬手示意旁边空椅:“来人,给将军上茶,只顾着说话,却是忘了将军这等辛苦。” 她一壁安排,一壁斟酌。 明明前几日承王方才去宫里认错,皇上这头就派了人来,看似没有用心,实则皇上就已对承王有了保留。 为了这一步,苏宛等了太久。 “以后若是没有什么必要的事情,便少同承王府的人来往,毕竟琰王不在,王妃您又有了身孕,万事小心方为上策。” 炎将军径直坐上后,又加了句提醒。 “将军说得在理。” 将军在她这里讨得好,待苏宛自是比之前热心,他提及琰王,说明希望通过她,能在琰王面前能得已提携,这与她当初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眼下时态不明,走得波折了些。 “娘娘,如今动荡,若是有什么事情,便差人去军营里知会我一声,下官自当竭尽全力。” 炎将军说的一脸豪气云天,偏偏眼里的坚毅叫人相信。 苏宛知他是担心琰王府,心底一阵暖流涌起,说着就要朝炎将军行礼:“多谢将军有这份心。” 炎将军本就敬佩苏宛,又曾得龙鸣曾经所托,这样的帮忙在他眼中是理所应当,伸出的手忙缩回,急得红了脸:“王妃莫要如此, 折煞下官了。” 她摇了摇头,摆首道:“将军侠义,应当为人所记。”互相谦让间,两人无话可继续,炎将军率先打破宁静。 “朝中军务繁忙,属下告辞。” 得了苏宛颔首示意,便迅速出门,骑了马直奔军营。 看着炎将军渐渐消失的踪影,黄怡才几不可微的轻叹一句:“还好昨天是开着门的。” “这炎大人是真心待王府的,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报信了罢?”她转首看向苏宛。 “理是这么个理。”听着苏宛话中有话,黄怡疑惑着欲听下去,苏宛却又不说了,端起闲置已久的茶盏,黄怡这才反应过来,忙上前从她手里拿过来。 “换杯热的罢,还有碧玉阁里那些吃食,奴婢一道让厨房重新热了来。” 从护着到敷衍了事,再到今日的安插眼线,苏宛到底是让他步步沦陷了,想到这里,苏宛逐渐清晰起来,皇上安插的眼线,炎将军如何得知? 难不成亦是偶然经过被他发现? 第四百二十四章 以讹传讹 送走炎将军,苏宛步履沉重回到碧玉阁。 “主子,早膳已经备好了,现在可要上?”黄怡站在门口,看苏宛出神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 被这么一提醒,苏宛顿时觉得腹中饥饿,颔首示意:“快呈上来。” 一顿饭因着苏宛胃口大好,吃了许多,黄怡在一旁喜盈盈的服侍着,心底也跟着高兴起来。 梨脂本来也不愿意打破这氛围,可见来的掌柜神色慌忙,便等在门口,知道苏宛吃的差不多了,才道:“主子,前厅里来了个铺子的掌柜,说是要见您。” “嗯?”柳眉高挑,苏宛眼珠一转,这还未喘过气,又有事? “去看看。” 那掌柜本来就火急火燎的,听说苏宛在用膳,硬是耐着焦躁,等了好几盏茶水的功夫。见到苏宛终于来了,急忙起身,小跑着迎了上去:“王妃您可算来了。” “铺子里出事了吗?”苏宛没有搭理,兀自坐到位子上,凉声问。 那掌柜的看了看苏宛周围的丫鬟,嘴巴张张合合,欲言又止的。 苏宛注意到了,冲黄怡示意一个眼神,“都下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黄怡立马心神领会,吆喝她们下去。 苏宛端起一旁的茶水,端起来饮了一口,慢悠悠道:“现在说吧。” “王妃,现在大街上酒楼上都在传言,说有人听到琰王……琰王他……阵亡了。”掌柜的说话支支吾吾的,又是这样的丧气话。 苏宛听了,握着茶杯的手猛然一紧,随即镇定下来,厉声呵斥道:“胡说!传言就是传言,怎么容的你们乱嚼舌根?还要本宫屏退左右,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话呢?没事干就好好去管理你的铺子。整日里在传这些流言扰乱百姓, 就给本宫去牢里蹲着。” 苏宛极少发怒,这突然的怒火,吓得黄怡都噤住了声,一时间满屋肃杀之气。 那掌柜被苏宛这一厉声,吓得一哆嗦,腿一软,立马跪倒地上求饶:“王妃,小人错了,小人不该以讹传讹,小人这就回去反省,可这——这不是小人的意思,是他……他们……。” 掌柜的抬手指向外面。 连着说了好一通求饶的话,苏宛也没半点要饶恕他的意思。 掌柜的也不敢停,开始打感情牌:“王妃饶了小的吧,小的也是在做生意的时候听见别人乱传的,这心底慌乱,想来告诉王妃,是小的没见识,是小的蠢。……” 苏宛嘴上说着这掌柜的胡说,但是之前周易传来的那封信,还有奘无尊的话,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搅合在一起,究竟如何,她比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可是她只能呵斥,现在真相未明,说出来出了会搅乱京城平静,给这幕后黑手留空子,没有其他多余的作用。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琰王真的……,如今皇宫没传来消息,苏宛就算是真的看见琰王的尸体,也会一口咬定他没死。 想明白这些,苏宛眼底倒是异常的平静。 现下仍是早晨,前厅里有着些许微凉的风吹来,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 见这掌柜的求饶这么久,苏宛知道他是好意,也不想多作为难,冷声道:“行了,知道错了就起来吧。” 那掌柜的已经是想遍脑子里的所有求饶的话了,说的浑身是汗,一听见上边叫起来,还迟疑了片刻,才如大赦一般,慌忙站起来,缩到一边。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苏宛没工夫处理这种事情,眼眸掠过他一眼,那掌柜就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你就安分回去做你的事情,什么该说的就说,这些不该你管的,若是还要执意管,本宫想你就算有一百个脑袋恐怕也是不够砍的。” 早就被吓破胆的掌柜连思考都不思考,就将苏宛的话记下,“是是是是,小人谨记王妃教训。” “行了,下去吧。” 那掌柜的得此吩咐,道了谢,抖着腿出了琰王府。 处理了这档子事,苏宛直奔书房,边走便吩咐黄怡:“去叫个人过来,我有事情。” 黄怡应声,护卫来了之后,苏宛恰好已经写好满满一张纸。 “来了正好,本宫要你去准备的事情都在纸上了,按照上边说的去做。”苏宛看着仲,手下将那纸对折又对折,才递过去。 仲躬身接住,“主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两天后,苏宛因着前阵子去得太勤,又不愿意应付,所以请辞不方便进宫,便命黄怡将要对贵妃说的话都写在纸上送了过去。 昭春宫。 皇贵妃还是一如既往的素雅端方,黄怡站在下首,恭敬道:“皇贵妃,这便是琰王妃要奴婢带来的信,主子说有什么话都已经写在纸上了。” 皇贵妃一脸疑惑的拿过黄怡手中的信纸,迟疑着当面打开。 继而她脸上刷然一白,越是看到最后,嘴唇微微抖动起来。 苏宛写的不是其他的事情,正是那日掌柜的来告知的传闻,苏宛担心皇贵妃倒时候一时接受不了琰王的消息,又想着若是到时候知道了,依着后宫里消息的闭塞程度,就算贵妃想打听,也必然会遭到有心人阻拦。 苏宛便将目前坊间的消息和盘写了下来,望贵妃保重好身体。 皇贵妃看完,只能勉强的维持着脸上的端庄,一双桃花眼里再没有刚才的神采,只有一个女人对儿子性命安全的深深担忧。 “宛儿她,可还有说什么?”皇贵妃颤着声音,问黄怡。 黄怡不知里面写的什么,但见贵妃这模样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诚恳道:“主子没有说其他,还望皇贵妃娘娘保重身体为好,有些事,需要等。” 皇贵妃摆了摆手,心底苦涩难耐,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露珠担忧的看着皇贵妃,始终也不知怎么做,只能低声道:“娘娘,且先喝口茶。” “嗯,这信本宫已阅,你且回去告诉她,便说本宫自会照顾好自己,她怀着身孕,也要妥当保护好自己。” 皇贵妃说完,声音里已有颤音,黄怡低着头,应了声。 当黄怡将这些一五一十告诉苏宛时,她便真的只有等了,如果她听懂了她的意思,那么苏宛便多了个助手,若她没听懂,苏宛便就按照孤注一掷的法子来。 第四百二十五章 瞒死了 自打苏宛怀孕的事情被公开,琰王府就不缺少登门登门拜访的。 车本芮与苏宛往日里关系就较为密切,再加上她自身对苏宛又敬佩,这送贺礼,无论是从人情上,还是自身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 她怕去的早了,不是时候,正好选在午膳之后的那段时间,就这样,准备好要送的吃的用的,带着婢女就到了琰王府。 苏宛今日无事,索性在院子里懒洋洋得晒着太阳,车本芮时常来,府里大多人认识,得知苏宛在院子里,乐得脸上开花,直奔这就来了。 “主子,龙府三夫人来了。”黄怡远远的瞧见了车本芮,忙在自家主子耳边低声的传话。 苏宛忽的睁开杏目,眼里闪闪亮亮的像是缀满了星辰,耳边陡然想起炎将军提醒的话,现在正是多事之秋,苏宛不想多生事端,忙在黄怡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恰迎面碰上喜笑颜开的车本芮。 “见过琰王妃。”车本芮忙就地屈膝行礼。 苏宛挺着肚子缓步上前,嘴角轻扯:“快起来吧,今天是什么风,竟然将三夫人给吹过来了?” 车本芮看了眼苏宛的肚子,羡慕道:“便是王妃肚子里的这股有福之风将我吹了来。” “三夫人真会说笑,”苏宛扫了眼周围,道:“这园子里也不是待客的地方,三夫人请到前厅来,我那最近得了一个极好的大红袍,保管你从未喝过。” 说完,朝身边的梨脂使了眼色,梨脂点点头,快步去取了大红袍,准备热水。 车本芮又不是没眼色的人,听苏宛这般说,急忙跟上去,“王妃真是太客气了,我原是来贺喜的,今儿反蹭了一盏好茶。” 说罢,轻手轻脚的扶着苏宛,生怕她摔着。 “王妃这园子里的花不像别处的红眼争美,各个素净清雅,偶有几枝红色,显得就更有意境了。不过到底是花随了人,王妃如今气色极好,肤若胜雪,颊似飞花。映得这满园的花都失了颜色。”车本芮一路走着,一脸笑意的说着。 苏宛轻声笑了笑,“三夫人的嘴巴是越来越会说了,也不亏了我的大红袍。” 园子离正厅不远不近,说起话来时没了距离,觉得不过几步路就到了。 莆一坐下,梨脂早就将茶泡好,依次上茶水。 车本芮端起茶盏,里边的茶叶像是刚采摘下来的一边,鲜绿惹人,凑近还有淡淡的清香,刚入口初始是微微苦涩,慢慢回味过来,却是苦中带甘,芳香之气萦绕满身。 一茶饮毕,苏宛抬起头,笑问:“三夫人,本宫这茶水你觉得如何?” “啪啪啪!”车本芮一放下茶杯就拍起手掌,“琰王府里的东西果然是不同于俗物,单单饮茶就能让人觉得身心舒畅,这茶早就听说过了,一直没尝到,今日一尝,果然名副其实。” “既然妾身喝了王妃的茶水,今天这贺礼是不想送也得送了。”车本芮笑着,便转头看了眼身边的丫鬟。 只见那随行的两个丫鬟各端出一个红漆漆的梨花木箱子,一个里边装着的是碧玉色的温润发簪,在阳光下透出莹莹绿光,极为精美。同时边上还有一对长命锁,纯金打造,下摆处还各坠着三个可爱的金铃铛。 另一盒子里装着一个极大的龟甲,保存极为完整,属实是难得之品。还有其余几样,便都是十分常见的补品。 “王妃可还喜欢?”车本芮问。 “三夫人有心了,都是难得的珍品,怎么能不喜欢?”苏宛说着,吩咐身边的黄怡收下。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得龙鸣的笑声:“原来王妃这里早就有客人啦。” 苏宛见是龙鸣来了,忙站起身,少年自门口昂首走入,带来一股的少年气,苏宛见他左手提着盒子,朗声道:“看见客人,还不快上茶。” 走进了龙鸣才认出是车本芮,“嫂嫂也来了,真是巧啊。早知道蹭嫂嫂的马车,省的我自己赶过来。” 龙鸣进了门,也没多说什么,直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黄怡,笑道:“祝王妃平安康泰,顺顺利利产下小王爷。” “多谢,龙公子这厢有礼了。”苏宛笑着道。 三人游聊好一阵,车本芮同龙鸣这才离开。 结果他们前脚刚走,苏若涵就到了,美名其曰:做了婶婶,当然要送礼。 苏若涵一进门就恶狠狠的盯着苏宛微微隆起来的肚子,心底不顺,瞥见桌上还没收拾的两个茶盏,就阴阳怪气道:“呦,姐姐这早就有人来过了?” “承王妃来的不巧,客人刚好走。”朱唇轻启。 苏若涵见苏宛这样子更是一肚子怒火,脸上却装的犹如亲姐妹一般撒娇:“好姐姐,你怀孕这么久才说,可把我瞒死了。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也做好准备,常来看看你,陪你解解闷。” 苏宛听了,忍不住赞服下她这好不尴尬的演技,美目眯了眯:“承王妃客气了,近些日子懒散的很,最多便是去园子里晒晒太阳,不曾闷着。” 听到园子二字,苏若涵眼珠一转,掩饰不住的阴狠神色,脸上端出一副天真少女的模样,“嗯?园子?姐姐这的园子我还没见过,咱们去看看吧。” 说完也不管苏宛什么反应,碎步疾驰,一路找了去。 黄怡本就不待见她,见这样,急了:“主子,这可怎么办?” 看着苏若涵的背影,苏宛想起她阴狠的神色,脸色冰冷,“去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姐姐,你说的园子就是这个园子?” 先是看见琰王府的婢女,随即在婢女身后才是苏宛,苏若涵不着急,等着苏宛靠近,径直跑去亲热的拉住苏宛的手臂,故意靠近河边走。 不顾苏宛满脸的不乐意。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承王妃今日好兴致,怎么想往这河边来玩?” 说完,面无表情的看着苏若涵,活活要见她看穿,这是要故伎重演?在苏府里是池塘,这次是河水?不由得心中多了个心眼。 苏若涵脸上不自然,拉住苏宛,边走边说。 “姐姐说笑了,我喜欢琰王府,也喜欢王府里的花儿。所以想来玩玩,不过今日妹妹才发现琰王府里还有这样的河,你看着满园春色,再小桥流水,美不胜收,妹妹好生羡慕府邸有这般美景。” 苏若涵离的苏宛极近,此刻眼里陡然溢满了阴毒,像是吐着信子准备逮捕猎物的毒蛇,用美丽的外表,掩盖着蛇蝎心肠。 琰王府的美景,比不上承王府的奢华,她当苏宛是傻子。 “姐姐现在最是需要照顾时,妹妹不敢随意碰的。” 说着,她想将手抽出来,却用手肘使劲朝苏宛肚子上突然发力。 第四百二十六章 救命 苏宛见她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脸上没有苏若涵预期的惊恐,她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迅速后退一步。 苏若涵的力气扑了空,自己便由着惯性向前倒去。 本来是专心为苏宛设计的方便落水的位置,被苏宛这么一躲,苏若涵自己反倒控制不住身体,“扑通”一声,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狠狠的摔了下去。 “啊!救命……唔……救命。” 苏若涵在水里挣扎扑棱着,苏宛冷眼站在岸边,冰冷的看着着她。 紧跟在后边的黄怡和梨脂二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了,急忙跑上前照看苏宛:“主子,你没事吧,主子,肚子可有被伤着?” 这两奴婢齐齐将水里的那位忘记了,苏宛也没有提。 算着苏若涵挣扎的差不多了,苏宛这才吩咐:“怎么都是蠢的?快来人,去将河里的承王妃救起来。” 这边上的奴仆才跳下水里,将她捞起来。 苏若涵听到苏宛这假惺惺的话,气的牙痒痒,又怕苏宛故意拖他一会不请大夫,顾不得浑身狼狈,可怜兮兮的看着苏宛,柔弱道:“姐姐,我好难受啊,快救救我吧,好姐姐。” 看着还在装模作样的苏若涵,苏宛微笑:刚才若不是躲的快,现在躺在这的就是我了,还敢和我祈求可怜? 不是喜欢演戏吗?今天本宫就陪你演个够。 慢悠悠的走到苏若涵面前,苏宛装出一副悲切的模样:“承王妃,你还好嘛?黄怡,快看看,承王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快不行了,快去掐她人中,快!” 黄怡想动手很久了,一听苏宛这样吩咐,忙不迭的掐了过去,本来装柔弱的苏若涵杀猪一般的喊了出来,“啊!” 这下也不装了,“你是猪吗?敢碰本宫?等本宫回去了,看不把你的贱人的手剁成一段一段的。” 话虽是对黄怡说,眼神却若有若无的落在苏宛身上。 “承王妃,奴婢不是故意的啊,奴婢是看你快死了,这才掐你人中的。王妃,你可不能这样对我。” 黄怡掐着声音,一副我很无辜,你为什么要伤害我的模样。 “是啊,承王妃,你来本宫的府里自己落水,琰王府的婢女好心救你,难不成,你还想伤害她不成?”苏宛捏着她的下巴,柔声道。 苏若涵早就快被气的冒烟了,可恨刚才在水中待太久,一时半会起不来,只能求与苏宛。她扭曲着一张脸,弱弱道:“妹妹求求姐姐,快去请大夫来吧,妹妹真的,咳咳。”说着,吐出一口难闻的河水来。 苏宛立刻嫌弃的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声道:“承王妃还真当我是某命的不成,大夫本宫早就去请了,只是这园子里大夫那极远,这才到的慢了许多。若是承王妃真以为本宫是要害你的命,那本宫也不做这好人了,王妃你自己躺着吧。” 说罢,就准备带着身边的黄怡离开。 刚迈开第一步,苏宛的脚就被苏若涵拉住,她眼里满是绝望,哀求道:“姐姐,姐姐我错了,好姐姐,求你救我!” 苏宛这才满意的停了下来,缓缓道:“王妃不用担心,大夫已经在路上了。” 不一会,管家顺德端着一个肥胖的身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绕过地上躺着的苏若涵,径直跑到苏宛身边:“王妃身子可有受伤?” “无事,你且叫太医先去看看承王妃吧,她落了水,刚救上来,看来有点不好。她可是本宫的好妹妹,给我好生看看。”苏宛慢悠悠的说着,眉目流转,其间的意思,人精般的管家怎么会不懂? 那太医上去,便是施针,又命几个丫鬟婆子拖住承王妃,使劲拍打后背。 那些婆子往日里便是做的劈柴打水的重活,这哐哐哐几下,差点把苏若涵拍吐了。好歹有人来救了,苏若涵知道苏宛是故意捉弄她,也不敢开口喊停,生怕大夫回头也走了,这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不过好歹大夫没有骗人,这水算是被拍了出来。 苏若涵狼狈的坐在泥地上,浑身散发着河水的腥臭味,一众的丫鬟婆子都好像看笑话一般的看着她,苏宛更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她抬起头看了眼苏宛,整个人因为怀孕滋补的极好,面容比在苏府的时候不知道秀美了多少,葱白般的纤细手指此时正搭在鼓起来的肚子上,浑身上下干净整洁,就连有一丝的褶皱,都会有丫鬟立刻上前来为她收拾好。 苏若涵看着她,不顾自身狼狈,想着什么想入神。 “承王妃?”苏宛的脸突然凑近,“承王妃,你还好嘛?怎么突然不说话了?”苏宛一副关切的模样。 “我……”苏若涵刚想说什么,突然发觉鼻尖痒痒的,一个喷嚏就止不住的打了出来。 随后她看见苏宛以及苏宛周围的丫鬟婆子们都像避瘟疫一般迅速躲开。 “妹妹,你没事吧?”苏宛关切的问。 苏若涵就算再难忍受,也不能骂出口,谁知道苏宛会对她做什么,她强压下怒气,嘴角却微微颤抖起来:“我没事,姐姐快带我回去吧,这里好冷。” 苏宛同情般的点了点头,“但是妹妹,为了你的名声,为了琰王府的名声,你先忍一忍,这里这么多人,口舌杂乱,难保不会有什么闲话传出去。我去敲打敲打他们,说完我就带你走。” “好了。不要再到处议论。”苏宛冷声的对在场众人吩咐,“承王妃无意摔了下河边,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快带王妃去仔细瞧瞧,免得得了风寒。” 苏若涵硬是咬着牙忍到苏宛说完,以为能回去了,还没开心起来,就见边上的老婆子又磨磨蹭蹭起来:“王妃,您不去吗?” “我不必去了,只是被吓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苏宛说着,又看了眼苏若涵,“你们给我好好照顾本宫的妹妹,若是有什么差池,本宫拿你们是问。” 那大夫也来劝一劝,磨蹭了许久,这才回了屋里由大夫为苏宛和苏若涵问诊把脉。 第四百二十七章 要人 被苏宛捉弄了许久的苏若涵终于体力不支,在大夫诊断的时候晕倒了。 黄怡以为这次恐怕真的闯祸,着急忙慌的找到苏宛:“主子,这可怎么办?承王妃她晕倒,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该怎么办?” 苏宛坐在外间,安安静静的看着黄怡,缓缓道:“不会的,只是体力不支而已,待休息一会,恢复了体力,就又能过来算计我了。” 听出自家主子的嘲讽,黄怡羞愧的低下头,“主子,我,我错了,竟然忘记她是咎由自取。” “没事,你担心她,也是因为你善良,待会大夫出来,在问问清楚。只是落水而已,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苏宛微笑道。 “什么?问问清楚?主子,你刚才也是猜的?”黄怡复又吃惊的抬头问。 苏宛无奈,叹了口气:“且等大夫吧。” 许久,那大夫才从屋里走出来,苏宛起身,走上前,“大夫,不知承王妃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 苏宛这话问的理直气壮地,那大夫好歹也是在各个豪门贵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道:“琰王妃不必太过担心,承王妃只是突然受到惊吓,又急火攻心暂时晕了过去。待会承王妃缓一缓,就能醒了。” 说罢,拿出手里的药方,交给苏宛:“琰王妃,这是药方,待承王妃醒来,按时去吃药,想必不过几日就能好了。” 苏宛温婉的笑了笑,“多谢大夫了。黄怡,付诊金。” “大夫,这是诊金。”黄怡拿出一个灰布钱袋,悄悄的交到他手中,低声道:“大夫这家丑不可外扬,我家主子怕承王妃落水坏了名声,还望大夫莫要多说。” 那大夫收了钱,在手里轻轻掂量了下,这才笑道:“琰王妃请放心,老夫自是一个字都不提的。” 那大夫走后,苏宛自去书房里查看账簿,黄怡也去忙府里的小事。 苏若涵一个人在屋里,只有随侍的一个小丫鬟照顾着。急急去抓了药,想着等王妃醒了便喂她吃下,可这承王妃迟迟不见转醒。 直到一天结束的夜幕十分,,苏若涵还直挺挺的昏睡在床上。那丫鬟自是知道现场情况,将苏宛的态度看得透彻,不敢轻易去找苏宛。 只一个人守在屋里,等苏若涵醒来。 次日清晨。 苏宛想起还躺着的苏若涵,便差黄怡来看看,之间那苏若涵的小丫鬟正酣畅的睡在桌子上,看苏若涵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自昨天至今都没有醒来的,还是又睡下了。 黄怡推门,惊醒了那小丫鬟,“你家主子还没醒来吗?” 那小丫鬟像是怕极了吵醒苏若涵一般,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红着眼眶道:“我家主子自昨日至今天一直没醒来,这可怎么办?” 黄怡皱了皱眉头,安慰道:“你先别急我去请示下我家主子。” 那小丫鬟宛如得了救星一般,感激的冲黄怡点了点头。 “叩叩叩!主子?”黄怡答应了那小丫鬟就直奔书房来找苏宛。 “何事?进来说。”苏宛正写字的笔停下,抬头道。 “主子不好了,那承王妃还没醒来。” 苏宛皱了皱眉,“怎么会?昨日大夫不是说能醒吗?” 黄怡也急道:“奴婢也不知道,今天偶然撞见那承王妃身边的小丫鬟,她求我来告诉你。” ‘啪’的一声苏宛放下手中的笔,走出书房,吩咐黄怡道:“你再去请太医来看看。” “是!” 此时,承王府内。 那苏若涵一日未归,承王也没多想,料苏宛一个孕妇怎么也不能把苏若涵怎么样,可是这一夜未归吗,也没有人通个信,承王这才开始慌了,片刻后,便怒气冲冲来琰王府欲要人。 黄怡请来了太医,又把了次脉,“太医,这承王妃怎么还没有醒来?”苏宛上前问。 结果太医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门外一阵吵闹声。 承王在一群家仆中间,大声吼道:“琰王妃,你把本王的王妃给放出来!” “承王,这是琰王府怎么能容你乱闯?”一个家仆道。 “怎么?一个琰王府本王还进不不了了?要你一个贱奴说三道四?”承王在外叫嚣,苏宛只是听着太医说着苏若涵情况,没有因为外面的杂乱而慌乱。 外面僵持着,承王带来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而琰王府的护卫毫不相让。 苏宛对太医点了点头,示意稍等一会,随后慢步走往门口,推门站在亭廊上。 看着和家仆们混在一起的承王,苏宛眼底闪过嗜血的杀意,冷声道:“承王,琰王不在你就不把这偌大的王府放在眼里?还是说,你带着这些人本就是别有居心?” 承王恨恨地看向她,掠过她试图看进房间里的人,明明他们大婚初期,承王并无没有将苏若涵看得重要,可眼下…… 苏宛暗自神伤,面不改色看着这一切。 李琩媵早已经是安耐不住,口出狂言:“你个庶女而已,还敢在本王面前摆架子?哼!就算是看在琰王的面子上,你来给本王提鞋都是不够的,还放在眼里?” 他这话,打的不是苏宛的脸,而是整个皇家。 “闭嘴,你怎么能这样说琰王妃?”黄怡扶在苏宛身边,也怒起来。 承王阴鸷眼神像毒蛇般掠过苏宛和黄怡身上,嘴角讥诮:“看来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狗啊。” 苏宛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承王:“承王,你嘴巴放干净点。今天,你是私闯琰王府,按律令,足可以把你轰出去,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听到苏宛说话,承王更怒了,随手夺过一个家仆手里的棍子,直指苏宛:“别给本王扯这些,快把本王王妃交出来,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前生今世,他始终是苏若涵的。 这样的态度,苏宛不怒反笑:“承王何必这样心急,昨日承王妃赏花时候不小心落水了,正请太医在问诊。承王你不信我,难道不信太医吗?” 听到这样说,承王才稍事恢复些许冷静,看向苏宛身边的太医,狠厉道:“给本王说实话?承王妃怎么了?” 太医见承王这样凶狠,颤巍巍的拱手:“禀王爷,承王妃昨天不慎落水,又急火攻心现在正昏睡着。不用过多久,便可以醒了。下官知晓王爷心急,但是这王妃还在昏睡,实在是不好随意搬动。” 苏宛挑眉冷笑:“承王,听见了吗?本王妃可没有故意扣押承王妃。人你若是要,那你就自己去带走吧。” 第四百二十八章 她不行了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待承王妃醒来,本王自会问个明白。” 苏宛脑海里重复着李琩媵的话,双手在宽袖中蜷紧,用力蜷紧,他是谁,他凭什么这么说?看着他愤然离去,苏宛心中快活着,却又隐隐难受着。 看着她苍白着脸,他心疼了? 谁在意过她苏宛?她也有不甘心,她也是个女人,她也需要关爱。 都过去了,他们欠她的,已在一点一点偿还,苏宛感觉稍微好些,斜视承王离开的门,久久没有转过来,仿佛在那黑洞中,苏宛看到了曙光。 是他自己选的,苏宛准备等待这么久,就是为了看见这一幕。 “太医,快去找太医。” 黄怡放下手中的汤药,挥手向梨脂,她慌忙走到苏宛身边搀扶起她,感受到苏宛颤抖的手臂,仿佛全身都在颤抖,苏宛察觉到温热的手,跟着她的步伐步步走向侧榻。 “叫太医做什么?可是那头严重了?” 苏宛冷冷地道,顺势坐下。 “不是她,奴婢是为主子叫的,那你方才那痛苦的样子,奴婢以为你不舒服。”黄怡蹲在她膝下,苏宛难看脸色已逐渐舒缓开,身体也恢复了自然。 “本宫无碍,别折腾了。” 听着苏宛淡淡的,已回到往常的语气,虽然这样,黄怡仍旧放心不下,目光在苏宛身上停留,发现苏宛已看向门口,倏地松开手,站起身。 皇贵妃着青色锦服,黄金冠红宝银簪子石于发髻上,在夜色中格外夺人眼,她眸中的担忧在逐渐淡去,端的四平八稳站在门口,小厮在她身侧惶惶然不知所措,而她身后,承王还没有回去。 她微眯眸光冷光乍现,瞬间恢复,在黄怡搀扶下,缓缓起身,无视皇贵妃身后多出来的人影,略略福礼。 ”儿臣给母妃请安。” “发生这么大事,你也不来通知本宫,眼底真的有本宫吗?”皇贵妃借机发挥,并不理会苏宛辑礼,从她身边走过,自顾自地坐下,露珠在她身侧,敛眉面无表情。 苏宛保持着躬身辑礼姿势,不言语。 “起来说话罢,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恐怕不是两条命的事。”苏宛感觉到身上一身冷光略过,还未来得及回答,皇贵妃清冽之语再次响起。 “承王,你说是吗?” 冷光从苏宛身边擦过,原来她不是目标,时间仿佛凝固,纵然春夏交替之际,却让在场人无不觉得一冰。 “皇贵妃所言甚是,琰王妃此刻自当要仔细些才是,还有这府里的人,该用当用,不该用的再不要用,三弟不在府邸,女子主持事务,总归是欠缺些,更何况,眼下正值特殊时期。” 好伶俐的一张嘴,可惜生在了承王身上,可惜了。 苏宛心中暗忖,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哼,承王好生清楚,倒是难为你了。” 不光苏宛,应是所有人都能听出来皇贵妃这到底是何意,承王更是知晓,只听他明目张胆一声冷哼,反唇讥诮:“皇贵妃教训得是。” 他简单几句话,说得对话人无法继续。 “你——”皇贵妃停顿下来,敛眉漠视过他,这才将目光落在苏宛身上。 “罢了,这里自有本宫,你且回去罢,今后,这琰王府,若非上门邀约,否则,你不便再来了,如今琰王妃一人在府邸,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作为皇兄,你的关心让人送来即可。” 皇贵妃的冷厉,苏宛见识好几次,不过就是婆母和媳妇之间的较量,今日一见,到让苏宛心声敬佩,她不声不响便把人支得远远的,若承王还要脸皮,定不会在此刻辩解,更不会伺机再来。 “怎么?” 承王斜翘嘴角,并无丝毫被撵之意,拱手辑礼:“多谢皇贵妃体恤儿臣,儿臣的王妃尚在府邸,还请皇贵妃一同安排了事。” 说完,他转身走出房间,刮起一阵凉薄的风。 两厢口舌,看上去势均力敌,可苏宛却看出承王在挣扎之意。 逞口舌之快,谁不会。 “苏宛。” “儿臣在。” 苏宛忙答。 “上本宫跟前来,让本宫仔细瞧瞧。”皇贵妃伸出手,牵着苏宛靠得更近些,上下扫视,最后停在她略略发白的脸上:“今日受惊了?” 态度转换迅速,苏宛还未适应过来,嘴上反应极快:“多谢母妃惦记,都是儿臣的错,本不想母妃担忧,却不料还是处事不稳,扰了母妃,这么晚了从宫里转成来看。” 说着,她便欲跪地。 露珠忙从后面前来,黄怡也是在一旁搭手,苏宛的手腕儿在皇贵妃手中,明显觉得她用力更甚。 “如今你都是为母亲的人了,就算本宫要计较你,也不是现在。” 说着,皇贵妃从松开她的手。 苏宛见状,默默起身垂首立着,长睫轻颤,避住里面的惊诧、担忧、还有略微的欣喜。 子嗣在皇族里的分量,苏宛早已知晓,皇贵妃这般意外之外的反应倒是让苏宛明白过来,她,看懂了她的信函,那是问路石,苏宛想要知道皇贵妃的态度,眼下,她明白了。 门口有婢女走来,皇贵妃不松口,苏宛不传,她只得焦虑的等在后面。 “记着,晟儿不在京城,有事,你要第一时间派人来昭春宫,都是鞭长莫及,好歹本宫活了一把岁数,到底是比你要见多识广一些。” 这句话,让苏宛心中一暖。 她和皇贵妃之间,距离在逐渐缩短,这一遭栽赃陷害歪打正着,给了苏宛这么个意外之喜。 婢女愈发慌乱,站在门口连站着都没了耐心,身子微微动着,如果可以,她应该是想闯进来,黄怡向苏宛递来眼风,苏宛视若不见。 又有人来,抓着那婢女问情况,见她婢女抿嘴不住摇头,焦虑更甚,这才引得皇贵妃注意力。 “看来着琰王府的人不止一个人没规矩。” 凛冽之音让外面的人一抖,两人连忙跪地,不知是谁在外面澄清了句:“她们是承王府的人。” 皇贵妃靠近,凛然问:“发生何事,把你们惊吓成这样?还不知收敛?” 两人跪着亦在发抖,苏宛能听见其中一人牙齿打架的声音。 “启禀,启禀娘娘,承王妃她,她好像不行了。” 她并不理会地上的人,转而看向苏宛:“带本宫去看看她是怎么个不行法。” 苏宛点首,旋即出了碧玉阁,朝着前面而去,面色凛然,若是她这个时候在府里出事,苏宛就算是全身有嘴也说不清了。 正在她惴惴不安时,忽然想到什么。 她在皇贵妃身后,压低声音在黄怡耳畔说了句话,黄怡上前再靠近露珠,不一会儿,露珠侧倾身子,侧后看去她嘴角蠕动几下,大家的动作在同一时间都慢了下来,竟然听不到脚步声。 “两个人都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来。” 虽然离着门的距离,却是能听出来这是承王妃的声音。 前面的皇贵妃扬首示意,露出在前推开门,瞥见苏若涵在软塌之上,手肘支撑着身子,正在训斥床前的婢女,随着开门声响,顿然变了脸色。 第四百二十九章 他的功劳 支撑的手肘一滑,她整个人软塌了下去,连连发出呕吐。 “听说承王妃不好了,本宫怎么瞧着,这脸色还行?” 说罢,皇贵妃只是靠近几步,转首看向她方才训斥的侍女,厉声道:“她都咳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去请太医?” 婢女左右不是,看了苏若涵,又看了看皇贵妃,见了人不知行礼,看样子她们不认识皇贵妃,更是不知宫里位份礼仪,苏若涵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难不成被本宫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 听见这句话,苏若涵咳嗽得更重了,看样子,确有几分严重的样子,先前在苏若涵身边的女婢着急忙慌出去,苏若涵的咳嗽声愈发刺耳荒诞。 不管真假,苏宛听着,看着,仿佛她全身都在呐喊,鸣不平。 在苏若涵的心中,定是苏宛故意把皇贵妃引到跟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她难看,让她难过,看她出丑,尽管她在咳着,仍不忘朝苏宛投来白眼。 “来人,给承王妃水喝,你们都是瞎的聋的?” 苏宛吩咐,有几道身影移动。 “卑职给皇贵妃,琰王妃,承王妃请安。”曲太医拎着木盒,撩袍迈过门槛径直而来,对着一屋子的女眷面露难色,站着不前。 “都什么时候了,愣着干什么?” 曲太医不看房间内所有人,将头埋于胸前,听到这一声呵斥,忙将盒子放在一旁桌上,打开,取出丝巾和手垫,没有顾忌后,来到床前。 苏若涵费劲咳嗽着,待她平稳了些,才缓缓伸出手,平躺在床上,曲太医将手垫放好,将丝巾搭在她手腕儿,再抓着方巾将她手放在手垫上。 把脉时,房间里安静如同万物静止,所有人的目光全在太医身上。 少卿。 曲太医站起身,拍拍袖口来到皇贵妃面前,朝苏宛行礼,再向皇贵妃行礼,朗声道:”承王妃只是心绪激动,受过凉,恐需仔细调养,还有……” 他欲言又止,承王妃用力想要支撑起来,婢女眼尖,忙上前去帮忙。 “还有什么?”皇贵妃斜睨向他,似用鼻孔在说话。 “还有承王妃肾虚体弱,需要多静养,不宜受风和挪动,否则,阴虚,会导致不治之症。” 听着他这话,说的缓慢自如,显然是在说之前已经过字字斟酌,不治之症,可却不说出来究竟是什么症,苏宛微眯双眼,恰逢曲太医抬首,四目相对,他忙转首。 “皇贵妃娘娘,卑职无能,身体本是独立能量场,并非外物能左右。” 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床上传来一阵干笑。嘶哑、嘲讽、听着让人不忍心:“笑话,本宫身体一直好好的,定时有太医号脉,不过是意外落了场水,你便说本宫不行了,娘娘,你要替儿臣做主啊。” 说着,竟是声泪俱下。 皇贵妃不说话,曲太医面色为难,苏宛看着大家这般,不欲干涉,虽是在琰王府上发生的事,可是她若这时插嘴,倒不如当时便让承王将她带出去。 错过一时机遇,便只能接着等下去。 她抬首见皇贵妃一副了然于胸的态势,更加笃定心中推断。 “行了,鬼哭狼嚎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不嫌丢人,一个太医的诊断做不了数,回头让皇上做主,请了院首再来判断不迟。” 皇贵妃转首,睥睨曲太医,面无表情:“既然是你给出这样的诊断,那么便开方子,让她先调理着,免得还有人说本宫不懂得如何做人长辈。” 字字珠玑,恩威并施,纵然要责怪,顶多落下个不重视的嫌疑,不至于居心叵测。 苏宛再一次见识到皇贵妃的手段,等她离开后,烫手山芋便在苏宛手中,她只需操心后面。 “是,卑职这就去开好,还请承王府的人随卑职一道前去。” 说完,曲太医离开,看着梨花带雨,脸色发白,颓然无力的苏若涵,皇贵妃连看都不看一眼,侧身看完一圈屋子里的婢女,方才徐徐开口。 “太医方才说的话, 你们可都是听见了的,都仔细伺候着,出了差池,你们脑袋不够掉的。” 最后才看向苏宛,声音稍微柔和,却仍旧面不改色,毫无表情:“琰王妃,太医只瞧了她一人的身子,等他开完方子,再给你瞧瞧。” 说着,她已转而向门口:“承王妃需要静养,这里无需留下这么多人,琰王妃随本宫回去。” 一行人出来时,夜黑星希,浩瀚天际像是一副泼墨画,让人忍俊不禁想要去触及,好看,而又怕破坏了去。 “好了,你不必再跟着本宫,瞧你现在的脸色,还有方才的表现,不像是个有事的样子,今日太医诊断之后,自会到宫里知会本宫,你且早些回去休息,不用再为此劳心费神了。” 廊道下,幽香迷人,灯笼高悬。 苏宛看不清皇贵妃神情,却是听得她音容里的不容置疑。 来时的压迫,和离时的清冷,只有在没人时,皇贵妃才露出她温柔的一面,母仪天下的一面,若是没有皇后争夺,兴许在她的威仪下,后宫便不会有楚妃这样的事发生了…… 虽是这般想着,苏宛恭顺辑礼。 “儿臣多谢母妃记挂,自今日起,自会处处小心,不让母妃担忧,儿臣恭送母妃。” 望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廊道蜿蜒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多时,便听见马蹄悲鸣,扬鞭策马,苏宛这才收回目光,转身朝内走去。 曲太医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皇贵妃,又为什么要这么安排,方才事出紧急,苏宛想的不够周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苏若涵在皇贵妃眼中如同透明,逼得她无路可退。 她让人来传她不行了,曲太医就直接说她不行了,这不是巧合,皇贵妃要让太医院院首来判,若是承王妃真有不治之症,对苏宛有百利而无一害,若她撒谎,那么太医院首可以宣判她在夸大病情,企图陷害苏宛。 这一环环,承王妃根本无力辩白。 说着关心她的话,却不管她的诊疗结果,皇贵妃这般心里有数,就如同她之前做过那几件事,没有一件能脱离皇贵妃,由此看来,苏宛选在将事情在她面前和盘托出是明智的抉择。 “主子,奴婢怎么觉得,皇贵妃她今晚是帮了你?” 黄怡这么问,显然是被皇贵妃给镇住了。 “这全是他的功劳。” 苏宛抚摸着腹部,在夜色里走得不疾不徐,仿佛白日里的虚惊从未发生,而她的琰王府里,也没有承王妃这个人。 第四百三十章 生生相克 经过她的折腾,苏宛仿佛比巡店还感到疲乏,早早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 苏宛只觉昏沉,以为尚是子夜,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是满屋亮堂,早已日上杆头,猜想因是得了皇贵妃态度,心下里安稳,睡得才沉。 正在沉吟之际,听得一阵慌乱脚步声,不禁眉宇轻蹙,直觉是那边在闹幺蛾子。 “怎么了?”半坐床上见黄怡一脸难色,四目相触时,黄怡快速变换脸色,却已被苏宛看得清楚,遂清冷问出口。 “那头闹得正凶,主子该不是被她吵到了罢?” 她说着,弯腰拿过鞋子,苏宛正好露出脚,伸了进去。 “她在闹什么?” 苏宛微调眉,难道昨晚的教训还不够? “听护卫说,昨晚便开始闹,闹着要离开这里,可是太医说过的话大家都听着,又因为宫里人走之前的吩咐,没有人敢放她出去,闹着闹着,没了动静,有人悄悄去看,说是睡着了。” 黄怡说着,拿过袍裙替苏宛更衣。 “这不,大早上,厨房送了膳食进去,不料她如数打翻,又开始骂人了。” 面无表情听着这些,虽说不易随便挪动,可如今苏若涵这身子骨,出了受寒,未诊断出其他毛病,尚且能从昨晚嚷嚷道第二日,说明她并无大碍。 任由她这么闹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让苏宛厌烦,再者,这一块狗皮膏药若不快快丢出去,恐怕日后只会有更多的人上门来。 此时,曲太医说过的话又在苏宛脑中盘旋。 “待会儿送走她后,你替本宫跑一趟,去趟太医院,找曲太医,就问她本宫去打探病情的,他自会告诉你一切。” 曲太医虽然在太医院里算不得出类拔萃,却是最谨慎,办事最妥帖之人,上一世,为了掩人耳目,苏宛经过观察才发现他,而这一次,直接便用了起来。 关于他的身世前景,苏宛早在心中明了。 “你——你们这么多人看着本宫做什么?本宫是在琰王府被人设计陷害落水,又不是犯人。” 隔着遥远的距离,便能听见苏若涵那尖锐的、刻薄的叫嚷声,亏得在事发时,苏宛便已向府邸围观之人演示过现场情况。 琰王府里人多,保不齐有人理解不同便传出另外种说法,况且,苏若涵那日赖着的样子,但凡眼神无疾者,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在青天白日里胡言乱语,没有后院女眷的矜持,更没有王妃的气度,至于刘氏在苏宛时教过的那一套礼仪规矩,早已被刘氏宠得不见踪影。 苏宛突然扬起抹不明意味的笑,如果苏若涵稍微懂得一些,便不会有眼下之举。 就算她想要让苏宛难看,至少会手段高明一些,陪同这样的女子一生,承王是如何忍受的?疑惑时,苏若涵在承王面前,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人? 这是极有可能的。 前面便是院门,苏宛停下脚步,黄怡跟着停下来,好一会儿不见苏宛朝前走。 如果她此刻出现…… “我就不去看她了,左右是彼此看了会不舒服,怡儿你去替本宫传话给护卫,就说不用看得那么严,承王妃是王妃,不得无礼。” 吩咐完毕,苏宛并未回向碧玉阁,而是朝着右边方向走去,那里,有亭子,有石筑小山,最最重要的,苏宛可以看到这边的动向。 黄怡隔得老远朝守在门口的护卫招手,其中一个走了过去,黄怡蠕动嘴唇交代了什么,护卫转身朝另外一名招手,虽有迟疑,但是守在门口的还是去向他身边。 两人若无其事的离开现场,黄怡折返,去向苏宛方向,回禀情况后,她去向碧玉阁,不多时,梨脂朝着苏宛而来。 梨脂不知道苏宛在看些什么,让婢女将吃食,点心一应布在桌上后吩咐其他人下去。 此时,苏宛看见房门好像动了,多出团黑漆漆的东西来,继而黑漆漆的拉长,一位婢女装扮站出来,朝里看去,看身影服饰,应是承王妃出来,再然后,又有一名婢女紧跟着出来。 这三人,便是前日到琰王府上来的人。 苏宛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们开始有些担忧,左顾右盼,走着走着便抬手挺胸,加快速度起来。 看着这一幕,苏宛好气又好笑。 苏若涵是趁着大家都不在时偷偷溜掉的,这一点可与琰王府无关,就算皇上追究下来,苏宛仍有办法自圆其说。 连日里阳光灿烂,威风拂面,小河流水在路的另一面波光粼粼,假山旁鲜花拥簇,景色怡人,只是,时间太快了些,王爷已经去了多久? 仿佛很久很久,可曾在这府邸里见他匆忙身影时,又恍若昨日。 苏宛收起胡思乱想,安安静静的享受着眼下短暂的清闲。 一晃,正午当头,苏宛起身,正要回去,黄怡从外而来,苏宛敛眉吩咐梨脂退下。 “奴婢去过太医院了,也见到了曲太医。”橙黄色身影的黄怡来到她身边,主仆二人看似漫不经心在一同走着,黄怡声音轻柔,异常清晰。 “他说,若承王妃不注意调理,恐怕会导致无法——无法有机会得子。” 走路中的苏宛身子微微一顿。 “她不是一直都好好的?”苏宛喃喃自语,没想明白为什么会是这么个结果,难道这就是人在做,天在看吗?她毁了苏宛一个孩子,现在又来毁苏宛的第二个孩子,不,不止,她害了苏宛两条命,又要来害苏宛两条命。 “太医说得不甚明白,大底是说承王妃身子看似康健,实则虚弱,又寒凉侵,早已伤本,只是未到时日显现罢了。” 见苏宛锁着眉头,黄怡连忙小心翼翼搀扶起她,道出一句让苏宛眼前一亮的话来。 “主子可记得夫人生前说过的一句话?” 苏宛想不起来,摆首示意。 “奴婢记得,那时主子生了场病,奴婢去求老爷给开药,结果夫人却说主子一生病就吃药,吃得太多了,会生生相克,倒不如就这么赖着,兴许了好了。” 她虽轻巧说着,却无形中带了沉重之感:“其实她这么说哪里是为主子着想,不过是想害主子,不过没得逞罢了。” 苏宛若有所思点点头,若非因为这样,那定是有见不得人的隐情。 第四百三十一章 新线索 “你们这两日别到这里来。” 还未见到人,苏宛便听见梨脂在同外面洒扫婢女说话。 这两日,碧玉阁里就连厨房来传膳,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苏宛休息,若逼不得已要从苏宛面前经过,亦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 若是苏宛有个差池,琰王府里,无人能幸免。 景色舒丽,花树枝摇,曦色清风。 ”本宫何时需要你们这等照顾了?” 她禁不住问黄怡,侧目斜视向梨脂,她双手交握在身前,俨然一副碧玉阁里贴身婢女的派头,虽是如此,阴柔的话语却少了几分烈性。 在变化的,何止是苏宛,琰王府上下,连同身侧的黄怡,就已让苏宛省心不少。 “奴婢们同主子自是不同的,现如今,琰王府单单靠着主子,主子肩负着皇家血脉,又总有人上门找事,偌大的京城,看是太平盛世,实则杀机暗藏,今时不同往日,小心些自是好的。” 听闻甚是有理的宽慰,苏宛竟然一时不知做何答。 在变化的,又何止是琰王府? 苏宛微眨眼,虽未作答,却像是默认了她说的话。 苏若涵此举,可谓是让苏宛行走在刃尖上,若是不走得仔细,定然会全力反扑,他们的身后,是皇上,而苏宛的身后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只能赢,别无她法。 只见苏宛身子微微一顿,选择了幽静而远的小径往回走,黄怡只是默默的跟在她后面,她们这么走着,仿佛可以一直这样走到最后的尽头。 自此,碧玉阁多了条命令:膳食必须是经由测试,留在府邸的护卫加强巡逻和修炼,不接待任何访客,苏宛闭门不出。 她不出,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身子再次感觉到疲乏,不愿意动。 连着两日,若非在房间里来回总动,便是阅览书房里已经被她看了个遍的简书,为了避免身子骨不至于早早沉重,黄怡亦会监督着她用膳后定要在碧玉阁园子里走上一遭,尽管如此,她身后远远的仍旧有暗哨。 另苏宛想不到的是,这些都是府各处自发组织起来要求这么做的,如此一来,她便省去了许多事,亦就可以清净两天。 承王妃失足掉下河水里时,所有人都以为苏宛受了惊吓,她将大家的想法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赏完花,到院里看梨脂她们酿造香水时精细而柔美、忙碌之态,不由心生愉悦。 应付苏若涵、李琩媵、皇贵妃等人后的疲乏和些微不快,全都丢在脑后。 走出香水院儿,映入苏宛眼帘的是院墙高耸,如同保护壳,将苏宛围绕在里面,看似不可攻击,实则抗不了多少风雨,能保护她们的,只有苏宛自己。 她默然想到此处,启步朝外走。 黄怡置办苏宛养胎后日常喜欢的东西,回来时带着疑虑,可凤眸里又有星光褶褶。 “姐姐伺候主子回去罢,奴婢还要回去同院里的人嘱咐几句。”梨脂在苏宛身后,柔声着。 黄怡不语,微一点首算做是接应。 待看见梨脂的身姿走远,苏宛才朱唇轻启:“怎么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黄怡抬首,看着苏宛黑眸如墨,缓缓答:“奴婢方才上街,听说那边出事儿了。” 原本的星光褶褶,现已接连碧天,宛如烈日当空,照亮了所有暗淡之地,苏宛瞧着她如此,算是明白过来,苏若涵小时候背着苏宛,不知给了婳灵多少小鞋,有时黄怡虽然会在她面前直率表达,可她仍未忘记主仆分别,公开议论承王妃的不好,是禁忌。 苏宛眼底温亮,莲步依依,看不出喜怒来:“可知发生了什么?”那处之淡然的模样,就如同她早有预料。 身后停滞的步子加快,同苏宛靠得近了些,方才用只有两人听的见的音容描述着:“奴婢不过是回府时,刻意让马车绕了个弯,在马车里听见从承王府的人在背后议论罢了。” 这姿态,愈发有了琰王妃贴身侍女无可冒犯的样子。 “听闻承王府又要纳妾了,庶出的孩子已有好几个,偏偏正王妃却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今早,夫人去看望承王妃,奴婢听见背后议论此事的人,津津有味的样子呢。” 奴婢本是同主人一条心,苏宛未从绿梅夏蓝处收到讯息,倒是先从承王府自己的人手中得到了。 苏宛听得漫不经心。 黄怡见她那样,小嘴一翘,尽是不屑。 “这回,她可是搭上了自己。” 论才智,苏若涵算不得多差,至少她知道如何将罪责统统推出去,明明已察觉今日苏宛非昔日闺阁姑娘,可她却仍旧用相同方法来对待,乐此不疲,这,便落得她此刻被动。 早晚会搭上,苏宛在心中轻哂。 “可有曾发现是谁在王府附近?” 这,才是苏宛当下想要知道的。 “奴婢听了炎大人那日一言,乘着琰王府的马车,虽然不显眼,可奴婢没敢掀开了车纱帘看,刚才的闲言碎语,是隔着马车听见的。” 府中下人出去采买东西多,路途遥远时,苏宛自是同意的,可这道令,只有黄怡使用了去,原因则是因为她担心府里的苏宛,又不放心让别人去采买,这才用了马车。 “嗯。” 苏宛清浅应答后,若有所思。 突然,她身子微微一顿,警醒呵斥:“谁?” 回首,是端刚刚落定站稳的样子,话音甫出,见得他拱手辑礼,看样子,是刚回府,外袍上风尘尚在,鞋面上有明显擦痕。 “端将军,你可回来了。”苏宛轻快打着招呼。 “启禀娘娘,下属已于三日前将信送到周将军手中,又去看过另外两名护卫,回京耽搁了两日,这才回来晚了。” 苏宛转身。 “缘何?” “属下发现一支图录族人混迹在百姓里,看样子并不是普通人,挑了个落单测试了下,有武功,不算强,怕打草惊蛇,属下放弃继续追查,回京禀告。” 端朗声答,发髻对着苏宛,上面已有地方散乱,显然端亦是不曾预料会字这里见到她。 想来这群人的目标不是去边疆,不然,端将军不会这么早回来。 “本宫知道了,这条线索,你回去后即刻吩咐旁人跟进,不可有怠慢。” 如果奘无尊采用战事挑衅,转而又让人在大周朝各处不轨…… 苏宛站在远处,细细思着奘无尊这人。 本不将他当回事,可他却屡屡出现在苏宛周围,明里暗处都有活动,皇上上次刻意叫了她去问话,看上去不过是随口一问,兴许已掌握了什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不要再设计陷害她了 经过廊柱错落,耳畔鸟飞振翅。 苏宛凝望着日头不知何时斜,举手加额,光华耀眼,她眯了眼,瞥见有一婢女从远处行色匆匆往碧玉阁而来。 梨脂拦着,婢女始终低着头,一脸无奈,不多时,婢女转身离去,梨脂抬首瞭望,见到苏宛后复又低下头,不疾不徐着进来。 “启禀主子,方才有人来说苏府夫人来了,奴婢觉着,这个时候主子清净些好,便让人晾着她了。” 上次,她是说了些软语,今日,她…… 苏宛勾了勾嘴角,自然,光靠琰王府是挡不住妖魔鬼怪的。 刘氏素来行事强硬低调,不似苏若涵雷声大雨点小,花架子。 苏宛想不起来每隔一日黄怡便吩咐人做给她羹汤的名字了,在檐下站了会儿,苏宛感觉到疲乏来,遂回到里间才一坐下,意识到已有半日未曾用过点心了,可眼下,她并没有胃口吃东西。 “去吩咐厨房做点儿新鲜可口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可是酸梅汁?”梨脂喜悦着问。 见苏宛点首认可,她转身出去,不多时,苏宛便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 “主子吩咐过了,今日不见人。” 是梨脂少有的,不待人情之声,柔柔弱弱的女子,在苏宛面前像个小孩子似的,听着话音,倒是用处了十二分的勇气和决绝。 “哼,老妇要见她,你也敢拦?” 房间里的苏宛,眸中滑过不满。 “让她进来罢。”如果躲藏,可以处理苏府那一大家子,苏宛就没必要这般费心思了,苏若刚对她虽不亲近,却是个省事的,想到这里,苏宛正起身,见到被梨脂拦住的刘氏怒气冲冲进来,经过梨脂身侧时,撞了她一下。 鲜见到她穿着素丽,若不是一脸的不满和戾气,倒让人以为刘氏不再爱富贵了。 “不曾想大夫人有空到琰王府来,本宫有失远迎。” 苏宛面不改色,说得不温不火,原本起身,她复又坐下。 岂知刘氏一见到苏宛姿态,蠕动几下嘴唇,再看向苏宛时,脸色好多了,苏宛瞧见她用力握着方巾的手,活生生想要将那帕子撕碎。 “琰王妃养身子要紧,老身算得了什么。” 恭维的话让人听着含了浓浓的怨怼,苏宛睁了一下眸,历来直来直往的刘氏,竟然是忍住了先发制人,为了苏若涵,用心良苦。 若刘氏在图录族位高权重,那她这些年生活在苏府,便是忍气吞声,受了不少委屈,只是苏府那小小的一方天地,她怎会咽的下这二十多年来的憋屈? 若刘氏在图录族,只是名不见经传的背景,那么她想要的,必然在苏若涵和她手上了。 至于苏若刚,是个没人控制得了的,却又不给人惹麻烦的,至少他让苏宛省了不少时间。 “多谢大夫人。”苏宛简单回应,客套话嫌多余,好脸色亦没必要遮着。 那些年的那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既然是觍着脸进的门,老妇也没什么好装的。”刘氏倚着椅子靠背,手腕分别搭在扶手上,微抬下颚,毫无惧色犹疑开口了。 “纵然琰王妃在苏府时,老妇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可上次老妇已来表达了诚意,也道了歉,缘何琰王妃享用着富贵和尊崇,却要揪着往事不放?” 话音一落,苏宛挑眉,甚是不解。 果然是来兴师问罪的,苏宛忖着,看着刘氏那好气又无奈的神色,心中满是疑惑。 派出那么多人查不到她的底细,她,到底是谁? 若是图录族皇亲贵胄之人,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她在大周朝承载的可是希望。 见苏宛不予理睬,刘氏索性不吐不快:“以前的事,都是老妇的不是,但求琰王妃看在同承王妃乃是一宗同袍,苏氏血脉的份上,不要再设计陷害她了,可怜她从小娇弱,哪经得起别人这般折腾。” 既然是亲姐妹,可又是别人。 本是她先来琰王府挑事,此刻便成了苏宛的不是。 苏宛微笑着,仍旧不语,无论她说什么,她们仍旧会有办法让外面的人相信苏若涵是无辜的,苏宛在意的不是徒有其表的名声,而是她宝贵的精力,还有腹中的胎儿。 平和、愉悦有助于胎儿的健康,既然选择留下他,自然要给他最好的。 而这一次,苏宛绝不会让他有任何咬人的机会…… 想到这里,苏宛姣好脸色逐渐清冷,若非苏若涵挑拨,她的李鸿熹怎会那么狠心?不辨是非?现在看来,她定是为了让苏宛尝到苦头,下了不少心血。 一如现在的苏宛。 刘氏的一腔怒火如同遇到冰水,不光被浇灭,还毁了火舌子,想要重新燃起来,恐怕需要些精力了。 静谧的房间里光影斑驳,稀世珍宝不见,却每个摆设独到,让房间里显示出别样的情志来,彰显出房间主人的品味与高度,非一般人所思所想。 “你——你怎么不说话?” 半晌,刘氏终于坐不住,噌地从座位上起来,指尖指向苏宛,被苏宛射来的冷厉眸色震慑住,复又瑟瑟着缩回指尖。 “送客。” 苏宛转首朝黄怡道。 刘氏一甩宽袖,神色愤然:“不用,老妇自己会走。” 此时,她出门时,遇上进来的德顺,恨恨的哼了身,阔步离开。 “主子,有人来报,太医院判刚从承王府离开。”德顺侧手看过刘氏走远,媚态着上前拱手,下气怡声禀告。 苏宛转首看向黄怡,两人相视一眼,黄怡欠身行礼出了房间,德顺不知所以地看过黄怡,梨脂进来,手中端了碗汤羹,他静静等待着。 “知道了,你下去罢。” 德顺微睁眼,似没想到听到这么句话,犹疑片刻将头低得更甚:“是,奴才这就退下。” 通过这一场,苏宛感觉到了另外种快活。 即便她不动声色,不言不语,仍旧把那刘氏气得不行,苏宛省了力气,效用不减半分。 大约一炷香之后,黄怡垂首碎步回来,打探过房间里并没有第二个人,恭顺着道:“太医院判是受皇上之命去替承王妃诊治的,在奴婢引诱下一下子就说了实情,说是承王妃再无子嗣可能。” 说完,黄怡露出快意。 再无子嗣可能?不过就是落一下水,水是普通护城河的流水,那么问题在哪里? 送去的药,已是年前的事,亦不是让她断子绝孙的。 “主子,你在难过什么?” 黄怡见苏宛没有反应,瞥见桌上空置着的汤羹碗,神色平淡无波,激不起任何波澜。 “本宫在想,曲太医的判断竟然不是受了那位安排。” 第四百三十三章 故技重施 她求子心切,乱吃一气,莫不是真如他们所说,生生相克?” 听黄怡所言,沉吟片刻,苏宛始才面无表情吩咐出口。 “去库房里,挑两样东西备好。” 苏若涵害她孩子,而这一世,竟没想到她害的自己没有孩子,苏宛并没有大快人心之感,苏若涵两世都没有孩子,想来,若非黄怡所言,便是体质之症。 “主子可是要去看望那位?”黄怡并没有立刻离去,踌躇半刻后开口问。 苏宛抬首,望向窗棱外被乌云避住的四方天地,晌午时的烈阳,如今已不知去了何处,可房间里仍旧暖洋洋的,让人丝毫没有察觉。 “今日时辰不早了,明早再去罢。” 说完,她撩裙坐在侧榻上,缓缓逸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若不去看看,我心里放不下。” 她这么一说,黄怡怔怔然望向苏宛,仿佛看着陌生人,好一会儿才喜笑眉开:“奴婢也想看看她现在满脸怨怼的样子,肯定比之前好看多了。” 说着,黄怡靠近些苏宛,粉拳力度刚好,落在苏宛双腿上,缓解了她方才在院子里走一遭的劳累。 “你呀——”苏宛想要斥责,却禁不住弯起嘴角,露出甜美一笑。 黄怡只猜对了一半,另一半,在苏宛心里藏着,无人知晓。 “有点儿闷,待会儿奴婢让厨房做些清爽的吃食来,免得主子身子乏,睡得也安稳些。” 房门开着,有黑影进来,两人齐齐转首,梨脂手持托盘进来。 “天气不好,奴婢吩咐院里早早收了工,已近两旬没得休息了,奴婢想向主子求个半日的假,回来路上觉着主子兴许想要点儿吃食,又去了趟厨房。” 她将碗端出来,手双手托着,清香四溢,确实让人闻着形神具清。 苏宛抬眼,从她手中接过碗来:“哪里有半日,眼下都快到了用晚膳的时辰,本宫允了,都是女子的,那香水虽不让人劳苦,可也是个不省心的。” 她并未即刻品尝,而是认真地看向梨脂:“到了冬日,还得另作打算。” 百花尽败,植物没有生机,那么香水也就制作不了,那么多人留在府邸,是比不小的开销,宫里来的那些个婢女,苏宛安排到了香水院里,还有碧玉阁也留下三个,仿佛使得府上人倏地多起来,道旁花园里,随处可见人忙碌。 苏宛敛眉,桂花儿蜜里加了薄荷,甜到心里,却也让人闻着舒畅,尝着清凉。 “这薄荷桂花羹,厨房倒是越做越好了。” 然后苏宛挥挥手,黄怡站起身,俯首小声道:“但愿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对于现在的黄怡而言,岁月静好,苏宛当家做主,而她亦不用再遭受旁人奚落,吃得好,穿得体面,便已是知足, 苏宛听着,心里明白已快到了那时候。 是日。 梨脂送黄怡和苏宛至琰王府大门去,快要出时,德顺一路碎步跑过来,看似有重大事情发生。 见苏宛等人在半路,不禁一愣,遂又直了身子,拱手辑礼:“娘娘,宫里来人了。” 来人了,却没有说有旨意,苏宛心中疑惑,面不改色着答:“来得好巧,可知晓是哪个宫里的?”她款步姗姗朝外走去,德顺人在她身后离着距离跟着。 “奴才眼拙,那人自称是昭春宫的人。” 只要这个时候,不是皇上有旨意,一切都好办。 苏宛心中刚下结论,见着宫中姑姑正凝神看向这边,遂谄媚着到苏宛跟前来,眸色流转看向跟在苏宛身边的人,苏宛会意过来。 “你们到前边儿去等着本宫。” 她说话间,见着姑姑眼神最终停留在黄怡手中的木盒子,待黄怡走远,她才收回眸子,敛眉垂首恭谨着辑礼。 “老奴带来皇贵妃娘娘口谕,让琰王妃无事,要多注重皇子,至于别的府邸之事,她会派人去打点的。” 皇贵妃不让她去承王府?母妃心思好生细腻,对苏宛的举动倒是快要洞察得彻底了,看来,夏蓝的作用倒是并非眼前所见。 “是,谨遵母妃吩咐。” 苏宛爽利着答,姑姑微睁瞳孔,似没想到苏宛会这么好说话,遂再次敛眉温顺道:“老奴既已将话带到,这便回宫复命去了。” 继而昂首挺胸转身,无视在道旁旁人,得了苏宛眼风,德顺跟在姑姑身后去送人。 见苏宛只是望着那道背影,没有要动的意思,黄怡捧着木盒,来到苏宛面前,同她一道望着两人背影,不解:“主子,咱们还去吗?” 苏宛眸色定定的,手中方巾不由紧握。 “本宫突然有事,便不去了。” 皇贵妃的人,来得十分凑巧,倘若晚来半分,苏宛便已在马车上了。 梨脂同黄怡跟在她身后默然折返,精心妆点过的,此刻也是派不上用场。 回到碧玉阁中,梨脂附身斟茶,黄怡去放下木盒子。 “把窗户全都打开。”窗口外,映出德顺正来往这边。 “他怎么又来了。”灰蒙天色下,德顺惨白的脸色格外明显,走到拐弯处,他身后多出道人影来,黄怡刚稳好窗户,显然也看到了外面来人,拍了拍手,来到苏宛候着。 “娘娘,米铺掌柜的求见。” 黄怡自然认得。 ”让他到偏厅候着。” 苏宛说着,扶住黄怡手腕儿,听见外面的脚步离着越来越远,身子也就到了偏厅里。 “娘娘,可得想想法子呀,娘娘。”掌柜的说着拜服请罪在地,看得苏宛和黄怡皆是一惊,等德顺离去后,苏宛才缓缓启唇。 “亏你还是掌柜的,遇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掌柜的再不敢吱声。 “说吧,何事。”苏宛忍着不耐,清浅着问出口。 “铺子里按照惯例,同常客签好单子,前日就该来提米的,可是——可是他们没人来,也只交了个定钱,眼看有场大雨,京城又没有仓库可寻,娘娘,奴才办事不利,还请娘娘想个法子来呀。” 掌柜的跪着又是磕头,又是认错。 “慢着点儿,说仔细些。” 她众多的铺子里生意异常好,是因为每隔一段时日必有大单,而这些,都是出自奘无尊的示意,这也就导致许多店铺会眼红,苏宛已不止一次听见黄怡说起有人在背地里使绊子,不满。 “姑娘知道那人,本是说好的三十车米,前日来提,两日过去了还没来,派人去找也找不到,眼看就要下雨了,东西没地方放,恐要毁在奴才手中……” 看来掌柜的做了他该做的。 “铺子,接着去找便是,人手不够,本宫再给你指使些,眼下先安置好米罢,至于那个常客,先不用去管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明目张胆害人 “这,这……” 掌柜的对苏宛建议有疑虑,抬首对上她寒冽眸子,忙低下头去,握拳辑礼:“好,奴才谨遵娘娘指令。”撩袍角退出,直到看着他的背影再见不到。 黄怡一脸漠然望着苏宛若有所思,搀扶着她缓缓坐下,示意正要进入的婢女停下,自行到门口接过托盘,放下后,她走到门口极目看向远方。 苍穹压顶,仿佛触手可及,由近及远越来越黑,亦越来越重,看样子很快就要承受不住,泼天的乌云会瞬间下坠,倾盆大雨已在路上,只是未至地面。 黄怡愁着眉眼近入房间,挨个关上窗户,一壁关,一壁喃喃着:“这是初春来的首场雨,说来就来。” 她转首,发现苏宛仍在思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晓别人在做什么,黄怡忙噤声,不打扰苏宛。 “怡儿,去叫上德顺,再让俩护卫一同去找仓库。”说话间,苏宛坐在桌前,指尖轻轻敲打在桌面,一下,一下,发出有韵律的声响,柔和的,却是清冷的。 黄怡面露难色。 “怎么?”看着她拒不离开,苏宛猛地想起了什么。 “德顺正在交接府中事物,原管家告病,今日回来了。”黄怡走到苏宛跟前站着,补充道:“奴婢也是刚听见外面的人说的,还未来得及去证实。” 有人说过,这管家私底下和苏若涵见过一面。 黄怡张嘴,准备说什么,被苏宛抬手制止。 若是此刻找个由头将他撵了出去,也是可以的,可如此一来,苏宛便不知她要做什么,可这也将后患无穷,眼下府中不宁已许久…… “你去制止他们交接,按照方才吩咐,找了德顺去,至于管家的事物,让德顺先担着,待我有了法子,再议。” 听完,黄怡脸色稍事松缓出去。 看着黄怡虽比之前成稳,可率真的性子终归是改不了了,喜怒形色,全写在那张经事不久的脸上。 窗户被关起来之后,房间里愈发压抑。 苏宛听着急促的脚步声靠近,眸光直直盯着门口,苏若涵此刻应在休息调理着,自刘氏上上次示好不得逞之后,恐怕她们会迅速采取行动。 想到这里,苏宛禁不住勾勾嘴角,抬头正对上老管家,王叔。 皮肤颜色加深,媚眼更甚,着寻常百姓的衣服,却没有遮盖住他老奸巨猾、阿谀奉承的气色,自他出现在苏宛眼帘开始,便伪装的如同小羊羔。 “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金安。”王叔奴颜婢膝,躬身辑礼。 “王叔安好?家里一切还好?”苏宛面不改色,温婉怡声问道。 王叔挑眉,似没料到苏宛竟会这般关心,眉高眼下,复又低下头,拱手作揖:“奴才能得娘娘关怀,感恩不尽,家中一切都好,全靠娘娘庇护。” 苏宛欣慰点点头,默不作声,王叔仍旧弯腰,口中朗朗:“奴才僭越,可府中无可差使之人,遂奴才斗胆来报,门口站有一群贵妇,其中为首的沈夫人说有事要找娘娘理论。” 理论? “本宫同她素无交往,谈何理论?王叔,莫非你人老了,听力也不好了?” 他说的每句话听着均让人无可挑剔,苏宛自然也是笑着诘问,只见他脸色僵了僵,敛眉着:“奴才,数日不在府中,不晓其中缘由,按照沈夫人的话如实传了来,想着她如何与娘娘理论,一时失言,请娘娘责罚。” 苏宛起身,不予理睬,经过他身边时,幽幽着道:“看来王叔家中事务繁琐,将这府邸之事早已抛诸脑后,既然如此,王叔且休息着。” 一群贵妇,沈夫人为首。 虽有更紧急的事,可苏宛不理会亦不行。 头一次同时与苏若涵和奘无尊过招,果真让人亢奋无疑,苏宛独自出来,却见到红的、绿的、蓝的各种色彩服饰女子,手中要么拿着方巾,要么拿着绸扇避住了脸,围在王府门口。 不多时,苏宛身后多了梨脂。 苏宛一出现,个个目色不一,有恨意,有愁苦,也有悲鸣。 “娘娘,妾身本不愿意趟这浑水,可实在是被逼无他法,绕了琰王府的清幽,还请娘娘赎罪。” 清幽?明着面上说琰王府偏僻,鲜有人迹,这般安宁,殊不知是苏宛求之不得的。 望着沈夫人嘴上说着礼仪之词,却绵里藏刀,欲让苏宛下不来台的铺垫,她腹诽,却不动声色,莞尔一笑,扫过大家一眼,最后落在沈夫人身上,看得她不自觉低头,身子向后动了动。 “本宫听闻,你们要同本宫理论?” 苏宛侧身,裙琚潋滟斡旋:“本宫何曾同你们有有过交往,又何来理论一说?” 人群中有人相互对望,亦有人眸中带火,似马上便要燎原,片刻,人群中便有人开始小声嘀咕起来,看着她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苏宛下最后通牒。 “既无事,本宫就当你们是来请安的,恕不远送。” 苏宛遂转身,要回到府中去。 “慢着,琰王妃,妾身好心照顾铺子生意,你竟然如此黑心,让妾身用了之后,根本无人见人,让妾身瘙痒难耐,夜不能寐,更无脸侍奉……” 说道此处,那位一扇蒙面的妇人嘤嘤哭起来,引得其他人跟着动容,抬袖拭泪。 此刻,苏宛虽不解其中缘由,却是知道自己无法轻易抽身了,她身子微微一顿,缓缓转身,凌然一览众人,在台阶上高高看向大家。 那位女子自出现开始,她就一直这样挡着。 “什么意思?” 苏宛不解。 “你——王妃既然不知,那妾身就给你看看。” 女子撤走扇子,本是白皙嫩白的小脸上,密密麻麻布着红色丘疹,看上去好不瘆人,苏宛不禁向后仰了仰,眉宇微蹙。 “你这是……” 女子瞧见苏宛这般,更加愤然:“你——妾身这是因为用了香水才导致这样的,你是真不知假不知?” 其他人跟着指指点点起来。 “妾身也是觉得怪怪的,再不敢用了。” “她这是害人呢,明目张胆害人。” “京城那么多人贵妇用过,待咱们去一一找来,再去衙门,看琰王妃还能狡辩。” 对于她们的说辞,苏宛无动于衷,梨脂向苏宛靠了靠,站在她身后不知如何是好,苏宛轻启朱唇,朝她吩咐了句什么,便见梨脂回到府中,不多时,有小厮出了去。 待大家谴责声小了下来,苏宛才缓缓启口:“你们的意思是,都受过香水之害?” “主子,这怎么会?奴婢一直用着,从未察觉任何异常。” 梨脂回到苏宛身侧,忙不迭解释。 第四百三十五章 以一辩数女 眼见乌云就在头顶,而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看眼前这样子,她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 “让人给本宫端把椅子出来。” 苏宛吩咐着尚有些惊慌而显得无措的梨脂,被这些个有头有脸人物大阵仗加害,怎么做得到平静如斯?她略有迟疑看向苏宛,仿佛在确认她的吩咐,然转身离开。 众人听闻,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叫嚣之声渐小。 “娘娘,你看,妾身等虽比不上琰王妃尊贵,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事已至此,何不让妾身等进去,细细让人商量了来。” 沈夫人声音笑貌,带着几分奉承,又带着几分不明意味的提示。 “沈夫人,本宫怎么做事,不用你来教。” 苏宛深邃墨色眸心掠过她,反而看向她身后的其他女子,大家在鸣不平时,不小心露出脸、脖颈处,确实有两三位出现红色丘疹。 香水是新鲜玩意儿,没想过会导致人体不适,更不知这不适会引起什么症状,而且铺子的香水每日都被一抢而空,铺子里多有无货而是常态。 顾客流量如此之大,缘何只有眼前数十人前来? “本宫看你肤白貌美,并无不妥,可是因何来此处?” 苏宛指着其中一个水灵的姑娘,她在里面自始至终不发一语,在这一群扭捏之态的其他几人人,独有心绪的样子,大家见着她,先前哭诉的女子声音突然提高。 “娘娘,就算不能还给妾身一个明白,至少怪怀妾身一下该是有的呀,偏偏要去问这样一个滥竽充数的。” 她这般一闹,苏宛就算是要问些什么,倒会让那么略年轻,水灵的姑娘显得难堪了。 既是滥竽充数,又何苦跟到这里来?苏宛眼瞳一冷,微收瞳孔,看得哭诉的女子别过苏宛眼神,持方巾在她手中,又是一阵抽泣。 听得人我见由憐,见着她身侧的人一人上前劝慰,一人上前同她一同抹泪。 苏宛嘴角一抽,精眸定定地看向面前的诸位。 “既然你们说是用了本宫的香水才如此的,那么,各位可有据条?” 大周朝虽疆土不算列国中最广,管理却是最明确的,所以才能在狭缝中同其他列国区分开来,独享一片安宁,这也就让周遭异族虎视眈眈,多有骚扰。 自古大周朝商贾往来必然会有字据,作为买卖凭证,如此一来,商家自是很少有敢胡乱作为者。 “自是有。” 有人挺胸朗声答道,苏宛望着理直气壮的人,起身,真诚道:“既是如此,格外且将据条呈上来,该是本宫承担的,本宫不推诿,可若是胆敢污蔑本宫的,那可就……” 她没有说完的话让大家面面相觑,琰王妃的威名,看来大家有所耳闻。 “据条,待妾身委人去取来便可。” 说着,有几人纷纷点首,待在她们身旁的奴婢便有人转身要离开,岂知苏宛冷眸侧视,厉声呵斥道:“慢。” 所有人不解,有人鸣不平。 “琰王妃这是要出尔反尔罢?害怕倒是难以自圆其说?” “好痛好痒,好难受……”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大夫!” 望着这一时半会儿确实解散不开的女子,苏宛决定快刀斩乱麻,不理会言语刻意挑唆之声,怡然自得温厚答道:“诸位已被折磨得这般难受,既然找到琰王府,无论真相,本宫先替你们看了便是。” 对她脸色骤变,有人漏出质疑神色。 “来人,让府中大夫来替她看看,这究竟是什么。” 她话音刚落,又有人不快:“女子,岂能在这阔路上验身?传了出去,让她如何立足?” 苏宛笑里藏刀,眼神已寻到那个尖声浪气的女子,张着一张巧言令色的嘴脸,尖嘴猴腮之态,定然不是要应付之人,难怪当她说话时,旁边的人都在听着。 “好,那便让她且先痛苦着,待本宫了解透彻后,你们再自回去诊治罢。” 说完,她微微侧首一扬,护卫将女子围在中间,持械把守,女子们自是更加不耐,可却没有人率先站出来叫嚣,苏宛落下清净,盯着那些个先前要去取据条的婢女,冷冽问:“把地址告诉他们,据条,他们去帮你们取来。” 这下,大家默不作声,个个低着头,没有人在挑衅地直视向苏宛。 果然如她预料,事出有妖。 “给你们一炷香时间,若是不说,本宫便以尔等诬赖罪名,移交衙门处置,诸位都是京城非富即贵的家眷,虽算不上正室名门,却会牵连主君家人脸上无光……” 苏宛循循引导,不放过眼下每个人的反应。 “可这……据条本是妾身购买时的证据,若让琰王妃拿了去,我们不就没有证据了吗?” 沈夫人鼓足勇气问出口,其他人忙不迭点头,被苏宛凛冽眼瞳一威慑,沈夫人垂首捅了捅身边哭得最厉害的女子,示意她做些什么。 “就是,妾身本来就痛苦不堪,琰王妃还苦苦相逼,妾身本是崇拜您,没想到您竟然……苍天,此等女子如何能做得了琰王的枕边人?” 苏宛感觉到怒火四蹿,青筋在袖中暴起。 “来人,送衙门。” 苏宛不欲长久纠缠,水灵姑娘闻音身子一颤,忙躬身为大家求情道:“娘娘息怒,不是她们不愿意交出来,而是那些据条……据条……” “说——”苏宛义正言辞。 “在承王府。”姑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此时,苏宛见到大家抿嘴不语,尤其是沈夫人,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被她咬住的下嘴唇泛起白晕,看着都疼。 原来如此。 苏宛微眨眼,避住眸中异样。 好妹妹,如今躺着还这般有精力同她斗。 “你们的东西,为什么在承王府?”苏宛轻轻逸出,悠悠之口问得她们更是无法回答,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遂低下头去,再无方才叫嚣时的气势,蔫了。 “你,告诉本宫。” 苏宛指向那个水灵姑娘,水灵姑娘眸色流转,死死咬着嘴唇,慌乱而迟疑之色遂起,恭谨着再无法回答。 “待本宫来告诉你们,那些个香水,本是你们去探望承王妃时,她送给你们的礼物,顺嘴也告诉你们来自哪里,所以,你们便找到本宫了。” 她缓缓踱步,徐徐看向大家,她们的脸色,已说明了一切。 “你们既不是从本宫店铺里取走的东西,与本宫铺子何干?你们可有证据证明,你们的东西到你们手上时,和本宫铺子里的东西,就是一模一样的?” 她突然转身,侧目而视各女子。 “可是……可是妾身确实在承王府见过购买时的据条,而且这京城,哦不,全天下,除了琰王妃的铺子,便没有人卖这东西了。” 有人不服。 “那是自然。”苏宛笑达:“可你们今日结局,是因为贪图便宜所致,亦非在本宫铺子里亲自购买,况且装香水的物事,并非什么绝密之物,要有人刻意要陷害你们。” 第四百三十六章 被告 一言落,众人迷茫。 “娘娘的意思是,承王妃花钱买了东西来,送给妾身等,是为了让妾身们受此折磨,然后再栽赃给娘娘您?” 苏宛望着最先开窍的沈夫人,她斜首不明所以喃喃道:“可是妾身们与承王妃往日无缘近日无仇,她缘何要此等居心叵测?更何况娘娘同她之间,还是亲姐妹关系呢……” 有知情者已然恍然大悟,不明者还是一副这究竟怎么回事儿的模样。 苏宛不答,沈夫人便无法再开口问下去。 关于苏府,大家所不知道的,岂知一星半点儿,想来不光是苏府、皇宫,恐怕大抵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便是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苏宛在心中暗忖。 一炷香后,琰王府出去的小厮回来了。 “你们服,或者不服?”随之苏宛起身,睥睨台阶下还在愣神中的女子,脸色颇有不悦,眼眸冷箭四射,有人对视即刻闪躲。 偌大的街道上,鸦雀无声。 “那么,今日琰王府门口发生的事儿,还望诸位去解释清楚。” 有人反应快,忙点头示意,目送苏宛回去,得了苏宛眼风,梨脂并未即刻跟随进去。 “掌柜的让小的回来通信,说是虽然不是十分合意,却可以解解燃眉之急。” 苏宛脚步还为停下,便听见小厮肃谨作揖禀告,待苏宛颔首示意,怡儿朝外扬扬下颚,小厮拜谢后出去,与来路上的王叔擦肩而过。 黄怡徐徐上前,随手将门关上,在门逐渐合上的缝隙间,苏宛见到王叔及其不自然,微眯的眸光里是失望、狡黠、阴狠、还有仇恨。 咣当一声,门合上了,不多时,苏宛便听见外面有人劝走王叔的声音,王叔发出反抗的动静,最后不知为何蓦然消失。 即使如此,并不是个法子。 “怡儿,你让人带将军到乡下的别院去吧,无召不得回京城,就若是王叔为琰王府操劳大半辈子,是该休息的时候了,别院人少事闲,俸禄照旧。” 苏宛沉吟片刻之后,告诉身后的黄怡。 “她们都走了,没有人多说一句。” 开门间,黄怡出去,梨脂进来,来到桌前,细细研磨着茶,替苏宛斟出一碗,递到她手中时,袅袅生烟,香气斐然,苏宛吃下一口,不觉心中暖上许多。 就这么放她们回去,是不是太轻易了些……有些人定会念及今日苏宛未曾撕开脸面的交情。 想到这里,苏宛才收回心思,恍惚间,听见有什么用力敲打着窗棱,一会儿,又敲打着地面,再后来,房顶上的声音最大。 门敞开着,苏宛向前探了探身子,才算是看清楚外面的瓢泼大雨。 “主子,王叔走了。” 黄怡传过雨进来,梨脂忙上前去替她扫掉衣服上的水珠,一壁建议着:”姐姐去换身衣服罢,已失了不少。”黄怡垂首看向衣服,然后咧开嘴率真道:“主子稍等等,奴婢去去就来。” 一想到苏若涵在作死,苏宛打心眼里对她一次次送上门的机会感到欣喜,如此一来,苏若涵便是变相的在帮着她,殊不知,苏宛一直在等着。 今日这一出,苏若涵恐怕正在府邸等着有人去给她送好消息呢。 这场雨从傍晚下到凌晨,天放亮后才缓缓停了下来,窗外格外的干净、清晰,隔壁院里正传来幽幽香味,让府里显得格外高贵、舒适。 算着时日,苏宛决出到快要行动不便起来。 刚起床,她便让梨脂早早地去市场给她买蜜豆糕,梨脂只得暂时放下手中的事儿,由黄怡打点,临行前,苏宛强调有二:一要先去米铺再了解下情况,二去买蜜豆糕,只吃通天街上那一家。 “昨晚梨脂跟奴婢说,说三生有幸才能伺候主子您。”黄怡端着水盆,苏宛皓手徐徐湿过,月牙白色方巾擦过葱白指尖,动作微微一顿。 养只小狗崽尚知道忠诚呢,何况苏宛对昨日之事只字不提,这便是对梨脂最好的安排。 苏宛放下方巾,待黄怡送来漱口水,利落几下,放回托盘中。 “怡儿,本宫身子越来越重,如今天下不太平,而琰王府本就是个是非之地,届时恐怕你要独自面对许多,本宫许诺你和崔允的婚事,怕是不得不延迟了。” 哐当一声,黄怡手中的洗漱水盆落地,见她慌乱着红着脸去捡起来,苏宛并不觉得奇怪。 “主子,奴婢还想留在您身边,哪里也不去,咱们曾经说好的,让奴婢伺候主子一辈子。” 黄怡将东西放好,回到苏宛身边,双膝屈地,垂首抽泣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似乎在极力隐忍不让他们流出来,苏宛看得真切,却不去扶。 “本宫私下里向他侧面探过意见了,想来心中也是愿意的。” 苏宛眸中含笑,清浅怡然继续着道:“别说傻话,本宫不愿意看着你这样。” 她何尝不知身边需要个人陪护?她何尝不知她也需要人证明是真心将她记挂在心?可是对黄怡,苏宛无法奢求,苏宛可以让苏若涵和李琩媵付出血流成河,家破人亡的代价,可无法让黄怡跟着她日日担心。 上辈子,已欠过一回了。 “主子若……若再是撵走奴婢,奴婢就去做姑子,一辈子不入凡尘俗世。” 看着跪在地上还如此,苏宛不禁提高了音调儿:“好啊,你学会威胁本宫了,看来你在本宫身边翅膀硬了,不需要本宫了。” 黄怡抿嘴使劲儿摇头,晶莹的泪水眼看就要出来时,被苏宛一个凛冽的神色给逼退了去。 “你敢说你心里没有他?” 黄怡颓然跪坐在地,无法接起苏宛的话,好一会儿,才起身,拍拍双腿,将东西拿出房间去。 外面有人来回走动,扫洒,独独没有人语,苏宛单手支撑在桌面,撑着侧脸,她在等,等梨脂回来,黄怡出去后不知躲哪里哭鼻子去了,苏宛不欲唤她来。 有些事,得自己想明白才是。 梨脂总算回来了,手中的牛皮纸还散发着热气,交给苏宛手中时,不烫不凉,刚刚好,而她的鞋尖儿上浸湿了角儿,想来是街道上积水弄得。 苏宛兰花指轻捻起其中一块,缓缓放入嘴中,甜味儿在口中四溢,在整个身子骨里散开来,一块下肚后,苏宛却没有继续吃第二块。 “主子,承王府有人被告到衙门了。” 见苏宛拿起方巾擦拭嘴角,没有要答话的意思,梨脂察言观色继续着:“听闻夏蓝和绿梅在承王府里互相攀咬,好像并未曾说什么,却被红夜抓个正着,索性两个人都拖到了承王妃面前。” 第四百三十七章 自己选的路 苏宛擦完嘴,面不改色,细细品过梨脂的话后,始才抬首看向她。 “你的意思,是承王府有人被扭送到了衙门?”不管是谁被送去,这么一闹,岂不满城皆知承王府里出了细作?承王府又得捞得什么好?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岂不更好? 除非,她本就是要查处她无法触碰上的人或者事,而要借衙门之手,还与清白或借刀杀人,绿梅尚在府中,这么久来除了有碰面,和苏宛并无其他联络,她们之间没有任何把柄可供掌握。 夏蓝……便不一样了。 “那你可曾在承王府附近见到鬼鬼祟祟之人?” 炎大人说过,承王府门口有眼线,若是待查到那时,恐一切太过被动,苏宛转首望向房间四周,黄怡从外撩起门帘珠帘进来。 “奴婢——有见到,有个穿着邻家服饰,贼眉鼠眼的样子四处瞟看,奴婢觉得他像。” 不管真假,不能让承王府逼得被动才是,人虽已送到衙门,炎大人知晓承王府和琰王府的关系,切不会慌忙接下这桩事而鲁莽行事。 苏宛此时决断要将消息送进宫中,伸手招黄怡靠近,俯首帖耳说了句什么,黄怡得令出了门。 “昨日之事,倒是提醒了本宫,你去将此次招进来的女工暂停下手中的活儿,还有宫里赏赐来的人,全都到碧玉阁集合来,届时,你负责记录,本宫要知道这府邸所有后进来人的背景资料。” 她初次掌握府邸中馈时便已将原来的老人全部记录在册,整理成档。 望着梨脂背影,苏宛若有所思。 先是有王叔,现在是夏蓝,此刻才发现府邸魔爪,于苏宛情形而言太晚了些,无需花太多精力在此事上。 腹中突然有东西在动,苏宛忙静止下来,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肚子上,等待片刻,并无不同,苏宛惯性地将手置于之上,感受着母子连心时的愉悦。 孩子出世,即是苏若涵、李琩媵没落之时,苏宛觉不会让她的孩子第二次受到旁人的陷害,从而母子成仇,千古成恨。 夜晚,黄怡从京中回来,并未带回来任何话语和安排。 夏蓝是皇贵妃的人,代表着的是皇贵妃,虽被要来琰王府,实则未并有过多交集,想到这里,苏宛在婢女伺候下入睡。 梦里,有人将苏宛相拥。 温热的怀抱,轻柔的动作,箍着她的双手却是死死的,生怕她会挣脱,下颚摩挲着苏宛头顶,一下一下,温存相依。 本是良辰美景,在苏宛脚下却是万丈深渊,苍翠幽深,险峻丛立,他们位于山顶,凉风习习,若不去看下面,定是人间最好美景。 苏宛闭上眼,脑海里闪过一幕幕。 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在逐渐松散,苏宛试图去抓,没有光影,余温尚在,不由得心中一急,双手撑地向后倒退,海市蜃楼不再,天地浑浊黑暗,毁于一旦。 “要怪就怪你心太软,哈哈哈哈。” 空灵之声划破天际,有影子挪动,苏宛指尖微动,抓起一把地上的东西,狠狠洒向空中。 黑影坠落,惨叫响起。 苏宛对着黑暗,热血沸腾,有一股涌动在身体内急速蹿起。 她心软,所以才让他们苟活至今! 良久之后,苏宛才缓过劲儿来,逐渐松开手,缓缓睁开眼,白色纱幔上分红花朵儿点点,她在碧玉阁床榻上,宁静如斯。 余留的温热真实存在,不用想,苏宛也知晓那人是谁。 虽未曾见到那人的脸,未曾握着那双粗壮有力的手,可却是那么熟悉,在他的臂弯里,在他的怀抱中,安然舒适。 “主子,可醒来了。” 苏宛朝黄怡笑了笑。 曦光潋滟,流泻一室,苏宛缓缓起身,坐直了身子久久望着眼前的姑娘,看得黄怡有些不自在。 “王叔被安排到别院,本是最好去处,可奴婢听送物料去的奴才回来在背后议论,他在那边拿自己当主子,差使别人就算了,还骂了主子。” 青绿色袍裙袭地,黄怡搀扶着她:“主子神色较之前好了许多。” 按照惯例,她们在庭院里散步。 “本宫若是将他撵走不是不可,可他终究是王爷的人,再说了,把他圈进在那边,若是再和不相干的人有联系,本宫也会及时得知。” 春满大地,琰王府的景致才显示出别样来。 不光是碧玉阁,连同着花园,湖边,苏宛才惊喜发现,柠檬香草无处不在,隐藏在鲜花绿树之下,日日在这样熏陶下,苏宛竟毫无察觉。 有奴仆在花圃中翻新绿地,然后再往上种植,边上婢女除草的除草,浇水。 “较之前比起来,她们已经轻松了许多,宫里来的宫女正巧。” 黄怡见苏宛的眼神落在道旁劳作的下人身上,向她解释着这一切。 “德顺,可还在府邸?本宫缘何没见到他?” 得了琰王府做管家的美差,该是来谢恩才是,苏宛随口一问,脚步并未因为这些人而停下,刚走出不两步,林间有人影正朝着这边来。 绿梅在前头,身后是德顺,遥远见着苏宛,遥遥行了个礼,原路返回。 “王妃娘娘。”绿梅完好无损的出现在琰王府,且不是梨脂引来,想来是她已找了万全之词。 苏宛留意到绿梅穿着较之前质地略提高,花色也更时新,看向苏宛的眸色瞬间山躲开,身子端的无惧无悔之态。 “你胆子倒是果真大得很。” 绿梅稍一迟疑,面不改色红唇开启:“奴婢此后再不敢了。” 就算没有证据,可是她一承王府婢女总往琰王府跑,又无主子间的情谊往来,说破天,苏宛亦是无法脱身,薄怒呵斥,绿梅一听便懂。 “说罢,何事?” “奴婢来本是想要告知娘娘,承王府当日始末,可娘娘既已知晓,奴婢并无其他传话。” 绿梅低着头,清浅怡然回答。 苏宛眸心微微一聚:“当真?” 话音刚落,见着绿梅抿嘴迟疑,似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这才直视苏宛:“奴婢因此阴差阳错得了承王妃信任,准许留在她身侧伺候。” 说完,羞愧着低下头去。 听闻苏宛一声冷嗤。 “恭喜姑娘,既然如此,你从此不便再出现在琰王府了。” 说着,苏宛转身就要离开。 绿梅惊慌,疾呼:“娘娘明鉴,奴婢无心效忠那头,既是娘娘给了机会,自始至终只认娘娘的,奴婢别无他法,更何况留在她身边,于奴婢,于娘娘都是有益的。” 她拜服在地。 苏宛身子微微一顿,缓缓转首:“这路,可是你自己选的,与本宫毫无关系,怡儿,送人。” 第四百三十八章 九品芝麻官 “等等。“ 绿梅慌乱愈显,朝苏宛伸长了上身,弹出的手忙又缩回来,才意识到这不合礼矩。 苏宛停下脚步。 “奴婢知道前几日有人到琰王府上来闹事,近日京城知晓那头生病,那些人没有一个到府探望的。” 即使如此,苏宛仍旧没有转身。 “为什么?” 清幽之声幽幽逸出。为什么她要告诉她这些,为什么她要冒着风险来报,既然承王妃已提拔了她,绿梅想要的便可以通通从苏若涵处得到。 绿梅眉高眼低,忖量瞬间,明白过来。 “奴婢虽然愚笨,却是个实心眼的,娘娘虽然对人约束,却是心善的,奴婢即便在那头得了好,可这只是眼下而已,从娘娘救助奴婢那一刻起,奴婢便再无二心过。” 听着振振有词,苏宛这才潋滟转身,眼波如同碧玉池子,微波荡漾,暗藏幽深。 “本宫知道了。” 连个奴才都能看出来不可靠,想来苏若涵在承王府里没少做不得人心的事,想到这里,苏宛步伐愈发轻巧,心情舒畅,捻起朵木兰在鼻尖,细细品。 “主子喜欢,奴婢摘些回房里,正好乳白和玫红均有,插花也是另有风景。” 木兰于树,开得旺盛,虽算不上名贵品种,可是能生在地处北部的京城里遇见,实属难得,蓦然发现,琰王爷并不只知武刀弄剑,细细想来,细腻之事,却也不少。 从在碧玉阁开始,他知晓苏宛膳食不好、满星阁困苦,即使未得苏亨同意,仍旧是将东西送了进来,到眼下,赐她人马,添置各类用具,竟然比女子还懂得生活之道。 心上勇气暖流,苏宛白里透红这才彻底明白过来。 只是,王爷此刻却不知在何方,何时能归。 苏宛浅笑骤减,指尖缓缓松开花朵儿,望着枝头弹回去,抖下露珠落在,滴在苏宛手背上,虽然已快到中午,可仍旧是凉的。 凉到了心里似的。 “不用了,不适合。” 苏宛突然没了兴致,启步缓缓朝着碧玉阁走去。 这府里,一草一木皆为他所选,所送,可是她利用、无视他,聪颖如他,不可能没有察觉,不可能没有调查,只不过,他不在意罢了。 想到这里,苏宛如鲠在喉。 他不应该这么做的,可是他全都做了,做得无可挑剔,承王欺负她时,挺身而出,却不开口问为什么她没有在队伍中,不问她为什么承王会苦苦相逼。 “主子……” 黄怡望着怔怔然出神的苏宛,小声唤着。 “今日风大,奴婢先行送您回去罢。”说着,她扶助苏宛手腕,牵着她徐徐前进。 “即使妹妹是个没心的,可是刘氏安在她身侧的婢女是个不省心的,绿梅尚且自身难保,下次她若要进来,便让人把她拦住,就说,本宫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苏宛一壁走,一壁吩咐。 “可是她若当真,将被主子当做细作安插在承王府一事全都抖落了出去,到时候咱们可如何是好?” 黄怡不解,遂问。 只听苏宛面不改色,长睫轻颤,避住眼睫里狡黠之光。 “她不敢。” 绿梅是个聪明人,知道苏宛靠得住,才专程来这一遭,倘若换做旁的人,得了承王妃抬举,早就将苏宛忘在了脑后,无需再来,亦无需解释。 黄怡虽有不明,看着苏宛胸有成竹,便缄口只搀着她缓缓走之。 即使苏宛足不出户,凭借安插在各处的眼线和护卫的调配,她照样能收到天底下随时随地发生的事,苏宛心中祥和宁静,琰王府里的一草一木,不知不觉在她心中刻画得逐渐清晰而繁盛起来。 “近日,端没有来过,是吗?” 苏宛走得小心,路旁尽是他的心血,即使已在心中安慰,此时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可苏宛仍旧制止不住早想问出口的话。 “奴婢不曾听闻,若是端将军来,定是会得了主子吩咐后才肯离开的。” 她何尝不知晓端和其他护卫为人处世,只有她才知道,这问话背后的不甘心。 “本宫方才见到德顺,他倒也是个可心的人,又曾得过王爷赏识,不过,他曾和老管家有过交情,府中今后还是要注意些,待磨了老管家最后那点儿心思,再将一并事儿交由他不迟。” 通常,苏宛吩咐下来的话,黄怡会传到一众奴才婢女口中,所以黄怡对府中大小事,俱是清楚。 “哎。” 苏宛忽而微微一叹,黄怡斜抬眸角,颇有不解。 “主子因何事心绪不宁?” “放眼望去,这偌大的王府里也就只有你一个称心如意的,待你出嫁后,本宫可有得想呢。” 不知为何,平白有些多愁善感起来,苏宛意识到之后,遂又弯了弯唇角。 “主子总拿奴婢调侃。”说话间,黄怡松开搀扶着苏宛的手腕,翘起嘴唇做赌气状,看得苏宛愈发想笑,并不欲理会她的小性子,反而诘问。 “难道你心里没有他?” 没想到这么一出,黄怡忙垂下头去,耳根子红过一片,苏宛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大仇报过之后,黄怡会是她唯一的牵挂,两情相悦自是最佳,苏宛不想看着他们生生受思念之苦,不由得在心中愤慨,承王府里一日不得消停,否则苏宛便一日睡不好觉。 “娘娘,炎大人来了。” 德顺躬身疾驰,来到苏宛跟前打了个千儿。 “带他去厅里候着。” 言毕,她刻意转首回望了眼黄怡,满脸的尴尬和窃喜,还说不乐意,只不过是因黄怡未经世事,不知晓自己的心意罢了。 走出不多远,黄怡跟了上来。 炎大人额上脸上满是挂着汗珠,见到苏宛进来,噌地从位置上起身,拱手辑礼。 出去换了身戎装,红润脸庞上写着亢奋和疲乏,看样子,是从训练场上下来不久。 “炎大人既已在衙门供职,又被委以重任,参与训练,皇上这般惜才复用,想来如今是忙得交头接耳,怎今日有空到府上来?” 苏宛说辞间,有人端上茶水,炎大人只是干笑着,不回答,亦未动身子,余光瞧见闲杂人等不在房间里,朗朗之声在房间里回荡。 “下官这次前来,是得了准假,经过时忽然想起一事,特来提醒。” 炎大人话音一顿,继而说道:“承王爷纵然千错万错,可他在皇上心中仍旧是无可取代的,若还没有王爷消息,恐怕他日得势并不久已。” “什么意思?”苏宛清冽问出口,他的话里明明就是深深的警醒,要苏宛抓紧。 “下官听闻,承王虽被晾了些时日,可前不久,已回到朝堂,位居九品。” 第四百三十九章 苏府败相 又回去了?皇上定是已放弃寻找琰王,所以才步步为营,先是同他见面,再是允了他回府,最后在皇三子始终没有消息时,皇上便用出了他的退路。 苏宛微眯眼,看过炎大人深褶侧脸,炯炯有神眸色里波浪滔天。 “九品?”她重复了句。 九品就能束缚得了承王?以为他会收敛? 皇上对承王的无限度让步,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虽是九品,可全朝的人都知道,这是他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下官不明白,为何他总是可以……”苏宛和炎将军从未谈及如此之深,他突然敛眉,垂首下去,双手撑在膝盖上,似陷入深深沉思。 “炎大人无需顾忌,能得你如此一言,本宫甚慰。” “可——娘娘怎么如此轻而易举便打发了?难不成就眼看着他们这样为所欲为?” 承王不得人心,大都敢怒不敢言,苏宛不禁露出笑容,启步望向窗外,现在苏宛想知道的,是已有多少人动了这样的心思。 “大人,本宫一介女子,男子痛快淋漓之事,女子去如同行将就木,无法使得,今日这些话,本宫记住了,倘若有机会,请大人切要放在心上。” 只见炎大人起身,细细看向苏宛,收回眼瞳,以指触唇,轻微划过之后,似恍然大悟,拱手辑礼。 “下官明白了。” 待人离去后,苏宛却望着门外,久久站立在门口,换她陷入混沌之中。 看来,绵里藏刀的方式已无法获得成效,时局情势所迫,皇上态度始终不明,想到这里,苏宛双手毫无知觉地狠狠交握着,仿佛手中捏着他们,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 不可再如此下去! 一天都不可以! 区区九品好对付,可是若他上头的人是他昔日门生,那么便不同了,首先得知道他究竟所属何门,同周遭的关系,然后才能掐着七寸的位置,狠狠下手。 “主子,奴婢瞧着炎大人骑马离去,并未去向郊区。” 琰王府门口的路是通向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苏宛听闻黄怡禀告,怔怔然扶着椅子坐下。 他这时并不立马回去,是心已有成算?炎大人曾在宫里供职,现又在京城里担要位,人脉广超龙府,这步棋,已在苏宛局中。 不到一炷香时间,苏宛直言正色开口:“笔墨伺候。” 说话间,苏宛转身朝桌旁走去。 “把这个送到炎大人跟前,看完后即毁灭。”一张乳白色宣纸,只消几番折叠,苏宛将东西递给黄怡,光影摇曳,映照的苏宛忽明忽暗,看不清神情。 强光暗影撒在苏宛手腕儿,手中纸张被金黄光照缭绕,神秘之极。 “可他已走了好一会儿,奴婢上哪儿找去?” 黄怡从她手中接过信笺,略显难色。 “送到府上去,若不在府上,打听了位置,趁他还未回营,在路上拦住给他,总之,不可出现任何差池。” 苏宛老成庄重着吩咐,黄怡不由得捏得更紧了些。 如果不在李琩媵站稳之前动手,再动手恐怕就晚了,看似皇上已重新启用他,可皇上心中的疮疤,恐怕会一直隐匿在心底,待哪日一口老血气倒,直接废掉他。 “还有,回来时去趟苏府,代替忠叔的那位——狗子,你同他有过接触,本宫要知道大娘娘最近在做什么。” 奘无尊此举,是警告的开始。 了解刘氏动向,便能知晓他的蛛丝马迹,同奘无尊屡次交手,明白他不是可轻易应付之人,倘若真如他所言,由了他去……恐民不聊生,尸骨成山。 他屡次来找苏宛,说话的那些话,且不说他痴心妄想,图录族全族心狠手辣,凶悍阴险,同这样的男子往来,不定哪日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时候,皇上体态康健比什么都重要,可惜琰王不在京中…… 如果苏宛暂且放下京中事物,去边疆寻他……不可,不可孤注一掷。苏宛果断收心,掌中央薄薄一层汗潮了她,再不可信任皇家之人,再不可将所有希冀寄托于一人,尤其是——枕边人。 “主子,奴婢看您忧思好一会儿了,喝点儿清茶。”梨脂柔和着开口,苏宛微眨眼,微睁双眸避住其中慌乱。 “好。”她垂下头,从梨脂手中接过碗,温热的,清香的,让人心稳的。 “近日宫里来的宫女,还有那些个女工,若有用得合眼的,引到本宫面前来瞧瞧。”苏宛一壁喝,一壁吩咐着,轻轻将空碗放于桌上。 既然已同崔允和黄怡讲开,那么剩下的便是时间问题,空缺需要有人来填补上,趁还来得及,苏宛决心身边只留可心可信之人。 她身子愈发重,今后愈发分不开身,需要提前安排的,又何止方方面面。 “若说瞧着顺眼的,倒是有两个,一个是宫女赏赐,一个是女工。”梨脂侧头思索片刻,遂一壁替苏宛揉着额,一壁思索缓缓道来。 这么凑巧? 苏宛微抬眸,看着梨脂温婉怡然,面不改色的神情,遂低下头,手中的方巾扯了一扯。 “前些日子这些人均已经记录在案,宫里送人来时,将身契亦给了本宫,眼下倒是没什么可纠结的,只要做事得力,又忠诚即可。” 先让人过了梨脂黄怡的眼,再到苏宛跟前来伺候一段时间,再才能定下来是否重用。 想到这里,苏宛感觉到一阵失落,好在黄怡亲事尚可拖延。 “是,奴婢从今日起留心起来。” 梨脂说完,按累了退下。 “主子,奴婢回来了。” 黄怡从外面回来时,眼神跟着梨脂走了一路,不知她究竟在看什么,随后才进了房间。 看她手中没有东西,苏宛放下心来,继而起身,靠近她,握起黄怡双手,平视着她:“顺利吗?炎大人怎么说,苏府那头见着我说过的人没?” 黄怡从她手中挣脱,来到桌旁拿起茶盅自行倒出来,仰头一饮而尽。 “奴婢实在渴得厉害。” 她抬袖擦拭嘴唇边,瞪大眼回禀:“奴婢找了炎大人府上的人猜着路跟去的,是个靠谱的,在路上拦截了炎大人,他看完后自行点了那纸,让奴婢传话:‘娘娘尽管放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府中静候佳音便是。’” 苏宛嘴角稍事舒缓,露出薄笑。 “还有,奴婢去苏府时,发现里面现在简直乱成了一团糟,不成个样子,想来大少爷管理欠佳,又听闻刘夫人已多日不在府上,那些个懒散蹄子一下放松,接待没个接待样儿,倒是每况愈下了。” 黄怡描述的现场情况里加着牢骚,苏宛无心听得更多。 刘氏多日不在府上,根据之前,应是娘家不济,那么她去哪里了? 苏宛微眯双眸,缓缓看向窗外,风逃树晃,天地间无时不刻不隐藏着风浪。 第四百四十章 炮声 入夜。 月华如墨,轻描重抹,处处光华缭绕,碧玉阁院门紧闭,房门大敞。 人影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整理的整理,清洁的清洁,插花煮水,一番热闹气象,苏宛翻看着账簿,黄怡和梨脂在一旁一站一蹲,陪伴着。苏宛身子向后倚靠着,一页一页细细翻看,桌上账簿比先前少上一半。 “没想到,这人竟然突然不买东西了,看样子,账簿少了不少。” 黄怡轻轻研磨,嘴上小声喃喃,虽然苏宛听得真切,却可判断出外面的人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若他只是做这些简单的反应,本宫就无需担心了。” 苏宛游若细丝,缓缓说出口,听得黄怡转动的手缓缓停下来,一知半解的看向苏宛,她始终认真看着账簿,并没有任何反应,黄怡这才继续研磨。 夜色里,黑色最不显眼,可却格外让人留意。 “启禀娘娘。” 门外,站着端,黑衣锦服,两手相拱,垂首恭谨辑礼:“属下见外面没人把……” “将军且等,到隔壁房间去候着。” 苏宛放下账簿,在梨脂搀扶下起身,黄怡停下手中动作,跟着后面一起出了去。 地上被擦得干净,可以看出倒影来,可也因着地面湿滑,需要小心翼翼走着。 撩开门帘,便是朱华夜沙。 “娘娘,留在图录身旁的人来回话,他连日混迹酒楼茶肆,未曾见得有神秘不当之举。” 烛光摇摆,舞出扭扭光线,房间里灯光足够,可以将端看得清清楚楚,见着他还有话没有说,苏宛向后靠着身子,目色平和等待着。 “趁他出去的时候,查到住所藏匿不少炸药。” 风,不知何时蹿进房间内,苏宛感觉到一阵后背发凉,微眨眼,不动声色。 “既然不少,缘何一直没有发现?” 这结合起炎大人说过的京城加强门城护卫把手,加上端方才所言,宫中早已知晓了一切? “回禀娘娘,前去查探的是春,他跟踪数日才寻得奘无尊等人的住所,期间发现他要么天亮时才回,有时甚至不回去,属下等人一度认为他等人居无定所,细细查过他所有停留之地,三番前去调查,才算是掌握了他的居住之地,至于这弹药,属下等人是今夜趁他护卫喝醉,才得以潜入,立马回来复命。” 苏宛微抬眸。 奘无尊竟如此谨慎?可见他背后有多少秘密之事。 “咱们的人还在吗?”苏宛清浅问出口。 “属下回来时,奘无尊已经回去了,根据往常,若安全,属下安排的人定会留下来,若被人发现,定会第一时间离开。” 端恭顺禀告,低眸垂首,不曾有半分其他动作。 看来,他不知道情况。 “做得好。” 苏宛不由得加重语气,温和睨去定定的眸子:“就按照你说的这么做,不过,不管图录族人在哪里,始终要跟着,不可有半点差池。” 找到炸药,再顺藤摸瓜跟踪,便可知这些炸药的来历和用途,即使无法拥有,毁掉亦不失为下册。 端抬首,对上苏宛直视目光。 “是!” 再回来时,房间里已收拾得干干净净,里间没人,湿漉漉的地面已有好些地方风干,大清洁以后的房间里,加上白日刚从园里摘的鲜花绿枝,使得逐渐沉闷的夜,愈发清新馥郁。 “对了,米铺后来进展如何?” 苏宛一壁走,上身微微后仰,试图看向并列在后掌灯的黄怡和梨脂。 “东西尚且还在仓库里,短时间来,是不用进货了,只是那仓库湿潮,并不是长久存放之地。” “既然如此,那便在事发之前,让掌柜的派人重新去寻仓库,不要等到火烧眉毛。” 苏宛徐徐吩咐。 半夜时分。 天际突然火光一闪,轰隆的刺耳声,如同山崩地裂,地动山摇,沉重而响亮,苏宛猛然睁开眼,床榻随之而有震感。 烛台颤动,忽明忽暗。 “怡儿,怡儿——” 苏宛伸出手臂在张舞,外面有声音窜动,想来不止惊扰到她。 “怡儿——” “主子——奴婢在——奴婢回来了——” 黄怡着白色素衣在夜晚里奔跑,竟像是飞似的,顾不得任何猛跑进去。 “奴婢,刚才去接水了,奴婢听见了,主子没事吧?” 她奔跑过来时,刮起一阵风,几乎快要将烛台浇灭。 “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地动?” 黄怡紧紧握着苏宛手腕儿,苏宛已支撑着半截身子坐起来,虽然脸色惨白,可却毫无慌乱之意。 “没有,兴许是城里西北方有什么地方出了事,竟像是春节鞭炮轰鸣声,奴婢见着火光冲天……” 又是一声轰隆之声。 黄怡猛然缩头,整个身子向苏宛方向抱过去,作护着她的姿势。 顷刻之间,轰隆声停止。 “炮声?” 苏宛睁大眼,用力反抓着黄怡手腕,推开她,嘴里喃喃着:“来,搀扶着本宫,本宫出去看看。” 由不得黄怡迟疑,她已自行起身,将脚伸进靴子里。 “好。” 黄怡这才反应过来,待苏宛站起身,她忙从旁边架子上取下长袍,披在苏宛后身:“主子穿着些,夜里总归要凉一些,慢点儿,慢点儿……” 说着话, 梨脂这才穿好服饰进来,从另外一侧上前去搀扶着苏宛。 “外面发生什么了?花光那么大,奴婢还以为是府上起火,出了门才发现离着老远。” 三人齐齐来到门外,院子里站着,西北处的方向火光冲天,将整个夜空映照的犹如白昼,苏宛定定的望着浓烟滚滚,仿佛夹杂了哔哔啵啵的声响在四处流窜。 西北方向,炮响,端禀告时苏宛忘记了问奘无尊所居之地。 无论是谁导致的这场爆发,都是在同苏宛过不去。 一来这爆炸使得皇宫内院一下子注意到;二来这一爆炸会让图录族四面惊醒,再惊动了他们,如何了得;三来这一炸,也许会让苏宛从主动被迫转为被动,只能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场戏,唱得平淡乏味。 “去,快去找端来。” 苏宛动了动手腕儿,示意她们其中一人此刻便去请人。 她仍旧望向那头,从她惊醒到此刻,快有一柱香的时间,可那火光,就像是燃不尽似的,一直舞动着。 难道烧着了旁处? 苏宛心中的疑惑只待端来回答,可梨脂的身边并没有旁人,她在黑暗里走来,快到苏宛跟前时,咬着唇,摆摆头。 “后院里没有一个人。” “你且去后院候着,若是有人回来,便第一时间来寻本宫。” 苏宛果断吩咐道。 第四百四十一章 遗物 “主子,天色不早,您还是先休息罢,待端大人回来,奴婢去请来他便是。” 说着,黄怡便欲转身搀扶苏宛回去。 苏宛一直望着火焰,仿佛还有弱小的哔哔啵啵声传来,听得不真切, 不能随意下定论,虽说脚步已跟着黄怡往回走,可是身子仍旧望着光亮那头。 “走吧,主子。” 最后,苏宛跟着黄怡进了房间,梨脂独身持着灯笼,徐徐出了碧玉阁。 乍暖还寒时节,苏宛刚从床上起,穿得薄了些,微微隆起的肚子一眼便能看得清楚,火光撩空下,丰腴而独有韵味,神清眉朗。 躺在床上,苏宛仿佛已睡熟了去,又仿佛还未曾合眼,迷迷糊糊之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有声音走近,虚实间不便真伪。 “主子,端回来了。” 压低了的,沙哑的声音,苏宛缓缓睁开眼,见着是梨脂略带疲乏走来,原来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人靠近。 “在哪儿?” 苏宛起身坐起来。 “在隔壁房间。”那时晚上见过他的地方。 “现在几时?”房间里恢复素日来的昏黄,苏宛随嘴问了句,窗棱外没有火光,想来火是已经被止住了。 这速度,非一般。 苏宛起身,披上衣服,才走出房间,梨脂在她身后为她撩起帘子,走到外面时,黄怡碰巧进来,略微福了一礼跟着出了去。 隔壁房间里,端一席黑衣凌乱不堪,肩头和小腿部位皆有坏掉的口子,多处残留有灰尘,房间里的烛台全被点亮,经过他身边时,被苏宛一览无余。 “娘娘。” 简短却沉重的声音让苏宛心下一荡,莲步依依缓缓坐到位置上,她心里知道,端脸色这般沉寂,和上次收到周将军信函时差不多,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 “发生什么了?”苏宛面不改色坐下。 “属下汇报的那炸药,被人给点了,当场人受伤无数,现场混乱不堪,属下无法明目张胆地挨处搜索,只看见了这个。“ 奘无尊的炸药无论是被人谁人做的手脚,他都不会善罢甘休,这是苏宛的第一反应,接下来的每一日,恐怕都要比先前要新鲜刺激了。 端拱着的双手松开,右手伸进前胸襟口,一个吊穗随着端展示的动作来回飘动。 苏宛微蹙眉,这东西,是个平安福,看上去很是熟悉,却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遂侧首望向黄怡,抬了抬下颚。 黄怡上前,从端手中拿过平安福,恭谨呈交给苏宛。 翠绿加了暗红的色彩,上面绣着倒扣福字,四周有莲花相拥,寓意岁岁年年静好。 “主子,这同夫人那枚好像。”苏宛同黄怡相视一眼,听黄怡开口。 是的,很像,苏宛之所以见过,是因为那年,她七岁时发生的一件事,那时,黄怡六岁,她们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那年苏宛生辰,却是在祠堂中度过。 苏宛生辰,为了能得苏亨一句关爱,她特意和黄怡等候在富春阁周遭,为了不让刘氏发现,她们躲在了草垛中。 金线银线加上上好的蜀锦,苏宛认得,这不是俗物,她从地上捡起来,攥在手中打量着,黄怡跟在她旁边,大声惊呼:“小姐,这,这是哪位作客的贵人丢在这里的罢?” 细嫩的手心里没有她苏府小姐该有的稚嫩,为了吃食,她们需要自己动手,如此一来,显得手中吊穗及其突兀。 “好你个小贱货,竟然敢偷夫人的东西。” 夫人嬤嬤一把从苏宛手中抢走吊穗,龇牙咧嘴俯视她们两个小孩,刘氏缓缓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她,勾了勾嘴角:“龙生龙,凤生凤,这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永远也上不了台面,你若要教训她,得让她知道痛才是。” “夫人,发生何事?” “老爷,二小姐偷了夫人娘家带来的吊穗。” 听见这声音,苏宛破愁为笑,娇小步子从草垛里出来,奔向苏亨,结果苏宛被他身边的忠叔一把拦着,她撞上忠数的腿,瘦弱身子疼得咧嘴,只倔强望着苏亨。 嬤嬤的声音像是夏天的苍蝇,嗡嗡嗡的吵得人心烦。 “你胡说什么,小姐只是在那里捡到的。” 黄怡奋力反驳,却被嬷嬷一把抱住,挣扎不得。 “混账!来人,把她拖到祠堂去,罚跪三天三夜,不让进食!” 苏亨激愤责罚,苏宛那句‘爹爹,今日女儿生日,女儿想吃麦芽糖’的话如鲠在喉,她只是想吃麦芽糖。 堂堂苏府千金,麦芽糖只是厨房用来做菜时拌的作料而已,于她而言,却是奢求。 “放开,你放开小姐。” 黄怡在身后跟着她一路追跑,苏宛被打横抱起,她清晰看见刘氏弯起眉眼,隐隐露出笑意,媚笑着上前搀扶苏亨,嘴上说得温婉动听:“老爷,不过是孩子贪心罢,又何苦这么重的处罚。” 她愈是劝说,苏亨愈是来气,一甩宽袖:“哼,屡次犯错!她不但不知收敛,如今胆敢偷嫡母的东西!没将她乱棍打死,就不错了。” “哎呀,老爷,何苦为了不值当的人生气,顺顺气,顺顺气。” 说着,刘氏便伸出手在苏亨后背来回摩挲。 苏宛委屈的眼泪一滴一滴,她的生日,便是叶氏的忌日,没有人记得。 “你是说,在爆炸的地方找到了这个吊穗?” 光线中苏宛脸色晦暗不明,刘氏视为珍贵的吊穗,怎么会掉在地上?那本应是她的随身之物,次次见她都会随身带着,这回怎么如此大意? “正是,除了这东西,属下未找到任何与人随身物品有关的东西。” 端再次恭谨禀告。 现场那么多火,即使有,也不见得会发现……苏宛猛然睁开眼,莫非事发时,刘氏也在?她在那里做什么?爆炸是否与她有关? “可曾发现有女眷在现场?可知是因何发生的爆炸?现场情况如何?图录族人作何反应?护城卫军是谁负责带去在现场监管?我府护卫可有人员受伤?” 一口气将心中疑问全问出来,苏宛放才觉得心中疑惑少了些许。 “现场一片狼藉,属下安排的护卫伸手快,并无大碍,爆炸后火光四射,殃及周围住家,属下见到有图录族人只留下两个,其他的人全都跑了,护城卫军虽然到了现场,属下觉得他们有些手忙脚乱,一时还没有理清头绪。” “至于女眷——现场复杂,属下未能看得清楚,还请娘娘责罚。” 苏宛全神贯注听着:“那么,在事发前,我们的人是否看见有女眷进去?或是见到有可疑人同奘无尊有过接触?” “启禀娘娘,事发时,奘无尊并不在。 第四百四十二章 苏府 他不在。爆炸的人是故意盯着的这一点,若是奘无尊只是为了躲避不让大周朝有所发现,大可不必这般躲藏,居无定所,那么多炸药能弄进城,想来奘无尊定有他的法子。 他这么做,难道是为了相识的人才东躲西藏? 据所有消息,奘无尊在京城里并无真正朋友可言,除了刘氏,如果刘氏算朋友的话。 “跟着奘无尊的人,继续跟着,这个时候,他必然会采取行动,将——本宫糊涂了,端大人现在亦不在军中,本宫就称呼为端爷罢。” “娘娘——“端稍一迟疑,略显露愧色,拱手作揖:“一切但凭娘娘做主。” “时辰不早了,你且先退下罢。” 苏宛不由得攥紧了手中吊穗,待回到房间里后,她将吊穗放在烛台前,细细查看,再三确定这是当年之物。 “主子,您先休息罢。”黄怡将房间里其他地方的烛台一处一处灭掉,苏宛无动于衷的坐着,对她说的话置若罔闻,待靠近,苏宛仍旧毫无反应,定定的看着某处,仿佛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爆炸时若是刘氏在现场,她的目标是炸药?这么做对她百害无一利,苏宛实在想不出为何会这等凑巧。 吊穗在她指尖下,灯光中,一晃一晃,看似要欲让人产生昏眩,走近了才发现苏宛正瞪大双眼,仿佛看着,又仿佛没有看着。 “主子。” 见苏宛没有反应,黄怡上前,手掌在她面前来回晃动好几下,被苏宛一把抓住。 “你先休息罢,本宫睡不着。” 黄怡犹疑着不肯离开,对上苏宛冷凛眸子,转而不放心的走开,快到门口时,担忧得再次回眸相看,苏宛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仍旧无动于衷。 翌日清晨。 “都说过了,主子还在睡觉,不管发生什么事,还请担待。”历来柔和的梨脂说得不卑不亢。 苏宛尚未醒过来,外面有脚步声靠近,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不知道来者是谁,苏宛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慢慢合上眼睛,准备再睡上一会儿,没多久, “情况紧急,还请劳烦通报。” 是个陌生人的说话声,苏宛重重的闭上眼,最后一刹那时,看见眼角余光瞧见烛台已灭,耀眼光亮洒落在房间各处,不知不觉,已经天亮了。 “是谁在外面?” 躺下后,闭上眼,苏宛知晓黄怡一直守候在不远的地方,轻缓着问出口,继而听见人移动的簌簌声,察觉到黄怡靠近,正俯身看着她。 “应是苏府的人,怕饶了主子休息,不敢通报。” 苏宛猛然起身,青丝流泻一室,不太确定的看了看黄怡。 “果真是她?” 话语听着让人有一种肯定,而不是问话的意思。 “主子的意思是,昨晚爆炸……”黄怡将苏宛要用的服饰等一一拿过来准备好,苏宛已经起身,看的见紧闭着的房门外有人影走动。 “对不起,主子休息时不容人上前,否则别怪对你不客气。” “让她在旁边候着。” 黄怡接过外面梨脂话茬。 黄怡刚一打开门,苏宛便见到一人跪在地上,刚一见到她,不断磕头:“琰王妃,苏夫人走了,大少爷让奴婢来通知您一声。” “大胆,就为这事,你只需告诉梨脂或者我一声便可,何须等候在这里,扰了娘娘。”黄怡一声呵斥。 来人慌忙又是一阵请辞。 “既然大娘娘走了,本宫是该回去看看的。” 苏宛温婉着答了句。 一个时辰后,苏府。 鎏金大字被白布包裹,所有人已然换成孝衣,个个戚戚然之态,让苏宛不觉惊奇,经过奴婢身边,听见有人在议论:“你不知道,现场那叫一个骇人,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是谁。” “好吓人,大少爷伤心的不行,这才让人去叫了承王妃和琰王妃回来。” 说着,有人侧首回望她们。 “主子,这——简直是痴心妄想,怎么能让主子来主持她的丧礼。”黄怡经不住抱怨着,在无人经过时,面色非常不堪,梨脂在旁边不再像从前那般对她阻拦。 碰巧狗子经过,猫着腰见到苏宛行了礼,被黄怡拉到一旁了解情况,苏宛则如同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般,徐徐在院里走着。 不多时,黄怡回到苏宛身边。 “主子,大少爷现在在他房间里,宾客什么的都交由狗子在打理,他既然叫了主子过来,缘何又不在门口候着?” 正说着话,看到一抹人影在远处走过,那人影走得仓促,略着焦虑和痛苦。 “你们快看。”红夜走得急,不知道这边有几人正看着她,看着她疾驰过拱桥,在凉亭下正有几人正围着承王妃,红夜上前去搀扶起她。 苏若涵由三人搀扶着,朝着富春阁方向走去,一窝人簇拥着,苏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是一瞬,尽管隔着老远,苏宛亦能看出来她瘦了,没多久不见,没想到她竟然是这般模样,倒是想好好欣赏一番呢,想到这里,苏宛不禁加快脚步。 富春阁和菡萏阁相差不远,苏宛本是走向满星阁的脚,换了方向。 与苏若涵迎面而过,她臃肿的眉眼,瘫软的步伐,看样子伤心过度,哭得不少,刘氏死于这场意外,没人会想到,这比苏宛动手来得快活,说是奘无尊送给她的礼物亦不足为过。 经过之后,苏宛勾了勾唇角。 “娘娘,您慢点儿,大少爷在里面等着您。” “琰王妃刚刚从这里经过,该不会是刻意来看笑话的吧?” 苏若涵身边的婢女讨论着。 “说什么呢,谁敢说本宫是笑话?谁?你说,是谁?” 听着苏若涵的叫嚣,苏宛一步没有停下,绕了很远的路,才到富春阁,轻扣门扉,一时没有人应答,隐隐有酒味在院里飘荡,苏宛荡过瞬间的不适。 她抬首制止黄怡再次扣门,轻轻蠕动嘴唇说了什么。 “大少爷,这里既然有承王妃和您,主子便可放心了。” 黄怡对着窗户喊了一嗓子,听见里面有东西坠落之声,没有人来开门,没有半点回应之声,苏宛转身,淡漠的眸色仿佛在看向这里的最后一眼,款步姗姗走出了院子。 宾客虽然未到,可是丧仪仍旧需要很多人料理,酗酒的酗酒,伤心的伤心,这么好看的一幕若是被刘氏苏亨泉下有知,倒是会很自豪。 “主子,他们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个时候不来求您主持大局,怕是会再一次让苏府成为京城笑话罢。” 听着黄怡在身后尖酸刻薄的话语,苏宛只是笑了笑。 第四百四十三章 预知今日 “主子,那东西,要不奴婢替您丢了吧。” 房间里,苏宛正看着简书怔怔然发呆,一下一下点着桌面,发出韵律声响,花瓶中木兰两枝,一红一白,正艳丽绽放,很是醒目。 刘氏苏亨已走,还剩李琩媵和苏若涵。 上一世,为了李琩媵的皇位,她杀过人、谋过策,最后吃斋念佛过后,死于非命。 这一世,苏宛的手上还未沾染过人命,眼见离她想要的,已经愈发接近。 “不,你替本宫还给承王妃,姐姐得了妹妹嫡母心爱之物,怎么能密不告人呢?”苏宛微眯了双眼,如同有冷箭激射,她做了初一,不能怨苏宛选十五。 黄怡稍事迟疑,明白过来苏宛何意。 在琰王府后院的日子,过得恬淡适宜,德顺来报沈夫人求见,被拒;报龙夫人求见,被拒;炎大人那头还没有信息,宫中此刻应是太平;只是边疆……是不是到了放弃之时? “娘娘,主子娘娘惦记您,知道您现在不同以往,来回折腾,特让奴婢送这些东西来。” 露珠秉承皇贵妃旨意,带来无数赏赐,待送走露珠之后,黄怡开心得喜眉笑眼,望着各式点心和小孩服饰,爱不释手,连连惊叹。 “娘娘想得可真是周到,连出生时的服饰都已准备好。”她抚摸着顺滑、花纹繁复优美图案,经不住啧啧称赞。 “天家历来重视血脉,本宫这是第一胎,承王妃那里怕是没指望了,皇贵妃重视些,自是情理之中。” 她不出去找人,可人们却未曾将她遗漏,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前来烦扰。 黄怡正和苏宛说着话,梨脂进来传话,说王叔在别院过得不好,希望得苏宛应允回王府,不要求恢复原职,只求还在王爷身边伺候。 听着她说的话,苏宛瞬间冒火。 “伺候王爷就行?本宫倒要看看,他勾搭上承王妃,可以玩出些什么花招来,梨脂,是谁替他传话的,仗责二十,还有,下次去送东西时提醒他,若再敢惹是生非,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就没那么好过了。” 一边嘴上求着饶,一边却在压榨别庄的下人,不是看在王爷面上,他何德何能有如此待遇? 想到他背叛,苏宛便怒火难平。 斥责完梨脂,苏宛吃了口茶,正欲上花园走走,却在门口时遇见了端。 她未折返,黄怡领着其他人隔着远远的,苏宛听端小声禀告着。 春末夏初的风,带了倦意,带了舒适,可吹到苏宛时,却比冬日的凌冽好不了多少,即便在深院里 ,她亦能感受到如同王爷在战场上的萧杀。 “娘娘,苏府已经安葬完夫人,按照您吩咐,属下等人未曾在苏府见到图录族身影。” 端恭顺辑礼禀告:“不过——”他话音一转,陡然拉长语调,语音加重,使得苏宛不禁身子微微一顿,转首看向没有继续说下去的虎背熊腰。 “不过什么?” “如娘娘所料,奘无尊那边已经采取行动,搬到城郊,人员在不断壮大,并且自出事以后,再未像从前那样大摇大摆出现,每日除了守着人训练,便是在帐中谋划着什么,留守在那处的人无法靠近,所以无法掌握具体情报。” 苏宛若有所思点点头,片刻之后才开口问。 “可是衙门那头,是否有人到爆炸现场去?可知是谁经手此事?” “这——”端一时语塞,看来他们百密一疏,苏宛敛眉,继续朝前走向荷花池边,碧波依依,翠绿连天,清风拂面,撩得苏宛脖颈发凉。 皇上这一次,不知又要如何处置。 明里暗里,他心中明镜似的。 “他们增加了人手,出了头领之外,难道就没有机会可乘?” 走出好长一路,苏宛才缓缓开口,对于外族人在京,十分显眼,而又突然人数增多,定不是徐徐加之,想来是刻意谋划的结果。 只是,有谁会在这个时候与他们联络? 承王。 苏宛脑海中蹦出李琩媵时,陡然发现连同他的样貌音色,全然模糊,她已想不起他是个什么样子。 只有承王有动机、有条件做这样的事。 “启禀娘娘,属下听闻,这些人并不团结,时而在训练时会因为一些细枝末节大打出手。”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苏宛瞬间眉清目朗:“这便是机会,端爷,你听本宫说……” 待端离开之后,黄怡从旁边上来,看着他强健的背影在小径上消失,这才缓缓开口:“主子,您让奴婢办的事,奴婢办好了,只是,主子不亲眼去瞧瞧,倒是可惜。” 莲池中心凉亭内,苏宛望着一汪碧色,心中无风不雨。 “是吗?看来你没被她骂够?” 她余光中,黄怡不但没有不快,反而噗嗤一笑:“主子倒是神了,知晓承王妃反应呢,她就差跳起来骂奴婢了,那样子,哪里有往日半分的高贵?” 看着黄怡笑滋滋的模样,苏宛眸光微敛,对于她这种素日里装着柔软的人,本来就在伺机寻求平衡,悲伤刚过,被一个下人践踏,她如何冷静理智?怕是连同承王妃的身份也顾不得,会当街辱骂。 “主子有所不知,奴婢去承王府时,刚巧见着承王府从马车上下来,看样子是刚去了苏府,她身边的人还拿着苏府里才有的东西,奴婢将东西呈交给她时,她如同发了疯,当着所有人的面便开始斥责。” 承王府位置较琰王府位置好上很多,自然来往的路人也多。 听见黄怡这么一说,苏宛长睫轻颤,面不改色的出了凉亭,幽幽之口徐徐开启:“下回再见面,你就不要再开口了。” 刘氏想来已知晓今日局面,这才腆着脸上门来认输,只是没想到苏宛会驳了情面,还未来得及找到遏制她的法子,刘氏便撒手人寰。 走得匆忙,定是又是未能安排,苏若涵如今伤心过度,想来会消停一阵,倒是承王和边疆让苏宛一时放不下。 “近日,可有信函?” 苏宛不等黄怡开口问为什么,转移开话题。 “没有。” 为了不让苏宛受影响,除非她主动提起,府上已许久未曾提及琰王,她俨然琰王府唯一主人,大家守着本分做事。 黄怡开口欲言,最后在苏宛状似没有察觉的身侧,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夏蓝不知如何处置,皇贵妃为何没有动静? 苏宛细细回忆着端方才说过的每一句话,猛然发现一件事,遂加快速度返回碧玉阁,坐在书桌前,很快便写好了信,让黄怡速速送到宫里。 不管皇上作何处理,她这样做才能保住琰王府。 第四百四十四章 登闻鼓鸣冤 沉闷的,一下,又一下,忽而,声音大起来,犹如压抑的低吼,几下之后销声匿迹,再怎么听,也听不着了。 苏宛被鼓声吸引。 “你们听见了吗?这——难道是登闻鼓的声音?” 京城中,登闻鼓,自架起来后,历朝历代没有响过,可这一响过之后,便是接连两年都有事发生,大周朝的太平盛世,想来是要冲破这上千年的诅咒了。 她放下手中茶盏,一手托腰,从扶椅上起来。 “是的。”黄怡静听片刻,恳切地点头。 “快,换衣服,备马车,我要去看看。”一早便准备好了,整个过程异常的快。 苏宛朝院外儿走着,身后跟着两个人忙不迭上前:“主子,慢些,慢些……” “怡儿,你去告诉外头,让马车再跑快些。”苏宛手抓着窗棱,合着厚帘紧紧握在手中,已做好路途不畅的准备,黄怡稳稳坐着,不动半分:“不可,奴婢不能冒险。” 梨脂在外,敦厚提醒道:“主子放心罢,很快便到了,姐姐说得不错,奴婢们不敢冒险。” 少卿,外面隐隐有嚷嚷之声,苏宛抓着的手徐徐下滑到腹部时停下,下气怡声在身旁外面响起:“主子,到了。” 已有数人进入大门内,素布麻衣、色彩沉重,有些什么衣不蔽体,搀扶着往大门里面走去,两侧护卫目视前方,刚正不阿之态。 没有人留意到她们的到来。 “现在怎么做?奴婢要去通知炎……”黄怡小声问道。 “不用。”苏宛眸色定定的看着烫金门楣,清浅着继续道:“这么多人在,会让他被牵扯进来,本宫就这么进去确实不好,不如,你却寻个安全又开阔的好地方。” 她直勾勾的望着人群背影,未曾见到黄怡惊愕神色:“主子是要……” 苏宛不答,黄怡不动,梨脂垂首站在后面,略显慌乱。 “不可,这么多人在,主子又身怀六甲,若是有个闪失,王爷回来如何了得……”黄怡的话未说完,被苏宛冷冽的眸子紧紧被逼退了回去。 “本宫的身子,本宫清楚。”她转而继续看着熙熙攘攘的背影,主意打定。 此次被派来负责爆炸一案之人如此漫不经心,苏宛巴不得此刻便见见那人嘴脸,此案若是办理得当,定能让苏宛在除掉那人一事上少费许多心思,若是处理不当,苏宛不得不用起之前绵长的计划。 这两日,她从事件相反角度思索过,这件事并非定要从打乱她计划上思考,只要稍加利用,会有事半功倍之效。 黄怡走得四平八稳,从护卫面前经过,回来时,正巧是出发时的反方向。 “奴婢看过了,只有一个地方没有人把手,只是,主子要走上一截。” 看着黄怡犹疑的瞳仁,苏宛不假思索:“现在待本宫去。”黄怡看过四周,人们都进了里面,没有半个影子,遂装作漫不经心,带着苏宛回到来时方向。 朱墙矮沿,被参天大树避住,若不仔细,还以为这里同其他地方一样,高不透风之地。 黄怡一个跃身,攀上枝丫,从上伸出手向黄怡,梨脂在下用力托住,胀着通红小脸,要紧牙冠坚持,苏宛面不改色心不跳,抓着上面送下来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抓着枝丫,脚下一用力,平稳上了去,骑在横长在围墙上的枝干上。 上来之后,黄怡在从上面灵巧着朝下,来到苏宛身边,率先走在前面。 树下,梨脂确认左右无人,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退后,在拐角的墙角停下,梨脂方才掀开窗帘,可见苏宛同黄怡躬身的隐约身影,不闻任何声音。 承王默不作声在最角落的,最靠门边的位置上,高坐之上是陌生的面孔,尖嘴腮猴,几番默不作声望向承王,他却可以端然坐于堂前,堂而皇之吃着茶,对外面齐齐跪地鸣鼓的百姓置若罔闻。 苏宛坐在有漏雨槽的栏杆上,遥远可俯视着一幕,里面见得,听不得。 在她斜下面,群众默不作声,没有人敢抬头,亦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强出头,苏宛勾了勾嘴角,压低声音道:“她们跟那些人,可有说好?” 黄怡点头如捣蒜,目视下方。 房间里对面两排并坐,苏宛在的角度并不能将人全部看完,她若以琰王妃的身份进去,只会让人以干涉案件的由头给追出来。 现在的位置,虽不是十全十美,却已是最佳安排。 苏宛转首,听得下面已开始,原来不是她听不见,而是根本没人敢在承王之前开口。 两人眼风示意,承王装作不懂,掌事大人没有办法,以拳避唇,清了清嗓子,做了吞咽动作之后,深深看过承王一眼,仍没有得他介入,才装的大义凛然。 ”尔等可知,这鼓,鸣不得?来人,将他们如数收押,待一一审问之后,再做定夺!“ 一语毕,四下惊。 “不可,老妇来鸣鼓是有冤,大人竟然要讲我们收押,这哪里是断案?明明就是诬陷!” 垂垂老矣的妇女,说起话来铿锵有力,苏宛看过去,正是昨日她亲自送东西的老太太,只是背对着她,看不轻面目,可那身形、声音,苏宛有把握是她无疑。 跪地人中听她这般说话,不少人附和起来。 “对,你们草菅人命。” “爆炸之后,你们三番盘查,说好要给百姓答复,这都几日过去,难道我家人就白白死去吗?“ “百官没有公正,我便要去面圣!求皇上,他定会治你们的罪!” 群愤愈发激昂,跪在地上的人越来越不安稳,颇有跃跃欲试之态,掌事大人左右为难,两旁其他的官员亦是频频摇头,那样子是无奈不知如何是好。 掌事者第三次将目光投向承王。 他缓缓放下茶盏,从容不迫地从桌后起身:“好啊,那你们尽管去好了。” 言毕,他薄露凶光:“朝廷如何得知那里有炸药?你们是否同那伙人是一伙的?如今聚集在这里想要借机盛事?” 灵巧的唇舌辩得众人惊呆,跪地百姓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位陌生人,不知他怎敢藐视公堂,在掌事大人面前出言不逊。 掌事大人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继而双眸放光,应了声:“就是!” “拼了,跟他们拼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死得痛快些!” “你——你不得好死!” 说话人义愤填膺的抬手指向承王,豁出去的样子让承王脸上缓缓浮起轻浮笑容,他负手看向最后诅咒的人,意味不明的笑容愈发明显。 “你是第一个敢如此和本王说话的人,来人,押下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把花红抓来 苏宛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惊呆的黄怡,指了指来时的房檐,黄怡会意,转身挽着她,苏宛走前,斜射向地面的眸光里李琩媵气氛得指着顶撞之人,双手叉腰,不知说些如何是好。 掌事大人仓皇来到他身边辑礼,他这才忍气吞声,坐回位置上。 马车上,苏宛思忖:人人仰慕的承王,手中握有至高权限,那时他一朝得势,沉稳阴狠,众人奉承;如今手中没有权,受尽皇上冷眼,放低姿态去苦苦求来的,却是面对百姓颐气指使,不但不能自圆其身,暴跳如雷,自乱阵脚。 如此,甚好。 不枉费苏宛挺着大肚子攀墙上树一番。 黄怡脸上大粒的汗还未散去,靠着苏宛的身子始终保持着僵硬。 苏宛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握着她的手,一直紧紧握着。 “让马车停下。”苏宛垂目沉吟片刻,忽而开口。 “怡儿,带本宫去看看另外几处铺子。”她看着黄怡好奇瞪大的眸子吩咐。 当初的十家的铺子,只顺畅开了六家,还剩四处,莫不如全都利用起来,不让资源空浪费是苏宛本性,从治府到管理她的人,没有闲置。 说是四处铺子,其实都在一条街上,一下子关掉了十分之一,虽然对街市没有太大影响,看上去却是总是觉得少了什么。 铺子在花鸟市场,里面不乏古玩。 苏宛拿起这个看看,再把玩着手中的瓷瓶,细细看下来,里面不但卧虎藏龙,还别有玄机。 两位奴婢在她身后,不时替她将珍贵的东西放回原位,不时的替她付银子买下中意之品,逛完街市时,她们均已显得筋疲力尽。 “好了,既然如此,本宫就在这里开两者合二为一的铺子好了。”苏宛拍拍手,笑着道。 黄怡看看身后琳琅满目的店铺,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和梨脂手中的苏宛心爱之物。 “这,主子,这里的东西都贵得离谱,若是将店铺一同全部打开,那——那成本——岂不是要将好不容易存下来的都投入进去?” 听得黄怡咋舌,问起话来亦是没有遮掩。 苏宛走在路上,细细思忖过后不解方问:“咱们库银就只有这么些?” 她这一问,问的黄怡瞪大了眼,跟上苏宛步伐,噘着嘴:“倒不是主子赚得少,是咱们花销太大,主子又不愿意从王爷俸禄里之处,光上回为了给老爷缓解心病,便送出去不少……” 看着她不太满意的神情,苏宛点首以示了解。 “而且,而且,这几间铺子,奴婢觉着会比之前开的所有铺子成本总和还高……” 后面的话,苏宛没有听进去,认真想着什么而独自上了马车。 不是她不愿意用琰王俸禄,而实在是,他那点儿微薄的俸禄需要给王爷留下,毕竟他常年在外,又时而要补贴军饷,再者,王爷需要不少钱财傍身,若是在关键时刻…… 马车上,她们将手中的东西仔细抱着,生怕不小心便撞碎。 “本宫忘了合计该是多少库银数量,你回府后报给本宫,成本大的买卖,利润也可观,眼下,本宫也就靠着典当行和香水铺子,可这些,终究是不够的。” 接下来要打点的地方会有更多,更何况,同承王府的抗争眼看便要正面开始,自此刻起,苏宛需要强有力的后盾制衡。 各处官职,由炎大人出面,可东西却全都是从琰王府出去。 毁掉了承王花楼,相当于毁了他进财的膀臂,可是,他已累积多年,要想从根上除去,怎会如此简单。 回到王府后,大家好一顿忙。 清点府里奇珍异宝数量,苏宛斟酌哪些可用,哪些不可用,香水女工停工一日,围在小院里各抒己见说出奇花异草的名字。 再一日,黄怡召来所有掌柜的半日,让他们对苏宛即将要开的铺子畅快提建议或者给想法,先生在侧,下笔如飞。 第三日,先前发放出去的消息,黄怡已得到不少人引荐,再加上些之前装饰店铺的成手,新店装好指日可待。 接下来的时间,黄怡主店铺装修,端白日负责统筹各路采买,若是能直接联系上的窑子,便派人在那里驻山几日,请了擅长的老者,探访、调查、确认,最后再出炉运往京城。 苏宛坐镇王府,根据大家每日的进展,确定其他各种事宜。 德顺送来一封匿名信函,送信人是位青壮年。 苏宛遣散周围人以后,仔细看过里面的每一个字,详细陈述了敲登闻鼓的百姓处理过程,以及对主掌事的处理,至于承王,新的升迁调令送至一半被皇上急召回,且罚了一年俸禄。 任何时候,百姓的言论高于一切,当朝的这位皇帝,现下还给百姓几分面子。 新店在有条不紊里缓中前进,可苏宛却并无半点儿欣喜之意,她在等,等着两处的消息。 等的时间长了,在梨脂陪同下在院子里消食散步,按照黄怡转述稳生婆建议,她不可长久坐着,亦不可大吃大睡,否则会至胎大难产。 “那是谁?” 落日熔金,金灿灿的光线穿过王府松树光影斑驳铺在地面,此时,若是穿着暗黄色服饰,并不引人注意。 “哪儿?”梨脂伸长脖子,垫着脚尖,好一会儿才看见,有一人正猫着身,遥望四周,随后一路小跑,她跑动的方向,正是香水别院。 “主子,那是花红。” “那奴婢让人去把她抓来。” 刚走出两步,梨脂停下脚,回首:“主子在这儿等着奴婢,奴婢先去寻人。” 苏宛直勾勾看着她,看得梨脂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了。”片刻,苏宛才清浅着阻止她:“这个时候,大家都应该在忙活,你去寝室看看,本宫在碧玉阁里等你。” 夜影阑珊,没有烛台,显得幽暗而诡异。 苏宛端坐在里,瞧见梨脂撩开布帘进来。 “主子,并无异样。”梨脂面露疑惑。 看不清的地方,苏宛眼中闪过异样,静默片刻,就在梨脂以为没有任何安排时,她蓦然开口:“从现在起,你留意一下她每日动向,随时来报。” 外间,有道人影徐徐进了来:“奴婢即刻掌灯,娘娘是否口渴?奴婢已煮好了茶。” 央央躬身辑礼,她原是女工中一员,外面还有个正在打理的婢女,名叫玲珑,宫女。 “呈上来。”玲珑已逐一点烛完毕,苏宛打量着她,黄怡说过的话如在耳边:“玲珑办事爽快利落,比府里好些老人都要熟练。” 生得玉貌花容,走起路来珊珊作响,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 第四百四十六章 处理好她 翌日清晨,黄怡伺候苏宛洗漱。 “主子,她一夜未归,今晨才鬼鬼祟祟回来,绕远路先是去了寝室,混在其他人中一道去了院里。” 梨脂来报时,苏宛正在漱口,一口水吐出去,侧首茫然看向她。 “一夜未归?” 她伸手接过黄怡递来的帕子,擦干手,缓缓走向桌面,玲珑端着清晨点心进来,朝苏宛略微福礼,将点心拿出来放在桌面。 “这是什么?” 苏宛问时,大家跟着望向盘中粉红通透,惹人大快朵颐的圆形东西。 玲珑慌忙跪服在地,声音急速:“回禀娘娘,奴婢是在半路接过厨房送来的东西,未曾打开看,并不知应叫什么名字。” 看着她巨大反应,苏宛稍事一愣。 “既如此,你何须如此惶恐?”看得周围人也是不明所以然。 “奴婢初来乍到,对王府不熟,又幸得姐姐引荐,才能入内伺候娘娘,没曾想自己惹了麻烦。”玲珑如实答道,脸朝地,只听得语音略显焦灼。 “抬起来。”苏宛吩咐,无心之举引得她想要继续探究。 姣好脸蛋上红白相间,丰唇红润,肤白细腻,倒是比房里的黄怡多出几分灵巧来,又不如梨脂那般逆来顺受之气。 “究竟缘何这般慌张?”苏宛目光灼灼,加重了语气。 “娘娘明鉴,奴婢——奴婢是为了邀功,给娘娘留个好印象才从厨房那儿接过膳食,但,那人——好像把不得奴婢这么做似的,东西一交给奴婢,便跑开了。” 历来是黄怡或者梨脂去拿膳食,厨房有送过,次数倒也不多,平淡无奇之事,怎会被她说得暗藏玄机起来? “主子,请让奴婢试试。” 黄怡从柜子里取下布包,打开来时露出各式银针,在斜射进来的余晖下闪闪发光。 自苏府那事之后,黄怡为了小心谨慎便次次行此举,回到琰王府后,苏宛便让她不用劳此一举。 细细银针轻巧插入,取出来时仍旧晶亮剔透,并未发现不妥,玲珑重重的吐出口气,黄怡将银针缓缓放入布包中,重新归入原位。 “你且起来罢。”玲珑应声气来,将头埋得很低,出了外面去。 “你去看看她。”苏宛对梨脂说,梨脂带着茫然出了房间,苏宛却起身,来到黄怡刚才放布包的地方,从柜子里拿过布包。 “让奴婢来吧。”黄怡从她手里拿过来。 打开布包,正欲再行测试时,苏宛忽然发音:“把银针给本宫。” 黄怡疑惑着,仍是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苏宛眯着眼,脸庞散发着屡屡金光,手中银针细不可见,在斜射进来的光线中,闪闪发光,耀人眼目,迎着光线反倒看不清楚,苏宛稍稍侧身,针尖儿上有一点黑。 她定了定身子,确定没有看错。 “主子,这——奴婢再看看。” 黄怡惊诧,苏宛已有薄冰初显。 “这么点儿,险些没看出来。”黄怡拿过银针后,细细看过,在旁站着,等候苏宛吩咐。 “你替本宫去给些玲珑赏赐,随后让她再去吩咐厨房,就说,本宫晚上还想再吃些。”苏宛侧身,身后骄阳光辉缭绕,背光之下的脸色却显得阴冷。 “这——主子为何不但不罚,还要……”苏宛扬手,制止黄怡继续说下去,见梨脂进来,黄怡才垂首收拾桌面上余下的东西。 “你来得正是时候,可有见到玲珑是跟厨房哪位说的?” 苏宛盯着梨脂。 “见着了。”梨脂放下帘子。 “今日院里事物不忙,你昨晚休息时间不够,你且去休息一下时候,便替本宫去看看罢。”苏宛吩咐完,称要上街去查看铺子,遂让黄怡陪同。 马车从正门出发,从后门回来。 黑夜将至未至,苏宛躺着软榻上,软绵绵问着黄怡:“本宫要吃的东西,可以让厨房亲自送来了。” 传膳婆子刚走进房间,房门从外关上,黄怡打开食盒,看着和早晨一模一样的粉红色剔透糕点,圆圆糯糯的里面,夹杂着点点深红色。 “这是什么?”苏宛坐直身子,冷冽眸心睨向瞪得老大眼的婆子。 “奴婢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奴婢只是听人差遣,从不过问。”老婆子带着慌了神答。 “不知是什么?可知是谁要厨房做的?”苏宛围绕着老婆子,吓得她原地打转,手挠头,慌乱思索着。 “这,这不是娘娘贴身婢女要求给做的吗?”老婆子颇为不解,眸中疑惑、没有恐惧。 “这是晚上,本宫问的是更早之前。”苏宛耐着性子提醒着。 “哦——可,也是娘娘身边的婢女来传话,带来的材料说是娘娘吩咐这么做的啊。”老婆子的眼瞳愈发浑浊不堪,似是看不清眼前。 苏宛睇过一道冷光,老婆子扑通跪地,喊冤:“老妇数几十载在厨房帮事,又岂会不知食物不得出任何差池?倘若今日又半点虚言,老妇——便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 她说的慷慨激昂,豁出去一切的大义凛然。 “可记得那人长什么样?” 苏宛撩袖,坐于位置上,斜飞向跪在地上憨厚肥胖的老婆子,面宽体阔,额头饱满,不像是个阴险狡诈之人。 “老妇——”老婆子望着房间里的黄怡怔怔然好一会儿,抬手弯曲着手指指向她:“比她个子矮,可,衣着倒是很像。” 苏宛同黄怡相视一眼。 良久,苏宛放缓语调,略略前倾了身子,温婉着道:“方才,你送食盒来时,遇见了什么?” 老婆子凝神片刻,发愣看向苏宛,一举一动便是气度与不凡,一表一情亦是拿捏得当。 “老妇,什么都没遇见。” 苏宛扬了扬首,柔和道:“好了,你回去罢。” 黄怡上前搀扶起她来,送老婆子出了去,梨脂踏着傍晚余晖进入,不禁拿目光多眼了几眼老婆子。 “玲珑并未接触过其他人,倒是那花红,无论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被管事的骂了好几回。”梨脂小声禀告着。 “她既是你看中买进院里的人,如果本宫猜测的不错,上次在酒楼,便是她躲在后台哭泣的?” 苏宛清冽着问出口,看得梨脂察觉到不自在。 “如此,你便暂时停了这院内的事,先处理好她。”苏宛精眸流转,深不见底黑暗幽邃的眸色愈发让人难以捉摸。 “是。”梨脂无力的答道。 若是现在就将她揪出来,那便不知道她身后的人,到底做了些什么了,可若纵容着花红继续下去,苏宛便要在府内花心思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一直没寻到机会罢了,这人多了,事儿,自然而然便多了起来。 第四百四十七章 细作之举 “方才的老婆子,本宫忘了行赏,待会儿,梨脂便替本宫跑一趟。” 苏宛望着桌面的东西,美得惊心动魄,里面却是毒害的东西,漫不经心的吩咐黄怡端出去处理掉。 “任何人来寻本宫,便说本宫有点儿不舒服,睡下了。” 连着玲珑和央央,一同被安排到院里,怕吵到苏宛休息。 厨房来人传膳时,黄怡将人拦在外面,让他们将吃食分掉,回到房间里,却多出个食盒来,里面装了好几种糕点,面露欣喜。 “来,吃点儿。”虽没有丢掉的那东西好看,却香味儿比那足,苏宛淡掠过一眼,摆摆首:“不用了。” “主子,真不吃啊?那——那奴婢留着。”黄怡麻利地床榻弄好,苏宛轻轻地躺在上面,盖好褥。 “将烛灭掉。”苏宛红唇轻启。 黄怡逐一灭掉后,摸熟来到床榻旁:“主子,奴婢就在这里,待你睡熟了后奴婢再走开。” “嘘——” 苏宛在夜色中,竖起指尖儿触碰柔润发出噤声的动作,黑夜中,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她的指尖儿指向了外面,窗棱。 靠着门边儿,有黑影缓缓挪动,小小的,如同外面耸立的参天大树枝干影子,风一吹,影子便跟着动起来,朝着窗棱移动,一会儿,便到了窗棱边,只是影子更大起来,待看清晰了,那是道人影。 “那是——”苏宛不说话,黄怡没敢再出声。 身影逐渐爬高,抬起手臂在窗棱上触碰一下,伸长了脖子寻了会儿,影子再悄然离去。 苏宛伸出胳膊,捅了捅黄怡,再次指了指外面。 黄怡猫着身子,从里面沿着影子走过的方向跟着出了去,直到苏宛看不见身影,她才缓缓躺回来。 一炷香后。 “主子,是内鬼,在后院里。” 黄怡点亮最近一盏烛台,趴在床前。 “可,奴婢在那里碰见了梨脂。”黄怡复又补充了句。 “她这个没用的。”人从她眼皮底下走开了,都不知道,苏宛坐起身,声色俱厉:“你去传话,告诉她不可再出现任何差池。” 新进铺子已装修结束,端将各处采买回来的东西搬了进去,安排两个护卫日夜把手。 梨脂递来女工们商讨出来的奇花异草单子,将已有的品类全都标记了出来,并放在了后院女工里,少有的几种,已派人到南方去打听。 碧玉阁的门自夜以后便没有开,苏宛从后门乘马车到了新进铺子。 高悬的门楣比苏府那头惹人注目上好几倍。 “承王妃比琰王妃早成婚,子嗣上却毫无动静。” “你还没听说吗?太医判她不能怀孕了。” 两个看衣着是贵妇的女眷,相护挽着,好不亲热,旁若无人。 苏宛吃着黄怡就近买来的饼子,吃得津津有味, 高门权贵,想要留着秘密并不容易,苏宛绕开了两人,转而上了马车,苏若涵不会有子嗣的事,看来已传遍京城,传到苏若涵耳朵里时,不定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有些事儿,只要火候到了,就算苏宛不去添油,有人自然会加柴火进去。 黄怡露出欣慰表情,跟在苏宛身旁。 遥远可见琰王府门口有熟识的马车,苏宛侧首示意黄怡去拦住即将离开的人。 来人跟在黄怡身后,苏宛隔着老远看得熟悉。 “这是夫人让奴才送来的帖子,还请娘娘赏脸去吃个酒。”说着,地上一张名帖,苏宛打开,原是龙威喜得子的百日宴,王爷离京,竟不止三月了。 夏日就在眼下了。 黄怡将帖子放入袖中,送帖子奴才见了这景象,拱手辑礼:“多谢娘娘,奴才这便回府复命。” 龙夫人这帖子来得真是时候,加之街市上听见的流言,想来在百日宴上,不会无聊了,苏宛缓缓抚摸腹部,太医虽定时来看,可这伸入府里的内贼也没闲着。 古往今来,皇嗣夭折居多,百日宴眼多手杂,幸好未曾听闻车本芮同苏若涵交情好。 苏宛回到碧玉阁时,房间里闷了一日,怕她喘不过气,黄怡才将所有窗棱打开,院里有响动,必然会惊到外面的人,玲珑送进来茶水,央央则按照往常说是厨房传膳。 “主子说免了,她有些不舒服。”黄怡告诉央央:“你们两个,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主子需要静养。” 待苏宛换好了衣服,才徐徐坐在位置上。 “怡儿,梨脂,该来见了。” 挂着两只黑色眼圈,梨脂碎步迈进房间,低着头不敢看向苏宛:“回禀娘娘,花红她,她不知何时同承王府的人扯上关系了。” 苏宛凤眸微睁。 “想来本宫休息这一日,她们以为我病了,你都看见些什么了?” 苏宛握着茶盏,眸色微冷。 “主子,她到午膳前一直在院里心神不宁,借故肚子不舒服要入恭,趁人不备到西墙一角,不知做了什么很快又转身回来,奴婢怕惊到她,没敢上前看,跟着回到院里,直到现在。” 终究不是苏宛身边的人,她无法做到所有人如同黄怡般待遇。 “可还记得在哪里?”苏宛放下茶盏。 “记得。”梨脂用力点头。 苏宛招了招手,黄怡便跟着梨脂出了去。 她看着玲珑跪地湿布擦地,在碧玉阁里,出了里间苏宛吩咐,便是外面这些琐碎的事儿,每个人的时间被用得淋漓尽致,花红竟然还有功夫同外面联络。 记录册里,花红登记着是个孤儿,梨脂从外面采买回来,按理说应不是苏若涵预备好的。 那么,定是她有了把柄,又或是受了诱惑,想到这里,苏宛不禁直了直身子。 眼看天色渐晚,可黄怡这一去,半晌未回来。 苏宛再睁开眼时,房间里灯烛已全都点燃,黄怡正在桌面布着菜,整个过程,她未曾听见半点儿声响。 “你——” “主子两日没吃顿好的了,这些是奴婢盯着厨房做的。”黄怡将著和碗递到她手中,继而用勺盛着羹汤。 “除了那头,没有人敢同琰王府作对,奴婢和梨脂出去时,碰巧见到红夜从后门儿经过,看得不是正脸,那走路姿态和个头儿,奴婢敢确定就是她。” 苏宛细嚼慢咽,就算认定了是她们,认证物证俱在,可这对于承王府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再多条罪名,也不过是在皇上面前再多说两嘴的事儿。 她不知入嘴的美食味道几何,却是知晓了如何应对。 “今日夜里,你便让端将她悄无声息的处理了,然后让梨脂去寝室里找她人,最后就以她失踪为由做了结,隔两日后放出消息便是。” 说到这里,苏宛夹筷子红烧肉,软软糯糯,却是太腻。 第四百四十八章 有福气的女人 官府林立,御街阔路。 老远已能听见小孩嬉闹声、谈笑说辞声,黄怡掀开纱帘, 露出弯弯嘴角,苏宛在一盘看得津津有味。 她的孩子出生时,百官朝贺,普天同庆,他亦是乐不释手,那笑容不会骗人,只是不知为何,在宴会一半时,他撇下左右宾客,很久没回来。 那时,她留意到了,苏若涵亦不在位置上。 他们真正在一起时,是什么时候? “娘娘可来了,夫人已问过好几回,生怕您来了怠慢了您,奴婢这就去通传,请跟奴婢来。” 三夫人的随身侍女不在她身边,而是在门口候着。 女眷在后院,需穿过前厅,苏宛经过时,未得以见到里面的人,可声音却听得及其真切,承王已在应邀之列。 立了王爷的总共就这两位,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遇。 她们跟在侍女身后,莲步依依进入里面,拐过廊道,边间花丛间,假山旁,桌前,瓜子点心干果摆放,女眷们同熟识的人扎堆聊着。 有讨论龙啸生得好看,也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东家长,李家短。 见苏宛出现,不相识的人会跟在其他人后面跟着躬身辑礼。 “夫人要奴婢转告娘娘,今日人多,嘴也多,知道娘娘不喜欢,所以夫人特地将休憩处挪到了偏僻的西厢,想要好好同娘娘说会话,只是得让娘娘多走些路了。” 随侍一壁让聊得热切的人让开路,一壁解释着。 “说来惭愧,王爷心疼本宫,所以……子嗣上一直未有结果。”苏若涵在假山旁坐着,握着丝巾的手随意搭在换膝盖上,同沈夫人应付的聊着,眼神四处搜索,脸上泛着红晕。 与苏宛四目一触,忽地看向旁路,如若不认识的路人。 沈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忙站起来侧身辑礼:“琰王妃安好。” 苏宛只是微微侧首示意,面无表情继续走着。 还未近入院子,已听见房间里婴儿咯咯咯的笑声。 苏宛步伐放缓,略微动容,里面有女眷歌声传出:”乖乖啊, 快睡吧,娘娘看着你,如同喝了蜜。” 门打开,龙夫人抬起头,看见苏宛,将怀中婴儿递给身边奶娘,垂首娇羞绯红。 “琰王妃,您可来了。”三夫人从座位上起身,福态的下颚,还有略显臃肿的身姿,虽如此,发髻妆容精致得看不出丝毫瑕疵。 她才是得宠爱的女子,这房间里的一切都让人愉悦,就是最好的证明。 “夫人身子才刚刚恢复,何苦行如此大礼。” 苏宛挺着肚子上前去搀扶起她,两人牵着手,一同坐下。 “时间可真快,转眼间便是三个月过去了。”三夫人感慨,苏宛浅露笑意,应答道:“可不嘛,上回本宫来时,他才这么大呢。” 两人聊得愉快, 除了随侍,其他人退出房间,直到外面来传话用膳时,门才打开。 她们出来时,女眷位置上还基本空着:“妾身是主人,所以这……” 三夫人表达着歉意:“娘娘远不用这么早出来的。” “无碍,本宫……” 苏宛看见外面,苏若涵同红夜两人已进入房间来。 “姐姐……” 她上前迎来的样子,好似两人亲密无间,她伸出手去拉苏宛,被她轻轻向后一躲,避开了。 “承王妃好。” 她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和气度。 苏若涵撩过碎发,步摇金簪,金饰宝石,蜀锦长袍,这雍容华度,远超了三夫人。 “想来这位便是王妃娘娘了罢?没想到今日妾身有幸能与您同席——的意思是隔壁桌。” 进来一位妇人,无视苏若涵在一侧被忽视的尴尬,紫色长裙尊贵不俗,冷下来的脸时,连光辉都暗淡了。 “楚妃——” 不知是谁,在女眷里喊出了声。 苏若涵掩面轻笑。 “三夫人,没想到你这府上客人,倒是火眼睛进,本宫原本只想消停入席,看来是无福消受了。” 楚妃的脸,骤然冷了下来,嘴角弯起的弧度还未滑下,声音已让人脖颈发凉。 “这——妾身不知娘娘肯来寒舍……”三夫人说着便要弯腰福礼,被楚妃拦住:“都说了不要引起旁人注意,本宫先走一步。” 三夫人欲言又止,同苏宛一起辑礼恭送,望着楚妃绝色艳姿背影,转首相视一笑。 “姐姐,你还不知道吗?楚妃早来了,盼着能竟屋子里看上那寿星一面,倒是硬生生给让姐姐尝了甜头。” 听着婉转而阴阳怪气的音调儿,苏宛不动声色的坐于位旁。 “哎哟,这便是妾身的不是了,害怕孩子哭闹,吵了大家的安宁,特地吩咐人贵客由外面接待,不要进去打扰才是,想来这些人都瞎了狗眼了,竟然没一人进去告诉妾身,宫里来人了。” 苏若涵僵了僵脸,前来入座的女眷,如数落座。 “夫人,这可是你说笑了,今日客人这么多,你哪里顾得过来,倒是我们这些客人,应该懂得礼仪才是,哪有霸着主子,不让其他人见的。” 她刻意提高了音调儿,说的极缓,生怕房间里的其他人听不见。 “哟,这是来向她姐姐讨经来了。” “不是吧,我刚刚听见的可不是这样啊。” 耳旁嗡嗡嗡的,苏宛就没落下个清净,她对旁边讨论之语置若罔闻,脑海里出现的是楚妃出现在她面前时那诡异得眼神。 她当然识得她,只是未先行叫出声。 有宫里人到这里来贺喜一事,竟然没有丝毫发现。 当着这么多人,独独同她打了招呼,楚妃的意图不言而喻,只是,苏若涵在场,想来报仇增加了几分难度,皇贵妃曾说过,她在冷宫…… 皇上如何放得她出来?她又为何这么快要躲开?明明才刚刚见到苏宛…… “都说琰王妃是全有福气的女人,王爷没有三妻四妾,又疼爱得不行,想来啊,我们这些个女子终究是不如娘娘的。” 苏宛刚一回神,听见闲言碎语,苏若涵眸心快要鼓出眼眶,抓着扶手的手臂,青筋隆起,苏宛莞尔一笑,朝三夫人道:“大家可都是来贺喜的,本宫倒是沾了你的光了。” 席间,大家刚拿住没多大会儿,各自聊着。 苏宛的对面,自是苏若涵,而苏若涵的旁边,则是沈夫人。 “各位尽兴,今日妾身多有照顾不周,还请多多担待,举杯,感谢大家的到来。” 三夫人同客人庆贺,沈夫人在她旁边说嘴,苏宛面不改色的举起酒杯,同三夫人相视一笑,余光中,苏若涵的举杯的手肘向侧后方伸出去,沈夫人一个不留意,全撒了出来。 “你干什么?本宫的衣服……真是的。” 沈夫人一脸难看在原地,苏若涵气愤离开席面,三夫人连连追赶上去,苏宛自顾自地吃起来,眼底通明。苏若涵这一招提前离开的做法倒是还算行,总比其他的丢人现眼好多了,沈夫人是个没眼力的,苏若涵的厌弃如此明显,竟毫无察觉,难怪会上次被人当枪使,最后落得个遭人嫌弃的名头。 第四百四十九章 书房重地 铺子开业掀开红绸当日,苏宛并未出现,靠着另外六店的散发得先生夜以继日刻画的宣传单子,到店里的老顾主均能获得铺子礼物,黄怡向苏宛禀告,光是凭着这一点,铺子里便人山人海。 花红失踪的消息放出去之后,琰王府上有人在私底下讨论了几日,最后不了了知,只当她行为不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躲起来了,院里的每一个女工在细数完她许多的不堪以后,将她从记忆里撇去,如同花红从未出现过。 端企图在奘无尊训练的人手里加入两个人,始才发现他们的队伍里,沾亲带故,根本无机可乘,他们只得轮着守候在附近,风餐露宿。 接下来的几日里,琰王府里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苏宛在灯下,望着如期而至的账簿。 “主子,咱们这回,可真得减轻开支了。”黄怡苦情着在旁磨墨,在桌的另一面,她看不见账簿上的数字。 “你都许久未替本宫读帐了,何来此言?”苏宛眼看着账簿。 “那还用说嘛,库银的钥匙,可是在奴婢的手中的。”黄怡嘟着嘴不甘,磨墨结束,她将苏宛已经审核过的账簿放入箱子里,锁起来。 “我可不这么认为。” 黄怡跪在她身旁,替她盏茶,瞪大眼提溜地看着苏宛。 ”你不信?”苏宛问,她用力点头,苏宛抬手点向她额头,喜笑眉开:”你呀,我就不该让你离开铺子,这才多久,就忘了商贾本质。” 苏宛合上账簿,望向外面玲珑来回的身影。 ”就算不是真金白银的,可那些铺子,还有里面的那些东西,全都是琰王府的。“ 不知为何,黄怡傻乐乐笑了。 ”琰王府的。”她重复着,就仿佛苏宛说出这句话时,是天大的恩赐,苏宛娥眉微蹙,说她反应慢,这下又快过来了,她原是在笑苏宛,承认琰王。 指尖滑过肚子,潜意识里的想法愈发清晰起来。 如若只能是她将这孩子抚养成人——王爷泉下有知,定会护她周全,一如——一如他无时不刻不在身边那样。 四周来来往往着本不孤单,可苏宛的心上却是缺了那么一块,她知道,但是她不说,明白得太晚,看得太清,唯有护住这里,护住这孩子,才是对他最好的告慰。 “主子,晁公公来了。” 在梨脂身后,只脱了官帽的男子,苍白的脸上,没有胡渣痕迹,亦没有喉结,弯得看不见眼睛,拂尘在他臂弯里,格外不协调。 “晁大人。”苏宛动作没有往日那般灵敏,需扶着椅子起身。 “琰王妃,这可折煞了老奴。”即使不得宠,那也是当今唯一怀了龙子的王妃,他再得宠,不过是个阉人,晁公公伸出手欲搀扶着她,可意识到不对,猛然又缩回手。 精亮的眸心散发着奉承。 “王妃娘娘,莫要再对老奴这般客气,今后,可望娘娘可以在皇贵妃娘娘、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下气怡声、阿谀奉承之态,只比王叔更上层次,即便这样,也让苏宛感觉到不同。 被人捧着,总比往前他拿腔拿调的好。 只是,无论晁公公如何,都是不相干的。 只要不在她的路上挡着,随他了去。 “王妃娘娘,老奴奉皇上之命,特来传口谕。” 苏宛欲行拜服大礼,被晁公公制止:“皇上说了,琰王妃只需站着即可。” 他正了正脸色:“皇帝口谕:每年涉猎在即,请琰王妃携带随侍到郊外行宫小住。” 苏宛微眨眼,睫如羽扇,她挺着个大肚子,要去射猎场?且不说路途远,光是在那里日日要同皇贵妃请安便已足够让人觉得繁琐,眼下并无他事,苏宛当然愿意乐的清净。 “这……”苏宛心下迟疑,面上嫣然一笑:“谢父皇。” 黄怡送走晁公公,苏宛端坐在位置上,托腮凝思。 请了她,必然会请苏若涵,只是,既然关心她,何苦要苏宛走这一遭?护卫总共十人,这次能带走的顶多两人,行宫她虽是去过,可却记忆不深刻。 “主子,奴婢给公公塞了好处,他才松口说这是皇贵妃的意思。” 皇贵妃……苏宛更想不明白了,眼下除了去一趟行宫,没有更好的法子。 “奴婢担心……”黄怡扶着她穿过廊下,进入碧玉阁房间内。 “若是宫里有人要动手,你以为琰王府便能护得住了?只当是皇贵妃想我了,又不好亲自开口让我去同她小住,只得开口去找了皇上。” 思来想去,苏宛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库里,你再去点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给带上,保不齐能派上用场。”苏宛仔细着脚下,脑子飞速转动,行宫里不缺什么,只是人稀地偏,不可随处乱跑,否则,乱箭下,无力回天。 “那如何跟府里说?” 苏宛站着,看了黄怡一眼,遂才开口:”照实说,没什么好隐瞒的。” 晁公公出现就是代表着皇上的意思,若是有人以为琰王不在京中,琰王妃便势单力薄,那是天大的错误,就算皇上知道她这么一说,也只能忍着。 “三日后去行宫,府邸许多事,本宫要同德顺交待一声,待会儿让她到院里来找我。” “除了你,本宫就不带着端爷了,他是个得力的,对王爷又忠诚,有他在,本宫才算是真正放心,这段时间,就让梨脂带着央央和玲珑,去王爷那头收拾一下。” 中馈在她手中以后,王爷的屋子苏宛自由出入,包括书房。 “出了书房,格外嘱咐端爷一句,王爷最看重书房,无论是谁,有进无出。” 苏宛一壁想,一壁吩咐,回到碧玉阁时,微微喘气,月份越大,越觉得疲劳,好在苏宛有过经验,所以并不会因为胆小而失了运动,又不会因为过度,而让身子吃不消。 她坐在屋内,听着黄怡对外面的人逐一吩咐。 次日,黄怡开始打点苏宛要带走的包裹,从靠枕到服饰香薰、恨不得能将苏宛的所有东西都带走,名曰这一住便是一个月,双身子的人本就同常人不同,到时候哪怕想要,都无法得之。 因为花红一事,梨脂总觉得有所隔离,帮着黄怡打着下手,不如往日那般轻松,苏宛看在眼里,未做任何表示。 是夜,苏宛让黄怡找来崔允,向他仔细了解楚妃在宫中的所有消息。 崔允说,楚妃一直在冷宫中,不曾出来半日,宫城门多,若是有内应帮了她逃脱,趁此次涉猎,他能借机全面排查,一有消息,便想办法传到郊外行宫。 第四百五十章 行宫 离京前夜,琰王府的马车准备妥当,苏宛得知后,去门口试车。 王府门口。 两辆马车并列放着,熟悉的马车在前面,比琰王府马车要宽阔些许的马车在苏宛眼角划过,她正欲撩裙上车,后面德顺恭敬前来:“娘娘,这是宫里送来为行宫所用,让奴才不要打搅了您,马车刚到,奴才还未来得及禀报。” 苏宛身子微微一顿,踩在马蹲上的脚,又退了回去。 连马车都送过来了? 没有奇异珍饰,没有繁花奢绸,框架比琰王府宽阔,进入里面之后,加了褥子的横垫,黄怡搀扶苏宛半坐,可以半躺的空间让人舒服。 “送马车来的人,可已走了?”苏宛下马车后朝尊立在一旁的德顺开口问道。 “这——奴才没来得及问完话,就走了……” 路途颠簸,走了快有四五日,几近天黑时才到达城门。 说是城,其实是比京城要小上一半的皇宫。 苏宛只带着随侍五人和三名下等奴婢共计八人,停下来时,同其他声势浩大的府室比起来,被人忽略了去,黄怡递了帖子后,护城卫带着他们一行人进入城内。 在他们前面有一队人马已消失在巷路尽头,行宫离着京城西南方向,这个时节已是风吹草木深,城春遍花开,苏宛退去厚重的薄风氅,感受着湿润的,温和的微风拂面,仿佛天地万物,全都温柔了起来。 她来行宫时,已贵为中宫,这些繁缛细节与她无关。 “琰王妃,您的宫殿是在华清殿,请——”护卫城腰间别剑正言直色道。 天色灰蒙,小径清幽,路上偶见行色匆匆的小黄门,快到一炷香时间,苏宛发现黄怡频频回头,其他人倒是规规矩矩只顾垂首走路,跟在后面。 “主子,不对,为什么没人带路,咱们这——奴婢怎么觉得越走越偏了?” 华清殿不偏,同凤銮殿背靠着,凤銮殿是皇后的行宫,同华清殿一墙之隔,自然要避开权贵之集,所以开门不同方向不同。 苏宛避开要撞见尊贵人的可能,刻意选择了唯一的一条可以不撞见旁人的路。 “这眼看就要黑下来了,咱们会不会迷路啊,主子,要不咱别乱走了,待奴婢找这个管事的哥儿……”黄怡回头:“这下好了,附近连个人影都没有。” 苏宛没有停下脚步。 “只顾着走好了,总会走到的。”她温婉敦厚着道。 安排她在华清殿,无论是谁的主意,无疑都是一种象征,苏宛担心的是别的。 苏宛停在路口,微敛眸光看着前面隔着老远的几人,昂首阔步,官步堂皇,这是前朝重臣,皇上狩猎邀请肱骨之臣是惯例,可是他们…… “怎么了?不知道往哪走?主子,前面有人,不管是谁,奴婢去打听打听,你们都在这……”黄怡话未说完,苏宛轻轻摆首,她的眸子一直盯着那几个人影。 “你们在这里候着,怡儿随我去问问便来。” 苏宛大着个肚子,在小巷山走得挤慢,灰蓝色裙袍不起眼,眼看离那几个人影要靠近,苏宛却从路口拐了过去,仿佛在避开他们。 “他们在那……”黄怡指了指来人方向,看见苏宛一脸正色,知道这里不是乱说话的地方,遂跟在她旁,不多说半个字。 石狮沿路两旁,威风林立,龇牙鼓目,暗自慑人。 苏宛突然走向路边花草中,虽是双身子,在石狮之后之下并不易发现,手抓着石狮底座,眼睛看向来路方向。 片刻。 “几番沉浮,仍得圣恩,这还需要说明什么?” 浑厚沧桑的老者之音,苏宛未猜出来是谁。 “刚才老朽见到路上有人——”一时间,苏宛辩不出事出来几人中谁开的口。 “这不都走没了,舟车劳顿,这会儿大家都在各自殿中休息,这条路又是通往凤銮殿的捷径,无人识得,不用在意。” 这是马骁远,着一身不用上朝时官服,深蹙眉,神色严峻。 “尔等不用揣测圣意,于天下而言,于百官而言,是时候了。”老者之音,夜色渐深,苏宛眸色渐暗,看不太清。 “是的,我们不能让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占了上风,琰王下落不明,此刻是天赐良机,狩猎时尔等只是一试,待回到京城再次联合其他人上书,皇上不会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马骁远答。 “难道诸位忘了上次,皇上虽未责骂却是置之不理,这次又凭什么能让咱们推动?” 发言者是个青年俊才,苏宛顾不得去向他到底是谁。 这群人的目的已逐渐清晰,苏宛抓着底座的指尖不自觉用力,隐隐泛白。 “对,若他真是皇恩不断,缘何要让他去那区区七品之位?并非下官害怕,而是觉得咱们要三思后行,何不等些时日……” “说什么混账话!等,再等下去等来了旁人,成算则更小。”马骁远怒斥,说话的人一个斜飞白眼,颇有不耐烦。 “回来?哼,乱箭虽明却不长眼,更何况还有暗箭伤人,他纵然是龙威耀,也得看他有几条命!” 马骁远一甩长袖昂首走在了各位前面。 苏宛看不真切他们究竟谁是谁,最后那句话,惊得黄怡在旁边用力扶住了苏宛。 待他们走远,苏宛才从花草里出来,望着几近消失的背影,眸中泛冷,皇帝的江山,从来是皇上说了算,奸戾小人再怎么推波助澜,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分量。 苏宛用力一甩袖:“咱们走。” 她回到他们身边时,夜已深得只能模糊见着不足五米只远。 “可……” 苏宛款步姗姗,直走后左转弯,狮身在侧,不由添了几分深意。 “照着路走下去,总能有法子。”苏宛斜了眼略带疑色的黄怡,沉音说道。 半路上,遇见提着宫灯的两个婢女,见到有人过来,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在一米开外的地方仔细瞧了瞧,方才辑了个严肃的礼。 “皇贵妃娘娘让奴婢到华清殿问候琰王妃,却不知琰王妃娘娘此刻还未到,遂派了两路人出来找,正担心着呢。” 苏宛目视前方,想着的是马骁远等人可能要去的地方。 “是儿臣思虑不周,让母妃担忧了。” 她敛眉,应付了一句。 “琰王妃仔细些脚下,据皇贵妃娘娘所言,这里一到夜里便有露水。” 提着宫灯的宫女靠近些她,使得她可以看清眼前的方寸之地。 行宫天高地阔,没有京城皇宫那般奢华阔气,气势逼人,可却处处给苏宛幽深神秘之感,兴许是夜色渐深,又兴许是方才那几人的言语。 第四百五十一章 腹中胎儿保一命 “皇贵妃娘娘说,琰王妃一路辛苦,免了明早请安,若有安排,她自会遣奴婢过来。” 华清殿门口,宫女执灯离着距离,另一宫女直面苏宛,不卑不亢。 “多谢母妃担心,一切听从母妃安排。”苏宛松开黄怡搀扶着手,略略欠了欠身。 小黄门已将殿门打开,里面灯火摇曳,有人影走动,苏宛刚迈进腿,走动的人影不约而同来到她跟前,整齐列成一排,颔首辑礼。 “这些是凤銮殿派过来在行宫里伺候娘娘的宫女。”身后,一位年轻男子靠近,白皙脸蛋儿,声音阴柔,夜色下, 便也知是个阉人。 “娘娘,叫奴才小顺便可。”苏宛睇过眼色,小顺垂首,下气怡声道。 皇贵妃算出来她不会带太多人,所以将这些均已安排。 苏宛从他们身侧经过,看似小顺无动于衷,却感觉到他斜飞来的偷窥。 物转星移,林深人稀,除却她们偶尔才能听见的窸窸窣窣裙摆触及两旁的青草摩擦声,几乎是与世隔绝之态。凤銮殿就在隔壁,却已是两世。 这里小,装饰简洁,在旁人看来,可得隔壁庇护,是个极好的地方,苏宛不这么认为。 “玲珑去安排下她们,闲杂碎事便让她们去罢。” 扫一眼房间,苏宛没有坐下的欲望,转而沿着处处珠帘,一层层进入到里间,白绸丝帘,软塌在内,纵然宫车舒适,却也不如床榻来得实在。 “主子在这里候着,奴婢去准备些热水后沐浴后再躺下罢。” 苏宛眼睑渐重,感受到这一路奔波的异味。 “也罢。” 她独自在里间,四面简而不陋,陌生之地在她凝神聚敛的眸光中荡然无存,一束火耀冉冉升起,欲来欲旺。 纵然她栖在凤銮殿旁,那些乱臣贼子亦是不会放在眼中,后院之人,成不了事,苏宛就用这一点,明傻暗击,让这等人来个措手不及。 天际始明,万籁俱寂。 黄怡步子飞快,瞳仁空蒙,交握着的手指处掐着人中,在苏宛身后保持着清醒,苏宛不疾不徐穿过廊道青石台阶,一路上没见着人,直到殿门,小黄门在门内门外各设二人守护。 “怡儿,你说看见的那喜鹊朝着那头飞去?” 苏宛忽然侧身,凤眸闪烁。 “呃——是的,主子可是要留住这好兆头?”黄怡脸色怔然微变,只是一瞬,明白过来,说话间,两人已出了殿门,苏宛径直从门口出了去,城墙耸立,辨别不出所在何地,通往哪里。 走出很长一截,是偌大的庭院,期间是四条通道,各自去不同方向。 苏宛定定望着周遭,耳听四处。 路人没有半个人影,晨露潮湿,袭人后背,即使如此,苏宛亦不觉得寒冷。 穿过这个山头,便是雍荣殿了,苏宛听见山下几处声响,脚下松叶轻踩,头顶晨鸟初鸣,金云逐日,尚在里头未露半点儿。 “从现在开始,不要开口,只要跟着本宫便可。” 苏宛望着雍荣殿祥和缭绕,微微侧首不移目色告诉黄怡。 在雍容殿门,一条清晰的路径一直绕道苏宛身后,那里是她刚才出发的地方的背面,凤銮殿,据当时后宫议论,行宫如此设计,全是因为皇上想在这里拥有绝对的身心放松。 离着中宫距离之遥,遥远到夫妻二人彼此谁也见不到谁。 苏宛微眯眼,凝望片刻后才从仿若有人的地方踏上第一脚,黄怡用力点头,抿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无论天降何事,皇上总会到这行宫来,李琩媵告诉过她,父皇喜欢这里,不光是因为射击场上无父子,无君臣,更重要的,是因为他可以在这里一展威风,仿佛重回壮年时,骁勇无双。 现如今,苏宛才明白过来,皇上那不是英雄气概,而是强烈的权势心。 进入殿门,便是一方空地,虽晨曦初显,可却已洒扫干净,苏宛探出头,未见人影在内,两个小黄门各自伸出一手,拦住苏宛。 “父皇尚未开始晨练,命儿臣前来觐见。”苏宛庄肃正言,小黄门无动于衷。 苏宛不等他们反应,复又抬腿要进,两人再次拦住她,其中一人道:“请琰王妃赎罪,奴才未接到……” “难道父皇密令,还要你们都知道不成?若是等父皇出来晨练才放本宫进去,误了时辰,可别项上人头不保。”苏宛话音未落,两人脸色不爽,有一人犹疑片刻后松开手。 皇上晨练这事,除了李琩媵,无人知晓,当听见苏宛提及,又怎会怀疑。 苏宛笔挺身姿,腹态十足,只是一瞬,她屈膝直接跪地,看呆了一旁的黄怡。 “主子——你这是——快起来,这里可是……” 苏宛仰首冷睨,黄怡瑟瑟缩回眸子,猫身搀扶着她的胳膊在她手中一点点滑落,黄怡双膝沾地时,发出痛苦声响,殿侧出来一人,臂弯里拂尘苍白显眼,带着阴气朝她们过来。 “琰王妃,你这是为何?皇上……” “琰王妃。” 晁公公的话还未说完,他瘦弱的身子后,是明艳褚黄袍服,负手俯视地上的苏宛。 “父皇,儿臣有要事禀告,请父皇能听儿臣一言,再行责罚儿臣不迟。” 她含哭带冤。 “来人——”皇上丝毫不给情面。 “父皇,苏宛自知身份,可腹中胎儿是无辜的……”苏宛察觉到周遭空气凝滞,继而缓缓缓下来,长睫轻颤,眸心青色隐现,继而道:“事出寻常,请父皇屏退其他人等。” 语毕,苏宛眼角内的黑色靴子主子双腿动了动:“奴才退下。” 那双黑子靴子淡出苏宛视线,她才徐徐抬首,威慑四方,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盯着她,仿佛稍有不慎,便会让她挫骨扬灰。 在雍荣殿里,皇上跟前,苏宛身姿娇小,却有金刚护体,没有丝毫惧怕。 只见她红唇轻启,寥寥数句,闻者皇上微一挑眉,很是不信,待她说完,甫以良久的沉默,负手转身思忖许久,才正眼看她。 “朕看在你腹中胎儿,还有用药得当暂且饶过你这一回。” 纵然他说得顶天立地,苏宛却听得如同雷声大,雨点小的天起突变,虽然不能当真,却是可以拖延,至少可以威震住蠢蠢欲动之人。 苏宛从雍荣殿出来时,后背处微微发凉,那一双可剐人的眸色,因为什么而变得复杂凌乱起来。 “主子,您刚刚对皇上说了什么?” 黄怡搀扶着她,已走出殿门很远,才斗胆问出口。 “我说,若是不给琰王时间,本宫便要将那些人公诸天下。” 第四百五十二章 见机行事 “主子——” 两人双双站着。 承王瘦了,双颊浅凹,浓眉薄纯依旧,背手而立,眸如黑玉深不可测,直勾勾地盯着苏宛,看来,这一路的劳累对他而言,早被温香软玉化解了。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来这里做什么? “琰王妃,你是如何……” “皇兄好。” 苏宛略微欠身, 薄露笑意,眼底温亮,清晨曦色青风拂面,昨日那些人说的话,他都如数知晓吗?经他授意?她长眸闪亮平视着他,却不知那晶亮之后眸子冰样寒冽。 李琩媵倏地提步伐,逼向她跟前睥睨着她。 苏宛眼睫轻掀,五光十色的眸子隐隐冷然慑人。 不知为何,他蓦然转首望向身后雍容大殿,袍下前缀,翻飞扬起,扫到苏宛身心俱冰。 静立片刻,苏宛适才启步,没多久,她身子微微一怔,随着东西坠地的闷响,苏宛听见有声如洪钟,时而又有深沉低吟。 他进去之后,里面发生了什么? “主子——” “没事,咱们快走罢,凤銮殿这会儿该来寻人了。” 方才皇上问过她,她是如何得知的,苏宛当然照实答:“听闻承王在酗酒后所言罢了。”她看见皇上的脸色,险刃一般锋利迫人,鹰眼骤敛。 行宫里的山坡与涉猎场有很大不同,同是树木参天,青翠郁郁,却没多少路的,迎着晨风宿露,一柱香的功夫便已走了出去。 遥远便见殿门有明色人影。 “待会儿见机行事。”苏宛小声着道。 “娘娘身子不便,若是喜欢个鸟儿什么的,让奴婢们去做不就好了,按照皇贵妃娘娘吩咐,早膳刚布好,还请琰王妃即刻去。” 见到苏宛回来,宫女压着慌乱和不解,下气怡声着做着本分。 望着一桌佳肴,沾着这隔壁的光,既是行宫便是如同在京城,应是比在琰王府里的早膳更有特色。 “鹿肉、小腌菜,桌上酸甜辣味具有。”宫女跟着进了殿内,隔着一定距离解释着:“琰王妃若有需求,尽管吩咐这宫里下人,奴婢传了皇贵妃娘娘的话,此刻便回去交差了。” 苏宛颔首薄笑示意,看着桌面许久,未动半分,玲珑盛了粥递到她跟前,苏宛接过碗拌动,目光深邃。 “娘娘——” “本宫不饿,没有休息好便起来时,此刻乏了。” 她放下碗,转进房间里时,见黄怡神色异样地走出来,挽着苏宛朝里走去,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奴婢知道主子喜清淡,从京城里带来的酸枣果脯还有,到里面去吃些,待会儿奴婢去把那些东西拿了进来处置,再去小厨房里想些法子弄点儿东西过来。” 黄怡说着话,将苏宛搀扶到软榻上坐下,从袖口拿出布包,酸甜清香让苏宛顿觉有了胃口,一粒一粒拿过来吃了几口。 “娘娘,这些是皇贵妃娘娘送来的,待会儿还有御赐家宴,说是已经开始布置了。” 玲珑隔着珠帘在外清脆回禀。 苏宛咀嚼着酸枣,浅浅应了声嗯,想来皇贵妃定是以为她需要好好补补,所以才给她安排了这么一桌肉多素少,这一路上,黄怡没少给她准备,再加上身子重,确无吃食想法。 见没了其他动静,玲珑才出了外面去。 “怡儿,我吃絮了,这些你收着,待会儿早些替我补补妆。” 她看见黄怡正望着那一桌为难,手中珠帘刚放下,黄怡将桌上的东西端起来径直往里走来。 “不是说过了不吃吗?你这样端进来——赏你了。”苏宛恍然明白黄怡用心,玲珑本是宫里赐的,早膳也是宫里赐的,她如果不这样,皇贵妃娘娘就在隔壁,哪怕是下人随意说了一嘴去,苏宛便是解释不清了。 黄怡瞪大眼望着她,甚至惊诧。 苏宛不管不顾地已躺在软塌。 “主子说得对,这个法子才是最妙的。”黄怡突然弯起唇角,瞥向外面,迟疑片刻后走了出去,对玲珑说了句什么,玲珑便走开了,黄怡甫回到桌边大快朵颐,望着她吃得酣畅,苏宛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行宫设宴,大抵靠在狩猎场,从华清殿过去,颇有一段路要走。 苏宛到时,其他人几乎均已就位,不用她看,便知右边是苏若涵,左边是隔着一定距离的皇贵妃娘娘,苏宛扬了扬嘴角,欲坐下的身姿转了方向。 “儿臣给母妃请安,多谢母妃替儿臣安排。” 她温顺乖巧的话音如抹了蜜,听得皇贵妃娘娘笑得眼眯成了线。 “好孩子,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本宫怕你休息不好便没去打扰你,反而你倒好,因为鸟儿,便不顾身子早早地奔波一回。” 苏宛察觉到有目光扫视过来,凉意甚重。 “今后可不许这样了。”皇贵妃娘娘拉过她手,语重心长着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她如此亲切,苏宛按下心中别扭,眉眼弯弯始终保持着该有的礼节。 “是,儿臣不该贪玩。” “皇贵妃娘娘好性子,对儿媳妇这般宠爱,也不担心她的肚子。”若不是知晓楚妃尚在冷宫……苏宛还以为是她在奚落,目光中才发现紧靠着她位置的,是婧妃,和楚妃走得相近。 “如今皇子中,就她一人有功,皇贵妃娘娘宠都来不及呢。” “皇上的天下,安定的行宫,能出什么事儿呢。” 旁人相护打趣,婧妃端起面前茶盏,避住呼之即出的不满。 余光中,苏若涵原本已正身看向对面空着的位置,那应是承王之位,听见这些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她握住茶盏的手不自觉用力,冷睨向她们。 “好了,琰王妃脸皮薄,哪里像你们,你且先回位置上等着罢。” 承王位置再往上,越过妃嫔座位,龙椅亦是空着的,苏宛翘了翘嘴唇:“是。” 回到位置上坐下,端起茶盏喝口水,黄怡紧贴她身后。 少卿,李琩媵从中间位置径直走进来,扫视一圈后落在苏宛脸庞上,温怒之色乍现,苏若涵忙起身相迎,去到他身边:”王爷,你可算来了。“ “走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成何体统。”他厌弃的推开苏若涵,眼瞳不曾移开。 苏宛感觉到右边怒火中烧之意,皇上姗姗来迟,问候过后开始传膳,皇上话不多,其他人埋首喝酒吃肉,不多说一句,气氛凝重之极。 又是肉,苏宛看着黑的红的,恍然间更是没了食欲,注意到有人投来蓄意目光,她才抬著吃了口小菜。 快至坐如针毡时,皇上起身以有事离开。 “琰王妃,你可多吃些,不然怎么追上的鸟儿。” 第四百五十三章 学不会 有人轰然大笑,有人默不作声,吃肉喝酒,甚是快活,此时的家宴才有了氛围,有人见皇上离开,吃着无趣的人便无心继续,散了去。 “啧啧啧,以为有个怀孕了不起啊,生出来说不定是个女儿呢。” “你能,你去生一个。” 身后充斥着闲言碎语。 苏宛回到华清殿便躺下,小厨房在黄怡安排下准备好晚膳直接送到里间,她将之前未吃的都补了上去。 那天后,苏宛在殿中走走看看,玲珑忙着同各处外面来的人联络,时而能听见外面不关紧要的人声。 狩猎场已开始捕猎,先预热五天,然后有一场为期七天的比赛,拔得头筹之后行颁奖大殿算作比赛结束,比赛结束后无关紧要之人可酌情请辞离开,宫眷根据后宫统领者安排定回程。 又是一日,晨曦破晓,青鸟啼鸣,光影缭绕在房间里,徒让人生出懒惰之态。 殿里传言有女眷去了森林。 行宫没有可消磨时光的玩物,如果不进入森林太深,倒也不用担心乱箭无情,况且,能到这行宫中来的主子,又岂会只带三五随从乱跑? 想起那时,苏宛策马,在李琩媵身后迎风追赶,兔子在林深处,逃窜如同灵动的月亮。 那时候,整个森林里回荡着他们的欢笑声。 那时候,江山在李琩媵手中,李琩媵在苏宛手中。 苏宛到凤銮殿,宫女以皇贵妃娘娘不在殿中为拒绝,她来多日,未见到皇贵妃娘娘,她是否已知第一日之事,苏宛思绪中其中可能的关联,蓦然转身。 华清殿殿门到凤銮殿殿门,足有半个华清殿到山坡上的距离。 玲珑手持蔷薇薄纱扇轻轻摇摆,黄怡走在苏宛右边,扶着她左手,身后,是皇贵妃娘娘为她安排的宫女仪仗。 不时,身后传来路过宫女的嬉笑声,有人手中拿着山花烂漫,有人娇羞,有人愉悦,有人侃侃而谈:“就在那林中,还有不少东西。” “快带我们去,待会儿主子回来可就没时间了。” 经过苏宛等边时,宫女们顿时噤声。 从凤銮殿折回经过华清门时,苏宛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走着走着,山脚跟下,方才那些宫女已不知所踪,凉风侵袭,让人顿感舒适。 脚底咯吱的落叶声,头顶莺啼,苏宛一下一下,走得极缓。 “没有下雨,怎会有蘑菇?”黄怡在她旁边小声叨咕,在满星阁时,蘑菇是她们的救命恩人,有时连食几日不敢觉得絮。 苏宛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树根下蘑菇簇拥,亲切感油然而生。 黄怡盯着蘑菇挪不开腿,苏宛眼瞳转移开,朝着更深处走去,当头日光洒落下来变成光影斑驳,人影在林中忽明忽暗,苏宛听见有不属于她们的声音在四周。 宫女们被地上小黄小红野花吸引,有人猫身去摘,有人踟蹰不前,在外整齐的队伍,这时候散乱开来。 “本宫累了,再给你们半柱香时间。” 得了应允的其他人如同孩子般嬉笑欢颜,只有玲珑陪着她站在一侧,津津有味地看向大家。 一线黑物飞快地穿过林中枝丫,与风相撞,发出簌簌之声。 “去,快去给本宫看看,射中了没有。” 苏宛转首,明暗光影下,苏若涵的白色特别显眼,幽深莫测的眼珠正在逐渐变冷,如同幽灵使人逃之夭夭,她就那样死死的看着苏宛。 苏若涵手中的弓缓缓下垂,箭直直朝着苏宛和玲珑飞射过来,听不见所有人的声音,见不到所有人的反应,苏宛眼中,只有苏若涵诡异得神情。 狩猎场上危机重重的何止是动物。 忽然,苏宛耳畔的风声突然大起来,她无动于衷的望着那飞来之物,定定的站着不动。 “主子,小心,有箭!”大声疾呼使苏宛忘记了原定计划要做的什么,玲珑手中的扇子扇得越来越快,眨眼间她站在苏宛前面,双手用力猛烈扇着。 “保护琰王妃!” “娘娘,当心!” “怎么办啊——快去找人来帮忙!” “狩猎开始后,行宫里所有护卫全被调去护驾,这一时半会儿去哪里寻人!” “你们都让开。”又一道身影出现在玲珑前面,一根杆子在她手中胡乱舞动,哐当一声,相撞之声、断裂之声、还有人哀叹之声。 黄怡慌忙丢下手中的枝丫,抓着苏宛手腕儿上下检查,瞪大眼,张大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玲珑扫望四周,忽而忙丢下手中扇子,立在苏宛身侧。 “废物,不是说有兔子吗?哪里有?” 苏若涵脚步深浅不一走向苏宛这边,神色俱厉,其他人在她身后惶恐不安跟着。 “定是这里人太多,惊跑了。” 有人嘟囔了句,苏宛饶有兴致看着,朝黄怡微一仰首,说话人被黄怡单手揪领拖到她们中间,狠狠丢在地上,野地上石块暗藏,木枝乱堆,她吃痛,跪爬着回到苏若涵身边,双手用力抱着她腿部。 “娘娘,娘娘救奴婢,是娘娘说这里有兔子,让奴婢追过来的。” “滚。”苏若涵用力一踢,跟在她们后面的随侍上前将婢女拖走,林子里回荡着婢女哀嚎声。 “姐姐,狩猎时本就可能会误伤,幸亏姐姐之人得力得很,肯为姐姐抛开自己安危,妹妹好生羡慕。”蓄意也罢,挑衅也罢,苏宛不欲同她过多纠缠。 刚才那箭尚在最远处时,她便已知晓瞄不中,再加上玲珑的摇扇,即便没有黄怡最后那一举,箭亦不会朝着她而来。 苏若涵摆的不过是花架子,就算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猛然下手。 “妹妹从小被娇惯,自然不懂得如何教养奴仆,不过没关系,妹妹这样用处的人,就算学也是学不会的,何苦费那个脑子。” 苏宛笑里藏刀。 “忠告一下,下次眼睛若再长在额头之上,恐怕被拖走的那个,便不是替死鬼了。” 说道这里,苏宛勾了勾嘴角,从苏若涵身旁走过,附耳小声着道:“假惺惺的道歉就不必了,毕竟你现在连装也无法装下去了,不是吗?” 她感受到苏若涵气得发颤的身子,在离开前说了句:“今日承王妃本无心蓄意陷害本宫和皇嗣,方才那婢女却恶言相向不辨是非,妹妹,你看着办罢。” 转身前,苏若涵的脸色已然白得超过了她的袍裙。 看着她那样,苏宛嫣然一笑。 “方才明明是她们……”玲珑不解着打抱不平,黄怡目无旁人跟在苏宛身后,没有接话,身后其他人却讨论了起来。 “她是想害死皇嗣!” “娘娘明明不喜欢她,临走前吩咐人不让揭发她,心软至如此。” 黄怡清了清嗓,宫女们个个埋首抿嘴,面色不爽,隐忍不语。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不惜代价 “当着那么多人行刺,你们当承王妃傻吗?” 黄怡凛冽问出口,吓得后面的人缄口不语,待黄怡复又看向前面,身后再次传来宫女的不满,不仅提高了音量:“当时奴婢等人都在,包括姐姐也在,承王妃那头的也那么说……” 苏宛走得不疾不徐,从上往下去,山脚下亭子中有人在歇脚。 不消苏宛掉过头去看,她也知道跟着自己的身后人此时各种情态。 椎尾扇下,皇贵妃端坐于其中,婢女捶腿,她闭目沉吟,手中的茶盏正袅袅生烟,亭内桌上放置着荔枝等从各地呈贡上来的最新时样水果,娇艳欲滴。 “琰王妃。” 苏宛正巧要福礼,听得上空一句不怒已威的清和唤声。 “儿臣给母妃请安。” 她欠了欠身,抬眸瞥见皇贵妃面无表情,茶盏被婢女接过去,她轻微摆摆手,跪地服侍的人走开,旁边伺候的婢女一应全都离开。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背着本宫做过那么多事。” 苏宛心下一凛,不知她已知道了什么,脸色一愣,跪在地上:“儿臣自怀孕后身子重,有时神思糊涂,做了鲁莽之事万望母妃见谅。” 家宴上她还热脸相迎,眼下却是这福面孔。 “来人,将琰王妃搀扶起来,怎么,你刻意让人误会了承王妃,难不成此刻你还要人误会本宫不成?” 苏宛敛眉,一手撑腰站得笔挺。 “儿臣自作主张,却有难言之隐,母妃莫要放在心上,王爷虽不在身边,可儿臣知晓他心心念念着母妃,儿臣又怎么会做让他失望之事。” 皇贵妃浅笑怡然,款步姗姗来到她跟前,慈眉善目握着苏宛双手:“你们都下去罢,本宫要同她说说话。” 亭里的人如数退到亭外,苏宛被她牵着,缓缓坐于她身侧。 “本宫知道,行宫里守不住秘密,可是你以为你做的这些,就没人知道吗?迟早会传到他耳朵里去的。”皇贵妃谆谆教诲着苏宛。 “你第一日莽撞行事做了些什么本宫不知道,可根据本宫先前掌握的来说,却有些用处,可你今日之举,本宫倒有些看不明白了。” 苏宛垂首,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解释。 “罢了,你自然有你的道理,可怜本宫的儿子……” 苏宛反手握在皇贵妃娘娘的手背上,好半天才娓娓道来:“母妃,他会回来的。”她看着皇贵妃的眸子,异常坚定,话语轻柔,却让人禁不住相信。 “儿臣——为了腹中孩子,也为了王爷能得到属于他的所有,不惜代价——甚至误会。” “孤勇能得什么好下场?”皇贵妃尖锐的语气忽而放低,耷拉下眼睑,声音亦跟着柔和起来:“本宫只是不希望皇嗣没有父亲在旁,亲生母亲受牵连。” 是这般柔软,才能留得下儿子吗? 苏宛在心中反省着,她有过儿子,她也这般替儿子想过,最后的结果,连个不受宠的妃子都不如! “是,儿臣明白。”她通彻明亮的眸色望着皇贵妃,时而在孩子面前示弱,兴许会不一样。 “你累了大半日,本宫早吩咐了厨房做些荤素搭配的过来,你且先回去罢。” 皇贵妃起身,瞭望着远处有队伍策马而来,马蹄声虽遥远,可是待她走开,估计能同来人撞个正着,苏宛想看看,在这里,皇贵妃还欲见谁。 马在宽道上破尘而来,苏宛始才踏上小径。 仰首,马背上人正巧别过头看看向她,四目相触,暗流激荡,苏宛太清楚承王,他的一个眼色,一个动作,无一不带责备和质疑。 他反手握着缰绳,双腿夹了夹马腹,俯视向她。 只是一瞬,苏宛不动声色的收回眸子,莲步依依。 此刻的华清殿门口站着几个人,正在同小黄门说些什么,虽然知她在此者人不少,可是却没有人来找上门,毕竟,琰王尚不在京中。 “娘娘——” 车本瑞熟悉的身影迎回来,露出欣慰愉悦之笑。 “你——本宫在家宴上怎地未见到你?”苏宛不解着看向她,这一看,倒是发觉车本芮瘦了些许,恍如生子以前的婀娜多姿。 她话音刚毕,车本芮红着脸垂下头。 “娘娘有所不知,臣妾本是不应该来这里的,求老爷好几回,才算是悄悄的跟着来,不便出现在那样的场合。” 说完话,车本芮禁不住回望路上,仿佛害怕被人发现。 “站着说话累,咱们进去再说。” 刚一坐下, 玲珑带着一应人走开,苏宛掠过眼布茶的黄怡,这才开口道:“三夫人冒着风险到本宫这里来,该不会只是看看本宫这么简单罢?” 她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眸色不动声色的飞过车本芮,落在她手中烟灰色茶盏上。 虽然重臣男丁去狩猎,可女眷们大抵都在行宫里待着,路上总归会遇见些人,撞见些事儿。 “娘娘,来这儿前,炎大人上府上去找老爷了,他走以后,臣妾听见主君说,琰王若在一切便好做许多,可是臣妾追问是什么,主君却又什么都不说了。” 车本芮忽而压低了声音:“臣妾知道娘娘是女中奇人,自是一般人不能比,有些事儿见地不同,一有关于朝中风吹草动,臣妾就忍不住来报。” 她话音一顿,略微遗憾:“只是可惜,王爷他……” “唉,不说这个了,若不是因着这儿风景宜人,臣妾都快要憋坏了,趁着这几日人少些,臣妾打算日日到花园里去走走。” 苏宛微眨眼,长睫轻颤,眼底青色隐现。 现如今,有多少人是真的相信琰王只是暂时失踪?有多少人日夜盼着这事愈演愈烈? 忽而,苏宛眸色舒缓,尽管如此,皇上终究没有狠下心来,否则琰王一事,恐怕早已在朝中传开来,如今这些人也就只敢私底下嚼舌头。 “夫人倒是沾花捻草之人。” 她轻笑着捧起茶盏,车本芮随之尴尬一笑。 炎大人若能联系上龙老爷,那自是再好不过,面前三夫人亲自说过,龙老爷迂腐…… “你是……”苏宛话音被车本芮截断。 “臣妾是最后到这儿的,早就听说行宫风光上好,又是皇家圈地,多少人求之不得呢,这一回,臣妾算是长了眼了。” 听着她不遮掩,毫无做作之态,苏宛不禁开口:“这生了孩子后,夫人不光气色愈好,连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娘娘又何尝不知子嗣对夫家的影响,光是承王妃求子,早在京城里传开了来。” 苏宛见她说着说着脸色微僵,遂用方巾掩唇,敛眉垂首。 第四百五十五章 惊驾 苏宛明白车本芮,不过是因着承王妃,却又从未当面听见她说过不是,不敢非议。 “这些事,随缘才是最好的。”半晌,苏宛才缓缓答道。 “对了,娘娘,马大人前不久也去过老爷房间,不过具体说了些什么,臣妾便无从得知。”车本芮话音一转,苏宛微挑眉,确定她所言属实。 直至晚膳快要开时,车本芮便急匆匆着要回去了,说是龙府其他人问起来不好交代。 马骁远去找过龙老爷,他们想要将朝廷过半人全都陷进去? 夜幕低沉,天地万物仿佛均已沉睡,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苏宛的注意,她慢悠悠吃着晚膳,等待着黑暗中的人物来访。 从她进入行宫后,这是端第一次来回禀。 “他来了。” 是时,苏宛已从位置上起来,刚刚迈入里间,身后只有黄怡,听见他说话的声音,黄怡反手将门关严,上闩。 “什么时候的事?可知来做什么?” 苏宛微眯双眸,与端目光瞬间接触,只见他点点头。 他千里迢迢进入行宫,当然不是为了找她。若非城承王,便是皇帝。无论是谁,揭露后便会令整个国朝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他们在附近已潜伏两日,今晚就在城根下。”端带着沧桑的语音接着回答,到行宫来,苏宛是得了清净,其他人不见得如此。 “承王那边可有何反应?” 苏宛攥紧手中方巾,缓缓坐下,凝神细思。 “属下派人去了那头,此刻还没有消息,稍待片刻便知,属下特来告知王妃娘娘,今夜切莫要出去,即使听见什么声响也要装作不知晓。” 闻言,苏宛噌地从扶椅上起来,连连摇头。 华清殿能听见,凤銮殿势必也能听见,可以用来掣肘的砝码会变得无用,她拒绝配合端:“不可,本宫不可在这里头等着。” 奘无尊这么远来见承王,定然是有要事相商。 “你且派人跟着听着看着,等到他们碰头接触,便发喜鹊幽鸣给本宫,到时候,本宫自有办法。” 苏宛全然不顾的道。 端听得清晰,却怔然不动,黄怡用肘碰了碰,苏宛才缓缓开口:“你们可知承王所居何处?” “属下知道。”说完,端转身不为人知的离去,有两位宫女正巧来到门口,轻扣门扉,小心翼翼地问道:“琰王妃可已歇下?方才奴婢见到有黑影在这边闪动,特来问问。” “娘娘已躺下,有什么事明日再提罢。” 黄怡扬长脖颈冲外压低声音回答,遂听见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外面一直有人,主子怎可出去?”待外面了无声息,黄怡走向里面,苏宛在侧榻上闭目沉吟稍事休憩,黄怡一壁锤着她腿部,一壁不解道出疑问。 “你主子是出不去,可这殿里的奴婢,总是能出去的。” 苏宛坐直了身子,招招手示意她靠近,见到黄怡眼冒精光,知晓她已明白过来。 “可是,这里不比得王府,光行头就……” 黄怡蹙眉,苏宛亦跟着拧到了一起,身子笨,已不适合飞檐走壁,多久不练,她亦不敢冒险,稍有不慎,皇贵妃那边定能随时得到消息。 “咱们没有,可不代表旁人没有。” 她俯首贴耳黄怡说了几句,房间里的烛火暗了下去,半柱香后,房门只打开一条缝,黄怡探出半个脑袋查看四周后,一个跃身滚进了黑暗草丛中。 两位宫女从华清殿门口出来,正直白日里轮班的小黄门当值,所有宫服色泽款式一致,宫中人手只有两套,乱换不过来,何来多的? 出了殿门,右拐,苏宛不禁加快了步伐,黄怡回望身后没有人,深呼吸跟在她身后。 “还好方才有风,刮得烛火不明,看不见……”苏宛的肚子。 “嘘——”苏宛以唇触嘴示意她闭嘴,在幽暗的宫灯中,迅速分辨着行宫各处,承王住殿应是在朝臣与皇帝之间,这是一段不小的距离,稳步加速,双耳竖起聆听。 走至一半,空中幽幽然有一阵异响,如雀鸣,如低嘶,如哭诉。 苏宛突然调转脚步,朝着山脚方向而去,按照约定,端已到了那头。 “来人啊,有鬼,有鬼在那头。” 夜色阻挡不住雍荣殿的恢弘,昏暗的宫灯在风中左摇右晃,两个小黄门,两位侍卫把在门口,黄怡慌乱的出现,被他们团团拦住。 “大半夜,你妖言惑众,在殿前嚷嚷什么?” 黄怡跪地,哭嚎:“各位哥哥,奴婢是跟着来这行宫的,对这里不了解,晚上迷了路,找不到回去的地方了,方才见到有黑影移动,吓得很,可否让哥哥们行行好,送我回去?” 她一遍一遍重复着需求,声音愈发可怜,不住磕头求饶。 护卫小黄门互相看过,不知如何是好。 “救命啊——” 苏宛捏着嗓子低声疾呼。 黄怡猛然明白过来,仰头胡乱抓着人,抽泣:“你们不去救人,若是惊扰到圣驾,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在她带领下,他们将信将疑的跟了过去。 苏宛在他们相反的方向,迅速跑进殿中,金黄光线照得通殿透亮,苏宛甫以猫身,从地缝中塞了张纸进去,随着便是一声:“什么人?” 片刻,房间里没有传来她想象中的急促脚步声。 院外,苏宛贴着墙壁一步一察,刚出雍荣殿,里面便传来一声尖声浪气:“搜殿。” “混账。”皇上大发雷霆,再后面的话, 苏宛听不到了,她喘着粗气,回到来路上时,身后有人慌忙逃跑之音,快要靠近她了,脚步倏地放缓。 她们已离雍荣殿快要看不到的地方。 “快要褪去外袍了。” 两人闪至道旁草丛中,宫灯黑了又亮,随即有一众人脚步声去向她们方才的反方向,苏宛望着那头黑暗,眸色忽地阴戾下来。 隔着看不清的距离,苏宛却是行云流水,走得及其稳当。 小山坡。 隔着遥远能见到的烛光忽然熄灭,伸手不见五指,黄怡紧紧拉着苏宛,前面没了脚步声才停下。 隐约男音侃侃而谈,苏宛只能大致分辨出前面两处人的位置,屏气聆听时,月华拼出厚重云层,不消任何人提醒,苏宛见得山顶上的两人背影。 半山处,晁公公用力拉着皇上,不让他上前。 两人挣扎之间,苏宛看得出神。 “娘娘……” 端毫声息地来到她们身后,一通猫身在树阴下。 “明日便是最后一日大赛,你们随时留意动向,本宫就在殿中候着。” 苏宛头也不回的吩咐,缓缓从山上退了下来。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头筹易主 “听说今年是承王获得头筹。” “怎么这样,又是他,仿佛他年年都得头筹……” “胡说,明明有一年不是。” 苏宛在后面,听着前头不知是哪两家官眷女子在小声议论,说是小声,隔着十人的距离已然听得真切。 “哪一年?哪一年?还有谁比承王更厉害。” “我说,承王府已经有个承王妃,你要惦记到什么时候?”听着她们甚是有意思的谈话, 苏宛拉住玲珑欲上前去呵斥的想法,继续听了下去。 “好姐姐,我哪里是惦记了,左右他看不上我,不过是英明远传罢了,你尽顾着数落我了,到不跟我说究竟是谁那么厉害。” “还能是谁,被他的弟弟比下去,当然京中知道的人少,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敢有人乱传。” 这一语了得,那女子更加想要知道是谁,俏步上前,挽着被称作姐姐的姑娘,撒娇道:“好姐姐,你既知道,就告诉我罢。” 姐姐不语,佯装恼怒。 “姐姐,你明知我的爱发花痴,却偏偏不满足,我回去便把你昨日的事……” “还能是谁,当然是皇三子,琰王!” 姐姐跺脚,一把捂住妹妹嘴巴,可见有隐隐绯红,身后的宫女们掩嘴笑。 “他——既然是皇子,为何我从未听过……”姐姐刚一松开手,妹妹又是问得她又羞又臊。 “这我哪里知道,你别赖着我跟我一起走,羞死了,一来就打听这个哥儿那个哥儿的。”姐姐跑远,苏宛莞尔一笑,跟在后面怡然自得。 经过雍荣殿,她不禁侧首凝望,昨晚惊险一幕尚在,不知里面今日情况几何。 不急,很快,便有答案了。 今年又是他头筹吗?果然在很卖力的表现,只是昨晚之事…… 想到这里,苏宛眉眼微弯,姗姗作响的步子款款向前,一波侍卫从路口出来,显然没有将这头不成规模的琰王妃娘娘仪仗看在眼里。 “昨日是谁那么大胆给皇上送信,害得尔等被好一顿训。” “省省罢,你还提,若不是你们擅离职守,我也不会半夜被叫起来换班,现在身子骨还很乏。” “别说了,打起精神来,听说皇上派人在暗中查探,若有差池,咱们个个保不住脑袋!” 苏宛察觉到黄怡脚步变钝,余光冷睨去,她用力呼吸,好一会儿才缓解过来,苏宛用力清了清嗓子,侍卫这才有人转身让出一条路来。 “琰王妃金安。” 她端得一脸正色从中经过,无视侍卫,高昂着头从他们中间走到最前面那位,说的最起劲的那位。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 侍卫闪躲开眸子,将头埋在胸怀里,忙不迭否认着。 “你们不说,可以,本宫去问父皇,就说是从你们这儿听来的……”苏宛斜翘嘴角,微眯眸线,像个没要到糖果却记着报仇的小孩。 “这……”有侍卫动摇。 “告诉她罢……王妃娘娘岂是咱们能招惹的……”皇上也罢,琰王妃也好,这些侍卫的命从来就不在他们自己手里。 “我们,我们,我们只是听说,昨晚雍荣殿有贼人闯入,有宫女在行宫制造谣言,尔等,尔等本就受了牵连,王妃娘娘这一来……” 听着他所言属实,并未有其他苏宛不曾听过的话,苏宛微睁眼,怒意渗出。 “他们说,说行宫有鬼……” 听得黄怡扑哧一笑,忙又正色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本正经看着苏宛。 “所以,所以,皇上发话,若是尔等找不到那鬼,便,便……” “既然如此,你们在背后嚼舌根作甚?还不快滚!”侍卫们低头乱窜,好一会儿才站出队形来从前面仓皇而走,望着他们的背影,苏宛腹诽,皇上刻意按压得下眼前,难道以为可以按压下一辈子吗?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哎呀,你们倒是真的,父皇还未发话呢,先祝贺起本宫来,父皇知道了,还不得迁怒与本宫。”苏若涵在女眷拥护中,原本面无表情,侧首见到苏宛出现,端着的姿态倏地眉飞眼笑。 “遍京城谁人不知道承王年轻有为、治国有方……哦不,是天子的得力助手,明人眼前不说暗话,有什么好担心的。” 看着身姿,正是刚才走在他们前面的姐姐,妹妹在她身后站得不自在,眼神提溜乱转。 “怎地不见承王?” 苏若涵的笑容微微一滞,继而道:“想来父皇找他有事,此刻正在雍荣殿呢。” 从她们不远处经过,苏宛察觉到时而投来不明意味的眼神,在现场主事公公的引路下,苏宛坐在了安排好的位置上,现场除她外,无别人。 “玲珑,可认识那人是谁?”苏宛望着眼生,姐妹俩能追这么远过来巴结,实则是真心。 “回禀娘娘,是马大人的妹妹。” 妹妹?他们一家人同心协力倒是妥贴得很。 烈日已在头顶,纵然大伞之下,苏宛亦觉得不好避凉,一盏茶功夫,听得全是阿谀奉承之词,苏若涵站着不嫌说话累,应是陪着她们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被压抑了许久才得以今日这一幕,这段日子, 她过得很痛苦罢。 苏亨离世,刘氏死相凄惨,苏若刚伤心不理所有事,承王同往日比,一落千丈,京城里这时又流传着不孕的留言,此刻还想笑出来,已然是勇气。 苏宛庞然无物的坐着,苏若涵安耐不住,眼看朝着她这头过来。 “皇上驾到。” 拉长的尾音在空中回荡,所有人的兴奋、不满顷刻间被晁公公吸引了过去,苏宛起身, 恭迎大阔步走路带风脸色俱厉的男子。 一身骑射服,黑金靴。 皇上身后,是参与狩猎的参赛者,礼仪之后,大家在自己位置上坐下,独独皇上眼下的那个位置,久久空着。 苏宛斜视过去,苏若涵望着那个空位久久发呆,手中不断揉搓着方巾,无视皇上所言,除却她,所有人无不看着九五之尊。 “今年拔得头筹者,翟冲。” 所有人俱是怔然微变,礼官将东西端上台,皇上从上面拿出一秉玄铁剑,一位青年男子从后面上前,肃容躬身辑礼,朗声:“微臣翟冲,叩谢皇上,皇恩浩荡,光耀天下。” 翟冲,翟独之子,武官出仕,说他勇猛无双亦是不过,翟独跟着皇上四征五伐,能得青眼相待不过,加之翟冲继承他父亲勇猛双全,拿了这头筹随是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 “啊?怎么会这样。”有人在小声嘀咕。 “这把剑,便是当年你爹随朕在北威震天下时的武器,今日朕将他传授与你。” 掌声响起,久久不息。 第四百五十七章 暗哨 每个鼓掌的人,均是带着疑惑的眸,僵硬的笑。 翟独来到翟冲身旁,冲皇上磕头:“臣定当携家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众人皆举手,只有苏若涵无动于衷,女眷们跟着拍手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颁奖之后,皇上遣散众人,大家离去后,他颓然坐于位置上,坐下,是苏若涵趴在位置上嚎啕大哭,苏宛未走远,回头见到红夜搀扶着她,追上拂袖而去的皇上身影。 “娘娘,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此刻若是追上去,难道不怕平白受了牵连?王爷是皇上亲封的,虎毒不食子,皇上又怎会舍得对他下手,就算要下手,也不用等到今日。” 红夜搀扶着她,谆谆劝导。 苏宛正欲抬腿,却见一婢女而来:“琰王妃,皇贵妃娘娘让您在这里等一下。”婢女未说多话,苏宛不得已留在原地接着听见后面的说话声。 “你懂什么,本来是有机会的,为什么,为什么……” 虽是压低了的声音,可是苏宛却听得真切。 “娘娘,琰王妃尚在这里,岂不……”红夜说话骤然低到让人听不见,苏宛换了手托腰,勾了勾嘴角,此刻,她多想好好欣赏苏若涵失魂落魄的样子。 看着她哭,看着她撕心裂肺,看上十遍,百遍,千遍,永远看不够呢。 皇贵妃娘娘要来,她不能在此刻同她起争执,今后有事需借皇贵妃娘娘之手…… “苏宛!”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声音在苏宛耳膜旁震动,使她身子朝右歪斜,眼下就要摔倒,黄怡用身子紧紧顶着,玲珑在一旁拉住她另外之手,才算是没有倒下去。 “怎么,做了亏心事,我才叫你一声就把你吓成了这样。” 苏若涵上前,咧嘴龇牙:“你从早上开始就看本宫笑话,看到现在,是不是心里很高兴?我告诉你,就算承王今日未得头筹,那也是因为他——他——他不屑于要。”她竖着指尖,良久才想到这么个说话。 苏宛看着好笑,禁不住冷嗤一声,站直了身子,松开玲珑搀扶的手。 “好妹妹,承王发生何事了,连着他从不缺席的褒奖都不出面?该不会又是惹恼了父皇,这会子又被关在哪里了罢?啧啧,如果我是你,现在定想着如何去保住他,不让他成为京城的笑话。” 话音一落,苏宛嫣然一笑,略略躬身福礼。 “儿臣给母妃请安,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少拿她来压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里使了手段,你们琰王府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哼,我会一一抖落出来。” 苏宛笑而不语,目不斜视,朝着她辑礼的方向温顺的看着。 “我跟你说话呢!”苏若涵不顾红夜三番五次触碰她胳膊,径直站在苏宛面前,挡住她视线,一张扭曲诡异的脸,没有半分昔日苏府嫡女的风度。 “承王妃,你这成何体统?” 皇贵妃娘娘脸覆薄冰,音如冰水,醍醐灌顶,苏若涵瞪大眼,张着的嘴不知如何落下。 “皇,皇,皇贵妃娘娘,儿臣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她结巴一阵才算将话说得完整。 “放肆,配你也敢在本宫面前称儿臣?若非看在前皇后面上,本宫今日定要让你领罚!方才,你对琰王妃做了什么?” 瞬间,苏宛瞧见苏若涵的脸白成了一张纸,缩小的黑色瞳仁倏地一动,张嘴就来:“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叫了声姐姐,她自己站不稳的,跟我没关系。” 她声音越说越急,语音越说越重。 “当真?”苏宛朝皇贵妃娘娘未有动作,却见苏若涵忙不迭点头,露出的祈求之意映入苏宛眼中,惬意万分。 直到苏宛轻轻点头,苏若涵整个人才软下来。 “滚!”皇贵妃娘娘一个转身,怒冠冲颜,吓得苏若涵身子向后一仰,在红夜的搀扶下连忙离了去,走出几步,忽又传身辑礼。 “母妃。”苏宛刚要言语,皇贵妃娘娘一抬手,苏宛合上唇,敛眉看着她裙摆。 “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什么都不用说,本宫都懂。”看着皇贵妃娘娘调转方向,莲步依依向前,苏宛遂跟在了后面。 “按理说,本宫邀请了你来,你自是可以住到此次狩猎结束为止,可是本宫知晓你是个极有心性的孩子,所有事,还是自己做主罢。” 苏宛会意过来。 “是,儿臣知道怎么做了。” 直至回到华清殿门口,皇贵妃娘娘仍然未提起只字半语,苏宛顺着她的步伐,停在门口拜别。 黄怡让玲珑做好回王府的准备,同时吩咐厨房做些可口饭菜,最后回到房间里,将门关上。 “主子,昨晚到现在已经十多个时辰过去,缘何端将军还未传来消息,莫不会……他被发现?承王今日亦没出现,他们这……” 想着不对劲,苏宛拧眉,道:“先去把门打开。” 窗明长案净,风透人心凛。 “任何地方都一样,不可有半点疏忽。”苏宛小声着,双眸望着桌上花瓶,指尖一点点敲打,发出哒哒哒之声。 “你说的,本宫何尝未想到,先过了今晚再说。”思忖半晌,她才嘱咐道。 “你觉得,皇贵妃娘娘同以前有什么变化?”苏宛盯着黄怡,试图要证明她心中所想,只见黄怡坐在她身侧,娥眉微蹙,抿嘴凝神思索。 还未有答案,玲珑带着人进了来。 餐桌上一一布好食材,再斟好了茶,方听玲珑柔声传话:“娘娘,方才公公来人问了咱们殿里的安排,他们好派人手打点。” 苏宛放下著,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漫上心头。 恐怕下次,再无法像那日早晨那般了。 “琰王妃,你次次打着拯救朝廷的幌子,实际背后指的都是承王,你不要以为朕不清楚。” 临行前,皇上说的话还历历在耳,虽是只是探试,可是苏宛知晓,皇上说出这样的话断然不是现在才有察觉,奇怪的是,他的话音里带着明显的无可奈何。 这一句话,不像是那高入云层里的人所说之言。 夜深,风轻,云厚,路黑。 “主子,急报。”端急促压低之音如同雷电,让本来幽深的夜,更添几分神秘。 苏宛忽地从床上坐起,床幔之外,隔着两道门,黄怡就在床幔之外,从里向外看,依稀清楚,端一身黑衣,更像多出来的一处柱子。 “什么?” “属下再次收到边关急报,暗哨盯梢被尽数消灭。”苏宛手指不禁抓紧了被子,凌然道:“再次?这是第几次?” “第二次。”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夸奖还是笑话 “可有调查出是谁派去的?” 当之无愧的应是承王,苏宛想到这里,忽地又觉得不对,这两个月来,他自顾不暇…… “他们只在身上搜查出信函,并无其他线索可查。” 说话时,端已从怀里拿出样东西,走过第一道门,黄怡迎接出去,伸手接过来,反而进入房间里,隔着床幔,并未将东西递进去。 “属下还有一事禀报,昨晚娘娘离开以后,有人在林中叫嚷说是行宫中有人妖言惑众,他们被惊动,截止现在,承王仍被关于殿中,日夜看护。” 传出去这个消息的,竟不是那些侍卫。 皇上那么快便得知了这个消息?暗中帮助他们的人……苏宛猛然明白过来皇贵妃娘娘为何会‘撵’她出行宫,而又明白为何会有公公刻意再次前来提醒。 “咱们这次人手不够,奘无尊定是早已逃脱,你叮嘱他们,只需看紧京郊的训练营即可。” 苏宛薄衫丝滑,白得动容,说着撩开床纱幔,端一直低着头看向地面。 “过了今晚,明日一早咱们便回京罢。” “可是,承王那边……” “不用了。”皇上舍不得杀了他,苏宛只需在京中静静地听闻传言即可,何须浪费人员在浪费时间这里等着早已知晓的结果。 端离开之后,苏宛静静坐着,连同黄怡何时在她身后披上外袍亦不得知。 几日后,京城,琰王府。 “主子,您不在的这几日,花红趁着夜黑,鬼鬼祟祟出去过两回,到承王府边上兜了两圈,没撞见任何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倒像,像魔怔了一般。” 从琰王府到承王府,徒步至少需要一个时辰,往返两个时辰,而绕上承王府一圈,至少需要一个时辰,如此算来,出去一趟花三个时辰。 她究竟在做什么? 苏宛闭门在侧榻上而坐,只浅浅答了句:“你且接着盯住了,本宫身子乏,让本宫先歇息一下。” 待房间里只剩下黄怡,她才缓缓睁开,黄怡上前替她轻轻摇扇,语音绵柔:“主子,您这已回来好几日,要么闭门不见任何人,要么就是连同梨脂也撵了出去,德顺已日日来请安足足有三天,再这样下去,不怕府里有个着急事?” 苏宛抬眼,看着黄怡。 “若是真有急事,你早告诉本宫了。” “除非那些个塞进来的人分不清形式,其他的哪个人敢胡乱造次?老管家,是个例外,管事久了,人也滑了,仗着年老,以为我年轻,便目中无人。” 黄怡双手持扇,语嫣皆柔:“主子说得是,主子这沉得住气得定性,遍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看着她模样,苏宛没好气:“你这是在夸奖我,还是在笑话我?”黄怡在她面前红了脸,扇风的扇子转而用来避面,苏宛投之以淡淡一笑,来到院中。 满园的柠檬香草,早已芬芳馥郁,琰王给得太多,太满,从未对苏宛有过奢求。 苏宛就这么望着,一望便是一日。 回到琰王府里有许多事要忙,黄怡在她抬首就能见到的方寸内,任由她一人闲置时光,苏宛尝试着回忆王爷样貌,努力好几次,得到的只是一团模糊的影。 她深呼吸调息,说话声犹在耳畔,让她心悸不已。 “娘娘,炎大人来了。” 德顺在院子另外一侧,拱手作揖,苏宛仰首,正巧看见他迟疑的脸庞地下去,避开苏宛阴转逐渐明亮的眼,少卿,才听得她同意。 苏宛选在庭院中见他。 方才坐下, 她看见一张肃然恭谨,步如流星之态的炎大人绕过湖心,来到她跟前。 “炎大人,你倒是对本宫的行径掌握得很及时。”苏宛双手握方巾,娴然坐于庇荫的扶椅上,清浅一笑。 炎大人稍一迟疑。 “娘娘,下官哪敢行如此鲁莽之事,下官确听过娘娘近日谁也不见,只是想着这事非同小可,所以才特来相告。” 望着他的后脑勺,苏宛微眨眼。 “何事,你且说来本宫听听。” “据说马骁远大人去了行宫,可是至今,圣驾已归,却不见与马大人及其要好的一干同僚,下官这两日上朝,听见有人小声讨论此事。” 苏宛心下一凛,马骁远去了行宫是那么多人都知道的事,如果皇上要扣下他们,那么…… “念在你机缘巧合救了朕,这是最后一次,朕纳你私心。” 皇上既然信了她,又缘何要那样说?她为的是他皇上的江山,她的建议是为了保他余生不受蹉跎。 “你的意思是,他们被关在了行宫?”苏宛前倾身子,盯着炎大人的眼睛,晶亮眸光微微转暗,不会是这样,皇帝没这么傻。 “不,如果是在行宫,山高水远,去的又都是非一般人物,下官人微言轻,听不到风吹草动,是有人传话见过他们出现在宫里,试问天底下,谁能懂得帝王心术?” 皇上欲劫,所以先请。 “想必炎大人,有法子能见到他们?” 苏宛面不改色的斜飞向他。 “这——下官有是有,不过要费事些。”他脸上的印记尚在,在烈日下映照得有汗珠滑落。 “大人坐着说话。”她敛眉,抬手撩袖,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谋事在天,成事在人,大人未想过要全身而退,那边只有一走到底才是,难,不怕,怕的是,有人百般阻拦,这时候大人送上机会,若是有朝一日这些阻拦的人如梦初醒,感谢的人,是大人呢?还是旁人?” 黄怡替他们斟茶,苏宛弯嘴浅然一笑,看得炎大人黑眸流转,转而明白过来,放下茶盏,双手撑在双膝之上,用力猛拍几下,扣上一阵感叹。 “到底是琰王妃,竟然比我这年长近十的男子厉害上十倍。” “哪里的话,若非有大人,本宫亦是有很多事办不成的。” 说着,苏宛起身。 “炎大人仔细想个法子,若是需要打点,本宫不会让府上难过,他日,本宫便会遣人送来。” 炎大人跟着起身,望向苏宛眼中的一波碧池,夏日在眼下,池塘荷花莲子连天,也就不远了,苏宛莞尔一笑,眸中晦暗不明。 “是,这些个都不是问题,下官这就告辞,等有了法子,再来同王妃娘娘商议。” “怡儿,梨脂可有来说那位女工花红有做过什么?” 承王妃回来了,她也该行动了。 “主子,她没有消息,奴婢一会儿回去后问问。”黄怡搀扶着苏宛,从湖心中庭出来,风变得温热,柔和,即使如此,苏宛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不必了,她不来,自然是时机未到。” 第四百五十九章 相似的手段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苏宛毫无预兆地大笑,笑得快要喘不过气,黄怡用手不断替她从后背之上一点点抹下,不安的看着她,嘴里不住地安慰着道:“娘娘,主子娘娘,奴婢是说错了什么话吗?您这样让府里其他人看见成和体统啊。” “哈哈哈哈。” “小孩当真是这么唱的?”苏宛大笑着转身,不可置信的抓着黄怡双臂,想要看个究竟。 “是的,这样的话,奴婢岂敢编造。” 黄怡将苏宛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拉下来,握着苏宛的揉夷,左顾右盼。 黑暗了无边际, “主子,有话咱回去说,想笑咱们回去笑,府里只是发现了一个眼线,保不齐还有谁在偷着看呢。” 苏宛竖着指尖,几番欲说话,几番欲指向黄怡,笑得岔气说不出口,只得跟着黄怡的步伐回到碧玉阁,回院路上,苏宛一路无话。 小孩子们的传唱不会是空穴来风,是谁在她身后帮了她如此大忙?苏宛仔细将进入行宫里的琐事全部细细想过一遍,回到卧房,苏宛便让伺候她躺下。 合眼后,眼帘闪现端庄素雅之人,是苏宛早想到,但是不欲让其参与的人。 是日,苏宛不小心在软榻上进入小寐,醒来时,面前站着模糊的两人。 她睁着朦胧双眼,努力睁开后才看清来人,花红和黄怡。 “主子,花房来了人,说是有关于缩减香水制作成本的法子,奴婢觉着这是好事,斗胆让她进来候着,她这刚进来,不料想便吵醒主子您了。” 黄怡帮扶着苏宛坐正身姿,结果黄怡递过来的茶水,缓缓吃了下去后,这才抬眸看向在面前双手不断摩挲的姑娘,苏宛刚看向她,她忙低下头,局促不安惹人生疑。 “把头抬起来。” 她冷冽开口。 花红睁大眼,对上苏宛眸色,惊恐与不安写得她全脸,苏宛嫣然一笑,看向黄怡:“你说,她是替本宫着想,出主意的?瞧她这样子,站个身姿都会发抖,她能说出些什么来?” 黄怡色变,她上前用手指推了推花红侧身手肘:“不是你说的实验出了好方法吗?怎地这会却不开口了?” 她这一问,花红着急俯视脚尖,结结巴巴半晌未说出完整话来。 “是,奴,奴婢是有法,法子。” “来人,将这个不知规矩,擅长内院的女工给本宫拉下去,还有放进来的侍卫和怡儿,各自去领板子。” 苏宛话音一毕,门口有人闪现进入,面前身影突然矮下去,颓然跪在地面,不住磕头,音容俱惨:“琰王妃饶命,琰王妃饶命,奴婢是头一回离位尊权贵之人如此近,奴婢慌了心神,请娘娘听完奴婢的主意,若有任何冒犯再处置不迟。” 侍卫们等着没有动手。 苏宛来到花红身侧,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全然认真的脸。 看似柔弱的姑娘,心机颇深,苏若涵有识人,与她截然相反呢。 她回到位置上坐下,花红深深纳气,趴在地上不敢看过四周,眼角里看着苏宛秀莲已至位置上,始才开口道:“奴婢早在一个月前开始实验,猛然从厨房送来的食材里得到法子,只要我们在淬炼花之精髓时,从中再加入一味厨房用的香料,能让香味持久弥新,奴婢想着,夏季之后,便再难存鲜花,所以……所以……贸然建议,请王妃娘娘给条活路,让奴婢斗胆实验一回。” 厨房香料,香味持久弥新。 苏宛想起宫里发生过的一件事。 淑妃深得皇上喜爱,为了恩宠不断,拼着命得了子嗣,胎儿尚在腹中时,前皇后不断送各种奇珍异味到她那里,太医定时诊脉,告诫她不可再如此吃下去,否则胎大难生,两命波折。 前皇后深感愧疚,自到皇上跟前真心悔过,她是无心的,真不知道的。 厨房断了各种美食,可是淑妃却如同着了魔,哭着喊着一定要吃,若是一日不满足,她便各种折磨自己,在殿中苦恼喊叫,只半月有有余,她身子竟日见消沉。 皇上看着心疼,便取消淑妃饮食禁令,望着淑妃复又丰腴,脸色传佳,淑妃娇嗔提及当时皇上对她的狠,使得皇上下令处决了那名太医。 怀胎十月,淑妃经历各种大起大落,到了临盆时,仍不往吵吵着要吃那些美食,胎大出奇,离去时,嘴里还咀嚼着,可怜胎儿,活活在腹中给憋死了。 太医院首诊断时,说胎儿就算生下来,也是见不得人的。 这事儿,便是苏若涵告诉她的,不过,不是眼下的苏若涵。 “哦?这法子当真可靠?“苏宛起身,目光灼灼地望着花红后背,如同看见了苏若涵是如何绘声绘色将这事说与她的婢女听。 “奴婢,愿意一试。”花红跪地侃然正色。 “好。”苏宛话音刚落,见着黄怡投来不解的瞳仁,转而躬身,搀扶起花红,语重心长地看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的五脏六腑。 “本宫到琰王府这么久,也就只有你敢拼了性命说出对本宫好的话来,现在本宫允了你,你且放心去试,若做得好,本宫重重有赏。” 花红如同撞见滔天好运,喜极而泣,不顾苏宛盛情搀扶,跪地叩出声响。 “多谢王妃娘娘,多谢王妃娘娘。” 苏宛像黄怡抛去眼风,她便上前去拉走花红,房间里恢复宁静,苏宛坐在位置上一遍遍揉着双额,闭目沉吟。 “主子,梨脂来了。” “来了正好,她方才说的话,可是都有听见?” 梨脂惶然跪地。 “主子请明鉴,奴婢不知她何来此想法, 每日在院里心不在焉做事,都快要引起旁人的不满了,眼下她竟然说有法子,说什么,奴婢都是不信的。” “本宫既已允她,其他人便莫要再提了,你今晚且去好好沐浴休息,明日回到本宫身边,和怡儿一同伺候本宫。” 苏宛说完,撩帘进入房间,梨脂跪在地上深深磕头后离开。 房间里,黄怡替苏宛小心翼翼伺候着洗漱。 “主子,奴婢当时在现场,并未听见说有这样一档子事儿啊。” “可是你说的,你是隔了一会热才找了小孩去偷听的?”苏宛擦着手,语音低沉。 “这——”黄怡语塞。 ”行了,你知道本宫一开始的打算,眼下在担忧什么?”苏宛已将被子掀起盖在身上,刚平躺下去的身子,忽而扭转侧身而眠,轻微蹙眉着喃喃道:“如今身子是越来越重,连着平躺都已使不得了。” 黄怡替她将被角掖好,灭了烛,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苏若涵既然已将手送进琰王府,苏宛若不拉扯进来,岂不对不起她的一番好意?慢慢的,苏宛闭上了眼睛。 是谁,在哪里,见到了他。 第四百六十章 臆想症 “主子,莫不如,咱们让绿梅来问问看?她日日在三小姐身边,总归是有消息的。” 苏宛刚睁开眼,黄怡蹙眉上前便是这一句话。 “好,一会儿你让梨脂去找她到十里铺子去。” 她半坐身子在床上片刻,打了个哈欠同意黄怡道。 早膳结束后,苏宛对着桌上高出额头的账簿蹙眉,拿起一本,翻看几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让她禁不住哈欠连天,苏宛放下,重新换了一本,如此几回下来,一本账簿都未曾看完。 “清茶,提神。” 梨脂适时送来,苏宛仰首一口饮干,双手各自捏成拳头,好似一番调整,要好好查看账簿的决心下定,拿起账簿不足一炷香时间,苏宛再次哈欠连连。 黄怡磨墨,梨脂收拾书柜,两人见状,只得耸肩摇头。 “你怎么还在这里?”苏宛放下账簿,对身后梨脂责问,梨脂摆放书柜的手忙收回来,来到她面前下气怡声答道:“奴婢这就去。” “你还看。”苏宛将手中账簿冲黄怡拍过去,弯着身子,尚未起身,意识到门口有人靠近,苏宛甫坐回,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直言正色之态。 央央用手避开帘子进来。 “怎么是你,玲珑呢?”苏宛机警道,眸色飞向她身后空空如也的地方。 “启禀娘娘,玲珑去取新茶还未归来,前面有人传话,说是承王妃来了。” 她怎么来了?苏宛面无表情将账簿叠放在原处,声线平静地吩咐道:“知道了,你带她到正厅里候着罢。” 吩咐完,央央难堪地看向苏宛,将头埋得低了些:“她来时,捆着两人,娘娘您看,正厅……” 苏宛瞳孔睁大,捆着两人,随意放在桌面上的指尖微微一动,苏宛面不改色着起身,将手递到黄怡跟前示意她扶着,从桌后走出来。 “既然如此,那更要去正厅了,走罢。” 厅内,两旁花梨木色扶椅整齐排列,主位上,是乌木座椅,苏宛从侧门迈进时,见得苏若涵端得凛然正气,不见玲珑说的捆着的两人。 “难得妹妹不计前嫌,敢来看望本宫。”苏宛微眯双眼,嘴角上扬,平视苏若涵,走到主位上方一坐下,微抬下颚,朝门口提高音调吩咐。 “来人,你们岂敢懈怠承王妃,将今日里拿到的最新的春绿茶奉上。” 苏宛凤眸如墨,星光闪闪,大起来的肚子让她气势骤然缩减,隐隐中却给人压迫之感。 正厅所有门大开,风从四面进来,撩得苏宛裙袍角轻摆,苏宛冲苏若涵嫣然一笑,未听见她赐座,苏若涵自顾自地坐下,勾了勾嘴角,狡诈在她眸中一闪而过。 在苏若涵让开后的空地上,苏宛面不改色看向地面坐着的,被捂嘴,绑住手脚的两位侍卫。 侍卫着官服,脸色俱是茫然、痛苦、挣扎,见着苏宛出现,亦未发出任何声音,苏宛掠过他们,平视向在旁不动声色的苏若涵。 “咱们之间,不用那般客套了,姐姐。”一声姐姐,唤得怪异。 “这二位,姐姐可还记得?”苏若涵说着,右手撩袖,左手手指悠然一指身后侧的地上人影。 “妹妹真是爱说笑,本宫何时见过两位?况且,妹妹将宫里的人擒了出来,大肆从街市上经过,不怕被人瞧见?若是牵连了王府……” 苏宛意味深长的看向苏若涵,音容愈发柔和。 通畅的空间让人身心变轻,苏宛先前的困意早已被吹得不知所踪,笑得微眯了眼望着眼前情景,好似在看着一场戏,只是,俯视着而已。 “怎么来的,又怎么走,姐姐不必费神。”生硬的腔调打断苏宛。 “姐姐说不认得,可是他们却说见过你,姐姐确定,本宫需要将他们悄悄的带走,而不是送到衙门作证,在行宫时,姐姐做过些什么?” 苏若涵眸色突然凌厉,直勾勾看向苏宛,朝后扬了扬手,红夜上前将两人嘴里的抹布撤了去。 两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动了动下颚。 “你们可瞧仔细了,是不是在宫里见过的两位侍女?” 两人刚一认真看起来,苏宛起身,径直来到苏若涵身前,面色一凛,房间里一阵冷风拂过,让人不禁后背发凉。 “妹妹,你的意思是,本宫大个肚子,乔装成宫女?” 黄怡在她身后噗嗤一声笑出口,引得苏若涵睁大眼瞪过去,大声怒斥道:“姐姐的手段历来高超,说是你会乔装也不足为过。” 苏宛敛眉,转而朝外喝到:“来人!” 两位护卫进来,房间里倏地平添萧杀之气。 “你这是要做什么?休想杀人灭口!”苏若涵厉声制止,阻挡在两个人面前,上扬了下颚,咬着牙关,一字一字着清晰说道:“实话告诉你,本宫已派人到衙门去请人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将他们扶起来。”苏宛令下,王府护卫即刻上前单手拉起两位侍卫,他们咧嘴不知所以,不算健壮的身子在苏宛面前不住摆动。 苏宛眉眼一弯,从苏若涵侧面来到两人跟前,面无表情,不怒自威。 “你们可要看仔细了,是本宫?” 说话间,苏宛双目一凛,逼得两个人同时向后仰去,一名护卫单手扶住他们,怒目而斥:“构陷王妃娘娘,是重罪,你们要慎言。” 房间里一声轻哼。 “怎么?想在本宫眼皮底下让他们屈服?姐姐,这些他们早知道。” 苏若涵轻俏着转身,目中无人地看向苏宛,目光再缓缓地滑向她肚子,黄怡在旁警惕地上前,伺机而动。 “可惜了,眼看没多久孩子便要出世,妹妹不能为了血缘亲情枉顾大周朝律例吧?姐姐,若是你现在坦白,待会儿衙门来时,本宫尚且可以向大人求情,看在你我姐妹一场的份上,减轻罪过也是有可能的。” 看着她胸有成竹,目空一切的样子,苏宛忽地觉得愈发愉悦了。 就是这张脸,有多张狂,便有多痛苦。 “姐姐不说话,是默认了吗?” 苏若涵仰首逼近苏宛,两张脸隔着很近的距离,苏宛可感受到她吐纳气,四目相对,苏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稳如苍山洱海,万物归零。 “承王妃莫不是不能怀孕,如今还得了臆想症不成?你带来的人还没有指证主子有罪,你在这里瞎说什么?” 黄怡清脆响亮的声音让苏若涵抽了抽嘴角。 “你们主仆情深,所以姐姐看管不好你,不过没关系,等衙门来了以后,本宫自会留你在身边,好好地替姐姐管教管教你,至于指证,急什么,当着衙门的人说,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第四百六十一章 扇你原因有三 黄怡手肘不经意触碰到苏宛,苏宛不经意转首,看见她眸中的虚妄。 “姐姐,你们既然已经害怕,何苦要苦苦撑着,若是皇贵妃娘娘知道她寄予厚望的子嗣母妃犯下大错,你觉得她还会像那日那般护着你吗?” 苏若涵千姿百态踱步于厅内,说得愈发起劲。 “你害我身子不得有孕,沦为全京城的笑话,你明知道我有多渴望孩子,你明知道承……你,蛇蝎心肠,母亲去世,竟然连看都不敢去看,说,她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她说着,伸手揪住苏宛襟口。 “承王妃,剑不长眼,可要当心。” 护卫瞬间移到苏若涵身后,两人齐齐伸出手,左右各一剑架在苏若涵脖颈上,明晃晃地让人眼花。 苏宛的襟口再度一紧。 此时,门外凌乱沉重脚步声靠近,德顺出现在门口目瞪口呆,半晌没有说出句话来,迟疑片刻惊悚着来到苏宛面前,他手掌拍打苏若涵手腕儿,嘴里碎碎念。 “承王妃,你放开娘娘,她可是有着身孕哪,你放开,放开。” 说着,说着,德顺动作加快起来,红夜突然从后面上前抱着德顺便要往旁边拖,德顺趔趄着脚一歪,身子倒在地上,连同红夜被他压在身下。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要在琰王府造反不成?衙门的人就在门口,娘娘,您发句话,奴才这就去把他们叫进来。” 德顺跑出厅外,苏若涵大笑着,剑在她肩上,动作幅度稍大便会伤到她。 苏若涵带来的其他人围在护卫身后,死死盯着那两柄剑,大气不敢出。 衙门的人进来瞬间,护卫将剑收了回去。 “杀啊,你们刚刚不是很能吗?你们的剑呢,怎么此刻不敢架在本宫脖子上了?” 苏若涵眼角撇过进来的人,冲着护卫张牙舞爪过去,两位护卫连连向后倒退,直至退到炎大人身后,苏若涵眼睛晶亮,手中方巾一挥。 “大人既然来了,还愣着干什么?认证具在,琰王妃方才已经默认。” “还有他们两个用凶器放在本宫这里,你们快把他们统统都抓起来,待明日,本宫自会进宫禀告父皇,让他还你禁中职守。” 她指尖挨个挨个指过去,随后从她的脖子上划过,裙琚斡旋,她转动太快,差点儿摔跤,红夜眼疾手快搀扶着她,被她一把推开。 “干什么,扶着本宫做什么。” 红夜没有因为苏若涵而退开。 “承王妃,你说什么?他们——用剑放在你脖子上?” 炎大人蹙眉,不解着指了指护卫手中剑柄在剑鞘里,又看了看她安然无恙的白皙肌肤,不可置信再望向周围房间里的其他人,仰头大笑。 “承王妃,莫开玩笑了,你让下官逾矩来捉拿在行宫中制造谣言者已是让下官为难,若不是你口口声声说证据充足,人就在琰王府里,下官端然不会贸然行事,如今,你听听你说了些什么,你竟然让下官捉拿琰王妃,就算下官有十个脑袋,也做不了此等僭越之举。” 苏宛缓缓回到主卫上,俯视房间中间每个人。 “什么?”苏若涵诧异地问出口,似不相信听见了什么。 “本宫让你抓的是罪人,罪人。”苏若涵转身,用力不停踢向地上的两个侍卫。 “让你们俩作证,你们在看什么?听什么?今日若是不说个明白,休想回到宫里去,休想回去见你的家人!” 地上侍卫被踢得东倒西歪,咬紧牙关,血渍从嘴角流出,不敢有半声疾呼。 “琰王妃,下官冲撞了您,待下官回去交差,再来向您请罪。”炎大人行大礼,跟在他后面的人跟着拜地福礼,苏若涵这才停下。 “等一下,炎大人,等一下,证人在这里,你先听听他们怎么说,本宫没有撒谎,没有害你的意思。” 皇帝行宫里发生的事,到京城来由衙门出面督查,若是传到宫里,结果不敢想象…… 苏若涵私自抓大内侍卫,于皇上不敬,于律例不顾,除非能坐实苏宛做过其事,否则…… “承王妃,你有承王护着,下官能到今日实属不易!”说着,炎大人甩开苏若涵抓着的手臂,眼看便要迈出大门,厅里响起一声剑出鞘的摩擦声。 “你胆敢走出去半步试试。” 她手中握着剑柄,护卫死死抓着剑柄,两人互不相让。 ”承王妃,今日下官给你害惨了,今后可别来找下官。”炎大人无奈转身,面如死灰,霍然看着地面两人:“你们两个,谁先说?” “说,你们见到的两个宫女,是不是她们?” 苏若涵一下清晰过来,指向主位上的苏宛和她身侧的黄怡。 两个人用力点点头,苏若涵欣慰得一下下笑出声,看向炎大人,得意洋洋着:“大人,本宫说的不错罢?” 所有人看着地上的两个人猛然又开始摇头,忽而,再次点头,再次摇头,苏宛端然坐着,面覆薄冰,摄人心魂,殿堂之上,大声呵斥出口:“够了!你们当本宫的王府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在这里造次?承王妃,你口口声声说本宫是罪人,连个认证都说不清楚!” “来人,备马车,炎大人,你是衙门之人,明辨是非,本宫要进宫面圣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道与当今皇上听,本宫倒是想知道,是承王妃诬陷本宫,还是这两个奴才要构陷本宫。“ 苏宛用力一拍扶手,发出清脆响声。 所有人被苏宛镇住,房间里鸦雀无声。 “娘娘,是下官的不对,下官唐突了娘娘,还请娘娘赎罪,至于这大内……娘娘绕过下官。” 大人一通求饶,苏若涵愁苦着脸,非哭非笑,眼睁睁看着衙门的人落花流水似地出了去,身子软了下来,指着比她高的苏宛,语嫣颇乱。 “苏宛,若不是你,那会是谁?自那晚后,本宫再没见过承王,他好不容易才被解除禁足!” 红夜搀扶着苏若涵,地面上的人仓皇往旁边闪躲,生怕苏若涵拳脚相加。 “整个京城,除了你没有人给本宫使过绊子,今日炎大人竟然这么向着你,不知道你背着琰王做出过什么事!你等着,京城人迟早会等着看你笑话。” 苏宛起身,踱步于她跟前,恍然间扬手一耳光落下去,她的脸上落下五根红色的手指印。 “今日这一巴掌,扇你原因有三,其一,你在琰王府大呼小叫的像个疯婆子,看在同出于苏府,本宫饶了你;其二,你竟然诬陷本宫扮做宫女,王府里何曾有过宫女服饰;其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没有丝毫嫡女做派,本宫要扇醒你。” 苏若涵咬着嘴唇,死死盯着苏宛,突然冲向她,苏宛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挺着肚子直勾勾地看着她被护卫架着拖了出去。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跟着她滚出去?”黄怡上前呵斥,侍卫猛然逃之夭夭。 第四百六十二章 他踢我 “每次三小姐都闹得这么厉害,在主子这里讨不到任何好,奴婢怎么觉得越来越不敢往后想?” 吵闹总算结束,让苏宛察觉到身子疲乏,她稳稳地坐在位置上,望着方才所有人站着的中间,凝神而滞,她恨不能直接将苏若涵生生撕碎,突然没了想要和她周旋下去的意思。 沉重的身子,愈发让苏宛觉得累。 “旧时称呼还留着做什么。” 她耷拉着沉重的眼皮,头也不抬的冷冷应了句。 “是,奴婢不敢了。” 从正厅出来,王府奴仆见到她,个个躬身垂首,将脸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德顺离得遥远站在路牙上,敛眉低首和其他人没有分别。 “为何?” 德顺抬头,诧异看向苏宛,复又低下头去:“娘娘,承王妃三番两次来到府里,奴才们都看下去了。” “奴才们是怕主子被她气着,不敢靠近,若非身份卑微,否则,否则……” 暖风和煦,柔波荡漾,王府里春色如旧。 “行了,你们心里所想,本宫还看不出来吗?你这是要去哪里?”苏宛面无表情,眸中泛寒,声色清冽,水波纹的天蓝裙袍裙裙琚摇摆。 “奴才正要去看看府里前几日定的东西到没。” 他低眉顺眼的答着,声音愈发轻柔,更加小心谨慎。 “不必了,先将你手里的明细单子给本宫送来,再者,你不是有事要报吗?”苏宛斜过眼,既是如此,就一同处理了罢。 她害怕时光闲下来,会不自主去思考那些眼下没有办法验证的事,那是无形的深水漩涡,会引苏宛昏天暗地,无法逃脱。 “是。” 待苏宛坐下来,德顺一一说着她离开这段时间府里发生的事。 王叔在别庄伤害了两个婢女;翟家夫人来送拜帖;厨房里有人生病,换了个人;太医按照约好的来诊脉无功而返……说的苏宛头昏脑涨。 她松软地坐在椅子上,岁而用手托起倾斜的下颚,再后来德顺说了些什么,她听得缥缈,如在云端…… 耳畔嗡嗡嗡的声音停下来,苏宛轻轻挥了挥手,声音几近听不见。 “都是些不值得一提的小事,下去罢。” 德顺脸上闪过异样,微一辑礼,恭谨着退了出去。 房间里突然暗下来,黄怡走到门口,仰首长探:“方才都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阴下来了呢?” “京城好久没下雨了,热得好些人现在就已经受不了,日日嚷嚷着要洗澡。”梨脂从外拿了果脯进来,朝黄怡抱怨着,虽然她已回到碧玉阁,可后院那边,仍是得盯着的。 “这个时候的水又凉,姑娘们不能晚上洗,白天哪有时间?奴婢不让,有些人心里还不舒服。” 苏宛睁开眼,捻起颗果脯,酸枣在嘴里分泌出令人牙碎的汁儿来,瞬时觉得精神气好上些许,另一只手拿起桌面上垒高的账簿便看起来。 细小如蚊的字开始看着顺眼,可是慢慢的,慢慢的,让她觉察着累,连同那上面写的字,苏宛也看不明白了。 她重新拿起一颗,神清目明了些,抓紧时间看着,每一笔进出项看得仔细,不消半柱香时间,眼皮变重,脑子变慢,身子变乏,哪里到哪里都不舒服。 苏宛揉揉胳膊,黄怡看出来,忙放下手中的事,赶过来替她按着臂膀。 “主子,这些若是这两日看不完,过两日还有账簿要送来,这,越积越多。”她小声提醒着,目光即刻从那密密麻麻的账簿上过过去,躲也似的来都来不及。 从行宫回来,苏宛便再无无法将心思集中于一处。 “我知道。” 怒意在三个字里已初露锋芒,玲珑和央央相视一眼。 “兴许是快要下雨了,天起沉闷,若是主子不高兴看,索性现在就别看,等这场雨下下来,只怕当时候主子想收都收不住。” 苏宛逐渐舒缓下来,由她搀扶着到房檐下立着。 心中烦乱,不过是听见那句话,但凡她思绪静止时,那句话便会跑出来作乱,苏宛甫转身,慢慢走向院外:“陪本宫到外面再走走罢。” 这一日,过得异常的慢。 “奴婢觉得,从承王府里说出来的话没有半句可信的,她自小就见不得主子好,现在逮到机会便想让主子不得翻身,主子何苦要因为一句话而郁郁寡欢。” 黄怡搀扶着她,注意着脚下。 “王爷肯定正在想方设法联络主子,主子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定是因为王爷以为不是时候。” 苏宛停下脚步,直勾勾看着黄怡一脸的认真、严肃。 “这些话,你从何处听来的?说得有模有样,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 偶尔蹦出两个让人刮目相看的说法,黄怡倒是有过,眼前这俨然一副老成持重的做派,苏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需要奴婢学吗?主子和王爷那点儿事,您都写在了脸上,奴婢和主子从小一起长大,主子喜好什么,奴婢再愚钝,可也是放在心上的呢。” 苏宛莞尔一笑。 什么话都跟她说的,也就只有黄怡了。 “那你何苦要说给我听?当初装没听见就好了。” 黄怡噗嗤笑出声:“奴婢又不是王爷,主子撒娇可是白白浪费了。” 苏宛深吸呼吸调息,河流湍湍,昼夜更替,无问前尘往事,只争一朝一夕,忽而,苏宛身子一曲,手掌抚向腹部,瞳孔放大,微咧着嘴:“哎哟。”痛苦着叫出声。 “主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黄怡转身朝路径上看过去,放心不下苏宛又回首看向她,苏宛紧紧抓着黄怡手腕儿,片刻,她便缓解开来。 “不用了,是他,他踢我。” 苏宛声音柔软下来,荡漾着蜜饯般甜蜜,指尖来回在肚子上摩挲,安慰着腹中胎儿。 “当真?奴婢可以听听吗?奴婢从未,从未……嘿嘿。” 她从不知道为人母的喜悦、艰辛、刚柔,苏宛看着她欣喜的将脸贴在她肚子上,沉醉细致的模样儿愈发让人疼爱。怡儿,你会的,会像我一样有孩子,相夫教子。 没有由来的,苏宛心中一片荒凉,她收住心思乱蹿,等着黄怡胡闹结束。 “小王爷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踢您?难不成他听懂了咱们的话?” 苏宛掩嘴清浅一笑:“你呀——” “好了,你当真是,将这一日的阴霾都替本宫扫走了,既然如此,有些事儿就该言归正传了,待天黑以后,去请……” “启禀娘娘。”端出现在她们身后。 “属下看过四周没有旁人,方才现身。”他敏锐的道。 第四百六十三章 人间蒸发 “属下该死,求娘娘降罪。” 端身后,良和霜一同出现,三人跪地,双手奉上他们的腰佩属剑,硬朗脸庞上懊悔、内疚隐现,苏宛掠过他们三人神色,瞭望远处,确定暂无人靠近。 除了后院,府中确实没有可供处理他们的地方。 “要本宫开口问你们,你们才肯说吗?” 瞧着眼下,苏宛眼底青色隐现,心底一凛,知道定然事出有因,且不是一般的小事,她微敛眸色,踱步看向他们,立于天地间,比眼前三个男子高挺些许。 端跪着端然不动,霜和良身子微微一顿,无人敢率先开口。 “回禀娘娘,属下办事不力,郊外发现的训练场地在眼皮底下如数全撤,经过三天三夜查找,除了从受残的弃兵处打听到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再无别的。” 朗朗回答声,字字清晰。 办事得力的护卫跟踪了几月有余,此刻跟她说没了,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 这一招,在哪里见过。 “哼。”苏宛冷嗤。 “给你们三日时间,若不能将功赎罪——”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置,话音拉长,放低,三人凝重叩首,在远处,有奴才两人路过,三人方起身。 “端爷留下,你们先到后院去候着。” 苏宛目光冷然摄人,待闲杂人走远,始才缓缓开口。 “据说承王至今未归王府,马骁远等人亦被扣留京中,此时若奘无尊动手,可知结局会如何?”李琩媵有的是法子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撇清,然后再奘无尊的帮助下,他可以顺利坐上那个位置。 “这——属下定当要在他们采取行动前将他们制止!”端要紧牙关。 “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每一个音节如同地狱之语,阴森、不容人辩驳:“不管他们的计划是什么,只要敢挡本宫的路,本宫一个都不想看见!” 她紧紧盯着端。 “端爷,如今,你已揣测出本宫想做什么了吗?王爷让你们来本宫身边,可不只是为了保护本宫那么简单。” 凭着苏宛睿智,黄怡身手,王府之外的人便不要想着能随便进来。 端脸色呆滞,眸光凝视苏宛好一会儿,敛眉,低声嗫嚅:“娘娘的意思是……莫非……可是王爷他……” 他低头思索,仰首不解,疑惑不解的望了望身旁一样惊讶的黄怡,瞪大了眼看着眼前一切,半晌没有合嘴,苏宛眸色暗沉,声线平静。 “难不成你们以为本宫日日在筹划什么?” “让你们做的事,有多少是同本宫有关?有多少是威胁到王府的?” 桩桩件件,未雨绸缪。 “属下明白。” 端走后,黄怡惶然看着苏宛,跟着她回碧玉阁时,好几回险些摔倒。 百鸟归林,暮景残光。 黄怡在苏宛身后,好几次开口预言,如同惊弓之鸟,身边稍有人经过,稍有不同的声音她便会张皇看向四周,苏宛背影稳健修长,她抿唇,深深吐纳,胸口随之起伏,低声道:“主子,该用晚膳了。” 原本回碧玉阁的路,被苏宛走向了假山花园方向,灰蒙的天空下,一切仿佛都被罩上了一层神秘而阴森的色彩。 “你把所有事情都写在了脸上,本宫如何吃得下。” 苏宛转首,目意柔和,黄怡微微一愣,倏而恍然大悟。 “主子方才吩咐奴婢做什么?” “晚膳后,你去请炎大人来一趟。” 上午走得匆忙,未曾来得及问事情处理得如何,端送来的消息让苏宛一刻等不下去,有些事,错一步,步步错,如同她前世选错了人,铸就一生成为笑话。 “是。” 看着黄怡脸色,如同瞬间长大,苏宛满意的颔首。 “我这越到后面,身子越发沉重,你既已知晓我的计划,应替我多分担些才是,我知道,在你心中,他们心中有着同一个疑问,那便是,如果王爷不回来,我该怎么办。” 苏宛望着前无来人,身后只有一个黄怡,仿佛一切从开始,就只有她们两人。 察觉到腹中胎儿隐隐在动,苏宛睫如羽扇,薄露笑意。 “不知为何,隐隐中有种感觉,他会回来的,肯定会回来的。” 她像是自说自话般,看得黄怡怔然发愣,待苏宛走出几步,她复才追上,压低了声音略微慌乱,神色不堪:“奴婢斗胆,王爷心中有主子,已经近三月没有消息,小姐,您当真要实现方才……?” 黄怡话音戛然而止。 “你既知道我的处境,当知我无路可退。” “小姐怎会无路可退?王府里虽比不得那头,可也算得上衣食无忧,雍容华贵,没有烦心事来叨扰小姐,孩儿承欢膝下,没有人来争宠,难道这些,小姐想要亲手破坏掉吗?” 苏宛看着黄怡眼中的惶恐,久久不语。 她不懂的,这天下,没有一个人懂得苏宛有多恨,恨苏若涵,恨李琩媵,忽而,一道无形的东西将苏宛包围起来,使得她不得不收起刚要铺张开的翱翔双翅。 被苏宛看得不自在,月华如银,洒落在苏宛身上罩上神秘面纱,愈发的让人看不懂起来。 “我说与你听,端听,是因为你们是我的左膀右臂,若你今日觉得我有非分之想,我答应过你的话作数,择日便安排了去便是。” 复仇之路凶险、孤独,可是没有无助。 苏宛攥紧拳头,星眸闪烁。 “不,主子,奴婢不会离开你,尤其是这个时候。”黄怡平静的,不急不缓的,沉重而坚决的回绝。 “走罢,玲珑她们该等着急了。”黄怡搀扶着她,进入碧玉阁时,已是对影成双。 “厨房换人,本宫既然没有吃出口味有变。”苏宛吃得香。 “回禀娘娘,厨房换的是伙夫和采买,不是厨子。”玲珑灵巧着解疑。 晚膳后,苏宛翻起账簿,梨脂为她煮好清茶,其他人忙完后回了房间。 青灯烛火,长案累积,苏宛一点点翻看,厚厚的一摞,不知不觉薄了下去,黄怡从黑暗中进来时,苏宛再次感觉到了饿。 “看这个,主子。” 她手中多吃个食盒。 “万幸,奴婢办完主子吩咐的事,回来时见到饼铺还开着,今日是玫瑰馅儿,主子快来尝尝。” 黄怡打开食盒,苏宛已放下东西来到她身边,伸手正要撵起一块,梨脂和黄怡同时笑出声。 “烫呢,刚出炉的, 让奴婢先替您扇扇。”梨脂用著夹起来,用力扇着,苏宛被她们感染,眉眼弯弯起翘首以待,黄怡始才在她耳畔小声说了句:“主子,大人要晚些才能来,奴婢去时,承王妃还未离开。” 第四百六十四章 时机未到 长夜入半,人在未央。 炎大人被梨脂从王府大门带入碧玉阁时,苏宛浅睡惊醒,不用婢女召唤便坐直了身体从床上下来,她到外厅时,黄怡正坐在桌旁一下一下点头。 响动惊醒梦中人,黄怡朦胧双眼起身:“主子,炎大人快到了。” 门被外打开,炎大人径直入帘中桌前,梨脂略微辑礼后将门关上退了出去。 “娘娘,下官深夜来叨扰,实有苦难言。” 炎大人神情凝重,黑色眼圈包覆着他本就不大的锐利眸子,说着便要行大礼。 “大人,这一日,有劳你了。” 苏宛弯身去免礼,做了请坐的手势,他随即坐下,并无半分迟疑。 “娘娘,新进的绿茶刚到,奴婢煮了些。”梨脂碎步送进来茶壶,白烟袅袅,清香弥漫满室,疲乏的人正在逐渐恢复,醒来的人愈发觉得精神。 布好茶,梨脂静立着,炎大人睇向房间中每一个人,欲言又止。 继而房门被人打开,梨脂自觉回避,房门打开瞬间,闪电照亮整个大地,连着素日里被避住的死角,顷刻间亮堂起来,让人置身天外。 一道又一道闪电,随后便是滔天大雨,打在房顶、屋檐、大地、廊道、花草之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坠落声,听得人不由的心底一沉。 “下官能为王爷娘娘效劳,是下官的荣幸,娘娘这般谦虚,下官无地自容。” 炎大人垂下头,从怀中掏出厚卷纸。 “娘娘请看。” 苏宛垂眸,隔着距离,只能见到上面字迹潦草,有些地方浓墨重彩标示出来,待黄怡拿到她面前,缓缓铺开侧榻上方小案,苏宛才得以看清。 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图,苏宛认得的大半朝廷官员如数全记录在上,两两之间由直线相连,苏宛看得仔细,越看得愈发不明。 “他们……” 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两个人暗地里竟有着不浅的联系。 “他们的裙带关系根深蒂固,这是下官这些日子让人整理出来的一份,其中有些不甚明确,不过有了这个,下官也知该向谁伸出友谊之手了。” 炎大人一饮而尽肘边茶盏,神色沉寂。 “除非,能有法子能让他们窝里斗,下官听闻,马大人已结乱党有些时日,这才被暗自扣押下来,朝中老臣多有意见,他们都在等待时机,甚至有些人今日上朝时直接在朝堂上提出要见他们,若不答应,便绝食于殿前。” “下官出宫时,陈大人、翟大人他们尚未离去。” 苏宛晴明脸色逐渐乌云密布,这帮臣子,仗着劳苦功高,几番威胁。 “这些人,不惜搭上几代荣华富贵和子孙千秋大业。”苏宛再次一一看过去,上面有些人,可是辅佐李琩媵至她离去时,好一番忠心耿耿。 “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上次吩咐的事,可有进展?” 这份名单关系图,可谓是表明了炎大人眼下的难处,想要破坏没缝的蛋,等是最不可取的笨拙。 苏宛见他脸上异样一闪而过,茶盏杯在手中微微凝滞。 “下官只是去了几位大人拜访家眷,没有细聊,这时候,他们都谨慎得很,没有人肯多透露一句。” 她点点头。 “本宫知道了。” “这件事,大人接着看着办吧,本宫这么叫你来,是还有另外一件事。” 她睨向炎大人,眸心中星火点点。 “今日有人来告诉本宫,承王府连同了外族人,在京郊集结大量人手训练,奇怪的是,大批量的人手竟然全都撤离了,就像所有人不存在一样。” 她看着他的脸从暗变成了黑,最后是冰黑。 “娘娘,这话可来不得半点玩笑,禁中增强布防早已有人心猜疑,这时候再道出这样的消息可了不得,边疆僵持着也就罢了,若京中被人长驱直入,不,这件事不可能——” 炎大人惊愕不已,盯着苏宛颓然坐于位置上。 “娘娘可知具体?下官愿带人前去协助。” “如果线报属实,本宫确实需要大人出手,那时,所过之处,草木不生,人迹不存。” 她眼中,幽深黑暗,暗流涌动,点点星光顷刻间被覆灭,吞噬天地万物之气。 尚未平缓过来的炎大人张着嘴,良久未说出一句话来。 大雨滂沱,苏宛说话之音在房间里格外清晰格外阴柔,雷电交加的夜里,有几人能睡得安稳?烛火在风雨摇晃中忽明忽暗,黄怡忙关了窗户,房间里恢复一室宁静。 “不,时机还未成熟,今夜叫大人来并非为了让大人冒险,而是有另外的事情商量。”深邃眼瞳半眨不眨,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听从苏宛安排。 “娘娘请说。” “本宫认为,时值天下动荡不安时,皇上既然让大人参与练兵一事,大人仍应继续全身心投入,如果能在军中挂职,自然是再好不过。” 炎大人嘴角抽动,似笑非笑,眸中闪烁,老谋深算之态溢于言表。 “想来大人生性开朗,好结交各路豪杰,如果能多派些人到疆土之上去打探王爷消息,倒是能让眼前局面柳暗花明。” “有人传言,见过王爷。” 椅子发出知啦之声,炎大人噌地从位置上起来,讶异不已。 “当真?此事当真?”他原地流连一圈,不知如何是好。 “本宫不敢保证消息真假,听见这样的消息或许是空欢喜一场,毕竟要去做了才知道。”苏宛面不改色着道。 “太好了,下官回府便将这事安排下去,下官——定当全力将这事办妥。” 依附着王爷,自然比依附王妃有力,傻子懂的道理,炎大人又如何不懂,他能披星戴月赶来,不过是有了承王妃的对比,无奈选择了琰王府。 苏宛心里跟明镜般清晰。 雷声轰隆隆愈发张狂,瓢泼大雨来势汹汹,她不疾不徐来到窗前,明灭不定的脸庞让人望而生畏。 “下官佩服娘娘如此年轻,谋略相当,日后,还请娘娘看在下官殚精竭虑之上,赏下官一口饭吃。” 炎大人在她身后辑礼,轰鸣声掩盖住了他后面说的话,苏宛侧首,见得他见貌辨色之态,不生延误,反倒觉得亲近起来。 没听清他说什么,光看脸色便能猜出几分。 正如苏宛历来坚持的那样,只有心中有所图,才可以掣肘,苏宛怕的是炎大人没有想法,不提要求,如此一来,苏宛反倒会退避三舍,另谋他法。 “那是自然。” 她浅笑怡然所答。 宛若天边云彩,靓丽一室房梁,擒获住炎大人眸中划过的不同。 “怡儿,将府里的雨伞找出来,送大人出府。” 第四百六十五章 无情人 房间里。 苏宛看完帖子,想也没想:“应了她。” 里间。 “瞧着主子这两日心情甚好。”梨脂整理着窗床铺,同玲珑说着话。 “是的,只是主子这日日往外跑,身子可吃得消?”玲珑虽是问话,眼睛却认真看着手中的被子,柔软绸缎在她们指尖自有来回,很快便整理好了。 “姐姐昨日比奴婢上街早,可是听闻到什么没……” 玲珑小心谨慎问着,侧目而视门口,忙住嘴走开,梨脂顺着看过来,起身欠了欠身子,欲从苏宛侧面离去。 “站住,你们在小声嘀咕什么?” 梨脂看着玲珑转身回望又离去的背影,瞬间苍白。 “不,不是奴婢说的,奴婢什么都没说。” “玲珑。” 苏宛身子动也不动,话音仿佛从喉间发出,外面传来人撞上柱子发出咚的沉闷声响,玲珑顾不得疼痛蹙眉回来,在她面前将头低得看不见,身子不住颤抖。 “娘娘,请娘娘赎罪。” 嚅动嘴唇,发音不清,苏宛裙琚斡旋,随即转身。 “说与本宫听听,你们都在说些什么。” 她左顾右盼看着两人,同样是低着头,梨脂端然无惧,玲珑却恨不得化成蝉蛹离开,苏宛盯着玲珑仔细看过半晌,指尖抬起她下颚,瞧见她额头上微微隆起的红包,已泛红。 “娘娘,跟奴婢无关,奴婢只是在街上听说——听了些不好的话,想来都是他们在背后嚼舌根,这些话听不得。” 玲珑摇摆着头,不知如何是好,双手交握在胸前不住撕扯,忽而跪地,浑然发白。 “娘娘,是奴婢该死,奴婢不该过问梨脂,奴婢该死。” 她扬手便开始掌嘴,声声清脆,五指清晰,娇弱的脸蛋上很快五光十色,晶莹液体在眸中打转,第三下时,泪珠自然垂落,在地上粉碎,无迹可寻。 房间里被阴沉笼罩。 “听了些什么话?” 苏宛平静着问出口,眸中冷寂如死水。 玲珑仰首,楚楚可怜望向苏宛,她不敢置信、难过、懊恼的看着她,抽泣之声时而断,时而续。 “他们说,说,说主子心中没有王爷,王爷去边关那么久,没有半分音讯,主子竟然过得安然无恙,把王府当做苏府过得逍遥自在。” 说到一半,泪水迷蒙玲珑双眼,被苏宛冷眼睨过去,再一次失了神,身子一哆嗦。 “还,还,还有人说,说娘娘在外有私生子,那私生子寄养在夫子家里,娘娘定时会送去东西,时不时去他,而且那孩子还来过府上,这样堂而皇之的对他好,如果娘娘和那孩子之间没有关系,说出去都没人信。” 玲珑双手撑地,跪在地面上,哭得撕心裂肺。 “娘娘,这些话都是别人说的,奴婢自然不信。” 说得哽咽,她顿了顿继续辩白:“奴婢能来王府伺候娘娘识奴婢的福分,奴婢不该议论王府里任何事,奴婢该死,娘娘明鉴,这些话不是奴婢说出去的,奴婢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苏宛俯视着她,看着她一下一下,左脸右脸一道一道。 “他们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不,不是,奴婢不信,奴婢不知为娘娘鸣不平,所以——所以一时失言,问了梨脂,可梨脂什么都没跟奴婢讲,娘娘,奴婢知错了……” 声泪俱下,瞧着句句属实。 黄怡给苏宛端来凳子,坐于玲珑跟前。 “京城里所有人都知道,琰王府虽然不得恩宠,却从未有过不好的传言,也没有难听之事,你既来了这么久,可知道是因为什么?” 她睇着地上已辨不清脸色,目光呆滞的姑娘,心如止水。 “王爷在府邸时,他们惧怕王爷,王爷没在府邸时,本宫从不心慈手软,你虽是宫里赏赐到本宫府里来的,如今却实属于琰王府了,回不去了。” “来人,把她带下去,禁食断水,关两日。”苏宛抬首,面无表情着道。 奴才进来将她拖了出去,苏宛重重纳气,凛然道:”怡儿,传本宫话,想好好待下去的,本宫眼里揉不得沙子,每个人当知怎么做。” 房间里寂静得如同死寂。 苏宛望着黄怡的异样,脸色凛然。 赴约马车上。 “怡儿,你是否觉得,我对她太狠了?” 黄怡始终看着地面,不自然地坐在苏宛身侧,不苟言笑,这几日,黄怡看似随意,实则刻意地同她保持着距离,不像是疏远,那种感觉,苏宛讲不出来。 她幽幽然问出口,主动握着黄怡无法逃脱的手。 “哪里,主子是奴婢的主人,任由主子处置。” 黄怡尴尬着,不知该看哪里,手掌在苏宛手中,想要回应她,动作却在半空僵住。 “如果我不狠,你我又何能走到今日?小时,因为出生低微,要处处遭苏府里的人轻看,嫁入王府以后,得了王爷庇护咱们才能顺风顺水,如今大家都看王爷不在京中久无音讯,个个闻声上前,伺机而动,稍有个不注意,你跟着我,可能连在苏府里的日子都不如。” 她说着话,仿佛说着许久的心事,对着黄怡,她不想这样的。 “主子——” 黄怡靠在苏宛臂膀,带着哭腔:“奴婢不懂得这些,所有的痛楚都是主子替奴婢挡了去,奴婢还天真的怨怪主子,主子为什么还不罚我?” 说着,眼泪簌簌滑落。 “傻瓜,你为我付出的又何至于此。” 前世为了她丢失了性命,而这事,她仍旧因为苏若涵的陷害而活着不是自己的脸,不是她自己的名,仍旧是婢女之名,婳灵,是我欠的才对啊…… 苏宛心中万种滋味,种种指向苏若涵和李琩媵。 “娘娘金安。” 马车前,车本芮早已等候着,她身旁小不点儿身子抱着她大腿,怯生生地望向苏宛,眨巴着眼试图躲在大腿的后面,旁边一个婢女谨慎着抓着小不点儿,一松手孩子便会倒地去。 “这孩子,从小便分得清亲疏,臣妾没怎么看他两日,不曾想却日日赖着……” 三夫人洋溢着笑容,说着客套的话。 “你呀,说得轻巧,若是他不亲你,你该是难受了。”苏宛打趣着。 “里面请,里面请,为了不给娘娘道歉,臣妾今日是谁也没请,就咱们。”三夫人说着话,引着苏宛朝林园里面去,望着里面一切如旧,禁不住感叹。 “没想到,这转手一圈,龙府竟然将林园给盘了下来。” “哪里的话,臣妾哪里有这么大手笔,只是这买府邸之人是主君旧识,所以特要了钥匙来今日走一圈,娘娘喜欢花花草草,臣妾想着到自然里走走,对胎儿也是好的。” 两人说着话,三夫人脸色竟然僵住,望着被树叶避住的地方合不拢嘴。 第四百六十六章 看不厌 “夫人——” 苏宛顺着看过去,见着个青色锦服女子,树叶间隐约可见的手中拿着什么东西,石桌上,放着一个布包,看上去放了不少东西。 “没什么,没什么,咱们去旁的地方,听说那边风景独好,看得到整个林园美景呢。”三夫人露出尴尬脸庞,挡着路让苏宛只能跟着她走。 苏宛朝黄怡投去眼风。 “怡儿,我的方巾忘在了马车上,快快去给我取来。” 黄怡应声去取,她身边只剩下梨脂。 青草幽幽,碎花点点,芬芳斗艳时,最是人间好时节,鸣啼鸟在枝头唱着曲,蛐蛐在林间应和,满目烂漫,苏宛对林园的喜爱情不自已。 穿过道旁小竹林,道路蜿蜒向上。 林间露珠在叶上,随着路人经过映照着周遭风情,不甘寂寞的,粘在她们裙摆上跟着走了。 “娘娘累着了,到那头歇息去。”顺着三夫人指向的地方,一处长椅石桌,苏宛回首望向来路,郁郁葱葱竟也是什么都见不着。 “无碍,本宫尚能坚持,咱们,到山顶再歇息。” 梨脂挽着她手腕儿,步步谨小慎微。 “看着这山体石头,应是来人堆砌而成,不高吧?” “妾身未曾来过,也是不知道呢,娘娘好体力,妾身惭愧。”说着话,听着大自然鸣音,木屐踏过的每一个地方留下她们的印记。 “前几日京城大雨,幸亏这里的山路全由砖砌堆成,否则咱们可别想着上来了。” 三夫人说着话,眸色看向苏宛鞋尖儿,上面湿润着连同裙角也沾上了露水,三夫人再看看自己的裙摆,两人禁不住放声笑出来。 桌上,婢女们已将吃食布好。 苏宛看着山下小径,几番人影来回,独独没有黄怡身影,她转首看向刚从下面上来的梨脂,看见梨脂无奈的摆摆头,期待的眸色暗了下来。 不远处,三夫人已坐了回去。 “娘娘,这走了大半日,该是饿了罢,你们把这个给娘娘送过去,臣妾那会儿双身子,可没少吃,所以才得了个大胖小子呢。” 说着,三夫人眼神看向婢女怀中孩儿,禁不住上前去逗一番。 “夫人,你竟顾着打趣我了,哪里还敢吃你让人送来的东西。” 苏宛娇嗔,回首便见小径上有人上来,眸中星光骤显。 “可算是拿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派人去寻你了。”苏宛说着话,将黄怡拉到她跟前,声音几乎轻到像唇语着问:“怎么样,可有发现?” 梨脂在不远处站着,三夫人逗着孩儿,无心她这边。 “是沈夫人,在放印子钱。” “主子,这方巾被卡住了,奴婢害怕弄坏,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取出来,来晚了,还请主子责罚。”黄怡戴罪请辞,苏宛不过是冷了句:“有孩子在旁边,你也不怕吓着他。” 沈夫人放印子钱,本没什么,她本是京城里五品官员沈大人正妻,缘何能到林园来? ”主子。“ 苏宛陷入凝思,黄怡试着提醒唤出声。 “风景看的差不多了,本宫也该回去了。”她缓缓踱步来到桌旁,看着怀里已酣然入睡的娇嫩的孩子,禁不住将放低了声音。 “三夫人,这里的确不错,风景宜人,下回咱们早些出门,这会子艳阳要出来,顶头晒着,本宫有些承受不住了。” 告辞之后,苏宛刻意沿着原路寻回去。 “可知她们人现在朝哪里去了?”刚下山坡,苏宛便东张西望四处寻找,草深木簇,视线受阻,到了下面,反而觉得离得更远。 偌大的林园如同是郊外的野林,各处工整漂亮,却没有人的踪迹。 “奴婢回来禀告时,她们已快要离开了。” 苏宛走得极快,她们跟得很紧,时不时伸出手去做保护苏宛之态。 “那你可看清了是谁跟她谈?”她不看路下,快得让后面的人担忧。 …… 黄怡垂首默不作声,苏宛只是身子一顿,察觉到身后的不同,继而放慢脚步,隧道:“算了,兴许是最近时局愈发复杂,是我想多了。” 说完,她不禁柳眉拧在了一起。 “梨脂,京城里还可有关于本宫的什么流言?”好的坏的,苏宛要尽数全在掌控之中,借机反超是她惯用的方式,再说了…… 苏宛步伐一顿,伸手触唇示意梨脂先不开口说话,转而看向黄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忘了跟本宫说?” 她在林园,曾经在林园发生的事儿,黄怡怎么可能会忘记?如果是跟崔允有关,才会让她失了分寸,苏宛看着她提溜转动的眸心,心中暗忖。 “奴婢——想起来了,早些前,他是传来话说,说应该是咱们弄错了,里面那位虽然生过病,可是却无法分身出来的,还让奴婢转告主子,这件事儿不可轻视。” 说到后面,黄怡将头低埋到看不见脸,声音也越发小起来。 “糊涂,我若不问你,你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她回京已有数日,想来留意她的人均已知道她回来了,那日在龙府见过的女子虽是匆匆一瞥,苏宛脑海中却是记得清晰。 先前蓄意见面,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难不成,此人亦跟着要给她个大’惊喜‘不成? “奴婢——是奴婢的错。” 听得太多,便会失去耐性,苏宛没冲黄怡发火已让梨脂觉得意外,嗔怒几句是最轻的处罚。 沉吟片刻,苏宛复启步,林园风景是好看,却次次不让她安宁,置下这方天地的新主人,苏宛忽然有了兴趣,不经意仰头,山顶上翠绿连天,见不到半个人影。 马车上,为了打破僵局,黄怡泄露着几丝异样,犹疑着该如何开口。 “主子,为何您重重的责罚玲珑,却丝毫不问究竟是谁在造谣滋事?奴婢怎么觉得,愈发的不懂您了。”话音最后,她的勇气全被用光,俯首看着手指,嘟着嘴如同讨好不成的失落者。 “那是因为,悠悠之口,堵是堵不住的,更何况,这些个编得没有着调的谣言,京城中能有几人相信?会发生在用的事,是因为盯着咱们的人走投无路,只能用下三滥的法子。” 说着,她竟莫名的叹气。 “唉,真想看看幕后使者气急败坏,手足无措的样子,怎么看,都看不厌呢。”苏宛说完,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 “可是——”黄怡抬眼,甫低下头,颇为不解。 “如果大家都这么想的话,又怎么会有流言到处传?奴婢觉得,就该让这些人尝到苦头,这些人才是幕后黑手,蛊惑人心,是非不辨。” 苏宛深邃眸色望着她,许久许久。 “这样子,才是怡儿。” 第四百六十七章 十条命不够赔 大雨过后,出了一日艳阳,之后便是数日阴雨,连绵不绝。 迷雾朦胧,苏宛望着窗外,一站就是许久。 “看,那接天连地的灰白,怡儿,你猜会从里面走出些什么来?庞然大物的怪兽还是雷电神?”她怔怔然望着,双目空蒙,却又让人觉得异常有力。 黄怡茫然地望出去,再看了眼苏宛,愈发不知如何是好。 “别想那么多了,先回来歇息一下,主子身子不放松,让王爷如何放心?难道您忘了,有人说过……”黄怡伸出手,小心翼翼搀扶着苏宛转身回到房内。 苏宛眸色淡掠过黄怡,见她谨小慎微又彷徨的样子,心下不忍,欲言又止。 “这雨下起来没完,铺子里生意也不如往日了,主子应趁着这几日事少,好好歇息,到时候忙起来又不分白日黑夜的,外人是如何也信不得琰王妃居然这般忙碌。” 两人坐在位置上,苏宛脸色更加沉寂。 “后院里无非就这些事,于本宫眼里,实则没什么好放心上的,管理些铺子就当是消磨了时间,王爷就那点儿俸禄,为人又刚正不阿,两袖清风,王府里需要打点的那么多,怎么可能不补漏缺?” “他送聘礼时,是将所有王府的家当送了出去呀。” 看在眼里,了然于胸,眼看着府里库银越来越有气色,王爷却又迟迟不归。 阴雨绵绵,落地无声,院门前的香草柠檬已足足长得高出了路牙子,就是这样的雨滴落在细长深绿叶上,叶子抖一抖,全落在了地上。 就像有什么在苏宛的心尖上碎了开去。 “娘娘,花红求见。” 苏宛动了动方巾,眼皮未抬,轻悠悠一句:“传她进来罢。” 她话音落下,门口出现简单高髻,穿着蓝色女工服的花红,垂首碎步不语,手中捏着个东西,直到站在苏宛跟前,仍旧未曾抬起头来看着她。 “娘娘,奴婢,奴婢做出来了,这个便是。” 花红双手奉上手中的一个小瓷瓶,粗瓷上没有点缀,一看便是最廉价的东西。 房间里静得可以清晰听见外面雨珠破灭的声音,花红弯腰双手呈上小粗瓷瓶,不敢有丝毫乱动,目视地上,不敢再多说一语。 苏宛长睫轻颤,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她,微微仰首一扬,黄怡将小粗瓷瓶拿到了她跟前。 小粗瓷瓶在青葱十指中显现出一番高贵来,苏宛打开瓶盖,一股浓烈的馥郁香香味儿弥漫在房间,同一瞬,浓烈被分散开,魅惑的味道让人酥软香甜。 “这便是你前几日所说用最新法子做出来的?” 她捻着那粗瓷瓶,微微抬眸看着她,锐利的眼风似看得她跟个透明的身子在这房间里,花红不自在的嚅动了两下嘴唇,指尖紧紧扯着衣摆。 “是的,娘娘。” 花红微微一顿,鼓起勇气着继续道:“它的味道在衣物上,肌肤上能保持得更久,就算是不小心沾了水,除非用皂角,否则味道便会一直在。” “闻上去不再只是单纯的花草味儿,更像是——更像是——奴婢说不上来,只道是以前从未闻过的,当奴婢察觉到时,着实也吓了自己一跳。” 她说着话,抬头猛然对上苏宛清冷眸色,到后面声音有些发飘,刚刚冒出来的兴奋快速退散,她闪着发虚的眸心,衣摆在她手中将手指勒出了印子仍不自知。 味道还在苏宛鼻尖边萦绕,让她不由得柔软起来,让人希望沉浸在温柔乡里,能让女子如此,男子更是会迈不动步伐。 这当真是个好东西。 “是吗?” 苏宛眸光一提,这东西要将女子当做什么?勾引的工具? “当然,奴婢试的时候,可是试了好几回的,当真没问题了才敢拿出来给王妃娘娘您,而且,这几回下来,奴婢是越用越好用……” “还让你觉得上瘾,不用便想念,不是?” 花红瞪大了眼,点头如捣蒜:“正是如此,这效果好啊,王妃娘娘,奴婢说句不该的话,到时候全京城的女眷富人都到您这儿来求着您,到时候还不是得看您的脸面?” 点燃的兴奋色逐渐消除,望向苏宛的神色突然增加了几分疑惑不解。 “奴婢,奴婢是说错了什么吗?王妃娘娘。” “若本宫没记错,开店之前,向众位贵女展示香水时,你也去了是吗?”苏宛起身,眼波里秋水荡漾。 “是。”花红不知苏宛要做什么,失落地垂下头。 “那日,本宫的妹妹,也就是承王妃,对香水亦是爱不释手,找本宫讨要了好些,今日见你如此一说,本宫觉得此物甚合她意,你且随我一道去,让她也评价评价可否?” “这,这,不好吧,奴婢虽然发明了这香水,可娘娘才是这香水的主人,娘娘要怎么处置,奴婢不可定夺。” 苏宛已至门边,凛然回首:“既然如此,就随本宫去一趟罢。” 花红左顾右看,不知如何是好,黄怡来到她跟前,面无表情地道:“还不快跟上去,难道要娘娘来请你不成?” 承王府。 “王妃娘娘正在休息,不便见客。”红夜端的一脸愤然,挡在门口。 “那可惜了,主子原是要将承王妃早就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不曾想承王妃却是连个面都不敢露的人,想来上次在外面丢了脸,此刻不能见人罢?” 黄怡说话夹枪带棒,丝毫不让,苏宛扯了扯嘴角,看着红夜气得无语的样子,心中发笑。 在她们身后的花红低着头,恨不得化作苍蝇从当下飞走。 “你——”黄怡不理会她,从她身旁径直而过,临走前留下狠话:“挡着主子娘娘,若是惊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十条烂命都不够你赔。” “你——你们——拦住——把他们拦住——”红夜眼睁睁看着她们迈入王府门,侍卫个个木若呆鸡看着,无人敢上前。 “哎哟,妹妹,那日咱们之间有误会,本宫说的难听了些,这不,特来了礼物来给你赔罪。” 苏宛刚进门,见到苏若涵带着两个侍女,正愤怒地站在路口,一张脸上能切下冰来。 “本宫什么东西没见过,非要——”苏宛侧身,露出花红,苏若涵眸光看见她身后的人,脸色微微一怔:“非要你的东西。” 她说着话,抖动着手肘,身后的婢女忙上前从花红手中将东西接了过来递给她,她打开后,闭眼深深呼吸,脸上的不快逐渐散去,闪过诡异。 “怎么样?这东西不错罢?”苏宛热情问道。 “不错。”苏若涵缓缓睁开眼,微眯双眼,眉眼带笑:“若是姐姐同意,妹妹可以出钱赞助姐姐再开一间铺子。” “这个嘛,我再考虑考虑,妹妹既然喜欢,本宫这就回去让她们加紧制作去。” 苏宛身后,苏若涵眸光渐露凶光。 “姐姐,仔细着些走-,刚下过雨,路滑。” 第四百六十八章 撒野 房廊下,廊道蜿蜒处,一抹黑影快速闪动,一跃而入进廊旁齐人高的夹竹桃丛中。 殷红的花朵儿颤动,绿枝抖了几抖。 三人自从苏若涵所在的蓬溪阁出来,承王府没有人送,前后廊道下看不见承王府半个人影,黄怡走在中间,见花红低着头走路,一股脑只顾着跟着走。 “主子,咱们该从哪条路出去?这里跟咱们进来时不一样了。” 承王府的布局,苏宛就算闭着眼仍知道如何走出来,在这里,所经过之处,全是她和他的嬉闹欢愉,如胶似漆,琴瑟调和。 苏宛怔然望着那抹黑影消失的地方,没回答。 “你究竟在里面加了什么,承王妃如此感兴趣?” 黄怡回首嗔怪着花红,却见她将头别向路旁,气得黄怡跺脚,继续朝前走着,眉目远眺,盯着廊下和小径分叉口,突然一扬手。 “前面有个人,奴婢去问问该怎么走。” 她话音一落,身子已到苏宛身侧,手腕被她紧紧抓住,沉声道:“不用去追了。” 望着苏宛明明暗寂深沉黑眸直视人影,感受到抓着她的手腕愈发用力,黄怡不明所以地跟着调头看向那人影:“咦,那人好像,像个熟悉的人。” “人呢?怎么不见了?” 苏宛这才松开手,小声:“既是熟悉的人,怎会绕道走?”冷睨一眼黄怡,见她垂首,嘀咕着:“奴婢被这里毫无章法的花花绿绿看花了眼,是奴婢眼拙。” 承王府的景致,不明其中的人要么会迷路,要么会深陷妖娆不可拔。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她呵斥过,沿着看似幽深的小径朝前去。 承王府门口,琰王府马车前。 “胥掌柜,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黄怡讶异看着一脸愁苦的暗蓝色锦服中年男子,苏宛听见唤声,侧首看向马车之后,来人拱手朝她辑礼。 “娘娘,铺子里来了人指名道姓要见主子,奴才用了各种方法搪塞不过,这不,这两日闹得铺子无法正常营业,奴才这才……才来这里。” “胥掌柜,你是今日才当值吗?当王主子娘娘是谁,要见就见吗?” 黄怡厉声喝出后,说完忍不住朝后看了眼苏宛面无表情,凛不可犯。 “是,是,可这,奴才倘若有法子,怎会被逼到这里来?主子娘娘定期查看账簿,自是知晓这些时日以来咱们铺子的收支情况,若娘娘不去,奴才恐怕,恐怕……” 什么事竟然让堂堂七尺男儿无法说清? “是谁胆敢在娘娘的铺子里闹事?你没告诉闹事者, 那铺子是主子娘娘的吗?再者说,满京城尤其是女眷,谁人不知那是主子娘娘的?” 未等苏宛开口,黄怡再次替她发话。 “这——奴才自然是晦涩有过表示,他们也是懂的,看样子就是故意要……” 胥掌柜愁眉不展。 故意要让她出面才肯解决?苏宛微眯双眼看向胥掌柜,看的他不由得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脚尖,不敢多说半个字,生怕殃及到他办事不力。 苏宛转首看了眼默然如同不存在的花红,淡淡道了句:“罢了,既然对方如此有诚心,本宫不出现,对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黄怡叹出口,无奈跟在了她们之后。 香水铺前已是被人围堵得无处可进,马车夫在胥掌柜的引路下去向侧门,进入侧门直达铺子,两位姑娘站在柜前,一个这看看,那看看。 另一个戏谑看向接待的小厮,多有不屑。 “京城所有的铺子都巴不得做上这桩生意,偏偏就你们如此怠慢,你们是瞧不上翟府?” 姑娘逼视小厮。 “不管是什么府,凡事要讲章法,你们这样仗势欺人,就不怕,就不怕……”小厮逼得脸色通红。 “不怕什么?你们店铺主子吗?”姑娘转首,迎面对上苏宛,轻俏音脱口而出:“唷,想来这便是你们的主子了?本小姐觉得甚是眼熟,在哪里见过来着?” 姑娘上下打量着苏宛,以及她那凸出的腹部。 “放肆,这位姑娘,买东西便是买东西,听闻你已是三番两次来店里闹得不安宁,今日倒想问你一句,你果真是来买东西的吗?” 黄怡高昂下颚,先发制人。 “本姑娘买这里的东西?噗——”姑娘专过去看着一直在旁不说的女子,拉扯她过来:“老板,她是真正顾主,用过你们这里的东西,这不是,特地来要大批量购买,结果你们的人却说不行。” 她拉过在一旁仔细查看的娇小女子,杏脸桃腮,眉目如画,不似面前这个跋扈,苏宛分出大小来,饶有趣味的盯着她们俩,不发一言。 “咳,不是我们不卖,实则是我们没有,所有展示的东西都是稀世珍品,只有一种,姑娘却怪我们每个不一样而拒之不要,这怎么能怪我们,工艺达不到啊。” 掌柜的上前说得理直气壮。 “又不是叫你们现在就交,不是说要过半旬有余吗?” 姑娘反驳得理直气壮,胥掌柜对她的蛮横无言以对。 “你们看着办,银钱不够,姑娘我可以再加。”她完全不顾形象地坐在了位置上,把玩儿着店中的装饰雕品,小厮连忙上前接住,生怕她不小心摔在地上。 “怎么着,老板?”姑娘起身,这才仔细打量起苏宛来:“我在哪里见过你?好熟悉的样子。” “放肆,主子娘娘由不得你们在这里撒野,该说我掌柜已经讲得很明白,难不成你想让主子娘娘亲自说一遍不成?” 黄怡愤慨所言,外面有人在朝内拥挤进来:“让让,让让。” “狗子?”苏宛微睁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他一进来朝苏宛福礼,转身却朝一言不语的姑娘上前,好似为难的劝解起来。 “姑娘,姑娘,快走罢,别在这里闹了,不然主子……” “狗子既然认识她,让她从店铺里出去,免得待会儿……”黄怡话未讲完,不说话的姑娘噘嘴,颇有几分不耐烦,斜视眼苏宛,不情缘的跟着狗子出了去。 “唉——妹妹怎么走了,老板就在这里,她定然有法子的,妹妹,妹妹——” 闹得厉害的姑娘追了出去。 “胥掌柜,若是再有翟府姑娘进来,你只要打发了出去便可。” 苏宛面无表情的道,做生意开门迎客,却并非伺候祖宗,尤其是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物。 “既然有自家人来把她们请了出去,又这般顺从,想来并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人物。”苏宛吃了口掌柜递过来的茶,风轻云淡地道。 第四百六十九章 周将军归来 京城大道上,人流比肩接踵,多的是锦衣华服、脂粉飘香。 街道两旁喧嚣的叫喊声,来往行人拖着悠然自得的步履闲庭信步,勾画出一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的美好景象。 暗哑的动物嘶鸣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像是平静无一丝波澜的湖面上突然被人扔进了一颗石子,虽然只是荡起了几圈涟漪,但也足以引起人们的注意。 伴随着节奏有些乱的马蹄踏地声,一匹高大的战马自城门的方向奔驰而来,本应是矫健威风的汗血宝马,此刻皮毛上却遍布灰尘及干涸的血块,充满了长途奔波的疲惫。更引人注意的是马上的人,身上的盔甲布满刀枪划痕,面容胡子拉碴、憔悴不堪,紧紧抿着已经干裂的嘴唇,握着马缰的手裂开了数道血痕。 “这是位将军吧,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前线战败了?”有路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然而马上的人浑然不觉,眼睛里早已没有了天地万物,只是静静地盯着一个方向,马不停蹄地朝那里疾驰。 那个地方,正是琰王府。 苏宛被黄怡搀着,小心地在后院散步,身后跟着梨脂和几名小厮。 “启禀王妃,周易将军回来了!”德顺的声音在园外蓦然响起,由近及远。 苏宛猛地回头,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又迅速归于平静,周将军回来了,可是王爷…… “请他到书房等候。” 竹林遮挡住头顶的大片阳光,仅余些许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在门前投射出斑驳光影。黄怡搀扶着苏宛款款走向书房,还未踏入门中,便清晰地看到周易紧缩的眉头和一脸的哀愁,即便是在周璟死的时候,亦未见他这模样。 “周将军回来怎么也不提前传个信?” 苏宛心下一沉,书房因为他而显得空荡荡的,见周易表情,孑然子身,策马奔腾,这一路,他亦是过得很不好。 “属下不敢有半点耽误,恨不得插翅飞回来,想要替王爷回来看看娘娘……。”周易连忙作揖,手还未放下,面上表情却已凝固。 那是惊讶和不可思议。 苏宛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到了自己的小腹,已经明显地凸起。 想来也是,王爷与周易离开已有好几个月,走的时候并不知已有身孕,胎儿生长速度一月变一个样,如今可不正是蹒跚的大肚婆形象? 她不露声色地轻咳一声,将周易从惊愕中唤醒,淡然开口道:“已快月余未有将军消息,如今能亲眼所见,本宫也算是放心了。” 周易忙转过视线,掩饰方才的失态,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苏宛的问话,忙答道:“王妃放心,边疆战事已平息。只是……” 他欲言又止,苏宛也未说话,虽已做了最坏的猜测,一瞬间心情还是如沉入谷底。 她不自觉地伸手摸了下小腹,一时间感到心口堵得厉害。 孩子还未出世…… 黄怡性急,见他话只说一半又咽回去,竟然未等苏宛开口便追问道:“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只是……王爷仍旧一点消息也没有。” 苏宛愣了愣:“将军亲自路过的地方,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最后一场战役中,王爷作为先锋冲向敌军中心,打算于千军万马中直接取敌将首级。我作为副将带领将士们与敌军拼搏,一直坚持到最后,敌军尽数覆灭。这时我才发现将军不知去向,只有敌将的尸首留在当场。我已经派哨兵仔细查看了周围地形,周边无悬崖、河流,全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然而将军就这样莫名不见了。” 苏宛到底是见过大风浪,示意黄怡看看门外有无旁人,然后关闭房门,郑重其事道:“这个消息,可有他人知晓?” 周易摇了摇头:“除了属下及几名将士外并无他人知晓,已叮嘱他们切勿走露消息,否则军法处置,属下此次回京本打算回宫向皇上禀明,但想着王妃一定在盼着王爷回来, 就先来禀告王妃,可是若消息一旦散发开,会造成什么局面,娘娘可要有所……。” 皇上怎会在这个时候将消息公开?不到最后一刻,这个消息将被死死压着,无人敢碰。 苏宛点点头,道:“那好,你且去换装后进宫面见圣上,把消息告诉他,京城里早已有人向本宫探过消息,如今京城里无人知虚实。” “属下遵命!”周易犹疑片刻后答道。 距离周易离开王府已有许久,苏宛在书房中一言不发, “主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黄怡担忧的问道,在房间里急的团团转。 “我们得调动一切能调动的人马,分头寻找王爷的下落。” 黄怡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可是,这样一来,未免声势太大,王爷失踪的消息就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苏宛点头:“没错。所以,我们要制定一个可行的方案来。你先下去吩咐厨房,让他们尽早准备,晚上我要在府中设宴为周易将军接风洗尘。” “是,主子。” 黄怡不疑有他,立刻转身下去安排,苏宛看着她的背影,眸色越发深远起来。 王爷是一定要找的,但怎么找,去哪里找,还要待周易回来后再作商谈,他那么聪明而刚愎自用的人,怎么会不留下些许线索? 是夜,周易从宫里回到王府。 面对满桌佳肴,无人有心在上,知道周易一路疾驰至京城,想必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苏宛督促他好好的用了一餐,狼吞虎咽,待用完膳后,才问出一直关心的问题。 “周易将军,王爷失踪的事皇上怎么说?” “皇上他亲自对属下所,已派大内侍卫四处打探将军下落,但属下认为此事不宜大肆张扬,且应秘密行动,所以皇上愿意加派三百名暗卫私下打听。” 他会这么说,她一点也不吃惊,若非皇上有心,此刻苏宛早已是走另外一步棋。 苏宛缓缓站起,道:“那好,今晚你踏踏实实睡上一觉,明天天亮前启程,离开京城,从边疆开始打听王爷下落,府里的侍卫你认识,本宫调遣五名与你,他们去得晚,很多事不清楚,如今一同行动,周将军尽可同他们一道分析,将已掌握的消息告知他们。” “周将军,想来你早已听说如今京城议储之事迫不及待,为了王爷,为了这么多跟随他多年的战士,此举若失败,咱们就前功尽弃了。” 如若可以,她能替代他。 周易被她的气势震慑,身子微微一顿,低头道:“是,属下遵命!” 第四百七十章 风雨欲来 按照苏宛安排,周易带上三名护卫,另从军队里挑选出武功高强、擅长搜寻的暗卫十名,乔装打扮离开京城,马不停蹄地返回边疆,以战场为中心点寻找王爷的下落。 安排完所有事项后,苏宛无力地坐下,像是身子被抽空了一般,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知坐了多久,小腹内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让她瞬间清醒。 手指抚上凸起的小腹,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力气恢复了些,她唤来黄怡,让她扶自己到王爷的书房去。 他的书房里有大量兵书,也理所应当该有战场地形图,她要看看,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特殊,能够让人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 王爷的书房,此前她甚少进入,看到她来,负责打扫的小厮甚是意外。 “你下去吧。” 心中想要知道真相的急切,让她忘了多少次,她站在门口,王爷在里面。 书桌前,房中间,赫然放着王爷和将士们模拟战场的沙盘。 苏宛快走几步靠近,认真端详起来,清晰的情景,在苏宛脑海里一幕幕出现。 确实如周易所说,战场附近,既无河流,又无悬崖,将士们又占着上风,王爷不可能战败被俘。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晚,梨脂怕她有个闪失好说歹说地请她回去休息,她不想让梨脂太过为难,离开前仍在回望地形,心中才算安定了几分。 三日限期已到。 未及天黑,端、良、霜三名护卫在碧玉阁院门外跪着,手中按着他们的随身武器——剑,引发来往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快速经过。 “瞎了眼的蹄子,跑什么跑,若是冲撞了……”黄怡目光看至小厮后,三人肃然请罪之态吓得她连忙回头。 苏宛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身后。 没人带来苏宛想要知道的消息。 一群人凭空蒸发,没有丝毫线索可寻,这怎么可能!就算是只兔子,钻林藏窟,也会在地上留下毛发! 苏宛听着他们的逐一汇报,脸色越来越阴沉。 “你们这三天寻找下来,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打探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端始终低着头,一直以来冷冷淡淡、宠辱不惊的王妃娘娘竟然破天荒地发了这么大火,均是心生畏惧,持剑的双手不由自主抬高:“属下办事不力,请王妃惩罚!” “惩罚?” 苏宛怒极,冷笑一声:“惩罚可以代替他们有可能犯下的罪行吗?惩罚可以弥补你们的过失吗?你们到底知不知他们存在的危险性?” 跪着的三人,无人吭声。 “说话!”苏宛气急败坏,若是此时,奘无尊吩咐他们抢占了先机…… 她突然冷静下来,冷声吩咐:“拿张椅子来。” 端何其忠心可靠,他查不到,换做其他人可能已没命回来。 “按照王妃娘娘吩咐,属下等人在暗中监视奘无尊的一举一动。不知为何对方突然有所警觉,制造了一场混乱后就脱离了我们的监视。我和一名护卫分头去追查奘无尊下落,约定傍晚时分在京城翠烟楼附近汇合。然而那名护卫至今没有出现……属下怎么也联系不上。” “什么?”苏宛本已平静的脸色怔然微变。 这几个护卫,均是王爷百里挑一选拔出来的,个个武功高强、办事机警果决,如今竟轻而易举地被人甩脱,还被反制,由此可见对手的强大。 “你们……”她安排的三人明明就在眼前。 “属下怕人手不够,特从训练营里暂时寻了一人。”端沉声带痛说出口。 失了一人…… “现场可有留下什么线索,若是他们顺藤摸瓜,找到……”找到琰王府,到时苏宛有嘴说不清。 “不,这一点属下处理好了,绝不会怀疑到琰王府。”端回答得斩钉截铁。 天边的夕阳隐没在群山中,光芒渐渐消失,天地万物眼看便要卷入无边黑寂。 苏宛淡掠过他们,敛眉平静无波着道:“你们就这么跪着,好生想想。” 她见识过奘无尊的手段,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活着的人,无论在大周朝境内还是以外,他总有办法调集起来。 如果,这些人没了呢?他也没了呢? 她想要的天下,她从小生存的大周朝,只有她才有资格处置。 一个念头在苏宛脑海里逐渐成形。 月暗无星,无风无云,空气沉闷得令人几乎窒息。倾盆大雨来临前的征兆,却也是办事的最好天气。 三人跪在地上,不敢动分毫。 子夜时分,苏宛披一黑色斗篷,步履轻捷,身后的黄怡面无表情,二人如同潜伏在黑夜中的幽灵。 “你们过来。” 跪着的三人连忙起身,跪了几个时辰,几人体力有所不支,双腿打颤,却仍然挺直脊背,眼神坚毅,显然训练有素、忠诚可信。 苏宛冷眼看着。 “三日时间,即便没有收获,也总有一丝发现。说吧。” “禀王妃,属下发现,有京城守卫将士在暗中与奘无尊联络,并根据奘无尊的指挥行事。属下怀疑,奘无尊派人混进军中,有意刺探军情、掌握军队动向。” 苏宛表情凝重,几日来散碎的思绪经这句话一提点,一切如她所想。 “你的意思是说,奘无尊想要……?”直接起兵? 端低头:“属下只是猜测。” “即是猜测,就不能让它成为现实。你们几个听着,今晚你们分头行动。端,你和霜把与奘无尊联系过的将士都有谁,全部调查清楚,要从他们嘴里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是!” “本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再被人发现蛛丝马迹,就别活着回来了。” 语气寻常,眼神却是冷酷决然,不像是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子。 两人领命退下,苏宛这才转向剩余一人。 “你们两个,潜入奘无尊府上,杀掉奘无尊,将失踪的王府护卫救出。若是做不到,就自刎谢罪吧。” 两人脸色悚然一惊,眸子神色愈发坚毅。 “是!” 抬眸望向天空,依旧暗淡无芒。但是,这一夜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无人知晓。 第四百七十一章 喜帖 回府路上时辰尚早,街市两旁铺子营业,此喝彼唤,迎客满处,马车走得不快。 突然,车帘被掀开,一只糙皮手伸了进来,黄怡掀开见到一张熟悉而张惶的脸,像触碰到烫手的东西般赶紧放下帘子,嘱咐马车夫加快速度。 道旁人行稀稀拉拉, 要提速却极其不便。 “娘娘,奴婢知错,请娘娘听奴婢解释。”绿梅在窗口,不住回头,蹙眉焦急几次掀开纱帘,因步伐赶不上复又放下,在窗旁跑的气喘吁吁。 “娘娘,娘娘——” “让她上来,莫让花红撞见。”苏宛压低了声音道。 “你嚷嚷什么,是要全天下都知道你认识主子吗?”黄怡探出头朝绿梅低沉呵斥,随即朝马车夫招手示意慢下来,黄怡掀开门帘下了马车,从怀中掏了几文钱递给花红:“主子想吃那边的肘子了,你去买一个回来,要热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 确定花红身子看不见,黄怡才到另外一边来,绿梅在她身子的遮挡下,悄无声息的上了马车。 绿梅上车后扑通跪倒在地,眼泪如同这些天来的阴雨,滑过她脸颊,怎么也收不住。 “娘娘,救救奴婢,奴婢一家人都快要不保了娘娘。” 她哭诉着,见苏宛无动于衷,便上前去摇晃着她双腿。 黄怡在车外,盯着花红离去的方向。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你,本宫见过你吗?”苏宛的每一句话像是每一刀,刺在绿梅身上,血粼粼的痛苦不安,她抬起头来,死死咬着嘴唇,活脱脱要咬掉似的,眸中的眼泪打转,大滴答滴下落,好久才喘过气来。 “娘娘,奴婢知错了,不该回避不见您,可是奴婢真的身不由己,不是奴婢不出来,是奴婢出不来啊。” 她哭得身子抖动,声音很低带着沙哑,双眸红肿。 苏宛望着她,怒火逐渐被她的眼泪淹没,要说的话在喉间被堵住,咧开嘴没有说出话来。 “主子快些,时间差不多了。”窗外,黄怡小声提醒着道。 “出来不了?”苏宛音调变得尖锐,耐性逐渐在消散,哭声在她面前由可悲转换为薄恼,背信弃义之人,在苏宛眼下活不过几天。 “是因为,因为奴婢发现了她的秘密。” 绿梅抓着苏宛腿部,身子几乎要贴到地面上,嘶声力竭:“奴婢是不经意发现的,她的手不干净,不止一次沾染了冤魂,她调查到奴婢,逼问奴婢。” 她说得停顿,上气不接下气。 “奴婢不说,她便对奴婢用刑,奴婢的身上,全是血痕,娘娘若不信,奴婢现在就脱给你看。” 撩开袖口的地方,一条条鞭抽的印记,层层叠叠,像是旧伤加新伤,不粗的胳膊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若她不掀开来看,竟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苏宛眸中青色隐现。 “本宫如何得知,不是你犯错在先?” 许久不见,音讯杳无,如今一出来便是这般喊冤,苏若涵早已盯着琰王府,绿梅出现在她视线里时,那么聪慧敏捷,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哭得哽咽,眼泪似乎干了,只是抽搐着。 “娘娘,奴婢当初便发誓,心中只有琰王府,奴婢恨他们,奴婢没有法子,才投奔了娘娘,奴婢为何要出尔反尔?娘娘难道就不好奇奴婢究竟看见了什么吗?” 绿梅双手紧攥成拳头,抬袖拭泪,几乎是咬牙切齿着在说话。 苏宛搭在两边的手指微微一动,眸色舒缓了些。 “与本宫有关的事,本宫略听一二不置可否,若是与本宫无关的,知道了又何妨?” “奴婢亲耳听见承王妃同红夜讲,要她拿了东西去调动杀手,务必在王爷回京路上无法安然回来,奴婢跟了红夜出去,结果却被她给抓住,交给了承王妃处置,奴婢自被抓进地牢后,就没安生过,后来为了逃出来报信,奴婢只能从了……” 苏宛伸出手,牵了她起来。 “事发多久了?” 王爷回京?苏若涵如何得知他的行踪?难不成她一开始便设计陷害王爷?王爷虽脾性刚烈,心思却是细腻的,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苏若涵知晓,李琩媵兴许也是知晓的,皇上手下只有李睿晟这么个最为英勇的武将,他出了事虽有反应却…… “奴婢想想,想象,近半月了,娘娘。” 绿梅擦泪,苏宛这才发现她擦泪的袖口上一层层白色的东西,面瘦肌黄的一张脸出现在她跟前。 “你还有未说的吗?” 在这个时候说,有所忘记有所隐瞒也是情急之中导致的。 “择日,你想个法子出来,到府里来,本宫再细细定夺,千万记着,不要再次暴露出来,所有与琰王府有关的信息,本宫都要如数掌握。” 苏宛眸色坚定着道。 “主子,她回来了。” 绿梅一阵点头,忙正了正脸色:“奴婢唐突了娘娘,奴婢贱命一条,定会想法子周旋,请娘娘放在心上。” 眨眼间,苏宛掀开窗帘时,绿梅没了踪影,花红在路对面,朝着黄怡露出亲切的笑容,苏宛放下帘子,脑海里全是绿梅说的话。 被发现这么重要的信息,她为何还活着?苏若涵虽没有刘氏阴险,思来想去,苏宛只觉苏若涵大意了。 “主子,肘子来了,趁热吃吧。” 黄怡上马车后始才喃喃说道:“主子放心,她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花红也没看见,奴婢见她走时哭得厉害,她这样不怕招了人来?” “为了活下去,她也是拼了,不过,接下来可是要看她表现的。” 肘子的腻味儿在黄怡手中愈发浓重,苏宛抬手以斤避住,微蹙眉宇呵斥道:“快把这个拿走,本宫受不了这股子味儿。” 黄怡左看右看,不知该放哪里,该如何拿着好,旋即掀开帘子朝外面的花红说道:“主子突然不舒服,这个赏给你了。” 一双不解而渐露惊喜睁大的眸子对着黄怡,嬉笑眉开接了去:“谢谢娘娘赏赐,谢谢娘娘赏赐。” 下了马车,狗子突兀地站在苏宛跟前。 “琰王妃,少爷的喜帖,奴才亲自给您送来了。” 苏若刚喜帖?什么喜事? 苏宛将信将疑接过来,缓缓打开一看,翟家次女翟珠,原来她叫翟珠,可怎么会是她? “东西已送到,奴才先行告退。” 看着狗子奴颜婢膝,苏宛幽深眸光中骤显深水旋涡:“看着他那样,好似苏府期待得很。” 之前苏府发生一系列的事,已在京城终生口中没有落下半点儿好,大家私底下理论着些什么,想些什么,苏宛不是不知道。 想来武官之家,向来粗鄙,那日翟珠家姐那副作态,想来也并非是清流之人。 第四百七十二章 继子 “她们要香水,莫不是为了让婚宴出彩罢?” “谁人不知主子的香水千金难买,独一无二,一个月才有那么几小瓶呢。”黄怡在旁碎碎念:“连着主子都舍不得用,有钱就了不起。” 看着她不满的样子,苏宛禁不住打趣:“今日咱们是去赴宴的,照你这么下去,倒像是去讨债的了。” 一行人在苏府门口下了马车,身后,央央和梨脂带着颇有价值的礼物,隔着苏府一条街的距离便能听见这头的各种喜悦的声音,眼前这番景象,和苏宛想象中并无相差。 耀眼大红绸悬挂,各种器具发出丝竹之声,笑声不断。 苏宛到得早,苏若涵比她到得还早,狗子充当苏府主事,这一日,没有人顾得上苏宛,礼物交给主事者后,苏宛在后院里吃着果子,听着女眷们闲聊趣事。 东家主君收了小妾,正房连连给穿小鞋;西家姑娘许给门不当户不对之男,日日在府寻死觅活;谁家夫人没保住孩子,小产之后痛哭流涕…… “你们不知道罢?承王妃有子嗣!”苏宛本欲去满星阁看看,将府里的老人遣散的遣散,能带去琰王府的便带去琰王府,听到这一句,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顿。 她转首看向那头正说得起劲的妇人,唇红屐绿,柳叶弯眉,带着胭脂俗粉气。 “怎么可能,她因为在,在谁的府里落水,大病一场,从此落下病根,听说太医都没办法,怎么会有子嗣?” 一位模样甚是好看的香娇玉嫩姑娘偶然路过辩驳。 那些围着妇人的听客们有人起身离去,有人面露鄙夷,气得妇人噌地站起来,手中陵绢扇一挥,理直气壮辩白道:“你们,你们不信,再往里走,在那什么什么阁,妾身看得清清楚楚,那孩儿已有半个高,叫着承王妃母妃。” 这下,其他人回到那妇人跟前,好奇道:“冼姨娘,此话当真?” 苏宛步伐不禁加快,黄怡在她身后唤道:“主子,要去满星阁该是从这条路过去。” 经过富春阁时,只有身穿喜服的护卫守在门口,虽有红绸,却一眼可看出里面久无人居,苏宛想着,虽有苏府耆老替苏若刚主持大局,可这里里外外,总是欠缺了什么。 翟府之女,未来的日子,可有得看了。 “哥哥既然知晓嫂子要东西,缘何不曾出面找我讨了去?让她这般吵闹,又来救场?” 苏宛半思半疑问着,目光平视前方,步伐快得不像个身怀六甲的女子,黄怡提心吊胆跟在她身后,答话也被风吹的急促了起来。 “想来,少爷是对旧事心怀不满罢。”苏宛忽然不动了。 亭下,承王妃从瓷盘里拿过什么东西,递到男孩嘴里,男孩接过去,一口吃下,看着他们和谐友爱的场面,苏宛揉了揉眼,身子后倾问道:“怡儿,你来确认一下,是不是本宫看错了?” 那孩子,是钟合无疑。 她怎么得知?他又怎么会认人做母妃?从未听见过他有诉苦,从未……他……苏宛脑子里乱了,看着面前画面,脚步重得挪不开脚。 把她逼成这副德行,她还有精力出来同她争,同她抢? “王妃娘娘——放开我,我要去找琰王妃——” 小小的身子长大了些,眨眼间便到了眼前,他身后红夜跑得气喘吁吁,见到苏宛只略一辑礼,颇有敷衍嫌疑,苏宛看着抱住大腿的孩子,不敢相信。 眨巴着眼睛,咕溜溜的仰首同样在望着她。 “琰王妃,我是合儿,您忘了吗?” 苏宛把着他手腕儿,不知如何开口。 “合儿,快过来,快到母妃怀里来。”苏若涵来至她跟前,斜扯了扯嘴角,目空一切的看向苏宛,并无半分对孩子的情谊。 “你这是要做什么?”苏宛直接开口询问。 “本宫做什么,需要向你秉明吗?”苏若涵扬了扬下颚。 “怡儿,送钟合到夫子那里去。”苏宛盯着苏若涵,好看皮囊下尽是蛆虫腐肉,如何能的天真美好的孩子?怎么可以让孩子毁在她的手里。 空中一阵嗤笑。 “姐姐,你怕是怀孕傻掉了罢?送他回去,你也得问问夫子再敢不敢接啊,本宫的子嗣,轮不到你来担心。” 抱着她腿的小身子被红夜拉扯了过去。 “王妃娘娘,钟合在承王府里有书可以读,有衣可以穿,有饭可以吃,娘娘不必担心钟合。” 小身子一板一眼认真的答着,听得苏若涵一脸的轻慢。 不可能把他带回琰王府,以前没有做,现在更不可能,苏宛望着钟合纯真眸色,心上如被什么划过般难受,知道眼下没有别的法子,苏若涵定是已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王妃娘娘,合儿有秘密告诉你。”钟合从红夜怀里挣脱出来,来到苏宛跟前,招手示意她弯下腰,红夜上前两步欲拉回孩子,被黄怡挡在了跟前。 “等合儿表现好了,会说服母妃将雪儿一道接出来。” 压低了的稚嫩之音,听着却让苏宛心尖儿微颤,她凌然看过黄怡,吓得她别过头躲开眸光,苏宛站直了身子,无奈地点点头。 “合儿,本宫带你去吃好吃的。”苏若涵伸出手,朝苏宛意味深长的一笑,牵着钟合离开。 钟合一步三回头,直到苏若涵给了他什么,他接过去后就再也没有回头了。 “怡儿。”苏宛沉声喊出口。 旧时景,那时人,可一切都不一样了,陌生得如此遥远,苏宛看着周遭一切,看着快要消失在眼里的身影,思绪逐渐清晰。 “奴婢也不知道是承王妃,夫子他未只说有个好人家,主子光是照顾琰王府就已经够忙了,哪里有心思……” 被苏宛目光一凛,她侧首看向路旁。 苏宛薄怒,径直到了前厅。 宾客往来热闹非凡,新娘子已到门口,爱热闹的人全围在了前面,苏宛转首,看见了个落单的人影,拿着木枝在地上一划一划。 “龙公子。”她唤出口,对方低着头,未作答,苏宛靠近了才发现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写。 “龙公子。”苏宛上前,站定,俯视着他后脑勺,断定是他没错,身姿、发髻、服饰,加上一点点的莫名的肯定。 “琰王妃。”龙鸣欣喜起身,忽而一尴尬,想起来福礼,脸上逐渐落寞,小声道:“想来你也已经看见了罢,都怪我,早时候没发现他需要人关注,夫子年纪大了,喜静,可是我,我尚未有家室,他的年纪连做书童都不合适,实在是不知如何留下是好啊。” 第四百七十三章 亲戚 “你,你,早就知道了?” 苏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如同看着陌生人,龙鸣好似一夜未睡好觉,剑眉星目此刻被黑色包围,双目无神,不像其他宾客那般来得兴致勃勃。 “那个提及此事的妇人,是谁?” 她伸手指向方才妇人背后议论的方向。 “是,是小生二哥哥家的小房。”一个妾,在这里对两位王府里的事评头论足,苏宛勾了勾嘴角,白了眼龙鸣,转身便要离开。 “宛,不,琰王妃,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夫子跟我说的时候,承王妃她,她已经去找过夫子了,小生见夫子无能为力,虽然不理解,可却并无更好的法子。” 苏宛深呼吸调息,终于露出往日甜美一笑。 “龙公子见外了,本宫没有资格指责任何人,方才看着他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不过,他白白胖胖,活泼可爱,本就逗人欢喜,妹妹要了,也是他的福分,本宫过多计较,倒让人贻笑大方。” 她听见他重重的一声呼吸,好似放松。 “今日府中事多人多,本宫做了哥哥的主,给龙公子陪个不是,还请龙公子玩儿的开心。”说完,苏宛告辞,其他男客走向这边,看向龙鸣望过去的背影,将他拉到一旁,窃窃私语着什么。 苏宛走到半路,折返,朝着漫星阁方向而去。 山水相依,湖畔碧绿,最是一年好时节,苏若刚在这时成婚,开始竟然一点儿消息未曾流出,苏宛觉得黄怡所言确有几分道理。 想来,这原本匆匆来赶的席面,该是有惊喜了,思至此,苏宛步伐不知不觉放慢。 这府邸,今后只怕是再难回来一回了,府里的老人堪用的不堪用的,再这么留下去不是个办法,漫星阁的必经之路上,承王妃带着钟合迎面而来。 黄怡不欲让路,在梨脂的拉扯下才不情愿的让开地方。 转首,钟合眼里有许多话要说,却被苏若涵牵着手的步伐走得快了些,几次回首后便转过头去,同苏若涵愉快的聊了起来。 ”他们是故意的。”大半日下来,几乎没怎么开口的黄怡不满的道。 ”姐姐,少说两句,主子还未说呢。”梨脂小心翼翼提醒着她,拉扯着她的袖口。 “你早的时候做什么去了?”苏宛声线平静,却比悍然大波让人害怕,黄怡不敢再多言,朝梨脂努了努嘴,直在最后才启步。 “看呀,这就是当时琰王妃住的地方。” 隔着尚不足百步的距离,有人在漫星阁旁围观,这一路上苏宛未见到有人,却在小时候的院门口有人等着,不明笑意划过脸庞。 走进了才看见,门口围着的,尽是半老徐娘,这些人在府邸中做不了主,又无事可做,对于这些风言风语,倒是耳聪目明得很。 “听说呀,正因为她小时候居住的环境不好,所以她才如此不孝,刘夫人不是她亲生母亲那样做也就罢了,苏老爷在世时便被她们气出了病来。” “是吗?你说的是那个琰王妃吗?臣妾明明听着说她心慈仁义,救灾民,树正义,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哎呀,你知道什么呀,那些不过是做做面子罢了,我的娘家人同苏府可是沾亲带故的,难道消息还能错了去?” 苏宛望着‘沾亲带故’的亲人,似笑非笑。 黄怡在几位妇人身后清了清嗓子,大家方才让出路来,低着头看着脚尖,伺机便要离开,从苏宛身边经过,见到黄怡张开双臂,拦住了去路。 “你们不是挺能说的嘛,当着当事人的面,怎么就不会说了?” 妇人低头,你看我,我看你。 “这些话, 妾身也就是在外面随便听来,又不是我们传的。” “你倒是说说,是本宫的哪方亲戚?为什么本宫在府里大小场合上,从未见过你?”苏宛打探着她的服饰,质地算不上上层,脸色粗糙,手中的方巾乃是只有大家闺秀才有的,显然同她身份不相符。 妇人将头埋得更低。 黄怡绕着她,妇人低着头左躲右躲。 “奴婢觉得她长得挺像个人,好像是夫人原来身边的——陪嫁,但是她不是。”黄怡站直身子,一五一十道出真相,其他妇人面面相觑。 “什么?陪嫁?不是说亲戚吗?” “嘿,琰王妃娘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跟她不熟,不熟。” “对,是她,她说有办法让我们进来,苏府喜宴上能我们几个吃好喝好,还能见到红人,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是带着我们到这里来说三道四的。” 妇人之见说着说着,相护牵上了手:“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先走了。” 留下那位’沾亲带故‘的亲戚站在原地,被黄怡同央央逼得无处可去。 漫星阁还是从前的样子,许久未翻新,又矮上了许多,苏宛睨向面前的婆子,向黄怡头去眼风,只要回到苏府,便会有诸多细枝末节,院里有人送了椅子出来,她坐下。 “怎么,难道老妇说错了?琰王妃好身份,老爷走时就装模作样,夫人走时就露了下脸,人家怕你,是因为琰王府的身份!” 妇人鼓着双眼,索性要说个痛快之态。 “夫人走了,老妇现在可没那么多顾忌,你们以为,堵住老妇就能让别人不说了吗?就你做过的那些事,生生逼死了小姐身边的婢女,早就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了。” 苏宛静静看着她,喝完院里送出来的茶,大伙儿在旁要替她辩白,被苏宛制止。 “你个没有尊卑的东西,府里的主子可是你该议论的?若不说出幕后造谣者,小心你的舌头!”黄怡发话,妇人却只是斜飞了眼苏宛。 “横竖在琰王妃手下都是个死,今日是大少爷喜宴,你就不怕冲了他的喜事。” 她愈发有恃无恐起来:“对,今日是大少爷喜宴,不怕人说闲话的,琰王妃尽管动手好了,让妇人去陪夫人,也好比现在日日听小姐诉说她的难处的好。” 苏宛微睁眼,她口中的小姐,自然是苏若涵。 刘夫人的陪房,自然是同刘夫人关系最好的,这点儿苏宛早知道,只是少见这妇人出面,想来她不光是替苏若涵鸣不平,连着苏府其他人的死,怨气全都撒在了她苏宛头上。 “怡儿,你看着办。” 这样的人,留着或者不留着,于苏宛而言无伤大雅,她何曾惧怕过几句流言?几条人命?她的狠,这府邸没人见识过,苏宛抬首,眸中闪过青色,吓得妇人向后一躲。 黄怡叫来满星阁中的两个男仆,架着老妇朝身后树林走去。 苏宛进了院里,将大家一一分配。 第四百七十四章 最好下手时机 被遣散的人已装点好行李,次日天亮离开,而剩下的几分分配好去处,大家在院里的小厨房做了最后的膳食。 “主子,龙夫人好像也来了,正在寻你呢,她应该听过了那位说的话。”黄怡从外进来,朝苏宛点点头,示意一切已打点好,来到苏宛身旁,附耳轻语。 “你们,收拾好这里,要带走的东西,本宫会让马车在门口接应你们,继续跟随本宫的留在这里将所有事物处理好后再到琰王府来。“ 苏宛起身,安排好最后事宜。 “前头新娘可已接到府上来了?”她出了漫星阁,才小声问道。 “回来已有一阵了,正巧在席面上呢,如果我们此刻从正门走,倒显得是我们的不是了。”黄怡幽幽答。 他们的不是?苏宛在心中冷嗤,却听见梨脂发话:“府里的人忙,也不能这般过分,主子是少了他们的礼物了,还是欺负他们了?还说我们的不是。” “王妃娘娘,奴才找得好苦,都怪那些个没有眼力的新人,不知到这头来寻您。”狗子从前路过来,这时候还惦记着有这么一位曾经的主子。 苏宛淡掠一眼,无波无澜。 “找本宫可是有什么事?” “哪里的话,大少爷知道娘娘回来了,可是却不知道娘娘在哪里,又不在席面上,这不,急得让奴才来寻人了。”他说着话,飞快眨着眼,不时看着脚下路,生怕唐突了苏宛,又害怕自己摔倒。 “不必,本宫在小厨房里已用过了,这个时候就不出去了,另外。”苏宛站直身子,盯着他,眼瞳泛寒。 “你转告哥哥一声,今后这慢星阁,本宫还给他,府里的人本宫都已安排好,至于里面的东西,不是苏府的,本宫一件不留,是苏府的,本宫一件不拿。” 说这话时,苏宛的辛酸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心中只有那一个妹妹,一母同胞,怎是苏宛堪比的? 见狗子不答话,呈犹疑之色,苏宛复又加了句:“怎么?本宫说的话,你听不明白?”狗子眼波从黄怡处收回,似在用眼神询问她为何。 “娘娘吩咐,奴才焉敢不从。”辑了一礼,走也不是,等也不是。 黄怡朝他使了眼色,狗子才再次辑礼离开,走时,不小心撞见地上石块,差点儿来了个面啃地。 过了前面的小木桥,则是后院,再往前近半柱香时间,才是前厅,丝竹盈耳,笑声不停,苏宛静带片刻,便从侧门出了去。 从始至今的桩桩件件,苏宛记忆犹新。苏若刚此举,间接的让她情不自禁拉开距离。 苏府在身后,王府在前面,同在京城,却让苏宛觉得好远好远,再远的路,只要走下去就会到达,苏宛心中的繁花似锦,是在刘氏离开时,李琩媵不受待见时,苏若涵不可有子嗣时。 一想到这些,苏宛直了直身子。 刚回到琰王府,梨脂便去厨房让人准备膳食,苏宛吃了几口点心,脑海里思绪连篇,京城里的各种谣言,苏宛以为是那些素日里对她无好感的妇人女眷所编,实而出自承王府。 有人通报端求见。 苏宛方在偏阁坐下,见着端并无容光焕发,肤色暗沉,眸色幽暗。 “可是有了进展?”话音一落,端却脸色一冷,愈发的不好看,苏宛拢了拢袖,抬眸平静着问出口:“什么事值得端爷在这样的时候专程跑回来?” “属下知道散落的异族人下落了!”端用力辑礼,朗声答道。 苏宛起身,前倾了身子,娥眉微蹙,不可置信地问了句:“什么?在哪里?可进行了处置?”早日除去这帮隐患,才会让大周朝无外患,她不会再次上阵杀敌,不代表她会放任外族人的侵略。 她的人,只有她能欺负。 她在的疆土,只有她才能去挥霍。 凡是苟且偷生的异族人,待苏宛收拾好内忧,自会调转回来收拾,可他们所图,让苏宛等不了那么久,与苏宛争食,她会让他们无食可寻! “属下还未亲自去查看,已派出先锋前去了解情况,待消息属实,定当一个不留!”端咬牙切齿着道。 ”什么?你们未见到他们,如何得知他们所在之地?端爷,本宫希望你清楚自己这是第几次失手了。”苏宛不如王爷会武,教他们如何上阵杀敌,却知如何将人的心拎起来,发挥最大作用。 “娘娘,属下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信息送回来,所以才暂且与同伴分路而行,我们得知那帮人的下落,是从炎大人那里听来的。” 他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引得苏宛心下一凛。 难怪端会这个时候回来,冒着被她责罚的风险,炎大人既然得知,却从未传来任何消息,这与他一贯的作风大相径庭,连个承王府的眼线他都会来说的人,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忘记? “当真?”苏宛确认着。 “属下亲耳听见炎大人酒后所言,不会有假。” “他同何人喝酒?同何人所言?”苏宛克制不住想要了解下去,她的猜想不错,琰王不在,炎大人不过是在她面前表演着可延续的关系,若王爷回来了,他且有机可寻,若王爷不回来,他后退有路。 “是——一个女子,属下得知,那女子是宫中一个贵人身边侍女的妹妹,能打听到些宫里的走向。” 端风仪严峻着答道。 如此说来,炎大人不光从这位女子嘴里套取信息,还会通过这个女子,从而和宫中的人搭上关系,为他封官加爵,知晓皇上并非亲近之人,偷偷已备下预备方案。 好一步棋。 “你且带上所有京中好手,即刻赶往支援已先去的护卫,敌在明,我再暗时是最好下手时机,一个活口不要留下,否则定会成为日后王爷的隐患!” 苏宛言辞如冰,紧攥拳头,眼瞳里火焰燎原,身怀六甲的身子随着说话而颤动。 一连两次听见王爷回京的消息,此刻被承王府看重的的消息,想来应是不假。 “娘娘身边危机四伏,属下不能带走所有人,王爷有令,任何时候不可以让娘娘有危险,属下自会留下二人保护娘娘,其余人随属下一路追出去。”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 苏宛伫立门前,望着满园的绿色,朝身后悠然怡口:“可有周将军的消息传来?” 身后只听的一句深深的暗叹。 “有什么好难过的,那么久都等过去了,不差这一时。”她收回眸子,指尖抚摸在扶椅靠背上,两人再次见面时,该是什么样的? “起风了,奴婢去把窗户关上。” 第四百七十五章 府里闹鬼 “这些人越来越过分了,以为主子不罚他们就变本加厉起来。” 苏宛撩开帘子从房间里出来,听见黄怡朝梨脂抱怨,颇有怨恨。 “就是,下次要是再有人这样说,我,我定会撕烂他们的嘴。”一向温柔恬静的梨脂附和,听得苏宛好奇。 “你们在说谁?”她猛然出声,吓得正在说话的两人脸色煞白,手中的东西滑落在地上,发成清脆的响声,苏宛面无表情着看向她们。 “在说,说——”梨脂被苏宛斜飞一眼,要说的话生生吞了下去。 “你说。”苏宛生硬的声音让梨脂察觉到山雨欲来,不顾黄怡屡屡抛来的眼风,抬起头来铆足了劲道:“他们竟然说,说,反正就是不好的话,奴婢说不出口。” 不好的话,苏宛听过何止一箩筐,还有什么话是她所不能听的,她们越是遮掩,苏宛越是好奇。 “说!”苏宛语音加重,一拍桌子,梨脂身子一激。 “她们说,说,说主子您克夫!” “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你们竟也当真?”苏宛反倒没那么气,看着她风轻云淡的样子,黄怡与梨脂都以为听错了, 不解的互视一眼,再看向苏宛。 “怎么?你们以为本宫会大发雷霆?”苏宛淡笑:“这些话,同先前那些人说的又有什么分别,如果我真的克夫,他们都应该远远地离开我才是,本宫省了清净了。” 确定她没事,黄怡和梨脂转身去将未做完的事接着忙了去。 春末夏初,是最好夜晚观望星空最好的时节,微风徐徐,听取院里虫鸣一片,苏宛坐在扶椅上,仰望星河,浩瀚万里无垠。 “这什么声音?” 梨脂不解问,看向央央和黄怡,苏宛仔细一听,并无特别,遂道:“玲珑现在如何?” “奴婢今儿个未见着她。”黄怡在她身旁,轻轻摇扇。 “你们没听见吗?听上去很诡异,很吓人,难道就知道奴婢一人听见?”梨脂紧张着左看看,右看看,院里一切如旧, 廊长檐高,树影斑驳。 风声簌簌,让人清凉。 大家伙都竖着耳朵听了一听。 “你累了,先到一旁歇息一下,这些让我来吧。”央央拿过梨脂手中的扇子,一下一下扇着小炉,里面是给苏宛煮的清茶。 “我没累。”梨脂从央央手里夺过扇子,警醒着四处望了一圈。 “啊——你们快看,那是谁,谁,来人啊——快来人——”梨脂指着拐角房檐,瞪大眼盯着那头,用扇子挡在跟前,吓破了胆。 “主子,您先进房去,姐姐,先扶主子进去!” 其他人朝着梨脂害怕的方向看过去,只一道黑影从苏宛眼前一闪而过,她伸出手去抓,飞蛾在她手中扑腾扑腾,黄怡赶过来用方巾死死捏住,直到听见了手中被压碎的声音。 “那边什么都没有,你究竟在做什么?”黄怡抢过梨脂手中的扇子,央央看了看梨脂看向的方向,又看了看梨脂,无奈的摆摆头。 “你们真的没看见?一道白色的——人影?” 她这话说得黄怡愈发不耐烦:“哎呀,我鸡皮疙瘩都起了,怎么会有白色的影子。”说这话的声调,不自觉变了。 有人急速朝着这头跑来,空中有人重重的喘息声。 “谁,谁在外面?”黄怡扬长脖子朝外看去,问声引得梨脂瑟瑟发抖,缓缓移动脚步靠向稳坐如山的苏宛。 风似更大了些,唰唰唰的如同有人划过林子,踩在腐叶上面的声音,听得人骨子里不舒服起来,唰唰唰,听得人满耳的惊悚。 “娘娘,有鬼,有鬼啊——” 有一个人冲了进来,边跑边嚷嚷,扑到黄怡怀里,才看见是披头散发的花红,惊恐万状看着大家,转而看向四周,不断往黄怡身边躲。 “你们没有看见吗?有个影子——奴婢,奴婢本来是要睡觉的,结果被那影子一路跟踪到这头来,我方才明明看见那影子进来了——” “我也看——”梨脂准备附和,被苏宛眸色瞪了咽了下去。 “你那房间里住着那么多人,其他人呢?” 苏宛坐着,望着星际闪亮的星海,如同黑的无底的黑洞。 花红瞬间惊呆,在大家的目视中底气不足的答道:“奴婢跑的快,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但是那影子一直跟着奴婢跑,想来应该是没事。” 她突然抓着黄怡:“要不你陪我去看看她们。”又伸手去抓着梨脂,被梨脂猛地一甩开,几乎带着哭腔:“你自己撞见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往这边带!” “住嘴!”苏宛冷声呵斥。 花红和梨脂不约而同害怕地看向苏宛。 她这才直起身子,唤出口:“来人,给本宫仔细的查,若是没查出个什么来,你——”她指尖指向花红:“给本宫关一天一夜!” 这样的事为避免闹大,只有查个水落石出,不让人在背后闲言碎语。 说完,苏宛独自一人进了房间,黄怡甩开花红,跟着进去。 她一声令下之后,房顶上有两道人影迅速移动,很快消失在了王府房檐各个角落,花红在檐下朝周围张望,不敢离去,也不敢靠近,梨脂看了眼她,红着眼来到苏宛身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烛火摇曳,碧玉阁在摇摆的光影中,满室亮堂。 一炷香后。 “启禀娘娘,属下已检查过所有地方,府邸没有异样。” 一道黑影停在帘外,躬身福礼,倏而,另外一名进来,同样的辑礼动作之后,手中多出来了布条来:“启禀娘娘,这是谁的裙袍被风吹走,属下未见到有其他人惊慌走动。” 黄怡将那白色的裙袍拿到苏宛跟前。 “本宫知道了,有劳你们。”苏宛声线平静,却是眸中利刃万射朝外:“让她进来!” 进来的人抖着身子,扑通跪地。 “明明只是风,你说是有人在追你,一见白色的裙袍,让你紧张成这样!”苏宛看着她,似好看透她,看得花红无处闪躲。 “奴婢错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哭诉着,话音跟着颤抖。 “怡儿,明日去查一下着裙袍是谁的,什么时候丢的,在哪里丢的,本宫不信王府里竟然有人敢在本宫的眼皮底下做出胆大包天之事!” 她淡掠过所有人,眼瞳中闪过异样,一身凛然之气立于天地。 “至于她,掌嘴二十,关一天一夜。” 房间里瞬时安静下来,被吓坏的花红无力的跪在地上,梨脂将她拖了出去,一声声啪啪声在门口外面执行,没有听见她的求饶声。 “这下她倒是不哭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没有一个活口离开 隔着纱帘,窗户,尤可见外面微光之外被黑幕笼罩,什么鬼,什么白影,心中有鬼,所以才会这样害怕,方才那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在王府里的每个人,全是经过训斥,了解在府邸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经过考核之后才留下来的,她既要留下来,缘何要冒险这么做? “主子当真不准备制止她继续将那香水做下去?” 软榻上,苏宛已经准备躺下睡觉。 “我已让梨脂吩咐下去,只允许她一人钻研,想来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多少,待她做好,全数交由那头处置,我倒是要看看,这回,她会怎么用在我头上来。” 苏宛侧首跟她说完,身子却坐了起来。 “主子这是要做什么?时辰差不多可以歇息了。”黄怡手中拿着床幔勾正欲放下,此时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不解得看着苏宛。 “我总觉得还有事儿,要不你先替我更衣,我去看看。” 她双脚已伸进绣花鞋中,不比冬日靴子,苏宛轻巧穿好后出了外面。 屋檐下,依稀可见王府最远处的房廊在云雾下,黑暗中时隐时现,黄怡给苏宛加多一件薄披风,语嫣倾尽温柔:“下雨后潮湿,主子还是披上吧。” “奴婢已将她送到房间里安置好。”梨脂躬身回禀,黑暗下看不轻她神情:“前院来报,有人来拜访,好像是炎大人。” 苏宛眉目微抬。 “告诉他们,带他到方厅那里候着,省的本宫走那么远。” 跳跃烛台,搁着山水面屏风,见得炎大人脸上的颜色并不好看。 王妃娘娘,下官深思熟虑,觉得这件事还是告知您为好。”苏宛嘴角斜翘,他在外手持茶盏杯座,语气沉吟,这个决定做得他并不果断。 苏宛起身,站在屏风前,侧目反诘:“何事让大人如此困扰?夜晚来访,犹豫不决?” 炎大人怔然一愣,似没到她问得这么直接,问得这么快,缓缓将手中茶盏放在桌面上,起身整整截截福礼,纱帘屏风外,是模糊不清的神情。 “下官有一事怠慢,恐拖延了汇报时间。” 两人之间,有诡异气流在来回游荡。 “无妨,请大人细细说与本宫听。”她遂侧视,见得炎大人神情凝重。 “自那日听闻娘娘说起有异族人在京城分散,下官分析他们个个都是危险人物,回府后派了人手多家留意,殊不知还果真让下官给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炎大人抬眼看了苏宛,发现她没有明显反应,只淡淡了一句:“哦?这样快?炎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屏风后的身子明显不自觉的微微一愣。 “下官来禀告娘娘,由娘娘定夺。”他沉声答道,听得苏宛不由得身子从屏风后走出来,莲步依依至他跟前,灼灼眸光盯着人,不明所以。 “那依大人之见,如何是好?” 被意料之外的话一噎,炎大人缓缓转过眸色,精眸流转,片刻之后方才道:“下官以为,这个烫手山芋,还是及时交出去的好,于娘娘,于下官,都不好处置,轻则得不到认可,重则反被诬陷为同僚。” 听着他娓娓道来,苏宛这才知晓他深夜造访的目的。 “大人分析极为周全,只是如此一来,又如何能得以全身而退?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发现行踪被泄露,还能得到保全吗?” 苏宛双目一凛,看得炎大人倏地收回眸色,暗加思索,若有所思点头同意,复而拧眉不解:“那咱们可如何是好?” 一句咱们,又想将他们拉到同一战线上,苏宛勾了勾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罢。” 炎大人挑眉,似不信苏宛竟然会开口说出这样的话,迟疑片刻之后才道:“静观其变,再采取适当行动,两全其美,如此,妙哉!” 他说着,大拇指在袖口中露出,朝苏宛恭敬辑礼:“下官恍然大悟,多谢娘娘。” 望着他大步流星离去的身影,苏宛眸光逐渐聚拢,凝聚出一股不可忽视的激光,直到身影消失在暗夜中,苏宛才徐徐踱步回到卧房。 黄怡伺候睡前准备到一半,央央不自然地进来。 “不是说入了夜,你们不用再进来伺候吗?”黄怡忙着手里的事,嘴上制止着。 “主子娘娘,是端爷来了。”央央低着头,目不斜视。黄怡这才放下手中的被子,转而看了眼苏宛,道了句:“知道了,主子一会儿就过去。” 同一个房间,苏宛径直从屏风后走出来。 “回来这生快,可是发生了什么?”依旧一身夜行衣的端,脸庞已凹下去,肤色在烛光中暗沉,略显大的眼眶格外气势凌人。 “启禀娘娘,属下已按照吩咐,全部处理干净。” 苏宛直勾勾的看着他不苟言笑,义正言辞,是了,他不像是说错话的样子,踱步到他身边,苏宛脑海中的疑问仍旧盘旋着。 “你之前说炎大人有派人手盯着,可是如何处置的?” 消息来得太快,太直接,苏宛不得不多想了些,此事,自然是不好为人所知的好。 “回娘娘话,方圆三里之内,没有一个活口离开,只是,制造的声响大了些,有人知晓只当是发生了爆炸,那些没有同大队伍一起的个人,解决时悄声无息,没有痛苦。” 她仿佛看着他眼中充满着血红。 奘无尊的左膀右臂没了,意味着李琩媵失去了一支得力助手,如此,他们只能智取,不可硬攻,再有其他人进来,皇上早已有所准备。 城门一道道的关卡,还有户部的不定时抽查,只要他们再进来,便会发现蛛丝马迹。 “可有回去检查一番?确定所有无一遗漏?” 苏宛谨慎着,盯着端的眼神,像是骄阳烈日,让人无处藏身。 “属下回来前,已确保没有留下任何把柄,黑夜中若是有目击证人,亦是看不清的。” 听见他这么一说,苏宛心中才算是了无担忧。 “好!处理得很好!端爷,琰王府里没有人经历过此事,亦没有人听说过此事,可明白?”苏宛望着他,直到他肃然辑礼朗声答话:“属下明白,一切听从琰王妃娘娘安排。” “其他人可回来?”苏宛关心着问道。 “他们留在后面善后,属下叮嘱他们不得暴露行踪,先行回来禀告。” “这一次,你们辛苦了,暂且留在王府里修养些时日,待周将军有消息后再配合他的行动不迟,天下不宁,琰王府不可能平静。” 第四百七十七章 乞巧节 乞巧节将至。 琰王府里的婢女们,只有黄怡兴高采烈的等候着,时不时问这个问那个,提前半旬便开始痛苏宛商量着要在那一日带她出去。 一来人多,二来苏宛觉得身子不便,不宜外出,她每一个不曾乱跑的时间,都是为突发时间准备好精力。 看着德顺手中吴夫人和龙三夫人送来的两张请帖,苏宛思忖着未发话。 在苏宛安排下,梨脂去看了雪女,听闻她在夫子处一切尚好,且不愿意跟着钟合去承王府,苏宛沉吟着没有说话,看着她不发一语,苏宛也就只能是偶尔瞟去请帖,不敢主动去提。 门口侍卫一路狂跑进碧玉阁,手中再拿着沾了鸡毛的信件,不敢丝毫怠慢。 大家转首看着她,刚一接过信函,苏宛清冽道:“你们都退下罢,那请帖,容本宫想想。” 她独自在房间里,兰花指缓缓掀掉鸡毛部分,里面一张细小的纸条出现在她手中,寥寥数笔,看得她颓然向身后一靠,这么久过去了,还是没有音讯。 苏宛动用了所有能联系的人手,最后连着周将军亦派了出去,在听闻他曾出现过的地方,推测他可能回去的地方,逐一排查,得来的结果全是没见到,没见到,没见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琰王府各地眼线虽是战时才用,见王爷专章如见其人,苏宛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她没有用上。 是什么原因让他回不来,连个信息也稍不回来?承王府捕风捉影的说法,从何得来?她越想思绪越加空放,以至于最后不知所措。 这一世,她步步稳妥,他帮助了不少,在她察觉到他的作用时,他却销声匿迹。 她想要得到的东西,注定前世今生这般多舛? 不,她的命运不寄予任何人,没有什么不是阴谋诡计得不到的,那时的李琩媵同苏若涵,这时的苏宛,不就如此?想到这里,苏宛突然做下决定。 “怡儿,给本宫好好打扮打扮。” 苏宛朝外轻唤,黄怡应声笑着进入房间内。 许久没有仔细瞧过这张脸了,曲眉丰颊,玉洁冰清,朱唇皓齿,风姿妍丽,怀孕之后的苏宛,愈发让人感觉到温香软玉。 天生的玉貌花容,无需黄怡过多的妆点。 “主子先用膳后,再在奴婢和梨脂的陪同下一道出去罢,你忘了,小时候,咱们偷偷……”淡然无波的脸蛋儿骤然笑出声来。 “记得,那会儿为了……”苏宛怔怔然望着不知道的某处,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只有穷开心,相信每一个人,以至于最后,她痛失最亲爱的人。 “趁着咱们进出方便,待奴婢好好去感受一回,不过今晚,奴婢再不用偷看别人吃糖人舔嘴巴了,也不会傻兮兮的望着春满天下的花魁戏弄青年才俊。” 黄怡亦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走时带上她们俩罢。” 苏宛回首看向在外厅忙碌的央央和玲珑,听得黄怡甜甜应了句是。 吴夫人,苏宛并不熟悉,她每回去的聚会场所,总能遇见她,不过是点头之交,突然发来请帖着实让人意外,苏宛离吴夫人最近的一回,便是龙三夫人孩子满月酒时,向两人介绍起过,随后,她们便再没有见面了。 像文官清流之家的官眷吴夫人,历来因是对皇权世俗嗤之以鼻才是。 相见的地点,正是在苏宛名下十里铺子附近,龙三夫人信函里也提及了吴夫人,想着有她在,苏宛会自在许多。 落日熔金,晚霞满天。 大周朝的乞巧节不疏于其他任何一个节日,只有这一日,女子得以自由上街,在宵禁以前赶回去即可,不受其他约束。 乞巧节那天,无论身份,待字闺中或者已出嫁的女子均到街市上游玩嬉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男子有机可乘,苏府管教森严,婚娶之事由不得他们。 兴许就是在这个时候,苏若涵见到了李琩媵。 兴许是在他频繁去苏府时,苏若涵偷偷见到了他。 待苏宛到约定地方时,吴夫人同三夫人相谈甚欢,大红灯笼映照着她们欢愉的笑脸,婢女们下了马车,无不为身周氛围感到高兴。 吴夫人一见苏宛,淡笑脸庞上露出真挚娇羞:“多谢王妃娘娘给臣妾薄面,得了三夫人引荐和提及,今日才能以一游。”她眼波斡旋于三夫人同吴夫人之间,眼底通明。 苏宛报之以温婉示意,三位前前后后一路闲话着街上实景。 杂耍武艺个个比高,点心美食前座无虚席,酒香四溢,放眼望去,男男女女好不热闹,暗灯处的糖人和布匹店的拥挤,姑娘们脸上个个眉开眼笑。 婢女们虽是跟在主子身后,可眼神却被周围的东西深深吸引。 苏宛同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而留意着擦家而过的路人,以及在远处的身影。 这密密麻麻的人中,兴许有一个他。 若王爷在这人群中,该是什么光景? 酒肆飘旗下,一个男子蓦然转身朝内走去,发髻上白玉簪,腰间青玉剑,健硕身姿,稳健步伐,苏宛不由得跟着走了去,身边有人在急促着说些什么,她一句也未曾听见。 黄怡给梨脂递去眼风,遂见梨脂带着央央和玲珑跟住了苏宛,她挡在好奇的吴夫人和三夫人面前,下气怡声道:“二位夫人先请朝前走,奴婢秉明主子后,再来汇合。” 待她们的眼神从那头不明所以的收了回去,苏宛才恭顺辑礼,瞬间便进入人群,看不到人影。 酒楼的人不少于灯会节,苏宛是两个人来旧地,只是身边的人,换做了肚子里的孩儿相偎相依,苏宛在酒楼人群中极目看过去,她看见的那个男子此刻再也找不到。 她不甘心,抓着蜿蜒楼梯扶手置身于嬉闹中。 快速掠过过往的每一个相似男子,耳朵竖着听向周围可能的声音,婢女在楼梯下端跟着四处扫视,而不知她在做什么的另两名婢女站在她身侧,护住她安全。 眼看泪了,人已换过一波又一波,小厮顾不得上前来询问她们的寻求。 苏宛缓慢步子出了酒肆,再次一言不发。 不是他,统统都不是他,怎么会是他,他若回来了,又怎么会不寻她? “主子,承王。”黄怡在她身侧,压低了声音,顺着黄怡看过去的方向,苏宛见到了那身影,同她印象中里的男子如出一辙。 她怎会认错人?绝不可能。 “你留下来观察,其他人随本宫在附近等着消息。” 苏宛吩咐完,从酒肆出去后,早已看不见两位夫人身影。 第四百七十八章 坏事传千里 “怎么了?” 苏宛睁开眼时,闹市声音已少些许,狭窄的空间里隐约可见有人正灼灼的望着她,继而,苏宛感受到手腕处丝丝清凉,垂眸才发现曲太医正在她跟前。 “娘娘莫动,下官多有冒犯,还请事后再追究。” 就着昏黄明灭不稳的烛光,苏宛可见黄怡一脸严肃,抿嘴不语,其他人并不马车里。 浑身无力,苏宛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只慵懒靠在马车上,任由他们安排。 她犹记得见到了形似王爷的男子,她追了出去,好似见到了同他长得极为相似之人,可她却如何想不起那人究竟是谁,再后来发生了什么,更是毫无印象。 片刻后。 曲太医收回丝滑的绸巾,枯瘦而严峻的老脸上逐渐松缓,轻轻松了口气:“无碍,只是身子疲乏,需要静养,尤其是在烈日下,王妃娘娘最好莫要走动,重则会……老臣就算不说明,想来以娘娘的聪慧也能察觉到。” 耳失聪,眼失明,身子不再属于自己,神思飘走,如同死亡来临时。 那感觉,苏宛不止一次经历,她怎么会忘记?怎么会不记忆深刻? “有劳太医了,还请开个方子,奴婢好尽心尽力侍奉。” 黄怡做了请的姿势,曲太医出了马车。苏宛轻微移动着身子,好让自己坐起来,听见马车后有两人极低的说话音。 “实在是巧,在这里见着了大人,今日之事,还望大人莫要言传。” “是王妃娘娘福星高照,老夫知道该怎么做,还请娘娘不必担心。” 苏宛微眨眼,不想却在这时候出了意外,她尝试着伸出手时,帘子在她手中被掀起,力道正在一点一点回到她身上,她径直坐直了身子。 “吴夫人同三夫人那边,你们去就说本宫身子重,吃了东西便乏,改日再陪她们逛个尽兴。” 马车外,央央仰首道:“娘娘,黄怡早已吩咐尔等去回复了两位夫人,咱们这会儿是继续还是先行回府?” 想来黄怡自行一人不动声色的处理了方才的突发状况,连着央央和玲珑亦不得而知,苏宛眸光掠过梨脂,她正从袖口里拿出什么来递给马车后的人。 苏宛露出欣慰一笑,静待门帘掀开。 “回府。”黄怡一声令下,马车徐徐走动,她再没有上来,而是在外跟着其他人一同徒步走着。 马车缓慢前进,喧闹嬉笑声在耳畔愈来愈远,愈来愈不真实,这一晚,就这么潦草着度过,苏宛随着马车颠簸,眼皮沉重,不多时便睡着了。 回到王府时,她惺忪着眼进入碧玉阁,直接躺在了床上,半夜里,黄怡盛着温热的药汤给她,由着她闭着眼喝完,继续沉睡。 只一夜,苏宛在鸟鸣中睁开眼。 房间里有股药味儿,她转过头见得桌上一碗正冒着热气,无人在旁,她自行掀开被子起了来,正拿着碗靠近鼻息想要知晓是什么时,梨脂慌忙从她手中夺过碗去。 “主子身子虚弱,切不可再乱动,姐姐昨晚一夜未眠,临去休息时特地嘱咐了奴婢。” 苏宛脸色一沉:“怡儿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听,本宫的身子,本宫还不知道?左不过就是走得多了,累了,不碍事的。” 虽如此,梨脂一步不动的守候在她身旁,以备不时之需。 不多时,黄怡回来身旁跟了个宫里的管事,苏宛还未来得及梳妆,梨脂拦着,央其在门口静待片刻,等她着了该有的仪度服饰之后再出来,管事公公却一挥手中拂尘,奉主子要求,苏宛如今可免了一切礼仪。 “听闻王妃娘娘身子抱恙,特赏赐这些珍贵补品来,且口谕凡事应以子嗣为准,切不可大意。” 苏宛欠了欠身:“儿臣谨遵母妃教诲,定当保护好孩儿,爱护好自己。” 笑脸送走公公,苏宛转而冷了下来,眸光飞向房间里所有人,那些事虽然只有她们知道,可是梨脂和黄怡因为顺从自是不会说出去,而玲珑和央央更是不敢说。 谁是耳报神,宫里这么快就收到了消息? 托盘中千年人参,上等燕窝,冬虫夏草等凡是苏宛说得上名的东西各一,另外还有各种滋补草药几托盘,看得苏宛目瞪口呆。 昭春宫积累了多久才有这些存货,如今说赏就都全赏了出来。 她摸摸小腹,让黄怡亲自将这些东西锁起来,苏宛在梨脂的陪同下在院里散步,却经不起梨脂的软磨硬泡,还未走到花园,就不得不回来。 闲在房间里的日子,苏宛好生无聊。她看梨脂给未出生的孩子缝制虎头衣,兴趣乍来,拿起针线头没几下便发困,一觉睡了起来愈发无力,无法在院里自由呼吸的每一日,苏宛都觉得度日如年。 府里没有人敢再陪着苏宛出府,她每走一步,身后便至少有四人跟着。 “本宫闷得慌,在这里呆着都快要憋坏了。”她吃着葡萄,从黄奕手中接过刚洗的另外一颗,忍不住抱怨。 “主子,我的好主子,可别折腾了,上回管事公公明面上是送赏赐来了,在未见到主子前,奴婢挨了好一顿骂,主子若是再来一回,莫说别人,奴婢自己也不会饶恕了自己。” 黄怡丝毫不为她所动,继而接着说:“主子也不想想,自打怀孕后,您有几日是消停的?这次也不知道是谁这么长舌,竟然将消息传到了宫里,皇贵妃娘娘的话主子都不得不听,奴婢怎么敢造次。” 脸色愈发不详:“多亏上次遇见了曲大夫,否则奴婢都不该如何是好。” 发现苏宛咀嚼的嘴唇渐渐停下,黄怡忍不住问道:“主子可是哪里不舒服?”她问完,检查着手中还未递给苏宛的葡萄,并未发现有不妥之处。 “本宫在想,那晚你明明是避开所有人的,为何本宫晕倒最后还是传到了宫里去?” 她若有所思,拍了拍手:“太甜,本宫吃絮了。” 黄怡将盘子放好,递给苏宛湿巾擦拭手。 “这事儿奴婢也未想明白,莫不是那两位夫人其实没走远,看见了曲太医,所以猜了出来?” 按照龙三夫人的性子,端然不会去做多嘴的长舌妇,可吴夫人……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人,苏宛在心中忖量,轻轻摆首示意她也没想明白。 “吃多了,走走。”她无奈看着身后跟随的人,硬着头皮四处游走。 人多颇有不便,几次端禀报事物时,只得苏宛回到房间里后才能屏退其他人,面对着如影随形的身影,苏宛脑海里的疑问愈来愈明显。 王府里的人,历来只听命于她和王爷,苏宛看向身边的黄怡,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第四百七十九章 快憋病了 金芒斜洒,照在柠檬香草上摇曳着黄色光辉。 等候的每一天,过得极慢极慢,仿佛走在越来越逼仄的空间,以致最后不知如何安放身躯和思绪。 每一次吐纳,都带着隐隐疼痛。 忙碌的黄怡发现身后有双眼,回首好奇望过去,苏宛已转首看向别处,黄怡带着自己多疑的不解,别过头去接着做事,再回头时,苏宛不在房间里。 她从未觉得身边缺少些什么。 恰逢经过曾经共处过的地方,脑海中会忽地一闪,仿佛有什么飞过,苏宛摩挲着腹部,才发觉置身在书房里,这个书房,与她的那间不同。 她望着那份把扶椅,曾多少回,她就站在门口,他那么坐着看向自己,或清冽,或炙热,或埋首不欲加以理睬。 “娘娘,咱们回去吧。” 央央伸手搀扶她,被她向后一推,猛然提高音调儿:“滚!你们都滚!你们个个都盯着本宫做什么?再跟着本宫,全都丈毙!” 苏宛瞪着眼,指尖一一指向房间里不知何时出现的其他人,蹒跚着身子,略显几分疲乏。 玲珑等人瑟瑟不敢靠前,不敢离开。 “娘娘,奴婢们这就出去,不让娘娘生气。” 说着,央央带着其他人出到门口,怯生生的看着苏宛独自在房间里。 “你们,都是本宫的人,一个个的,跟看个什么似得,说,究竟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谁给你们的胆子?”苏宛走到门前,怒目而视。 望着不知所措日日跟在她身边的婢女,苏宛顿时火气更重。 “不说是吗?来人!” 护卫一直在暗处,无论发生什么都保持着禁忌,可是这些婢女算什么?她们跟在她身边,如同被人监视一般不自在,她现在所做的所有事,具是不可让人知晓的计划。 央央看了眼大家,惊慌着跪下:“娘娘明鉴。没有人指使奴婢这么做。” 苏宛不可置信的看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人。 “怎么,你们也没有人让你们这么做是吗?”如此凛冽一问,所有人都跟在央央身后跪下,黄怡和梨脂在最角落处,尽可能不让苏宛看见。 “娘娘明鉴,奴婢们是因为担心娘娘,所以才这么做。” 看着众说一辞,行为相同,苏宛眸中闪过异样,梨脂早已经过她的考验,而其他的人……苏宛挑眉,不可置信的反诘:“难不成你们的意思是,担心本宫所以不约而同要来保护本宫?” 婢女小厮们低着头,不敢言语。 外面,德顺的身子闪现出来,看见里面这样,转身便要走。 “站住!”苏宛凌然开口。 德顺身子顿住,慢慢回身,隔着跪地的人躬身辑了一礼:“启禀娘娘,奴才来得不是时候,待会儿再来禀告也不迟。” 苏宛轻嗤:“难得来个拎得清的,这就要走。你是这府里的管家,你来告诉大家,府里的人心不在这里了,该做如何处置?” 众人闻声,皆是身子一抖。 “娘娘明鉴,奴婢,奴婢那日是听见公公跟黄怡的警告,所以才告知她们,不可让娘娘独处,身边尽可能多些人。”德顺站在那里,不知如好是好。 苏宛转身看向央央,面色苍白,眸光闪烁,身子想要蜷缩在一旁的跪地姿势,不像是撒谎。 “她让你们这么做的?” “奴婢也听见了那日黄怡被公公传话训斥。” “奴婢也是。” 小厮们在玲珑等人应声之后,异口同声:“娘娘待下人恩重如山,不让我们饿着,冻着,时常会让我们关怀家人,这样的主子,我们上哪里找去?若是主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 有人应和:“我们不懂规矩,不曾想惹恼了娘娘。” 望着个个大有豁出去的真切眼神,苏宛哽咽。 她体谅没有地位的人的苦,所以才让大伙儿轮班定期省亲,赏赐些京城的特色,如此也算是犒劳他们的辛勤付出,再着这府里的大小事务,才不会走漏风声。 收获大于付出,让她有些惊喜。 “你们——反了。” “你们都下去罢,主子身边有奴婢和梨脂就行了,府里事物多,体恤主子娘娘,做好分内事才是就是最大的孝敬。” 黄怡从人群中起身,遣散大家。 “娘娘,方才奴才看见后院花房中有人出府了。”苏宛抬眸,看得德顺低下头去。 “这么小的事,你来叨扰本宫?” “只是今日奴才并未得到各院里的人来通告奴才,所以……” 苏宛睇向梨脂:“花房素来是你在看着,是本宫耽误了你做本分之事了吗?” “回主子娘娘话,奴婢今日并未让任何人出府,想来是趁着方才府里乱,趁机溜了出去。”梨脂不疾不徐缓缓答。 “可有看见是谁?”梨脂低首问向德顺。 “这——奴才叫不上名字,不过她进过碧玉阁,也得过娘娘亲自过问。”苏宛睁眼,花房里那么多人,得她亲自过问的人可不多。 “行了,本宫知道了,你且回去罢。”苏宛声线平静着道。 未曾想到苏宛会如此轻巧着处理,德顺温顺的退了下去。 出了王爷书房,回碧玉阁路上,花树枝摇,问风和煦,苏宛心里暖暖的,眉头舒展,没有多余人跟着,人也轻快起来,是她想多了。 在房间门口,她停下脚步。 “你且去问问你信得过的人,花红这两日同谁说过话,做过些什么,记住,不要让旁人发现了去。” 吩咐完,苏宛才回到房间里。 一本本翻看着账簿,将收入支出整理归档,半日就这么不着痕迹的没了。 她看着黄怡,相看许久,看得黄怡不自在:“主子莫不是又要发火罢?有什么就指责奴婢便好,切莫动大气,否则奴婢又得挨训了。” 黄怡是陪嫁过来的,在王府里身份自是不同,因着这层关系,皇贵妃娘娘对她才放下狠话。 苏宛直了直身子,语气轻柔:“没什么,就是本宫这些日子被关得乏了,想解解闷儿。” “不可。”黄怡脱口而出,见苏宛失落的样子,复又说道:“当时奴婢真真是吓坏了,幸亏拦住了曲太医,否则,奴婢就算是死十次,也换不回主子啊。” “呸,本宫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样日日看着高墙朱檐,那才要活活憋出病来呢。” 没人疼,没人管的姑娘,自然就会是野丫头了。 兴许是想起了之前的事儿,黄怡噗嗤笑出声:“奴婢是知道的,主子最喜自由了,可是……主子的身子没办法啊。” “你去让人备了马车,本宫同意你今日保证不下马车,只是出去看看。” 苏宛一脸认真强势着道。 第四百八十章 等着看好戏 “可——” “可什么可,从前苦日子你待我那么好,如今什么都有了,你反倒是要驳了我了?” 黄怡较真不过,只得抓着手指头,喃喃着:“那主子可得同意奴婢,多带个人在身边,虽然护卫也在,可他们终究不方便。” 七岁后男女不同席,何况苏宛在王爷走后有暴露出有身孕。 琰王府门口,苏宛一只脚已迈入马车内。 “姐姐,等等,姐姐——” 转身, 看见梨脂招呼住黄怡,跑向马车,苏宛身子顿住,睇向她,继而走下马车,停在梨脂跟前,面无表情着问:“可是有什么发现?” 梨脂焦虑的回望周围,确定每个人都离得很远,这才靠近苏宛身边附耳低语。 “把人带到后院去。”苏宛反身朝王府门内走去,黄怡茫然而窃喜地看过梨脂,跟在她身后进了去。 后院是护士们住的地方,窄小而没有过多点缀,这个时候院里没有人,苏宛进入其中一间,金灿灿的光芒斜斜落在说面,门口,苏宛在阴影之下,平添几分捉摸不透。 梨脂身后是一个个头和她齐高,穿着紫色衫群的姑娘,进来时看向她一眼,忙恭顺地跪在地上。 “娘娘,奴婢方才在花房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操作,转身去找她时才遍寻不得,刚好遇见她在找什么,奴婢多问了一嘴才知道。” 姑娘茫然跪在地上,惊慌得不知所措。 “启禀主子,就是她告诉奴婢,这几夜晚上出恭时,见着花红枕头地上露出小小的瓶子,今早进来大家伙一块儿整理床铺,她枕头下面什么都没了。” 姑娘点头如捣蒜。 “正是,而且奴婢认得那瓶子,同咱们日常用来装香水的到差不差,当时还以为她近日受了娘娘点拨,不同其他人接触,做得事也是娘娘吩咐的,没敢上前看个究竟。” 苏宛拧眉:“还有谁见过?” 姑娘沉吟片刻后摇头:“奴婢没有听说有人见过。” “本宫确实让她独自操练,所以与你们自是不同,你没有说嘴,倒是显得懂事。”她向梨脂抛去眼色,见梨脂上前去搀扶起姑娘,叮嘱了句:“回去罢,用心些。” 温润如玉的神色在光芒下忽现,姑娘如同得了苏宛提点,露出欣喜的笑容告别出了去。 姑娘走后,梨脂见到苏宛脸上逐渐泛起的冷厉。 “她素来跟奴婢是有些投缘的,应是没什么大碍。”闻言,苏宛收回眸光,她看过在一旁沉默着的黄怡,朱唇轻启。 “这个月本宫还未曾巡视过铺子,这一折腾本宫已没了心思,怡儿替本宫跑一趟罢,身子乏了,本宫回去歇着。” 她伸出手腕儿,搭在梨脂手中,珊珊作响的步子穿过梅林,光秃秃的枝干一片,眼中尽是荒凉,过了桥,才是绿色盎然,生机一片。 潺潺的流水,碧玉般的蓝天。 这样大好的日子,不做点儿大事,对不起有心人的处心积虑。 午睡之后,苏宛拿出已放置多日的针线,一点点绣着她的心意,歪歪扭扭的走针虽拿不出手,消磨时光总是好的,偶尔在梨脂的指点下,她已精进不少。 入夜,可听院中蛐蛐蟋蟀声音清晰,清辉月华,缭绕大地。 苏宛放下细针,眨眼微微哈欠。 黄怡从外走近时,恍然发现她已沉稳不少,她们都在变化着,黄怡从桌上端起茶盏,仰首一饮而尽,抬袖擦擦嘴边,神色阴暗。 “奴婢今日多留意了香水铺子,那日同主子一道去时,奴婢见着的是白面小生,今日铺子里的却是换了个,问胥掌柜的,他且说那人家里有事,告假一日,奴婢觉得不妥,遂问了些那小厮一些问题,小厮倒是答的干脆利落,可胥掌柜却让奴婢觉得有事隐瞒。” 苏宛手撑在桌面上,揉着眉心。 胥掌柜是个怕事的,在诸位掌柜中是最年老的。 “你没问?” 半晌,苏宛才开口。 “主子既然不想打草惊蛇,奴婢也就不好谁都过问一回,这样免不了会引起对方怀疑。” 见她缓缓点过头,黄怡坐在她身侧,前倾了身子:“只怕——若真是承王府在背后指使,主子睁一眼闭一眼下去,会不会收拾不住?” 苏宛明白黄怡的意思,只要她们一日不挑明,对方便会日日得寸进尺,最后始终会被动一步。 眼下就算是从香水入手,可又能如何?不过是背后的人想要让苏宛身败名裂,最后再逐渐消亡而已,这种做法,并不能连根拔起。 这么久以来,苏宛已尝到风险愈大,收获愈大的滋味。 “怕什么,把柄始终在咱们手中,还能让他们颠倒了黑白不成。” 她轻轻幽幽一句,黄怡便闭了嘴。 几瓶让人上瘾的香水,几次泼妇的叫嚣,这些,并不会让苏宛怎样,也不会让背后的人怎样。 看似风平浪静,才是真正的黑暗来临。 苏宛微眯了眼,一只手拿过绫绢扇,徐徐的扇着。 这宫里的消息已许久未传出了,炎大人未传来消息,马大人是已回到府里,还是仍旧在同皇上抗衡?还有她见过的那个楚妃,同宫里楚妃,真相是什么? 炎大人这颗棋子,用得好可以事半功倍,用不好则会水涨船翻。 “怡儿,你有多久没有见过你的崔哥哥了?” 黄怡猛然别过脑袋,蠕动着朱唇:“好好的说着花红,主子怎么扯到奴婢身上来了?” “我想着,是我太严苛,所以你才没时间去同他见上一面,而宫里的日子不好过,他没必要出来则是一点儿消息都没了,是我妨碍了你们。” 黄怡喝水呛声。 苏宛放下扇子,起身:“接下来看哪天,你去一趟罢,让他找机会让你见见雪儿,也算是我对她的女儿上了心了。” “钟合的事,原本同您不相干,依奴婢看,雪女不见得能进入承王府,即便去了,水深水浅,能否游得过亦不可知,若是承王妃想要用这两个孩子让主子成为软肋,她可真真是打错算盘了。” 连黄怡都能看穿的事儿,苏若涵如何看不懂,不过她接连好几回讨不到好,在宫里在外面出尽了笑柄,这一回会周全准备亦是有可能。 “我原本也就没上心上,没有做过母亲,急着想要感受孩子承欢膝下的感觉,我是感觉不到了。” 苏宛看见黄怡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没有追问。 “铺子那头,人换了就换了,我们不用在意,倒是花红这边,接下来定会有大动作,而且我越来越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着必然联系。” “到时候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好了。” 说着,苏宛将做好的针线收起来,黄怡眼尖手快,惊叹道:“这可是主子做的?奴婢差点儿以为是梨脂做的了,灵巧的很。 第四百八十一章 没了身价 “我倒是有话忘了问你。” 苏宛站直了身子,直勾勾的看向黄怡,瞳仁黑沉,却在夜晚中透着晶亮。 “你出府一趟,可就只是做了这些事?” 黄怡拿起框里的绣品,悠悠然答道:“是的。” 她准备回房歇息,听着黄怡这一句不咸不淡,挨着扶手上的身子又落坐回椅子上,微抬下颚,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瞪着她自己把话说出来。 少卿。 黄怡将框蓝放在桌上,满不在乎地道:“奴婢不过是在逛街时,顺道将她如何调理身子,又如何自作自受,最后抢了孤儿认她做母妃的事儿如实说了出去而已。” 她转动着手中线,极不在乎。 “你——没人认出你来?”苏宛刚一问完,指尖掩嘴又很快滑落。 “主子,奴婢怎么会那么傻,奴婢只说是在承王府受了虐的奴才见家人吐苦水才得知的。”黄怡笑答:“让她在背后编排我们,这下子,估么着她今后门都不敢出了。” “主子你想想,以前,是因为承王名声显赫,所有人都会去巴结他们,如今,承王没了身价,她还怎么作威作福?就算这些个流言给她算不了什么,能让她心里堵上一堵,奴婢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说得兴致勃勃。 “方才回来在路上,发现今夜星辰格外明亮,要不奴婢陪主子一道看看去?” 苏宛说不出话来,随着出了门。 醉人星空上,忽明忽暗眨着眼,似遗落的星星在寻找回家的路,又似在调皮的捉迷藏,月辉万里,撩人心神。 “许久未见这么好看的景致了。” 她们在白玉栏桥上停下,仰望星河,一眼望不到边际,如同置身世外。 虫鸣于河边杂草中,忽而有清幽色在眼前闪现,黄怡像个孩子,伸出手想要抓住闪耀的萤火虫,一下又一下,拳头打开,手中心空空如也,看得苏宛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若是有一颗能照亮回京的路,他此刻应该是在哪颗星之下?周易出京城已有些时日,至今没有传讯回京。 流水之音如同呢喃细语,在苏宛心尖顺滑抚摸过。 有零碎的脚步声破坏打破安宁,顺着河沿边,黑影朝向这边逐渐靠近,黄怡退向苏宛,小声说道:“主子,不要离着那头,进来些。” “啊——救命啊——“ 撕碎天际的凄惨声随之而来,苏宛几乎可听见那黑影剧烈的心跳声。 周围并无任何不妥,苏宛不知他在逃亡什么,更不知他为何要在这里呼救,在他身后,什么都没有,黄怡环顾四周,紧紧贴着苏宛。 “让护卫送您先回去,奴婢留下来。” “他们一直在暗中保护我,没事的。” 苏宛盯着那黑影,由远及近,已至桥廊之下,一通乱跑,看见桥上有人,手脚并用向上爬来,脚下打滑,掉下去后再次往上爬。 “不要来找我——不要啊。” “有没有人,救救我,有没有人——“ 恍惚中,遥远的草被倒地,恍如被什么压过一般,苏宛微眯双眸,仍是未看出来那到底是什么。 人影发现了苏宛,跌跌撞撞上了岸边,直直跑向苏宛,眼看他就要撞了上来,只见黄怡手臂向天抬起,滑落在那人脖颈,瞬间,来人瞪大眼,回旋转身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们,倒在了地上。 苏宛看向他来时的路。 “奴婢认得他,就是厨房新进的伙夫,那日花红去厨房时,就同他有过接触,奴婢方才靠近,闻到了酒味。” 黄怡仔细翻看过他,随后起身拍拍手朝苏宛禀告。 “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在跑什么?”苏宛不解着问。 “方才奴婢听见他喊的是救救他,说明有人要害他,从他出现到现在咱们都没有看见有第二个人,莫非他是因为像花红那晚……” 她没说完的话,苏宛明白。 如果那一晚是花红心里有鬼,可伙夫说明了什么?琰王府真的有鬼! “出来吧。”苏宛凌然唤道。 只见树影婆娑,随风飘动,一抹顶天立地的黑影从伙夫跑啦的方向走出来,手中握剑,冲苏宛恭谨辑礼。 “娘娘。” “你在远处看得最是清楚,可曾知晓方才那头发生了什么?” 竹弯腰,从上到下检查了伙夫。 “怎么?你见过?” “不,只是偶然撞见了他,他当时走得很快,在河边不知要做些什么,奴才心系娘娘,并未接着看过去,可是属下刚走出两步,便见他拔腿就跑。” 竹木然的表情说着一件同他不相干的事。 从第一次在王府里见到他,到眼下,似乎没什么事能让他有别的反应,而他动作的敏捷,是苏宛见过所有护卫中最快的。 “你的意思是说,他看见了你?” 苏宛顺着他说的话问。 “这个——属下不确定。” 皎洁月华洒落各处,在竹的脸上格外苍白,如同雕刻的脸庞不带丝毫人味儿,苏宛凝视片刻,继而道:“你且将他送到卧房门口,再到碧玉阁来。” 说话间,苏宛眼瞳若有若无地扫视向另外一边。 “今晚若不是我们在此处,恐怕又有风言风语了。”黄怡最后看一眼地上的人,搀扶着苏宛回去。 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球下不显露出真身,倒是难为她了。 苏宛转身前,不经意再次看向伙夫出现在她眼帘的地方,白日里,那里本青草葱葱,而眼下去生生凹下去一截,若不是有什么压着…… “近日大家看我有心无力,便开始怠慢规矩,吃酒吃醉了将个大活人当成了鬼,明日你去厨房传的话,从此王府忌酒,倘若有犯事者,丈责二十,撵出王府。” 她压低了声音,刻意让黄怡听得吃力。 回碧玉阁的路,苏宛走得极缓,路上见着有萤火虫闪耀,禁不住伸手去抓了去,两人嬉闹的声音在整条小径上回荡。 她佯装追捕萤火虫,回望来路,黑暗中没有眼睛,也没有人影。 碧玉阁门口,苏宛突然停下脚步:”你去看看她回来了没有。”梨脂点点头。 ”启禀娘娘,属下见到了那人,朝着花房方向去了,娘娘身边不能离人,属下并未追过去。”梨脂刚出去,竹从天而降,苏宛只是点点头。 不多时,梨脂回来。 “主子,她已经躺下了,卧房里一个不少,奴婢没有发现有何不妥。” 苏宛再次点点头,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 黄怡替她斟好茶,静静的在旁伺候着,苏宛闭目沉吟,看似睡着了,感受到黄怡在她身上披了披风,又轻轻的关上窗户。 昏黄烛台下,苏宛面色沉寂。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上瘾 厨房传来早膳,玲珑布菜,苏宛看着面前林林总总各色吃食,迟迟不动著,看得一旁的央央提心吊胆。 她转动着乌鸡枸杞汤,勺子快到嘴边时,她突然放下,许久之后拿起著,在菜上做了停留,复而又挪走手,大家跟着她的手,大气不敢喘。 那股熟悉的,迷惑人的味道在鼻息间经久不息。 “玲珑去叫花红来吧,这些,让她拿去赏赐给花房的姑娘们。”黄怡吩咐着:“待会儿奴婢去趟厨房,你们先将这些撤下去。” 待人都走掉,黄怡才忍不住问道:“主子您怎么又没了胃口?加上今日,已经是您第三次了,这样下去,怕是宫里头又该来人了。” 苏宛一脸认真的看着黄怡拧眉不解:“我还是想吃你吩咐厨房特地给我做的那些清粥。” “可是您再喜欢,也不能日日如此,顿顿如此呀?就算主子觉得无所谓,可是这肚子里的小王爷需要各方面的营养。” 黄怡索性蹲下身子,屈膝在她面前,不苟言笑着正色劝解着,瞧着她如此为难,苏宛牵过她手,放在她腹部上,莞尔一笑。 “你感受感受,他哪里不好了。”黄怡犟不过,只得起身。 “奴婢左右是说不动主子的,先去厨房了再回来罢。” 房间里,苏宛笑容逐渐淡下来,见梨脂进入房间,声线平静地道:“她们怎么样,吃得还好吗?” “是的,得知今日主子又赏赐,撩起袖口就吃上了。”梨脂上前给她揉捏着腿部,微抬额,微蹙眉宇颇为不解:“主子为何要对她们这么好?先前她的怀疑还未查清楚,现在花房里的每个人都以为她是主子面前的红人,个个都巴结她。” 听到这里,苏宛嘴角弯起弧度。 “巴结她的,可都是有些谁?” “奴婢这几次送膳食过去还真留心了,除了沐兰和蔷薇两个性子烈的,其他人都吃过。” 苏宛嘴角弯得更甚,那日墙角独自忍气吞声的沐兰,没想却是个有骨气的。 “你说的蔷薇,不就是说看见花红枕下藏瓶子的那个吗?” “正是。” 梨脂挑选出来的女工姑娘,能有两个如此不受魅惑的,实属不错了,梨脂仿佛想到了什么,眉宇凝结更深:“奴婢想不明白,日日吃得那么好,花房的活儿也见增加,她们怎么就没个发胖的?” “去去去,别再说吃的了,去问下黄怡给本宫专门准备的吃食好了没,再不送来本宫可就要天雄贴后背的。”苏宛将她打发走,转动着手中浑圆的茶盏,眼底通明。 没见胖,能不瘦下去就不错了。 “你是没见到,娘娘的膳食刚拿过去,她们个个就已经将著拿出来在那里等着了,仿佛是饿了八辈子似的,恨不得一个人一口就将东西吃光。” “那些可都是主子一个人吃的,八个人吃,够吗?” 窗外,有两人在窃窃私语。 “不够,昨日听她们说因此还差点儿吵起来了。” “除了娘娘赏赐的,她们可是每日没餐都有份额的,为什么还如此?” 苏宛缓缓起身,朝着窗口处看过去,看不见人影,可却听清了这沙哑的微弱的声音,正是玲珑和央央,两人在院里忙活着,嘴上也不消停。 ”谁知道呢!觉得娘娘的东西都是好的呗!” “没出息的!要是让娘娘知道,指不定有多生气。” 一抹异色在苏宛脸上闪过。 “这厨房也是,明明知道主子这些日子吃不下这些,每回我也专门嘱咐过,也不知道在里面加了些什么,换来换去仿佛就那几样,幸好黄怡姐姐伺候过主子,不然哪,咱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你发现了?我也发现了!自打厨房里换过几个不相干的人以后,味道就有些不一样了。“ 突然,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口多出一道人影,黄怡手中提着食盒,神色俱厉的看向另外一头,轻微的清了清喉咙,苏宛顺着她的眸光看过去,正是她正面的窗外。 转而,那两道影子分散开来。 “主子,粥来了。”黄怡笑着进来,把食盒放在桌上,一叠叠小菜摆在她面前,绿的水萝卜,白得清粥,还有些腌菜。 不等她全部放完,苏宛已端起粥咕噜噜喝起来,夹起小菜就往嘴里放,看得黄怡禁不住开心得笑出来,小声嗔怪她。 “没想到主子怀孕竟然换了胃口,只是不知到时候小王爷出生后会不会怪罪奴婢。” 苏宛自顾自的吃着,不理会她。 不消多大会儿,满满的清粥没了,小菜里不剩颗粒,苏宛满足的擦拭完嘴,拍拍胸口,起身稳稳的站着,瞧见黄怡飞来的疑惑神色,她灿然道:“吃太快了,不舒服。” 连日来,苏宛的菜式要么是黄怡亲自做的,要么便是在街市上买回来的,而且还不让碧玉阁的人去问厨房的人,让他们日日照常做来。 每次喝完粥,苏宛很快就会饿了,借机便让人出府专门去买她爱吃的回来,所有人都当她贪嘴。 满府上下,当太医照例来诊脉问起苏宛的饮食起居时,虽有提醒,却碍不过苏宛的坚持,只得让她一意孤行,黄怡以为,她过断时日就好了。 只是这一坚持,眼看就已数不清有几日了。 “你刚才瞧见了没有,她们竟然在院门口候着,算着送膳时辰到了,手中的事儿也就不做了,吃娘娘赏赐给她们的吃食,像是上了瘾是的。” “嘘——” “怕什么,我又没有瞎说,王府里怎么出现她们这帮丢人现眼的了,还好不是娘娘身边的人,不然还不得被她们在外给败坏了咱们王府的名声!” 苏宛在桥廊上看风景,听见河边浆洗的婆子们背后议论,佯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往前走。 又一日。 “娘娘,您为什么要这样惯着花红,之前送过去的东西,她还分一些给别人吃,现在倒好,直接打着您的名义,说是您独独赏赐给她的,不同人分享了。” 梨脂回来便发泄着不满,苏宛微抬眸,风轻云淡着道:“那原就是本宫赏给她一人的,要怎么处置是她的事,你为何要这样气愤?难道你想分一些?” 她的语气不自觉加重,气恼梨脂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仍旧沉不住气。 “不,奴婢不敢,奴婢多嘴。” 苏宛收回眸色,手中的针线没有停下:“许多事,你跟黄怡多学学。” 她身边的老人也就这两个,满星阁里接过来的那些,都是不堪重用的,只能在厨房里做做杂役。 第四百八十三章 哥嫂来做客 金芒万丈,晨鸟吱喳,对镜梳妆,眉青桃面,青丝如瀑,流泻一室。 “娘娘,苏府来人了。” 听着梨脂说起花房里各位女工背后议论苏宛让出膳食,眉清目淡。 “这么早?要不,主子简单用完膳后再去罢?”黄怡替她绾好发,递给她一双碧玉流金环,苏宛接过来自己带上,嘴里清浅了句:“若真是这么怠慢,明日京城又该说我目中无人了。” “你带他们到前厅候着,本宫即刻过去。” 苏宛一壁吩咐,一壁对照镜子,上下俱为妥当,她从盘里拿了点心,嘴里塞着东西,不忘吩咐玲珑:“切不要忘了本宫昨晚吩咐的吃食,待会儿回来的时候就要见到。” 京城里但凡有些名气的酒楼,全都被她们买了个遍,比如东坡肉,苏宛每次吃的虽不多,可是却吃得次数多了些,店里的小厮见着她们,自会默契地快速为她们准备好送到手上。 袅娜多姿的身影映入苏宛脸庞,翟珠转过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亮绿色裙袍映衬得比苏宛还要嫩上几分,同前两次一样看上去温顺而乖巧,苏宛扬唇浅笑,步履轻盈。 在她身边不远处,深蓝色锦服的男子气宇轩昂,脸色薄冰。 “哥哥安好,嫂……。”苏若刚侧身对着她们,苏宛便率先开口。 “臣妇翟珠给娘娘请安。” 翟珠掩唇,对两人不小心撞上的话语一笑了之,转而向苏若刚投去眼风,他这才收回背负而立的手,略微福礼:“下官给娘娘请安。” “哥哥你们,倒是让苏宛难堪了。”苏宛不苟言笑,言语阴柔。 “虽是自家人,可翟珠是第一次以苏夫人的身份前来拜会,于礼于节都应尊称妹妹才是,不若说出去是苏府没了规矩,也丢妹妹的脸不是。” 清丽的脸上好一张灵巧的嘴,前两回见她没有多说话,还以为她是个安静娴熟之女。 苏宛颔首示意:“那好吧,嫂子都这么说了,苏宛自是不好驳情面的。” 说话间,翟珠已自顾自地坐下,坐下时不忘向凝滞的苏若刚招手,示意他坐下,朝苏宛露出谄媚的笑容,府里婢女送上好茶。 白玉茶盏中清香扑鼻,袅娜生烟。 “府里只有新春绿茶,哥哥嫂子快尝尝。”她端起茶盏,眸光略过苏若刚,未免一笑。 从她见到他开始,便在垂眸沉思,好似极不情愿,也对,自苏宛嫁入琰王府以来,亲生父亲苏亨未曾来过,而她以为亲近的哥哥来时却是为了指责。 “好茶。”一声娇媚的称赞拉回苏宛神游的思绪。 “嗨——妹妹——”翟珠眸子冷星暖烛飘闪:“宛儿别怪你哥哥,他昨日忙了很晚才回来,还没睡好便被我拉过来陪着拜会你,自是有些精力不足的。” 苏若刚面无表情的抿抿嘴,目不斜视,双肘耷拉放在扶手上,身子前倾的样子对周围一切都不关心。 “新婚那日,见你们很忙,我便没去叨扰,不曾想嫂子竟然不顾妹妹失仪,着实让妹妹理亏。”苏宛面不改色着接话。 “妹妹如今身子不方便,还是少走动的好,如今见了妹妹的身子,倒是让嫂嫂我有了些方向,知道应该给些小王爷——嗨,不管是王爷还是公主,嫂子到时准备两份礼物便是。” 翟珠禁不住掩嘴而笑,眼底闪过异样。 新婚夫妇的娇羞,在她身上一览无余,只是,她未免太过做作罢。 “我倒是不介意王爷还是公主,如今,托未出世宝宝的福,日子过得也是安生。”她抚摸着肚子,笑容不改,余光中,苏若刚不自觉的动了动身子,嘴唇嚅动好似说了什么。 某种不同在房间里逐渐泛开,正在逐渐膨胀,放大。 “听闻,妹妹年纪原是比我小的,只是不曾想和你哥哥他——所以我也就占了个便宜,得听你唤我为嫂嫂。”翟珠美眸流转,打趣道。 见苏宛只笑而不吭声,她朝身后婢女微一仰首,便见人上前,交给黄怡一个帖子。 “嫂子成礼前,不知是妹妹的铺子,惹了笑话,过府后才知是一家人,还望妹妹不要介意。”她嘴唇连珠似炮,轻描淡写便将那日之事说成误会。 “从主君口中得知,妹妹喜欢林园景致,正巧我认识现在的主人,听闻正要在林园办宴会,所以想要借花献佛,算做是对妹妹的赔罪。” 说着,她伸出手肘触碰苏若刚,不自然的一笑问道:“我这样做,可好?” “唉——夫人安排好,便好。” 想来苏若刚是极不情愿来王府,拗不过新婚妻子的娇嗔痴癫,硬着头皮来而已,他不会不知晓她究竟做过些什么,只不过不屑于提起,不愿与苏宛以兄妹相称。 他恨她,不知是从苏亨那时开始,还是从那个人微言轻的婢女开始。 “妹妹以为如何?”望着她美眸流转,闪亮着眼甚似期待,苏宛接过黄怡递过来的帖子,上面没有落款,在京城中请帖不落款的府邸,几乎没有。 她刻意求来的帖子,主人同意后却又不留名,苏宛想起沈夫人,眼底温亮。 “嫂子愿意认我这个妹妹,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翟珠旋即嫣然一笑:“我就知道妹妹是最好的,人人都道琰王妃知书达礼,兼济天下,行好施善,今日一聊,还不光如此,美若天仙,温文尔雅,倒是女中豪杰之相。” 黄怡噗嗤一笑,久坐不动的苏若刚脸色愈发不豫,翟珠这才知道夸过了头,脸色微僵,瞬间即充满了笑容。 “瞧我这嘴,一说上话便没了遮拦,妹妹莫要见怪。” 她再次捅了捅苏若刚,起身,越来越尴尬:“请贴已送到,妹妹不宜劳神费力,我们还是先回去的好,等我做好的礼物,再来探望不迟。” 苏若刚起身,站在她身旁,面无表情的躬身一辑礼,便呆滞着不动,翟珠忙跟在他身后欠了欠身,不一致的步调使得房间里再度诡异起来。 “嫂子有礼了,我们聚会再见。” 站起来目送他们离开,苏宛揉着额两边,垂目沉吟着道:“既然不喜欢,又何苦巴巴儿跑来给脸色。” 过了一会儿,她复又说道:“自古妯娌相处需谨慎,这个嫂子倒是挺有意思。” “奴婢怎么觉得,她比那个姐姐要好得多了呢?幸亏苏夫人不是她的姐姐,不然今后苏府可有得看了。” 苏宛抬眸看了眼黄怡,噗的笑出声来:“别得意太早,指不定你的崔允家里也有着这样的亲戚呢。” “奴婢不给你揉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翟家姐妹 檐高瓦亮,朱门素简,却也掩饰不住林园粗石精雕,气派恢弘。 门口一位姑娘纤长身姿,红裙摇摆下时而露出雪莹肌肤,红唇似火,闭合之间妙语连串,不少经过她跟前,听闻她说了几句话的人,俱是喜笑颜开进了里面去。 “妹妹。”翟珠在旁似已等候多时,见到苏宛下马车,忙迎了上来。 凹凸有致的身段上一席乳白色长裙,唇红齿白,好似春日烂漫之景,如初见,苏宛禁不住多看了两眼,如此美人坯子,哥哥快速收了如府,倒也是可以理解。 她虽嘴上叫得亲切,却是行了大礼,看得周围人侧目,有人掩嘴而笑。 “你们知道什么!去, 去,去。”翟家是武官之家,通过父辈在马匹上打下来的天下,不拘小节,不畏人言,自成一道风景。 苏宛回以莞尔一笑。 “咱们进去罢。”翟珠上前,从梨脂手中要夺过苏宛:“放心,我保证将妹妹完璧归赵。” “哟,想必这位就是苏夫人提及的,娴静淑雅,聪慧过人的琰王妃了。”一张熟悉的如同雕刻过的精致脸庞进入苏宛视野,袅娜多姿,胜过园中千万花树枝摇。 这不是她,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妹妹,这边是我跟你提过的现如今林园的主人,楚霁月,她呀,来头可不小,有个孪生姐姐……”翟珠僵脸在半空,略过楚霁月,脸上异色一看便明。 孪生,原来如此,这林园一直未易主…… “民女参见……”苏宛伸手,拦住了楚霁月:“今日你既是主人,又这么多人在,不必拘礼。” 说话间两人四目相触,她贻笑大方的脸上,有着人看不出来的异色。 “是,民女但凭娘娘做主。”楚霁月眸光飞过苏宛身后,不动声色着:“琰王妃里面请,还请姐姐替我好生陪陪琰王妃,今日客多,恐有招呼不周,往琰王妃见谅。” “放心吧,放眼全京城,也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个时候动妹妹半分,咱们先去看下小景,然后再参与用膳,妹妹若倦了,我随时送你回去。” 楚霁月自然而然挽住苏宛胳膊,进入林园之后,苏宛才发现今日的林园,和之前算得上是大变样,稀树林立,奇花争香,已如日中天的开花季节,在林园中却如初春一般。 飘红点绿,处处春色无限,莺莺笑语盈耳。 沈夫人,冼姨娘等但凡在京城说得上名的都来了,看来她的身份,早已在京城家喻户晓,因着宫里那位的身份,无人敢多言半个字。 三步一凉亭,五步一扶椅,放眼望去,人们三三两两谈论着,嬉闹着,好似个小城。 “珠妹妹,是你吗?”似火如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正说得起劲的翟珠转首,挽着苏宛胳膊的手自然滑落,嫣然一笑,出言嗔怪:“姐姐,你去哪里了,这会子才来。” 同是乳白色,在翟家姐姐身上是另外一种感觉,苏宛打量着她,宛转蛾眉,口吐珠玑,溢着花信年华姑娘不该有的豪情气概。 “琰王妃安好。”她略微福礼,随即拉着翟珠到路侧,小声嘀咕了什么,遭来翟珠白眼:“胡说,姐姐,你若再执意下去,妹妹便回府告诉爹爹去。” “你不信,看,承王妃在那儿呢,保不齐一会儿见就能见到他。” 姐姐捏着手指,音调儿突然提高,说完忍不住嘟着嘴。 能让豪放的姑娘起娇羞之状,出了心上人,还有谁?她嘴里那句承王妃和他,苏宛勾了勾嘴角,不想打断她们姐妹的对话。 “你——”翟珠无言以对。 “姐姐——”雕狮石柱桥上,承王妃向苏宛这头看过来,苏宛继续朝前,并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姐姐——”略带了几分责备之意,承王妃撵上来后,苏宛感觉到了乌央央的被一群人包围着,面善的夫人,膝下的钟合,还有不远处的婢女。 “妹妹可是唤了姐姐好些声呢,这景色可真是迷人,竟将姐姐迷了去。”承王妃颜色朝面善女子投去,女子敛眉上前到苏宛跟前,恭谨的欠了欠身。 “臣妾马府马夫人,拜见琰王妃。” 朱衣朱裳绯罗袍,女子年龄显然在她们之上,体态丰腴,眼光在落下时,在苏宛腹部上停留片刻。 “唉,就是马骁远大人的内人,朝中马家,只有这一家,所以她介绍时说得也就简洁了。”苏宛微眨眼,颔首示意,侧首吩咐道:“本宫乏了。” “奴婢知道前面有处凉亭。”黄怡说着便上前开路,苏若涵不得已让开,疾呼道:“唉,我说,姐姐,马夫人有事……” “算了,今日既然已见过面,改日臣妾再上门拜访罢,还请承王妃到时候引个路。” 听着两人说的话,苏宛在亭下坐下,瓜果点心刚上来,楚霁月风风火火来到她跟前,好似专程而来:“今日人多,民女多有照顾不周,特来向王妃娘娘要个门贴,改日好登门拜访,霁月初来京城,颇多不了解,只求琰王妃不要看不上民女身份低下。” “姑娘不要怨了琰王府没有林园大,主子怀了身孕时不时就睡,到时候可别扫了姑娘的兴致才好。” 黄怡轻巧接过话,却听得苏宛轻声呵斥:“哪里都有你说话的份。” 楚霁月僵住的连微微松动,挥袖尴尬笑道:“她不过是害怕累着主子娘娘,民女能理解,,没必要苛责于她,那这样,民女待琰王妃方便时再来。” 她回望身后:“翟妹妹,快到这边来。” “去,找几个人过来,让他们在这里摆张桌子,好让贵客们好好聊聊,这里地方不够。”楚霁月招呼完翟家女儿,冲身边婢女吩咐。 “哎哟,好姐姐,我可不要坐在这里,烈日当头,吃不消。”说着,翟珠姐姐以方巾做扇,呼呼扇起来,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反着光。 苏宛喜静,不曾想到了这里之后,楚霁月逮到机会便不脱手。 “本宫这里风景看得差不多了,不如楚姑娘将这里让出来给她们坐坐,本宫在往前看看,差不多也要回府了。” “多谢琰王妃,这下面真真凉快,妹妹,妹妹,你快上来呀。” “妹妹,我姐姐她,没有坏心眼的。”翟珠极不自然的跟上来,苏宛面不改色,再好看的景致,身旁的人不对,竟觉察不出她的美来。 “苏府人,请你说话注意些,主子娘娘何苦要跟个没见识的丫头计较,方才主子说她已有些累了,要回府休息了。” 苏宛面无表情上了桥,穿过竹林,步履轻快,对林园已无半分留恋。 第四百八十五章 魔怔了 “主子可算是回来了,事关人命,奴才不敢做主,只能将她捆绑起来了。” 苏宛前脚放下马车,德顺早已候在石狮子旁,见到她忙上前愁苦着说事,他身旁还立着位花房姑娘,朝着苏宛愁眉苦脸不住点头,屡次抬袖拭泪。 “发生什么事了,慢慢说,没头没尾的,谁能听得懂。”苏宛心中已知大概,嘴上训斥,却未移动步伐。 “奴才也说不上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请娘娘亲自看了以后再行定夺罢。” 花房院里各个用来装花草的簸箕凌乱在地,里面的东西洒落得到处都是,缸子坏了三个,姑娘们各个惊恐,或抽泣,或躲避,俩俩抱在一起慰藉。 进入花房里,才见得地上有个人在拼命的搜索着已沾灰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她不住的抓到嘴里,拼命的咀嚼着。 “这——不是让你们看好她吗?”德顺斥责旁边站着到了两个奴才。 “我们力气没她大,压不住,看,我们都受伤了。”奴才为了证明,掀开袖子,上面有明显的乌青,地上的人一股脑地捡着吃食,不理会周围发生了什么。 “那这些哪里来的?”德顺指着地上的一团团黑色的东西,已辩不出来是些什么。 “厨房送来的一些剩下的。”冤屈的奴才达到。 “哈哈哈——好吃,好吃,这可是琰王妃赏给我的,走,全都走啊。”花红衣襟已污垢满是,沾了土的嘴角脸上全是污泥,凸骨凹眼,几日不见整个人已消瘦得不成人形。 她张牙舞爪着双手,手脚并用扫向周围,苏宛在黄怡保护下向后退了两步。 “她日日都要吃好多,顿顿不落下,每次都吃得很香,不知为何,却越来越瘦,奴婢们都怕她有了什么怪病,都不敢靠近。” 一个女工颤抖着嘴唇说道,说完朝地上的人投去可怜的眸光。 “魔怔了,她魔怔了。”有人禁不住哀叹,房间里有嘤嘤啼哭声加大。 “来人,把她绑起来。”苏宛凌然下令,奴才互视一眼,朝外招了招手,又进来两个人,两个人刚按下花红,手上却被她咬了一口,剩下的两人接过来,有人拿绳子,有人按,有人绑。 花红在奴才堆里用头撞,用嘴咬,用脚踢,扭曲的身子如同灵动的蛇身,抓住后又逃脱,披头散发,俨然着了疯魔。 “哎哟——”奴才发成悲痛声,苏宛睨向德顺,他忙上前去拉紧了绳子,才将她紧紧绑住,花红的嘴不住的一张一合,动作僵硬,像是还在吃着什么。 苏宛坐在黄怡端来的扶椅上,身子自然后仰,掠过在场的每个人,一个女疯子,竟然让其他人如大难当头,个个面色饥荒,眼神恍惚。 “可留意到她从何时起变得怪异?” 无人上前应答,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可有人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有人擦汗,有人惶恐,低着头,在苏宛面前瑟瑟发抖。 “好好的一个人在你们面前变成了这样,九双眼睛,就没有一个人看见?你们同吃同住,全都瞎了?聋了?若是不说出来,你们全都是凶手,本宫即刻将你们就地正法!” 被捆绑坐在位置上的花红听到苏宛怒斥,嗤嗤笑出了声。 “奴婢,奴婢们没见到她做过什么不当之举,偶尔不让奴婢们吃主子娘娘赏赐的膳食也是有的,别的,奴婢没有发现。” 一人上前,埋首于胸,惶恐解释着。 “她,她,最近晚上总出去,多久回来的奴婢不知道,反正睁开眼她已在房间里了。” 另一人应声答道。 ”就这些吗?你们都瞎了聋了?”苏宛指尖指向没有开口的众多数。 “奴,奴婢觉得是从吃了主子赏赐的膳食以后。”说话人是蔷薇,她耸肩不时向苏宛抛去诡异的眼神,说完这一句,深呼吸调息,再道:“主子娘娘的膳食真的很好吃,奴婢吃过一回,惦记了好几天,仿佛有虫子在挠心似的难受。” 她说话间,有人不住怼她,神色紧张,嘴里不住着劝慰:“别说了,快别说了。” 苏宛起身,幽幽来到蔷薇面前,是个美人,只是身子太单薄了些,伸手抬起她下颚,眸色如火:“你的意思是,本宫的膳食非比寻常的好吃,吃过一次就受不了了?而她吃过这么多日子,自然该是这副模样?” “是,是。”应声着头更低了去。 苏宛转身,欲回到位置上。 “不,不是,奴婢的意思是,那饭菜有毒,也有可能,可能是她晚上出去撞见了什么脏东西。” 花红在位置上,呵呵的笑着,看得人毛骨悚然,女工姑娘们不禁大家靠在了一起,看了眼苏宛,又看了看她,刻意保持着离花红远的地方。 先前同情她的那些人,这个时候脸色俱变。 “你竟然敢说主子下毒?混账!”黄怡上前响亮的耳光落下去:“你见过下毒人下得这么明目张胆吗?花房里谁不知道那饭是主子赏的?主子要奴婢的命,需要用得上这种手段?” 她的第二耳光正要落下,被苏宛喝住。 “住手,她的话,让她接着说。” 黄怡侧目视向蔷薇,回到苏宛身边,蔷薇抚摸着被扇过的地方,半晌不语,瑟瑟微微着害怕再说错话。 “主子问你话,现在怎么又不说了?”黄怡话音刚落,女工身子一软,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娘娘饶命,奴婢口不择言,胡言乱语。” 说着,蔷薇自己扇起自己耳光来。 奴才得到苏宛眼风,按住她不让她乱动。 “你是本宫花钱买回来的,怎么处置,本宫说了算,现在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说完后还想自残,本宫绝不拦你。”冷眸盯得女工眼神闪烁。 她脸上已然肿红,迟疑片刻:“奴婢们都吃过娘娘送来的饭菜,大家也都跟奴婢有同样的感受,只是奴婢们难受的程度不同而已,只有花红她,那阵子被大家说得眼红,不管不顾吃得最多,所以也就最严重,奴婢知道,主子要奴婢死,奴婢不敢不从,可奴婢没有半分陷害主子的意思,那膳食,原本就不是主子亲自做出来的,主子只是看着那些膳食没了胃口才送给奴婢们的。” 蔷薇说得激动。 “主子犯不着用这样的方法对待奴婢们,这是有人要置主子于不利,还请娘娘明察,还娘娘,还奴婢一个清白。” 房间里静谧的连同花红都未发出任何声音,目光呆滞,嘴边哈喇子流泻至地,歪斜着脑袋不知在看哪里,俨然一个傻子之状。 第四百八十六章 真相 “娘娘不吃,赏给了她,她舍不得分羹,所以是自讨苦吃,可是这饭,是得有人做了送给娘娘的,凡是经手了传膳的人,都不得……” 德顺在一旁幽幽的分析着,发现苗头不对,缄口不语。 苏宛一笑了之,淡然清浅了句:“总算是有个明白人了,你们来个人,去把厨房里的所有人叫到碧玉阁来,至于传膳之人,待问完厨房人后再细细来审。” 花房女工被安排单独一间房,花红和其他人等在正厅候着。 厨房的人刚一进房间,近十来人拜服在地,为首之人徐徐道来:“启禀娘娘,我们自打开府便在这里了,琰王妃入这王府,接管中馈,奴才们也都尽心尽力,没有半点儿懈怠,娘娘凭什么怀疑我们?” 跪在后面的人点头赞声,以示同意。 独独新进来的伙夫和采买的人单独跪在一边,俯首不语。 “住嘴,娘娘还没发话,你们倒是比主子还能说了。”说着,黄怡离开苏宛身边,指着她旁边被捆得严严实实,人不人,鬼不鬼的花红。 “她为什么会是今日这个样子,什么都想抓来吃,不吃便疯魔。” 大家抬起头来,个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知道实情者,如是说来,否则可别怪主子没给你们机会!你们好些人都是老人,家里可是受过主子的接济!” 苏宛静静地坐着,抬手看过青葱白指上了无一物,慢悠悠的道:“本宫虽然善良,可却不是个糊涂之人,王爷走前,留有护卫保护,这个你们是知道的,眼下给你们机会自首,有人告发,本宫照理不误,可若是有人要偷奸耍滑,本宫这手,可不是干净的。” 众人皆是一惊,堂下仍旧默不作声,苏宛余光中,孤单的几个人里,有人微抬眸光,露出惊恐之态,她不动声色的掠过眸光,试问德顺。 “既然如此,没人肯说,那就将每个人分开来,将他们每个人每日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是否有证人等,全都问明细了,本宫不信,就这么几个人还查不出个所以然。” “奴才听令,只是这时间——恐怕一时半会儿……”德顺躬身。 “没有结果之前,谁也不许同外面的人有接触,不管要耗上多少时日,都给本宫查!查不出结果,你们不许吃,不许喝,不许睡!”德顺敛眉,躬身退出,护卫将他们团团围住,将人带了出去。 当所有人退出房间,黄怡替苏宛按摩着身子,梨脂替她斟茶。 “主子是早察觉出来那膳食有问题?”黄怡不解。 “可是为什么银针没有试出来,你是想问这个?”苏宛轻摇绫绢扇,眸光半睁,梨脂和黄怡俱是一惊,没想到苏宛真的早知道膳食有问题。 “那东西,不是毒,可吃多了,却和毒物相差无几,且不说伤人身子,还会让人饱受折磨,生不如死。” 她波澜不惊,慢条斯理解释给她们听,闭目沉吟着说出最后的话。 “吓,这么吓人,谁这么狠?将这东西加在主子的膳食里,这是要让主子……”梨脂惊叹,掩嘴不敢继续说,苍白的脸色茫然看向黄怡,见得她摆摆头,想起来继续给苏宛的茶盏中倒满。 对方岂止一次出此狠手,苏宛在心中冷嗤,若不是她见识过,知道此物的危害,恐怕现在的花红才是她的模样,到时候只等到苏宛香消玉损,无人可察。 “这不过是你们所知道的其中一件罢了。”她淡然清浅答道。 “什么?”梨脂手中的茶盏滑落在地,咕噜噜滚了几转,她捡起来时,毫发无损。 “主子可有哪里受伤?奴婢真该死,竟然不知主子日夜遭遇别人暗算,权当是主子贪嘴,劝主子不要买外面的吃食吃,差点儿害了主子。” 黄怡掀起苏宛胳膊等地,一通担忧检查,深深自责。 “本宫没事,掌握了下毒者的意图,自然才有的躲避法子。” “那主子为什么会找上花红?还有厨房里,主子可是心里已有了答案?”见她没有一处异样,黄怡茫然问出口,缓缓垂下头去,她在主子面前的那些表现,顿时相见拙形。 “她?她是活该,兴许本宫可以直接将幕后使者抓出来,有她在中间做替死鬼,那人才得了便宜。” 跑得了这次,跑不了下次,对方既然想要了结了她,失败后要么会吓跑,要么会变本加厉,苏宛想到这里,微眯眸光里冷光激剑四射。 偶尔能听见隐约的说话声从外面传来,再一会儿便是脚步声。 很快到了膳食时间,厨房的人全都被看押起来,德顺来请苏宛的旨意,苏宛告诉他,只管将老人全都细细盘问一番后放了便是,那几个新人,还有同新人关系好的老人,一个都不可轻饶。 府里上下上百口要吃饭,若是人人都请了酒楼,苏宛贴己钱,过不了多久便都会亏空。 “本宫吃絮了,怡儿去厨房里做些往前我爱吃的来,不用盯着了。”她刻意强调了句,只闭眼吩咐梨脂:“去,将他们的审问进展随时报给本宫,花房里的其他女工轮番守着花红,其他一切照旧。” 王府里上下人俱都知晓苏宛手段,她对其余人只消看一眼,便知人心性,经过一番拷问,心理防线均有坍塌,有线索的,定会在这个时候主动通报,随后再请求宽大处理。 膳食后,德顺随梨脂回来,一人咬舌自尽,一人在陈情上画了押。 “自尽?你们为何不制止?”苏宛噌的从扶椅上起来,伸手去抚摸肚子,不曾想,这么熬不住,还没过一日就浮出水面。 “太快了,奴才来不及。” 苏宛见着梨脂抿嘴点首,心下了然。 “这可是你找来的人,一进府就出了这样的事,显然是有备而来,德顺,你告诉本宫,接下来可如何是好?” 德顺抖着身子,惶然抬首,用力扯着衣角,沉吟片刻才道:“奴才从街市上买人时,见他主动积极,人又长得憨实,却不想害了主子您,奴才领罚。” “领完罚以后呢?” 王府自有王爷定下的规矩,苏宛管理中馈后只在其之上进行了增加,而不减除。 “先前登记凶手资料时,只说他是个孤儿,今日看来,所言并不可信,奴才想去码头上看看,能不能有认识的人,看看这些个人平日里都同什么联系,才起了歹毒之心。” 他一壁说,一壁探视苏宛反应。 “不用这么麻烦,不日自会有人打探,你且说他出了酒后失足跌入河里便可。” 既然安插了眼线,定然会来了解情况,苏宛挥挥手:“出去罢,本宫累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夫子相劝 “终于能吃上正经膳食,这些日子可把本宫给憋坏了。” 苏宛望着琳琅满目的早膳,经不住感叹,待黄怡刚确认完安全无疑,举起著夹起其中一块便往嘴里放,爽口脆滑、清香润喉,口口皆是苏宛记忆中的味道。 “不愧是怡儿手艺,舒服。” 她吃的尽兴,见着梨脂面色有异进来,只静静站在她身旁,待苏宛八分饱时,苏宛才停下来,音容清冽:“且说来听听,外面发生了什么。” “回主子话,女工们听花红如此,便个个都不愿意去看着她,这才过两日,花红挣扎得不像个人样,方才奴婢进去看奄奄一息,特来问主子,是否直接丢出府。” 中毒这么猛? ”不可,去请大夫来替她看好,让她慢慢养着身子,恐怕要花上个一年半载的时日,给她单独找个偏僻的屋子,不能脱离了监视,去罢。” 如果花红这么早便没了,后面可就没意思了,眼下,幕后是谁昭然若揭,可不能让一条命便毁了去。 吃完东西,苏宛到院中散步。 黑绿色柠檬香草停下疯长,王府中,只有碧玉阁还未见有苍蝇虫草身影,苏宛白日里才会沿着河廊一直走,傍晚时分开始便只在阁中散步。 这是上一世接生的婆子告诉苏宛的法子,不断活动身子,生产时女子能少受痛楚。 ”主子何苦要留下她?费时费力,还给被人有机可乘,若不如直接将她丢出去,一了百了。“府里开至荼蘼的花,参天的碧树,随风摆动,本是温煦的风,却是入体的凉。 ”可还记得,苏若涵提过她要同本宫一起开家香水店?当时,她便是看过花红呈上的香水。”苏宛望着一眼不到头的路,脚下无丁点迟疑。 如果不是当初她那句话,苏宛不会想到她,毕竟有洛林莉在后,且杳无音讯。 ”主子的意思是,她——她们——“黄怡没有将话说明,两人已是心有灵犀。 ”停下,你给我停下,不要乱跑。”德顺上气不接下气,追着个半点儿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雪女好一顿跑,本已跑向左边的身子,突然换了方向,奔向苏宛这头。 雪女着黄杉单衣,小高髻碎发随风摇曳,白里透红稚嫩肌肤晶莹赛雪。 “雪女给琰王妃请安。”小胸膛剧烈起伏,她刚站定不顾身后之人仓促的脚步声和怒吼,稳稳地给苏宛行了礼,眨巴着眼仰视向她。 “你怎么来了?”黄怡蹲下身去,问出苏宛想要问,却没有开口问的话。 “跑慢点儿,也不怕跑摔着。”黄怡替她整理着双鬓碎发,雪女转身,气愤着道:“他一个大人追我,如若我不跑得快些, 今日就见不到琰王妃了。” 稚嫩的声音丝毫不让,带有深深的责意,得了苏宛眼风,德顺恭顺着哈腰退下。 “王妃娘娘,雪女有母亲,不想到别的地方去,指向在夫子所里好好学习,等将来有了功名,再将母亲接回来不迟。” 一语惊诧两人,苏宛猛然想起钟合说过的话。 “你若不想去,还有人能绑了你去不成?”黄怡复又开口,半认真,半戏谑。 “可是,钟合哥哥不就被人绑走了吗?虽无绳索,却比绳索更伤人心。”苏宛再不敢对这个小孩掉以轻心,让黄怡牵着她到坐处停下。 河畔清风,阴影蔽凉,红花绿叶,应是最好风景时。 “你且将他离开夫子所的事细细说与我听。”苏宛说着,示意黄怡将果盘里的东西给她送上,雪女接过之后,不忘以羞涩回礼,将食物攥与手中,并未立时放入嘴里。 “那人一看便知是身份尊贵的,先是到夫子所问过琰王妃同他的关系,再后来欲将他强行掳走,被夫子发现后,夫子出来阻拦还受了伤……” “胡说!”老者以已,沙哑声却是有力而沉重,苏宛转首,见着夫子在小径上蹒跚而来,身后是德顺,气愤地跟在后面。 “我没有胡说,夫子受伤,吓到了钟合哥哥,后来出现的人便告诉钟合哥哥,如若跟着去了府邸,便能吃好食,穿锦衣,出门有马车,在府有人侍,将来必是人上人。” 雪女的稚音,清晰而缓慢。 “娘娘,不要听个孩子胡诌,老夫没有受伤,只是,只是,钟合确实被人接走了,老夫本早该来报的,奈何……” 夫子银色缕缕,白须苍苍。 “奈何受了伤,不能来。”苏宛面无表情的接过他不能说出来的话。 “王妃娘娘,雪女知晓您也是位高权重的人,能在夫子所学习,吃住,雪女已是最大满足,待雪女等到母亲,便来王妃娘娘跟前尽孝,雪女有母亲,不要认旁人做母亲……” 小女孩说着,几度哽咽抽搐,蹲在地上伤心哭了起来。 夫子无奈着捋须摇头叹气。 “我老了,不中用了。” 黄怡抿嘴,轻轻摇头示意不要管闲事,苏宛淡掠过她的提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扶起地上的孩子,语音柔和着:“好孩子,生母尚在,怎能认旁人做母?” 如果她的母亲活着,就算是风餐露宿,衣不蔽体,她也要这番守候在她身旁罢。 只是,她一出生便不知母亲长什么样,苏宛拳头紧握,露出与年纪不相仿的慈爱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微微弯起嘴角。 夫子惊诧侧首,苍老之声缓缓逸出:“琰王妃,说句老夫不该说的,切不可因为旁人的事,而影响了王妃娘娘的终身大事啊,老夫虽只是布衣之家,可博览群书,许多事未亲眼所见,却是读过不少啊。” “多谢夫子关心,一个稚童而已。”苏宛眼底温亮,老者再继续说下去。 “多谢王妃娘娘。”雪女停下抽泣,行礼后来到夫子面前,牵起那全是皱皮弯曲的老者之手,懂事的道:“雪女跟夫子回去,让夫子操心了。” 老者如山,小者似水,相看不厌。 “小姐,该回去了。” 黄怡不小心唤出旧时称呼,苏宛某个柔软的位置被再次点醒,直到看不见他们二人的身影,苏宛才点头。 碧玉阁里,大家正在有条不紊的扫洒。 “方才奴婢请了大夫来看,已花了不少银子,主子,咱们真的要浪费银两和精力在她身上吗?”黄怡出去一趟回来,替苏宛取下发饰,让青丝垂落,身子舒舒服服躺下,她安耐不住提醒。 “如若她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替我做点儿值当的,花些银两也所谓,若是不听话的,只要将她扔出去便可,到时候,可有她受的。” 第四百八十八章 贵客来了 “怎么样?她恢复神志了吗?” 黄怡问刚从花房出来的梨脂,碧玉色裙袍遮盖住脚踝,清丽的脸蛋儿显得愈发有韵味,在她身边的这半年,她出落得愈发讨人喜爱,这样的女子,将来身边少不了男子萦绕,到底是黄怡吃苦些,苏宛想到这里,心中一阵酸涩。 “没有,还是胡言乱语。”梨脂瘪嘴摇头。 “本宫这身子,可是不好出府去了,不知外面现在是什么个样子。” 喝着清茶,苏宛感叹,如今只在府里走走,尚觉得吃力,如果出府,不会次次都幸运的。 “启禀娘娘,承王来了,在前院里候着。” 苏宛抬眸,他有脸来?自大闹府邸,皇上勃然一怒,已过去快一年有余,如今,他重新来踏这琰王府的门,心中为何?她看着德顺,实则心绪万千,在他等待的极短时间内理出个结果来。 她不发话,德顺不敢动,只瑟瑟微微的等候着,这后院里,他来得不多,多数也时间也就是在院门外候着,今日到了里面,只觉处处不适应,擦汗耐着性子等着苏宛下令。 承王屡次在皇上面前受挫,从前身份何等尊贵,树倒猢狲散,朝臣中纵有从未背叛过他者,可是在利益面前,人心正在逐渐涣散,承王何其多疑,怎会不知人心叵测,今日支持他者,明天便是刀枪插入他体内的凶手。 朝堂一直如此风云万变,一如后宫。 李琩媵,本宫终于等到了你的今日,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讽意从苏宛眸中缓缓溢出,看见这一幕的德顺不禁大汗淋漓。 “让他等着,本宫正巧手里有些事,一会儿就去。”她慵懒着打发走德顺,才抬眸向黄怡:“好好替本宫打扮打扮,贵客来了,怎好如此懈怠?” 镜前,美眸如画,玉质兰心,仙姿娇女,同样的她,心不同了,连着好似面孔换了个人似的。 苏宛记得,她在嫁入他时,翘首以盼,夫唱妇随,可谓为了他倾尽所有心思,他的眼里,只有苏若涵,只有她! 距离上一回见面,苏宛恍如隔世。 纤长而消瘦,精眸摄人心魄,银灰色锦服上金线相称,尊贵之气,王者之风意于言行,纵然如此,却只有徒有其表罢了。 他见到她出现那一刻,怔怔然失神。 “王爷,请用茶。” 他方才见到茶水已在桌面,苏宛冷眸薄冰,端然于主位上,默不作声。 她有很多的话要质问,却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他,一句也不要听,这个时候,为了不让心中的愤恨泄露已藏多时的秘密,只有闭嘴不语。 “苏宛。” 稍事迟疑,他轻唤出口,恶心和莫名的怒火让苏宛攥紧了拳头,漠然望向门口,眼空四海。 “本王贸然来访,不是为了让你想起前尘旧事,那时本王只道你无视我,全天下就没人敢漠视本王,哼!” 他攥了袖口,抬眸看向苏宛,脸色微顿,起身甩袖便要离开。 还如此心高气傲?目苏宛心中已是千层谑笑,面上仍旧淡寂无波。 “承王爷。”苏宛加重语气:“臣妾身子不便,礼数不够,应该要理解才是。”她弯唇,眼底通明,灰影微微一顿,抬起的脚踝朝后转来。 “本王今日来,是给你带来好消息。”他话说一半,半抬眸看向苏宛。 高傲如他,在她面前竟放低姿态,放轻语气。 “哦?托承王福气,可是有了王爷讯息?”苏宛看见他握茶盏的手加重力,甲床已隐隐泛白,苏宛眼底温亮,面不改色端坐于上。 “不是。”凉薄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力。 “本王指的是,远在边关之事。”他面覆薄冰,放下茶盏。 “臣妾不过是个妇人,哪里懂得什么朝廷之事,王爷倒是这般信得过?” 他一声轻哂,抬眸直视苏宛:“这些装面子的话,宛儿就不用在本王面前掩饰了罢?就算你从不亲自出面,从不参与,别人道是京城藏了位幕后高人,难道要本王拆穿你不成?” 说着,他从袖口中掏出样东西来。 苏宛微睁眼瞳,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嗤:“还有这样的事?” “没人拒绝过本王橄榄枝,你从未出阁开始,到现在,从未正眼看过本王便罢,处处与本王争锋相对,难不成本王竟在不经意的时候得罪了宛儿不成?” 精眸瞟来凌然之光,苏宛淡然清浅一笑,音容阴柔:“臣妾与承王未曾亲近过,何来得罪?” 你们欠下的,苏宛要一点点奉还!要让你也尝尝支离破碎,蚀骨挠心之苦! “既然如此,那本王权当你我之间从此携手并进了,寻找三弟弟一事,本王早已派出人手,想来不日便会有消息,介时让人送到府上来。” 他的眸光有意无意掠过苏宛。 “当然了,若是没有好消息,琰王府有何需求,尽管到承王府去找本王,就算本王不在,承王妃同你本是姐妹,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说到这里,他亦觉脸上有些挂不住,话音陡然一转:“本王——若是你愿意,待本王忙过这一阵,隔三差五便来看看里你,到了时日,本王自会打点好一切。” 他目光落在苏宛高隆的腹部,哑然失笑。 “若是宛儿当时选择的——又何至于如此。” 当时选择他?苏宛轻哼,鸡飞狗跳,背信弃义,只怕是没有一日安生日子,对于苏若涵处心积虑想得到他,竟觉得欢愉不过。好一对同类夫妇。 “多谢王爷。”苏宛起身,面无表情欲要离开,李琩媵脸色微僵,吞了吞咽,仿佛还有什么话未说出口,跟着苏宛起身,扯了扯嘴角,淡薄答:“该说的话,本王据已如实告知,告辞。” 苏宛颔首示意,目送他消瘦身姿出了门,渺小的再无往日痴情时的光辉缭绕。 “主子,若真是承王能出手相助,咱们启不能很快便有姑爷消息?”黄怡渐露欣喜,被苏宛侧目而视逼回剩余要说的话,低下头去不敢再言语。 “你懂什么?如若不是他,琰王怎会下落不明。”她转身出门,黄怡在身后瞪大眼,忙跟了上去。 承王找上她,绝不会简单,他手中有些什么,苏宛判别不明,争锋相对时,各有优势,苏宛微眯双瞳,清冽道:“今晚,去后院唤来护卫,一律叫过来。” 她要深入探知李琩媵,这些日子只道他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倒是没了他半分好事,这绝不可能,若非已有了法子,他怎么会贸然而来? 直到回到碧玉阁,苏宛仍觉步伐沉重。 第四百八十九章 引荐 梨脂递上一张单子,苏宛坐下后,在扶椅里摇摇晃晃看着,轻摆时光,愈来愈发笃信他已掀不起惊天海浪,金芒斜撒,在苏宛脸上留下一道道扑朔迷离的光痕,看不清她眸中闪烁的五光十色。 “物件上按照这个清单去准备,没问题了。”她捻纸还给梨脂。 “稳婆本宫要指定的,怕是要难请一些,待本宫想想再做定夺。”苏宛闭着眼,脑海里是前世产子时的惊悚,疼得死去活来,换了两个稳婆都不见好转,那时她已筋疲力尽,幸亏有人引荐最后那个人。 先前两个稳婆,一个是苏若涵无意提及,一个是宫里安排,只有这最后一人,是嫔妃特向李琩媵求了去的,如今,所有人命运已改,而那淑频无处可寻,稳婆该从哪里着手? “怎么了?还有何事?”见梨脂迟疑在面前,苏宛不解着问。 “花红这两日哈欠连天,像是困极了,日日白天睡,晚上醒,醒来就发疯似的,两个婆子按着她也吃不下什么,靠水保命,奴婢瞧着,她更瘦了,怕是……” 苏宛挥挥手,能留下更好,不能留下,只怪她福薄。 梨脂出去没多久,复又回到房间里:“主子,外面来了位马夫人,说是已同主子提起过,今日特来拜会。” “还真来了。”苏宛按住晃动的摇椅,前一日是承王,今日是马夫人,她同这些人素来没有交情,让炎大人去打通关系,也不该他们找上门来。 这不是巧合。 “奴婢可是要回了她?”见苏宛一直不开口,梨脂探寻问道。 “不必了,本宫且去会会。” “奴婢给主子再描描红。”黄怡放下正在叠放的服饰,上前来搀扶苏宛,她抚摸鬓角,理了下服饰,淡然答道:“不用了,本宫这样既可。” 过于注重,还以为琰王府正眼巴巴儿的等着,不知在背后会说些什么,见见这些人,无非是让苏宛在王府里不出户的日子过得不蔽塞罢了。 “给琰王妃请安。”看着马大人仪态万方,娴熟雅静,描红上青的模样,像是刚吃过甜食般让人觉得甜。 “免了罢,马夫人。” 隔着珠帘,任凭外面烈日正烧,房间内一室清凉,离着远了些只隐约可见她脸上笑比河清。 “这世人都道苏府出美人儿,臣妾那日一见便日日回想起王妃的样貌身段来。”她说着,绸扇避面掩笑,眉眼微挑,风韵迷人。 “王妃气色哪里看上去像是身怀六甲之人?倒像个刚出阁的新妇,水灵又富有媚态,好生耐看。” 苏宛挑眉:“马夫人这赶到王府来,不曾想却是巴巴儿来哄本宫开心了。” 好一张嘴,想给她点儿颜色看都不行,马夫人同其他几个又是不同的,细腮尖嘴,刻薄得很,为了讨好她,想出这么多好听的来。 “臣妾说得可是肺腑之言,臣妾虽嫁到这京城里来已十年有余,可贴心的朋友没几个,她们都当臣妾嘴里没好呢,殊不知,那是她们当不得。” 马夫人愠怒。 “哟,还说不得你了。”苏宛眉目无泼,轻讽。 “只要是娘娘训的,臣妾不敢有言。”说着,见苏宛不接话,马夫人侧首向后微一仰头,婢女从她身后走出来,手中多了个木盒,精致小巧。 “这个,是主君和臣妾的一点儿心意,带主君话,祝福娘娘身体安康,事事顺遂。” 非年非节,又是头一回见面,接过那么多面慈心毒的礼物,眼下这个却别有一番趣味,苏宛面不改色,没人上前接礼物。 婢女只得停在中堂,躬身候着,马夫人脸上柔媚一转,打着哈哈:“娘娘,是臣妾僭越了。” 琰王被困宫里当日,便是马大人首当其冲,那连名的帖子,也是马大人在四处奔波。 她口中句句的主君,祝福,在苏宛耳中便是句句的反讽,这两面讨好的事儿,如果没有授意,他们怎么会做得如此妥帖柔软。 “娘娘,臣妾生过孩子,闺围之事略懂一二,愿意为娘娘孝敬。” 苏宛抬眸,看着她潋滟眸色,朱唇轻启:“可有稳婆?” 不管能否一用,叫来见见也是可以的,是那人,便留下,不是那人,打发了去。况且,马夫人已然坐不下去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宛此时,没必要树立这多敌。 “这——臣妾娘家倒有个受用的,只是路途遥远,这送信一来一回可要些时日,臣妾产子时的稳婆已去世了,娘娘您看……” 苏宛颔首示意,马夫人眉眼嬉笑。 “承蒙娘娘不嫌弃,臣妾啊这就回去把事给办了。”看着她花枝招展的步姿,苏宛眸光逐渐冷了下去。 “启禀娘娘,属下见到今日凌晨,马大人去了承王府里,没多久便出来了。”护卫自暗门进来,朗声禀告,苏宛凤眸如墨,深邃不可测。 “这些日子,你们可得仔细盯好承王府,他方才说已派人出去找王爷,恐怕早已采取行动,将消息速速送与周将军他们,要他们一再小心行事,若欲来犯者,刀剑无眼,无须顾忌。” 两面三刀的小人,和苏若涵有什么分别,若不是想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宛大可不必花上这些时间来见他们,承王向她展示的东西,应是在皇上手中才是。 皇上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该喝羹汤了。” 黄怡从梨脂手里接过小碗儿,苏宛一点点儿漫不经心着吃起来,只消几口便吃不下,凝神细思奘无尊、皇上、承王之间的联系。 婢女在一旁,端走不是,留下不是,只得静静候着。 “慢着,今日凌晨?你去了承王府,那府里那时是谁当值?现在府里还有谁在?” 自分配后,苏宛再没过问过护卫轮班当值一事,全由端在安排。 “回禀娘娘,今日该是属下当值,可因竹太累,起得晚了些,属下暂替了他,到了时辰,他去换了属下回来。” 苏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怡儿,京中可有消息传来?” “奴婢近日,还未得抽出空来,今夜,奴婢今夜就去。” 此时,德顺进门来:“启禀娘娘,那个招了供的帮厨,已关了两日,可如何处置?” 苏宛这才发现他手掌上有伤,想来是领罚时被伤到的,她微睁眼,冷冽着道:“库房里有上好的金创药,那本是给王爷存着的,你且去取一些来涂上。” 她话音稍事一顿:“继续留在府里做些杂役罢,丢出去也不过是被人利用,安排个利索的,看紧他,若是不老实,就地了断了他。” 第四百九十章 到底是谁狠 是以日夜兼程, 从南运输来的各种瓜果,府里摆了五个木箱,满满当当,苏宛看着他们,将一个个放入地窖,用冰冻住。 “娘娘,这是单子,您过过目,可还对?”一直负责王府外置名贵物件的张老,颤颤巍巍的拿着一张单子递给她。 “您老都从宫里跟到府邸,本宫若是细查,启不是僭越了您?”苏宛看也不看一眼,见黄怡手中正盛出紫晶葡萄,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些,不用再放进去了,让他带回去。” “使不得,使不得,娘娘,折煞了奴才呀。”张老摆着手转身便走,憨态之样逗人笑,黄怡跟在她身后忍俊不禁。 “娘娘。”端不知何时出现在苏宛身侧,欲言又止。 “本宫知道了,去偏厅候着。”苏宛目视前方,淡然清浅吩咐。 三街六市,日落风生,西风斜阳。 门帘斜扣,虽还看得清对方,却是平添了股奇异的幽光,端的脸上异常冷静,看得人禁不住生寒离远,苏宛冠上金枝不摇,褶褶生辉。 “娘娘,近日承王在京城数得上名望的府邸均有拜访。” 他躬身辑礼,握手成拳。 “想必你知道,他已来到过府了。”苏宛眸光晦暗不明,端抬头,默然无语,了然于胸。 “请娘娘示下。” 苏宛从座位上缓缓起身,黑眸如深水漩涡:“这段日子,你们且潜伏着什么盯紧他们便可以了,至于旁的,等等看看,本宫倒要看看,他现在还能掀出什么惊天海浪来。” 临死前的挣扎,扑腾不起几片水花。 “娘娘,并非每个人都当王爷还——属下的意思,咱们应该有个两手准备。”端说的话,苏宛何尝不明白,只听她轻叹一声。 “这就要看肚子里的孩子,是否有这种命了。” 她从未想过王爷真的已离开,一次也没有想过,不是真的不会发生,而是她不敢想,这一刻,苏宛才恍然大悟,她心底的柔软,被他一个人侵占。 “娘娘——”端欲劝说,苏宛抬手制止。 “继续看着他们便是,琰王府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休想。”目如利刃,音有薄冰,就算是鱼死网破,苏宛也觉不让他坐上宝位! 可以是任何人,决不能是他! “是,属下听令。”身影从偏厅出去,灰暗的房间里,苏宛双手紧紧攥着扶手,微眯双眼,洞悉前方。 如果王爷不回来,那么——苏宛便是要豁出一切,也要让承王府的那两位毁之一炬,从此后,追云逐马,也是一种生活。 月如白霜,凉意颇深。 “主子。”黄怡幽幽然开口,搀扶起她时,不如往日那般果决有张力。 “怎么了?给你的好东西,又被人分没了?”南方运输来的东西量少珍贵,苏宛自然给黄怡特意留下来一些,许下的话未兑现,她想起来总是有些难受。 “奴婢昨日出府,本想去里面的,可是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奴婢半路折回来了。” 苏宛脚步逐渐放缓,如今连着宫城里面也开始加强防范,皇上这是早已知道了暗藏的杀机。 “难为崔允,他只要在宫里安守本分,无人会想到他的。”她拍着黄怡手背,语音柔和,黄怡是个热烈性子的姑娘,看不得无能为力的傻等。 她懂得爱上时,便倾心倾力的赴汤蹈火,她正因为懂得,所以才恨。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苏宛冷睨:“怎么?” “奴婢听见背后咀嚼舌根的人又再瞎说了。”苏宛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勾了勾嘴角:”这些污秽人的事儿,不用在本宫面提起。” 烂了舌头的人,能有什么好话,要说,就说个够罢,左右苏宛听不见,又不能全部拉出来拔掉舌头。 “可——”苏宛不耐烦,停下脚步,睇向黄怡薄怒:“你今日到底要说什么,这么吞吞吐吐的。” “听说有人在京城见到了王爷,可是王爷为什么不回来?是不是被人什么人抓着,所以回不来?是不是他受了伤,不能回来?”黄怡拧眉,焦虑之色溢于言表。 苏宛仔细地看着她,黄怡不会同她开玩笑。 “你听错了。”那些人口中的王爷,正是她所见到的那个吗?可是她明明追了进去,见到的不是他,只是个及其像他的人,后来,承王也出现在了那里。 承王也出现在了那里,莫非…… “奴婢也以为听错了,奴婢不信,追上去再三逼问,人家只当奴婢是个疯子,把奴婢赶走了。”她几乎带着哭腔。 不,没有如果,苏宛不敢继续想象。 他说过,他会护着她,爱她,除了她,再无渴盼仪仗。 “好了,让别人看见你在我面前这样,成何体统,若那人说的是真的,你继续留心再打探不是,不过我劝你,不要浪费这个心思了。” 望着怔然呆滞的黄怡,苏宛禁不住提高了音调:“怎么,在诽谤我冷血?” 琰王对她的好,王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心狠,他若近在咫尺,却不回来,难道他就不算狠吗?” 黄怡上前紧紧拥入苏宛:“奴婢听错了,不是真的,主子你不要生气,要发泄要训人,只管找奴婢便是,你这样动怒,只怕影响了胎儿。” 呵呵呵,他为她做过些什么? 几乎倾尽全府的聘礼,交于她王府的中馈,吃穿用度一切尽她所有,爱她靠近她…… 这些算得了什么。 苏宛心如决堤的江海涛涛,面无表情的任由黄怡哭喊,好一会儿,她哭得累了,察觉到苏宛行如木头,才擦干眼泪,强颜欢笑道:“都怪奴婢,不会分辨真假,奴婢倒是越来越傻了。” “哭鼻子后你倒是看得清了。”她忍不住讥诮,却是拉仅了黄怡的手:“你倒是我那日为何在街上晕倒?因为我也见到了个同他差不多的人,不过进去之后,我的确见到了承王。” 他们出现在那里是不是巧合,想必只有王爷才知道了。 月明星稀,树影婆娑。 “娘娘,承王府派人送了东西过来,奴才们不敢收下,那人正在门口候着呢。” 德顺提着红灯笼,在夜色里急急奔来,这么晚了还派人送东西,是为了刻意掩人耳目罢。 “你去回了罢,就说本宫已经歇下了。”苏宛面不改色的道,继续朝前走。 “这话,奴才已经说过了,那人却说是受了王爷的命令,若是东西送不出去,他也没有活路了,这生生逼着奴才进来通传呢。” “什么?”苏宛攥着拳头:“那你便收下,就说有劳了。” 天黑送礼,倒是有承王一套,既要讨好她,又不落别人口舌,难怪他要那日清晨过来,不易被人察觉。 第四百九十一章 计 “明知主子已身怀六甲,去哪里都不方便,夫人这又送来帖子,幸亏隔得不远。” “本宫权当出去散散心了,府里一事未平,一事又起,在这样下去,本宫都快要闷出病来。”苏宛同黄怡说着,刚系好云蚊肩披,便听黄怡忍不住打趣。 “主子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定要在背后嚼舌根了,哪个良家贵女不是深居后院的?” 苏宛懒得同她计较,径直出了院。 绿荫遮天,茂枝蔽日,斑斑点点的洒下银光点点,头上飞鸟而过,发出嘶哑低沉的悲鸣声,引得梨脂不自觉抬头,蹙眉遥望。 周身漆黑,尖嘴振翅,一只乌鸦腾飞而过,苏宛仰首凝望,心底油然而生诡异之感。 “主子不愿意,何苦要去?” 看见苏宛停下步伐,黄怡候在她身侧,忽而喜笑眉开道:“要不,奴婢去找些诱饵来,钓鱼去。” “你这才是馊点子呢,主子这么大哥肚子,怎么能去湿滑的地方,而且,钓鱼那么安静,有什么趣啊?”玲珑在另外一头反驳道。 “无妨,偶尔去去人多的地方,让本宫好好感受感受香火味儿。” 翟珠拜访琰王府,苏若刚极不情愿,她在孤注一掷,苏宛又为何不捧场去看看?所有人在这个时候不约而至的上琰王府,门若庭市,只让苏宛提高戒备。 离上一次上香,已是许久之前的事了,翟珠相约清虚观是京城离得最近,香火最旺之地,苏宛来得次数却不多。 婢女相互挤眉弄眼,紧跟苏宛。 “你且跟着主子上去,奴婢跟在后面就行了。”黄怡将手中物什递到玲珑手中,在马车外牵着苏宛手,好让她步步安稳上去。 “我们今日要去的可是郊区,你确定要靠双腿走下去吗?”梨脂从窗帘口掀开帘提示着。 待她们在马车内坐下,车夫扬鞭落下,发出呼呼之声,黄怡双手撑在木板上,纵身一跳,坐在了上面,高墙青瓦,木门紧闭,官府林立。 京城的主街街道宽阔,时缝清晨,街市还未开放,行人并不多。 “师傅,主子娘娘让你加快些速度。”梨脂掀开门帘,伸长了脖子吩咐道。 只见车夫奋力挥鞭甩出去很远,忽而用力落下,马儿仰天长叹,马蹄猛然加快,车轱辘倏地转快,黄怡不禁用力扶住木板,不让马车颠簸将她摔出去。 马车帘已换做春夏款,纱帘轻飘,随着马车抖动,苏宛隐约可见一处穿着朴素戴着头巾的粗野男子,他们仿佛看见马车出现,齐齐躬身去推手中的木板货车,一代代粗布袋子里装得鼓鼓的,看似一种瓜。 “不可,让马车慢下来,没什么好急的,一日里来回总是够了的。”苏宛伸手阻止道。 梨脂再去传话后回来,苏宛轻掀纱帘,方才的人影再寻不见,应是拐入方才的巷道内,京城巷道四通八达,极少有死巷,而且…… “怡儿。”苏宛疾呼。 ”奴婢在,主子有何吩咐?”露出黄怡疑惑脸庞。 “没事了,你且在外好好坐着,留心路面。”苏宛脑海里不知为何蹦出这样的警告,陵绢扇在她手中缓缓摆动,脑海中已经掀起千层浪。 只是偶尔见到非吉祥的鸟儿而已,算不了什么,她在心中宽慰自己。 “是,奴婢知道了。”黄怡眸中闪过异样,放下门帘,隔开两个心有灵犀的人。 苏宛再度掀开帘子,仍旧是白墙青瓦,方才那帮人,消失了。 “外面可是有什么?”玲珑小声嘀咕,在另一侧好奇刚掀开帘角,苏宛见着了方才看见的几抹身影,持扇得手突然加快速度。 “小心!”黄怡在外发出惊呼!马车速度愈发慢下来,苏宛脑海空白,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伸手正要看个究竟,身子朝旁倾斜。 “护住主子,快,不要让她颠簸!护住主子!护住!” 梨脂眼疾手快,她快速挤到苏宛左侧,不忘吩咐玲珑:“快,到主子那头坐下。” 空间逼仄,苏宛顿感压迫,扇扇子的手刚要放下,身子狠狠向前铺出去,她感觉到腿部有手抱住了她,身子重心向上移动,眼看苏宛便要面贴地坠落下去。 “主子!” “救命啊!主子的肚子!” “快来人!来人!” “快,快停车!” 几乎同一时间,马车帘被人打开,黄怡手撑地,从地面坐着滑进来,平躺在地面,苏宛眼看就要铺在她身上,千钧一发之刻,黄怡猛然呼喊:“用力!快用力抱着主子!” 梨脂和玲珑用尽力气,额头上已是大粒大粒的汗珠往下落。 “主子,忍住!”黄怡用立说出最后一声,说话间突然坐起身子来,向后退两步,紧紧抱住苏宛上身。 腹部离地面,只差一手指厚度。 哐当 马车震动,发出刺耳响声。 “你们两个千万忍住!马车坏不了!抱稳了主子!” 苏宛四仰八叉被她们用身体垫着,死死抱紧,每个人俱是大汗淋漓,涨红了脸,马车停了下来,不时有东西散架剥离之声。 “动作慢点儿,小心王妃娘娘!” 交集的男声在马车外传来,继而有人伸进头和手来,尝试几次要拉出苏宛不便,随后他换手稳住马车,咬着牙关:“人手不够,你们慢慢下来,马车快要散了。” 苏宛将所有力气挪到脚面,梨脂和玲珑松开手,她们帮着托起苏宛上身,所有人得以直立起身。 下了马车,看见马车已毁了大半,车夫抬袖擦额上汗,身子软了下去,见到苏宛声音发颤:“启禀琰王妃,那几个孩子,突然出来,早知奴才就该压上去!” “要让人去请太医在府里候着。”护卫果断提议。 黄怡四下查看一圈,附耳苏宛几句,听得她惊愕不已,一手托腹,缓缓绕着马车走了一圈,黝黑的,能衬托出人脸的某种东西在地面,被车轱辘碾压过的痕迹还在,周围其他地方没有相同的东西。 “梨脂遂本宫先回去,怡儿留下来继续查探。” 苏宛简洁吩咐结束,突然发现迈不开步伐,吃着痛站在了原地。 “本宫动不了,快去请马车来。”玲珑率先跑开,马车夫在一旁一把一把的擦汗,黄怡过来帮着梨脂搀扶起苏宛,让她站得不那么吃力。 金霞逐云,破云层前,洒下抚摸不到的黄色光辉。 苏宛望向四周,事故现场本家是聚集了所有凑热闹的人,偏偏她感受到了远道而来的目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将她看得仔仔细细。 忽然,在街道尽头,苏宛见到有人策马奔腾而去,马蹄哒哒声声声清脆。 “你追上去,看看那人是谁。” 第四百九十二章 母子平安 说着,苏宛不禁咬了下下唇,腿部疼得厉害,不可动弹。 “咱们先扶主子到一旁坐下。”放眼望去,只在几百米开外有间驿站里面有座椅,地面肮脏不堪,婢女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马车是修不好了,如今之际,咱们只有先扶好主子,其他的事,交由护卫负责。” 黄怡建议道,苏宛颔首同意,马车夫绕着现场走了两回,亦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不是琰王府的王妃?” “不对,我记得她不长这样。” “真是作孽,大着个肚子出了事,还没个男人在身边。” 众说纷纭,苏宛就那么站着,肚子里的孩子此刻非常默契的没有动静,若是在往日到人多的地方,他仿佛有呼应般总要踢踢她。 “胡说什么呢。”梨脂喝止,被苏宛拉住了,轻摆首示意她不要计较,围观的人多,不见得是坏事。 “走吧,我们去帮忙她弄张凳子来坐下。” “可怜的姑娘,要是母亲看到了,还不得心疼上好一阵啊。”老者妇孺‘小声’说着悄悄话,大家却听得清清楚楚。 “王侯将相府有什么好,连个贴心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不知道,我有个远房亲戚在某个官府里做婢女,开过眼的事儿可不少了。” 两个老妇人牵着朝驿站方向缓缓走着。 “来了来了。”一个年轻小厮肩上搭着湿巾,红透了脸弯腰放下凳子,尴尬的作揖转身便消失在了人群里。 苏宛仰着身子朝后,缓缓坐下之后,一手搭在腰间,一手撑在凳子上,梨脂紧紧靠在她身边,苏宛静坐片刻,方觉身子稍事好了些。 “怡儿,你且去查看一下。” 黄怡并不离开:“不妥,主子,您身边需要人,待马车来了,送您回府之后再回来即是。”她屈身到苏宛膝边,焦虑着道:“主子可还有哪里不舒服?马车该是要回来了。” 说话时对上苏宛如覆薄冰的双眸,缄口不语。 “若是再晚,线索可能就毁了。”低弱阴沉的声音如同警钟在黄怡耳边敲响,黄怡挑高疑惑的眼瞳,不可置信的看向苏宛,却见她肯定的点点头,黄怡脸色咋变。 她果断起身,仔细看过一番马车坏掉的痕迹,留心到地上发亮的黑色,指尖触碰后拿到鼻尖一闻,随后同马车夫两人一道沿路走过整个事发路段。 庞然好奇看着他们时而比划,时而发问。 痛楚使得苏宛禁不住动了动身子,强作镇定的看着他们俩,看着没有意思的人员逐渐散去,清晨的街市在这一场意外中逐渐热闹起来,只是再无人围观在她们之旁。 不多时,护卫回来:“启禀娘娘,属下见到他们去了苏府。” 正巧黄怡回来,脸色怔然微变,不可思议的看向护卫,走近苏宛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禀告:“奴婢在马车上就见到一个半大的孩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马夫说他看见那孩童丢了出来,接下来马车就滑了。” “知道咱们今日出府的,只有苏夫人。”黄怡小声提醒着。 “你们可见到几个男子,穿着普通,行为古怪?” “这——奴婢刚才走出去时,未曾见到。”黄怡在脑海里搜罗一遍,果决地回答道。 ”娘娘,马车到了。”玲珑此去时,用的是护卫的快马,大家心事重重的回到王府,后脚太医惊恐万分地进了来,在外间候着。 苏宛侧躺在床榻之上,黄怡放下纱幔,焦虑的朝玲珑示意。 ”有请太医。”两个人影一前一后,为首的面善,苏宛想不起来他是谁,而曲太医在他身后,谨小慎微。 “多有冒犯了。” “两位太医别在拘礼,快快替主子诊脉才是。”这府里,所有人听从黄怡调遣,大家知晓她在苏宛面前的分量,无人敢驳。 丝绸方巾搭在苏宛手腕儿,冰凉丝滑,她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身子里的异样。 “皇贵妃娘娘驾到——”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外响起拉长,婢女侍卫齐齐跪地辑礼,皇贵妃身后,进来七七八八几个人,房间里一下子气流浑浊了起来。 “怎么样?可有伤着?”皇贵妃站立在旁,看着太医,关切着问。 “母妃……儿臣无碍,儿臣……”苏宛撑着身子欲起身辑礼,黄怡稳住她不让她动。 “好了,不要说话,待太医诊断完再说。” 房间里弥漫着隐约可查的戚戚之气。 太医查探过后,起身退至一旁,伸手示意,曲太医弯腰畏恭着点头,这才上前坐在软登上替苏宛诊脉。 薄褥软绸在苏宛身上,只露出手腕儿和头部,她纹丝不动,留意着太医神色。 少卿。 两位太医退到一旁,皇贵妃娘娘这才上前,弯腰将苏宛的手放在她手心:“本宫说过的话,你可是忘得干干净净,若是伤了龙子,你可知会如何?” 忍不住苛责,语气却是异常柔软。 “儿臣……”苏宛刚要解释,太医眸色阴郁的进了来。 “好了,这个时候,不要着急给本宫说法,养好身子,仔细本宫不罚你。”皇贵妃娘娘转身,两位太医拜行大礼,为首的太医回首同曲太医眸光相触,转而沉声道:“琰王妃身子不算弱,可已经历惊吓,看似无恙,实则伤了根本,需要静卧调养些时日了,若再经历波浪,恐怕……” 太医低下头去,面色如灰。 皇贵妃无奈转首,望向苏宛,慈爱着蹙眉:“可听清了?” “琰王府所有人听令,传本宫话,加派人手不得有外人擅入,服侍琰王妃的婢女,奴才,加一倍的人数,凡是有不听话者,做事不端者,重罚,举报者有赏。” “姑娘,请遂下官取药,要日日煎服,不得有误,切记不要惊着琰王妃。” 曲太医一壁出去,一壁吩咐。 “你瞧瞧你,同晟儿一个样,不肯让本宫省心。”说着,皇贵妃不禁轻叹,苏宛勉强挤出笑容,柔声着道:“母妃教训的事,儿臣谨记。” 临行前,皇贵妃转首:“本宫知晓你心理的想法,一切等养好身子再议。” 房间里安静下来后,苏宛才重重的吐纳,这一回,她确感到了身子的不适,翟珠吗?不,她不会这么傻,会这么做的人,定然是知晓苏宛行踪,想不知不觉除掉腹中胎儿。 她曾对谁说起过今日安排?如果没对人说过,不,翟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宛凝神细思,攥着被角不自觉用力,梨脂放下床幔,温柔着道:“主子躺下休息,奴婢就在旁伺候。” 那几个人的眼神不对劲,黄怡和马夫嘴里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孩子,苏宛脑海里出现钟合的脸来。 第四百九十三章 嫂子的心 “主子,不可。” 黄怡拦住苏宛上身,挡着不让她从床上起来。 “若现在不去,那些线索全都会没了,怡儿,这些人是想害本宫肚子里的孩子,不可以,绝对不可以饶过他们,不然寝食难安。” 当时黄怡反应迅速,否则以她当时的处境,她未受伤,可孩子可能早…… “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可是主子,您若不保护好身子,莫说要寻仇了,就是自己也难受呀。”黄怡焦眉愁眼,温柔敦厚着宽慰着苏宛。 有股子药味儿传进来。 “该喝药了。”梨脂双手捧着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两人继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黄怡将碗从梨脂手里接过来,勺羹在她手中一点点转动,确定不再烫了以后才盛出一勺靠近苏宛嘴边。 难闻又苦的药水让苏宛紧蹙眉宇,犹如全身都在反抗般,一口全都吐了出来。 有人递上方巾擦嘴,有人端来清水漱口,有人换被子,好一阵手忙脚乱。 “娘娘,如果觉得苦,可事后吃点儿果脯。”曲太医进来,感受到房间内气愤阴郁。 “王妃娘娘身子受了惊讶,外表无大碍,实则已伤及根本,尤其近期不适宜走动,更不适宜伤肝动怒,否则将会酿成大错。” “起来罢,你这是为本宫好,何苦又要行上如此大礼来。”苏宛唤起地上跪着的曲太医,双鬓斑白,妙手回春,上一世便是他次次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她为了李琩媵,武刀弄剑,像个男子一样上战场,受过无数的伤。 为这,苏宛对曲太医说话额外温和。 “下官受皇贵妃娘娘所托,不肯有所懈怠,还请王妃娘娘答应微臣。” 苏宛眸色微凛,撑着身子摇摇欲坠,好一会儿才平静无波着道:“本宫答应你便是。”顺势躺下,见到黄怡眉舒目朗,闭上了眼。 “主子,还剩下些,都喝了吧。”黄怡轻柔的,小心翼翼的,苏宛睁开眼,忍着苦,一点点喝下去。 舒适闲散柔和的金色光芒透过窗棱洒向房间各处,隔着床幔,苏宛只觉温柔,却感受不到那逐渐浅淡下去的光芒,一觉醒来时,身旁无人。 “她还有脸来?告诉她,碧玉阁里太忙了,接待不了贵客。”黄怡压低而愤慨之音在外面传来。 “这,奴才看她诚心诚意,还有些焦虑……不好驳面哪。”听声音应该是德顺。 “你的主子是琰王妃娘娘,何时将差事做到苏府去了?奴婢是从那头过来的都分得清,好啊,待奴婢去禀告主子,看她怎么……” “唉——黄姑娘,好姑娘,奴才这就去回了便是,何苦要这样威胁奴才。”德顺拉着黄怡手臂,不让她来惊扰苏宛。 “放开,成何体统。”黄怡用力一甩,进来便见苏宛已半倾斜身子看着她,身子微微一顿,转而挤出标志的笑容来。 “外面在说什么那么吵?”苏宛软绵绵的语音,连着身子也越睡越不愿意动弹来。 “外头来传,苏府人来了,不过让奴婢给回了。”黄怡给她拿出枕头当做靠背,让苏宛好得以靠坐在床头,拉开床幔挂在两头,视线这才明媚起来。 梨花海棠在枝头正艳,透过镂空雕刻钻进来的金芒,流泻了一室。 “传她进来,本宫有些话想问她。”黄怡抬眸看过苏宛面无表情,知她态度强硬。 “来人,去传苏府人进来。” 未及异响,但见长影,几道身子跃入房间。 “妹妹,你觉得如何?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让妹妹出城的,主君已在府里责骂了臣妾一番,又让臣妾来负荆请罪。” 翟珠纤手匀泪,负屈含冤。 “哪里的话,嫂子心肠柔软,怎么会想到那般歹毒之事。”苏宛色若死灰,拿腔拿调,鹰般锐利眸色睨向她。 “这——难道——?”翟珠放下手,眼若一泓清水,带有几不可见的泪痕,眼角泛红,肌肤胜雪,怔怔然望着苏宛侧目而视。 她听明白了苏宛声音笑貌。 “怎么?不是你?” 房间里,苏宛正言厉颜,忽而拔高了音调,翟珠身子一抖,茫然跪在地上:“妹妹明鉴,我怎么能起这龌龊心思,得知妹妹一些传闻后,我便只约了妹妹,只说是去上香,一个字都没见多说呀。” 苏宛扯了扯嘴角。 “哦?本宫的传闻?什么传闻?” “这——”翟珠撑在地上的手有隐隐抖动,迟疑着不知如何作答。 “怎么?”简洁的话语平白阴森,让人禁不住要害怕,擒住翟珠抬起来试探的眼睛,吓得她忙闪躲开眸色。 “是,是她们都说,虽然琰王府同承王府王爷是亲兄弟,王妃是亲姐妹,可是却各自不和,你们在同一地方出现,定然会让大家见识到什么叫做——叫做——什么叫做内院之争。” 她停顿几番才将话说完,听见苏宛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嗤,想来京城那些站着看笑话的人未见过皇室家族的另一面,碰巧遇见了,都想一见为快。 “所以说,这些跟你不相干?小孩突然出现,手中有棕榈油,不偏不倚撒在本宫经过的马车辙上,都是巧合?苏府人,天底下巧的事,都让本宫给撞见了?” “不,妹妹明鉴,我既然约了,又怎么会明目张胆来陷害?况且,况且知道妹妹和我一道去上香的, 也就只有三妹妹一个,她是你亲妹妹,不,不是她,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见着她乱说一气,慌乱不堪,苏宛敛眉,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翟珠跪在地上,扭动着已酸痛的身子,大气不敢出。 只有苏若涵一人知道,从苏宛出府到出事,这一路跟得可不短,今日之事,定是提前谋划过。 ”你说不是你,可你这消息来得倒挺快。”从京城到清虚观,就算一路不停,来回也得个大半日,而她们这次出去原本就不赶路,从苏府出发到庙里上香,再到琰王府,不近傍晚是回不来的。 “我,我是在半路收到府里家丁快马送来的消息,妹妹受伤的事,街头巷尾都知道了,我回来时,你哥哥他守在城门,吓得我腿都软了来的。” 翟珠说着,泪雨成河。 “你怨不得我怀疑你,这事儿已惊动到宫里,就算本宫不查,也阻挠不了旁的人。”苏宛幽幽的看向她。 “是,今后,哦不,就从现在开始,我会谨言慎行的。”看着她茫然之态,恐还不知究竟错在哪里。 “本宫乏了。”说着,苏宛便躺回床上,翟珠未听见让她起身,跪在地上,看向四周,不知如何是好。 第四百九十四章 自罚 碧玉阁婢女各自忙碌,无人理会地上跪着的人,翟珠愁眉向黄怡投去眼风,她漠然别过头去,对这一幕并不同情。 跟随她进来的婢女蹙眉上前欲搀扶起她,被翟珠甩开:“如若我此刻起来,不就证明是我害的妹妹吗?” 从艳阳斜洒,到光晕稀疏,苏宛睁开眼,见着地上模糊有道身影,翟珠时不时变换着身子,痛苦不堪的望向软塌方向,见到有微动,露出惊喜。 “妹妹,醒了,可感觉好了些?”她跪爬着身子朝苏宛床畔爬去。 “主子,请喝水。”黄怡从旁穿到翟珠前面,挡住了她伸向苏宛的身子,她只得停在原位,龇牙咧嘴着轮换着抬起双腿忍住疼痛。 “她害主子受惊,这点儿惩罚算什么。”苏宛看向黄怡身后,却听见耳旁轻微而讥诮之音,白了一眼她。 “来人,赐座。” 婢女搀扶着翟珠起身,双腿发软,整个人向前倒下去,央央眼疾手快帮助她让她一瘸一拐的坐在了位置上,央央给她端去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喝光了去,时不时蹙眉,别扭的动了动腿。 “这是何苦,本宫难受睡了个觉,你竟长跪不起,你一来就看了本宫,解释过与你不相干,难不成是要旁人说本宫苛责亲人,不分清白不成?” 翟珠啼笑皆非:“只要妹妹不生气,嫂子,嫂子不是金贵之躯,略微跪一下没事儿。” 她说着话,忍不住咧嘴流露出痛苦。 “怡儿,你去让人拿了膏药来给她擦上。”话音刚落,梨脂来到门口:“主子,厨房来传膳了,可是要现在用?” 苏宛抬眸看向翟珠,见她正垂首看向地面。 “嗯,让厨房再备些苏夫人爱吃的来。” “多谢妹妹。”苏宛心中发笑,这武官加出生的人礼数稍少些便罢了,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受了委屈坐得下去,欲用怜悯之心来减轻她无心之过? 婢女们将桌子搬来,铺上白绸布,一样一样菜布好,苏宛已起身,由黄怡伺候穿戴整齐,来到桌旁坐下。 “你也来吧。”她朝翟珠侧首。 “这——”她露出欣喜,略微不好意思,刚起身,双腿发软,婢女上前搀扶了她在桌旁坐下,望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垂涎欲滴。 “多谢妹妹。”嫣然一副谄媚之态,看得苏宛面色阴雨不定,她越是这样,同苏若刚之间的误会也就越深。 罢了,这世上除了自己,没什么可靠。 静悄悄的桌上,两人动作轻缓得听不见,翟珠时而向苏宛投去目光,默不作声,食之无味的吃着。 “听闻,三妹妹近日过继了子嗣。”苏宛放下著,语音轻柔着道。 “是,她——无法尝试了许多方法,得不到自己的孩子,听闻受了承王不少气,那子嗣已有四岁,是讨人喜的,妹妹若是见到……” 她意识到不对,不再继续说下去。 “过继没有什么不好,只是,那么大的孩子,终究不如生养的好。”苏宛盛汤,仍旧不看向一旁脸色僵硬的身影。 “我在那儿时,见过那孩子,温顺讨巧,三妹妹教什么是什么。”翟珠不露齿说着,复又加了一句:“三妹妹看样子是真疼那孩子,告诫他若是在承王府住得不习惯,偶尔可回去,等他彻底习惯了,再一切按照承王府府里的规矩来。” 苏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笼络人心的手段,苏若涵是与日俱精了呢。 觉察出氛围有所好转,翟珠的话匣子打开了来:“那日,赶巧了, 我去承王府的时候,见着她手中正给他比划着新做的衣服,跟孩子聊着怀孕的人最忌讳什么,切不可让他在见到妹妹时鲁莽了呢。” 苏宛脸色微微一僵,钟合亲近她倒还好,若有一日,不亲近了呢?苏若涵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后来呢?” “后来见到我,便只顾了我,孩子被打发走了。”一问一答,聊得轻快,翟珠似忘了腿上的疼痛,笑着答道。 “今日夫人受委屈了,本宫受了惊吓,也不知怎么地就态度收不住了些,请夫人担待。” 她抬眸向黄怡递去眼风:“那药,原是王爷军中用的,管这些伤效果最好,本宫让人带你备些带些回去即可。” “多谢妹妹。”翟珠起身,用力站稳脚跟,略微福了一礼。 “只要妹妹不生我的气,不误会于我,就算是再疼,我也能忍得住。”翟珠敛眉着道。 “你来府里大半日了,再不回去,恐怕哥哥会上门来要人了。”苏宛话音刚落,见得一个人影正在门口,正是苏府来的婢女见状候在了门口。 翟珠羞涩的别过头,禁不住呵斥道:“你们今日倒是准时得很,往日也未见这般勤快。” 说着,翟珠转身朝苏宛辑礼:“妹妹好生养着身子,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苏宛只在碧玉阁里走了几步,身子顿感无力,正欲转身进入房间,却见玲珑一脸的不甘,从外匆匆而处,同苏宛四目一触,赶紧躲开。 “怎么了?”苏宛沉声问出口,眼光瞥过玲珑身后,那是方才翟珠离开时走的小径,此刻上面并无不妥。 “有人在背后说主子坏话,奴婢气不过。” 说她坏话的人多了去了,要她听到一句便气成这样,恐怕在苏宛身边有得气受了。 “清白白日,又是在王府里,谁人对主子不满,胆敢以下犯上?”黄怡不解。 “若是王府里的人,谁敢乱说话。”玲珑回应了一句转身走开,苏宛见着她这样,没有过多追问,目光已向路的尽头望去,那里,翟珠在婢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得小心了来。 “唉——今日府里,还有谁来了?”黄怡看着玲珑背影,自言自语着,苏宛回到软塌上,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只有在小时候,苏宛才会在床榻上一躺便是几日,全身疼到骨子里面去,王府里每个人谨小慎微,贴身侍女除了梨脂和黄怡,玲珑同央央也一并在房间里近身伺候。 “主子,护卫来了。”黄怡靠近小声的道,苏宛猛然想起护卫跟她说过的话,微眯双眼,异色乍现。 翟珠说的话看似句句在理,哭的梨花带雨,那几个人进了苏府,是怎么回事。 苏宛仰首,眼风一转,黄怡带着其他人出了去。 “启禀娘娘,今日一早 ,那几个人从苏府出来,去见了承王妃。” 苏宛心下一凛。 “知道了,今日承王妃一刻不得脱离你们监视,本宫要事无巨细全都知道。”她沉声着道。 先是派出杀手去寻王爷,现在是派人谋害她,承王又来过府里,好一番夫妻同心,苏宛腹诽。 第四百九十五章 谈判 曲太医在琰王府,看药,熬药,黄怡或梨脂喂过她之后才会去忙别的。 这日,房间里赶巧,黄怡和梨脂因为手里忙着别的事,曲太医便多留了一阵,离着床幔最远处的桌子旁坐下,见着苏宛醒来,正要离开。 “曲大夫。”苏宛看着他背影已出了门。 “下官在。”不一会儿,他回来,站在门口不进去。 “本宫知道你是个谨慎的人,趁着人都没在,安静,再替本宫把把脉。” 每回房间里总是有人,苏宛不放心有人知道她的猜想,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梨脂刚出门她便转过身来,曲太医注重老礼,竟出了去。 曲太医微抬眸,片刻后明白过来,弯腰辑礼道:“下官未带物什过来,怕是……” “用本宫的便好。”苏宛拿出手中方巾,用一只手仔细搭好,曲太医清楚看过之后,埋着头慢慢走向床幔,稳妥坐下,迟疑片刻之后才伸出手,轻轻的搭在了方巾上。 少卿,他收回手,百跪在地。 “往常每次照例号脉,王妃娘娘六脉滑数,尺脉尤甚,这回出事以后,便没那么明显了,琰王妃还是注意些为好。” 他面色如土,小心着说完。 “没有丝毫好转?”苏宛隐约觉察出肚子较往常不同,却也已日日好转,听闻曲太医这一说,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下。 “下官未有明显察觉,不过,娘娘未伤及根本,只需静养,准时服用,过些时日便能好了。” 他想想后继续道:“下官奉旨在这里,要等到娘娘可下地走时才能回去,娘娘若是有稍感不适,随时派人来遣下官便是。” 说完,他恭谨辑礼退了出去。 门被他从外关上,苏宛缓缓撑着起身,走出几步,听闻有脚步声靠近,淡掠过软榻,她来到扶椅上坐下,闭眼慢慢悠悠的摇晃着。 “主子,您怎么起来了?”梨脂慌忙进来,在她身旁用眼查看,担忧着道:“主子请到床上去躺着罢,太医吩咐奴婢们要仔细着,不让主子下地。” 苏宛刚一睁开眼,梨脂焦虑了一脸正看着她。 “本宫之前这走那跑的,还没觉得身上疼,这才几日,反倒是哪里都不舒服了。”她按着扶椅起身,梨脂上手,被她挥开,打开门,来到外面,即使窗户通着风,房间内并不闷,可只有走出来了才能感觉到四体通畅。 “主子。”黄怡刚一进院唤出声。 “宛儿。”李琩媵跟在她身后,昂首阔步而来,见到苏宛愈显欣喜。 “承王,还请唤臣妾全名。” 她脸色险刃一半锋利迫人,眸子冰样寒冽,声线平静着道,裙琚一旋,转而回了房,留给他一抹背影,李琩媵闪现异色,身子微微一顿。 “本王听闻苏宛受了惊,公务脱不开身,要不然早早地就来了。”不见人,但见地上人影,话音已从外飘荡进来。 苏宛正色坐在扶椅上,面部改色盯着他,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哎哟,这一张脸,可是府里的人伺候的不好?还是身子的不适?”他睇向苏宛,自顾自地在一侧坐下,见没人应答,李琩媵撩起前袍下缀,脸色怔然微变。 “今日有一事,你可能会感兴趣。”他斜飞向苏宛一眼,故意只将话说了一半。 苏宛只端起茶盏浅吃了口:“哦?还有这样的事?承王知道臣妾喜欢的事?这话说出去,恐怕会让人笑话了罢?” 望着他的黑心烂肝儿,苏宛拿腔拿调着讥讽,见得他愈发黑的脸色弥漫开来。 “此事,还需你亲自去,一看便知。” 他一副了然于胸的姿态,看得苏宛不由得怒火中烧,上次来还佯装了一回,这回便露出了本性来。 “你若不信,那便算了,不过,今后若是从别人嘴里听说了此事,可别怪本王没顾着手足之情。”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襟,回眸有意无意看向苏宛。 “本王看在同根生上,率先来通知你们,奈何三弟不在,只得跟你说。” 话音说完,始才抬腿朝外走。 苏宛朝黄怡使去眼色,她便出了去。 “主子,后院里已没有旁的人了,只怕是没有办法去查探了。”黄怡进来,一见苏宛起身便面带忧色:“不可呀,主子,千万不可,您怎会忘记了太医说过的话。” “糊涂,跟着他走,还会出意外不成?”苏宛凤眸微眯,胸有成竹着道:“叫上曲太医,同本宫一道出府,这一回,我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聪明如他,不会用不入眼的来当诱饵。 “行了,别磨磨蹭蹭了,再晚了些,恐怕就要追不上了。”苏宛不耐烦的催促道:”府里能带上的人,全都带上罢,让他们动作都快些。“ 不出苏宛所料,承王府的马车走出去并不多远,苏宛吩咐他们不要跟得太紧,有条不紊走着便是。 快至宫城,马车转过林立矮房,经过三个路口,刚一停下,苏宛掀开窗帘,外面已是阴云遮天。 ”有请。”隔着老远,苏宛仿佛见到李琩媵狡黠的眸光中闪耀着得意洋洋。 她跟在他后面,进入房舍,一处没有牌匾,没有门头的房子,进了里面却是极为考究,雕栏瓦筑,处处呈现着宦官的做派。 正面两间里已亮起了灯,隐约可听里有人在高谈阔论。 府里没有一个下人,李琩媵熟门熟路的将她带至正厅旁的偏门,这一处,檀木桌椅清香,在暗黑的房间中只有幽暗的烛台两盏,房间中一展宽大的屏风横在中间,站在这里,已能听见隔壁房间里的人说话声。 只有黄怡和梨脂被允许进来,其他人一概候在门口。 李琩媵阴暗的眸光在昏暗中发出异光流彩,伸手坐了请的姿势,苏宛不理不睬,靠近屏风,平静的看过去,隔着的人影虽看不出来分别是谁,可他们议论的题材倒是一语惊人。 ”开通互市对尔等都有好处,为什么要等?” “皇上不同意,那是因为他没看清其中的利弊,一门心思在两个王爷身上,立储之事迟迟不通过,老臣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房间里一阵哄堂大笑。 与蛮人开通互市?苏宛眸中冷光泛起。 这样一来,图录族的人便会大张旗鼓涌入。 ”不知道的人都道大周朝这几十年国泰民安,了解朝事熟知古今的人便知道国库虚实,请在座的各位看在皇上一同出生入死的份上,一起呈交扎子。”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苏宛余光中,李琩媵半明半暗的脸色让人捉摸不透,每当他这个样子,定是心中已有了主意。 苏宛不欲再听下去,转身出来,门口处,撞到了一人。 他怎么来了? 翟冲急匆匆一瞥,进入旁边房间。 李琩媵在里面,眸光幽暗,只远远看着苏宛离开。 第四百九十六章 买地种花 一回到碧玉阁,曲太医便上前诊脉。 “主子,明明这回咱们认证物证俱有,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皇贵妃娘娘,让她做主,吓唬也罢,警告也好,至少能让他们近日不要再来咱们府邸。” 晚膳后,黄怡伺候苏宛躺下。 “你以为,就这样便能了结?”苏宛沉寂无波,侧身过来看着黄怡:“不日,本宫便要生产了,待过了这些时日再说罢。” 苏宛缓缓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几日,承王府送了东西过来,黄怡告诉她,里面全是上好的补品。 “他们舍得用,奴婢可不敢用,特地将那些东西放在了最偏的地方,不叫人看到。”她一壁收拾,一壁说,梨脂进入房间来时,苏宛正在修剪粉红海棠。 之前养在房间里的花盆,去一趟行宫回来便让她觉得失了色,此时房间中,白色、朱红、粉红梨花海棠各有一盆,争相斗艳。 “主子,蔷薇和沐兰来了。” “她们来做什么?花房里的事,不是还有你吗?”苏宛头也不抬。 “奴婢怕说不清楚,特带了她们来,事关花房和铺子,奴婢不敢耽误。” 苏宛将手中剪子给到黄怡,撑腰坐上侧榻。 房间里多出两道拉长了的人影,纤长而小心翼翼的。 “启禀王妃娘娘,虽值盛夏,可是能供花房里继续研制香水的可用之花也并无多少。”沐兰恭谨站着,微微垂首,看向苏宛脚尖。 “奴婢们害怕被打发出府,这几日想了些法子,还请娘娘定夺。” 梨脂给苏王端过汤羹来,苏宛挥手示意她放在旁边的桌上。 这一阵子,她倒是没腾出空来想这一档子事,那么多个人,闲下来不好安置,若是就那么放着…… “那位怎么样了?”苏宛端过放在桌上的羹汤,一勺一勺仔细搅拌着,不时看向她们。 “还是老样子,好转得不明显。”梨脂小声禀告。 这上瘾的东西,果真能要了人的命去,这些法子,恐怕也就只有刘氏才是知晓的, 苏若涵只不过是从她那里得到的经验罢。 自作自受的东西。 “若是没有了花,恐怕铺子也就得歇业了,如此一来,可如何是好。” 听得苏宛这一问,大家面面相觑,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来,苏宛手中的勺羹转动的声音在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忽而,只听苏宛又说了句:“你们都别愣着,好好出出主意,刚刚不是你们说有了法子才来禀告的吗?” 沐兰和蔷薇相视一眼,蔷薇用手捅了捅沐兰,沐兰努嘴,推卸不过,怯生生的看向苏宛的眸光被苏宛擒住。 ”来时,大家想的法子是将奴婢们分到其他需要人手的地方去,待到明年开春,时节一道,各自再回来,如此一来不误时间。” 解决了她们,可铺子没有解决。 苏宛摆摆头,表示不可。 “我们的产量太低,一个月做不出几瓶来,所以一放进店里,京城里出了风声,就会一抢而空。”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愈发觉得问题不简单,大家又陷入沉默之中。 “不如——”黄怡站在苏宛面前,露出欣喜的眸子来,看得苏宛不禁来了兴趣,巴巴儿的盯着她,等待着。 “不如主子去外面购置些地,咱们自己种花,如此一来,就算天冷了,也可种植应景的品种,轮换着来,便不会出现空缺了。” 苏宛美眸流转,明白过来,房间里其他人还愣在原地,瞪大眼看向黄怡,或尴尬,或一知半解,不明所以。 “如此甚好,只是——这定然是块不小的地,至少得十亩,这么大块地,若要离得京城稍近一些,可是不好找,而且……” 而且如此一来,便是又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 亮起来的眼睛继而又暗淡了下去,没有人作声。 “就按照你这个法子,先试试看。”苏宛沉吟片刻,果断吩咐道。 “可是,如果这样,咱们就需要不少人手,不少银两,大家更需要主子坐阵指挥,可是如今,主子的肚子……”黄怡将目光落在苏宛腹部,指了指大得已无法遮挡,多有不便的肚子。 只见苏宛美眸一转,有了法子。 ”今儿个曲太医说的话,本宫都已听见了, 这些日子,本宫安分守己,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这些,至于要外派出去寻找田地,琰王府里可不只有咱们女子。“ 苏宛还未来得及喝下一口,将碗放回桌上。 ”怡儿,时辰已不早了,你此刻便去通知各位掌柜速速来前厅去候着,待会儿本宫要同他们训话。” 黄怡略有犹疑,领命出了去。 留下其余五人,苏宛冷面智心继续吩咐着:”花红好生看着,本宫不允许她出意外。” “沐兰且去看看花种有哪些可用的,挑出来,单独放在一处,不可用的,全都丢出去,顺道,再问问之前卖花种的人,这个时节,是否有种子提供,数量多少,其余的事儿,花贩若是相问,你只管说你不知道,本宫会派人去谈。” 她看向蔷薇:“至于你,带着大家将花房里的那些东西归置归置,问问大家意见,需要些什么工具,要在将来园子里建造些什么,全都替出来。” 见两人都离去之后,苏宛让梨脂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好一会儿,便在上面列了好些明细出来。 待黄怡回来时,苏宛已在前厅等候。 掌柜们进入房间,噤若寒蝉,前厅通体透亮,苏宛庄严肃穆坐在主位上,望着一个个逐次进来的人,将事先写好的单子递给黄怡。 黄怡接过手中一看,询问的眸光看向苏宛,见她轻微颔首,这才打开单子,转过身来对着众掌柜的开口。 “今日将大家召集来,原因只有一,香水铺子进入原材料枯竭期,本宫——咳,王妃娘娘想让各位想想,有没有认识的人,或者消息,知道哪里有位置好的,土壤肥沃的十亩地左右大小土地出卖。” “十亩?”有人惊叹。 “这么大的地,从小门小户手里可是买不到的,得联系地主或者庄主啊。”老者声音,缓缓而出。 掌柜们窃窃私语讨论,好一阵未安静下来,黄怡清了清喉咙,方道:“你们各位在外,素日接触的人多物多,自然路子也广,不能眼睁睁看着胥掌柜大半年没口饭吃。” “这事儿不急于一两日,办成之后,本宫自然有赏。”苏宛紧接在黄怡话后补充。 ”奴才定会鞠躬尽瘁,为王妃娘娘效犬马之劳。”胥掌柜率先走出来,其他人跟在他后面,先相继福礼。 “胥掌柜,你且留下。” 黄怡唤住在相继告礼出府中将自己混在其中的一个身影道。 第四百九十七章 还有一人藏匿 “本宫问你,上面家里有事的小厮,可有回来?铺子里暂且替代他的人,可还在?” 苏宛坐于位上,冷光慑人,不怒自威。 “这——”胥掌柜眸色流转,垂首不看向上面。 “在还是不在?”苏宛一拍扶手,惊得胥掌柜忙缩了缩身子:“回来了,回来了,他说他明日便能回铺子理事。” 大声疾呼扯了肚子,苏宛向黄怡投去眼风,黄怡得了之后,朗声道:“胥掌柜,铺子里的伙计主子原是不过问的,可若是敢在主子的眼皮底下做了不信不义之事,到时候别是掌柜,小心你的狗命。” 胥掌柜连声道是,连忙出了府。 是夜,苏宛正要躺下。 黄怡神色有异这进入房间,看得苏宛原本躺下的身子又半坐了起来,黄怡手中拿着烛台,烛火在她手中发着幽光,映照得她整个人时而蓝,时而黄。 “主子怎么坐起来了?” “你那么亮的灯,如何让人不察觉?”苏宛反诘,待她走近了才见得神色有异。 “他来了,在外候着,奴婢伺候好主子,再宣他进来罢。” 他?苏宛一时没明白过来,瞧着她自顾自的神色,想着会有谁的到来会让黄怡说得如此忌讳时,恍然大悟,嘴角微弯,几乎要笑出来。 黄怡只管为她穿好鞋,穿好裙,再整理发髻,简单往上做了些装饰,极为认真。 搀扶着苏宛在前厅坐下,遂道:”进来罢。”说完便站在了苏宛身后。 “启禀娘娘,奴才来晚了。”崔允着深蓝色寻常百姓服装,进来便朝苏宛拱手辑礼,始终埋着头,好似他多看一眼,就是犯下滔天大罪。 “坐下说罢。” 他的脚踝上还有泥印,苍白脸色上略显疲惫。 “多谢王妃娘娘。”崔允稍事迟疑,随即坐在离他最近的后面花梨木椅子上,抬头只望着苏宛,眼瞳炯炯有神。 “这一个多月来,宫城戒备森严,皇上下旨,不得无故出宫,外人不得擅自入内,守卫日夜巡城,奴才在杂役,出来惹人非议,尝试了好几回差点儿被逮着。” 他说着,继而低下头去,声音越说越小:“奴才最近实在没辙,也就只靠近过前殿一回,见着了边关送加急信件进去,其余的,便一无所知了。” 说完,重重的叹口气。 苏宛轻闻她身畔,也有一道轻微的叹息之声。 “最近宫里虽然有巨变,可却对外面没有太大影响,你惦记着本宫,本宫许诺的事也有所拖延,慢慢熬罢,谁能熬到后面,也就是谁有命可享这尊荣。” 崔允抬头,不明所以看着她。 “奴才想用飞鸽传信的方式保持联络,还请娘娘应允。” “好。”苏宛不假思索便应了他,看着他凝滞不知继续作何,苏宛方才起身道:“既然宫里多有不便,你且尽快回去,待时机成熟,见了雪儿姑姑,告诉她,她的女儿一切都好。” 她眸色愈发深邃,声音平缓而轻:“快了。” 那个时候,很快便来了。 听得崔允一惊,起身恭谨退出。 苏宛方才起身,正要从侧门出去,门咯吱响了,两人不约而同回眸,见这德顺从外探进脑袋:“奴才看着有灯,猜想主子在这里,便把人带到这里来了。” 他推开门,身后跟着位官服男子。 “炎大人。”苏宛惊诧。 “请王妃娘娘行个便,下官有事相告,今夜,怕是要耽误些时日了。”说着,他便要躬身,苏宛疑惑着坐回位置上,免了他的礼仪。 “下官按照娘娘吩咐,逐一去了各家,不过,他们均以在宫中地位一落千丈为由,不同下官谈起相关话题,就拿马大人来说,他们在皇宫内威胁不成,直至有人晕倒,才死了心,从皇宫城内退出来。” “这条路,还请娘娘不要太看紧,下官愿效犬马之劳,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一筹莫展说着。 苏宛听得仔细,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还有一事要告诉王妃娘娘。”他抬头又低头,颇有几分迟疑,好似难言之隐。 “那些人,一夜之间全被暗杀,没有一个活口留下。”那些人?苏宛心如明镜,眸中却如有薄冰:“什么意思?” 炎大人手顿在半空,神色僵直。 “下官,下官是说,上次发生在山沟里的图录族人被如数清缴,没有一人生还,所以,还请王妃娘娘——”他说着,哽咽在喉。 “给炎大人上茶来。” 苏宛吩咐完,有人进了来,炎大人这才缓过来,神色严峻:“下官一时办事失利,往王妃娘娘再给下官机会,下官定当竭心竭力完成。” 他低着头,弯着身,半晌不闻苏宛发声。 “想来你已从街头巷尾知道本宫最近受了惊吓,身子不豫,所以,眼下并没有什么事要做的,大人只管做好分内事便可。” 苏宛一笑了事。 炎大人微睁眼,不可置信的望向苏宛笃信之态,张开嘴好一会儿才合上,俯身告辞。 窗外泛着幽幽蓝光,苏宛看出去,不见一人一物,炎大人的身影一出门便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步伐声越来越远,不多会儿便听不见了。 无用之人,这么晚来告诉她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装得如此忠心耿耿! 断了他的升官发财,自是无法接受,又不得不给苏宛一个说法,才至于这般脸色阴郁。 除却苏宛送了他些消息好处,炎大人口口声声说的尽孝,却是一件事没办成!老奸巨猾的东西!苏宛气愤,微眯眸光,胸口明显的起伏。 “主子,该歇下了。” 黄怡小声提醒,将她从凌乱缥缈的思绪里拉回来。 “走吧。”苏宛清浅淡然答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百草起露,万物复苏,小径两侧的绿叶幽幽,在夜晚变成了无尽黑影,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人提心吊胆,苏宛走得心无旁骛。 “怡儿,可还记得那日厨房畏罪自尽之人?” 苏宛平淡无波问出口,黄怡稍加思索,才道了句:“是,奴婢记得。” “那一晚,我和你,在这桥上只见到一人,还有一人,便藏在了这林子里。”苏宛扬首,将头朝河边望过去,芦苇随风而摆,发出沙沙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心中有愧的人见风便是鬼。 “什么?”黄怡惊愕不已。 “那人以为我们没人发现她,直接跟着我们回到了碧玉阁,再那外面确定我已躺下了,才悄悄的离去,这后面,是护卫告诉我的。” 黄怡提着灯笼禁不住回望来路。 “主子,奴婢为何没有发现?”苏宛笑而不答,有些事,没有经历过,光听说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夜色幽幽,天高黑深,周将军他们现在在何处?有何收获? 苏宛伸手摩挲着肚子,感受到胎儿一下,又一下的踢着她,好似在同她玩耍。 第四百九十八章 女人之间就这些事 苏宛披着诸黄肩披,方走出碧玉阁院,前头一弓着腰的老者阔步而来,苏宛不加理会,继续朝前走。 “王妃娘娘。”曲太医黑着一张脸,提着官服前下缀的手这才放下,拱手道:“王妃娘娘身子还不宜活动太久,昨儿个老夫已是破了规矩,还请王妃娘娘莫要为难老夫。” 一口一句老夫,听得苏宛无法与他同为争论,张嘴欲言,始又觉得没有必要,敛眉甩手又要迈步。 “王妃娘娘不看重自己身子,也得为皇嗣考虑,老夫受皇上和皇贵妃娘娘所托,不敢有丝毫懈怠,请王妃娘娘体恤老夫,否则——老夫也就只有及早致休,方才不辜负皇上苦心。” 他慢条斯理,一字一字,面无表情说出来,随后又豁出一切的行了大礼。 “你——”苏宛薄怒:“本宫只是在府里走走也不可以吗?答应你不出府,就不出府。”不顾曲太医一脸上写着早已看明白的脸,从他身边而过。 香榭楼台,碧树参天,河水悠悠,绕府而围,暖风袭面,王府的花还未仔细欣赏,便已只剩绿叶绕枝,不见花团簇拥,看得苏宛心里仍觉一片幽幽。 欲折返,方才想起前面有荷花池。 亭亭玉立的娇红才不过远远看上一眼,在碧海连天处濯而不妖。 有婢女疾驰向这边而来,引起她们注意,复又转过去欣赏着面前的景儿,轻摇绢扇,满脸溢笑。 “启禀娘娘,外面有人来拜访。”苏宛徐徐转首,有人来拜访,可没人送拜帖。 “本宫身体不适,不能见人。”苏宛面无表情着转过头去,便不再理会婢女,在身后踌躇着转身回转,再转身回转,几番重复。 “来愣着干什么?主子说的话你没听见?”黄怡开口谴责。 “可,可是来人说是什么嫔妃的妹妹,奴婢不敢这样就回了去。”婢女难堪着脸色,不知如何是好。 楚妃妹妹? 苏宛心底一凛。 “难为她一片好心,你且去将她带到这里来罢,再让人添椅子过来。”婢女破愁为笑,忙辑礼后转身跑了出去。 “主子——”苏宛挥手制止黄怡继续说下去,面前莲池碧空幽静,就算丢下去石子也溅不起风浪,她眸光幽深望向那傲立群芳的花骨朵儿,愈发喜爱。 “有人能上门来同本宫解闷儿,这本是喜事,你吩咐人将前不久存放起来的那批好东西,都拿出来。”苏宛话音一落,却已闻嬉笑声在廊檐下悠悠然飘来。 在楚霁月的身边,是龙夫人,而龙夫人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媚眼如丝,正向苏宛这头射了过来。 “臣妾给琰王妃请安。” “民女给琰王妃请安。” 来到苏宛跟前,三人脸上笑意仍留,略微欠了欠身。 “三夫人,你怎地越发没了规矩?”苏宛微弯嘴角一笑了事,拿腔拿调的语音,向她抛去意味深长的眼神。 三夫人自哂,清浅一笑:“娘娘不知,臣妾有臣妾的苦,劝说无用,躲避无用,没曾想让娘娘见了笑,下次可是情愿被娘娘怨怼不按时请安,也不敢再带来了。” 说着,她眸光朝冼姨娘身旁一扫,恭敬的朝苏宛再辑了个礼,苏宛敛眉,露出欣慰笑容,转而才冲梨脂安排着:“让他们再添椅子过来,其他东西,也都多准备一些。” “三夫人请坐。”央央下气怡声话音刚毕,见着龙夫人将楚霁月牵至跟前,甜甜着:“来,妹妹请坐。” 苏宛余光瞥过她只是点头一下,而堂而皇之的坐上,眸中闪过异样。 “娘娘,咱们这么多人,可是光聊闲话,那可就真真无聊了。”楚霁月率先开了口,苏宛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眉弯眼笑,温柔敦厚看了所有人一眼。 “本宫倒是想做点儿什么,只是如今大个肚子,颇有不便。” “哪里的话,妾身就觉得聊天挺好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吗?承王妃不知为什么想不开,竟然去找了个几岁的孩子到……” 冼姨娘张嘴就来,话音带笑,三夫人不住向她使眼色,她佯装不见,说得愈发得意起来,直到龙夫人抬手扇扇,手肘装上她胸口,才听得冼姨娘龇牙咧嘴痛苦喊出声:“哎哟,夫人,你这是一会儿眼睛不好,一会儿手劲儿又这么大,妾身这叫一个疼……” 四周静雀无声。 她忙松开揉着胸口的手,坐直了身子,淡定着道:“呵呵,妾身无碍,刚才说到哪儿来着?”望向大家,竟无一人应答。 “娘娘,民女听闻您在街市上受了惊,现在可大好了?民女早想着上门来探视,又怕叨扰了您。” 绢扇在苏宛手中愈发僵直,说是来探望她,明着挑她不喜欢的话语说与她听,她面不改色的冲楚霁月笑笑,话音阴柔:“有心了,不过是有些人的雕虫小技罢,翻不了天的,本宫身子硬朗着呢。” 她摇晃着刺绣绢扇,碧野连天,波澜无惊。 “是,娘娘说得极是,娘娘洪福齐天。” 婢女们端着南方送的的各色珍贵水果依依上桌,看得冼姨娘睁大了眼,以扇避面,掩盖她的惊叹。 楚霁月风轻云淡的掠过桌面,经不住调侃:“哎哟,我说,龙府在京城百官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是姨娘,也该开开眼了。” “楚妹妹说得极是,这说出去还以为是龙府克扣了呢,不过竖来尊卑有别,妹妹也别见笑才是。” 龙三夫人话音格外有所指,冼姨娘姣好的脸庞逐渐僵硬,片刻之后才轻巧着开口道:“哟,你们是不知道,龙府的再好,能比得上这琰王府里的好?” 说完,白了身旁二人一眼。 “是是是,这位姨娘说得极对。” “夫人,稀客,姨娘,要是你们觉得聊天不够有意思,不如陪主子玩一把牌,这样既逗了乐子,又不有个高低,岂不甚好?”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黄怡,看了眼苏宛后俏皮开口,对上苏宛眼瞳,两人会心点首。 冼姨娘的脸上僵了一僵:“哎哟,不可,在王妃娘娘面前,妾身上不了席面的。” “如此说来,倒是你觉得主子会欺负你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来这里说些个闲言碎语的?主子不喜欢在背后听些个有的没的,奴婢这个法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好,臣妾愿意陪娘娘玩上几把,好久不玩儿,这手都该生了。”三夫人看向楚霁月:“怎么样,楚妹妹,会吗?” “不会又怎样,好歹年轻,学起来还不快?”楚霁月回答得夹枪带棒的,听得周围人噗嗤一笑。 说话间,桌子已布好,苏宛转过身,纤纤玉手在牌中摸了起来。 第四百九十九章 拿人钱财 “怡儿,要不你们几个组局,我在旁边看看。” 苏宛一壁吃着早夏荔枝,看向房里的几个婢女问。 “主子,前两日她在桌面上替您大杀四方,咱们几个可都是看得真真儿的,谁还敢同她玩儿啊?”梨脂笑侃,央央和玲珑亦是跟着笑出了声。 “偏你们说我,当时主子又没指明让我去的,不过是因为沾了主子的光,接过她的好运,才赢了几把罢了。” 想着她们几位连连惊叹的样子,苏宛亦是忍俊不禁。 “今儿可是主子提起来的,你们若是不玩儿,启不扫了兴?”黄怡一句又接了一句,脸上透着不满,却也是笑嘻嘻着开口。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贸然开口。 “好了,今日本宫赏你们本钱,让你们玩儿个尽兴。”大家一听苏宛这话,忙不迭放下手中的东西,凑了过来:“那这剩下的事儿,奴婢待会儿再做。” “可,奴婢不会。”见大家已煞有介事便要开始,央央擦着手,怯怯的看向大家。 “没事儿,呆会让我教你。”黄怡上前拉着她坐下,玲珑已将桌面上的茶盏等东西拿走,梨脂将牌放在了桌上,却双手按住,不让大家去碰。 “姐姐,咱们可说好了,一会儿不可以表现得太厉害,不然呀,我们都不陪你了。”说完,大家哄堂大笑。 “娘娘,德顺来了。” 所有人站起来,笑容僵住,遂不好意思着便要收拾。 这是碧玉阁首回做次娱乐。 “这里先别动,带他到偏房来见本宫。”她们跟在苏宛身后,出了门去。 “娘娘,胥掌柜的来了。” 青天白日,若非事出有因,若非有请,他们断然不会放下铺子一应事物,到这里来的。苏宛点点头,不假思索吩咐:“带他到这里来。” “启禀娘娘,花圃一事有了着落,今日特送来请娘娘看过再做定夺。” 他从袖中掏出一卷纸,恭恭敬敬递到苏宛跟前,地图上高山怂恿,森林密布,呈半山坡趋势朝南,整片地一望无垠,苏宛想象着,漫山遍野的红,耀眼的黄,放眼望去七彩斑斓。 苏宛拿着单子出神,禁不住弯起眉眼。 “主子。” “主子。”黄怡轻唤。 ”怎么还有一张?”苏宛回神,翻动图纸,从叠缝中见到还有一章,颇有不解,下面一张的画面同先前完全不同,一小块,小块的空地旁总有一处小林,一处房屋在其中,袅袅生烟。 “那个,是另一处田地。” 胥掌柜小心着回禀:“王妃娘娘看的第一张田庄叫做天星池,第二张田庄叫丁字坪,价格也就分列在了上面,说是还可以再谈,奴才觉得,丁字坪还好,至于那天星池,恐怕空间不大。” “天星池若是改为天星林,岂不更好?” 他诚惶诚恐好似做了亏心事,听闻苏宛的话,一脸愕然。 “王妃娘娘的意思是?”胥掌柜转而僵硬的翘起嘴唇,双手抖着从黄怡手中接过地图。 “照着这个去谈,尽快给本宫结果。”她抬手一指,思忖片刻方才道:“天星林。” “是,奴才这就去办。”他欣喜着出了门,望着他进来时佝偻离去时直立的身影,苏宛颇为无奈的摆摆头,黄怡上前,探头看过外面,问了句:“主子这会儿,是没心情再玩牌了吧?” 苏宛不说话,方回到碧玉阁坐下,青葱纤手一粒粒吃着凉水浸泡过的葡萄,若有所思。 “梨脂,本宫前几日吩咐花房里完成的事,怎没见她们有人来回复?”苏宛拍拍手,方巾擦拭过,喝过一口水,睇向正在整理柜子的身影。 桌上的牌被悄声无息的收了起来,婢女们各自忙着手中之事。 “人都到了。”苏宛抬眸,是沐兰和蔷薇。 两日之后,黄怡带着胥掌柜去库房拿银票,蔷薇和沐兰在护卫的陪同下暂且了京,前往各处有种子的苗圃了结情况,回京整理之后,再去如数采买。 按照计划,沐兰和蔷薇做主要评判人,确定幼苗可用,只需购买后直接带回京城便可,从京城出发前,她们收到苏宛命令,无论买谁家的苗,须带着卖家的一个人跟着回京,盘缠一律费用由苏宛承担。 “为什么要这么做?”沐兰不解,蔷薇耸耸肩便是她亦不懂。 “王妃娘娘的嘱咐,咱们只需照做便可,你问我,我问谁去?” “可是——这岂不多此一举?事务已够繁杂,现在倒好,还要看着大活人不要走丢了。”沐兰瘪嘴。 “抱怨没用,赶紧把事做完后回京,我这胳膊腿儿都快抬不起来了。”蔷薇说着,手伸到后背去拉伸身子,露出痛苦表情,继而继续埋头整理手中数据单子。 蔷薇见她这样,只有无奈拿上白纱萦绕的斗篷戴在头上避住脸面,不露出女子美好姿色,出了驿馆。 经过三天沿路收买种子,两人忙带着大队人马回到京城,还未入城门,收到琰王府快马送过来的消息,所有的幼苗直接送到天星林即可。 呼吸着大地泥土的芬芳,这味道是苏宛小时候及其厌恶,以此为辱的,此刻却变得格外亲切起来,小时,食不果腹的她没少在林子里同黄怡一块儿去找寻野味儿,蘑菇,野菜,遇上运气好时,射下鸟儿来开胃,就当是荤菜了。 “十亩,原是这么大一片地。”黄怡在苏宛身旁望着看不到头,密密麻麻的劳作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看见苏宛不知行礼,麻木的看过一眼,继续埋头苦干,有些人纯粹连头也不抬一下。 胥掌柜跟在她身旁要处置不懂规矩的粗人,被苏宛制止。 央央和玲珑协同沐兰、蔷薇将新到的幼苗分开存放,为了避免太多的堆在一起,互相挤压减少寿命,又都一株株立着存放,如此一来,如要打开被包的严严实实的麻布袋。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袋子里混合了不少的枯苗,胥掌柜生气,再将其他袋子打开来看时,才发现还有不少假苗。 有人蹑手蹑脚要逃离现场,被护卫一把抓住。 ”幸亏王妃娘娘交代属下,一路要严加看管这几个人,他们在路上要么百般刁难,要么借机要逃,属下几个不敢离开半步,你们竟然有如此猫腻!” “不关我们的事,是你们得罪了人,让我们这样做的,不做的话,我们连苗圃都开不下去了。” “你现在说出来以为就能开下去了吗?你个王八羔子,自己活不了了,还要连累别人。” “左右东西出了问题,要杀要剐,随便。” 那些被团团围住的人个个狗急跳墙,内讧不几句便是一致将矛头对准了苏宛。 “现将他们给本宫待下去,严加看管,再将他们的亲人,全都如数接到这里来!本宫要看看,他们能硬朗到几时!” 第五百章 条件 “一人做事一人当,跟我们的亲人有什么关系?” “你是哪门子的王妃娘娘,无故将我们绑架来此,又要挟持我们的家人,我要去登闻鼓,我要见皇上,你们,你们这是动私刑。” “哈哈哈,你们,你们,真傻,她可是王妃娘娘,虽不知是哪位王妃娘娘,可是你们以为就只有能吓倒她了吗?” 他们张牙舞爪着在护卫手中叫嚣,想要挣脱出来。 “这就是你们口里说的那三个大苗圃老板?” 将他们带下去后,苏宛冷睨向沐兰等人。 “回娘娘话,是的,若我们不用娘娘的法子,他们是断然不会跟着来的。” 望着一览无余的天星林,苏宛不高大的个子,在这一群杂役苦夫面前,眸光慑人,无形气势于隐隐中,让人退避三舍,挺着肚子立在高处,让围观过来的劳作者,禁不住埋下头去。 “怡儿,我们的人手出发前,让他们来见见本宫。” 有人吩咐他们这么做的?苏宛扯了扯嘴角,琰王府要买田产的消息,是经由掌柜的们去寻找,在京城里恐怕早已被有心人听了去,再经由花房里那两个没有经验的女工负责采买幼苗,想要打探消息并不是难事。 苗圃老板虽算不上大富大贵,手中亦无半点儿权势,可这些人成日里同各达官显贵打交道,满肚子里憋着坏水,如今又被他们用计请了来,自是心中愤慨。 苏宛平静的看向地面散落的无用的幼苗,脸上闪现不明意味的笑容。 “启禀娘娘,属下俱已到齐。”端随周易去寻王爷,京中一应事物均交由仲、暮、春三人协同代管,三人此刻如数站在面前,等着她吩咐。 渺茫大地,屋舍远离,各地负责者催促着劳作者回到田地间继续劳动。 “计划有变。”苏宛清浅着吩咐,大家不约而同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你们此刻尽管出去,派些人守在那里即可,明日晌午回来,夜里,将这些人提到偏房,莫要让他们记住线路,介时,本宫自有安排,你们只需在外听令即可。” 寒光利刃,冷冽轻语,望着护卫们离去,苏宛才对着梨脂道:“在他们来提人前,不给进食喝水,待到仲等一道,再上好酒好菜。” 众人不解苏宛为何如此安排,没人敢问出心中疑惑。 一日折腾,苏宛一觉醒来时,已是翌日午时。 “主子,这是太医留下的最后一碗了。”她洗漱完毕,玲珑送上汤药,苏宛忍住舌尖上的苦涩,捏着鼻子喝完之后,忙从盘中吃了块柿子饼。 “可有让夫子将本宫要的东西写好?” 她问黄怡,见到黄怡点头,抬首看向碧空万里,遂道:“今日晚膳提早些,并告诉德顺,今日无论是谁来,一律不见。”说着,她启步便要走,忽而身子一顿:“之前崔允住过的那处房,和府里后门通道上的东西全都搬走,在那里安插四个人过去,不可再让第三人知晓。” 所有安排妥当,她才坐回桌旁,早膳,午膳合二为一。 吃完后,苏宛便觉身子疲乏得厉害,复又回到床榻上,粉红纱幔,朦胧摇曳,很快便睡着。 待到苏宛午睡起来,亦未觉察到任何好转,黄怡在她腰间系上柠檬香草荷包后,才觉神清目朗,晚膳摆上桌,她经过桌时,眸光不自觉多停留片刻。 “仲爷等人可有回来?” “还没有。” 苏宛身子回到桌旁,细细慢用。 “主子的胃口愈发好了。” “嘘,一会儿她听见便不会吃了,黄怡为了让主子胃口好些,可没少下功夫。” “你们在说什么?”苏宛已放下著,微挑眉宇看向窃窃私语的外面之人。 “回主子,奴婢们说,说主子胃口愈来愈好,精神气儿也已彻底康复。”婢女说完,忙垂首跑开,苏宛抬手摸摸脸庞,大声疾呼:“怡儿。” 黄怡从里间出来。 “你们,随本宫去。” 黄怡朝里间招手,梨脂从房间里出来,出门前,黄怡不望吩咐玲珑:“这里的东西,好好收拾干净。” 偏房门前。 几个蒙头壁面隐约可见穿着算的上上层,却沾染了污垢,尽是褶子的男子跪在地上,摆动着被捆住的身子,嘴里发出嘤嘤嘤不明之声。 苏宛不疾不徐进入里面。 他们似闻见有声响,挣扎声更大起来。 “想来你们已知晓,家人全被如数掌控了。”苏宛坐于位上,暗光琉璃,影子在她身后的墙面上映出巨大的轮廓来。 她话音一顿,接着道:“你们既已接受别人贿赂对付本宫,那么你们便是本宫的敌人,苗不够,本宫可以换个地方再买,可是如果亲人没了……” 苏宛意味深长的掠过他们头顶,向暮抛去眼风,随即三人露出疲乏而欲哭无泪的脸。 其中有人挣扎着向前,不断的磕头,嘭嘭嘭响,每抬一下头,地上便多一道潮湿的血痕。 “让他说话。” “求求你了,是我不对,我见钱眼开,可万万不可伤害我亲人,我,我把钱全都退给你,一分也不要了,苗也白送给你,不讨回去。” “放肆,主子既不是土匪,岂会看得上你那些东西?”黄怡厉声一喝,跪地之人蓦然无声,失望着瘫软在地。 “是我错了,原本以为和几个弱女子打交道,嘲笑他们,对付几个女子何须如此费力,没想今日栽在你们几个手里。”男子满脸的不屑与懊恼。 另两个人还在不住挣扎。 “你们要怎样?就那么幼苗,要搭上我全家性命?” 见苏宛仍旧不语,那人开始叫嚣,苏宛递过眼风,暮上前将另两人的蒙布取下,发丝凌乱,怒目凶光,只有一人像是耗尽了力,耷拉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好一会儿,他才舒缓过来。 “主子娘娘,姑奶奶,绕过我吧,老夫家里上有老妇,下有孩儿,一家子还指着我呢,主子娘娘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他话音才说完,旁边的人则露出对待背叛者的凶光。 “这件事本就是我们的不对,她没有压价,我们卖得并不亏,受了奸人挑唆才做了这档子伤天害理的事,莫说她,放在我身上,我也会气不过。”男子不顾同伴的戾气,一口气说完。 “是我的错,我认,你困了我们,罚也罚了,家人被你们牵连进来了,可我们罪不至死,只要你一句话,我赴汤蹈火就去做,请娘娘大恩大德,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他说得诚恳,态度温顺,让苏宛听着舒畅些许。 “这可是你说的?” 苏宛半天才开口说出这句话,听得那人破愁为笑,忙磕头道:“是的,是我说的,绝不食言,若是我再做对不起娘娘的事,尽管把我,还有我的一家老小都抓来,觉无而言。” 掌心里的小虫垂死挣扎,翻不了天。 “好,只要你能做到,本宫答应不伤他们分毫。” 说着,招手向他示意他靠近,附耳几句,男人频频点头,复又拜地行礼:“多谢娘娘,我,定当能完成。” “送他出去。” 剩余两人羡慕地看向他背影,怔怔然看向苏宛:“你,你不会即刻杀了我们?”眸光一转,继而道:“我跟他是同乡,他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我,我也要回去,我也要见见我家人,方才他说得都对,这事错在我们,娘娘,我错了,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剩下这两人,你们看着处理罢。” 苏宛面无表情起身出门。 午夜时分,暮和仲带着他们从后面出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黄怡这才从墙后走出来,去碧玉阁向苏宛禀告。 第五百零一章 别庄起火 暗绿素布衣婆子跪在地上,发髻油亮,鹰头雀脑,看不见她正脸,却已将她的形态猜了大概。 “奴婢张巧手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万福金安。” 苏宛坐在摇椅上,只是在她请安时扫过一眼。 “就是她,她便是老妇从娘家特地寻来的稳婆,在攰乌一带,可是出了名的,她去过的新妇房间,没有难受痛苦的,娘娘您看……” 翟夫人嬉笑着,扭捏作态等着苏宛开口。 婢女给她们端上茶来,苏宛缓缓吃了绿茶,不开口说话,没有任何表示,翟夫人脸上快要挂不住,不停朝地上的张巧手抛去眼色。 “嗨,是,说来惭愧,奴婢虽然接生无数,却是个无福服饰皇亲贵胄的命,若是娘娘不嫌弃,婆子定当拿命相护,只求娘娘给口饭吃,让奴婢有个落脚之处。” 回忆在苏宛脑海里此起彼伏,她要找的那个人,同眼前这个,天壤之别。 她不作声色,是在想着翟珠,翟夫人,还有那个姐姐,这一家女眷,样貌一个赛一赛,性情亦各有特色,个个找上门来,偏又不得推脱之理,倒像是真心实意的样儿。 “娘娘,您看——若是不满意,老妇就再去重新拖人寻去。” 苏宛神色不豫,翟夫人何尝不懂?她说着便不断挥手,示意张巧手出去,张巧手像是没见着般,跪在地方僵持片刻,挤满笑容,得不到半点回响,只听黄怡一声轻咳,她才从地上滚了一下起身,摆着双臂赶紧走了去,出至门口,回望里面,对上苏宛冷睨,忙闪躲开。 翟夫人不尴不尬的坐如针毡,不知如何是好。 “多谢夫人美意,实则这不是本宫要找的人,你的好,本宫记着了。”苏宛温柔敦厚开口,听得翟夫人心口石头落下,身子前倾。 “那——老妇再托人寻寻看,老妇知晓的婆子不多,可是老妇在京这些年,同不少官眷都有来往,自然路子也就广了些,待老妇挨个挨个问过后,考核一番了再给娘娘送来。” 苏宛勾勾嘴角,放下手中茶盏,语气冷得如同刚走出雪雾:“翟夫人的好心,本宫本是不该驳的,如此兴师动众,本宫于心不忍,这稳婆什么的,本宫不想再废心思了。” 她抬眼,这才看向翟夫人。 翟夫人的笑容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是,一切但听娘娘安排。” “来人,去把本宫早预备好的东西拿来。”苏宛浅笑怡然:“劳烦翟夫人了。” 送走她之后,苏宛心中亦觉失落,稳婆这般不好找,又不可让苏若涵知道,只能另想她法,找错了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岂不是功亏一篑。 “娘娘,翟夫人的法子,不是不可用,是咱们就留下,不是,咱们就不用,宫里安排的自然是好的,可如此一来,主子岂不是彻底放弃了希望?” 黄怡搀扶着她在曲折廊檐下,迎面是温煦暖风,金芒斜射,让人愈发慵懒,苏宛思绪却异常清晰。 翟夫人这条路,颇有赌博的倾向,不可孤注一掷,苏宛此刻身边没个得力的可仰仗之人,切不能掉以轻心,人,她会接着找,却不再是由着旁人知道了去。 “你去将沐兰找来同她说说,便说是你的主意。” 这些女工家室清白,在王府里办事,有条人命在她手中,家境贫寒薄弱,胡作非为之前,自然会掂量着来。 “本宫记得,你是有远亲的,只是你们素日不来往,权当没你这个人,这事儿,本宫知道,其他人不知道,你便说,让她去找了婆子来,说与你的远亲。” 苏宛边走边说:“她的身世介绍,本宫看过,护卫也调查过,是可信的。” 要彻底避开苏若涵,就算是宫里派来的,未必见得就是干净的,除非……要在宫里生产,或是将皇贵妃娘娘请来,她的身份何其尊贵,且不说能否请得到,光凭着行宫发生之事,苏宛便觉得她并非如传言那般凡是置之身外。 这一晃,又是一个月,周易偶尔派信回来,也不过之事那寥寥几字。 承王府派出的人手,苏若涵的杀手,竟然都销声匿迹了一般,苏宛未收到任何讯息。 “娘娘,花红她,她不行了。” 梨脂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着道:“前两日,她发病时,遇见了个江湖赤脚大夫,替她诊脉时便说了她没几天可活,可不曾想今日便噎了气。” “找个地方,丢出去得了。”苏宛面无表情。 “这样的人,活着是个祸害,死了还这么麻烦。” “她的家人以前是定期来看她的,现在在王府里没了命,该怎么办?”梨脂似没听见黄怡怨怼,蹙眉深思。 “如此,那便直接将她送回家里不就好了,将她做过的那些事都说给她家人听,看他们还如何在街坊邻居间抬起头来做人。” 见苏宛不表态,梨脂露出佩服的笑意。 “再带二两银子去吧。”苏宛这才面无表情的道。 宫里风起云涌,瞬息万变,炎大人自那晚后再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楚妃在宫里受苦,楚霁月虽已找上门来,却迟迟没有行动。 仰首晴空无云,草盛枝茂,水暖鸭欢,最是人间好时节。 那些事,该是时候紧锣密鼓着进行了。 夜晚,苏宛招了暮等人来见,挑灯夜叙,散去时,已是天际发白之时。 仲在天星林和琰王府之间来回奔波,在没有合适的人选时由他暂管花圃,因着他身份,花圃里一派平和,不日,三个老板将幼苗如数送来,还多补了些,说是幼苗多有不成活者,准备些总是好的。 临行前,他们没来见苏宛,传言个个再不敢做京城生意,举家南迁。 香水铺子暂时关上,天起炎热,米铺也跟着门庭稀疏起来,倒是布店,一如既往的忙,城郊驿站如火如荼进行着,购置天星林花去不少银子,靠着这些铺子,苏宛逐渐眉目清晰。 有了这些银子,寻找王爷的下落才更加底气十足,如果有朝一日,她不再得宫里庇佑,银两可让苏宛和黄怡远走天涯,寻一小镇,购点房屋宅子和田产,雇佣几户农民,她们亦可过得欢乐自如。 苏宛望着某处怔然出神,未见到院外远处有人正在飞速奔跑过来,一路上撞了人,摔跤之后也顾不得,进了院里忘了礼节,复又出到门外,伸出手想要说话,却是大口大口喘着气,脸红脖子粗发不出半点儿声音,拉住进来的梨脂,指了指里间,咿咿呀呀半天才算听明白。 “别庄起火了!” 第五百零二章 火灾现场 “何时的事?为何起火?”梨脂蹙眉急问。 “外面什么事,那么吵。”苏宛开口,眉眼飞向外面,被扰了清净,午时的困意也席卷而空。 来人是个小厮,衣着行为皆看出来并非是城里人,鞋沿上有从鞋底溢出来的泥巴干裂开,半吊不吊在上面,衣衫缕缕,能走近这琰王府,已实属奇怪。 他瑟瑟微微不敢上前,斜眼看向苏宛,嚅动嘴唇半天硬是没有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他说府邸的别庄起火了,有人逃跑,有人丧生。” 一着急,梨脂上前朝小厮怨恼的全说了出来。 苏宛瞳孔微睁,琰王府别庄是连同府邸同期建筑而成,亦属于同一批工匠,虽然规模用料有所欠缺,可也不会大火至此无力可救。 “现场情况如何?就你一个人逃了出来?”苏宛抓着扶手,心底已是波澜起伏,面不改色的坐着,腹中胎儿此刻倒是消停了下来。 她盯着小厮,小厮却别过头去半晌,梨脂越急,他越是没办法说出话来。 “你退下。”待梨脂走后,小厮张嘴一会儿,勉为其难的说全:“我,我出来时大火正旺,王叔让我赶紧来报信,我顾不得那么多赶紧逃生,听见他们在后面嚷嚷死人了,死人了。” 不会说话,也不会观察的无用之人,怎会在别庄留下? 她嫁入王府以来,未去过半回,想来也是她疏于管理,才会酿成今日状况。 “本宫派两人跟着你,你带着他们先去别庄看看能做些什么。”苏宛说着,双手一拍便有人影闪入,苏宛起身,看着暮和小厮一道走出院里。 她猛然睁眼,小厮说王叔让他来的,王叔。 去还是不去?去,路途远,回京城该是半夜,若不去……端不在身边,她无法得知别庄全貌。 “怡儿,黄怡。”她向外刚唤出两声,黄怡手中拎着篮子,慌忙从外进来:“主子,奴婢去了趟小河边,这些用河水浸泡,才会……怎么了?” “你去让他们赶紧备好那两四轮马车,出发前,让人仔细检查一番,即刻出城。”苏宛面不改色,快言快语吩咐,听得黄怡忘了禁忌,放下篮子转身就跑。 苏宛深深吐纳。 没必要急,别庄往返府邸一个来回,大火即使没被扑灭,也已烧得剩不下些什么了。 待房间里没人时,她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暗示自己,不可着急,不可乱。 出城时护卫四名,婢女四名,两位马车夫,以便在回京路上有所帮助。 出了官道,路途颠簸不平,四轮马车使得苏宛未并受到影响,坐在好生规整过的软垫上,闭目沉吟,梨脂时不时望向窗外,日头逐渐西斜,眼看已接近地平线,火红的一片,印染了天地衔接处。 不时,一股焦味在鼻尖,接下来味道越来越浓。 “主子,快到了,你看。”窗外,一柱稀薄的青烟无力的四散,看样子,火势已灭,苏宛复又闭上眼,等着马车缓缓停下。 别庄位于山峦交叠之间,前有莲池,又是青山,清风里夹杂时飞絮,不可明状的味道让人无处可躲。 黄怡搀扶着苏宛站在相隔几百米开外,湿巾捂住鼻息。 “去看看,还有没有人活着。” 从他们下车至今,未看见半个人影。连同从王府里刚派遣来的人,也不知去了哪里,继而,庄里随着哔哔啵啵之声,房梁柱倒塌,激起火焰灰四射。 一炷香以后。 “这别庄究竟是有多大啊,他们一个个去了,这么些时间还没有回来一个。”梨脂垫着脚,在苏宛身后极目远眺,除了余烟,什么也没有。 想来也没有什么可烧的了,随本宫一同去看看。” 说着,苏宛便抬步朝前缓缓走去。 别庄围墙经由泥土而筑,从正门看进去,歪斜倒塌的房间拦住了去路,进不去,苏宛遂退出正门,欲从左侧而走,她看见了一处围墙不同,理应是这庄子的侧门。 “谁?” 她们刚转身,伴随着东西坠落的声音里似有脚步声。 苏宛回首,一抹身影直奔向右侧旁的林子,那身影…… “你看见什么了?我怎么没看见?”黄怡开口问梨脂,苏宛收回眸光,接着向前走,脑海里却全是那身影轮廓,个子不高,身影不大,那衣服松垮着,应是不合身,最后一步的姿势,在哪里见过。 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是属下,春,启禀娘娘,我们分开行动,这庄子太大,走着走着不知道在哪里了,属下只找到一人,在那里抓出来的。” 春指向一旁的偌大水缸,这是先前是报信的小厮,畏手畏脚着被春拎着衣角,不敢说话。 “把他留在这里,你继续去查看,通知大家,先探情况,随后再进行施救,本宫要知道里面的情况。” 苏宛停下,不再朝前走。 小厮在她们面前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不时说出些不知所以的话。 “她,就是她。”他忽然向后急速退,捡起地上的杂草就朝梨脂扔。 “你干什么?”梨脂又气又恼,拍拍身子躲开了来,靠近苏宛,小厮仰首复又埋下头去,似知道苏宛不可顶撞。 “怡儿,你且去问问,看知不知道些什么。” 不多时,大家都回来了,脸上的碳灰,手上的血痕,看得出来他们在别庄里并不顺利,在人群的最后,搀扶着个受伤的出来。 “王妃娘娘,他说他知道。”春指着受伤的人说道。 “奴才,奴才见着王叔,他朝着那后面跑了,当时后面火势小,可后来大了起来,不知道他是否跑了出去。”受伤者单腿站着,眼睛也只剩下一只,惨不忍睹。 “这附近没有人居住?” “有的,只是大家一看火势都控制不住,害怕伤了自己便都跑了。” 苏宛点点头,看向那人口中的后面,看不到头,也看不出什么来,出了残垣败柱,什么都没有了。 “你刚刚说,他朝那边跑了,那你可曾在事发之前,见到有陌生人来?” 她话音一落,便见那人瞳仁转动,似在认真回忆,片刻之后才摇头,苏宛不欲多在这上面计较,脑海里已记下走路的异样。 “为何别庄突然起火?” “奴才也不知道,当时,奴才正在院子里浇菜,突然就见到厨房那头起火了,还以为是厨房炒菜不注意,结果发现不对劲,火苗太大,等奴才跑回来时,那边的房屋已全被烧了,进不去人。” 那人瞪大瞳孔,仿佛火灾就在眼前。 “奴才好旱草,干起活来有劲,从厨房出来时还见着王叔他说他进去找口吃的。” 苏宛心里已明白大概。 先闻王叔想要回府不成,他进去之后便失了火,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一场火,他在这里待不下去,除了回家,还能去哪里? 第五百零三章 余火未尽 走近了才发现,地上散落的东西,全是可用来盛水之物,地上凌乱的杂草证明着这里的走水痕迹,苏宛突然想到了什么。 “可有见到他人或者他的东西? 苏宛不紧不慢问着,好似问的不过是随意的一个人,那人迟疑片刻后将双手从护卫身上滑落下来,单脚坚持自我站立着,开口道:“奴才需要再进去看一看才能知道。”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他不禁裂开嘴笑了:“奴才的命,哪有那么贵重,去看看是为了以前的情谊,虽没怎么帮忙,可也,陪奴才聊了不少话,以解寂寞。” “我们发现他时,他说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庄子上,他还有家人在乡下,不愿意把家人都带来成为奴婢,就一个人受苦。” 春替他解释着,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了别庄门里面。 “没有别的发现了?” 苏宛目光望向余烟无几,天色已暗,不觉渐凉。 “不,他们还应该有发现,属下二人和其他人负责不同的区域。”春躬身:“待属下去寻的其他兄弟后回来再报,此去查看一下。” 说话间,别庄里声响渐大。 “快,快把这里扑灭。” “水,需要很多水。” 一阵轰鸣声,苏宛见到眼前一处房檐倒下,露出的地方同山间矮峰相接,朦胧灰辉里,分不清哪里是哪里,在苏宛身边的男子此时全跑了进去,连着马车夫也跟了进去。 央央从马车上取下灯笼递给玲珑,腾出来手给苏宛披上薄风衣。 留在别庄里的人不住出来,从莲池里打谁,然后再飞快的跑进去,水扑腾着洒在地上,人们顾不了那么多,猛地冲进别庄里,这时,一簇火光冲出来,照亮整片天空,那火热的苗,仿佛扑腾到了苏宛跟前。 凉风从山里来,让火苗升起,忽而,一处黑色飞起,火苗少些许多。 如此来来回回几趟,有些人已奔波不起,火苗终于没了,可天色也暗了,别庄在面前倏地变得幽深,苏宛感觉背后发凉,一道黑影高高低低出现在面前来,灯笼向上一挑,看清楚是刚才那个腿手上的瘸子,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像哭,可没有眼泪,没有声音。 “启禀娘娘,里面没有发现他的东西,奴才去了他之前住的房间,虽然房梁被毁,可下面还是完好的,除了些用不着的东西,都没了。” 若是突发起火,怎会东西都没有?若是他急中生智,知道火已救不回来,为何却能将东西全都收走?他离开这里的年头,早已不是一两日,如何离开,能光明正大回来,才是关键。 他还想回来,苏宛在心里轻嗤。 “如果你还走得动的话,能否将这周围的住户都找来?”苏宛面不改色吩咐着。 “是。”受伤男子点头。 “玲珑,你去将马车上的灯笼取下来。”苏宛吩咐。 一抹幽光在黑暗中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别庄里有几处光亮起来,待人影靠近了,才知是春。 “启禀娘娘,别庄里有多处房屋完整,请移到里面歇息。”站得久了,她确实有些疲乏,有歇息之地,那就有安全的路径通往里面。 “歇息就不用了,本宫要进去看看。” 进了侧门,横七竖八分不清面目的东西满目疮痍,烧坏的各种气味冲鼻,苏宛捂住湿巾,双眸在黑夜中尤其发亮,如果有陌生人来,应该会有蛛丝马迹。 那快速飞奔的影子,对这里地形熟悉,才会跑得那样快。 当时她身边只有四个婢女,要等到里面的人追出来,那黑影早没了,徒劳而已,苏宛在心里盘算着,一步一步走得仔细,看得清楚。 别庄里已有几处点燃灯笼。 王府里过来的人手在废墟里找的找,整理的整理,进入庄里后,才未觉得有荒漠感。 本是山水环绕,鸟语花香,竹林相映,野味飞奔之地,现在却被烧焦了的尸首熏得反胃,苏宛只觉腹中痉挛,强忍着翻江倒海,那身影是个女子,女子……总有方巾或者荷包什么的。 “娘娘,请往这边。” 面前的路被一根柱子横向拦住,已经烧得七七八八,看不出原来的粗壮,再过去,便是倒下来的廊檐残柱,桌椅残骸,和一些面目全非的东西。 通过面前这路,可以通往正门,方才那身影,是从正门出去的。 “小心,危险。” 春提醒间,黄怡和梨脂迅速牵着苏宛后退,一道黑影从上落下,发出震耳之声,坠落在地溅起层层火花,铺在大家面前,好几个人不住咳嗽。 “主子,快走,这里危险。” 苏宛才站稳,便听得玲珑疾呼,黄怡已和梨脂牵着她,跟在春的身后,朝着绕过地上障碍,穿过庭院,才到一间类似偏房的房间。 檀木清香,古木发亮,可看得出来这里的东西被保管得很好,也说明布置这房间的主子,心思沉寂而寡淡,一如王府的布置,化繁为简,却又不是风雅。 “春爷,这里有很多隐匿的危险,留在这里的人可要仔细些。”苏宛声线平静着道。 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进而便有好几个人进入房间,齐齐刷刷的将房间堵得满满的。 “王妃娘娘,这些,便是白日里在别庄里救火的邻居。”瘸子一下一下进来,手一抬,指向在场的人,见着苏宛,目光落在苏宛大着的肚子上,大家不知所措。 “还愣着干什么,跪下,快跪下,王妃娘娘在此,你们,你们怎么如此不堪。”瘸子说着,便带头辑礼,有人跟在他后面辑礼,有人愣着,忘了要做什么。 “无碍。”苏宛一笑了事。 “他们不懂得,本宫不计较,靠着他们才让这别庄不至于付之一炬,该是本宫谢谢你们才是。”苏宛站起来,惊奇送信的小厮竟然在人群中,不知何时从她跟前走开了。 “王妃娘娘,这,这都是,奴才的本分,奴才靠着庄,庄子的活儿,才得以让家人吃,吃饱。” 他断断续续,吃力着说道。 听得大家哄堂大笑,他不知所以然的看向大家,跟着大家大笑起来。 “怡儿。”苏宛轻唤出口,遂转向大伙儿:“这些,是王府的一些心意,接下来,这庄子的修复还需要人手,若你们有懂得的,可以到春爷这儿留下来,若没有特别懂的,愿意打下手的,也可以留下来。” 大家不可置信的望着苏宛,瞪大眼,笑声停止。 “好,我加入,这会儿田里没什么事。” 有个老夫自告奋勇上前,接下来便有其他人应和着,春在一旁肃然的脸庞逐渐松缓,开始一个一个了解情况,苏宛同黄怡吩咐了些剩下的安排,在梨脂和玲珑的陪同下,出了别庄。 第五百零四章 花园进展顺利 端等三人随着周将军去寻王爷,春等三人在别庄修葺,剩下的四人,除去日夜守护她安全的缩减为两人,还剩下两人派去承王府门口,日夜监视。 苏宛唤黄怡,出现的却是梨脂。 朱红蚕丝裙袍,绣花闻蝶,栩栩如生,稍一转身,裙琚蜗旋,凸起的腹部在裙袍包覆下,圆润而独有一番韵味,苏宛若隐若现的笑意在这之下,星眸闪烁。 “真好看。”梨脂如痴如醉,怔怔然放下篮子,来到苏宛身侧,轻柔触摸上去,柔柔的,光华的,手感如同……“奴婢不知该如何说出这种感觉。” “这是布铺说是刚从江南来的一批货,在夏日里穿上,透亮而又好看,回头待掌柜的来时,本宫向他多讨两匹,给你们两个,一人一件。” 她话音刚落,听得梨脂抿嘴,嚅动着攥着裙摆,半晌不吐出一个字。 “怎么了?”苏宛款步姗姗坐于位置上,目不转睛不知所以的盯着她。 “奴婢从未穿过这么好的东西,岂不糟践?”见梨脂热泪盈眶,苏宛心里一阵温暖,柔软的话到了胸口,张嘴还未发出声音,黄怡从外面进来了。 她看看梨脂,又看看苏宛。 “主子,您让奴婢吩咐沐兰的事有进展了,她接到家里的信,说是过几日人就该到了。”苏宛思绪凝滞,一时未反应过来。 “沐兰?”稳婆? ”好,若是她能帮本宫找到那个人,就算是立了大功。”前世几面之缘的人,今生若能撞见,苏宛徐徐起身,怔怔然想着什么。 黄怡跟着她的身子移动目光,看呆了眼。 “这是奴婢赶制的虎头鞋,还有两件衣服。”梨脂从篮子里将鞋子和衣服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苏宛一样样拿在手里,细细触摸上去,复又拿到眼前。 针线工整且好看,衣料绵软,比她身上的蚕丝更要舒适,脸上禁不住露出笑容。 “真好。” “这两日,大家都睡了,她还在挑灯熬夜呢,主子看看她的眼睛,都熬出红血丝了。”黄怡笑着说道。 “咦,主子身上穿的这件裙子,奴婢从未见过,可是京城的最新款式?”黄怡总算注意到了苏宛一席红,手中的小孩衣服,苏宛身上的裙袍,不知看哪个好。 “主子方才说了,要赏你我各一呢。”梨脂羞着说出声:“奴婢做的这些,主子不嫌弃粗苯才好。” “真的?奴婢穿着,怕就没有主子这么好看了。”黄怡惊喜着,掩嘴又露出遗憾。 “你呀你,看看人家。”苏宛笑着指尖点上黄怡额头,碧玉阁里的笑声传到外面,听得在外面的玲珑和央央禁不住在外面跟着笑出了声。 一整日过去,竹回禀苏宛,承王府没有行迹可疑的人进入,承王进入几趟,身边没有承王妃跟着。 苏宛若有所思的听着他禀告。 天星林挽回损失,此时的苏若涵应是已收到消息,别庄受损,只待一个人的真实身份来确认,现在直接找上她,定然会让她有所警觉。 “继续盯着,日夜换人值守。”苏宛厉声,深邃眸光不知其始。 “是。”话毕,竹眨眼间便消失在碧玉阁院中。 披星戴月,月华亮辉,苏宛抬手望着外面一轮明月,轻摇手中绢扇。 “怡儿白日里跟本宫提起过,说让你寻的人已有了进展,你可是否一切依据她的嘱咐去办的?”苏宛看着梨脂身旁的沐兰,自从天星林幼苗到齐后,她变得粗糙了许多,指尖到脸庞,较先前比起来,仿佛一夜长大。 沐兰迟疑着看向她,似有不解。 “黄怡姐姐远房亲戚需要一个稳婆,她在主子身边伺候脱不开身,让奴婢从家里给她问问看,奴婢早晨让人带信回府,可想想怕那些有事耽误,所以这才来了。”沐兰说着,眸子在房间里扫射,仿佛在找什么。 “她出去了,不知何时回来,你寻的人来了后,直接带到本宫面前来便可,怡儿回来后,自会想法子将她带到亲戚家。”苏宛风轻云淡的说着,看着沐兰身后无尽的夜华,再不言语,沐兰见没有继续等的必要,遂辑礼告辞。 “今晚,你不用回天星林了,就在府里住下来,明早再回去罢。” 她刚一转身,苏宛平静地补充了句。 “林里这几日可还消停?” 若是有事,理应有人来报信,护卫各被分配了用场,就天星林是靠着府里的守卫过去帮衬胥掌柜管理着,就算有事,送来的消息许会耽误,苏宛在心中斟酌,面不改色的看向沐兰。 突然,沐兰平静的脸上绽放出温暖。 “多谢娘娘体恤奴婢和林子里的所有人,有了他们的帮助,咱们的进程加快了许多,暑天闷热,没有他们,恐怕会有人晕厥。” 他们?苏宛心底一惊,她嘴里既然感谢苏宛,那这些人定然同王府有关,可苏宛认识些什么人,心理明镜似的,何来有这么一帮人? “本宫想着一来苗会坏,二来虽然愿意顶暑来的庄稼人都能吃苦,可是面积那么大,除却屋舍等用地,余下仍有九亩有余,一时半刻是完不了功的。” 苏宛一边思忖,一边说道:“他们完成得可好?若是有造成麻烦的地方,让胥掌柜按照规定,该怎么处置,还怎么处置。” 沐兰忙摆动双手,惊恐万状:“不,不,不,他们很好,虽说之前都没有做过这些,可都是些吃苦的活儿,这些人锄地,其余人放苗,添水,正好各有分工。” 力气大,能吃苦,说得难道是……尚留在京郊训练营的兵? 他们怎么可能……王爷之所以没带走他们,定然有他们不适合的道理,擅自去了天星林,那可是违背军令,王爷回来之后要以军法论处。 有了他们帮忙,林子里的活儿事半功倍,兴许半个月左右就能完工了,府里出过军饷,让他们做些这样的事,不为罪过。 “那就好。”苏宛满意的点点头,一笑了事。 沐兰呆愣半天,始觉这回是真没了事,再次告礼。 苏宛想来想去,决定要想找个人来一辩虚实,可想来想去又适合的人使唤到郊区训练营,只得等到别庄建成之后再去,那时,想必林子事务已完成。 突然,苏宛脑海里有了一个法子。 “快,来人,去将德顺和厨房管事的人给本宫叫来。” 从他们嘴里听见天星林确实增加了不少粮食,而帮助的人确实是出自留守军,待他们走后,苏宛惊呆在房间里,不曾想,王爷的旧部,竟忠心耿耿到如此地步。 要迷惑一个人的心,使其听从摆布很容易,可要让成千上万的人都服从,定然是王爷身上有着独特的秘诀。 第五百零五章 唐突 苏宛从梦里醒来,带着甜甜的笑容,睁眼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黄怡,她脸上残留的笑痕还在,微弯的眉眼,还有她没有收回的嘴角。 黄怡禁不住跟着笑出声。 “怎么了?”苏宛温婉的开口,凤眸如墨,捕获人心。 “主子定是梦见了什么,笑得这么美。”苏宛一手搭在肚子上,好让身子顺利翻过来穿衣服,另一手抚摸侧脸,诧异的望向她:“没有吧?” 噗—— 黄怡扯动着嘴,最终没有笑出声来:“对,没有,主子没有。” 她朝后看了看没人,从架子上把苏宛的裙袍拿下来,打开披向苏宛身后,小声着喃喃:“奴婢今后万不可在主子面前这般了,道别人看见还以为奴婢僭越,主子管教不严。” 正说着话,门口果然出现一道纤长的身影,黄怡掠过她一眼,手中空空如也。 “不是去厨房传膳了吗?” 梨脂阴暗着脸没有说话,径直都到苏宛跟前略一福礼。 “奴婢是去传膳了,可却又遇见有人非要这个时候来访,未等奴婢将膳食提来呢,就不住的催促着奴婢回来禀告。”梨脂伸手帮助黄怡穿着裙袍。 “主子,承王来了,德顺好说歹说拦不住,现已在来这儿的路上,奴婢在厨房听见外面的声音,特赶紧跑了回来通知您一声。” 深蓝色锦服上银线云样刺绣,好似夏日里的浩瀚星海。 “这,不会热吧?”黄怡看着苏宛,自顾自的说着,梨脂说的话,被她们听见,却又没有听见。 “外面乌云压顶,指不定一会儿会如何,奴婢方才回来时,还觉得有些冷呢。”梨脂接话,苏宛这才发现她白皙的脖颈上隐隐有着红色的颗粒,那是受冷引起的皮疹。 苏宛突然抬眼看向外面,未见人影,已闻人声。 “苏宛。”洪亮的,夹杂着傲视的声线在房间里传开来,苏宛脸色骤冷,在她们二人面前转了一圈,见着黄怡满意的点头才不再照镜子里的身影。 “奴婢先去厨房了,待会儿若是不走,主子就在他面前用膳。”梨脂虽有怨怼,可阴柔的音调听着让人觉察出不对,又不知是哪里不对。 苏宛眼底青色隐现,随即出了门。 映入眼帘是一身深蓝色锦服,黑色官帽尚在头顶,浓眉大眼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闪现让她抗拒的火光,从前她所爱国他的一切,现在每一样在苏宛处便成为了眼中刺,肉中钉,欲除而后快。 那双眼,那曾是她为之颤动的痕迹。 只要他露出只要的表情,便是他有了十足的把握,所以显得信心十足,傲视群雄。 “承王。”苏宛冷星淡寒,荒凉的喊出口,径直到位置上坐下。 余光中,承王脸色闪过异样,转而扬起嘴角,向她走近几步:“今日本王在父皇那儿得了一物件,想来你应该认识,所以向父皇讨了来,想要物归原主。” 他眸光渐冷,直盯着苏宛,徐徐伸手进胸口,再缓缓拿出来时,张开的手掌变成了拳头,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要不,苏宛猜猜?” 苏宛一声冷哼。 “父皇赏与王爷的东西,定是我朝稀罕之物,苏宛才疏学浅,恕不能奉陪。” 她侧过身子,不看向他,心底却在不住搜索,他来让她看的东西,绝非是无聊的,她曾将证据呈交皇上,即使她不言说,想来皇上是不会将这东西拿出来。 皇上若要亲手交给承王,那等同于向承王承认,他曾经怀疑过承王,放弃过承王。 阴狠自负如李琩媵,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呵——巧了,父皇将这东西给本王时,还真就提起,是某位王妃捡来,不知是谁的,所以才交给了他。” 承王站立在不远处,硬朗的侧脸逐渐结冰,进来时的笑容瞬间消散,好整以暇的等待着,苏宛在他的注视下,莞尔一笑。 “苏宛不信?本王替你分析一下,现今可称王妃的,只有琰王府的你,和承王府的承王妃,可本王方才已回了承王府确认,她拒不承认见过,那么剩下的……” 他眸光不明意味的盯着她。 四目相触,苏宛深邃墨色不带分毫妥协,承王笑着转身,挑最近的位置坐下,伸手打开里面的荷包,那个东西已旧,辩不出色彩,亦分辨不出纹理。 “这么脏的东西,承王还是趁早丢了罢。”苏宛心中已是惊天海浪,面上面不改色的轻巧一语。 承王身子微微一僵,假笑在他脸上巍然不动。 半晌,才见他身子动了动,沉声道:“你,果真不认识这东西?” 苏宛转过头,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瞳,那里暗藏杀机,危机四伏,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事已隔了快一年,他何来证据?皇上既然将这东西给了他,却没有告诉他背后的真相,使得他才到这里来证明猜测,这说明皇上希望李琩媵可自证清白。 他企图残害手足兄弟,如何自证? 皇上啊, 皇上,你的心,被承王伤了多少回,为何你仍旧如此偏袒?早知如此,不如采纳了奘无尊的建议,早日了结了事! “承王前两日笑着脸进来要帮臣妾寻找王爷下落,今日却在早膳时间未到来兴师问罪,试问,你要将臣妾如何?” 她淡冷眸光直逼李琩媵,噌地从位置上起立,指尖豁然指向他,娇小的身子加上身怀六甲,原本是柔弱的,此刻却震慑人心,令人禁不住不敢直视。 “你和承王妃一再来臣妾府上作福作威,当是臣妾奈何不了吗?” 李琩媵脸色怔然微变,摊开的手指用力一蜷缩,将那沾染了他死士的血痕紧紧的握住,咬牙切齿着猛一拍桌面,斜飞向苏宛。 “是谁在背后一再坑害本王,本王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眼瞳红血丝充满,俨如饿极了的凶猛野兽,想要徒手一搏。 “承王,琰王府的门,只为友善正义者敞开,若你要执迷不悟想要陷手足于不义,抱歉,臣妾下次,恕不见客。” 苏宛嘴角一勾,浅笑怡然,琉璃十色的眼瞳炫彩耀人,辨不清虚实。 “本王——唐突了。” 听着他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字眼,苏宛却并未感到丝毫的快意,那不是出自他真心的道歉,他从未打心底里愿服从于一人,从未…… 在李琩媵的眼中,所有人皆是可以利用的棋子。 至于苏若涵,苏宛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看待她的,她有什么好,可以让他甘心情愿的望着为他付出了一切的女子,凄凉的死在她的刀下。 “主子,该用早膳了。”梨脂端着食盒进来,朝承王略微福礼。 “本王告辞。”他孤高的身姿一甩阔袖,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苏宛挺拔的身子,这才软了下来,眉宇拧结,久思不得其解,面对早膳,索然无味。 第五百零六章 前世之爱之痛 看着他伟健身姿扬长而去,苏宛微眯双眼,抓着扶手的甲床,用力到隐约发白。 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证明苏宛告发过他!他却不想一想,他做过些什么?!伤害过成千上万之人,无君无父,无亲无民,堂而皇之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给他的权欲增石加瓦。 背信弃义!抛妻弃子! 他,凭!什!么! 一道翩然长影在房门口出现,李琩媵冰雕刻一样的脸,负手而立,魏然站在门口,冲着房间里的其他人沉声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黄怡瞪眼,央央和玲珑收拾着房间,佯装未听见他说什么。 这里是琰王府,他跑到这里来作威作福,苏宛冷眼相看,美眸流转,对于他去而又返,一阵鄙夷。 “没听见本王说话吗?统统都出去!”李琩媵突然提高音调,微睁双眼扫视房间一周,灼灼的眼瞳似要将她们几个撕个粉碎。 “你们都到门外去候着。”苏宛面不改色,平静着吩咐出口。 黄怡这才从苏宛身侧离开,走时朝其他两人招手,前后出了门,暂时避在了门边。 感觉到李琩媵逐步靠近,苏宛缓缓抚摸着腹部,感受着胎儿在腹部时而活动,慈眉善目地转过来,直视向他,曾经有多熟悉的一个人,如今就有多陌生。 他幽深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脚下徐徐靠过来,身子突然前倾,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将苏宛包围在内,她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感到震惊。 平静得,如同李琩媵不存在那样。 在他的注视眼,苏宛嘴角微弯,意味深长的看向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隐约出现。 “你很奇怪。”李琩媵看得苏宛微觉身子发僵。 他说得莫名奇怪。 苏宛侧目而视,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亦不接话。 “本王同你之间,没发生过什么吧?”看着李琩媵深邃而略带迟疑的眸心,苏宛突然想笑。 “承王想和臣妾之间发生什么?”她话音刚落,李琩媵双手倏地松开,苏宛略微抬眼,闪过似怒还怨,顷刻间被漠视覆盖,斜翘嘴唇。 他触火似的动作,算什么?他们淡得连陌生人都算不上,他如此这般? “哼。”李琩媵负手背向而立,一声轻哂迅速让两人之间距离愈发遥远。 “你是拒绝本王的第一个女子,你是在父皇面前第一个揭发本王之人,你如此在意本王,是因为什么?”敏锐如他,心思缜密如他,可惜,他没有苏宛的任何把柄。 那些不过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苏宛不说话。 他侧首侧目而视,侧脸如冰封般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明明热情似火,他明明阴狠毒辣。 “自见过你以后开始,本王的运势,仿佛就发生了变化,这是巧合?”鹰般锐利的眼瞳斜飞过来,被苏宛擒住。 “如果承王是想同臣妾间寻找关联,不懂人情伦理,那么臣妾不如告诉王爷,你是李琩媵,皇二子,跟臣妾没有分毫关系。” 苏宛阴柔的声音,冷睨的眸色,不明意味的微笑,无不是在讥讽眼前冒失之人。 这么掩饰,仍就被他发现了端倪,只是迫于无奈,才用这样的方式来求证,如今的李琩媵,也就只能这样而已,想想他今后会一日不如一日,苏宛心中就莫名的高兴。 这种高兴,比琰王回来更舒心,通畅。 李琩媵伸出指尖,欲怒又忍。 “你最好别让本王发现什么。” 他厉声的警告毫无作用,苏宛起身,略微福了一礼:“王爷说笑了,臣妾何德何能,无须王爷惦记,王爷慢走。” 她眼底温亮薄露微笑讲完,对上李琩媵冰冷的眼瞳,看得他隐忍着愤然离去。 准是气急了才会如此这般,如果苏若涵知晓他专程来琰王府,是因为猜忌他们之间的关系,苏若涵如何作想?想到这里,苏宛亦觉莫名的快感。 察觉到有身影进来,苏宛瞬间恢复了平静,黄怡的眸光若有若无的飞过来,苏宛只觉没发现。 “都凉了,给本宫热一热。” 她看着一桌的点心小食,语音轻快地道。 没有食欲的身子,在看着他无可奈何的神态之后,突然就饿了。 这一回,无需旁人劝解和想办法,苏宛吃得欢实。 心中没有了无时无刻的惦记,她才是自己最应该爱的人,吃什么,用什么,去哪里,做什么,全是她自己做主,无需顾忌旁人,无需考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苏宛活成了真正的自己。 她的店铺,她的孩子,她的府邸——苏宛脸色逐渐冷静下来。 承王心里有过她,柔情蜜语,朝夕相携,以至于最后的陌路,苏宛以为,那只不过是她冲撞了他,龙颜震怒,在青山古刹的那些时日里,她忏悔,她懊恼,却不知错在哪里。 她以为的以为,最后什么都不是。 苏若涵想要位尊权贵,想要李琩媵,最后还霸占了她的孩子。 如果这一切没有李琩媵的默许,凭着苏若涵,她一个人如何能做得到?李琩媵是谁?他怎么会对苏若涵没有过丁点的怀疑? 苏若涵用过的,苏宛不要! 哪怕是苏宛的至爱!苏宛的骨血! 涅槃重生,苍天有眼,让她见到方才那一幕,纵然傲视群雄又如何……他能奈得了何? 如今的苏宛,是琰王的,住在琰王府,有了同他的孩子。 李睿晟从不干涉她,只是给予和支持,不怀疑她,甚至为了她,府邸没有侧妃,没有妾室,乃至于婢女……他的爱那么沉重,早已将他围困在里。 “主子,你怎么了?”黄怡关切的望着她热泪盈眶的双眸,苏宛这才发现,桌面不知何时被收拾了干净。 “没事。”苏宛好容易才将泪水逼了回去。“近日可有收到信?” 噗,黄怡笑出声。 “主子这是因为思念姑爷吗?”苏宛正欲起身,被黄怡搀扶而起。 她思念他? “去,我怎么会!”苏宛借势要推开她,佯装愠怒。 “还笑。” “奴婢错了,奴婢不该笑。”黄怡抿嘴,却憋得脸色发红。 第五百零七章 暗处有人 太医来诊,距离苏宛诞下麟儿还有月余,距离沐兰来报她找来的人来京城已过去三日,隐约中,苏宛惶惶不安,她不能去催沐兰,总觉得要做点什么,遂让人装点好马车,要去京城最近的清虚观上香。 传闻清虚观五百年来香火不断,期初属于图录族,后被汉人夺地以后,改朝换代风雨飘摇,从未波及这里。 这一路去,自是风平浪静。 蝉鸣蜓飞于耳畔,清风绿竹于侧,柳荫下凉,官道阔路平坦,帘卷轻风,吹得苏宛四体通畅,本是两个时辰鼓噪无味的路,被她感觉不过是眨眼之间。 纵然是花房里各种香味让人流连忘返,如痴如醉,苏宛却独独只用柠檬香草,避蚊用,提神用,处处是她,不觉有腻。 焚香厚土,尊佛在上,来往者络绎不绝。 信徒苏宛小心翼翼屈膝,面色恬静,星眸轻合,一下,一下,又一下,是她最真诚的祈祷,亦是她最平静的述说,佛曰,不可说。 无人知晓她求了什么。 黄怡搀扶着她,出了青灯佛堂,远山浓雾缭绕,近前暖阳慵懒,苏宛抬首避住艳日,叹道:“名不虚传清虚观,守尽世间喜和难,光是说这些便罢了,就是这里的风景……” 她话音微微一顿,石阶之下,一抹身影向石狮旁夹竹桃林闪去,苏宛唇角嚅动:“尽比林园还要好上许多。” 说闪,是因为那人仿佛在苏宛目光接触一瞬间而移动。 已是百花凋零时,这里却是处处逢春。 香客或喜或忧,或走或停,放眼看去,每个人脸上均或多或少显现出安然而笃信,神灵在上,定知人所求,人所苦,人所要。 “是了,这里可比京城还好呢,看这风景自然而成,哪是那些腐朽可比,时辰尚早,若是主子……” “不必了,回府罢,本宫这身子,再出个闪失,怕是王府从此不得安宁了。“ 苏宛打断黄怡,瞳仁不经意瞥向方才欲避她实现的石狮夹竹桃旁,那里,分明已没了人影,她移开视线,因不知那人穿着什么,所以已不好辨认。 青阶陡且高,上去时马车停在了门口,苏宛便是一步步靠着毅力上去,下来时,没那么吃力,却要危险上许多。 玲珑和央央走在身后,隔绝开有人会不小心在后冲上来,黄怡搀扶着她,梨脂则走在前面一些,不时让挡着路的人让开一下。护卫在她们不远处,看着四周的一人一物。 上车前,护卫突然在苏宛视线中出现,脸色阴暗,眸光似鹰,只是看着某处,并未现身。 苏宛上了马车,待所有人已到各自位置上,她仍然从帘缝里看向外面,人们或笑,或语,扫视四周,并无不妥,兴许是看错了,亦兴许是想多了。 “走罢。”只闻她清浅一句,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鼻息间的香火味犹在,那肃然可敬的佛龛还在眼前,耳畔是观里撞击大钟的沉重之声,经久不息。 蝉似累了,静了,艳阳似皮了,躲了,只余风还在周遭,忽而发起脾气,忽而又温柔抚摸,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苏宛微睁眼,见得门帘刚撩开。 “王妃娘娘,这马儿太热,得喝些水,附近没有驿站,前面不远有处池塘,劳驾您在这里等等,奴才去去就回。” 马车夫躬着身,朝她说道。 苏宛未作声,起来,方下马车,听见黄怡正红着脸训斥:“出府时为何不带些水?方才在观里为何不牵马去饮水?主子现在……” 见到苏宛来到她身旁,她才闭上嘴。 “听刚才过去的人说,那池塘里有锦鲤嬉戏,反正马儿也是去那下面喝水的,要不奴婢们陪同主子一道下去看看罢。” 透过林间缝隙,可见一汪碧池里花红朵朵摇曳。 苏宛点点头。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陪着苏宛走在落叶交叠的下坡路上,虽有前人走过的印子,可却不是很明显,林间潮湿有露珠,不小心便滚了下去,她们走得非常小心。 走着走着,苏宛忽而抬首朝后看了看。 明明眼前只有她们几个人,为何却在后面有不同的响动来?那声音似风吹过,又似有什么飞过,再一听,又似人在林间飞跑的簌簌声。 除了参天蔽日高耸入云笔挺的绿树,并无旁的。 “主子,在看什么?”黄怡顺着她的眸光看出去,树影交错,林间声音悦耳,复又低头看向前路,双手不敢松懈。 梨脂在前每试探一个地方,苏宛才会将脚移至那个地方,眼看就要马上到平地。 她重新再走起来时,一切正常,可没走几步,苏宛又听见了那声音,只见苏宛手不小心松开,手中的方巾滑落在地,风一吹,便跑了。 再一吹,在空中旋转出好看的舞步,坠落在地。 “快去捡回来,本宫最爱的帕子。”苏宛大声疾呼,挥手让愣住的人快去,回首看向黄怡:“你也去,一张帕子都捡不回来,有你们好看。” 她朝黄怡说话,眼神却是看向他们的来路。 林间分明有黑影闪动,那不是护卫的,琰王训练出来的人,御风无声,飞檐走壁不过是在眨眼间,跟着她的人,显然是不知暗处还有保护者。 只是一眨眼,黑影没了。 林间的风,异常的勤。 刚着地的方巾用丝绸做成,很轻很轻,有风便可飞扬。 “快,快点儿捡起来。”苏宛面不改色的看着她们一顿好忙,眼底通明。 会在这样的境况下跟踪的人,应不是承王府派出来的,他们还没有足够的底气要和琰王府公然叫嚣和出手,他们忌惮什么,想要什么,苏宛一清二楚。 只跟着,而不采取行动,又不是承王府,那便是…… 苏宛勾勾唇角,真是阴魂不散,而这回,竟然不现身。 “主子,脏了,暂且用奴婢跟您带着的另外一张帕子罢。”黄怡有些失落着道,将刚捡回来的方巾认认真真的叠好,放进了袖口中。 她接过来,不动声色的看向四周,那影子就在不远处,被树影避住,也就看不见。 “让王妃娘娘就等,马儿已喝饱,请坐上去吧。”马夫小跑过来,在林子外的小道上,棕色如火的马匹正咀嚼着长嘴,似正在回味甘甜。 在苏宛的斜前方,有一个人手握着剑笔挺着身姿,正在等着她。 “好。” 在上马车前,苏宛和护卫交换过眼风,接下来的路不在官道上,微微颠簸,使得苏宛不知不觉睡着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在王府门口,大家安然无恙。 第五百零八章 终寻到故人 “姐姐,方才有个人在庙里好奇怪。” 央央侧首,压低了声音同黄怡说着,仍停留在刚醒过来时迷糊中的苏宛不自觉一下子清醒过来,但听后面接着说道:“直愣愣看着主子祈福,主子起来后那人却躲了起来。” 不止她一人发现有人在注视着他们,苏宛不动声色的上了软榻,黄怡以为她要睡觉,将她安整好了以后出去,房间里静无声息,苏宛缓缓坐直了身子,凝神细思。 还有几日便是生辰,这些人在这个时候出现,究竟是为了掌控她的一言一行,还是要采取什么行动? 沐兰说的人,该是时候到了。 听见门外有婢女来报,说外面有个乡下老婆子,说是要找府里的管事的亲戚,一个叫沐兰的姑娘,苏宛掀开被褥起身,梨脂进来伺候她出去见人。 “怡儿,去找怡儿来。”苏宛催促着,房间里人影出去了又进来,黄怡屏退其他人,就她们两人出了去。 琰王府南苑,靠近南侧门,这里有着客房五间,一看便是鲜有人住,好在屏风桌椅等一应东西具备,苏宛满意的点点头,让黄怡出去传话,将人带过去。 苏宛在离着屏风后大约三步的距离,侧榻上软软的躺着,半闭半睁,敞开的门时而灌入清凉的风,南苑比碧玉阁偏僻,所以也自然阴凉了些。 不足半柱香时间。 细碎脚步声靠近,接而是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老婆子,这一路来可还顺利?” “路途遥远,颠簸得很,老婆子我第一次出远门,感觉身子骨都要抖散架了。”苏宛猛然睁眼,瞬间清醒,门口两道身影进入,高的瘦,矮得胖,离得远,背光暗,看不清,苏宛轻手轻脚坐起来,人影离她越来越近。 模糊中黄怡做了请坐的动作,老婆子张望四周,举额擦汗,意识到不对,惊讶着看向黄怡,刚触碰到椅子,立马又站起来,缓缓走向黄怡。 “姑娘,你说实话,我们家兰儿,是不是犯事了?” 这声音,有点儿不对,苏宛不由得前倾了身子仔细听。 “我瞧着,这里不像是寻常人家,倒像是王孙贵戚的府邸,兰儿她娘,是老婆子我看着长大的,所以同老婆子我之间往来频繁,有什么好她们也总是记着我,只是……姑娘将我带到这偏僻地方来,该不会是因为她犯了事,不敢惊动她娘,所以接了我来?” 黄怡一本正经的站着,苏宛只能瞧见她的背影一动不动。 “刘婆婆,来,靠近些。”隐约可见黄怡在招手,老婆子迟疑着未动身子,疲乏的脸色逐渐暗淡,缓缓地低下了头。 “若是有事,姑娘直说罢,老婆子我视她们为自己的亲生孩儿孙女,一般年纪了,还受得住。” 老婆子在阴影下,看不轻脸,苏宛没办法,只得上前靠近屏风,速又倒退两步,直勾勾的看着,还是看不见,黄怡微微侧首,仿佛听见了她身后轻微的动静。 她径直上前挽着老婆子胳膊过来,双手把着老婆子臂膀,语音柔和:“刘婆婆,我听沐兰说你专程替人……” “你?哎哟姑娘,我说你可别逗了,且不说你是否真的有喜,这也太急了些罢?这一路来,咱们走的都是偏道,为何不见沐兰?” 苏宛微惊,果然是个懂的,外行哪里能只是通过说话等来判别出来是否有孕? 只是这脸还是看不见,苏宛不由得朝屏风边缘走了两步,那鬓角,那侧脸,饱满富有,眉线已稀疏,有些像,又有些不像。 “那是因为她在京郊回不来,她没有告诉婆婆,请你来是因为我的远房亲戚快到了日子,所以让你来看看的?” 黄怡无奈,只得搬出了当时的原话来问,趁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完全露出刘婆子的脸来。 时间已过去太久,苏宛记得的也就只是个大概,相仿的身材,相仿的声音,那脸……苏宛印象中见到的那个,可不是这般发黑,发髻也考究,也不至于像面前这个这般随意。 想来是赶路,来不及整理的缘故。 “是,别人念信给我听的时候,是说替朋友的远房亲戚请来的,我说姑娘,那你就赶紧带老婆子去见见你的亲戚吧,老婆子我没那么多时间耽搁。” 老婆婆抬了下颚,转身坐在黄怡身旁的位置上,和旁人的畏畏缩缩大不相同。 “婆婆莫急,待时机成熟了,我自然会带你去的,这会子,她正在休憩呢,不便打扰了去,你且在这里休息着,我去找点儿水来给你喝。” 说完,黄怡便抬腿朝外走。 苏宛在里,看得清清楚楚,不敢肯定就是她,可也不能完全否定不是她。 不多会儿,苏宛察觉到侧门进来了人,她遂转身朝后走去,不忘回眸再看了那婆子一眼,即使隔着屏风,苏宛却已经将她看得足够清楚。 “怎么样?”黄怡一进来就问,目光看向苏宛侧后方的屏风,隐约中老婆子的身子未动。 “我不是很肯定,暂且将她安置在府里,到时候找个机会一试便知。”苏宛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失望欣喜。 “那,奴婢出去了,让人准备的水该到了。”说着,黄怡便转身离开,苏宛还未动,又见她回来小声着道:“主子就在这儿等着奴婢,奴婢将她带至最边角的偏房安置,那边基本没人去。” 不多时,黄怡再从正门进来时,手中多了一碗水,见着老婆子一口气喝完,才清浅着吩咐:“方才,我打发人去报信了,待方便了我自会带你过去,你这一路辛苦,我先带你去歇下,那里安静,没人打扰。” 黄怡走在前头,老婆子放下碗无奈跟在了后面,苏宛看着那矮胖的背影,那走路的姿势,虽已是差不多,却未即刻做出决断。 不到万分肯定时,她不会开口,脑海里回忆着,依稀那时的情景,分辨着要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测试出来。 回到碧玉阁,苏宛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让人接的沐兰回来,由黄怡带着去见了刘婆婆,回来时,黄怡告诉苏宛,沐兰在现场只道主子的各种体恤与优待,还让老婆婆要好好地替她办事,只字未提苏宛现状。 苏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怡儿,你去帮本宫做件事,然后再同本宫去一趟南苑。” 她如此安排,黄怡自是知道不可让旁人知晓,遂轻点头后出房间,直至苏宛用完晚膳后才回来。 早早地将其他人打发在门外,以苏宛嗜睡为由,不便有人打扰,有什么事由黄怡去做便好。 第五百零九章 考验 王府南苑,暗间。 黑色床幔垂地,苏宛平躺,腹部以上位置被从房梁上垂下的橙黄色厚纱隔开,床幔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房间里头静得可听见遥远处河畔喘喘流动,低沉的,缓缓的,如同丝竹之耳让人愈发沉静。 “刘婆子,我家亲戚素来不喜陌生人靠近,传了大夫来瞧,说不明白,想着要是有个灵巧的稳婆能施以援手,好让她不担忧,我就算是为家人积了福,还请婆婆不要推却。” 这声音悠远,只闻说话声,不听脚步靠近。 苏宛徐徐睁开眼,望着暗得分不清床顶纱幔的地方,双手自然握着,轻微动了动身子,这姿势,让她感到吃力,胎儿在腹中拳打脚踢,好似不舒服。 她只祈求黄怡能快些自然说服刘婆子。 只要她进来,苏宛便能判断出是不是那人,传闻,只有那人才会,只有那人才用的玄妙法子,自下午见过刘婆子之后,苏宛尘封的记忆提醒了她。 “姑娘,就算老婆子要看,也得先见着人哪。”刘婆婆慈祥而柔和,却带着些微的不耐烦。 “是,婆婆说得不错,为了不惊扰到我这亲人,又能让婆婆替亲人查看查看,所以,只能想到了这个法子。” 苏宛感觉到声音逐渐靠近,脚步声轻得如同蝴蝶扑翅,让人忽略了去。 她听见一声倒吸气得声音。 脚步声停了下来,苏宛拳头倏地锁紧,如若不是她……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苏宛此刻正等着两人,何其容易? “这,这是你说的那个人?” 片刻之后,才是刘婆子诧异不已的声音,苏宛微微转首,隔着深黑的床幔,房间里陡增阴森之意,让老婆子看了心里发毛,尤是可以理解。 “是,我也没有办法,只有通过这样的法子,才能让大家都安了心,婆婆放心,你去罢,我就在旁边守着。” 苏宛能感觉出来黄怡声音亦是有些轻飘飘的,当她听说这种手法查看胎儿情况时,黄怡一脸愕然,她娇羞而沉默,可苏宛能看出来她隐隐在担忧。 “这——”婆子显然还在迟疑。 “无碍,没人会靠近这房间半步,躺着的人也不知道你是谁。”黄怡在尽量安慰着。 “好,老婆子就试一回。”苏宛见着矮胖的影子旁多出道黑影来,那是刘婆婆撩起前袍前缀,迈上床前台阶,然后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隔着裙袍,苏宛可感觉到有人的温热靠近。 时至盛夏,些微的热感都可让她敏感的察觉出来。 “我说姑娘,老婆子这手艺,可是许久未用了,按理说,沐兰那丫头也是不知道的,你的这位亲人,究竟是谁?” 说话间,苏宛的腹部之上已有双手搭了上去,温热的,柔和的,绕着她的腹部缓缓移动,苏宛余光中,见着黄怡掩嘴惊叹的神情,兴许是老婆子说话回头看向了她,黄怡忙将手又放了下来。 昏黄暗淡的里头,苏宛微微弯起嘴角,被床幔围住,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身子随着刘婆子的手接触上,微微动了一动。 “阿弥陀佛,老婆子斗胆查看,莫急,莫惊,不碍事儿的。”刘婆子眸光晶亮,在她舒缓的安慰中,手掌已绕着肚子转动了一圈,很快,又是一圈。 感觉到刘婆子的一手还在腹部偏下的地方,另一手已上到腹部之上,继而房间里是她爽朗的笑声。 笑声盖住了苏宛沉重的吐纳声,方才胎儿还在左敲右踢,此刻却如同睡着了一般消停了下来。 “婆婆,你——这是做什么?”黄怡在旁疑惑的问着,忙不迭将她搀扶起来,离得苏宛远远儿的。 “我说,姑娘,遇见婆子我也是你亲人的福气,这手艺,我已有快十年没有再用了,可知婆子这双手。”模糊的外面,隐约有一双手抬了起来,刘婆子正低头看着她双手。 “这双手,触碰过多少新生的胎儿吗?老婆子就是靠着这个,拖家带口养活了一家人啊。” 偌大的房间只有幽暗的烛光,单单一处烛火,轻微摇摆。 如果不面对面站立,根本分不清不远处的人是谁。 苏宛挣扎着起身,掀开床幔,人就在她跟前,苏宛多日来的担忧此刻放下,如果音容样貌似她,可这独一无二的手法,就算是宫里也找不到。 李鸿熹出生时,便是传遍了天下最好的大夫,疼得苏宛死去活来,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知晓得来不容易,又知这江山难首,所以她一心一意的教养他,时而苛刻,却无半分私心……往事不堪回首。 苏宛同黄怡抛去眼风。 “多谢刘婆婆,你且在这里安心的住下,自明日起,会有两个婢女过来伺候你,你且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今日,也你乏了,快去歇下罢。” 黄怡缠着老婆子就朝外走,苏宛望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待到黄怡回来,随手关上正门,将唯一的烛台灭掉,手中明亮的灯笼竟也比先前的光亮要亮上许多,她腾出一只手来挽着苏宛,从侧门而出。 “让她留下来罢,再给她两个人使唤,拿了纸笔过去,问她有些什么东西要准备的,你再一一去办了便是。” 苏宛温柔敦厚着安排,脚下亦觉轻快些许。 月朗星稀,乌云压顶。 “是,奴婢明日就去办了。”黄怡望着路上,不敢有丝毫大意。 “暂且将南苑封了罢,不要让人靠近,伺候她的人也不可以随意走动,待伺候完她,直接打发出府。”苏宛仔细想着,继续吩咐道:“至于人手,你且看着办,府里的老人就不要使唤了。” 她要保证刘婆子不会出意外,又要保证她不会被人利用,府里多了一个人的消息,不可传出去。 “是。”黄怡脱口而出:“方才她那么做,可是……” “不知道,本宫只是隐约觉得她不同那些江湖术士,倒像是有些真本事的。” 苏宛随口而答。 “哦,奴婢知道了。”黄怡认真的看着路面,苏宛淡掠过她寂寥的侧面,禁不住小声着道:“怡儿,快了。” “什么快了?”苏宛几不可闻之音被黄怡捕捉道,苏宛轻摆首,朝她一笑了事,复又看向脚下的路。 灯笼后映出两人身影相互依偎着,像是密不可分的亲人,久久的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因着府里柠檬香草的缘故,尽管是在酷暑,王府里不用药,也不用驱蚊,曲径小道幽静而绵长,一眼看不到头,不远处高挑的吐珠盘龙房檐在夜色里褶褶生辉。 第五百一十章 生辰 今年的生辰,苏宛自不能同在苏府那般无人问津。 “主子,你看看菜谱,用这些可好?”黄怡拿着一张清单上,按照苏宛口味,虽有燕窝人参这类压轴菜,可其他的更多是当下时蔬,偶搭配有新鲜的野生动物肉。 苏宛不禁蹙眉。 ”虽然铺子生意确实不错,可,咱们也不能这样浪费罢,这,这,取消,其他的就只有的罢,另外的,再容我想想。“话说完,苏宛复又看着手中梨脂送来的小衣服。 “这——“黄怡欲言又止:“好,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见黄怡身影要出去,苏宛喊停:“将这里,还有花厅,偏殿里都收拾出来,能洗的便洗,不能再用的便购置些新的回来。” “是。”黄怡笑着福礼碎步跑了出去。 “凉亭已布置好。”梨脂微笑着回来禀告。 是日。 琰王府里倏地热闹起来,碧玉阁里不时有人进出,苏宛挺着肚子,在央央的搀扶下,同前来道贺的不熟悉的女眷一一见面,黄怡代她在门口迎接客人。 “三夫人,这边请,主子如今身子不便,奴婢代为迎接,还请您莫要放在心上。”黄怡双手交握在前,碎步跟在车本芮之后。 “王妃娘娘最是懂礼节,如今大着肚子,没把我们这些个无用的赶出去就不错了,臣妾何来计较?” 远远地便听见了三夫人抑扬顿挫的声音,继而她深绿略显富态的身影进入苏宛眼帘,苏宛刚坐下,这又起来,惊得央央赶紧抓着苏宛手腕,在她耳畔小声提醒:“主子,您慢些。” 在三夫人身后,有几人簇拥而入。 “哎哟,姐姐如今身子重,分了心思出来办这生日宴,瞧这乱哄哄的样子。”苏若涵手持绢扇,睇向四周,在她身边,钟合大眼睛忽闪忽闪,见着苏宛想要跑过来,却被她一把抓着衣领,双腿晃动,不得移动半分。 “岺儿,你仔细些,这里人多,要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本宫心疼。” 岺儿,入了承王府,改了他的姓名,好端端聪慧善良的男孩,到了她苏若涵身边,明明还是那个小巧的模样,可是怎么看,都已觉得不同。 听着她拿腔拿调的声音,三夫人横在她们二人之间,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尴尬的立着,见着苏宛步步靠近,已经过她身旁,这才舒缓了皱着的眉头。 “承王妃你这话什么意思?若是觉得琰王府拥挤,你倒是出去,又不差你来凑这个热闹。” 黄怡在苏若涵之后禁不住提高音调儿的道。 “怡儿。”苏宛沉声呵斥。 “妹妹既然来了,姐姐自然会给你腾出空房来,三夫人,你且等等,本宫带你们过去。”苏宛侧让开身子,腾出主路空间。 “哼,看在今日是姐姐生辰的面儿上,不驳你这小蹄子,你顶撞本宫,论罪该罚。”苏若涵扭捏着身子,用力一拉扯钟合,与苏宛凸出的腹部,一擦而过。 “平日里客少,你要怎么说,我就装作不知道了,今日这么多人,你可要收敛些。” 待她们在央央的带领下拐进了房间,苏宛才朝黄怡用只有两人才听见的语音薄露笑着嘱咐道,苏宛朝黄怡说着话,眼神却不经意看向跟在苏若涵身后红夜的腿部。 一抬,一落,距离太近,看不出来。 “你去告诉厨房,膳食地点改了,就换到——凉亭那里去。”苏宛脑海飞快转着,收回眸光这才看向黄怡。 钟合探着头,朝看四处看,苏宛刚伸手要牵着他。 “岺儿,过来,琰王府里陌生人多,你不要离开母妃眼睛。” 苏宛伸出手的手指缩回,钟合迎接的手倏而滑落,失落在小脸上散开来,‘哦’了一声,无奈的回转过身,走开了。进去时,三夫人脸上带着笑,苏若涵耷拉着脸,扇着扇,见到钟合又回到她身边才露出满意来。 不知她们间说了些什么,三夫人的笑容僵持着,见到苏宛才自然了些。 “姐姐,都说怀孕的人身子和旁人不同,妹妹不懂,只是一看你这样,也没什么特别的。”苏若涵讥诮着,向她身后的红夜使过眼色,钟合便被她牵着出了去。 隔着一排的椅子桌子,苏宛看不清她的步伐。 “这个,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有苦有甜。”苏宛谦虚着,薄露笑意徐徐坐下,俨然一副得宠无忧的样子,白皙肌肤透着来回奔波显累的红潮,本就神采奕奕的脸庞,平添了温柔娇羞之意。 看得苏若涵侧首瘪嘴白眼。 这个话题,三夫人不便插话,干笑着不知如何是好。 “翟夫人到——苏夫人到——冼姨娘到——” “哎哟,三夫人,龙府在这京城里,可是不小了的世代蒙阴之族,怎地如今走哪里都让姨娘出面呢?姐姐,本宫可不与她同席,免得脏了本宫的眼。” 苏若涵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完,冼姨娘在门口气得直瞪眼,抹泪转身出了去。 三夫人张嘴欲解释,苏若涵又开口:“本宫知道,你们主君兄弟几个,是,这兄弟家的正妻是没了,可是也不能让个姨娘出来丢人现眼不是。” 听着她说出大多数人不敢说的心里话,苏宛面不改色的朝新进来的翟夫人等招手,被冷落了的苏若涵在一侧发出轻嗤:“为她着想才说的,不知好歹。” 夫人们刚一坐下,苏宛这才发现翟夫人身边还跟着个姑娘,看模样,她自是记得的,只是那姑娘并未察觉到苏宛看着她,正看着苏若涵一脸的不解。 “给承王妃请安。”姑娘倒是眼力极好。 其他人亦是跟着起身,先朝苏宛辑礼,然后再转身朝苏若涵又是一礼。 “冼姨娘自是不懂事,可外面有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更是让人觉得有趣儿呢。”说完,她颜面而笑,见大家并未附和,苏若涵黑了眼,却佯装不见。 “你们刚刚没见到吗?半大个孩子,大概,也就这么大吧。” 翟姑娘伸手比划着,翟珠上前一把拉过她,朝苏宛堆出满脸的笑:“王妃娘娘,嫂子这姐姐在胡说,从翟府里出来到了苏府,是嫂子的不是,嫂子没管好她。” 她拉着翟姑娘让坐下,翟姑娘挣扎着挤眉弄眼,翟夫人起身辑礼:“都是老妇的不是,今儿个是琰王妃的生辰,冲撞了娘娘,承王妃,她从小说话口无遮拦,还请您看在琰王妃的面上,不要生气。” 余光中,苏若涵已是气得转首看向别处,不理房中任何一人。 “启禀主子,可以开饭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受宠若惊 “请大家移步莲花池,王府的膳食桌备得比较远。” 苏宛优美唇线在勾起后覆下,苏若涵黑色围腹长裙蜗旋,起身,撇唇嗤笑:“姐姐,咱们就一道走罢。” “妹妹先带着她们过去,今日里客比想象的多,容我先叫了其他人,再一同过来,梨脂,你带着她们一路看看芦苇的景儿过去。” “王妃娘娘,这个,是老妇的大女儿翟丽。”翟夫人并未跟着,脸上堆满了笑容朝苏宛说着话,招手示意翟丽到跟前来,苏宛敛眉,殷红裙琚姑娘头上带着碧玉金钗在人群中最是显眼。 从那日在行宫,她便是记住了这两位姑娘,不知晓这翟夫人同翟冲之间是何关系。 不料,翟丽并未靠过来。 “这孩子,主君少在府中,对孩子疏于管教,而老妇老了,说的话她们也不听,这妹妹嫁人了,姐姐还未嫁出去……”翟夫人说着话,表情瞬时凝固,不再说下去。 “老妇替这孩子赔个不是,冲撞了您。”说着,她便要蹲身去行大礼。 “唉——唉——”翟丽反应过来时,翟夫人已蹲下了身子。 “娘,您何苦呢。”她搀扶着翟夫人,面无表情着冲苏宛微一辑礼:“民女翟丽口无遮拦,让王妃娘娘见笑了。” 这算哪门子道歉?苏宛不恼,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着冲翟夫人道:“翟夫人,在本宫面前没有规矩,当着这么多人本宫未置一词是因为看在王爷与翟大人一同效忠大周朝的份儿上,你们好自为之。” 她冷光斜飞,睨得翟丽不禁后退两步,苏宛见到外面有疑似人影闪过,旋即跟了出去。 “我想去见见王妃娘娘。”大人身影已消失在门口,只能看见牵着钟合的手一闪而过。 “主子娘娘去那头用膳了,奴婢带您过去,岺儿小王爷。”这是红夜,她嘴里的那声王爷让苏宛心理咯噔一下,李琩媵极度自傲,怎会允许她将一个非亲身的孩子带回来称呼为王爷? 自建大周朝以来,还没有听说有一个皇子血统不正的,她如此逆天行为,又大张旗鼓招摇过市,李琩媵难道不知道? 苏宛身子一顿,才继续朝前朝前走去,红夜牵着钟合,已过了庭院中的竹林。 “主子,您慢些。” “走前院儿那条路更近,省事。”她如今肚子已大到不可劳累,听了玲珑的话,遂止住步伐,突然想到了什么,忙转过了身。 “本宫这记性,竟忘了那头还有客人呢。”她嫣然一笑,步履不疾不徐。 “听黄怡姐姐说,主子素日同这些权贵人家并无来往,这可是琰王府头一回办宴客之席,没曾想去来了这么多人,厨房那头可都炸开了锅,黄怡姐姐不敢过来,叮嘱奴婢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外头有哪些客人苏宛不知,只是光已来拜见她的,除却那几位,她已忘得差不多了,多是些攀炎附势之人而已。 思忖间,苏宛已至花厅,见着她出来,女眷们频频起身,正厅桌上,是特设的另外收礼处,大大小小的盒子,亦是超过苏宛想象。 “据说用膳了,王妃娘娘,可是移驾过去?” “你们先过去,那头已布置好,主子即刻就来。”玲珑应答其中一位,苏宛已过花厅,走向了捷径,从花厅绿径过去,便是莲池的路口,比方才那头过去足足少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应该还来得及。 想着,苏宛脚步虽稳,眸光去已望向前路。 红夜牵着钟合,在青草漫香间抬袖举扇,替他遮挡着烈日灼晒,嚅动的嘴唇在说着什么,听不见。 苏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侧面看红夜身形,比那黑影纤长,仍无法下论断,苏宛不由得在加快些步伐,玲珑在她身旁,亦是两次跟着提速。 “主子,您慢点儿,来得及。” 已至路口,可清晰瞧见红夜背影,那脚步……和那黑影如出一辙! 她是如何找到别庄,王叔现下落何处?修葺别庄,拟回来的受伤死亡名录上,并未有他,回话的人说,既是因为王叔的东西少了不少,又没有人在事发时见过他,所以无从定论。 苏宛微敛眸光,锋芒逼人,看着红夜牵着钟合去到苏若涵之后,苏若涵这才牵着孩子同龙夫人和其他人说着些什么,引得大家掩嘴而笑。 忽而,苏若涵抬头朝苏宛看过来,隔着老远的距离,苏宛仍旧可察她那一眼中的幽深和阴暗。 嫡女,庶女,不同的身份,同样的血脉,早已是殊途不同归。 这是她自找的!一次次自找的! 只是一眼,苏若涵便转过头去,那一眼,带着诡异的笑,跟方才在房间里瞧不上别人的做派不同,那是明枪,这是暗箭。 兴许是想到了什么,红夜站在苏若涵之后,亦抬头看向来路。 苏宛一瞬恢复清浅怡然,款款朝大家走去,后院之中,全是女眷,又因宴席原因,即便是有人府中来了男客,也都是送完东西便走了。 人群中虐浪笑傲,谈笑自若。 “苏宛。” 身后一声轻唤,听得苏宛心中一凛,他怎么来了?那头的苏若涵手中绢扇轻摇,苏宛身子微微一怔,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前走。 “苏宛。”这一声,音调儿略高,语气略有怨怼。 避免引得那头太多人看过来,苏宛停下脚步笑比河清,却不回头看。 脚步声逐渐靠近。 “你的生辰,承王妃竟然兴奋得将礼物忘在了府邸,本王亲自送来了。” 本是奉承的话,说的倨傲自负,拿腔作势。 一道身影从后方上来,挡住苏宛前路,玉树临风姿态,却盖不住他凛不可犯之貌。 “臣妾不知,承王如此健忘,前不久还在质疑臣妾,今日倒是让臣妾受宠若惊。”她漠视他伸出来的单手中拿着的木盒,声音温润,气韵深藏。 这哪里是他。 说着,苏宛眼角的不屑加深。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确定要执意如此?”他深邃琉璃的眼里,是波涛汹涌。 “玲珑。”苏宛轻唤,那头,已有人转首看过这边,而苏若涵亦是跟着看了过来,苏宛冲他嫣然一笑,然后擦肩而过,经过时,听闻李琩媵一声轻俏轻哼。 有些可笑,有些无奈,还有些得意。 “今日宴席全是女眷,恕不能留王爷。” 她目色冷凝,款款走开,已从苏若涵恨亟灭世的眸光中感觉到阵阵寒意,越走越近,看得出来苏若涵的眸光在她与她身后迂回。 “王妃,本王将你落下的东西送了过来。” 身后,是承王郎朗之声。 好一个解释,大家将视线放在了玲珑手中,复又去看向苏若涵。 “承王真是体贴,承王妃好福气。” “都说承王府夫妻举案齐眉,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苏若涵看着苏宛,眼神逐渐泛寒,缓缓转首过去时已经玲珑之态:“本宫同王爷,担得起如此传颂。” 第五百一十二章 从中作梗 苏宛平静着听完,内心毫无波澜,面不改色坐于主位上,冲在座女眷莞尔一笑。 “承蒙各位厚爱,本宫身子不便,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担待,膳食后不用即刻离开,设有茶话会供大家留下来玩得尽兴。” 传膳的婢女们早已等候在旁,她话音一毕,这才缓缓上前,逐一拜访。 除去龙三夫人、翟夫人之前已同苏宛有过往来,有些不请自来的女眷,沈夫人,冼姨娘腆着脸不必提,剩下的便是楚霁月也来了。 有人望着婢女托盘中上来的各色菜式,有人掩扇窃窃私语。 “我这是头一回来琰王府,没想到竟如此好看。” “待会儿的茶话会,你可留下来?” “那是自然。” 苏宛在上,听得真切,笑而不语。 “你们知道琰王妃究竟在京城有多少家铺子吗?” “唔——不知道,听说还有酒楼和典当行,可我打听了许久,他们说的地址都不对。” 待婢女们上菜结束,黄怡最后才站出来恭顺辑礼道:“启禀王妃娘娘,传膳已结束。” 她说话间,已有人拿起面前摆好的著,迫不及待从盘中夹着到了碗里。 莲花池畔,曦色清风,明媚绝艳太阳光芒万丈,偶有蛙声蝶飞舞。 风风火火的翟丽吃得娴雅轻灵,这倒是和她的性子不符;苏若涵眼若寒星,眉如琼黛,如同蜻蜓点水,动作孤标高致,十足的不屑。 苏宛举起手中酒杯,眸睇清澈,紫色连襟裙袍瑰姿艳逸,肤色玉曜,高贵风华无限。 有人迎合,继而其他人忙端起桌上酒杯起身,遥相恭祝:“祝琰王妃娘娘福寿康宁,宝婺呈辉。” 只见苏宛露出清华潋滟一笑,举杯一饮而尽。 “姐姐,前些日子许诺妹妹的事,莫非忘了?”大家方才坐下,苏若涵平静审视向她,薄露笑意,对着苏宛唇际古怪,当着大家的面,苏若涵自不会放过她。 如此狷狂,永不吸取教训。 苏宛暗衔冷笑:“今日大家高兴,不言琐事,免得扰了大家的情境。”苏宛状甚不屑,旋即看向大家,余光中,感觉到苏若涵眸色逐渐清冷如冰。 “承王妃,民女敬你一杯。”翟丽执起酒杯,脸色已露绯红,翟夫人在侧,用力拽她不回,朝大家露出尴尬之笑。 “妹妹,我这姐姐,让您见笑了。”翟珠唤过苏宛,举杯一饮而尽,面上尽是难色。 今日本是苏宛生辰,翟丽别有意味的眉色笑容,让苏宛抬眸另眼相看,这个姑娘次次见她都是个扎人的刺。 “大家都知道琰王妃同承王妃是姐妹,却不知我们的闺阁趣事,不如,姐姐今日慷慨一番,将小时候的生辰之日说与大家听听。” 苏宛不动声色的坐着,长睫轻颤,蔽住她凌蔑之眸。 “哈哈哈,你们不知道罢,小时候,琰王妃在苏府,哪里有今日这般……”苏若涵抬手指向各位,掩面而笑,话音还未说完,被生生打断,她旁边的楚霁月面不改色的看着这一幕,精眸流转,神色微异。 这一幕落入苏宛眼中,抬首对着大家语笑宴宴。 “琰王妃,您真是大周朝女中豪杰,靠着一己之力在京城开了数十家铺子,还将这琰王府打点得井井有条,妾身等本无颜在此同您相提并论。”三夫人灼灼的看向苏宛,言辞热切:“可是臣妾方才在经过大家身边时,竟发现个个身飘异香,令人沉醉!” 三夫人话音一落,引得周围人连声附和。 “正是,民女有一花相送,说是从关外得来,若是在琰王妃手中能得以在大周朝广为种植,也算是民女的一点儿修为。” “对,臣妾也用过,那香味儿,三岁小儿也禁不住过来多闻闻呢,就更莫提……” 闻者一片笑声。 苏宛眸光淡掠过苏若涵,发现她握着酒杯的手掌已是青筋隆起。 “好,改日遣人送至府邸,若是试成功,本宫定当重谢。”苏宛笑答。 被缓和过来的气氛,让在场女眷三三两两接着吃酒、尝菜起来,翟丽不知何时已归位,赌气在自己位置上闷声着吃,不一会儿,翟珠打断了她,才露出笑意来。 半柱香之后,苏宛已有恹恹之感。 她招手示意黄怡靠近,同她说了些什么之后,趁着大家聊得尽兴,起身离开宴席。 在她右侧前方,红夜带着钟合在池边嬉闹,钟合已不再是之前那个穿着素布衣裳的小孩子,发髻上檀木青簪,锦服金线,浑身皆是小王爷作派。 “哼,你去给我捡回来!” 他故意丢了手中的木偶,颐气指使,转身便朝苏宛这头跑来。 “王妃娘娘,钟合今日想要同您说句话,她们就是不让!”他气鼓鼓的跑来,在她跟前仰首不解的望着她的肚子,小心翼翼的伸出小手触及苏宛腹部。 他提溜的眸心仿佛在问,这里面是什么。 “小王爷,快别这样说了,您应自称岺儿才是。”红夜从旁上来,连爬带跑。 “在承王府里过得好不好?”苏宛弯腰方才问出口,钟合被她一把拉至她怀里:“王妃娘娘,他如今是承王府小王爷,自有皇嗣的待遇,岂会过得不好。” 苏宛面对红夜接话,倒是不恼,意味不明的转而看向面前屡次冲撞她的婢女,墨色深眸深不见底。 “说来奇怪,本宫竟然在琰王府的乡下别庄见过你。” 她盯着红夜的眸子,见她忽而别过头去看向苏若涵,吐词不清着道:“奴婢听不懂王妃娘娘在说什么,奴婢从未离开过主子娘娘半步,更不知什么什么乡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红夜脸上,苏若涵龇牙咧嘴着道:”好你个奴婢,本宫让你好生看管个孩子都看不好,你还同人讲闲话。” “她没有!”钟合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乖,岺儿,她照顾不好你,本宫心疼,走,跟本宫回去,还记得母妃特地吩咐人给你做的新玩偶吗?这就回去看看做好了没有。” 苏若涵牵着钟合,端然步履轻缓,苏宛看着钟合步步回头,希冀之眼投来央求。 他一步选错,步步错。 如果钟合不愿意去承王府,他一定会想办法联系苏宛,阻碍苏若涵任性而为。 红夜忙跟在他们身后,望着她熟悉的步伐,别庄起火一事已雪霁云散,承认与否,与苏宛而言已不重要。 “传本宫话,本宫乏了,众宾客皆有三夫人陪着,待本宫方便之后,再答谢三夫人。” 迎着柔和温煦的风,清凉而愉悦,苏宛回到碧玉阁之后不久便躺下休憩。 第五百一十三章 这么多贺礼 缓缓睁开眼,黄怡殷切的眸子映入苏宛眼帘。 ”主子,炎大人来了,奴婢已告诉她主子正在午睡,让他改日再来,可他却说他等等看,奴婢回来又不敢惊动您,这会子那头没人来传话,怕是还候着呢。” 睡觉压散的发髻垂落下来,显得她惺忪慵懒。 苏宛将手搭在黄怡掌心,良久才开口道:“可知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奴婢瞧着他手中有个盒子,该是来庆贺主子生辰的罢?”黄怡疑惑着反问。 “既然他愿意候,就让他候着罢,先替本宫梳妆。” 出了碧玉阁,便是幽静曲折回廊,隐约有嬉笑之声传来,苏宛知晓莲池边的茶话会仍在继续,莺莺燕燕各执一语,想来三夫人在这方面很是擅长。 走着走着,苏宛突然停住了脚步,脸色怔然微变。 李琩媵昂首挺胸,苏若涵亦步亦趋,身后跟着六个婢女,为首的一人低着头,只顾着脚下的路。 又回来了,承王行事作风,苏宛愈发看不懂。 “承王。”她淡然清浅开口,掠过李琩媵星眸如无敌黑洞,苏若涵脸色不豫,隐隐泛红的眼眶似流过泪,微睁眼高抬下颚与苏宛对视,毫不相让。 两个身份贵重之人,屡次三番反常。 “本王听闻,方才大家走在之时,王妃让你难堪了?”他睥睨之态,引得苏宛内心抵触,冷冽之音倒不像是来责备的,苏宛侧目而视,语音深沉:“这是蔽府私事,与你何干?” 说罢,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眸光迂回于他们。 “王妃行事不端,有失皇室体面,回到承王府自有本王约束,若是琰王妃不计较,本王定会感激。” 苏宛抬眸,好一会儿,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今日之举,是来示好?苏宛掠过他,敛眉看向身后黑色身影,她别过头,看向廊道一侧,侧脸上尽是不甘与不满,苏宛听见她几不可闻的轻嗤。 如胶似漆,举案齐眉,琴瑟只好…… 闻名不如一见,并非传闻和想象中那样,他们之间,在前世,也是这样的吗?苏宛微眨眼,睫如羽扇,轻俏笑出声,媚眼如丝看向承王。 “臣妾没听错吧?” 他身后的苏若涵射来愤恨目光,恨不得将她撕碎,越是如此,苏宛越是兴奋。 李琩媵不动声色的星眸凝视,嘴角微微向右一扯,深深的望着她:“本王还听闻王妃身侧的婢女教养不善,屡次顶撞了你,今日,本王已替你惩罚了她。” 说着,他转首,声色俱厉。 “滚过来。” 红夜垂首捂着脸。 “王爷,臣妾何德何能,能让你出了恶气?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婢女而已,臣妾怎会放在心上?” 苏宛讥诮的话音刚落,红夜红着眼,晶莹泪珠满盈,咬紧唇很是不乐意,露出的侧脸可见的发红,素日里仗着苏若涵的傲气被一扫而尽。 “愣着干什么?”王爷冷冽话音脱口而出。 “奴婢该死,不该冲撞了琰王妃,奴婢该死,不该冲撞了琰王妃……”红夜哭丧着脸,嘤嘤嘤抽泣。 余光中,苏若涵仿佛触碰了承王背后,他身子微动,面如薄冰,冷面智心着道:“今日是你生辰,宫中定会有人来,本王不便打扰,先行告辞。” 一行人走出视线,黄怡不解着上前,在她耳畔低语:“主子,奴婢怎么看不懂了?” 苏宛微敛眸光不动声色的看向那头。 “给琰王妃请安。”火红轻灵的身影不知何时在她们身后出来,随着苏宛的眼光看向那头消失的身影,手中转着一截不知从何处摘下来的绿枝,垫着脚尖看过去。 “王妃娘娘,没想到承王竟然能在您面前卑躬屈膝,啧啧啧,民女开了眼了。” 她心无旁骛,眨巴着眼,像是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 “大胆!翟姑娘眼中目无尊长,又目无王妃娘娘,屡次以下犯上,来人,将她拖出去,琰王府不欢迎你这样没有规矩的客人!” 黄怡厉声呵斥,正在周围的小厮倏地跑过来,上前便要拽走翟丽。 “放手,放手,你们谁敢上前试试!”翟丽指尖指向大家,脸色发白:“别人不知道琰王妃的真面目,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你是怎么对待我妹妹的,我还没跟你计较,妹妹在翟府里可是父亲的掌上明珠,到了琰王府被罚跪跪得两天走不了路,这事,没完。” 她大声疾呼,嚷嚷着后退避开小厮,见到了安全距离,转身一顿好跑。 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黄怡禁不住笑出声:“被吓成那样,奴婢还以为她当真无法无天呢。” 不过是娇纵惯的姑娘,又仗着她父亲在朝堂上连着承王都要礼敬三分,一母同胞,和翟珠竟是天壤之别,苏宛心中忖着,转而去向前厅。 苏宛脑海里满是承王的反常之举,依据眼下情形,今后这琰王府,定然少不了他的影。 “恭贺琰王妃,祝王妃娘娘福寿绵长,体态康宁。”炎大人掩下焦急之色,忙从座位上起身,朝苏宛弯腰行大礼,双手呈递上盒子。 “多谢大人。”苏宛投过眼风,黄怡接过东西。 “大人久等了,多久未操持,未想如此疲乏。” “哪里的话,承蒙王妃娘娘不嫌弃,下官才有幸得娘娘照拂,连日来下官总是琐事缠身,本应择日来叨扰,又不想错过如此良辰,所以……下官自该多等等。” 听着他谦虚的话语,苏宛眼底温亮。 他在这里等这么久,就是为了送礼,说恭维之话? 出了事却不见如此殷勤。 兴许是因为上次之事,使得他后悔,断了他高升朝官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众女眷中自是没有炎夫人,他眼下的那些姨娘定是不会得以到苏宛跟前亮眼,这一点,倒是比龙府要好,耳根子干净。 “心意已至,下官不便叨扰……” “主子,宫里来人了。”他话音未完,被德顺打断,望着他喜庆之情,可猜想到宫中真有礼物送来,不过是区区生辰而已,按照皇贵妃娘娘行事态度,应低调避人耳目。 “本宫恕不远送。”苏宛清浅怡然答完,直至炎大人退出了房间,德顺才上前打诨插科着:“宫里人说了,不必娘娘亲自去接,奴才已吩咐人摆好了案桌,礼物就在门口,还请娘娘前去过目。” 既已安排好,直接将东西搬进来即可,苏宛不疾不徐到门口之时,正听见有人在羡慕。 “这么多贺礼——” “这些东西,看上去像是从宫里来的——” 回府的女眷们走到这里,撞见了这一幕。 第五百一十四章 花园分工 风过无痕抚人柔和,绿波荡漾,灿阳波光粼粼,映入眸底五光十色。 “王妃娘娘,有位掌柜的带了好多人在门口候着,说是要见您。” 德顺一路小跑着过来,他较之前不瘦反胖,微喘,跑到苏宛跟前时,脸色已隐隐潮红,苏宛微敛眸光,审视着他:“仔细道来。” 就算掌柜的找苏宛有事,又怎会带着很多人?哪个掌柜手下有很多人…… 既闻苏宛之令,德顺深呼吸调息,潮红逐渐退去,白皙的脸庞将双眸显得愈发变小,原来是胥掌柜带着人在门口,说是有事相商相求。 自鲜花告急以后,香水铺子已多日未迎客,胥掌柜被苏宛任命为天星林的管事人,对于所发生在天星林之事,她一概未有过问,今日,他带了人来。 “人数不少,又站在王府大门外候着,娘娘您看……”德顺抬眼,企图偷看苏宛反应。 “你且先去将他们都带至大门内院处候着罢。”半晌,苏宛才冷静着答道,上一会小厮一事未有着落,她对胥掌柜仍心有芥蒂,隐约间觉得那小厮同花红,还有那帮厨之间有着什么关系,看在他后来并无可疑之处之后,苏宛也就暂且放下了追究。 苏宛想知道的,不是那小厮究竟去向何处,而是那小厮同苏若涵之间,是否有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及至大门处,未闻有人声,苏宛心中嘀咕着,转至正门口时,发现胥掌柜的带着一众约十人等候在门口,整齐排列着倒像是在等待早朝般。 见到她出来,胥掌柜脸上褶子愈加明显堆积,露出欣喜来,上前,朝苏宛躬身辑大礼,头低至了半腰处才停下,身后的人见他这样,慌忙跟着如此行礼。 “奴才给王妃娘娘请安。”浑厚沉稳的话音刚落,洪亮之声传入耳际:“奴才给王妃娘娘请安。” 这声音,惊动对面府邸里的飞鸟,扑腾着朝向琰王府飞来,仿佛是想要来一探究竟,那些人里,没有曾经在店里见过的那个小厮。 苏宛冷面智心扫视一眼,最后平静地看向胥掌柜。 黝黑肌肤上双眸炯炯有神,消瘦之身姿却比之前健硕老沉。 “王妃娘娘,奴才得他们所托,斗胆前来叨扰,不知昨日竟是王妃娘娘生辰,奴才们在这里给您补上祝福,祝您慈德昭彰,千岁之躯。” 身后又是齐齐福礼,朗声重复。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宛压下心中微愤,语音凉薄:“尔等为了彰显孝心,丢下本宫刚买的林子到这里来,可是为了何事?” 冷睨向他们,虽个个是堂堂五尺男儿,身形力道俱在苏宛之上,对上苏宛眼瞳,有些人却是低下了头,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殷切的眼神似要将苏宛看穿。 胥掌柜面不改色地脱口而出:“娘娘明鉴,尔等来京时,已将一应事务安排妥当,为了避免现场作乱偷懒,奴才特地嘱咐了护卫,严加看管,而待奴才等人见了娘娘之后便会即刻赶回去,这一路上,未曾有耽误。” 言毕,他拱手又是一礼。 “何事?” 苏宛简明扼要问出口,见得先前低下头去的人这时抬了起来,大家讲希望的眼神全都抛向胥掌柜。 她知道他们定是有所求,却不知这么多人同一时间来求什么。 胥掌柜回眸,朝大家咧开嘴笑,继而转过头来恭谨着解释:“天星林足足十一亩地,胥某不才,承蒙娘娘关照,如今铺子没有营业,吩咐奴才去管理林子,这些日子一来,多靠这些兄弟后生们鼎力相助,目前幼苗已如数种下,帮忙的官兵们已回去,剩下的便是如何将这片林子守好,让其在今年根基得以蔓延,来年开春,冒芽开花。” “原本王妃娘娘没有干涉奴才,奴才也就按照自己的思路,让这些兄弟帮忙搭手,因着经历,奴才不敢擅自做主将事务划分开了去,所以带着他们特来向王妃娘娘请允。” 听完他娓娓道来,苏宛已对天星林的概况做了了解。 虽然蔷薇和沐兰未有人回来,胥掌柜代替她们已将近况如实告知。 吃一堑长一智,胥掌柜口中的经历,定是指的小厮一事。 “你既知上次之事未处理好,缘何迟迟不告诉本宫事情真相?”苏宛不答反问,胥掌柜身子一愣,眸光流转,上半身微微弯了些。 从大家的反应中看得出来,许多人对此事并不知晓,耿野之人,从无掩饰,有些人露出担心,有些人露出胆怯,有些人露出不满。 千情百态。 “那小厮潜逃,奴才已对他家中去说明情况,且做了辞退处理,而他介绍来代替的小厮奴才也遣散了,害怕他们之间有不为人知的勾当而害了奴才,害了王妃娘娘。” 他始终低着头,点头哈腰着回话。 处理得利落干净,有理有据,苏宛找不到反驳之处。 “抬起头来。”苏宛锐利的眸心盯着胥掌柜墨玉瞳仁,那双眼睛,并不像他的身子那般苍老。 “且说说,他们几个除去在前些时间是你的得力帮手之外,本宫缘何要信?” 只见胥掌柜转身,走向队伍旁,向大家露出安稳的神情,遂一个一个介绍起来:“王妃娘娘,他叫张四,是种植幼苗的能手,懂得许多花卉生长知识,奴才想让他来控制幼苗的成活率,降低损耗。” 他走向下一个人:“他叫王五,反应灵敏,为人坦率吃苦耐劳,奴才想让他做代管事的,如此,才能替奴才处理好细碎事务。” 再走向下一个:“他叫吴蛋,在几百人中深得民心,奴才想让他带着分管小组的组长,管理好各小组的劳作者,如此一来,包括闲忙时的人员调配等,能保证林子里的人员流通不受意外而被影响。” “还有,他叫……” 苏宛扬手制止,胥掌柜是其他掌柜的推荐来她地下当差,经过一系列的变故,苏宛以为他年事已高,待到再寻到合适人选便让他回乡养老,不曾想他却心思如此缜密,分析的头头是道。 如此一个老者,被翟丽逼得无路可走,可想而知当时她有多刁钻过分。 “你即刻将他们的过往和背景、各自擅长全都写下来,一切按照掌柜的说了办即可。”苏宛话音刚落,瞧见有人露出憨实的笑容,有人欣喜,有人呆滞。 人群中有人互相捣了捣手肘,大家这才反应过来。 “奴才谢王妃娘娘隆恩。” 大家不约而同畏躬辑礼,胥掌柜一脸褶子全凑到脸庞,跟着婢女去了房间。 第五百一十五章 贼喊捉贼 “哎哟,若非本宫识得那门楣上的字,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尖锐刻薄的熟悉声线在大门外幽幽传来,粗野男子好奇转过头去,看向外面那道声音柔媚,出口不善之人,却听闻外面一句:“快快去通传了来,莫让本宫等得太久。” 黄怡同苏宛交换过眼风。 德顺眼波斡旋于苏宛和门外的苏若涵,焦眉愁眼。 外面的叫嚣声里面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可是苏宛不发话,德顺不敢多说,虽都是苏家女儿,又都是王妃娘娘,可终究只有苏宛才是他的正经主子。 “不是说去通传吗?怎么还杵着?”嚷嚷声已明显的迫不及待,由远及近,与苏宛四目一触,张嘴道:“姐姐在这儿呢,那你可得替妹妹做主,他以下犯上,让本宫在外面一通好等。” 娇艳欲滴的脸庞双眸梨花带雨,好似被人欺负过。 苏若涵说着便要像苏宛靠近,伸手欲挽着她胳膊,苏宛转身,朝原本候着而此刻已看得目瞪口呆的男子冷静着道:“你们且在一旁去候着。” 说完,她便转身朝苏若涵投去眼若寒星。 “妹妹请跟我来。”昨日刚见,今日又来,她来寻苏宛的频率已快达到在闺阁中时那般。 每次她来寻她,必然没有好事发生。 “哟,本宫当是看错了呢,原来这府里当真有着这么多人,姐姐,你这是府里出了什么事,还是你正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否则他们怎么会……” 她的眼睛肆无忌惮的从上到下打探着那些男子,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好几个人低下头去,面露羞色。 “你看,我说中了,有些人害怕,不敢看本宫的眼睛。”看着她伪装的让人怒不可遏,苏宛粉拳在袖口中紧了又紧,欲转身直接漠视时,余光中,发现一直遍寻不得的身影陡然出现。 他,竟然堂而皇之跟在苏若涵之后。 被苏宛利刃寒光一凛,王叔嚅动嘴唇,进而出来朝苏宛辑长礼。 “奴才给琰王妃请安。” 苏宛盯着他,直直要看透他的五脏六腑,背信弃义的小人,有脸有胆出现在她面前! “来人,将这个叛徒给本宫拖出去,杖毙!”冰冷的字眼从她嘴里一字一句吐出来,听得王叔连忙摆手,垮下的长脸瞬间委屈,双腿屈膝跪地。 “承王妃娘娘,奴才给您说过的话,可都句句属实,您说过要救奴才的呀。” 他悲苦万分,声泪俱下,引得粗野男子侧目,不明所以,好事者看得认真,苏若涵露出狡黠的眸光,微挑眉宇站在王叔跟前与苏宛对峙。 “慢着。” 侍卫将王叔包围起来,灼灼的看向苏若涵,蓄势待抓人。 “姐姐,好歹他是我带来的,曾是琰王府的旧人,就算要他死,也得说出个子丑丁卯来,青天白日拿无辜人性命,难道你不怕折煞了你腹中……” 她朝苏宛肚子方向努了努嘴。 苏宛倒吸一口凉气。 苏若涵心中早已是怨愤难平,此刻有了机会自然会变本加厉,她忍着发作,面不改色,眼底温亮的看向苏若涵,半晌,看得苏若涵不自然的避开视线。 “是吗?妹妹,你当真这么认为,是我冤枉了他,而不是有人陷害了他?”她微睁双眼,步步逼近,看得苏若涵身子向后避开两步,抬肘挡在跟前,慌不择言:“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各位兄弟,你们听老哥一句劝,这琰王府的水,深着哪,你们同我一样都是奴才的命,可奴才的命,也是命哪!我本是琰王府的管家,为琰王付出了十年的心血,自琰王妃入府以来,琰王府就变了。” 他无助地摆头,耷拉着身子跪着挪向大家,撩袖露出手腕。 “你们看看,琰王妃要赶走我也就罢了,可是不给个明确的说法,奴才不依,便把奴才打发去了乡下别庄,本以为在那里尽忠职守便可颐养天年,谁曾想琰王妃心狠手辣,让人一把火点了别庄,奴才在火堆中死里逃生,这便是被火烧过的伤痕,你们看看,看看……” 尽可能扬高的手腕让大家好看得清楚,却不料那十个人要么低着头,要么转首,要么怔怔然望向另外一头,胥掌柜满脸愤怒的看着他,手中的纸张给气得颤抖。 “你胡说!琰王府心地仁厚,宽待下人,岂容你在这里玷污?这些人里头,可是有琰王妃在受灾现场救过的人!” 胥掌柜的大步迈进王叔,朝他头上就啐去一口。 “老夫活这么久,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连琰王妃如此好人都要被冤枉,还有没有天理了!”胥掌柜指着王叔,指尖颤抖。 “就是。” “他自己说原先是琰王府的,这会却同别的王妃来闹,居心何在?“ 随着胥掌柜进来的人理直气壮,群情激愤,乃至于整齐的队伍散开,将他团团包围在里面,苏若涵见情况不妙,在四个婢女的帮助下躲到一旁。 “你,你们,你们这是以多欺少!”苏若涵口齿变得不伶俐起来,神色发白。 拿腔拿调的态势对上苏宛深不见底的眸子,苏若涵身子瑟缩着躲开,苏宛感受到小腿处被抓紧,低头才看见钟合仰首正汪汪地看着她。 “琰王妃,钟合害怕。” “回来,岺儿,你若再违背母妃意愿,答应过你的事,被怨母妃出尔反尔!” 苏若涵如同护鸡仔的母鸡,一下子抓了钟合到她身边,这样的场合刻意带着孩子过来,苏若涵的心,究竟是什么样的?黑心黑肝,烂心烂肺。 哇的一声,钟合张嘴大哭。 “姐姐,你吓着孩子了!”苏若涵咆哮,红夜不住朝她使眼色,才让她不住回眸的去向孩子身边。 苏宛冷冷的看着这好笑的一幕,声线凉薄着道:“将你们的主子请回去,难道是想让承王再次来府请罪吗?” 立在苏若涵身后的婢女个个别过头去,苏若涵立着不动,却被钟合拉着朝外走,一壁走一壁哭诉:“承王妃,快走罢,琰王妃是说到做到的,若是承王知道你又来琰王府闹,您又该挨罚了。” 稚童不懂撒谎,苏若涵立刻捂住他的嘴,压声咬牙切齿训着他些听不清楚的话,丢下王叔,出了琰王府。 “承王妃——王妃娘娘——救救奴才——您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不是说好了……” 话音戛然而止,德顺上前一探,下气怡声道:“启禀娘娘,他畏罪自杀了。” 闻者皆是鄙夷之色,听到这个消息后,看也不看的一道躲在了另外一头,德顺朝侍卫一挥手,他们上前将人抬了去,胥掌柜在旁默不作声,待现场安静下来后,才双手奉上苏宛让他写的东西。 她打开来,扫视结束方才抬首:“暂且这么安排罢。” 第五百一十六章 王妃的算计 “启禀娘娘。” 碧玉阁,明厅,苏宛斜靠在软榻上,黄怡给她缓缓揉着眉心,外面已经夜幕时分,德顺弯着腰站在门口下气怡声等待着。 苏宛闭目沉吟片刻,方才缓缓抬眸,挥挥手示意在房间里的其他人下去。 待她们都走后,德顺识相的从外面进来。 “娘娘,奴才将他,安置在了乱葬岗。”掠过他奴颜婢膝之态,苏宛缓缓的又闭上了眼,只浅浅应了一句:“嗯。”便再没说话。 “他做过的事,人神共愤,娘娘大可不必为这些小事烦忧,万事有奴才分担,娘娘大可放心。” 不用苏宛睁眼,亦能感受到他此刻谄媚之态。 “本宫知道了。”她慵懒着出声,肘撑于案上,眉也不抬一下。 德顺以为她睡了,带着窃喜,愉悦着退出房间。 不过是只跳蚤没了,苏宛不会放在心上,苏若涵更是不会,所有企图侥幸之人,最后都会受到成倍的屈辱,想到这里,苏宛脑袋愈发沉重,她在等黄怡回来。 没有苏宛亲允,除了黄怡,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进来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苏宛仿佛睡着了,又仿佛还未睡,感觉到有人轻声唤她,这么近,那么远,迷迷糊糊中透漏着对她的关切之意,她惺忪着睁开眼见到是黄怡,复又闭上。 是她,苏宛就安心了。 “主子,奴婢去了趟南苑。” 黄怡的声音如同沉闷的笨钟,闷闷的,在她耳畔激不起一点作用,感觉到身子被她架起,双腿不是自己的走路,忽然睁开眼,双手从黄怡身上滑下,睁着眼看向她。 “可是有人闯了进去?” 所有的困意一扫而光,太医说过只剩月余,也就是随时都有可能,不知不觉得,她的一只手触碰到腹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胎儿仿佛也睡着了,对她的抚摸没有反应。 “没有,只是奴婢去取了清单来,主子请看。” 她打开折叠的宣纸,上面陌生的名字逐一看过,露出欣喜:“对,就是她了,明日一早,你便按照这上面的要求准备了去。” 说着话,她走了两步,甫又顿住:“这上面的东西,你亲自去办。” 其他人,乃至梨脂,苏宛亦不放心。 “刘婆婆怎么样,在南苑住得可还好?”不便去看她,近日事多,也忘了让黄怡去陪她,守护的侍卫没有出现,说明那边情况一切都还好。 “吃得好睡得好,就是跟奴婢讲她一个老婆子在那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新进的婢女话少,同个老婆子没什么好说的,奴婢去了以后,就一个劲儿的问候主子,问情况怎么样了,是不是有新进展。” 听着这些话语,苏宛沉重的身子愈发发困,还没等到软榻,又觉得倦意袭来,一靠近床,她便躺了进去。 微风习习,轻纱床幔微荡,薄褥软榻,一帘好梦。 她努力去追逐寻找的人始终没有消息,天长日久之后,苏宛不但没有越来越沦陷,反而如同忘记了这个人一般,满脑子里全是如何谋划实现复仇大计。 了无牵挂,所以也就心怀坦荡,眼下的苏宛静待孩儿出世,只将苏若涵和承王的一言一行轻拿轻放。 她知道,这个时候承王府比她更急。 一觉醒来,已是晌午。 金芒斜撒,暖意罩人,不觉炎热,睡得安稳。 午膳后,苏宛院中看着梨脂教央央如何切割柠檬香草,如何晾晒,又如何保存,以致如何做成冬日里放在荷包中做提神用。 梨脂明媚纯净的眸色让人心动,温婉敦厚的语音让人听了极为舒服,苏宛沉浸在她们的语笑晏宴中,时而伸手跟着整理,跟着晒。 沐兰和蔷薇先后回来。 告诉苏宛因胥掌柜事无巨细的分配到人,又有人可靠之人做榜样,大家对他的管理十分信服,只有她们两个婢女没被分派事务,所以才回来问她的意思。 此时,黄怡从外进来手上拎着东西,眼疾手快的沐兰赶紧上前去帮她拿了些,苏宛侧身躲开,她恹恹的回来,将失落都写在了那撅着的嘴上。 “你们已多日未休,本宫允你们且回花房休憩半日,待本宫想好后自会派人传话。” 苏宛望着黄怡手中的篮子上遮着黑布,两人交换过眼神知晓并未被旁人看见,面色平静着嘱咐完,转而继续拿起柠檬香草一点点铺开来晒。 两个人站在旁边,想出手相助,又不敢出手相助,踌躇片刻才恭顺欠身离开。 “娘娘,马夫人求见。”德顺站在院外,卑躬屈膝。 马夫人? “可有拜帖?”苏宛头也不抬地问。 “没有。” “不见。”她回答得干脆利落。 听着脚步声离远,她才直起沉重的身子,她只知晓马骁远大人,他断然不会来琰王府,这个马夫人……难道……如此,他们之间更没有什么好说的。 苏宛与马骁远只远远看过几眼,除此之外便是屡屡听见他是如何的置皇上于左右为难,又是如何的为了承王而左右相劝,联名上书,可谓是苏宛复仇路上除却苏若涵、李琩媵外,他如今便是最大的阻力。 当时派炎大人出面,便是因为她不想丢了这颗棋子,却从未想过要亲自去动这颗棋子。 他们找上门来是慕名,又或是别有所图,无论哪个,都让苏宛感到未知。 翟冲夫人送来的拜帖苏宛看完,让人带她到花厅,快至晚膳时,翟冲夫人才告辞。 月华初上,银辉满地。 苏宛刚派人传令到花房,让她们明日启程去天星林静心研制香水之道,将梨脂传授的方法做精做透,便听见有人夜晚来拜见。 若不是听见炎大人三个字,苏宛便一口回绝了。 顶着夜色,炎大人眉宇凝结,似踏过尘土飞扬而来,靴子上还有薄薄一层黄土飞沙。 “启禀娘娘,深夜来访,实是寝食难安,百思不得其解。”他浑浊的眼瞳里好似被乱尘玷染。 “什么意思?”苏宛冷冽问出口。 “下官在军中听闻马家马车停在琰王府门口,过而不得入,不知是真是假?” “真。”看着他凝聚的犹疑之色,苏宛已知晓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炎大人,马骁远在宫中根基深厚,又岂会将本宫这个不得宠王爷的王妃放在眼里?”望着她淡漠如冰的眼瞳,炎大人脸色一僵,竟一时语塞。 “可——” “可为何本宫仍要叫你去接近他,了解他,是吗?”被苏宛不自觉提高的音调猜中心事,炎大人低首不语,半垂双睫。 两人静默僵持。 炎大人双手一拍大腿,抿嘴肃然道:“下官糊涂,这么简单的道理竟不懂。” 房间里扶椅上,苏宛脸上闪过异色。 第五百一十七章 亡母之冢 竹说过的话在苏宛脑海盘旋。 苏若涵带着李琩媵去见了一个神秘的人,凭他多年从军经验判断,那人定然不是普通之辈,反跟踪能力极强,应是已察觉到被人监视。 碧玉阁房间里整齐摆放着三大木箱,每个被严严实实封好。 她在箱子前凝神细思。 去年今日,刘氏说出的真相字字如拳头捶在她胸口,苏亨的反应却如针尖,直直扎了进去,她的母亲,还有何人还记得?在那里,是否与父亲已殊途同归?亦或是,刘氏再一次横在中间,叶氏不过是孤独浮萍,孤苦无依。 倩丽身影翩然而至,苏宛泪盈于睫,立身相迎前握双手:“怡儿,有打听到吗?” 即使相隔千里,她也要前去一拜。 “嗯。”黄怡点头如捣蒜。 “奴婢打听到了,就在城西头荒废的庙下,据说沿着路途而上,定然能看见。”苏宛逼退晶莹泪珠,仰首微张唇深呼吸调息。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她才能去坟前一拜。 隐约察觉到手掌被黄怡反握,苏宛警惕到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她担忧而又坚毅的盯着黄怡,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蹙眉而泣,抱向苏宛发出嘤嘤嘤之声。 “主子,很可能,很可能咱们去看见的只是一捧黄土——”黄怡禁不住浑身抖动着哭泣起来,可怜她母亲,为苏府诞下苏宛后一命呜呼。 叶氏一去,连同所有人的记忆,存在过的痕迹,全都被抹去了。 苏宛抚慰着黄怡后背,抿嘴久久说不出话,如鲠在喉。 “一切有我,一切有我。”她喃喃自语,抬袖拭泪,整顿过情绪后轻揉着道:“既如此,咱们现在便去罢。” 她敛眉看向凸起的腹部,脸色暗寂。 “好。”黄怡松开双手,亦是举袖加额擦拭莹光。 四轮马车香沉滚滚,所经之地掀起迷蒙尘土,乱了人眼,却宁静了苏宛那颗渴望的心,这个世界上,只有苏宛记得她,只有苏宛是她的传承,苏宛明白作为母亲的无奈和希冀,如若叶氏还活着,苏宛将会是什么光景? 承欢叶氏膝下,有人知冷暖……她绝不会被苏若涵和刘氏从小欺负至此。 帘外愈走愈苍凉,远看青山绿水,走近才知恶石堆砌,泥土暴露,山路陡峭,苏宛爬得及其吃力。 黄怡同梨脂紧紧搀扶着,几乎用尽了她们所有的力气,小厮在身后抬着木箱,好几次险些连人带箱滚下山坡,俯视经过之路,皆是步步惊心。 他们是如何上来的?只消往下看一眼,苏宛便觉得心惊肉跳,这一眼,苏宛见着了来路上不为人察觉的影子,被掩盖在败枝枯叶中,混淆人眼。 每次回头,那个黑影都默然不动,可随着苏宛逐渐向上,那黑影却如影随形,不曾相距隔远。 面对黄怡好奇所问,苏宛只是一笑了知。 好容易到了山顶,亦好容易见着平坦之路,一座破庙年久失修,尘重灰飞,隔着很远便能问道一股刺鼻异味,梨脂去查探看地形,回来说发现就在庙后。 环顾四周,只能以破庙为蔽。 “你先带他们将东西送过去。”苏宛纹丝不动,睨向来路,不动声色的搜索着那抹黑。 小厮们放好箱子回来,苏宛始才转身:“你们留在这里,不可让人上来,一切听本宫之令行事。” 矮的几乎可以忽略的黄土堆在一片残枝败叶下无声的呆着,微风拂过,带起扑天的尘土乱舞,苏宛不禁后退两步,那土堆,高不过箱子,没有任何墓碑木牌。 她独自在这里面,已有十六年。 苏宛想蹲下去,捧一堆黄土,对着土堆说些心里话,但是不能。 木箱已打开,火心已备好,苏宛在黄怡搀扶下吃力下跪,点上香烛,心中万千话语想诉说最终只有深沉一眼,这一眼,似已看穿阻隔的障碍之物。 看着里面的叶氏,和苏宛相似的眉眼,不知不觉,泪如雨下。 青烟袅袅,燃烧后灰烬飘散着异香,在苏宛周围萦绕,她以为,那是叶氏在拥抱,在同她表达这么年来叶氏想要说的话,想要做的事,想要寄予的期盼。 “主子……”黄怡跪在她不远处,心疼地轻唤出声,将四散开来的孝心全都拢到一堆。 “小娘,主子现在生活得很好,您在那头要照顾好自己,主子一直惦记着您,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护主子平安顺遂,今后每年奴婢今日都会来看您。” 说到后面,无语哽咽。 青烟渐消,灰烬发黑,苏宛撑着身子起来,一抹眼角泪痕,头也不回的离开孤坟,知晓黄怡已跟上来,俯首帖耳几句,只见她身影并未走开,朝着破庙背后而去,斜倒的柱子在拐角,正好避住了苏宛的身姿。 “可以走了。”听见黄怡在另一头一声呼唤,继而便是一阵脚步声朝着更远处而去,没过久,那些身影便回到苏宛脚下的荆棘丛中。 她低头即可俯视到他们藏身所在。 所有人朝着那孤坟方向望过去,屏气凝息等着。 风飞黄土扬,乱灰遮人眼。 在苏宛眨眼后,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蹲身在香烛前,触手抚摸地上的灰烬,继而抬头看向四周,看着苏宛惊呆了脸,连连向后退。 “哪里逃。” 男子后头,见着后面的小厮,已将他团团包围起来,男子不放弃,见缝插针就想跑。 “该你出场了。” 苏宛凌冽一语,空中一人飞跃而下,笔直落在男子身侧,手臂一挥,抬到男子脖颈处,瞬间落下,男子倒在了护卫手臂中。 撕开他的头布之后,大家面面相觑看见一张异族人的脸。 “将他捆起来,想办法把他弄醒。”苏宛清冽着吩咐。 几捧黄土下去,晕倒的人连连咳嗽,不住吐着嘴里的异物,从发髻到身上,全有细沙碎石黄土尘埃。 “你为什么要跟着本宫?”见他睁开朦胧的双眼,继而又摇头晃脑不停的眨,苏宛借机问出口。 男子不答,折磨继续。 很快便看不清男子的脸,分不清哪是发髻,哪是嘴唇,男子挤眉弄眼,已是睁不开。 “我说,我说,只是让我跟着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如实禀告就是,并不是要害你。” 苏宛眸中青色隐现,就为了这个? “你们跟了多久?” “就这一次。”男子脱口而出。 他从头往下,又被尘土掩埋,忙补充道:“我就只是这一次,其他人我不知道,可能,可能,可能跟了快一个月,我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我不知道。” “可是受奘无尊命令?” 第五百一十八章 娘家来人 男子再不吭声,死死闭上眼睛和嘴唇,鼻息间略有灰尘飞扬,他在屏息,力图用鼻子保持通气。 苏宛朝护卫微一仰首示意。 护卫用力掰开男子的眼,手中的细沙时一点点滑落,落入他那已无可避免遭难的眼中,哀嚎声响彻山谷。 “我说,我说。”男子毫无反驳之力的挣扎着。 “是他,是。”男子说完,奋力甩头,想要将灰尘如数抖尽,只可惜人被反绑,只甩掉身上些许的灰石细沙。 “为何跟着本宫?”苏宛声线冷沉,面如死灰。 对于这么一个变态的男子,如噩梦,如雷电,同李琩媵一样,千刀万剐不足解愤,苏宛一直避让,一直不欲与他正面交锋,她的所作所为,不过只是阻止他与承王交好。 他一次次打探,监视苏宛,想知道些什么? “这,这,说了我就没命了。”男子带着哭腔,挤弄着一张早已看不清是什么的脸,十分狼狈。 “你以为,你不说就会有命活着?”苏宛微敛眸光,宛如带着剐肉剔骨之狠。 男子瞬间没了声音,眨眼似在思忖她这句话的意思,好一会儿才听得男子含冤吐怨:“左右都是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苏宛嘴角弯起一抹弧度。 “戳瞎他的双眼,然后将他丢进深山老林,让野物生吞活剥了他!” 语音之狠,听得男子身子颤抖。 “是!”护卫朗声应答,利刃出销,亮光耀眼,摩擦声撕人五脏六腑,苏宛眸光掠过低矮黄土,眸色一亮。 “本宫改变主意了,将他双眼戳瞎之后,捆绑在这柱子之上,陪着本宫的母亲,帮她驱走孤单,让你流血致死,最后再被野物叼走。” 山石之间隐约有低沉沙哑的回音,周围涂添了一层萧森之感,护卫手中的利刃,已缓缓至男子眼睑。 尖锐的,冰冷的刃已触及到男子看不清的肌肤,瞬间有液体流出,如同水沾湿了眼,缓缓流下,那黑色的流动的东西,带着股血腥子味。 ”啊——“男子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挣扎着摆动着身子,护卫手中的刃还未用力,只是轻轻碰了下去,他这一抖动,看不清刃划向了哪里。 “我说,我都说,快停下!停下。” 男子龇牙咧嘴,露出洁净的牙齿,同他布满灰尘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苏宛默不作声,飞向他的眸子里沉稳而坚定。 “他,他,他只是,要知道你是,不是,见了不该见的人。”男子几次停顿,才将话说得明白,趁着护卫没有动手,咬紧牙关迅猛转身,撞倒他身后的护卫,拔腿就跑。 他忘了,在他身后,是悬崖,草木不生的不毛之地,摔下去不死也残废,此刻终年不见人影,生还可能微乎其微。 疾驰踩踏的声音凌乱而仓促,男子眼睛看不见,像风一样横冲出去,转而向下飞奔,眨眼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划破天际,突然,没了声音。 万物归寂,生灵折损。 “母亲,女儿不孝,玷污了您的清净,女儿回城后定然会给您另外寻处宝地,女儿便可随时来见您。” 在苏宛心中,你是独一无二的母亲,是任何人替代不了的母亲,如若您能听见,一定要笑着应允,女儿只叫您母亲。生前同您不快的人,都已经去了。 母亲,您不孤单,有他们呢。 “主子,不要哭了,咱们走吧,时辰不早了,下山路险峻。”黄怡哽咽着劝慰,苏宛抿嘴仰首片刻,在她们前护后围的保护下,一步一步走得极为仔细。 路上,苏宛沉默不语。 回到碧玉阁便沐浴更衣,洗去一身尘土,随后让人去请胥掌柜和典当行掌柜,她要将京郊最好的风水宝地买下来,重新安葬叶氏。 她不要叶氏同苏亨同葬一处。 活着时尚不能同寝而眠,死后又何必要去纠缠。 母亲,女儿替您做了主,您会怨吗? 被情困惑,为情付出过的人,忘不了伤痕的疼,女儿是过来人,母女连心,母亲,您的想法跟女儿是一样的吗? 独处一隅,苏宛不禁热泪盈眶,她屏退房间所有人,侧躺在软榻之上,泪如雨下。 出嫁后的辛酸与劳累,苏宛无处可说,如若她重生在叶氏活着之时该多好,苏宛定当会全力保下叶氏,陪伴她左右,只是,这些都紧紧只是她一厢情愿。 心痛至此,苏宛无声流泪。 不能人前露的胆怯,不能说出来的悲苦,没有感受过母爱的缺失,无人能懂。 夜幕已洒下大网,即将要笼罩大地。 黄怡轻手轻脚着推开门,进来却见苏宛双眼红肿,她坐在床侧,红彤彤的双眸亦是偷偷哭过。 “主子,典当行里的东西最快要明日才能送来,胥掌柜奴婢已派人去请,主子已给了叶小娘最好的,你就莫要自责了。” 安慰着,安慰着,黄怡却哭成了泪人,想来是触景生情,她亦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苏宛鼻息微动,重重吐纳,遮住双眼挥手道:“快去替我拿温水浸过的湿巾来,我的眼睛此刻肯定难看极了。” 面对空荡的房间,苏宛无语凝噎。 她只为叶氏哭这一次,从今往后,清明扫墓,七月祭祀,生辰忌日,必去看看叶氏。 捂上温热的湿巾,苏宛方觉眼睛好了许多,督促着黄怡也这么做之后,略感疲乏的身子便没了劲儿,松下发髻,欲宽衣而眠。 “主子,奴婢方才去铺子时,路过苏府,门口停着奇怪的马车,奴婢从未见过,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闻言,苏宛眼中闪过异色。 男子临死前的招供再一次在她脑海里响起。 她是不是见了不该见的人。 谁,是她不该见的? “姑娘,娘娘可是已经安歇了?” 隔着几道墙的门口,传来德顺低声慢语之声。 黄怡动作一僵,见苏宛点点头,她起身侧首回答道:“有什么事明日一早再说罢,主子已困了。” “让他说罢。”苏宛闭着眼听着,容色萧索。 “娘娘,白日里苏夫人让人来传话,说是刘夫人的娘家来了人,已去过苏府,接下来会拜访承王府和琰王府,望娘娘及早做好准备。” 苏宛沉重的眼睑倏地睁开。 遍寻不得,没有音讯的刘氏娘家来人了?这样新鲜的事,来得太晚了罢?黄怡惊悚着看向苏宛,不知如何是好。 “知道了,退下罢。”她复又闭上沉重的眼睑。 来了,自然得会会。 第五百一十九章 真正意图 梦里纷扰不知时,醒来已是五更天。 既有人要来,苏宛便在府中等着便是,虽不知是几时,几人,何事,目的,却知晓绝非是善类,刘氏生前未让苏宛得长辈之怜,在她去世后被不相干的人惦记起来,怎么想也不可能有好事发生。 算着日子,苏宛让黄怡安排好,两人去了趟南苑。 “恭喜贵人,贺喜贵人,定然是个大胖小子!” 隔着床幔,见不到刘婆子神色,通过语音被她感染大喜之愉,苏宛在床幔里扬唇浅笑,未发出一点儿声响,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又听闻黄怡在小声提示:“刘婆婆,你知道该怎么做。” 直到关门声响起,苏宛才从床上起来,黄怡已掀开床幔,语笑宴宴:“这下好了,姑爷没在,主子一个人也可以将这些都打点妥当,奴婢到时,自会格外小心盯紧所有人的,自古女子生产,都是鬼门关上走一回,奴婢眼睛定当亮亮的,一点儿意外也不让发生。” 话语间,透露着微微的酸气儿。 苏宛拉过她手掌,拍了拍她手背,露出让人禁不住信赖的笑容来。 是福是祸,这一遭,她管不了了。 在那一日到来前,苏宛需要做些什么才是。 廊道曲折,山水相依。 “启禀娘娘,他们人到了,在前厅候着呢。” 不是德顺不懂规矩,而是实在不知如何称呼,这一路出去,苏宛打听到是一行三人,两女一男,其中男子最为年长,又不善言辞。 苏宛刚进,见到一张潋滟绝色美女, 白纱蔽面,飞天髻间金珠碧玉簪,宛转蛾眉千娇百媚,白粉襦裙及至脚踝,她身边,看上去年幼些许,垂鬟分肖髻上简单而规整,亦是出自大家之手才有的风貌。 这些,在苏府时,偷偷从苏若涵书中见过的。 男子打扮颇有异族风情,和奘无尊素日服饰打扮大同小异。 三人见到她,不急不缓地斜达手掌于前胸肩,面不改色不疾不徐微微躬身辑礼。 “琰王妃安好。” 苏宛颔首示意。 经过他们身边时,差距到打量的意味。 “赐座。” 她方坐下,见三位已立身看向自己,抬手一指向旁边的空位,女子才一坐下,男子旋即落座,小姑娘则站在了女子之后,仍旧摩挲着青丝之尖儿。 “不知应当如何称呼?今日既来,又是所为何事?” 论关系,刘氏跟苏宛之间,不过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住过些时日而已,她们之间,只是相熟的邻居而已,什么都算不上,三人闻她所言,亦未露出讶异之举。 如此,心知肚明极好。 只是他们的身份……苏宛深邃眸心,如黑渊之谭,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我乃王妃娘娘之母亲大人侄女,殷子,而他,张山,如今刘府管家人。”苏宛眼光在他们之间迂回,方才发现三人各自长着不同的脸。 “今日来,是有家事交代。” 家事?苏宛瞳孔微睁。 “既是家事……”与她何干?他们应是已去过承王府。 “知晓琰王妃在想什么,我也不防说出来,无论琰王妃在顾虑什么,此行的目的,都是与你们三人息息相关,论关系,你我当是姐妹相称才是。” 苏宛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话语不急不缓,字字珠玑,非出自一般人之家不会说,能在这个时候这副着装出现在琰王府者,是需要勇气和智慧的,边关互贸刚提出来不久,他们不会是…… 想到这里,苏宛只是薄笑以回应,不发一语。 不明由来,突然冒出来的亲戚,还是少去搭理为好。 见她没有说话,女子斜飞眼瞳向苏宛,再向身边的张山努努嘴,投去眼风,男子淡掠一眼,甫起身道:“小姐生前常得老爷惦记,留下数量遗物欲传承给她,只是不曾想尔等到时,她已经意外随老爷而去,奴才随来请教三位,这些东西如何处置的好。” “大娘去世得不明不白,而本宫的哥哥和妹妹又匆匆将丧事举办,虽然该从中劝阻,可本宫终究是隔了层关系的,有些话说出来不受用,所以,你们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她不动声色的眼光在二人之间迂回。 三人无一听出苏宛的弦外之音,张山面不改色看着她,自称姨家子女的姑娘,虽纱巾蔽面,眼神却无丝毫波澜,坐着的身子微微一僵,并无其他不妥。 “当日老爷留下遗嘱,今小姐本人已不在,最亲的便是你们三个名下的孩子,如若交给其他人,更是不妥,所以,还请琰王妃莫要让我们为难。” 苏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她的话再明白不过,他们当真是刘氏的亲人? 女子突然蹙眉,起身,看向苏宛。 “人,既已出嫁至这里,一切便是任由你们处置,琰王妃能看明白古往今来,为何要让我们在这中间为难?” 企图以强硬让她信服?苏宛在心中冷笑。 “你的意思是,本宫的一片孝心,倒让你们为难了?既然如此,去承王妃和苏府自有人陪同你们,何苦巴巴儿的跑到本宫跟前来看脸色?” 要想请她进翁不是不可以,意欲何为,得让苏宛揣测明白,否则,岂不让人失了兴致? 没料到她会反诘,问得女子瞪眼相视,转而躲避开苏宛冷睨的眸光,弯起眉眼:“当然不是那样的意思,千里迢迢奔波至此,是祖上的吩咐,尔等不敢违逆,请琰王妃莫要为难我们。” “本宫又不对?” 苏宛微挑眉,示意身后的人停下扇风,神情凝滞,看得在场所有人俱是一愣,女子与张山相视一眼,敛眉似在反省自身。 “琰王妃,奴才等人确实奉老爷之意而来,有表达不对的地方,请琰王妃莫要介意,尔等这便回去快马加鞭送信问族中耆老之意,随后再来做定夺不迟。” 张山起身恭顺辑礼,低眉顺眼按照大周朝习俗行事。 “若是再商议此事,你们就不必再来了,想来在座的知晓,本宫的真正身份是什么。” 她轻启朱唇,堵了他们的后路,说着,她细细抚摸腹部,睇向大家的眼神如同火眼金睛,看得人无处躲藏,张山拧眉,欲言又止。 “哼。”女子幡然起身,用力一挥袖,大步流星朝外而去,小姑娘转过头来看了看苏宛,嚅动着嘴唇亦是想说些什么,忽而追赶向外面的女子。 望着他们先后离去,黄怡来到她跟前,伸出手好让苏宛稳稳的抓着她手腕,声音小得只有两人才能听见:“主子是怀疑,他们是骗子?” 恐怕不是骗子这么简单,她方才说的话,对方不但未有质疑,反而解释着此举所逼不得已之处,想来倒是带着不成不返的决心。 第五百二十章 铺子闹事 “敢进当今两位王爷府邸,又岂会是寻常骗局?” 苏宛轻言。 琰王府玉宇琼楼,湖光山色,水木清华,府中小厮在蔷薇安排下,已将多处矮树植被换做花枝幼苗,来年时,这王府将会焕然一新。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默然回碧玉阁的主仆二人同时回头,见着德顺身边的随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棕色衣衫宽大在身,显得他身子骨愈发弱不禁风。 风清云静,阳光明丽,北方的气候如同孩性,及至着照耀,及至着哭诉。 “何事慌张?在府邸如此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苏宛轻斥,小厮涨红着脸,只顾着重重喘气,畏肃辑礼。 “铺子被人砸了!” 他有了说话的气儿,焦虑着利索着禀告,双眸无措。 “何处的铺子?”苏宛心中一凛,脑海里迅速闪现出一人,始又觉得不对,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声东击西。 “就是那个——什么东西都有的,尽是稀奇宝贝的——”这类事儿小厮不知乃是正常。 那家铺子里全是珍世奇玩,动则可让皇室之人叹为观止。 正待苏宛开口再问,小厮的后面又一身影一路飞奔,那慌张的神态较小厮有过之而不及,看得苏宛神色俱厉,这些日子顾着铺子,忘了每月一次府邸例事巡视。 “德顺。”苏宛方一沉声启口,身影普通跪下,扬起清灰飞扬。 夏日炽热不说,地面已被烤得火辣,又衣着单薄,那一跪下去,非开口亦会留下乌青。 “娘娘恕罪,奴才不敢有丝毫怠慢,遣他来怕说不清楚,这才送走了客人,忙回来禀赋,来送信者是个陌生人,据说是隔壁铺子掌柜让他来通风报信的,说是咱们铺子已被人砸得差不多了。” 他垂首,双膝不自然的挪动一下,甫又补充道:“奴才知道王妃娘娘放心不下,在来的路上已吩咐人备好马车。” “走吧。” 知晓那个铺子的人,也一定知晓那铺子的背景,苏宛出现与否,都不会让他们有所收敛,愈是如此,她必须得去。 拐过京城七街八巷,苏宛在马车上气定神闲坐着,耳畔黄怡的劝解一直没有停下,听得她不得不闭上眼,细细的思量着,让她大着肚子出府的人,算对了她的第一步反应。 隔着二道街,已能听着外面奔走相告之声。 “那么好的东西,随便拿走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砸掉?” “好家伙,趁人不注意,看,这个,带回去让街坊邻居也都开开眼。” 掀开窗帘,见到说话人袖口中挡着一件东西给同行的人看,苏宛缓缓放下窗帘,马车徐徐滚动,两侧的人们自觉让开一条路来,铺子的门口已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窗户有破碎,偶尔可听见里面传来沉重声响。 “你们记着,千万不要让人靠近主子,也不可让人在铺子周围起冲突。”黄怡搀扶着苏宛徐徐走下马车,对着其他几个婢女吩咐着,有人听令,率先一步去了铺子。 “这么大的店铺卖假货,老子是缺那点儿钱的人吗?” “砸,狠狠的砸!” “没有到官府去告你们,没收你们的东西,没有昭告天下人莫要到你们这里来,便是老子的仁慈。” 里面的声响一声高过一声。 苏宛轻轻走向里面,掷地破灭的东西在她脚尖前蹦开,发出刺耳的声响,飞溅的碎片在她面前划过,吓得黄怡跑到跟前站着,有人发出惨烈的哀嚎声,随即身子倒下。 “杀人了!” “杀人了!” 叫嚷声和逃命声交织,铺子里无从下脚,一地的碎屑,有人正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逐渐靠近她时,气焰收敛,几道人影也停下了脚步。 “王妃娘娘,这,这,奴才敢保证,这些真的不是……奴才该死,奴才也不知道啊……” 掌柜的已慌了手脚,语不成句,颤抖着身子几乎要散架。 苏宛斜睨向一直不说话,目中无人的男子,一身灰色素服斜襟微开,手腕儿衣袖褶皱深浅不一,护卫带着琰王府其他人将他们围在中间。 “王妃娘娘,难道要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不成?” 男子一吐嘴里杂物,不屑着冷嗤,指着柜台上放着的唯一完整摆件,一座青龙吐珠,悠绿剔透,身形俱真,透着光亮可见其细节勾勒得并不好。 她微微侧首,其他人亦是看过那头桌上的东西,男子脸上愈发得意,梨脂上前将那东西拿过来,在她面前展示过两圈,这瑕疵,角度和光线很重要,否则不会有人发现,而眼前这个人,一看便是外行。 苏宛虽非行家,可也是见过不少宝物之人,多多少少知道些。 “你是受谁指使?” 男子旋转着的拳手停下,斜翘着的嘴角突然僵住。 “我,需要谁指使?你的意思是,觉得我不像有这个钱,买得起这东西的人是吗?” 男子挑眉,满脸不屑,拳手不自觉地继续转动起来,手指弯曲得不自然,只有在手心发潮时,才会有的动作,苏宛扯了扯嘴角,睇看他的眼神如同利刃寒冰。 在她面前装,是在欺负她小,王爷不在京中,又加上她是个后院之眷,却又偏偏要在人际复杂之地流连。 及笄之后便入王府,即使身怀六甲,亦不过是十六之人。 她遇害之时,也不过才二十六。 给了她十年时间,绰绰有余。 “这铺子,你赔了后再来跟本宫说话。” 苏宛面不改色着道,说话间,围着他的人又上前了几步,苏宛没有示意,便没人敢动手。 “呵,就算是要赔偿,也得让人出去去把东西拿来不是。” 男子还立得住。 她不说话,也没人离开。 “那我这东西,该怎么算?” 听闻她改变自称,苏眼底温亮。 “这偌大的铺子,赔不上你一个小小的物件?本宫的东西,要么交钱拿出去,要么,留命拿出去。” “你——琰王妃娘娘卖假货,其他人不敢闹,我可敢,这笔账,是你先不对,还轮不到我先谈赔偿。” 男子盯着苏宛的眼瞳在四目一触时旋即转开,其他人看过围着自己的护卫,略微退缩,向那男子靠近,一动不动地盯着苏宛。 “这满屋的东西,杀掉你们几个狗命不足以填帐,想死,没那么容易,既然愿意为主子舍身,本宫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说出来。” 苏宛微一仰首,护卫逼近,抓着其中一人便往外拖。 “不要啊,不要,他不说,我说,我说。”粗布衣裳男子求饶,男子脸色顿变。 “你以为你说了就不用死了吗?没用的东西!”男子啐了一口。 第五百二十一章 不把希望放在男人身上 “把人给本宫带走。” 一声令下,人影攒动,男子左右张望,面露惊讶,很快明白过来:“去,告诉本家,就说琰王妃要将尔等私下处决,视人命为草芥。” 没人能出得去,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忐忑不安。 有人上前跟男子小声嘀咕了什么,只听男子大声啐了口:“去,谁敢说出去,谁就是背叛本家,要打要杀随便,我就不信京城里竟然没个明白人,没人主持公道!” 上前的男子黑着脸低头向后退,被王府护士器械逼得停下。 “不怕死?本宫偏不如你所愿。” 苏宛斜扯了扯嘴角,一仰首,人们纷纷都散开:“掌柜的。”远处挺拔青衣男子大跨步过来,点头肃容着道出事情原委:“启禀娘娘,那物件奴才一时糊涂错认,奴才领罪,可是他们进来不分青红皂白,拎着家伙进来就砸,奴才根本就未来得及……” 掌柜的说得气愤抬首,忽地又捂住抬起来的胳膊。 她淡掠过一眼,青衣已破,可见里面血痕绽开。 “既然掌柜的承认了这东西确实属赝品,本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清冽之音轻却掷地有声,此时,闹事男子略缩了脖颈,眼神闪躲开来。 “房间里损坏的东西,须得双倍赔偿。”眸光回到掌柜的身上,眼底青色隐现。 “什么时候银两够了,你才可以放人。”油锅煎青蛙,要文火慢慢的来,操之过急便见不着锅里挣扎的壮观,苏宛正思忖着如何惩戒,府里护卫高老四上前。 “奴才会在他们身上一个时辰划一道口子,一个一个轮流着来,就算他们想要拖延个一天两天的,就这些人也够这么几天的了。” 高老四冷笑着转过头去看向他们,看得他们毛骨悚然。 原本无所畏惧,一语不发的其他人全都变了色。 “老大,当初不是这么说的,让砸店铺砸了,该回去了,家里夫人孩子等着赏钱呢。” “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就是本着赏钱高来的,你可是说过的,保证我们有命花这钱,你,你,你出尔反尔,如今赏钱还没见到呢。” 说着,便有人上前去拉扯男子,见他无动于衷,怒气更甚,加大力道推动。 男子失去耐性,猛的一推开他们,龇牙咧嘴,指着他们说道:“你们给我松开,要赏钱,就给我闭嘴,否则今日就算在这里有命出去,我也让你们没命花去。” “有种,你们就出卖我,到时候别说赏钱,小心连累你们家人命不得保。” 闻言,高老四邪性着笑看大家:“若是你们有人胆敢站出来告诉王妃娘娘是受谁人指使在这里栽赃陷害,再跟王妃娘娘求个情,难不成有人敢跟王妃娘娘较劲不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闹得凶,略偏瘦的男子缓缓低下头去,小声嘟囔着:“我跟跟他打交道,别的人是谁,也没见过,就算想说,也没处说去。” “这,你们可怨不得王妃娘娘,这样的银两,你们也敢赚?走,带走。” 高老四催促着,苏宛护卫得了她的眼风,跟着一群人等出了去,掌柜的跟上苏宛想要说些什么,抬手见得苏宛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哑然失色。 铺子里一地狼藉,围堵不通的人早被琰王府的人遣散掉。 一两辆马车在跟前停下,有人在她们耳边劝解道:“今日铺子不营业,具体营业时间待定,请回罢,请回罢。”来人探头想看个明白,被里面的人砰然关上门。 “选远的那条街市回府罢。”黄怡听话心底知晓,放下马车帘便转身消失。 苏宛缓缓抚摸凸出腹部,小家伙在她肚子里一动一动,却在方才未有任何动静,想来亦是知晓她那时候定是没办法来照顾的。 轻纱随风而动,碎发散落,苏宛抬手撩额,看见苏府门口清清淡淡,并无马车停滞。 她转过头,凝神细思起来。 不在此处,当是在驿馆。 越想越觉得他们身份蹊跷,苏宛在心中盘算着人手,逐渐放弃派人跟去的念头,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他们,不达目的,又怎会轻易下手或放弃? 仿佛知道少了些什么,却是久久没有想起来究竟是少了些什么。 “你们都先出去罢。”望着她们身影走出房间,黄怡转而前去关上门,来到苏宛跟前,顺势坐在她身侧,纤纤玉手一点点剥着果子。 她神情凝重。 少卿。 “怡儿,到了那日,如果发生不测,记住,告诉刘婆婆要保住的是大。”苏宛一把抓着黄怡手腕,谋略交锋的双眼,嗓线及其清凉。 黄怡倏地起身,伸手欲捂住她嘴,慌忙看向房门,害怕隔墙之耳。 苏宛深知这句话一说出来后的分量。 见着黄怡手中动作僵滞,不可置信的望着她,半晌未能说出那哽咽在喉的话。 “如若她不从,便将沐兰抓来,介时,切不可心软。” “可是——主子,奴婢——”苏宛知道她的顾虑:“如若你不想再被人欺凌,不再过以往夜不能寐,食不果腹的日子,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黄怡诧异之色逐渐暗淡,继而无光,身子耷拉着坐了回去。 她说的话,黄怡又如何听不懂。 ”奴婢记住了。”黄怡喃喃着道:“主子吉人天相,说不定,说不定姑爷就回来了,就算奴婢不说,他也会这么做的。” “不,我再不会把所有希冀放在一个男子身上。”苏宛握着黄怡的力道忽地增大,眸色定定着道:“女子生存艰难,求不得男子事事会有回响,怡儿,记着,有朝一日你同崔允在一起,也万不可这么做。” 王爷不在京城这么久,没见她寸步难行;没有李琩媵,苏宛不用上阵杀敌,不用夜夜讨好,却过得比之前更好。 这些,全是她努力得来。 只要努力,便能获得想要的。 没有什么不是阴谋诡计得不到的。 “主子——你这样的话跟奴婢说说就好,可得小声些。”说着,黄怡禁不住再度回首看向门口。 这些话,她没有办法解释,苏宛只知,面前的黄怡亦是知晓她的用心,她对她的关怀,无能可敌,她不奢求黄怡能懂,只要能按照她说的去做,便足矣。 说着,黄怡默然低下头。 “主子说的话,奴婢听得不是很懂,主子这么说定有主子的原因,奴婢会按照主子说的去做。” 不知为何,看着她逐渐暗寂的脸,苏宛隐隐觉得黄怡伴随她入琰王府这短短的一年,有种黄怡出落得愈发稳沉,可靠之感。 第五百二十二章 刀山火海,永远追随 午后。 蝉鸣虫燥、热浪滔天,偌大的京城街道上罕有人至。即便是做生意的小摊贩也早已在晌午时分收了摊,无人愿意以血肉之躯面对如火骄阳。 不起眼处,忽然闪出了一个一袭青色布衣的娇小女子,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边时不时挪动身形藏于各种障碍物空隙,一边警戒地向身后张望,似同身后有猛兽追赶。 幸好这天气甚少有人外出,女子可疑的行迹也无人在意,一炷香功夫,出现在琰王府门口的石狮子背后。 最后一次张望四周,确定无人发现,女子几步奔向大门,差点摔倒在地,她忙以手撑地,刚站稳便扑到门上,“嘭嘭嘭”地用力拍打起来。 “来了来了。”敢这样敲王府大门的人,非富即贵。尽管这样的行径对王府内住的人来说极为失礼,守门小厮却也不敢怠慢,慌忙打开门,脸上已经事先堆起恭敬神色。 门内的人笑容僵在脸上,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敢相信自己的目光。 “快进来,快。” 门内人招手示意,警惕的看向门外四周。 室外蝉声扰人,室内,微风阵阵,轻轻撩起床上华贵女子鬓边发丝。 床边放着冰鉴,丝丝凉意沁出,让室内的暑意消去不少。 黄怡缓慢有力地摇着扇子,静静地守着苏宛。这几天的烦心事着实不少,加上产期渐进,胎动频繁,主子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难得午后清静,事情也少,她得好好守着,让主子安心睡一觉,免得被什么风吹草动给惊扰了。 门外有窸窣脚步声响起,似是向着卧房而来。黄怡皱了皱眉,轻移脚步,来到门口,吱呀一声将门掀开一缝,婢女吓了一跳,张了张口,魂儿方才回到身体,忙低下头:“黄怡姐姐,府外有位姑娘求见娘娘。” “主子正在休息,谁也不见。”黄怡不悦,正欲关门,却见婢女身后闪现出一人头,婢女慌忙拉回绿梅,胡乱抓几把,手臂落了空。 黄怡当下心中了然,忙吩咐面前婢女,且勿将绿梅的事告知他人,否则罚俸一月。 “何事?” 苏宛却已醒来,倚着床头慵懒地问了一句。 “主子,绿梅来了。” 苏宛点点头:“让她来见我,你在外面守好门,谁也不能进来。” 黄怡领命,关好房门,和那婢女一道走出去。 苏宛眉头微蹙,心念急转,对绿梅的来意,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几分。 一盏茶功夫,两个窈窕身影映在了窗纸上。黄怡轻轻扣了扣门,听到门内传来一声清晰的“进来”。 “奴婢绿梅拜见王妃娘娘。” 纤细手指掀开绉纱帷帐,吊于两旁的金钩之上。床上端坐着的华服女子,秀发如绸缎般披于肩背,尽管已是身怀六甲,眉宇间的淡然和威严丝毫为减。 “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一语方毕,绿梅忽然趴下重重磕起头来。 苏宛静静看着,眼神无一丝波动。 “奴婢恳求娘娘,救奴婢脱离苦海。奴婢一刻……一刻也不想在承王府待下去了。”声音到最后几个字时,已是带上崩溃哭音。 苏宛目光落在她脸上。冒着酷暑前来的女子此刻鬓发散乱,汗渍沾染着灰尘掩去了原本清秀的面庞。目光落到白皙脖颈,惊现领口处隐约露出的紫红伤痕。 苏宛的目光中掠过一丝怜惜,明白绿梅提出此项请求的缘由,淡然开口:“你可想好了?” “奴婢心意已决,只要能离开承王府,奴婢愿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永远追随娘娘!” 苏宛弯起嘴角,面容似笑非笑:“倒不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只需要帮本宫办最后一件事。事成后,本宫会给你一笔银两,你拿着它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本宫面前。” 绿梅愣了愣,张嘴欲再表忠心,终是未说出口。 “还请娘娘吩咐。”俯身谨拜,却听语音清冷、不怒自威:“那日本宫随同嫂嫂前去观中上香,未料马匹受惊,让本宫差点摔倒,此事你可知晓?” 绿梅点点头:“奴婢知晓,承王府很多下人也都知道。” 承王府很多人都知道?苏若涵竟然胆大如此?蓄意谋害皇嗣家亲,承王府人多口杂,苏宛眸光掠过绿梅,只怕这事,她是通过非常方式听到的罢,而至于其他人…… “奴婢一切但听娘娘指示,只要可以脱离了苦海,奴婢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淡明幽暗眸光里青色隐现,苏宛微微启唇:”本宫说明白了,相信你也听明白了,还愣着干什么?” 对上仰首满怀希冀的眼,绿梅惊喜着道:“那,那,如果奴婢办成了,娘娘可要说话算话啊。” 说完,她低下头去迟疑。 “你先回承王府,本宫在街头衙门等你。事成之后,自会有人前去找你,带你去往安全的地方。” 这一局,就算伤不了她什么性命,至少可以让她同承王一般傲气尽折,除却那些隐藏的杀手,苏若涵再无折腾精力,只剩下她这一个人,除她如草芥。 话音一落,见着绿梅脸上迟疑的眸色,被苏宛冷光激射,瑟缩着垂下头,喃喃道:“是,是,奴婢这就去想办法将承王妃约出来。” “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黄怡端正站好,听着绿梅脚步走近,轻推开门迈步出来,引着她离开琰王府。 待两人走远,苏宛拍了拍手,片刻后,一名侍卫出现在帘外,单膝跪地:“属下在此,请王妃娘娘吩咐。” “跟着绿梅,监视着承王府的一举一动,有异常立即汇报给本宫。” “是!” 吩咐完所有事宜,黄怡也已送客回来,苏宛便命黄怡替她梳洗更衣,黄怡看看天色,心下奇怪:“主子,这天气尚热,您要去哪里?” “衙门。” 黄怡睁大了眼睛:“衙门?”苏宛斜睨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弯起。 “对,为我自己讨一个公道。” 官道上,柳树青葱,避开了灼灼燃烧的夏日,倒也能在树荫下感受到丝丝清凉。 黄怡陪着苏宛在树荫下静静等待。尽管心中不安与担忧交织,但一直以来主子做事都有她的道理,黄怡也没有多问,只不忘缓慢有力地摇着扇子,将徐徐清送至苏宛身前。 苏宛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承王妃苏若菡。她让绿梅回到承王府,想办法约苏若菡出府。只要苏若菡踏出了承王府的门,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清风拂过柳枝,扬起沙沙声,一道黑影忽然从天而降,脊背挺立地跪于苏宛面前。 “禀娘娘,绿梅死了。属下办事不力,未能阻止事态发展,请娘娘责罚。” 第五百二十三章 王爷回来了 死了? 苏若涵还知道些什么? “怎么回事?” 梨脂警惕着看向四周,并未发现可疑之人,空荡的街市上并无人影走动,知了恬噪之声在头顶吱吱喳喳不停,苏宛不禁轻蹙眉宇,望向垂首的护卫,腰间至腿部的沉灰在那上面深深浅浅,那是翻墙时留下的痕迹。 “那婢女进入承王府后许久未出来,属下觉得不对劲,靠近房檐时,正看见有人抬着一尸体出来,直到承王妃等人离开房间,属下进去查探,仍未见到那婢女的身影。” “可去打开那人看过?”苏宛脱口而出。 她本是承王府的人,身契在承王府,来去由承王府定夺,生前去了趟琰王府,此事,就算苏宛想解释,也解释不明了,苏若涵索性来个斩草除根…… 思至此,苏宛方才再度意识到,这便是苏若涵,无论发生什么,遭遇什么,她都改不了阴狠的秉性。 “这——属下着急回来禀告,未曾前去一看虚实。”护卫略显迟疑着道。 苏宛未再说话。 片刻。她手腕搭在黄怡掌心,款步姗姗上了马车,护卫在她身后转过身,恭送她离开,复才去向另外方向。 赤地千里,夏树翠绿,却是风过无痕,连同马车轱辘转动之声亦显得沉闷而发不出声响,无人在意这细节,有人昏昏欲睡,有人扶额撩汗,神色清幽。 一道人影从王府府邸方向狂奔而来,一边跑,一边擦汗,恍惚听见沉响,左右瞭望路口之口,复而狂奔起来。 “等一下,等一下。” “别走了,你们等等——” 男子的声音洪亮而略激动。 “吁——” 缰绳在车夫手中绕圈,马脖高仰,朝空嘶鸣,马车顿停,前后晃荡。 “谁敢——”黄怡撩帘,探头张望,语音骤停:“是府邸来人了。” 琰王府的人个个知道苏宛规矩,莫说在街市上,就算是在王府里没有规矩,见风是雨,仍旧是个要被处罚的,此人顶风而来,让几个婢女禁不住为他捏了把汗。 今日刚发生一件不好的事,难不成又有什么不成? “启禀娘娘。”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德顺身边的随侍凃丁,弱不禁风之态,总在这个时候冲到前头来。 苏宛端坐在马车内,眸光似要看向被腹部挡住的鞋头。 黄怡看过她,擅自做主下了马车,双手交握着压低了声音道:“你明知王妃娘娘不喜这样,为何还要屡次冒犯?” 话音虽落,不见凃丁闪烁其词,反而双眼冒光,裂开嘴笑得憨实,喜笑眉飞的样子让苏宛扯了车嘴,微提高音调一本正经着道:“何事禀告,快说。” “王爷,王爷回来了!” 闻言,苏宛猛然转首,出了马车,居高临下看向他。 他既已回来,为何没有人先传讯于她?消息未经她确定,如此在街市上喧哗……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黄怡顾不了那么多,上前拽着他衣袖,直勾勾的盯着他,逼迫得凃丁无奈只得后仰了身子,避开男女禁忌的空间,说话变得也不利索起来。 “奴才,奴才说王爷要回来了,刚传进京的消息,他们已在路上,不日抵京,送信那人还在府上等着王妃娘娘回去问话呢。”黄怡猛然松开手中的服饰,转而看向苏宛。 看来,这消息是属实了,而且还是最新的消息,想来京城里还无人知晓。 “还愣着干什么。”苏宛淡掠黄怡,转身进了马车内。 他果真还活着,他要回来了! 苏宛坐下,手臂不经意触碰到身子,落在那已无法遮盖,十分夺目的腹部上,继而又抬头,眸光不知看向哪里好,闹钟全是凃丁落地有声的话语。 “王爷回来了!” 他是派了人先送信回来的。 下了马车,刚进前厅,一个背影便能看出浑身是尘土,辨不清服饰颜色的人站着,发髻微散,碎发凌乱,袖口处至臂膀,服饰已撕拉开口子,靴子上的微尘已让地上有了数些脚印。 闻声,那人转过来,畏恭辑礼。 “启禀王妃娘娘,属下奉琰王爷之命先回来送消息,王爷和周将军将在三日后抵京,望王妃娘娘莫要惦记,他们一切都好!” 房间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继而是惊叹之声,相顾而视。 “既然早已在回京路上,缘何今日才报?” 苏宛压着内心悸动,问出一句话,又让所有人露出的笑容不禁僵住,不约而同看向报信人。 此时,报信人低下头,眼睫上的灰尘犹在,微眨,抖落下后,在斜阳的光辉中,亮眼而落。 “周将军早让属下送信回来的,但是王爷不让。” 随着报信人说话声音由喜转沉,苏宛见着有人僵住的表情转而微诧异。 “路上遇见了一次埋伏,死伤严重,属下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王爷竟然不让人回京传递消息了,尔等不敢违逆,只得按照王爷说的去做。” 说着,报信人仿佛感受到苏宛的眸光,用手按住臂膀破掉的衣衫。 恐怕这一路,他们遇见的可不止这一次意外。 “来人,带他下去沐浴更衣,再让厨房送些吃的去。” 她颓然坐于位置上,他不让人回来,是以为他已觉察出事态险恶,恐无法活着回来吗?索性就当他在战场上就没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房间里有人影走动,大家来来回回,苏宛却视而不见。 李睿晟要回来了。 他要回来了。 脑海里不知为何重复着这句话,整个人却不知如何是好,沉重的身子使得苏宛愈发的不愿走动,黄怡这才进来,遣散身边其他人。 偌大的前厅,四面敞门,稍一抬首,便可见外阳光刺眼,烤得地面,隐隐有光晕缭绕。 黄怡轻轻靠近她,陵绢扇徐徐有风扑面,苏宛毫无察觉。 “主子怕是被这消息惊到了,可这剩下的时间不多,若再不想想怎么安排,恐怕奴婢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了。” 苏宛仰首,不明所以的看向她,却见黄怡嗤笑,欲将绢扇蔽面,忽而又想起来,继续给苏宛执扇。 “主子想想,这王爷在外已有大半年,难道主子不在府邸好好准备准备?接风洗尘虽然简单,可毕竟王爷在外过得如何主子不得而知,难免要多思虑一些。” 这一言如同醍醐灌顶。 “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办吧,我,我,怡儿,这消息是真的吗?没有做梦吧?” 她伸手握着黄怡,看着她真真儿的笑容愈发灿烂,心底知道是她表现不淡定了。 他在外才大半年? 那时,她的腹部还尚未有反应呢。 “等一下。”苏宛喝住黄怡:“你派出府办事的人,嘴巴也要严实些。” 第五百二十四章 见红 王爷还活着。 这个消息如同风一般吹遍整个王府,府内上下一扫往日阴霾,丫鬟小厮们即便洗衣劈柴也是满面春风,笑语宴宴,如同三月春风拂去凛冬的最后一丝萧条。 “算算日子,娘娘也快要生了,王爷恰好在这个时候回来,真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是啊,王爷不在的这些日子,我老觉得府里沉闷,大家大气也不敢出,现在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厨房里,两个厨娘一边准备着食材,一边挤眉弄眼地咬耳朵,扭头看看门外王妃院子的方向,脸上浮出暧昧笑容:“王妃给王爷的这个惊喜,可着实不小……” 外面一片闹腾,房中却仍然清幽。 心绪一片杂乱。近来发生的事太多,王爷回来后必定会听闻些许。但是,有些事情,苏宛却不希望他插手。 所以,哪些事细说,哪些事不说,要提前想清楚,不能让局面脱离自己的掌控。 门口有轻微唿哨声,苏宛心下了然,淡淡开口:“进来吧。” 房门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打开又关闭,苏宛面前,已多了一个肩背直挺、肃容跪地的黑衣男子。 “属下见过娘娘。” 护卫暮单膝跪地恭谨行礼,苏宛眸光流转,看到了他肩头衣衫上沁出的血色,眉头微蹙:“你如何受的伤?” “回娘娘,属下奉命前往承王府调查绿梅死因,发现承王府的人正将尸体运出府外处置,属下便暗中跟随,企图从中发现蛛丝马迹。不料,被承王府一名护卫发现,属下便现身与他打斗。在此过程中,属下的肩膀被他砍中,但幸略占上风,成功将此人击毙当场,未将行踪暴露给第三个人。属下一时大意,还请娘娘责罚。” “承王府护卫的尸体你是如何处理的?” “回娘娘,属下已将那具尸体绑上石块坠于城外河流中央水深处。” 苏宛只点了点头,又道:“你可查清来历?”顿了顿,“本宫听闻,承王府可是有两个可做主的。” 苏若涵和李琩媵,人前恩爱,人后…… “这……”暮一时未料到苏宛竟会这样问,护卫是听命于承王还是承王妃对他来说无甚差别,只能窘然低头:“属下不知。” “罢了,你下去吧。” 苏宛仰卧于床,倦意袭来。 绿梅既已死去,多给她家人一些抚慰也就是了。 王爷顺利归来的消息一旦在京城传开,有些人恐怕便再寝食难安。 意识渐渐涣散,眼前开始有杂乱映像闪现,耳边似有人窃窃私语、嘀咕不休。苏宛紧皱眉头,努力想要开口屏退闲杂人等,喉咙却仿若被人扼住,话语堵于喉中。 “主子。” 蓦然,黄怡的声音近在耳畔,苏宛眼前却是光影闪动,眼皮黏黏糊糊地睁不开,幸好黄怡伸手推了一下她肩膀,霎时禁锢被解除,苏宛意识清明,耳边噪杂声音悉数消失。原来方才一切实为梦魇。 “主子,苏府少夫人来看您了。” 翟氏?苏宛眸光转动,落于门口,果见翟珠正抬足步入房内,一袭翠绿薄衫若三月嫩柳,发髻上插着的玉簪随着步子微微晃动,甚是好看。 翟珠手捧一精美盒子,笑吟吟地走过来。“王妃娘娘,这是臣妇亲手做的绿豆糕和,清热解腻。近来天气炎热,娘娘可好保重好身子。” 苏宛看向那食盒,翠绿的绿豆糕与金黄。 “嫂嫂有心了。怡儿,去拿些冰镇的瓜果来。” 黄怡领命退下,掩好房门。翟珠上前,将枕头放于苏宛背后,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嫂嫂特地前来,怕不只是为了让本宫品尝你做的点心吧?”苏宛嘴角轻轻弯起,面有笑意,目光却深得不见底。 翟珠挑了挑眉,以帕掩唇轻笑道:“瞧妹妹说的,妹妹临盆在即,臣妇作为您的娘家嫂嫂,自然也是心系即将到来的小侄子,娘娘凤体安康,就是臣妇最大的心愿。” “那就多谢嫂嫂挂念了。嫂嫂在苏府过得可好?”眉间带有愁绪,倒像是思念娘家至极。 说话间,婢女已将洗净切好的葡萄、甜瓜之类瓜果上来,翟珠随手捻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色葡萄,玉指仔细剥去表皮,放于口中。 “挺好的,娘娘不必挂念,府中事务自有少爷和管家打理。”她脸上闪过不易察觉的异样。 “近日府里来了几位贵客,每日在府中说说笑笑,倒也甚是热闹。”垂下头,看向青葱玉指,仿佛是在思虑着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出口。 “只是几人经常私下低语,把什么东西交给三妹,以及刘氏不能荒废、应当由具有刘氏家族血脉的男子接管什么的,但那几人见我出现便停下话头,不知有什么好隐瞒的。真当是自个家呢。”翟珠说着,语气中已带上了鄙夷之色。 她与刘氏那头的人未有过来往,言语间却颇有微词。 苏宛却另有猜测,那几人的意思很明显,刘府缺少男丁,希望由苏若刚继承,将刘府发扬光大,只是要交给苏若菡的那些东西,不知是否是之前那几人打算交给自己的那些。 心不在焉地安慰了翟珠几句,便称自己身子乏了,需要躺下歇息。 翟珠适可而止,倒像是来探探她的口风,未见她有表示,又不好继续打扰,便也就势告辞。 苏宛在黄怡搀扶下送翟珠出门,欲回房歇息,身子移动间,小腹突然传来痛楚,如同一把钝刀子一点点绞动血肉。与此同时,眼前开始天旋地转起来。 “怡儿,扶我躺下歇息。” “是。”黄怡上前握住苏宛的手,却惊呼一声:“娘娘,您的手怎么这么凉?”忙将苏宛扶至床边,欲服侍苏宛躺下时,手上动作却停顿了。 “娘娘,您……您流血了……” 她看着苏宛下体,眼神骇然。 “传太医,快传太——”苏宛指甲深深掐入黄怡手腕,可见被掐处已泛红深凹,黄怡轻蹙眉宇,慌乱的声音倏然急转平稳。 “没事,是奴婢看错了,那只是裙摆。”黄怡忙将苏宛的裙琚微提而遮,苏宛在她手腕中缓缓躺在床上,平静着看向床顶! “让她们都退下罢,本宫累了。” 可见婢女茫然退下,反手关上了门。 “主子——”黄怡握着她的手,语音颇伤感。 “你替本宫看看,多不多,伺机去请刘婆婆过来。”算着时日,也差不多了,只是此回没有丝毫异样之感,这让苏宛很是疑惑,心里吃不准到底是不是到了那时候。 “不,不多,已停下,奴婢收拾好,待会儿处理掉。” “好,我乏了,先睡会儿,不要让人靠近。” 说着,她眼就已合上。 黄怡小心翼翼的,不敢有半点恍惚,直到她发出轻微的熟睡声响,才慢慢放下心来,醒来时,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照常处理府里大小事务。 第五百二十五章 黄汤误事 央央平伸出两手,手腕上放着紫色绣花布料子,苏宛在她面前正在翻看着。 烈日下,一人灰布素衣,双手自然垂下,额上脸上有晶莹汗珠滚落,经过他身旁的人无一多看一眼,连话也不说,转而还加快了些脚步,仿佛这个人不存在。 深绿枝丫时而无力地晃动着身姿,渐渐的,身姿逐渐的沉下来,可见灰布衣角随风摆动,却不见绿叶随风起舞。 在房间里人看不见的时刻,赤阳下,灰布手腕抬起来,掠过额角汗珠,袖口上湿了一片,在不留神间,湿掉的地方很快消失不见,只留下丝丝隐约可见的银色波浪线。 “不知今年是哪日才出属,热得也太糟糕了呢。” 两个婢女,一人手中端盆,一人手中提桶,经过房间时,两人遂将头更低了些,步伐也迈得更大了些。 “就这样罢,这颜色和昨日送来的那个,按照原来的尺寸一样做一套,款式,在原来的基础上要变动一下,待会儿你亲自过去嘱咐。” 苏宛坐下,朝黄怡吩咐,转首便见影子被晒得及其短的身影。 “等等,先让他进来说话。”黄怡这才去传了他来觐见。 “童掌柜。”苏宛胳膊肘搭在扶椅侧,冷睨着在烈日下站了近一个时辰的灰布素衣男子,他垂着头,目不斜视的看向苏宛前面。 “奴才在。”动了动干瘪的双唇,童掌柜两手在袖口中蜷了蜷。 有人给他端上茶水来,他忙不迭仰首一饮而尽,临了不望以袖擦拭嘴角渗出的水。 看着他拘谨之态,同米铺掌柜的出自一家,办事却是有着天地差别,老童掌柜向她推荐时,本着他在她眼皮下做事时的勤快和一丝不苟,将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才接纳老掌柜引荐面前这位。 铺子里售物尽数被毁,还被人要挟,如今他站在府邸里,说是有消息要报,怯怯地在门口等了许久,这才得以叫进来,被苏宛这一喊,他愣是缄口不语。 许久。 苏宛只当他是空气,闭目沉吟,风从身后缓缓弥漫开,心如止水。 还有两日,王爷便要回京了。 童掌柜动了动身子,微微抬头,对上苏宛面不改色的凛然面孔,甫垂下头。 如此两回,他吞咽动作之后,硬着头皮开口。 “启禀王妃娘娘,奴才从那几人嘴里得到了铺子发事时的头绪,您看……” 他明已开了口,却又只说了一半,苏宛等着他继续,耳畔却并无声音传来,半晌,她微睁眼,见他仍旧瑟瑟微微的站着,身子已有隐约的颤抖。 她一拍扶手,冷冽道:“你倒是说呀!要本宫请你开口不成!” 这一下,童掌柜猛然抬头,脱口而出:“不,不,奴才是怕扰了娘娘的休憩,所以不敢贸然开口。” 他是所有掌柜里头接触苏宛最少的,知道掌柜的之间本互通联络,却不曾想那些男子将她传诵成了什么样子,以至于小童掌柜这般谨慎。 苏宛再不开口,轻轻的闭上眼。 “按照娘娘吩咐,那些个人虽然叫得厉害,却愣是没有说出来究竟是谁,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奴才让人在夜半时在护卫的监视下,拎了酒去套话……” 目中无人,叫嚣得厉害的男子身上已被他们折磨出好几道口子,结果他却抵抗心越重,什么都问不出来不说,反而还伤了高老四。 童掌柜的喝了酒,再拎着酒壶进去同他打感情牌。 琰王府琰王爷在众人眼中是闻风丧胆之人,王妃娘娘苏宛虽然身居后院,却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不但理事有一套,就算是处置起人来也是心狠手辣。 他既然是要讨好,这京城里谁能跟琰王府比? 童掌柜将关于苏宛的流言在那人面前往坏的说大了一堆,男子本是顽劣抵抗着,喝得大头,又饿了两日,挣扎了两日,禁不住胡言乱语起来。 嘴中喃喃着什么冼老爷教训得是。 得此消息,童掌柜的酒醒。 半夜里就开始奔波起来。 “京城里姓冼者何其多,你这算什么结果?”苏宛不疾不徐睁开眼,睇向童掌柜满面愁云,心下急转,姓冼虽多,可是能有钱在她铺子里买东西者,却是屈指可数。 “是,娘娘说得对,奴才确实将京城里稍有些名气的冼家全走访过,看上去是没人能买的起咱家铺子的人,可是,奴才发现有一户,嘴上说着没钱,实际上却是用着白玉酒杯。” 白玉酒杯?琰王府邸均均是好烧窑里出来的器具,却不敢用普通酒杯用白玉雕制。 看来不光是有钱,还很爱显露,这同去铺子里去购买东西之人的举动不谋而合。 “如果本宫没料错,这冼家确实没撒谎,不过是这钱财,来路不明罢了?” 苏宛斜飞向童掌柜,看得他一愣,然后眸色一僵,张嘴便是:“果然瞒不过娘娘火眼金睛,论富足,京城中当然是数苏府同龙府不相上下的,其他府邸,纵然有点儿家底,也不敢在苏府和龙府面前叫嚷,有眼无珠的人才会这么做。” 他身子弯了一下,口齿清晰着道:“奴才抓了冼府上一个下人,才得知原来是他们府上有人同龙府攀上关系,不知是如何将这些东西弄到冼府的,冼府上下的人对娘娘,似,似,颇有微词。” 好一个颇有微词。 冼姨娘这是在琰王府里吃了瘪,在背后报复她。 一个不知轻重的东西,不知随后一句便会牵扯出什么来。 转念一想,忽又觉得不对。 “那东西,本宫亲眼见着是有问题的,这批货,若本宫未记错,全是经由张老之手罢?”在行家手里买东西,自然要行家出手,素来有金玉手,通天眼的张老却犯下如此不该发生的事。 “是,张老他——当日在铺子里,经由这么一闹,现场溜走了,直到昨日,才来告诉奴才,他也是被人给陷害的,买这东西时,有个称与京城富豪搭上关系的人,给他介绍的东家,说是常在这家买东西,张老不依,那人便一个劲儿灌他喝黄汤,醉了后才误了事。” 哼,个个老奸巨猾,犯了事不第一时间到跟前来领罪,倒是溜去给自己开脱找证据。 苏宛一声轻哼,吓得童掌柜本就躬着的身子微微一怔。 既然有人要这么费尽心思的让铺子经营不下去,让苏宛在这个时候来回奔波动了胎气,那么,就别怪她眼中揉不得沙子了。 “本宫一会儿给你个东西,你拿了去让张老见机行事,就说是本宫吩咐,否则,他就不用在这行里继续下去了。” 张老能得今日这威名,一来是他终生所积累,二来是他品行清廉,苏宛这么一做,便让他几十年来的圣明丢失,这可比任何责罚都让张老无地自容。 “是。奴才谨听娘娘吩咐。” 淡掠过他始终慎重之态,苏宛便起身,朝着侧门而出。 第五百二十六章 请罪 琰王书房。 小厮们将所有可以取下来清洗的东西全都拿了下来,整个房间里仍旧是保持着原来的风格,看上去却焕然一新,书架古朴沉重,盆栽绿意盎然,经过书房,再往里两间之后便是卧室。 明明记忆已依稀飘远,苏宛隐约觉察出不自在,只大概看了眼便转身出了来。 手心发潮,脸色微微绯红,那一幕在脑海里勾勒不出来,却让她异样悸动,经过等候在路侧的鹤发童颜张老,才几步,苏宛停下步伐。 远空碧蓝,万里无云,出奇的澄净,又出奇的没有灼人日头。 若不是洒过水的地面有着沉闷的潮湿反扑,还以为这是在某个春日里,一切正好。 “娘娘,这件事,是奴才的错,奴才不敢贪恋那口,害得娘娘这个时候为此奔波受累。”张老步履虽慢,说起话来一字一句不急不缓,音调儿沉稳。 见苏宛置若罔闻,他甫捋须轻叹:“奴才已按照娘娘吩咐,递交了折子上去。” 那折子上,是以张老的口吻,诉说冼家以灌醉他,迷晕他为目的,让他购买青龙吐珠,张老还未酒醒,张府便收到几箱银两,算是给他的犒劳。 “青龙吐珠青玉本是蛮人之地所盛产,老奴也是只见过两尊如此青玉,没曾想有生之年能见到第三尊,一时得意忘形喝多了……” 说到这里,张老浑浊之眸忽而闪亮起来。 苏宛始终不疾不徐如此在前走着,张老本已致休,不欲再替人鉴赏宝物,她亲自去请时,便以眼睛不好而推脱,张老家人经不住家人对苏宛的赞美之词,以及苏宛开出来的诱人条件,这才碍于情面出世。 以至于出了事,苏宛并未让人去找张老来问话。 交给童掌柜的东西昨日送出去,今日午时他便上门来请罪。 “只是——”张老话音突然停下,一转,苏宛身子微微一愣,莲步依依亦不再继续,幽然转身,望向因衰老而显得矮小的白发苍苍老人。 于情于理,苏宛都不应该手软。 她只是看着他,等着他将话继续说下去。 张老不禁低下头,消瘦的腮帮子抖动着:“老奴将他们的罪过一一呈报衙门,谁知那冼家竟然是泼皮老赖,不但对罪行拒不承认,还说他们家人失踪的失踪,死的死,他们无法安抚下人失亲之痛。” 看来冼家道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只是摊上了苏宛,就不可能如此结束。 “那你怎么说的?” 苏宛声线凉薄着道,清冽的眸光如同夏日里的凉雨,浇人头醒。 不料,张老抬首,对着她俱是不动声色的对望,片刻方才道:“老奴说,就是赌上这世的英明,也要同他们闹到底,老奴一辈子积起来的口碑,如今老奴犬子亦是在吃着口饭,怎能让人砸了饭碗去。” 望着他愈发颤动的身子,苏宛眸光稍事缓和,语气却一如既往地阴凉:“既如此,你今日到王府来,是为了邀功?还是真的为了请罪?” 老者身子微微一愣,脸色僵住,他浑浊的眼底,透着与生俱来的精明,让苏宛顿感熟悉而亲切,这感觉,才是她要接触的。 “老奴——自是为了请罪。”张老捋须的手停在半空,阵风席卷,吹眯了他的眼,苏宛巍然不动的看向他,缓缓转身,继续朝前而去。 他不光是为了请罪。 “还为了求王妃娘娘帮一个忙。”看着她身子远走,他稳沉之音刚落,便颤颤巍巍要跪下身子。 苏宛刚走出几步,察觉到不对,回首便见张老殷切的看着她,面露难色。 “去,将他扶起来。” 她身后两道人影朝他走去,苏宛挺着大肚子,静静候着,感受着腹中胎儿一下,又一下的触碰,身子吃重,一日超过一日,怕是她来不及在门口等候王爷入府了。 那日的疼痛和异样感仍在她脑海中回旋,早点结束眼前,回去好好歇息一下。 “状子是以老奴的身份递交上去的,可府衙的人说是要等查清冼家提起的失踪人口和给死人的死因调查出来后,才能做论断,老奴以为,王妃娘娘不愿意再等下去了。” “按理说,这原本可做两庄案子来处理,可这……” 张老话音渐低,竟然沉默。 她写的那状子上,确实没写与铺子,与琰王府有关,只是‘陈述’了事发经过,张老是个明白人,怎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他已错过一回,若这回再办不好,恐怕本是苏宛欠情,反倒让他无法洗清嫌疑。 “可知此事衙门主事者是谁?” 许久不见炎大人来访,朝事万变,不再是他负责也是情理之中。 “一位炎姓的大人。” 闻此言,苏宛眉疏目朗。 “你且去衙门候着,好好为自己伸冤鸣不平,否则铺子的损失,全由你张家来承担,本宫倒要看看,你的虚名能让你们支撑多久。” 平静的声线如同晴日里的响雷,虽然她从始至终未说过张老半个字,如此一言却将她所有的不满发泄了出来。 “是,是,老奴这就去了。” 张老拱手辑礼,从来路退去,直至玲珑送他出去回来,书桌上已写好信函,苏宛望着许久,忽而捻起来,嘶嘶嘶几下便撕掉了。 黄怡忙从她手中拿过零散纸张,再细细撕碎后,方才丢了出去。 “好主子,莫要气急了身体,要是不方便写,你尽管说,奴婢快去快回办了了事,这两日,你可再经不起折腾了,好生在府邸里歇息着,以待王爷回来回京,第一眼便能见到你。” 她说着,双手捧着酸梅汤递过去:“冰镇不久,不算凉,现在喝解暑,刚刚好。” 通过这一理思路,苏宛想明白了,炎大人这老奸巨猾的东西,无利不起早,逮着机会便摆架子,龙府当日是看中了他什么才引荐入宫的! “怡儿,你便去替本宫跑一趟吧,就说是本宫的意思,见着你,他一切都信了。” 苏宛招手示意黄怡靠近,俯首帖耳在她耳畔低语,说完之后,黄怡辑礼便匆匆退后去。 曲太医进来,央央和梨脂两人搀扶着苏宛入榻内躺下,这才传了他进去,她遣散了所有人,见曲太医还未准备好,苏宛人隔着纱帘,语音平静着道:“太医,可有了具体时日?” 见着他的手微微一滞,方才转身面部表情着答道:“回禀娘娘,下官还无法得知,不过——” 沉吟片刻,曲太医始才重新开口:“王妃娘娘受过惊吓,又不愿意休憩,整日里琐事扰心,介时,怕是要受苦。” 第五百二十七章 哥哥之劝 还有两日,王爷便要回府了,在他回来之前,有些事苏宛需要去弄明白,她看向府腹部,否则,不日便再没有眼下这般顺畅了。 在他回来之前,在加上生产之时,苏宛如何停得下来? “本宫知道,至少恐怕,再没此机会了。” 他虽未曾约束过她,多个人在,总是有些不自在的。 黄怡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苏宛抬手制止了她,硕大的雨点落下来时,梨脂已从碧玉阁送了油伞过来,油面粉红桃花之上,雨水溅起朵朵,伞下娇人粉色脸庞,白皙裙摆随风飘曳,雨水沾湿了的地方,越发沉重起来。 一行人跟着苏宛的步伐,走得却不是回碧玉阁的路。 愈发大的雨水啪啪打在房顶,屋檐,从枝丫上落下来,渐在地面,虽已失了鞋面,裙角,苏宛毫不在意。 雨伞下,她只顾看着前方。 府门外,被突然的倾盆大雨袭击而落荒逃跑的人彼此乱撞,焦虑在他们脸上逐渐消散,奔驰的步伐却不敢停下,希冀的眸色始终看向下一个地方。 “主子,这么大的雨,是要去哪儿?” 即使在房檐下,仍旧躲不开那斜飘的雨点,时不时会飞来脸上,花了她们的脸颊。 “被马车,去苏府。”她面无表情着,声音小的被下雨声淹没,却说得异常有力,清晰,黄怡微微一愣,将手中的雨伞交由梨脂,转身进了门内。 黄怡不发话问,其他人更不敢在苏宛面前提及,陪在雨中,瞭望远空逐渐转得暗沉。 沉闷的空气被一扫而空,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触碰到的雨水是温热的,落在心上却是清凉的,黄怡是跑着回来的,满脸的焦虑。 “主子,累了吧,奴婢让他们搬来了椅子,坐着稍事休息一下,马厩里正在给马儿喝水,很快便来。” 说话间,她扶着苏宛朝内口内退去,门前,也就只剩下那些空地是干的了。 一路上,有斗笠之人徐徐而行,仿佛是想酣畅淋漓感受这久违的瓢泼雨露,狂奔的人,却在四下寻找着庇身之所,他们各自不同的情态落入苏宛眼中,如同沧海一粟,任人拿捏。 苏府门口了无人迹,素日里留下来的两个奴仆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这里,除了少有人的记忆力有她生活过的记忆,再无半点和苏宛有关的印记了,满星阁,她回不去了,纵然如此,苏宛却回来得比任何一次要有底气。 手中有银两,脑中有智慧,要去哪,任凭她。 “给琰王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狗子从厅里一路跑过来,手中的雨伞在她跟前时才打开,被淋湿了的地方如同油渍喷溅,颜色格外显眼。 下雨,苏府里连个走动的下人都没有。 苏宛俯视着他弯曲的身姿,朱唇轻启:“苏夫人可在?” “在,奴才这就带您去。”狗子转身的身子突然停下,复又转身,奴颜婢膝着:“瞧奴才这记性,王妃娘娘比奴才更熟悉这里呢,奴才——就不带路了罢,夫人此刻在富春阁,正在里面忙些什么。” 富春阁里,她已去了解过所有刘氏的痕迹,眼下并不着急翟珠会有何发现。 既是苏夫人,苏亨刘氏皆已离去,她作为苏若刚的正房,替他把持着府中大小事亦是正常,苏宛抬腿刚走,听见后面狗子尖锐的声调吩咐:“你们几个,机灵的,跟着王妃娘娘去,下雨路滑,若是娘娘有个闪失,仔细着你们的皮。” 一阵雨水被践踏之声后,苏宛知晓跟面多了些人,依稀可见地面五颜六色的裙衫布色,扭曲得不知是天上人间。 苏府的景色,苏宛看一日,少一日。 小时候怎么够,够不着的地方,如今在她眼中却小得如同随意便踩踏在脚下一般,时间反正还早,她又没有其他事安排在身,索性走得慢了些。 看样子,不像是来议事,更像是来游园赏林。 “琰王妃娘娘,少爷有请。”一位小厮撑伞在苏宛余光中快速跑着,就要在她跟前时才放慢脚步,稳稳当当走过来,拦截在路前。 小厮是苏若刚的贴身随侍,对苏宛自是熟悉的,知道苏宛同苏若刚之前的关系,语气终是亲近之中带着些许的毕恭毕敬,让人挑不出理来。 苏宛不动声色的望着小厮,直至小厮转身上了路,嘴角不自觉斜翘。 虽然不亲近,可她却知晓苏若刚的性子,这个时候,他又怎么会袖手旁观,任由事态恣意蔓延。 苏亨的书房。 少时苏宛极少进来,有幸来过的两回已将房间里的布局铭记在心,此时此刻在她眼中,早已没了往日的神圣和敬畏,一切保留着原样,苏若刚面无表情看着她迈进,苏宛微一侧首,随身人全都留在了门外,门从外被关起来。 “下官给琰王妃娘娘请安。”苏若刚启唇,绷直的脸色稍事有了缓和。 “哥哥——”苏宛挺着肚子搀扶多有不便,苏若刚辑礼动作只进行到一半,便配合着苏宛起身。 这一声,唤得苏若刚眸色星光闪烁,清冷的态度瞬间便不知去了何处。 “妹妹,你来可是为了母亲一事?” 苏宛不动声色自顾自地坐下,那个位置,正对着苏亨生前书桌,她想象着苏亨正伏案执笔,苏若刚转身,眼底通明着继续说道:“你既怨恨苏府怠慢了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实在不知你还会因为什么而回娘家。” 娘家。 多么遥远的称呼。 若不是他这一嘴,苏宛快要以为她孤苦无依,只是飘零着的浮萍。 “你如今大着个肚子,万事要以皇嗣为上,切莫要胡思乱想,但凡和苏家扯上关系的,还有我呢。” 听着他关切的话语,苏宛似乎心中的疑虑少了不少。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她不要那三人身份,更像是他也一样在怀疑似的,不愿苏宛在这个时节趟这浑水罢了,这真的是苏若刚心中所想? “哥哥关心二妹,又何苦做出那样的事来。” 凉薄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愫,清冷的面庞环视一周,最终盯着苏若刚,看得他无处闪躲。 “我作为子女的,非但不能替亲生母亲查明死因,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将府里操持好,难道我好过吗?若不是有翟珠早早地过来帮我打点,恐怕连像样的丧事会变成京城的笑话,多少达官显贵,父母的亲朋好友会在背后指点我?” 苏宛敛眉,他说的不错。 “你既然做不到面面俱到,何苦要来阻止我?” 为着清楚那三人身份和目的而来,苏宛可以不干预,却是得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事,苏若刚听闻苏宛咄咄逼人,身子颓然坐于她旁边的椅子上,眸光涣散。 “你以为我就知道得比你多吗?我都已同三妹会面,两边的说辞一样,母亲生前同你就不亲近,我想跟你说的话理应是和我们一样才对。” 第五百二十八章 真正目的 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定。 翟珠见她时的言语姿态还在脑海中出现,苏府由他接管已有些时日,颇有管家执族之风,苏若刚未有相助,却也没有暗中使绊子,苏宛微敛眸光,面不改色坐着。 叮叮当当的声音下上八下的在外不绝于耳,苏宛心止如水。 答应抑或不答应,于她而言,有何区别? 以苏宛如今能力及地位,在京中贵妇女眷中,谁人敢小觑? “母亲她——”苏若刚怅惘看向窗外,背向而立,记忆中的大哥哥斯斯文文,不苟言笑,在苏亨面前听话照做温顺之态,如今竟一点儿也找不到了。 琰王离京以后,他在朝中职务做得如何,苏亨生前铺子打理得如何?她敬之欲近的哥哥,虽中间有过波折,如今在她眼中,却愈发的疏离。 “在你和三妹成亲以后,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里独自哭泣,出事之前,便有端倪,只怪我,为人子女,却只顾自己,到她离世,都不能给个正大光明的说法。” 沙哑之音愈发暗沉,苏若刚低下头,怅然若失。 感受过母亲的照顾,反哺时暗叹错失,那是种什么样的失落,苏宛感觉不出来,甚至,有些羡慕他可以发出如此感慨。 庶女,连悲哀的资格也没有。 “罢了,跟你说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这些话如果不同个不相干的人说,又有谁愿意认真听他倾诉不阻拦? 话虽如此,苏若刚却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口,苏宛看见他的拇指与食指摩挲,那是在他无法定夺时才有的动作,他有事刻意瞒着,却也是无处宣泄。 “什么端倪?可否说出来让妹妹听听?”除却刘氏身世之谜,他定然在府里还见过她的异常之举,那时,苏若涵和苏宛已出阁,刘氏的防备心有可能松缓。 “她——”苏宛气韵深藏,面不改色的看过去,苏若刚抬起的手突然放下,欲言又止,闪烁其词的眼瞳里倏然暗淡,转而呈现出墨染深邃,无可触及。 苏若刚究竟要隐瞒刘氏的,会是何事?为什么他不接受那三人的提议?中间,有何为难之处? 她想得认真,默然收回眼光。 这些问题,即使他现在不说,过不了多久,她也会知晓,不行,不可以让万一在她分娩时发生,想到这里,苏宛纵然起身,不疾不徐来到他身侧站立。 中间隔着尚有一人距离,同他一样看向窗外。 “我暂且答应你罢,不过,也请哥哥答应我一件事。”苏若刚诧异转首:“二妹请讲。” “前两次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可是这一回,是哥哥出面让我不要干预,能阻止我,却无底气干预别人,我的风险还在,眼下便让哥哥担了去罢,如有意外,可别怪我不顾情面。” 说完,她看向腹部,手指缓缓从裙琚上划过幽幽着道:“不日,便可见到你外甥了。” 他脸色微现难光。 “哥哥做不到,便怨不得妹妹。”话音刚落,她徐徐转身,指尖方才落在门框上。 “等等——,为兄自是会答应你的。”晦暗不明的音色让苏宛听着心中不静,看着他泛青的侧脸,微眨眼,门从外打开,凉风袭面,卷起裙摆摇曳,飞舞的雨珠顺着余光而入的风,扫近房间,不知飘落在何处。 琰王府。 报信人脸色红润许多,干净的衣裳在他身上素净而贴身,和之前回府时,判若两人。 “本宫问你,可知刺客身份?” “这——”报信人仰首,一脸惊愕看向她,似未想到苏宛叫他来是为了了解过往之事。 “本宫问你,知道还是不知道?”她突然拔高了音量,她要知道,苏若刚究竟知道些什么,又想要阻止些什么,他不过是一个手无权势,金钱所剩不多的少爷而已,怎能将希望寄予于他。 “是——是——说是一个组织的,属下只是送信,对其他的事情不得而知,就连组织这二字,也是不经意听周将军说漏嘴才得知的。” 宫里,承王府,奘无尊,无论他们遇见的出自哪处,均可以组织代称。 苏宛松了身子,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出去。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琰王要执意掩下的风波,又怎会轻而易举让人知晓。 端倪,刘氏生前最后出现的端倪是什么?人前明明是威不可犯的当家主母,人后悄声落泪,定然是有着难言之隐,她出现在奘无尊的炸药库,应是发现了他什么。 王爷遇刺,同奘无尊有没有关系? 苏若刚要隐瞒的,是否是刘氏身份?他是如何得知?如今要隐瞒苏宛,难不成是为了不让人起疑? “怡儿,去吩咐德顺,这两日进出府邸的人无论是谁,定要细细盘查。”她面无表情着吩咐完,抬眸却见德顺自行进了来,察言观色,精眸流转。 “启禀王妃娘娘,宫里来了些东西,这是单子,还请您安排人前去查看一下。” 黄怡从他手中接过单子,苏宛定睛细看,单子上的东西虽然并不名贵,却是各种都有,补品里有益于女子身孕的,也有益于男子调养身体的,在单子的最后面,还有适合于男子做服饰的衣料。 苏宛握着单子的纤纤玉手,捏的单子微微褶皱。 若是宫里不知道琰王在回京路上,又怎会在这个时候送这些东西来? 他照顾了她的想法,也想到了贵妃娘娘的担忧,倒是两边不落下。 “这回,跟上回一样,不用王妃娘娘亲自去接,只是要王妃娘娘派个人去点过了数,公公才能回去交差。”德顺在门口候着,等待苏宛下令吩咐。 得到苏宛眼风,黄怡带着人出去。 雨后放晴,烟灰苍穹七彩彩虹横空出世,竟像是将琰王府囊括于其中一般,包围在了里面,看得苏宛眼中放亮光,好兆头。 想要弄清楚苏若刚要做什么,需得从他身边的人下手才能得知。 她在脑海中选着人,想着事,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这一睡,苏宛醒来时,已是翌日清晨,艰难地翻身起坐,需要人搭手才能完成得不难受,连日来,筹措王爷回府一事已差不多完成,无事来扰,心神安宁。 只一夜,清新的万物之气复又炎热起来。 苏宛动作缓慢,婢女们做事亦是较往常要慢了些,房间各处洒扫结束时,已快进晌午时分。 前来琰王府的拜帖,从未断过,能不见的人,黄怡做主就推辞了去,眼下她却拿着手中的信函,不知如何是好,苏宛半睁着眼,阴柔着问出口:“拿过来。” 第五百二十九章 给条活路 “这些人的手段怎么还不见提升,眼下竟然拿着本宫小娘的墓地来做讨好。” 苏宛随手一扔,便将信函扔到了地上,婢女弯腰捡起,将那信函递到外面人手中,叮嘱了两句:“快拿去厨房烧掉,莫要给旁人看见。” 自她要给叶氏另起墓地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这已是不知第几次收到如此拜帖。 “主子大可不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动肝火,仔细些身子才是,奴婢已吩咐早上便熬好了清肺的汤羹,待会儿你喝些,奴婢这就去打发掉那些人。” 苏宛扶额撑于桌面,闭目沉吟。 这不胫而走的消息,即便王府里没人说,自是有人通过其他方法得知,死人不会说话,可惦记死人的人,一刻未有停过。 她轻轻挥手示意黄怡去处理。 刚走不多久,黄怡瘪着嘴又回来,不情愿的样子像是受了什么气。 “如今的人,都一个个这么跋扈了吗?送帖子不得见面,就到门口来挑下人的不是,就这样的人家也配给夫人置地?呸,瞎了眼……” 外面埋怨的声音逐渐减低,苏宛敛眉心下了然。 下人受了气无处发泄,也就只有通过这样的法子在背地里图个快活,梨脂跟在黄怡身后腿已进入房间,头还朝着外面,那怨怼之声在梨脂转首时停止。 “把那些地契都拿来本宫看看。” 连同已被毁掉的那张,这些地契无一不是被人说得风水宝地,天上人间仅有。 细细看下来,送地契来的这些人,若非狡诈,便是阴险之人,在外却美名颇盛,多趋附承王府,苏宛看得没了耐性,让人一并处理掉。 她要的墓地,不光要风水好,还需将来方便拜祭,身乏神轻,苏宛只当这问题想了一半便没继续,时至如今亦没进展。 思忖间,有人来报张老求见。 老当益壮的张老,步履在门外便可见比之前有力稳健,进门后脸上的骄傲瞬时敛去,恭恭敬敬便要辑礼。 不待苏宛说客套话,张老微沙颤粟着自顾自开口:“一切尽如王妃娘娘所料,老奴只顾喊冤鸣苦,衙门没有按照之前那样要两案齐审,现在就等冼家赔钱了,砸店的人被打入地牢,等候发落。” 模糊不清的眸色里有暗淡的星光闪耀,耷拉着眼睑略显疲乏。 “难为你专程来告诉本宫此案进展,发生此事,本宫才觉是强人所难,你既早有致休打算,今日便允了你。” 主位之上,隔着珠帘,苏宛眸色琉璃十色,不辩虚实。 张老身子微微一僵,沟壑纵横的老皮逐渐垂了下来,老态龙钟更显,整个人受过重创般无力得靠皮囊支撑着。 “老奴领旨。”声音低沉,本来就不高的身子更矮了些。 无用之人,留下也是涂添麻烦罢。 “怡儿,多拿出一百两算做本宫犒劳他的。”苏宛微眨眼,看着他步履蹒跚的背景,面不改色着吩咐道,放在桌面上的手不自觉蜷缩。 “王妃娘娘,求求您见见妾身,如若不得您一见,妾身,妾身就是死了也不瞑目呀。” 矫揉造作之声从远处传来,苏宛微蹙娥眉,苏府里的姨娘做派就是这样,想要通过求饶告软便让苏宛不再追究,恐怕打错了算盘。 一个冼家竟然敢欺负到她头上来,定是上回假币之事苏宛处理得不够鹤立鸡群,杀鸡儆猴。 “放肆,你当这里是哪里?还不快滚?”护卫突然出现,拦在门口侧面,本已可见的青色裙琚退出苏宛眼线。 “这位大侠,高抬贵手,妾身是龙府的,今儿个有事来求王妃娘娘,求她给妾身一条活路,大哥行行好,妾身求完就走,便不打扰王妃娘娘休息。” 狐媚的音调让苏宛听得脸色一暗,黄怡飞向她的眼神倏地明了,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向门外,凛然之态颇有琰王府一等女侍之势。 “冼姨娘,你擅闯琰王府已是不敬,已告诉你今日娘娘正在休憩,不便见客。她若再不走,轰出去!” 说完,黄怡回到房间里。 苏宛撵着手指,一点点吃着汤羹,置若罔闻。 “王妃娘娘,妾身知道您就在里面,冼家犯了错,就把妾身往火坑里推,哪想妾身是无辜的,听信别人谗言才多了嘴,赔偿的银子,妾身就算是从龙府里偷,也会偷出来,只是,只是娘娘千万别生气,伤了身子,妾身便是难辞其咎了。” 佯装抽泣的声音是将苏宛当做了男子了,她在心底好笑,用惯了这招,便以为全天下都能行得通。 “听见了吗?滚!”护卫毫不留情撵人,忽而听见一声女子尖锐惊呼划破天际。 啊—— 外面仿佛乱了。 “看什么看,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崴了脚,我可没碰你,如若再不走便将你拖出去。”护卫毫不留情,苏宛缓缓将碗放下,用方巾轻拭嘴角。 “妾身,妾身脚崴了,大哥发发善心,待妾身好些了自己走开。” 片刻,见着有人影攒动。 “王妃娘娘,妾身不敢这么挑唆,是妾身没了脑子,道听途说吃了酒说错了话,王妃娘娘要罚要打妾身不敢吱声,求娘娘开恩,放过冼门一族,王妃娘娘——” 后面的声音倒像是真哭了起来。 她嘴里口口声声的挑唆,不用苏宛问,也知道她指的是谁,那日宴席之上苏若涵夹枪带棒的,原是刻意做给苏宛看的。 呜呜呜—— 苏宛微微轻嗓,惊得黄怡出了门,声色俱厉:“拖出去!” “谁敢?我好歹是龙府二当家里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们竟然这般侮辱我!”冼姨娘在外挣扎。 “王妃娘娘,妾身已知道错了,若是您不救救我,我可就活活被家里那几个仗势欺人的哥哥老爷们给活活逼死了呀,王妃娘娘!妾身记得您的大恩大德,求求您了!赔偿妾身定会给到!给妾身宽限两天,就两天可以吗?” 她这一嚷嚷,府里的人不想听见,苏宛不想让人知道都不行了。 “你们若是不能将她拖出去,就不用回来了!”黄怡被逼急,只得下此狠话。 惨叫声越走越远,耳畔恢复安静,苏宛吃过梨脂递过来的果子,诸黄色护甲在阳光下格外刺眼,蝉鸣之声忽而遥远,忽而激烈,愈发让身子显得倦怠无力。 才吃几口,她便没了兴致。 一场雨过后进入酷暑,绢扇的风,也变得温热起来。 “娘娘,龙三夫人来了。” 她重重的眼快要合上时,央央清浅的声音格外让人有神。 “这么热的天,她巴巴儿的跑什么。”前面刚走了冼姨娘,她便来琰王府。 “她说,她有重要的事禀告,不敢有丝毫耽误。”凃丁一五一十着在门外向黄怡说着。 第五百三十章 世子 “让她进来罢。”苏宛的声音仿佛解救的梵音,让大家瞬时松了口气。 “弄点儿冰块到偏房里去,本宫这就过去。”她眼睑未动,话音阴柔,慵懒的身子走得极为缓慢,一场雨似乎将她的折腾劲儿也带走。 带着些许疑惑,苏宛眼底温亮,她到时,房间里已布置好了,门口站着一人在苏宛出现时旋即转身进屋。 “王妃娘娘。” 车本芮闪烁着眼,穿过珠帘,直接进入里间,昏黄偏黑的扶椅上,看着苏宛丰腴的身子,禁不住露出甜美的笑容:“多日不见,竟已是这样大了。” 她送苏宛坐下,在苏宛跟前莲步依依,脸上闪过异样,迟疑片刻语气斗转急下:“不知娘娘是否知道,有人说京城里的商贾利用身份之便,枉顾朝纲国律,皇上为此发了好一通火。” 苏宛微睁眼,她不是为了冼姨娘而来? “本宫虽然做着生意,可都是些看得见的流通,多谢三夫人放心上。” 她的一番好心,却让人听出别样的意味来。 三夫人的笑容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扬巾跨步便要走向她,打着哈哈圆话:“那是自然,光说这些也就罢了,甚至还有传闻,有人怀疑王爷还活着,所以就……是臣妾想多了,该打,该打。” 说着便佯装要扇在脸上,见苏宛面不改色坐着,快要触及到脸庞的手指蜷缩,察言观色着上前将视线放在苏宛腹部上。 “娘娘,这事儿是我想得不周全,顶顶热的天,还让王妃娘娘您忍着听唠叨,哎哟,这肚子,尖尖的,真真儿是位小王爷呢。” 她的注意力似真被肚子形状吸引了去。 “以前没怎么注意,今日这越看越发觉得连着像。”直起身,看向周遭:“进入王府,看着就有些不同,兴许是久不来看娘娘的关系。” 苏宛不驳斥不接话,车本芮亦未觉得有不妥,语笑晏宴:“王妃娘娘的孩子,定然将来是世子的。” 世子。 王府里的世子和宫城里的皇子是有区别的,纷争没那么残酷,可也却是看老子下菜的身份,苏宛若不谋划,怕是历史会再一次上演。 要么直接杀死他,让他没有机会经历这一遭,要么就要将他前路铺垫好,铺垫好腹中胎儿的前路…… 苏宛思绪飘飞,车本芮在她面前说了些什么已听不清。 她的孩儿,她的亲生骨肉,不容别人染指。 “王妃娘娘倦了,我也该回了,叨扰了。”车本芮渐趋尴尬, 悄然退出去,苏宛怔怔然看着某处,想得出了神。 有些事,是时候结束了。 有些事,是时候开始了,趁时机尚早,趁大家的注意力还未看过来…… “启禀主子娘娘,外头炎大人求拜见。”婢女在外,见不到里面的梨脂不断对她努嘴,示意婢女不要开口说话,婢女不但没看见,禀告完了后在门外候着等回话。 无奈,梨脂只得悄声的走到门口,压低声音了道:“见什么见,主子累了。” “让他进来罢,龙三夫人才出去,本宫多见一个也无妨。” 梨脂欲言又止,挥挥手冲婢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告诉他,少耽误些时间,主子今日倦得很。”婢女恍然领令,快步转身离去。 龙三夫人前来,是因为听说,恐怕炎大人前来,就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了。 珠帘轻荡,细碎平平砰砰声遂响,婢女们肃穆噤声在柱旁候着,只若不存在于世间。 苏宛青色单衣裙衫,绢扇带来微风,斜晖慵懒洒在地面,桌上,房柱,到处白灿灿的,应得在暗处的苏宛,格外的气质不同。 “下官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万安。” 难得见炎大人如此缓调慢语,掠过他的额头侧脸,跟先前自刎炎将军最大的不同,便是他要原比炎将军懂得审时度势,为己所用。 “赐座。”她幽然低缓的话音方落,炎大人没有客气推辞,径直坐下,薄笑的面皮下,阴云密集。 苏宛不动声色的等待着,越是如此,她越是笃信所料不错。 婢女送上来的茶水袅袅生雾,往常他会即刻端起来喝,外面炎热至此,却看都不看一眼,低头沉吟片刻,方才起身,再次开口时,声音已沙哑。 “王妃娘娘,今日早朝,有人含沙射影意在表达皇亲国戚经商贸易中刻意避免关税,国库短缺已迫在眉睫需要解决,两审按旨已在关门商讨了。” 他轻叹口气。 “下官相信娘娘为人,可悠悠众口,要堵住,又岂会简单。” 说完,他经不住轻叹。 苏宛微抬眸,食指轻轻敲打在扶椅上,发出节奏的韵律,深邃眸色潋滟一转:“炎大人既然说相信本宫,却又巴巴儿的跑这一趟,难道,是有了明确指证本宫的不成?” 清幽细语,语调却不容反驳。 如此看来,三夫人倒不是唐突了,想来她也是得了确切信息才是。 炎大人垂眸,眸光流转不语,静立着身子如个戴罪之人,等候她的处置。 这样反应,就是不能说,或者说是不知道,却又为了从苏宛这里得了些好,不能得罪那头,才如此晦涩不言明。 “上一回,多亏了娘娘提点,为兄——为兄胆小,如今不曾想下官也遇见了同样的事,娘娘圣断,下官不敢随意发表意见。” “既如此,本宫多谢炎大人好意。” 天大的事,也大不过皇上的掌心。 他的心思虽然难以揣测,可是他所要的益处,苏宛却是把在了七寸之处。 炎大人斜视向央央手中叠放好的男子衣襟处愣神,察觉到苏宛睨向他幽深的眸光,恍然抬头直视:“下官告辞。” 至始至终,那杯水他都没有动。 京城中为官经商者,并不算什么秘事,关税缺斤少两,当然是没办法全都掰扯清楚,这一点,皇上英明,又岂会不知?如今这一出,怕是有不少人等着看笑话,又有不少人心中愤愤不平。 就算有人指名道姓站出来说苏宛,她也不必急。 还有一日了。 这一日过后,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回回想起关于李睿晟有关的,苏宛脑海就如同在迷茫大雾里一般,白茫茫一片,看不着,找不到,毫无头绪。 没有由来的思绪让她吐纳急促,胸口剧烈起伏,黄怡眼疾手快,忙给她一下一下抚摸着。 “现在就算天大的事,也不如主子保养身子的要紧,王爷就要回来了,随他们去作,看他们还能作到几时。”她报复性的语气让苏宛哭笑不得。 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回来,一切只会让苏宛愈发谨小慎微,她逐渐平稳下来,掌心搭在腹部,开始了细细的部署。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为姐姐打抱不平 碧空万里,烈日无踪,枝丫上的绿叶儿倦了般不似清晨那样奋力张弛。 “记住我说的话了吗?” 黄怡对着面前的几名婢女一再确认。 “记住了,时刻守在主子身边,厨房送来的任何事务要先检查,闲杂人等不得进入院里。”有人朗朗上口回答着,其他人小心谨慎的揉搓着衣角,点头如捣乱。 确认过她们的眼神,没一个闪躲,黄怡才放心的去了。 苏宛在房间里听得真切,幽然的脸上浅笑怡然,黄怡近日待她,如同个婴儿般细细呵护,生怕她有个闪失,临走前还禁不住在她耳畔唠叨:“若不是害怕其他人没有眼力,奴婢就不去了。” 兴许是苏宛之前走得过多,连日来才是一步不想动弹,府里没有太医坐镇,又没有人敢对她出言相谏言,由着苏宛按照最舒适的来。 身子只要踏出房檐一步,就觉得热浪疯卷,无处可蔽。 日子漫长,赤日难耐,较前府邸繁杂之事,也变得少了起来,苏宛每日只是懒散着身子,脑海里却是深山秀林,花香蝶舞。 不消半日。 黄怡空着手回来,隐约中可见得她手腕处的红狠。 “主子,方才沐兰派人来请,说是这好不容易来了亲戚,却不得已相叙,问讨两个时辰行不行,避免人多口杂,奴婢当场就给打发了,没曾想那人却挺倔,直说奴婢做不了主,赌气那儿没走呢。” 她一壁说,一壁喝冰镇过的水,额上豆粒的汗珠滑落,抬袖拭擦后扫视房间一圈,这才睇向苏宛柔声道:“奴婢想想,确实不敢鲁莽,扔了那人这会儿来问主子意见。” 放音刚毕,又看向门口外立着的人清冽着:“我渴,那些水不够,还请妹妹们再去备些进来。” 房间里没有水壶,碗里剩的那些全给她一口气喝光了。 待婢女出了门,她拿起桌面上苏宛方才放下的扇,小声着道:“即使同意她们见面,也不能在大家的眼皮下进行。” “就按照你说的办罢,在这孩子没出来之前,仍要避免刘婆婆同外界接触,左不过就是这段时日了,介时本宫顺利的话,她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休憩的日子,苏宛未施粉黛,细嫩肌肤在斜射的光照下,透亮柔嫩,腹部的隆起和她脸庞的清丽,不太相符。 “是,沐兰这丫头和主子,还有未来的小王爷,当真是缘分。” 如此听来,让苏宛心生柔和。 若不是有幸,她又岂会找到前世救过她的人?时局已改,命数不同,终究靠的,不过是众人嘴里的一个缘字罢了。 “你可得盯着些,莫让那两个新来的不长眼,怠慢了刘婆婆,落下本宫的不是。” 苏宛禁不住提醒。 “东西,都置办好了?”苏宛慵懒着半睁不闭问出口,看样子,又是困了。 “是的,今日奴婢上街市,可是听着有趣的事儿呢。”见她眉飞色舞,苏宛不禁微抬眸,伸手要将黄怡的扇子拿过来,自己扇,动作清幽而缓,看不出有哪里不适。 “直接说出来罢了,我可没心思猜。”苏宛白了她一眼。 只见黄怡微一噘嘴,一副早已猜到有些失落的样子:“主子只听听便是,可别放在心上。”说着,黄怡自行来到她跟前,谨慎的看过周遭,复才小了声些。 “天气这么热,怎就不把有些人的舌根给灼烧咯!”黄怡脸色一发狠。 “当日苏夫人自愿跪在主子面前的,她又有连带责任在先,根本就洗不掉的嫌疑,她娘家人倒好,处处说起主子的不是来。” 她见苏宛面不改色,语气没有丝毫好转:“说什么,主子的贤淑心善都是花钱买来的,责罚亲人,又刻薄客人,简直不应有福做这王府里的女主子。” 翟珠在苏府定是有哭诉,又或者同娘家人说话刻意说给了他们听也未有可知,姐姐替妹妹打抱不平,乃人之常情,不分青红皂白就护短,可就不那么理智了。 黄怡欲说又止,想来比这更难听的话也是有的,瞥过苏宛面无表情,扇风的动作再度停下时,她忙闭了嘴。 “奴婢不是乱咀舌根,那些人说的话,奴婢也不屑于听,可是奴婢知道主子并不是会因为这些脏东西说两句就会伤心的人,如今说出来给主子听,不过是为了让主子看清晰些,莫要同那个苏夫人尊称为嫂嫂。” 她在苏宛面前没有婢女应有的样子,所有婢女中只有她才敢在苏宛面前这般刚硬果敢,黄怡也只有在苏宛面前,才心直口快,不遮不掩。 见苏宛没说话,黄怡愣住,眨巴着眼,不解得看向她。 “说了这么多话,都渴了,还不快去喝水。”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黄怡敛眉退身,苏宛略提高了音量道:“莫忘了,沐兰的事。” 苏宛眼底温亮说完,幽幽然起身,翟丽是个不懂事的,又岂用她亲自收拾?翟夫人那日无措的样子,倒是颇有意思,想到这里,她不禁薄露笑意。 这房间里,车本芮和炎大人均发现了不同之处,王爷又岂会不知?这里是他的地方,是他的权限范围,苏宛抚摸着新换上的桌布,凹凸不平,绣样新颖。 只剩一日抵达。 她心不纠结,不悸动,可却久久不能平息下来,要让她当做只是合作者回来了,她尝试这么久一直做不到,究竟是什么让她无法到波澜不惊,又久久没有答案。 若说苏宛的重生让周围的人看不透,可琰王的次次举动,亦让苏宛觉得不可控。 宫里这个时候流传出关税一事,是指向苏宛?还是琰王?车本芮的话慢悠悠的在苏宛脑海里响起,苏宛娥眉微蹙,不得不重新考虑这巧合。 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慢条斯理,央央和玲珑端进来应季水果,提醒苏宛宫里既然已有人知晓王爷不日回京,消息走漏,被别人听见也是有可能的。 这份李睿晟的接风洗尘礼,未免来得也太急了些。 第五百三十二章 王爷出事了 月明星稀,晚风徐来。 似青蛙叽呱的余生,似幽凉微扶清风,哗哗,哗哗,树枝摆动了,绿叶摇晃了,夜晚中的每一个细碎声响,无一遗漏地钻进苏宛敏锐的耳朵,增加了什么,又少了什么,有沉重格外的不同,苏宛侧卧向内的身姿只转过半个头。 明明有脚步声靠近的。 半开的窗户,钻空的微风,明灭不稳的烛台,还有桌旁撑额打盹儿的婢女,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苏宛托着腹部,缓缓翻过身来,一道纤长的身影猛然映入她眼帘,她定定的看着那影子,静静的等待着。 黑影窗侧踌躇不前,似手肘抬起来又放下。 婢女撑住的头滑向桌面,发出嘭的声响,她揉着额,转过头去看向苏宛,脸色瞬间发白,再顺着她看的方向调转过头看到门口的人影,慌忙起身,腿部撞到膝盖,疼得她龇牙咧嘴,一手按住被撞的地方,一手指向黑影处。 “有刺客!有刺客!有刺客!” 婢女用尽全力,嘶声力竭,大声疾呼。 等待的每一瞬,婢女叫嚷声之后,只余微弱的风声,无声无息的撩动珠帘,床幔,微摆。 按理该是隐埋于暗色中的护卫现身时了,外面却什么声音都没有,黑影一动,门晃动几下,沉重而急切的声音瞬即响起:“王妃娘娘,是属下。” 听见熟悉的声音,苏宛拎起的心石放下。 婢女蹑手蹑脚靠近,俯首帖耳在门上,不确定的道:“你真的是护卫?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在外面?” “属下有新情况,想要禀告王妃娘娘,却又害怕惊扰了她,举棋不定,遂多逗留了片刻。” 依旧冷沉的声音,说话的速度适当放慢了些,黑影移动向门口,婢女回首间苏宛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苏宛恍然见暮的双眼在黑暗里格外的幽亮。 他并没有进来,面呈忧色看向房间里面他看不到的床榻。 “央央。” “请在这里等候,奴婢去禀了主子来。” 一声低吟,婢女猛然转身,跑几步进入房间里,珠帘摆动,暮低下头去,粗大的手指交握在一起,隔着帘,苏宛头一回见到王爷训练出的护卫脸上流露着这样的表情。 不安的,无措的,迟疑的。 “何事?”她托着腰部,在央央的搀扶下,不疾不徐,面无表情着出来,本是沉睡中,恍惚里听着清晰而又忽远忽近的声响,睁开眼见到这一幕。 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暮不敢直视的眼眶看过去,步子不自觉加快了些。 “不久前收到密保,郊外离京十里处,发生过一起厮杀,现场,现场凌乱,怕是,怕是——”暮的话戛然而止,好好的说着话,头却埋得更低,站姿亦没往日那般精神抖擞,霜打般泄了气。 他想说怕什么? “可有王爷消息?”脱口而出的话语让苏宛猝不及防,她不曾想,这个时候担忧的竟是他。 天亮后,他就该到达京城了,还剩下几个时辰…… 刚问完话,苏宛身子向后趔趄,央央未搀扶住,她差点儿倒向后面。 “主子,当心——”梨脂撞开暮,狂奔向苏宛,从另一侧用力拉住她,使她尚未站稳的步伐得以有了支撑,嘴里替黄怡解释着:“黄怡姐姐近日太累了,动作慢了些,奴婢先来,府里刺客在哪儿?可是惊到了主子?” 这一问话,岔开了苏宛的担忧,她撑着身子,在椅子上颓然地坐下,这个节骨眼儿上,在京郊发生这样的事,十有八九…… “可有人去查探了身份?” 有一道声音在她脑海中空灵般响起,莫要乱了心神,莫要着了别人的道,于是,她深深吐纳,调节好呼吸。 暮愤然抬头,放大的瞳孔让人退避三舍,用力摆首,声音惨然道:“人手不够,急着回来送消息,折返后还未有消息再传来。” “你们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不弄清楚就回来刺激本宫,是在本宫手底下,过得太舒坦了吗?” 清脆响亮的巴掌拍向桌面,苏宛凛然发怒。 打着火把看看死者身份,拉着周围人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难道他们想不到吗?做这么简单的事情需要很长时间吗? 暮猛然跪倒在地,语音怆然:“求娘娘保重身体,出去的人,应该要回来了。” “你还有脸说!” 她勃然大怒,扯疼了胸口,抬手紧紧按着,门外有东西被撞倒的声音突兀的打破大气不敢出的房间。 “谁?谁在外面?” 暮不待苏宛吩咐,眨眼出了去,一手提了个瘦弱的人影原来,凃丁在暮手中如同个小鸡仔,毫无反抗之力,拖到房间门口时,他扑通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奴才不该偷听,奴才不该偷听。” “你听到什么了?说!”苏宛察觉到胸闷有所舒缓,放下手,睇下地上人的眼瞳如同冰山慑人。 “奴才,奴才,奴才什么也没听见,只知道娘娘正在发火,奴才要躲,撞了东西。”凃丁磕头的声音发出砰砰砰响,听得苏宛愈发心烦意乱。 “行了,别再撞了。” 凃丁抬起头来时,额间已有黑色血渍,挺直腰板跪在地上,双手自然垂落,等候苏宛处置。 “你来这里做什么?” “有个小孩敲门,非要进来见您,奴才不依,小孩就一直守着,见他执意守到现在,奴才看他眼熟,所以想来问问这里的姐姐们该怎么处理。” 说完,他低下头去别开看向地面。 “滚!要是没有消息,你和后院那几个,不用再回来见本宫!” 苏宛的眸色转向暮,毫不留情果断吩咐,凃丁回头见到暮离开,垂首不知如何是好,几番转动脑袋,想要起身就不敢起身。 ”滚!” 他一溜烟儿跑了。 苏宛在房间里重重吐纳。 “废物,一群废物!” 央央不敢靠近苏宛,梨脂咬牙低头为苏宛轻轻执扇扇风,苏宛猛然回头看向两位:“陪本宫到前头去等等。” 这觉,已睡不安稳,不如前去看个究竟。 “王妃娘娘,您可算来了,合儿以为您生气,再也不理我了,王妃娘娘,合儿在这里守了大半夜,这里好黑,合儿害怕,他们,他们不让合儿进去。” 钟合一把抱住苏宛小腿,声泪俱下。 “钟合,有什么事,慢慢告诉本宫,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为什么要来找本宫?” 苏宛的话音才落,幽暗巷路口有一道人影跑过来,一身夜行衣,看不出男女,看不到年纪,除了一双看不清光芒的眼瞳暴露在外,看不见那人其余裸露部位。 “谁,你要做什么?快走开!” “来人,快来人!” 梨脂和央央大喊,紧紧贴着苏宛前站立,试图保护着她,黑影冲过来,弯下身子,手向钟合身躯,与苏宛腹部只差那么一点距离。 她感受到抱着小腿的手劲儿逐渐降低,钟合的身子倒在了地上。 第五百三十三章 痛不欲生 “来人,快来人!” 婢女还在大声呼喊,苏宛想要蹲下身子,大肚妨碍她弯下腰,婢女想要帮忙,被她挥手推开,脑海中飞快闪过钟合无缘无故等她可疑,朦胧中钟合没了反应,自那身影触碰过后,他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黑影从右边窜逃,早消失在无边黑暗中。 钟合幼小身子滚烫的体温烫伤了苏宛的手。 “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他抱起来,抱进去!”她朝婢女怒喊。 就算是苏若涵让他来前已动了手脚,就算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她不用理会钟合,可脑海里有股劲儿,她不可以见死不救,他还那么小,那么信任她。 钟合尚不能明辨是非,只是过怕了苦日子。 府里有人冲出来,无措的弯下身子从苏宛面前抱走钟合,余光中有苏宛熟悉的身影朝那身影说了什么,抱着孩子的人转身出了去。 “干什么?去哪里?” 她本能的问出口。 那人只得垂首快步将孩子即刻抱进了府里。 “主子难道忘了,他如今不是钟合,同琰王府和龙府都没了干系。”黄怡上前让别人走开,搀扶着苏宛回到府里,猛然蹙眉,朝打灯笼的小厮喊道:“靠近点儿,让我看看主子。” 小厮将手中灯笼微微太高,正要靠近,苏宛在她耳畔小声嘟囔了句,黄怡不耐烦着道:“可以了,就这样。” 她们还在门口,所作所为被第三人见到不知会发生些什么,苏宛觉察到身子的异样,连同方才那句话,说得及其无力,嚅动的嘴唇仿佛不属于自己,细弱蚊蝇之声被周围一串仓皇的脚步声掩盖。 幸得黄怡懂她。 有什么在她额上滚动,带着肌肤痒得难受,继而双腿愈发乏力,身子明显倾斜向黄怡,苏宛感觉到黄怡不由得闪了下的身子,仿佛被重物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难受,说不清楚的难受。 身子如同踩在云雾上,从头到脚的不适感让苏宛思绪凌乱,又好像一切都清晰得很。 在大家的拥簇中,她愈发觉得身子愈来笨重,回碧玉阁的路,走了许久许久仍看不到熟悉的地方,她想要说什么,堵在喉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痛,除了痛,没有其他感觉。 一阵阵的痛,痛得苏宛身子扭曲弹动,搀扶着她的婢女增加了两人,她只能看见大家苍白的脸上俱是惊恐,着急帮不上忙,杂七杂八的声音乱做一团,她什么也听不清。 腹部以下仿佛有什么在奋力的撕扯着,这感觉陌生又让苏宛痛不欲生。 前拥后簇,已不知惊动了府里多少人。 浑浑噩噩中,她只感觉自己腾云驾雾而动,栖息在云朵上柔软,朦胧的睁开眼,白色的纱幔像是雾气萦绕,她若不是天上的神,怎会在仙地? “怎么样?人来了吗?”梨脂慌忙在问。 “热水!快,让央央带着三人去准备热水!”黄怡焦急的上前拉着进入房间的人便问,又极目向外看去,黑寂如常,琰王府却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奔波的人来回在路上,不敢有丝毫怠慢。 “啊——” 苏宛被痛得发出惨烈的叫声。 她逐渐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发生了什么,再无精力去安排和想着旁的,痛,很快又卷土重来,那感觉,似要撕裂她的五脏六腑。 咬紧牙关,试图控制,痛起来时,仿佛有着踏破一切的勇气,什么也顾不上了。 “主子,主子,主子。” 黄怡用热水浸湿过的方巾一点点擦着她额头的汗,深蹙眉宇,眸色忧虑:“主子,奴婢在这里,不要担心,奴婢一切按照主子吩咐,目前已准备好,就等主子发力。” 疼痛让苏宛说不出任何话,退却血色的嘴唇稍稍抖动,偌大的汗珠永远擦不干净。 刘婆婆在她床前来回走动。 苏宛用尽了所有力气,所有希冀,所有的所有…… “怎么样?” “来人,把门打开!” “你们都死了吗?快把门打开!” 记忆中熟悉的声音,苏宛想不起是谁,由远及近,听着焦虑而慌张,还带着隐隐的害怕,当然不是苏若刚,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来琰王府, 李睿晟?暮说过,京郊才发生过…… 黄怡转过头去看向刘婆婆,见她咬紧牙关朝外嚷嚷了句:“莫要再吵了,惊着主子,有个闪失,你们谁负责?谁?” 瞬间没了嘈杂的声响,苏宛丝毫没有好转。 “主子,看老奴的,这样——”刘婆婆转移过苏宛脸庞,使她看着她,刘婆婆随着胸口起伏,完成一次深呼吸。 “就这样,不要喊,省着力气用在下身,深吐纳,不要中断。” 苏宛想要全身心听着。 “啊——” “本王只要大人,大人!” 她仿佛听见有人在外唤她:“宛儿。” “宛儿。” 是谁,敢直唤她的名讳。 “水,热水,多准备些!” “不要开窗,谁让你们开窗的?快关上。” “盯着,外面不可以让男子靠近,看样子还早,让他们都退下,不要候着了。” 刘婆婆在房间里发的号令比黄怡还多,苏宛企图握着黄怡手,却发现自己毫无力道,手反被黄怡握在手中,不住替她擦拭分不清的汗水和泪水,嘴里喃喃着:”主子放心,奴婢寸步不离,外面有梨脂,奴婢没有忘记你的嘱咐。” 倘若不行了,要保她。 苏宛无力的闭上眼,只等着痛苦一遍一遍的来袭,手无缚鸡之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用了多少次力,她只觉浑身湿透,她只觉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想。 孩子,你最好好好的。 否则,莫要怪本宫…… 王爷弯着嘴角,将她搂入怀,望着她,如墨黑瞳如要将她看进骨髓里,殊不知,柔情的深邃旋涡,早已将她带了进去,分不清身在何处,任由黑暗将她包裹,只想遁入他的温热里,合二为一。 不,她不能这么做。 忘了吗?曾经经历过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痛楚,男子何时能靠得住?如何靠得住?他们之前可以不分开,但是却要神合貌离。 苏宛要做的事,谁也不能阻拦,苏宛要得到的东西,谁也不能拿走! 她要一切,独独不会要男人。 亲生儿子的背叛,枕边人的背叛…… 或许在泱泱大国的天下里,她从未获得过他们。 既如此,休要怪苏宛无情无义,休要让苏宛束手就擒。 从未有过的痛楚让她无法思考,蜷缩起身子要坐起来,猛然一用力,身体仿佛得到了放松,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分离出来。 “是个小王爷!” “快,拿剪刀来!” “热水,干净衣服,动作快点!” 又乱做一团,除了乏力犯困想睡,苏宛没心思理会周遭一切,重重的合上眼,让身子好好的歇息,她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心无繁思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感觉怪怪的 痛后犹如新生,虽然仍旧没有力气支撑苏宛做任何动作,可一夜后的神清气明让她觉得已够。 她缓缓睁开眼,低哑的声音仿佛不是她的:“怡儿……”身上余留有酸痛,苏宛只轻轻转过头,无力的睁开双眼,唇瓣已无血色,声音清幽的稍有风吹草动就掩盖了去。 “主子,你醒了!”黄怡惊喜,快步跑到她身边来,亲切又怜悯的望着她,眼中全是柔和,将她手掌放入手心,不住摩挲,喜悦之情,已溢于言表。 “是个王爷,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兴奋得黄怡不知如何是好,说话也颠三倒四起来:“主子,奴婢——没事,奴婢就是太开心了,看着主子这样,奴婢——” 笑着说得哽咽,可不知究竟要说些什么,听得苏宛禁不住裂开嘴想要笑。 “傻瓜,又没了规矩。”她想替黄怡拭泪,却又无力举起手。 黄怡感觉到她的意愿,只挪开一只手随意一擦拭,哭着笑着道:“开心,奴婢开心,还有人比奴婢更开心,王爷吩咐了,好好照顾身子,什么都不你担心呢。” 她好像听见黄怡提了个人,探索的眸光在房间里找了起来:“孩子呢?我想看看。” “恭喜王妃娘娘,贺喜王妃娘娘。”刘婆婆双手小心托着怀中襁褓,尴尬着送上提溜转动眼珠,咧嘴露出柔软娇红的舌尖儿。 苏宛看过一眼,眼瞳便抬起来:“本宫不便实话相告,难为你不计较。” 刘婆婆脸上的笑容还在,敛眉清浅答:“能得王妃娘娘器重,是老奴的福分,王侯将相家中,谁没点儿贴己的事,老奴高兴还来不及呢。” “好热。”苏宛转眼,看向黄怡,微弱无力着道出口,全身像泡在水里般粘得让她受不了。 “主子暂且忍着,房间里的窗户全都关了起来才会有热感,听刘婆婆说,不可开窗,过断时日就好了,奴婢可以盛些消暑的汤羹给你喝,喝了后兴许好些。” 苏宛只尝了两口便不欲再要,回头间,见到有人在门口轻唤:“黄怡。” 两人都听见了这声音,黄怡却没有任何反应,将碗放回了桌上,转而回来将床榻整理一番,门外的身影未离开,又谨慎的唤了声:“黄怡。” 她转首看了眼苏宛,敛眉低首恭敬退后,转而出了房间。 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便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待苏宛回来时,已是一炷香以后。 “嘘——”黄怡示意刘婆婆噤声,她遂走得蹑手蹑脚来,苏宛在这个时候睁开眼,音若游丝,格外阴冷:“怡儿。” 黄怡不得已走向她,轻声道:“主子身子虚弱,好好歇息,其他——” “怡儿——”苏宛用力加重了语气,听得黄怡微怔,掖背角的双手不自觉停下,只低下头去,不敢接受苏宛的直视,苏宛久久望着她。 “主子,王爷,王爷不准奴婢告诉你——” “如今我在床上歇息,便不是你主子了吗?”她悲苦稍带凛冽的眸光看着黄怡,掀开薄褥便要挣扎着起身,黄怡被这景象吓到,慌不择辞解释起来:“不,奴婢怎么会这么做。” “主子,不要动,奴婢说,奴婢全都说。” 她回头,看向刘婆婆,她抱着孩子已去向别间,再没人见过她。 “刚才有人送信到王府,让主子准备好账簿,说是要查一下关税之事,来人虽然客客气气的,但是不容人质疑,奴婢说不过,被王爷撞见,将奴婢撵回来,特地嘱咐不要告诉你。” “主子,姑爷这么安排,是怕你忧心。” 怕她忧心,都已过去一夜了,他人呢?来看过孩子了吗?看过她吗?也罢,琰王做事,历来我行我素,况且他们分离已久,隔陌如疏亦在情理之中。 “知道了。” 荒凉的声音如同冰镇过的井水,寒彻入骨。 黄怡不知她为何如此落寞,却也无言可安慰,遂给她一点点擦拭身子,静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各自若有所思。 待黄怡都收拾好,苏宛感觉身子好了些许后,面色逐渐回转。 “王爷一早便将消息送到了宫里,听闻,他昨夜一直守在外头,奴婢只顾着照顾主子,没来得及去给他请安,主子——”话说到一半,黄怡突然不说了。 苏宛探寻的眼瞳灼灼的看向她,看得她抿嘴,似在挣扎。 “说。”只一字,黄怡便知其中分量。 “姑爷,有些不同了,话更少,看上去,更不容易亲近了。”听完,苏宛躺会床上,如此而已,同她有什么关系?刹那间,她为自己曾有过盼望他回来而感到羞愧,这样的感觉一闪而过,苏宛复又觉得所谓来。 她恍然闭上的眼,忽地又睁开:“我记得昨晚见到了谁,是谁?” 回忆许久,仍旧回忆不出来昨晚发生过什么,除了痛,便是撕心裂肺。 黄怡身子微微一滞,平静着道:“奴婢说了,主子可别生气,王爷回来听见主子因为担心钟合才这样,亲自去审问了钟合。” “对,钟合,是他,他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把他怎么样了?” “听说王爷也没问出什么来,把他送出府时,他还没醒。”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他究竟怎么样了,现在府里没人知晓?我已产子的事,承王府是今早才知道的?”分析完毕,见到黄怡沉寂不变的神情,心知她已说中八分。 按照苏若涵性子,王爷大张旗鼓送钟合回去的事恐怕瞒不住了,不日,她自该找上门来。 苏宛缓缓闭上眼睛,这个时候不能出房去亲自处理,可暗中处理这一点,还是难不住她的。 “是不是我之前派出去的那些人,都已经回来了?”她闭着眼问。 “没有主子亲自命令,他们不敢这么做,奴婢一会儿再去确认一回,好让主子放心。”苏宛无力的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李睿晟一直没有露面,仿佛他,就一直没有回到京城,住进这琰王府一般,府里上下,仿佛所有人都围绕在苏宛房前,生怕对她有个照顾不周。 婴儿不在她房里,她落得清净,没有闲杂人等要应付,她回到了一年前未重生前,没那么多事要担忧,没那么多事要想……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天真得像个傻子般无忧无虑,任人欺凌之后只能哭,看见欺凌她的人也只能绕路而走,她害怕,害怕死,盲目的苟且的活着。 现在不同了。 所有的都不同了,前路在她脚下,选择哪条,她自己做主,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 王爷回来了…… 这个事实总不自觉的冒出来,让她手足无措。 “王爷,可给孩子取了名?”苏宛突然开口。 “没有,说是等主子身子康复了些,依主子的意见。” 不知为何,苏宛听见这样的回答,并未觉得高兴起来。 第五百三十五章 流言四起 “主子,婴儿由奶娘照顾着,王爷吩咐不让您担心,奴婢日日去看孩子,王爷抽空便惦记着。” “不行,那个太凉了,不能吃。” “主子,该擦身子了。” 她耳畔全是人安排好的,不用她做什么,不用她说什么,连同府里的大小事,也没有人来请示她,元气正一点点回到身上,过得倒也惬意。 苏宛趁着没人敢恼她的人时,下床到院外透风。 清新温润的空气让苏宛宛若获得新生,痛快的用力的呼吸,所有的绿色变得耀眼,所有的房檐此刻显得恢弘壮丽,连日沉闷的想法在脑海里尽数散去。 天际碧蓝,身轻神怡,苏宛轻踏石板,朝着小径徐徐朝外走去,央央从侧路出来,见她身后没有人跟着,忙随着苏宛一道出来。 察觉到身后有人,苏宛并未向前两天那般直接呵斥。 绚丽多姿的蝴蝶,扑面清香的微风,周遭美丽动人,让她无法转移心神,短暂的休养生息之后,有些事,是时候标上终点了。 异样的感觉在她心间荡起又消失,她捉摸不透,也留不住,面如桃花,唇红齿白,款步姗姗作响,如此清闲之态,府里人少见,路过的婢女小厮,经不住眸中放光,仿佛见到了奇特之事。 黄怡带了个人,看样子从王府门疾驰而来。 她身后的人始终低着头,仿佛刻意不让人瞧见他的面目,因为跟在黄怡身后,所以无人敢上前去盘问,也无人会多看一眼。 苏宛微眯双眼,顿下脚步。 鲜少看见她同男子一起,今日看上去同记忆中格外的不一样,美眸流转,眼底温亮起来。 除了他,没有人了。 “退下罢,不要再跟着本宫了。”她清冽的话音刚出口,央央侧首不经意看向黄怡来的那方向,继而恭顺的退了下去。 王爷回来,兴许对府里某些规矩有所改变,崔允没了出路,只能找来黄怡,为此,他们俩同时出现不算稀奇,黄怡面部表情,碎步似在避人耳目,苏宛莲步依依,转而走向她所在的路上,在前面拦截着她。 既然人已光明正大带进来,苏宛亦没必要藏着躲着,否则此地无银三百两,反惹了臊气。 “主子。”黄怡一脸惊诧,没想到苏宛会等在她前头,不自觉侧首看向身后,压低了声音道:“这个奴才说是有话要带给主子,奴婢这才引了来。” 她上前两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对苏宛道:“他进来除了门口的侍卫,奴婢没让别人见到他。”她退开两步,同苏宛间保持了距离,转首看向周围,了无人迹。 “宫里发生了什么?” 算算日子,她才歇息不久,朝中瞬息万变,兴许是琰王挡住了风云变幻亦有可能,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想法,浑身泛起一阵不适。 “楚妃——没了。” 崔允低下头,断了的语句寂寥着说出口。 没了,是殁了的意思?那么德妃,便好处置了。李鸿熹曾在她面前提起,德妃之子……昔日的德妃,便是楚妃的近亲,这事,她是在生辰宴会上才听到的消息。 如此便是,昔日的德妃,不会进宫了?没了楚妃引荐,她便进不了宫,也就没了后面产子同李鸿熹相争一事。 “宫里可有什么举措?”苏宛平静着问出口。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苍天,绕过谁。 “可是,受人……”她还没说完,便见到崔允轻微摇头。 “宫里虽然没人说,可是奴才见到过她,那样子,该是自刎。”就这样便承受不了了?她这一去,楚府的日子岂不更难过?还有楚霁月,千里迢迢来京城,不就是为她洗刷冤屈? 她这一做,所有人都省了事。 “宫里草草将这事打发了,只是个小小的嫔妃,能有谁说起什么?明日,宫里便再没有人提及这个人了。” 崔允说得更轻云淡,似被在宫里禁锢的日子,磨去了往日的豪情壮志。 他这一消息,提醒了苏宛。 “知道了,这里人多眼杂,怡儿且早些送他出去罢。” 她快到碧玉阁门时,央央才从里面迎了进来,第一句话便是:“王爷来寻您不在这里,出去找了。” 似睡非睡间,她听到外面有人在小声说着话。 “王妃娘娘回来了吗?” “已经歇下了,奴婢去……” “不用了,不要打扰她,本王只是顺路过来看看。” 听闻有脚步声离去,苏宛这才缓缓合眼,房间里的婢女出去了,门关上了,所有人都以为她睡着了,她身子是有些乏了,可思绪,还在盘旋。 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让苏宛又睁开了眼。 “真的假的?” “嘘——要让王妃娘娘知道纳——那——” 纳?纳侧妃,纳妾?她已入琰王府一年,府里一直没有别的女子,此举,实乃已对她仁慈,可是心中某个地方,空落落的…… 他的承诺……早就忘了吧。 她不想听,可好事者还在继续。 “这样的话可别乱嚼舌根,王爷知道了,咱们莫说呆下去,小命难保。” “我亲耳偷听到,怎么会乱说,王妃娘娘睡熟了,我才敢跟你说,否则,打死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过来找你。” 听着这声音,像玲珑的,又不像,她们说话声低沉,又离得远,苏宛分不清究竟是谁在说,身子荒凉的在软榻之上,茫然不知看向何处。 无论真假,时间自会告诉她。 她痛苦生下小王爷,未见李睿晟赏赐,更未见到他本尊,关于他的流言,倒是此起彼落,一直未有消停,这不像是他所举,却又真真实实在传。 苏宛苛责严厉,无人敢在王府里乱说话。 从纳人到产子,至少需要小半年时间,足够了。 “主子,看看小王爷,每日吃了睡,睡了吃,真真是个贴心省事的小主子,主子有福了。”陌生女子从侧门进来,颠着身子,虎头小褥子裹着小孩子。 她不禁蹙眉。 选奶娘这样的大事,王爷亦是自作主张,未让人同她说明。 这么久,他终于原形毕露。 身子虽在床上,心却不知飘向了何处,睁着眼看着床幔轻微飘荡,思绪已不由得她控制翱翔起来。 第五百三十六章 小别胜新婚 转眼已经一月以后。 府里再没有流言,那一日的事,没人记得,没人提起,苏宛不动声色的,任由着碧玉阁里的所有事物黄怡转达,她房里的另外三人管控着。 清风浮荡,及至深夜,淡有凉露。 后来钟合如何,后来宫里如何,苏宛没有再问,以前拜会过她的人,在这段时间内仿佛是消失了般,销声匿迹。 “外面在做什么,本宫听上去怎么那么吵。” 央央将晚膳在桌面上逐一摆放,苏宛眼底通明,慢悠悠来到桌旁,语音温润。 “据说王爷想在府里办什么,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准备着。” 他一向喜静,又不愿同人交集,如今竟然悄声无息的准备宴席?苏宛心底一凛,难怪黄怡会说他变了,回来已月余,他们还未谋面。 布菜进行到一半,央央临行前嘟囔了一句:“请主子稍后,今日有一份养身汤还未送来,奴婢这就去取来。” 养生汤是在吃饭前便要饮用的。 “启禀王妃娘娘。”未等到央央说话,清幽夜色里门被推开,周易愈发健硕的身影挡在门口,躬身辑礼,久未谋面,两人双眸一触,苏宛别开头,周易低下了头。 “周将军,进来说话。”她头也不抬得,声线平静,温亮的眼底底下闪过一丝异样,话音一落,周易昂首阔步走进来,肃容再行礼,俯首看向桌面的东西,身子一滞。 挑什么时候不好,非得在苏宛要用膳时来。 “王爷让属下来转达娘娘,小王爷的满月酒举办在即,府里一切有他操持,娘娘不必因此忧心,娘娘若有建议,让属下来完成即可。”说完,他在一旁候着,侧首微垂,似有尴尬之态。 “属下眼拙,来得不是时候,这就出去在门外候着,娘娘让人吩咐属下即可。” 秉公处事,是琰王的一派作风,周易今日如此,苏宛亦觉在情理之中,她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脑海里却是想着,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让他改变至此。 在他初离京城时,苏宛方觉有些了解他,而眼下,回来的却是一个彻底陌生的男子,他不来找她,自然,苏宛亦不会去向那头——尚溟阁。 孩子的名儿还未定下来,却是先举行满月酒了,他果真是将这权利,移交给她了。 转念一想,方又觉得不对,取名一事当然比满月酒重要甚多,缘何王爷却迟迟没有动静,反而还提出这样的建议来?难道是真要让她来做主吗? “一切按照王爷吩咐即可,本宫,没有建议。” 苏宛风轻云淡着答,察觉到周易的身子微有一顿,复而停下脚步:“是,属下这就去转达王爷,还请娘娘提前做好准备。” 央央同周易擦肩而过。 满桌的膳食,从养生汤到开胃点心,上好燕窝,千年人参,想必库中最好的东西全都在她无暇管理的时间里,摆在了苏宛面前。 临睡前,周易送来一套华服礼裙,苏宛只消一眼,便让人收在了柜子里。 若非黄怡提议不合身,要连夜改,她自是连看一眼都提不起兴趣来,匆匆忙忙赶出来的,再好看,怕也是不合身的,指尖触摸在凹凸顺滑的绣脚上,暗自感叹,这绣工,比梨脂还要好上些许。 镜中的女子,顾盼生辉,绝色天香,生子后,苏宛愈发散发着独有的韵味来,这样华丽的服饰,更适合进宫请安时穿,最让人惊讶的是,从上到下,尺寸正正好贴身,多一分显臃肿,少一分显瘦小。 次日。 苏宛方才让人打开房门,便见婢女不自然的退了回来,身后,负手而来的男子眉目舒朗,深邃眸色如浩瀚星空,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得及其稳重。 他——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他手一挥,婢女们随之退出时,方才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扑面而来,这香味,清香温和,甜美独特。 “宛儿。” 这一声唤得嘶哑,低沉,可又绵长,温柔,灼灼的眸光紧紧的盯着她,隔着数步,苏宛已觉察到目光的灼热。 似火,火光耀目。 “臣妾给王爷请安。”说话时,方才察觉到自己声音竟这样的小,糯中夹着清冷。 “本王——”他的声音没变,依旧磁性而稳重,每一个音符敲打在苏宛心尖,让她毫无征兆的悸动,全身颤粟,这种感觉,让她希冀过,让她害怕过。 “终于见到你了。” 苏宛讶异抬首,盯着他墨染般好看的双眸看得质疑。 碧玉阁何曾在过往的一个月内,拒绝他来过?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苏宛无话,坐回梳妆桌前,望着里面的惊华女子,微眨眼,这是她不假,她虽生的好看,却全无今日这般——媚色来,殷红色的华丽礼服,在她流泻一室的青丝之下,赛雪欺霜的肌肤格外突出。 无一不是在强调着,她正直美好年华。 身后悄无声息的多出个男子身影来,方才察觉出他的礼服,竟然也是殷红点缀处处,和她的遥相呼应。 璧人于镜中,如梦如幻。 “真好看。” 他禁不住欲将双手搭在她双肩上,躬下身在她脖颈处浅吻,苏宛身子微微倾斜,灵巧的躲开了。 王爷弯起好看的嘴角,亦望向镜子里的佳人,天下竟然有男子能笑得如此光彩照人……苏宛不知自己今日怎么了,怨念颇深,此刻却全是把持不住的欣赏。 眸中星光褶褶生辉,在她理智的提醒下,好一会儿才恢复清冷神志。 ”咱们的孩子,唤做什么?” 柔和的音符,让苏宛心中涟漪破涛汹涌,她害怕再任由他在这里下去,便会将防线一下如数突破。 “臣妾还未准备好,王爷请到外面候着,待会儿有人进来看见了笑话。” 她冷艳看向镜中亦正在看着她的那双剑眉星目,手心似有薄汗,生怕他会随便找一句话,便驳回了她,岂料他却露出洁白牙齿,笑得惊艳决绝。 “好,我在那里等你。” 那里,她不知是哪里,待听不见脚步声,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探去,方才发现他根本就是在里间的门口处,没有离开,望向她的眼神,好似要补上这些时日的分别的不曾相见。 苏宛心里七上八下的坐着,手中的梳子一下没一下梳妆,直到从镜子里不容易看见的角落中,见到王爷转身出了去,婢女们转身进来,替她一点点梳起发髻。 “娘娘今日好美,都快赛过新娘子了。” 梨脂说着僭越的话,可听在苏宛耳中,却有了别样的感觉。 小别胜新婚,应景。 被自己急速转变的想法惊呆,苏宛忙敛神,脑海中有个声音不住提示她,不要忘了自己的目的,不要忘了信誓旦旦说过的话。 良久,苏宛方觉房间里有突兀的声音,蓦然回首,方才见到王爷竟然在房间内靠在桌上睡着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满月酒 黄怡以指尖触唇,示意大家不要说话,一行人经过王爷身边时,脚步轻巧得如同踩在半空中,没有发出丁点儿声响。 “宛儿。” 这声音又引发一阵独特之感,让苏宛心襟一荡,本就不同的感觉,让她禁不住脸色一烫,忙转首向另外一侧。 他本在打盹,怎地突然醒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没有叫醒他,让苏宛心中不由得忐忑,可觉察的脸色发红,喉间如被什么堵住,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我们一起出现。” 他起身,自然而然的来到她跟前,宽大的手掌抓住她手心。 一切那么顺理成章。 苏宛身子微微一愣,她不曾想王爷竟然可以做到这般平静,如同什么事情都未发生,一切就恍如昨,她努力让神志不要被带偏。 她的步伐慢,王爷的步伐随即也慢下来。 “辛苦你了。” 在到达前厅的路口处,王爷突然停下脚步,深深的看向苏宛,看得她无处遁逃。 再一次被他突然的话音惊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在说为他绵延子嗣辛苦了,还是他离京这么久,要照顾偌大的王府辛苦了?苏宛纵然装得再波澜不惊,却也无法一点儿破绽没有。 她的手心,在他的手里,那样炽热。 “谢谢你为本王生了那么个好孩子,谢谢你——没有让本王感到内疚。” 前面那句话,苏宛不用揣测便知其意,也知道这些日子,他日日去奶娘处探望孩子,甚至还听说他时而会抱抱那个孩子,比她这个月子里的母亲还要称职。 可内疚,他缘何会内疚? 王爷抿嘴,不再多语,转身过去,英朗侧脸完美的弧度上,沉寂的神情愈发冰冷。 他在外颠沛流离这么久,经历了些什么?改变了些什么?苏宛一路上只能顺着王爷的步子,暗自嘀咕,眨眼间便到了席间。 男宾和女眷本应分开的,王爷就这么牵着她的手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 苏宛在愣神,可是他没有,他没有不松开她的手,让人带她去女眷那头,既是满月酒,她作为女主人,自是应该好生去招呼客人才是。 左前侧是男子浑厚而爽朗的笑声,说话声不住传来,右后侧是女眷语笑晏宴,掩面而笑之态。 王爷身子一顿,牵着她竟然朝着反方向而去,苏宛张大眼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得挣脱他的手腕儿,劝解道:“臣妾自己去便可,王爷,您走错地方了。” 她的摆脱和提醒毫无作用。 所有人齐刷刷转过来,好奇得看向他们这般,有人禁不住轻笑出口:“成亲一年尚算新婚,这恩爱呀,羡煞旁人咯。” “可不是嘛,若不是一早听我们家那位说了是来吃酒的,还以为走错了地方了呢。” “快别说了,那衣服,真真好看,不知穿在我身上,是个什么样子呢。” 人们也就只有躲在看不见的地方讨论,苏宛一时羞臊,与其被这些人乱说一气,还不如直接承认的好,于是,她便昂首挺胸走着了来。 手心在王爷手中,也是丝毫不怯,王爷见她这样,嘴角隐隐的笑意愈发遮掩不住。 女眷逐一在桌旁坐下,王爷牵着她直接走到主位空着的地方。 “今日虽是满月酒,可也是本王答谢王妃的宴席,暂且将她借给本王一下,你们慢慢吃。” 放眼望去,苏宛见到了龙三夫人眼中的羡慕,还有其他夫人眼中闪烁的眸子盯着她身旁的王爷,毫不避讳的,表达着对他的秋波暗送。 有一种力量在苏宛心中升起,继而她愈发理直气壮了来。 既然他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她的恩宠,那么她便好好配合便是,这样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不做白不做,反正洗也洗不清了。 前厅不必后院,男子们相谈甚欢,苏宛已闻到酒香四溢。 他刚刚当着众人说答谢他,这不光大大跌破了他在苏宛心中的印象,更让苏宛觉得未知的懵懂,既已站在大家面前,她已无处可躲。 看着一众男子,她心里没底,不知这回,王爷又会说些什么来。 男子的目光理所当然聚集在苏宛身上,说她是今日当之无愧唯一的最闪耀的星星亦不足为过,苏宛突然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让她愈发笃定起来,感觉到握着她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 她只不动声色的感受着,却无丝毫反应。 “在座的知晓本王清心寡欲,客套的话本王便不多说,带着本王王妃来此处,是为了让她在大家面前露个脸,同时本王想当着你们的面,对她诚挚的说声,谢谢。” 未料到他此举,苏宛如鲠在喉,竟无言以对。 他字字真诚,又是在大家面前说下的话,那便是真的在感恩于她了,可这一个月来……苏宛心中仍是不平,各种滋味杂成。 王爷不解释,苏宛不问。 苏宛扯了扯嘴角,薄露笑容。 ”好!早听说了王爷同王妃娘娘举案齐眉,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外有兄弟,内有贤妻,将军,尔等愿永远追随于您!” 军中爷们耿直爽快,直抒胸臆毫无避讳,虽如此,苏宛见到在不起眼的地方,有人颇感慨,热泪盈眶,热辣辣的看向他们二人。 这些等着王爷回京的人,比苏宛煎熬。 “孩儿还小,就不抱出来同你们一一看了,宛儿,你给他取了个什么名儿?” 当众问她,在座的人皆是一惊,历来只有男子做主取名的份儿,从无女子僭越便罢,还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啧啧啧,可见苏宛在王爷心中的分量,岂是寻常夫妻家庭可比? “这——”她看得懂大家眼中的疑惑,也看出来有些人眼中的期盼。 王爷在她身侧,灼灼的盯着她,盯得她若是还未想好,更加驳了他的面子。 “李熹。” 她脱口而出,浅笑怡然。 “熹,好一个熹。” 有人率先发生,立马便有了附和。 “熹,炙也,王妃娘娘好文采。” 一位老者捋须赞成,点头欣赏的眸光看着她,匹夫之地在于战场,不如文臣酸不拉几的说些听不懂的话,其他青年在一侧状似了然之态,不住点头示意。 在大家的注视中,王爷拉着她走向桌旁,随侍递上酒杯,这让苏宛睁大了眼,不解的看向他们,迟迟不肯起接。 “宛儿,今日随我,谢过大家对我这一路用命相搏的保护,否则,我可能就看不见你和孩儿了。” 王爷话音低沉,苏宛不自主接过酒杯,见他朝众人说祝酒词,个个死里逃生之后,毫不掩饰对这一盼望,豪迈举杯,贺喜王爷喜得一子。 在大家正吃得欢乐之时,趁着大家喝得尽兴,无人注意他时,拉着苏宛离席。 花厅,房间里一切如旧。 王爷拉开椅子,示意苏宛坐下,两人对视,他思忖片刻方才道:“宛儿,谢谢你给的惊喜。” 第五百三十八章 因为爱 “王爷——” 苏宛清丽的声音刚唤出口,可见他脸上逐渐咧开的笑容,眸色流光十彩,翘首以盼她说出后面的话,然后,他的笑容逐渐僵住,冷沉下来。 她的目光,不在他,而是越过他肩膀,看得应是他身后。 “请王爷先回前面去,臣妾先过去看看后再过去。” 没等王爷回答,苏宛裙琚已潋滟斡旋,从王爷掌间缓缓滑落,她的眼瞳一直盯着那头,远处的两人走路姿态本没什么,可再仔细定定的看去,便会发现他们偶尔会转头瞭望。 苏宛刚走出来没几步,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同王爷分开后,随侍离她近了些。 “主子,那像是小王爷身边的……奶娘。”央央勾着身子小声着道。 苏宛不禁跟得更快了些。 廊檐曲折,小径通幽,初秋,偶见黄叶飘飞。 前面的人没有觉察到有人跟进,只是时而低声说些什么,遂又快速疾驰,离得远,只见得一黄一黑的影子,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让奴婢去拦着他们。”玲珑站出来,嘴里刻薄着道:“这个贱蹄子,将黄怡姐姐留下来守小王爷,她却自己在这里乱勾搭人。” 苏宛颔首同意,玲珑追上去的步伐不禁加快,厉声呵斥:“站住!” 这一声喊得他们身子一抖,头也不回,走得更快了些。 “来人,去传周将军来。”苏宛凛然着道,身后的央央转身离去,苏宛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震慑住前面正在偷跑的人,可见他们背影不自然的站着,回头见她,猛然转首,避开。 “转过来。” 见到苏宛只身,已是吓得哆嗦,两人瑟瑟缩缩转过头来,低着头,互相触碰着手肘,指使另外一人面对。 这两人,苏宛有过印象,却不熟悉,这一个月来,她只在见到崔允那回出过碧玉阁,其他时日,便在房里好生养着身子,如此,看不清他们的颜面。 “抬起头来。”苏宛厉声,转而朝玲珑道:“去,问问周将军怎么还没来?” 周易不在时,这府里的安危是由护卫在全全看管,他一回来,这责任自然落在了他的肩上。 “唉——唉——唉——站住!来人!快来人啊!” 玲珑还未离开,那两人趁着人多拔腿就跑。 “嚷嚷什么,他们还能跑出去了不成,外面都是客,你这么做,不就相当于在让外人看笑话。”苏宛训斥,已有两三个家丁护卫跑过来。 “人在那儿,追,快追!” 两人跑的更快,分开而去,家丁护卫亦分散开来追撵,苏宛启步,转而去向碧玉阁的路,李熹就在她的隔壁,为了不打扰到她,亦为了她要见孩儿时方便,并未离得太远。 这,应该是王爷的意思。 她一壁走,一壁思忖。 “乖乖咯,该睡咯,虎头仔哟噢——” 歌声悠扬,柔和绵长,可是李熹在她怀中却哭闹不停,闻者不禁蹙眉,这不是饿得啼哭,也不是不抱恙的啼哭,更像是烦躁不安的,不能忍受的。 苏宛心里一阵不安,快速上前,一把从她怀中抢过孩子,白皙脸蛋已红潮阵阵,在她怀中哭闹着,拳头攥着,抖动着,嘶声力竭。 “让她,消失在本宫面前!让沐兰回来!” 无名的火在她胸间蹿涌。 奶娘哆嗦着被人带下去,怀中的李熹逐渐突然没了音,柔软红唇微张着嘴,攥着的拳头丝毫没有松开,鼻息间微弱的气息一下一下,已睡得香。 原来只是一个怀抱的事。 看得认真,发现他竟然咧开嘴一乐。 时间凝固在瞬间,心神亦在一瞬平息,待她将李熹缓缓放入摇摇车里,苏宛收回的手,在他的褥子旁,凝滞无法再继续挪走。 “启禀娘娘,那个人,没,没,没追上。” “我,我也没追上,他认识这里的路,跑丢了。” 身后是两个人气喘吁吁之声,将苏宛一下子从神思中拉回。 苏宛朝旁婢女使了使眼风,只见有人来到这头,将摇摇车抬走,苏宛紧攥着手,胸口轻微起伏,找不到人就算了,还如此没有眼力,本就有一人在他面前。 “来人,今夜之后将两人拖下去,各仗责五十。” 没用的人,何须留着。 “黄怡呢?”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她的身影,苏宛清冽开口,却听远处一道跑过来的声音:“主子,奴婢在这里,方才去找奶娘了,她……” “怡儿,我已找了沐兰回来替代你,再坚持两天。” 许多事,她还未有处置。 “对了,刘婆婆——” “王爷已给了她诸多赏赐,问过她的意愿,愿留在府邸继续伺候主子,估计等过了今日,王爷就该让让她来寻你了。” 他事事已安排得如此只好,根本无需苏宛有任何的担忧。 堂堂王爷,事无巨细处理后院之事,不提被人知晓后会被如何评头论足,可光那些琐碎的无数件小事,就足够他烦心,他怎会有如此心思,替她考虑周全。 这么久才来说这些,就以为可以替代他的避而不见吗? 数落着他的各种罪状,苏宛心底的气,却没往常那么多了。 黄怡不解的看着她发怔,继而解释着:“王爷最近不让奴婢来叨扰主子,说这些日子,你受了太多的苦,能让你休息一日,就多一日,所以这……奴婢不是故意要听王爷的,是因为,奴婢也觉得……” 看着她,因胆怯她的身份地位逐而不再继续说下去,苏宛陡生一种言之不明,道之不清的情绪。 “小王爷一切都好,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就是成日让奴婢抱着才行。”黄怡的手臂比自然的挥了一下,苏宛看见她的异样,知晓她因抱得太多而手臂发酸。 难怪奶娘抱着熹儿便哭的厉害,他这么小知道应和谁热切? “难为你了。”苏宛温柔敦厚着道了句。 脑海里却是王爷跟她说的话,那些奇异之举,她不是不懂他这么做的目的,让苏宛想不明白的是,他大可不比这么做,因为她,不一定念他的情。 若是知道徒劳一场,仍坚持去做,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爱? “主子,快到前面去看看,今日离席不宜太久。”经黄怡提醒,苏宛才倏地从思绪中醒来。 她已被他推上至高之位,两人已是大家眼中的伉俪情深,能被王爷请来参与宴会的,断然不会是宵小之辈,于今后,她做事大有用处。 第五百三十九章 钟合的解释 日头渐渐偏西,苏宛也感到了一阵乏意。好歹府中的客人已陆续告辞,其余宾客仅凭管家足以应付,苏宛便寻了个借口,打算回房稍作休憩。 不期然中,眼角瞥到钟合身影,一直在角落中关注着她,也不与他人来往。 苏宛心中微感讶异,无奈人多眼杂,苏宛也不愿意无关人员知道钟合的事,便假装没看到。 待到宾客渐渐稀疏、一切杂事告一段落,彼时太阳将落、晚霞万丈。凉风徐徐吹来,苏宛方得闲喝口茶,确定府中宾客已所剩无几后,便令黄怡将钟合寻来。 “王妃娘娘。” 数日未见,钟合竟似消瘦了些许。苏宛目光凝了凝,笑道:“近段时间没看见你,可还好?” 那晚之事既然已由王爷去处理好,她不欲勾起让他难过来。 钟合点了点头,遂又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小王爷在苏宛怀里,昏昏沉沉着耷拉下眼皮,方满月的小婴儿,身子柔柔软软,紧紧地攥着小小的拳头。苏宛知道婴儿睡意袭来,命黄怡将其抱至内室,好生看管着小王爷。 “王妃娘娘,那天晚上……合儿不是故意要擅闯进来的,也不是自愿出现在门口的,是有人……” 苏宛眉毛挑了挑,瞥见刘婆婆从内室出来,向苏宛行礼道:“禀王妃,小王爷已经睡熟,老奴先行退下,去为小王爷准备换洗的物什。” “好。”苏宛点点头,未及多说,管家却又进来呈上礼单请苏宛过目。苏宛接过粗略翻过,妥善安排了一番。 夕阳已完全坠落,风中带来一丝凉意。苏宛翻看礼品册时,耳畔传来轻微的腹内咕噜声。待到管家退下后,苏宛揽裙站起,笑道:“黄怡手巧,做了不少点心,你随本宫一同过去尝尝。” 苏宛带钟合去的地方,是碧玉阁的书房,掩映在一片绿竹林中,没有苏宛亲允,甚少有人会去打扰。 “刚才你要说什么?” 捻起一块杏仁酥,轻轻放入口中,酥脆香甜的口感从舌尖蔓延开来。眼中酝酿着笑意,心思却百转千回。 分娩那晚情况着实紧急,她没曾想她不去追究的事情,竟然从一个孩子嘴里说了出来。 见钟合始终低着头如同做错事一般,苏宛将一块点心递给他,又道:“有难处就说出来,如今你是承王府里的小王爷,还保护不了你吗?” “王妃娘娘,就是让她,她,承王妃让我来府中打探有关王爷和小少爷的消息,让我掌握王府的所有动静并汇报给她。我……我不敢违逆她,只能照做。” “她让你做的?你为什么要告诉本宫?”钟合在这里,席面上苏宛不过只粗略见到苏若涵几眼,此时钟合不在她跟前,定然是在四处寻找。 苏宛不禁回望门口一眼。 “合儿在承王府住着,日日依着她,可,可,合儿觉得她好可怕……” 他哭着鼻子,倾向苏宛怀里。 苏宛的心微微一沉。 窸窣的脚步声忽然传来,声音由远及近。苏宛听了片刻,表情放松下来。 “可是她找到这里来了?”见面前的少年一脸紧张,苏宛淡然解释道。 “你先回去吧,你既然已去了承王府,本宫也不能这般同承王妃要人。”她心里还未决然拿定主意,脱口而出,看见钟合怔怔然望着她,转而露出希冀的眼神。 事已至此,怨不得她心狠。 钟合离去时,差点撞到对面前来汇报情况的黄怡,见她一脸匆忙,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钟合脚步停顿一下,向她行了个礼便离开。 黄怡表情严肃,径直走近苏宛身边,带来的消息却不容苏宛小觑。 “主子,承王妃身边的人要加害小王爷!” 从黄怡口中,苏宛大致知道了事情缘由。跟奶娘一伙的那人,并未失踪走丢,只是被人改了装扮,混入了承王府前来贺喜的一行人中,意图对小王爷下手,黄怡等到了周易派人护着那头,所以才赶过来报信。 奶娘回来,没能逃走,同那两个没用的小厮一并关在了暗室中,等候苏宛发落。 “姐姐,你躲得真隐蔽,让妹妹找得好苦。” 黄怡震惊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承王妃娘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人正是承王妃苏若菡。原来,她竟然悄无声息地跟在黄怡身后,听到了她方才的那番汇报。 她柳眉竖起,冷冷地道:“本宫跟姐姐说话,何时轮到你这奴才插嘴?你主子没教你礼仪规矩么?” 她步步走近,忽地扬起右手,狠狠甩了黄怡一记耳光:“大胆贱婢,竟敢污蔑本宫,说本宫意图加害琰王府的小王爷,说,是谁指使你的?” “承王妃,你要撒野也要看是在什么地方,我的奴婢,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苏宛眸光清冷,浑身上下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即便对方和她一样身份尊贵,竟也感受到一股强大得令人窒息的压力。 她咬着牙恨恨地道:“苏宛,你少在我面前摆架子。若非你平素作威作福,又怎会四面树敌,以致连累你的孩子?你还倒打一耙,加害于我,幸好上天有眼,让我看穿了你的假面!” 苏宛冷眼瞧着她,面容波澜不惊:“上天确实有眼,能够明辨是非。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你素来行为不端,如今缺乏子嗣,也算是报应了。”她边说边用杯盖轻轻撇去茶上浮沫,并未将苏若菡放在眼里。 “你——” “启禀王妃。” 苏宛与苏若菡齐齐转头,竟见琰王府管家领着一位公公亦步亦趋来到跟前。 “皇上口谕,令琰王爷,琰王妃接旨。” 话音落后,他后面的人影已至。 苏若涵尴尬地站在原地,见公公冷眉冷眼,倏地反应过来,媚声道:“哎哟,本宫还有事,今日便先行告退了。” 王爷不动于衷的看向她,眸色晦暗不明,苏宛整了整心神,等王爷来到她跟前,齐齐福礼,跪接旨意。 “着,琰王,王妃忙完府里一事之后,到昭春宫请安——” 这么晚了,进宫? 这一日,确实够忙了,加上她初产子,身子方才痊愈,幸得王爷体恤,苏宛心里想着,平静无波的接完旨,仰首正对上王爷清亮的眸光注视着她。 “这,外面——”客人还在,宫里这道旨,如此迫不及待? “哦,没事,咱家先行回宫,轻王爷,王妃空了后再去便是,皇贵妃娘娘嘱咐过,不必着急。” 公公瞭望房间,苏宛微一清笑:“怡儿,还不快带贵客喝杯酒去。” “宛儿,你且准备,我先前去同他们打打招呼,然后回来接你。” 未等苏宛回答,王爷已出了门,她面色沉浸,坐于位置上,难道王爷这么久未正式到宫中请安?而他回来这么久,宫里是何动向? 她如今这样,不适合东奔西走,宫里怎么还没有消息送来。 第五百四十章 他的付出 房廊下,有抹身影正冷睨向她。 “你少得意,别以为你现在有了孩子,就能为所欲为。” 见苏宛出现,苏若涵佯装无所事事的等着,待她同苏若涵擦肩而过,清冷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苏宛置若罔闻,当她只是这傍晚下的随风而逝青烟,风过无痕。 只为这句话,她在这里等了良久? 皇上之所以召见,原来是想亲眼看看新出世的小王爷。苏宛穿戴端庄大气,着奶娘抱了小王爷一同进宫,迎接皇上和一众后宫妃嫔不绝于口的赞誉,与各种各样的赏赐。 告退时,苏宛耳边听到如此怨忿低语,却浑不在意,余光中瞥见王爷,清冷侧面如同薄冰轻覆。 原道只是来向皇贵妃娘娘请安,却不料其他妃嫔尚在,看样子,倒像是刻意守候在那里,要一睹他们现状,心中知晓他们操之过急,却又不得表现。 一路无话。 “王爷,外面风大,还是尽快回府吧。” 周易心细,见日落西山,晚风乍起,忙开口提醒王爷,莫要让孩子喝了风受了凉。 时夜,月华如水。自东南方吹来的风一扫白日的酷暑难耐,轻轻拂过发丝时,竟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幽荷香。 月下,一桌美味,一壶陈酿。夫妻二人难得的共进晚膳。虽已成亲许久,素来分室而居的两人却少了几分夫妻间应有的亲密无间。 苏宛没有开口说话,像平日一样自顾自地享用着碗中的饭菜,待到对面的人夹着美味菜肴的筷子伸进自己碗里时,她竟有些难以接受,只面不改色的如同嚼蜡。 “多吃点,看你都瘦了不少,若被外人看到,还道本王爷苛待王妃。”面容如往常一样清淡如水,语音中却隐隐带着一丝赧然和宠溺。 “外人如何评价,与我何干?身为王妃,若轻易便被他人口舌所累,那岂不是太对不起这一尊贵的身份了。” 面对他如此,苏宛不由得心中芥蒂逐渐消散,竟脱口而出接了他的话,一说还不少。 “说得也是。不过,你现在当了母亲,就不要再管那么多府内外事宜,每日只管吃好、睡好,修养好身体,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怎么,王爷是打算架空我这个王妃了?”苏宛似笑非笑地说道,目光如水,没有错过夫君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异样。 沉默一旦被打破,对话自然就多了起来。院中的一众奴婢早已识相地退下,将空间让给了久别重聚的二人。 “时候不早了,该回房歇息了。”琰王站了起来,却是走向碧玉阁里间。未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诧异回头,见苏宛端坐未动,好整以暇地抬起玉指,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王爷,你的卧房在那边。” 未想胸口一窒,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恼意:“你我本为夫妻,岂有分房而睡的道理?” “臣妾向来独居惯了,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怕不习惯。王爷,还是各自回房安歇吧,您在外奔波许久,自当好生休息,妾身睡眠浅,怕惊扰了王爷。” “你——还不肯原谅本王?” 他一急,不知缘何冒出来一语,苏宛怔然愣在原地,不发一语。 见苏宛面无表情,李睿晟拂袖而去,黑影消失在房间外后,苏宛才感觉到紧绷的身体得到放松,心底有个声音在强调着,她从未想过与琰王耳鬓厮磨、情深缱绻,如此这般,算得了什么。 今世的她,已不再是前世那个曾对爱情和美好婚姻充满憧憬的天真女子。 不料,子夜时分,苏宛酣眠间,仍听到卧房门外传来极细微的脚步声,旋即,房门打开,有人站在床边静静地看自己,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 黑暗中,苏宛假装睡得正熟,不知道身旁多了一具温热躯体。 双方即便曾经有着君子协定,终归有了夫妻名分,同床共枕便是不可避免的,若自己执意以协定为由拒绝夫君靠近,也未免太过矫情了些。 对方却又得寸进尺,手臂舒展,将她环进怀中。清晰又急促的心跳声清晰地传进耳中,此时再闹,苏宛亦不是对手,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安心了许多。 干脆装睡,在他怀里心安理得起来。 不知何时又已睡熟,意识清醒时,屋内陈设轮廓皆已明晰,而身旁,明显已经空了下去。未及辰时,他竟起得这般早。 正欲起身,却听院中传来男子洪亮的说话声:“末将拜见王爷。”语音虽短促,但苏宛却认得,那是副将周易的声音。 想来是王爷做了什么示意,周易的声音小了不少,只隐隐听到他提了一句“王妃娘娘的那些铺子……”。苏宛起身,穿好衣裙,也不梳妆,轻轻将窗子掀开一道缝,仔细留意着周易说的什么。 “按照王爷的吩咐,已将那些铺子面临的问题妥善解决,关税只差几十两,属下已补,赶走了几个私自倒卖铺中货物的伙计。如今所有铺子均稳定营业,未出现大的波澜,还请王爷和娘娘放心。” 自待产至今已有数月,苏宛确有数月未曾管理过名下的那些铺子,虽然知道有人以未交关税为由弹劾王府,无奈杂事繁多,自己鞭长莫及。没料到王爷始终将此事放在心上,早已派副将私下里将一切事宜搭理妥当。 只是,那几个私下倒卖货物的伙计,确实幸运躲过一劫,若是犯到自己手上,就不是仅仅赶走那么简单了。 回过神来再听,却发现周易已经转过了话题,汇报起了军中事务。苏宛不欲再听下去,转身离开间,脚步蓦然停滞。 “……万幸,娘娘母子平安,王爷也该好好休息几天了。军中杂事,交由末将打理即可。” “不必,如今外敌虎视眈眈,本王身为主帅,若不在军中,极易被外敌趁虚而入。府中有王妃在,本王放心。” “王妃娘娘虽为女流,却办事英明果决,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实为王爷的贤内助,有王妃管理王府事务,确实令人放心。”提及苏宛,周易话语中不乏钦佩,但担忧之意丝毫未减:“只是,娘娘毕竟刚生下子嗣,气血亏损不少,加上分娩当晚大出血,情况着实危急。若非王爷吩咐产婆不管胎儿如何,无论如何要保住王妃性命,只怕王妃……”话音猛地止住,想来也知道自己后半句颇为不妥,不敢继续再说下去。 苏宛这才知道,原来临盆当晚王爷便已经回府,在产房外守了一夜。本来因着前世遭遇亲生儿子背叛,今世的她对孩子性命并未看得重过自身,王爷如此,却让苏宛一时如鲠在喉,良久不舒适。 怔然间,外面声音骤停,苏宛忙掩被而卧,转身朝内,确定在他进来前,她已经安然躺好。 轻微的脚步声靠近,突然停下,开门声响起,苏宛轻转过头,他已走远。 第五百四十一章 跳蚤易除 “周易汇报之事,你都听到了?”抬眸看了眼窗户, 缝隙还在,看来苏宛并未想过要进行掩饰。 闻声,苏宛正端坐于铜镜前,青葱玉手执一白玉梳子轻轻梳理着自己的一瀑青丝,良久才开口。 “我都已知晓。烦劳王爷费心了。”苏宛抬眸,对着他莞尔一笑:“你起得倒挺早,只是,为何不在前厅接待周将军,反而要到后院?” 琰王一时语塞,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稍后我要进宫面见圣上与皇贵妃,特地来跟你说一声,不在府里用早膳了。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已吩咐下人好生照顾你。” “早去早回。”苏宛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镜中自己。对面男子忽地伸手,拿过她手中玉梳:“让我来吧。” 这是琰王第一次为她梳理长发,手法生涩,却异常温柔。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出嫁前夕,喜娘曾一边为自己梳理长发一边吟诵,那时她听在耳中只觉可笑,寻常的梳妆竟被人刻意加盖如此多的寓意。可是如今,自己的长发被身为自己“夫君”的男人轻轻握在手心,那感觉竟是如此异样。 直到琰王离开,苏宛久久握着那梳子,尚能感觉到上面留着的一丝余温。 虽是经由一个月的休息,可苏宛仍觉得身子久而乏力,能省一事,便省一事,更多是待在房间里,在旁人看来,寄情于写写画画,殊不知,王爷不在府里的日子,她已将兵书全看了个遍,此刻正依据脑中记忆,临摹于纸。 在房间关得多时。 她信步闲逛了一圈,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前院,忽见管家急匆匆向内院走去,眼角一瞥,见主子站在不远处,便调转方向走了过来。 “主子,府外有位姓楚的姑娘前来拜访,说是要求见您。” “姓楚的姑娘?是从哪里来的?” 苏宛心下奇怪,自己似乎并未认识过什么楚姓女子。 “那位姑娘说,她来自林园。” 苏宛瞬间忆了起来。来人是楚霁月,楚妃的妹妹。楚妃受家族所累,楚府被抄了家,失宠自杀,她再次上门,是为了什么? “本宫知道了。着人仔细看好小王爷,你请那位姑娘到客厅,本宫这就过去。” 一袭淡青衣裙,一头青丝梳成堕云髻,仅以几朵珠花点缀。眼前的女子薄施粉黛,却端得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拜见王妃娘娘。” 见到苏宛出现,楚霁月盈盈下拜,并送上一方精美盒子:“听闻王妃娘娘喜得麟儿,特备薄礼一份,小小心意,还望娘娘莫要嫌弃。” 苏宛接过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套小小的婴儿衣服鞋帽,以及一条长命金锁。苏宛拿起衣帽,见布面上的绣花针脚细密,图案栩栩如生,想来是费了不少功夫。 “娘娘能够喜欢,是霁月莫大的荣幸。之前王府举办满月酒的时候,霁月曾想过前来祝贺,无奈霁月身为罪臣之女,若被人发现与娘娘有来往,难免惹人非议,也会给王府招来污名,是以今日才来祝贺。惟愿娘娘身体安康,小王爷一生顺遂。” 人多时不来,少了干洗,人少时来,也可以作为未出现过而处理,想要对苏宛不利的人比她厉害得比比皆是,她算什么? 心虽如此想着,苏宛却清浅怡然开口笑赞。 “楚姑娘有心了。这衣服鞋帽做得如此精致,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吧。本宫很是喜欢。楚姑娘请坐,来人,给楚姑娘沏茶。” 她说得甚是诚恳,苏宛静静听着,忽地微微笑道:“楚姑娘有这份心,本宫甚是感动。不知霁月姑娘是何处人?如今又居于何方?” 楚霁月敛眉答道:“前尘往事,已成过眼云烟,霁月的来历不提也罢。如今独自居于林园,照看着满园的奇花异草,不去理会外界的是是非非,倒也甚是清静。” 苏宛端起茶盏,低头轻轻啜饮,眼角余光注视着楚霁月的面上表情。她哪里知道, 苏宛历经两世悲喜,又见多了人情世故,见她话虽如此,眼底却蕴藏着一汪深黑。 面上却未表露任何情绪,只淡淡道:“林园虽好,可终会逐渐人烟稀少,一到晚上阴冷异常、蛇鼠横行。霁月姑娘一人居于林园,身边无人照料,还要管理偌大一个园子,想必很是吃力吧?” 说到“蛇鼠横行”四字时,明显看到楚霁月目光瑟缩了一下,想来是被苏宛说中,林园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美丽雅致,维护费用不少,又何况习惯热闹之人,如何能栖息于那个寂寥之地? 楚霁月兀自伪装坚强,咬牙道:“正因为人烟稀少,霁月的来历与容貌才更容易隐藏在这京城之中。外界人心险恶,霁月不必像姐姐那样被流言蜚语所困,不必面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对着满园不会说话的树木,心中反而感到十分安心。能在林园中平安终老,已是霁月莫大的福分了。” 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仿佛说着与她不相干似的,这楚霁月的胆量,倒是和寻常人不同。 苏宛已将一盏茶喝完,这才闲闲开口道:“霁月姑娘此言差矣。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风浪,若只遭遇一道风浪便畏首畏尾,偏安一隅,妄图求得余生顺遂,人生岂不白白浪费?更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即便是无甚财物的林园,安知哪一天不会被有心之人盯上,将园子据为己有?到那时候,霁月姑娘又该何去何从?” 短短几句话,瞬间攻破了楚霁月伪装起来的坚强。她不安地绞着衣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还望娘娘明示。” 苏宛从椅中站起,遥望窗外林园方向:“要保住林园与楚姑娘,本宫倒有一个法子。本宫愿意出钱,将林园购于王府名下,并派人常驻,日日清扫打理,使园中保持人气,不至于被蛇鼠等野物侵占。霁月姑娘觉得如何?” 未料,一语方毕,楚霁月脸上顿现迟疑:“这……” “难不成姑娘以为,这莫大的京城,还有地方比琰王府更有资格拥有林园不成?” 若楚霁月是带着睚眦必报而来,听不得劝,苏宛轻微动了动手指,饶有兴致的看向她,那便——莫要怪苏宛残忍。 苏宛轻哼。 “姑娘,既无心同本宫交好,那便是本宫的敌人。”苏宛加重了语气,淡冷的眸光似有冰剑。 “不——民女同意,不过民女有个要求。” 苏宛微微一笑,命人准备笔墨,签完地契,落下印章,却见楚霁月收起地契后,忽地揽裙跪下,语音微微颤抖:“民女还有一个请求,还望娘娘能够成全。” “说吧。”苏宛冷冷着道。 “霁月刚刚失去亲人,如今孤身一人,前途未卜,还望娘娘能够收留,赐民女一个庇护之所。民女愿意为奴为婢,终身侍奉娘娘。” 第五百四十二章 他的沉默 楚霁月的这份请求,倒是苏宛始料未及的。 “姑娘请起,不必如此客气。”起身搀扶间,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示意楚霁月落座后,苏宛方再次开口:“霁月姑娘如此请求对王府本是易事,可府中掌事之人到外面去了,不知何时能归,恐眼下安排不了霁月姑娘,况且,因先前姑娘同宫里某位嫔妃名讳相冲,莫要怪本宫心狠,如今收了这林园,即是对你的一种保护了,否则……” 见楚霁月眸中闪过一丝失望,表情由希冀化为木然,苏宛画风一转,语气放缓道:“本宫会安排马车,护送姑娘出城,并为姑娘准备盘缠,足够姑娘沿途花销所需。” 楚霁月嘴角微颤,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谢王妃娘娘恩典,是霁月浅视了。霁月忽然想起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好,本宫命人护送姑娘回去。”苏宛也不多加挽留,着人安排马车送楚霁月回林园,顺便盘点园内物品,做好交接手续。 “主子,为什么要买下林园?府内的花园已经开支不菲了,到时候维护这个园子,又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黄怡搀扶着苏宛回房,不解地问道。 苏宛笑道:“若非今日楚霁月来访,你觉得这个价格能买到这所园子吗?虽然当前这个园子没有什么用处,但里面的各种奇异树木可是价值不菲,指不定到了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呢。” 见苏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黄怡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王爷被召进宫中,直至午膳过后未归来,想来王爷又遇到了什么重要的事,苏宛便将地契暂且收下,只待王爷归府后再行详说。 一想到要同王爷论事,苏宛始才后悔起方才只顾着冲动,却忘了想要如何同他相处。 似乎一切水到渠成,可府邸婢女背后说过的话,却一直在苏宛脑海中。 小王爷莫名哭闹不止,刘婆婆沐兰等人怎么哄也哄不好,直到孩子哭得嗓子都哑了,刘婆婆方才唯唯诺诺地找到黄怡,希望能唤娘娘一声,让娘娘亲自看看小王爷到底怎么回事。 苏宛抱着那孩子,心中烦闷不已。前世刺骨之痛历历在目,却早已忘了那孩子出生时的模样。如今小小婴儿抱在她怀中,她却犹自心有余悸。 那孩子仿若时时刻刻在提醒她,莫忘前世之辱。是以苏宛很少逗弄孩子,孩子跟她理应不甚亲热,可小王爷却在她怀中莫名的安静下来,听得周围人松了口气。 “娘娘……小王爷想必是想母妃了。” 刘婆婆见苏宛哄孩子技巧不生涩,小心翼翼地提醒:“知子莫若母,老奴今日开眼了,小王爷聪慧绝顶,将来必是国之栋梁。” 苏宛一愣,她方才的动作……还有刘婆婆说的话,她心中不是滋味,亦不知如何回答,低头瞥见婴儿朝她咧嘴乐呵一笑。 那笑容让苏宛心中安稳,莫名满足。 下一瞬,国之栋梁,朝廷纷争杀人不见血,见不到背后捅自己一刀的人是谁,便一命呜呼。 倘若李熹——不,这一世,她要掌控一切,包括李熹! 苏宛被自己的想法惊诧。 终于等到小王爷睡熟,苏宛令刘婆婆将孩子带走,昏昏沉沉地躺在了床上,脑内却乱梦纷纭。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屋外似有脚步声,接着黄怡推门而入,告知苏宛崔允求见。 若非要事,崔允断不会亲自前来,莫非宫中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念及此,苏宛再无了睡意,令黄怡告知崔允到厢房处等候。 苏宛到时,见崔允正同黄怡说着话,面上表情似有躲闪,黄怡表情急切,心下了然,必定是这丫头心下好奇,迫不及待地先问了起来。 “奴才见过主子。” 见到苏宛出现,两人忙齐齐施礼,苏宛做出一个“免礼”手势,直截了当问道:“可是宫中有什么消息?” 崔允看了黄怡一眼,唯唯答道:“回主子,奴才在皇宫中无疑间听到,皇贵妃娘娘提起要给王爷纳侧妃。” “什么?”黄怡沉不住气,率先喊了出来,“你莫非听错了罢?姑爷对小姐一向体贴入微……”情急之中,黄怡使用旧时称呼。 苏宛嘴角却泛出冷笑。 皇室子孙,婚姻皆与利益挂钩,如今琰王日渐受宠,朝中也威望日盛,无论前朝百官还是后宫嫔妃全都看在眼里,皇帝已经年迈,若不在此时与琰王府攀上关系。日后只会更加艰难。 “怡儿,不许插嘴。你继续说下去。” “今日王爷入宫,与皇上在勤政殿商量完事情后,皇贵妃突然前来,说是王爷府中惟有一妻一子,未免太过清气,与王爷同龄的王孙贵族,府中皆妻妾成群、子女众多,提出要帮王爷纳位侧妃,为王爷多添几个子女,也免得王爷府中子嗣单薄、惹人非议。” 苏宛静静听着,表情未变,反倒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崔允抬头偷看一眼,怕主子迁怒于自己,忙补充道:“不过,王爷已经当场回绝了皇贵妃娘娘,说是未曾考虑过纳侧妃之事,望娘娘也莫要再提起。” 苏宛点了点头,道:“你今日来此只为了说这件事?” 未料她如此冷静沉着反应,倒像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黄怡同崔允均露茫然不知所以之态。 少卿,崔允点头道:“是。皇贵妃娘娘执意要留王爷在宫中用膳,是以王爷今日回来得晚了些。奴才怕主子担心,是以擅自前来告知主子一声。”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黄怡和崔允见主子如此平静,不免觉得惊奇,却又不敢多问。 是夜,小王爷又开始啼哭,苏宛遂将他留在自己房中,轻轻哄拍着。王爷到来时,守门侍女正欲通报,王爷示意其噤声,悄无声息地踏入房中。 苏宛眼角余光发现屋内多了一人,却没有说话,对夫君到来置若罔闻。 琰王心下讪讪,走过来抱起孩子欲伸手逗弄,不料苏宛瞬间抢过,淡淡开口道:“王爷忙了一天了,早点回房休息吧。亲身要照看孩子,不能服侍王爷。” “这里便是本王的卧房,王妃要让本王去哪里?”琰王似笑非笑,欲向苏宛靠近,苏宛不露痕迹地避开。 琰王不以为意,命人唤来刘婆婆,让她将孩子抱走,自己则大喇喇地开始开始宽衣解带,仅着中衣躺倒在床上。 “本王要熄灯了,王妃不过来歇息吗?” 苏宛蓦地惊呼一声,琰王趁她不备拽住她胳膊,她便猛然倒向琰王怀中,婢女等不相干人等垂首充耳不闻,双目不见,快速关门退了出去,与此同时,琰王吹熄了烛火。 如此挣扎,毫无意义。 苏宛也就默然自顾自地和衣而眠,原本以为王爷会在这时同她解说一番,不料却听见旁边一阵轻微的呼噜声。 第五百四十三章 躲避 黄怡进入时,轻微摆动头左右查看,那样子是在找不属于房间里的特别之物。 直到她走到苏宛身边,眨眼间,苏宛手中多出来白色的东西,黄怡扫视房间里并没有让她感动恐惧的人在,始才开口道:“主子打开看看,是仲送来的。” 说完,她走向门口,确定没有人过来。 地图上依山傍水,在一看地址,离着京城半日路程,苏宛想要去探望,无需舟车劳顿许久,就算是日后她不再京城中,离着这地址一日的路程便有个京郊最大的镇子,掩人耳目,改头换姓生活亦是信手拈来。 苏宛美眸转动,轻轻将纸张叠放起来。 “怎么样?” 黄怡翘首以盼的望着她,好似这是一桩已等候不及的事。 只见苏宛双手交叠而握于桌上,凝神细思片刻则道:“好,让仲在外候着,本宫即刻去嘱咐。” 叶氏墓地一事压在她心间,撵走那些位置不好,又刻意来迎奉之人,眼下终于有了合适之选,她望向外面,忽而听见李熹清脆的啼哭声,不禁微蹙娥眉。 他。 苏宛微敛眸光,想到了什么。 “奴婢这就去库房里取银两。”黄怡说道后面,音色逐渐降低。 找到了叶氏坟墓,可黄怡的父母,莫说要去寻根问祖,就连姓甚名谁,家在何方亦是毫无头绪,她一时想到这里,心中难免落寞。 苏宛张张嘴,想说的话,哽在喉间,她知道,即使说出来,也是苍白无力的。 待苏宛将一应事物吩咐好,已快至傍晚时分,玲珑布菜,是按照两人份利,苏宛看向外面,不见有人来,经过桌旁,进入了里间。 自有了李熹之后,王爷几乎日日往碧玉阁来,甚至原先在他尚溟阁的小厮也到这头来禀告事务,这人来人往,总让苏宛觉得不对。 尤其近几日,愈发让苏宛觉得诡异。 她索性径直出了门,让黄怡备好马车,上街市亲自去采购所需东西,回来时,据报王爷有事已出府,她才匆匆吃过些东西,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觉得有哪里不对。 “央央,碧玉阁从今日起,一切按照往常的作息关门开门。” 为避免床边突然增加一人而拒绝不得,苏宛面色沉寂着道。 “是。” 如此,她才转身,阖眸之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身旁平整如昨夜,王爷没有在碧玉阁,她梳妆结束去向李熹处,他呼呼睡得正香,苏宛指尖碰过婴儿襁褓角,深看一眼,转而起身。 王爷才回京不久,便要纳侧妃,他竟然只字不提,欲让她默然承受? 沐兰下气怡声请安,旋即便坐在李熹旁,仔细替他紧了紧因挪动身子而敞开的背角,刘婆婆给苏宛送上热茶,褪去粗布素衣,纷繁绣工花样在她身,显得刘婆婆年轻些许,人也精神不少。 “老奴多谢王妃娘娘体恤。”说话笑起来,老皮褶子一层层堆叠,眼神闪烁,递着茶水的手随着身子弯下去,似有些倾斜。 “刘婆婆,免礼。”苏宛不禁弯下身子去接住,柔和得眼光看得刘婆婆受宠若惊,眼前的这个老人又何从得知,她的善良亦让苏宛动容。 那时,她初为人母,很多事情都不懂,宫里禁锢颇多,刘婆婆为了让苏宛顺利产子,硬是顶着被发现的危险帮她过得舒适一些。 她接过茶,将杯盏放在了桌面。 “本宫知道,那晚让你受了惊吓,幸得有你,本宫少受不少罪,你且好生照看着小王爷,短了什么,只管去本宫那头问人便是。” 沐兰和刘婆婆相视一眼,似不信这一切。 刘婆婆虽已年头,反应能力尚可,忙跪地拜谢:“老奴定当竭力照顾小王爷。” “这往后的日子,你便在这府里留下来罢。”苏宛声线平静着,既然王爷将她留了下来,除却对刘婆婆的感谢,另一面,自是要让苏宛自行处理。 “这——老奴多谢王妃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条老命,老奴豁出去了。”刘婆婆激动着,不曾想有眼下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你把地址写出来交给央央,寻个日子,让家人知晓你这里一切都好即可。”苏宛说着,遍转头看向一旁不说话,低首不动得沐兰。 “沐兰,想已有人告诉你今后便留在本宫身边,照顾小王爷,你经历过事,可知需警醒些?” 沐兰茫然跪地行礼:“奴婢知道,小王爷不可有任何闪失,否则奴婢就算是十条命也不足惜,可是,那奶娘……” 近日,小王爷仍是用着奶娘,她被关押在暗室,一日三餐仔细照顾着,小王爷有需要时,便把她从暗室里接出来,用完后,在押送进去关着。 “几日后自会有新的奶娘进来,你们且看管好眼下便是。” 新的奶娘还无处可寻,此事非同小可,苏宛按下此事,却在想着要如何要同王爷去提,毕竟奶娘是他找来的,本不欲同他有过多交集,此刻却是由不得她。 如何开口…… “起来罢。” 她辞了二人出来便心神无法安宁,瞥见后院,径直走了去。 仲刚巧举着手中的碗,仰头一饮而尽,见苏宛出现,吓得他瞪眼一看,猛然放下手里的碗,诧异不已着辑礼:“给王妃娘娘请安。” 望着房间里一尘不染,东西虽少,却摆放整齐。 “迁坟一事,弄得如何了?” 苏宛凌然开口,算着时间,足够的人手,加之她已置办好的东西,仲应该进行得差不多才是。 “回禀娘娘,属下已找过高人,说是明日便是好日子。” “那好,本宫明日同你一道去。”仲身子微微一怔,继而拱手:“是。” 碧玉阁,布菜时已只有苏宛一人份,她不动声色的吃着,食之无味,只是一口一口的吃着,吃不动时,才缓缓放下,方一放下,她便让人下了锁,不让任何人进入。 这一夜,她睡得及其安稳。 天未亮,已离了王府,只带了黄怡和梨脂,仲在大门已等候多时。 第五百四十四章 何为香水 山高水远,海阔天空。 苏宛的心,同这沉寂的大地一般,任马车驶过,人间发生惊涛骇浪,仍旧淡然冷视,无动于衷。 眼前,从一捧黄土,无碑无名,到孤冢,虽不再贫瘠不再遇风便散,可无处话凄凉,无处可依傍,总是让人心生怜悯悲苦的。 任山间凉风肆掠,在初秋时节,苏宛披着薄披风,脸色微微泛红,眸中晶莹剔透之光丰盈,手中拳头不禁紧了又紧。 母亲,给了她生命却又无法保护她的母亲,是什么样子,音容如何? 罢了。 但愿有来世,可拥有护人之力,亲人才能永不分离。 她毫不犹豫的转过头,上了马车。 青山幽幽,微风徐徐,本应是夏末秋初时的凉风习习,苏宛却觉得有些冷。 琰王府。 “启禀娘娘,奴婢已将在林园之事尽数转交蔷薇,所有东西已搬过来,黄怡姐姐吩咐奴婢过来禀告。”沐兰请求脸庞,不疾不徐,沉稳辑礼着道。 一路的奔波,苏宛有些疲乏,听着她说话,忽地想起了什么。 “那——依你在天星林的经验,和听那些老农的闲话来看,来年这些鲜花可是会实现本宫想要的漫山遍野的灿烂之景?” 如果是那样的话,承王提过的建议,可以一试。 苏宛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半睁着眼,清浅怡然看向沐兰,换做府里婢女服饰之后,容止风度皆是女中上品,加之她操行恭谦,心地应是纯良之人。 “回娘娘话,胥掌柜的当着天星林男女老少起誓,若不可扭转之前带给铺子的损失,他便无言回来,所以,奴婢觉着,这天星林有着娘娘庇佑,又有大家伙儿的爱护,明年将是咱们收货的一年。” 闻此言,苏宛心地一惊,不曾想胥掌柜竟是如此心高气傲之人。 她赞赏的点点头,含笑继而道:“既如此,趁着在府里闲暇日子,将你所掌握的花房习作一事,请了书房先生记录下来,明年这套房子,将会在天星林用于其他人。” 她起身,踱步嫣然而笑。 “香水铺子,恐怕小了。”想到这里,她转身,却见门口站立着多日不回府的王爷。 紫色直缀朝服惊华绝绝,回京日子他已脸色好转不少,负手直勾勾的望着她,这苏宛颇觉不适,沐兰不知身后有人进来,以为苏宛在等她答复。 “天星林的产量将不可估量,又是按照时节,从早春到冬日,一年四季一应俱全,林中有花,铺子里自然有香水,天下女子有娘娘,幸之,福之。” 沐兰垂首,头头是道应答。 “何为香水?” 王爷浑厚磁性之音让苏宛心神回归,默然望着他进来,沐兰慌忙回首,复又跪地辑礼:“奴婢不知王爷在后,谬言妄论,请王爷,娘娘赎罪。” “退下吧。” 苏宛面无表情清冽安排。 转首,王爷俊美无俦之脸认真的望着她,唇角微勾,黑玉眼瞳琉璃十色,甚是期待。 “宛儿,何为香水?” “还有什么,什么林,在何处?如此好的地方,我要去看看。” “即香薰,状为水。”苏宛简明扼要着,平静无波的去向另外一旁,明明有很多的问题,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遂无动于衷地百无聊赖的坐着。 “如此简单?我从未听见,可——否——”逐渐淡却模糊不清的说话声让苏宛怔然,他难道要看? “王爷素来朝务繁忙,除了宫里各种事,还有训练营不少人在等着,如今却开口问臣妾,女子所用之物?”苏宛望着他,悠悠着道,手中转动的方巾,不自觉停下。 见王爷嘴角微勾,面不改色心不跳:“我问的,是宛儿,本王王妃的香水,同天下其他女子何干?怎么听上去,有些吃味儿?” 他蹙眉,佯装思索不得解。 “你——臣妾这就去取来便是。” 气恼又无法辩驳,苏宛憋了劲儿,在梳妆台上随意扫眼,却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泛红,气嘟嘟的样子哪里是不满,更像是在娇嗔…… 苏宛忙对着镜子拍拍脸蛋儿,倏然一副冷面智心,抓起青瓷瓶,珊珊作响,伸出手递给王爷,看向门口。 甜蜜馨香在她鼻息间飘过。 “嗯,原来是这个,着实——神奇。” 苏宛缓缓转首,见王爷先拿到鼻子下闻了闻,又倒出些在手心,放在眼下仔细端详,好似好奇,她从未见过有一人如此盯着香水,微动的嘴唇最终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爷仰首望着她,深邃悠漾的眼瞳里星光闪耀。 这个样子的王爷,仿佛见到了心爱之物,不敢随意处置,怕太过热烈,伤了眼中之物,又怕太过冷淡,辜了眼中之人。 他就这样看着她,苏宛意识到不对,缓缓止住了笑声,心中对自己一顿狠狠提醒。 为什么不加以小心,她现在可是在李睿晟面前,他那副冷若冰霜的脸庞之下,不知已演变了什么。 “若你今后能常笑,便是本王的的幸之,福之。” 他轻缓微沙之音,让苏宛心间凝滞。 为什么,她总会迷失在他这样的嗓音里,为什么,苏宛转而大步迈开,进入里间,反手将门关上,靠在门上深深吐纳,调整呼吸。 “宛儿,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为何你总是对我清冷如冰?” 苏宛心间感觉到一阵被针刺的痛。 “王爷,可是忘了你我成亲时的许诺?”脱口而出的话音一落,房间里外就如同只有苏宛一人般,没有任何响动,她明明感觉到他还在外面,是他要问为什么,缘何…… 她微微转首,可见外面那道模糊的轮廓仿佛动了动,随即听闻微乎其微的叹气声。 琰王杀伐决断,英勇威武,惊才艳艳,何至于因为…… 感觉外面没了人,苏宛才缓缓到软榻上躺下,思来想去,发现不但没有结果,对于王爷,她又一度陷入纠结,一边被他赤条条的言语,无微不至的关怀感动,另一边因为复仇,她找不到平衡点。 对男子的抗拒和怀疑,不知什么时候,苏宛自觉将李睿晟从中提了出来。 男子三妻四妾,朝三暮四,女子从一而终,三从四德。 不,不能信,谣言可谓,不得不防。 有人敲门,未等苏宛应,门前响起黄怡作答之声:“请问周将军找王妃娘娘何事?她此刻正在歇息,奴婢代为转告。” “这——不必了。”周易果决答道。 既然是不与人道说的事,想来是不便让人知晓,苏宛起身。 “怡儿,让他进来。”清冷之音悠悠的传到外面之人耳中。 “启禀娘娘,属下本是来寻王爷的。”周易略微尴尬辑礼答道,苏宛瞥见他腰间的东西,冷睨着问:“可是与朝事有关?” 见周易不作答,苏宛正要开口告诉他王爷下落,却听闻黄怡在外问安:”王爷。” “本王正找你,你却跑到这里来了。”王爷凛然呵斥周易,随性往椅子坐一坐,冷睨向他:“你说罢。” 第五百四十五章 杀意四起 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苏宛敛眉,尽情压力心中的不适,转过头去不看向他,周易眼波迂回于苏宛和李睿晟,遂垂首拱手辑礼开口道:“属下以为,王爷尚在这里,遂——属下有要事禀告。” “何事?” 王爷旁若无人的撩袖而至于扶手上,淡漠如冰,气品高雅。 恍然间,苏宛觉得他没变。 依旧清冷肃容,做事言简意赅。 “承王不是不去上朝,而是已不被允许参与朝事,听闻与楚妃有关,而他正在似在忙于奔波边关互贸一事。” 苏宛潋滟转身,眸底青色隐现,面上平静如波。 “宛儿,不用回避。” 令她颤粟的声音凌然响起,她脚步顿住,方才就近在与王爷对视处坐下,面不改色的望向周易。 他时而不回避她,倒也正常,苏宛没有往别处去想,心中留意的却是周易说的另外句话,李琩媵已不参与朝事,这将意味着,留在他身的殊荣,只剩“承王”这个封号。 这么重要的是,京城没有风言风语,想来李琩媵为了维持历来的颜面,绞尽脑汁,才没让消息流出。 难怪他问她关于边贸的事,原来是为了从贸易上入手。 刚愎自用,是他的最大缺点,商业不比朝事,看在承王府的封号上,会给他几分薄面,一旦人们知晓他不再拥有些许皇权,商人自不会牺牲自家的利益而去巴结他。 “宛儿,你可是有何见地?” 未闻王爷答复周易,却听见他问向她。 “臣妾,没有。”苏宛迟疑之后,果断着答,此回,不用迂回战术,既然请了她,自然是要给承王府信心和尊贵的,苏宛眸中星光闪耀,不想撞见王爷正盯着她的脸、 “难怪父皇一直不传本王进去述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竟然问着本王一些什么既然去了其他地方,所见民生如何,盐铁赋税可有发现异样的问题。” 苏宛微挑眉,看似目不转睛的盯着某处,实际心思已飘扬很远。 王爷几日未回府,是一直在宫里待着,想来这几日,皇上定然同他谈论了不少朝事,那么,此举……他若继承大统,便实现了苏宛的第二愿望,随着这个愿望的达成,苏宛接下来的计划,便容易了许多。 “王爷武官,论排兵布阵,举朝上下没有第二人,皇上英明,却给王爷出如此难题,王爷可是遇到了难题?”周易问向李睿晟,他眼光掠过苏宛,若有所思,轻微摆首。 “虽不知其意,但一定没那么简单。” 大皇子薨逝之后,大周朝除了已封王的李睿晟和李琩媵,尚有三个皇子长在宫里。 四皇子李习然体弱,五皇子李尧煜寄情歌词诗赋,山水景色,六皇子李子珩年幼,储君之位才是李睿晟最佳人选,而皇上此举,意义非凡。 向来驰骋战场,不问勾心斗角的琰王眼下没有看出来,算得上情理之中。 不知王爷想了些什么,仰首看向周易:“眼下可有旁的事?”见周易摆头,王爷起身,伸手拍向他的肩甲,颇有意思着道:“走,本王新听闻了个不错的地方,带你看看去。” 他有意无意的看向苏宛。 周易犹疑的眸光看向王爷,咧嘴道:“是什么地方,竟惹得王爷另眼相看。” 两人迈出房间,苏宛微蹙眉宇,心中回味着王爷提及的事,难不成…… “启禀娘娘。”暮进来,未见苏宛脸色异样,拱手相敬,苏宛这才收神,却见暮经不住转头看向外面,眸色疑虑,像是在躲避什么。 苏宛看在眼里,亦不动声色的望向他,待他转首,察觉到苏宛眼瞳,一瞬惊愕不已。 “属下有重大发现。” 苏宛微一仰首,房间里的婢女在梨脂的带领下逐个散去。 “且说。” “京郊一事,属下同端爷一道去现场查勘了三回,总算在其中一人身上找到有关于身份的物件,经端爷推论,应是图录族人,不过,更多的是大周朝本族人,与他们交战的,亦不是别人……” 突然听他不欲说下去,苏宛微睁眼,看得暮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听说,王爷回京,走的就是那条路,而且,且有活口现场逃脱。” 听得苏宛心中一惊。 他们混编了图录族人和大周朝人,刻意等候在京郊,王爷一心只顾着回京,所以没有过多纠葛。 “也就是说,活着的人可能回去通风报信了?” “那里虽然离京近,可是位处偏处,地理险要,受了伤要离开定然不会那么顺利,属下等已经追查了十来天,仍未有发现丝毫蛛丝马迹,所以判定应是有人接应。” 那么此刻,幕后主使早已掌握了所有的信息,这琰王府的一举一动,难免会有人正盯得紧。 门外中午时分,丽日临空,待王爷回来时,便会月明星稀,月华如沙。 “这消息,你可曾告诉过王爷?”他方才进来的样子看,定然是没有的,苏宛吃不准,亲耳听见后才能确认要采取行动。 “没有,属下回来时见王爷神采奕奕,同周将军好似要去做要紧事,走得极为快,不敢有打扰。” 暮事无巨细地答,俨然直言正色,未觉有何不妥。 “你且去阻止他们出发,就说,说,说本宫有事要同王爷商量。” 苏宛凛然吩咐,暮随即转身出了房,她在房间里独自凝思片刻,欲跟出去的步伐,又退了回来。 他们要的,正是王爷永远消失在大家面前,尤其是王爷在朝廷中初露头角之时,想到这里,苏宛猛然发现,她的每一回对承王出击,却回在了王爷之处。 若无苏宛之举,王爷仍是会受到李琩媵排挤,介时…… 苏宛的愧疚感荡然无存。 “你找我?”王爷笑容聚敛的余波还在,同不解眸色交叠,幽潜之眼盯着苏宛,看得他她颇为不自自在,身后空荡荡的,独自一人回来。 看着他如此,苏宛心中泛起幽幽的不快。 不救不行,救了可又后悔。 “天星林固然好,一路去来需耗时一日,王爷若是好奇想要去看看,臣妾安排府里明日天不亮就备上马车,如此,才不耽误王爷。” 她眼底温亮,清浅怡然的答着。 王爷举杯欲吃茶,嘴角弯出浅弧:“宛儿心中有我,也就宽心了。” 淡然清浅的一言,答得苏宛不知如何应付,微笑僵在半空,转而淡无波泊:“哪里的话,臣妾多亏王爷。” 话音刚落,却见王爷甩袖阔步离开,健硕纤长的背影,似乎在警告苏宛,她的冷落,她的心机,王爷全都知道,只是不欲同她计较。 苏宛这才松了口气。 他怎么想不重要,只要此时不去那偏僻之地即可,京中消息灵通,调集人手又快,他们才不敢贸然下手。 李琩媵已不能再行将踏错一步,否则,再失了封号,将有无回天乏力之术。 第五百四十六章 心思烦闷 “琰王妃。” 吴韦在门口留下,承王独自进去,苏宛稳坐于位置上,从廊道到房间里,全是她带来的家丁婢女,看得承王禁不住微弯唇角,状甚不屑。 他自顾自的坐在一侧,鹰般狡猾的眼直勾勾的看着她,似要将她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承王安好。”苏宛话音方出,但听一句轻嗤,她气韵深藏,正色而坐。 “臣妾今日约皇兄出来,实则因为前段日子琐事缠身,今日才得空能来答了您。”她斜飞向李琩媵,瞥见淡寂无波的眸色已然亮起晶光,只是一瞬,复又不见。 他藏得很深,殊不知那微顿的指尖已出卖了他。 他甚是期待,却将主动权交给苏宛,以便接下来扭转为掌控全局。 对他了解越是深,就越是仇恨。 苏宛平淡无波的说着,心底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苏宛,你比三弟,聪明多了。”不明他此言何意,苏宛眸光十色,樱唇轻启:“皇兄先不要着急,臣妾的话还未说完。” 李琩媵笑容聚敛,微挑眉:“哦?没想到你竟然还擅长如此说话的调调,倒是让本王后悔……” “答应皇兄,苏宛的条件有二,一:皇兄须得加入,苏宛才加入;二:苏若涵须将爹爹留给她的其中产业挑一些加入。” 她说完了话,正色直言看向他。 “就这样?”李琩媵不可置信,带着三分质疑,抬眼看向苏宛。 “这也算要求?”苏宛半垂双睫,清冷如冰,眼底清澈,由着他夸大其词的不屑。 “好。”承王从位置上几乎是欢呼着起立身,大笑:“本王允你。” “听闻这家酒楼最出名的是江南的狮子头,不如,就在此处用膳罢。”他说着,扬手一招,吴韦进来,李琩媵不假思索得道:“去,让他们将酒楼最好的美酒佳肴全送上来,今日,本王要同弟妹好好喝一盅,提前庆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脸上的笑容还未淡去,却见苏宛眼瞳清冷,倏然起身。 “一应事物,皇兄尽管遣人到府邸便可,臣妾告退。” 她不欲理会饶有兴致的双眸里灼灼燃烧的火焰,从他身边而过,只要他们二人都有宝押了进来,苏宛便放心了,这一次,就算是神仙也别想保他们全身而退! 门外,一双幽深莫测的双瞳等着苏宛出现。 四目一触,苏宛若仲若怔。 他,怎会在这里?不是已随周将军出府去了吗? 怔然一瞬,苏宛抬眸,却见他谋略交锋的双瞳已看向她肩甲之后,房间里,承王兴许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弟。”李琩媵半笑不笑喊出口,李睿晟的眼已落在苏宛颤动的双睫上,阴影蔽住她遗世独立的眼。 琰王不动,不答,只是俯视着在他面前的苏宛。 片刻。 “王爷,臣妾已处理好。”她温婉唤道,可见琰王眼角的轻微的笑意,唤间,上前挽住李睿晟的臂膀,娴熟、自然、仿佛这个动作,他们做了无数回。 沿着房廊,下了楼梯,他们就如此出现在络绎不绝的酒店中央,王爷脸上那股欣然之气,一直挂着。 凉风袭面,斜阳逐云。 酒楼门口,苏宛自然的滑落手腕,刚动不过分毫,却再也动弹不了,臂膀有一股力正在不断加强,使得她无法全然抽出。 她用力要收回手,却被夹得更紧。 一道目光从楼上扫下来,苏宛硬着头皮任由着琰王如此。 他率先上了马镫,转身斜扯嘴角,伸出肤色宽阔大掌,见苏宛微微发愣,手指微弯,向她露出清华潋滟笑容,示意她递上她的纤纤玉手。 未有迟疑,她伸出一手交到他掌心,另外一手撩群而上。 方进入车内,苏宛倏地收回手,侃然正色挺直而坐,温亮的眼底躲开王爷肆意探寻的眸色。 “本王——还未……” “王爷,若你是要问臣妾同承王相约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就不不必了。” 她清冷开口,漠然制止李睿晟后面要说的话。 无需解释,也就不想听他的问题。 “哦?是吗?” 李睿晟显而易见的尴尬挂在脸上,不过眨眼间,他精眸一转,邪魅之色浮于表面:“我自然知道宛儿是因为有不得已的事才同他见面的。” 他欲言又止,满心期待的样子,以为苏宛会问他什么。 苏宛却只是目色澄净的坐着。 王爷伸出手,去向苏宛交握在面前的青葱玉指之上,忽地停下,空气即刻异常尴尬。 一个有意,一个无情,琰王是何许人,只有他不将人放在眼底,仰慕他的闺阁姑娘,光是排队,已出了京城之外的长度。 “今后关于我的话,宛儿不必切莫听进去,若非我亲口告诉,否则,都做不得数。” 他没由来的一句话让苏宛长睫轻颤。 这是在暗示侧妃一事,真假无所谓,结果不会有就对了? 纵然如此,光是听听也已够让人觉得烦躁的了。 苏宛被一闪而过怪异的思绪一惊,心中的感觉晦涩不明,逐渐清晰明了的态势让她捉襟见肘,如何可以让心不迟疑,不纠结,她似乎又陷入了某种泥潭。 “王爷说笑了,臣妾从不相信无凭无据的流言。” 她云淡风轻的扯扯嘴角而答。 外面,棕马单蹄微蜷,扬天嘶鸣,马车夫紧了紧手中缰绳,凌厉之风在耳畔呼啸而过,车,轻微滚动起来,苏宛将心思放在窗外的景致上。 王爷看了看她几许,终是没有再开口。 每回他见到苏宛同旁的男子在一起,他总是会表现得怪里怪气,面上却装得及其安稳,想到这里,苏宛僵硬的坐姿动了动,没曾想他竟然有如此小气一面。 而他方才的一系列举动,是最好的证明。 “那天星林,王爷真想去看?” 苏宛禁不住开口,却是低着头不看向他,话音刚出,她为自己的妥协感到懊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时候她为什么要开口。 耳际是他欣然的轻微的笑声。 苏宛仰首,却见他已前倾了身子,离她就那么一点的距离,如果她稍用力猛些,就碰到了,那柔泽的红唇。 他抬起手划向苏宛脸庞,她警惕性的朝后一躲,他的手腕儿却毫不避讳的伸了过来,在她侧脸停下,替她理了理松散开的碎发。 他,不是要…… 苏宛羞愧地低下了头,不看向他。 心中如同有万马奔腾,又如同惊涛骇浪,坐立不安,只希望快些到王府,好将他关在门外。 琰王府是他的,又何况碧玉阁? 想到这里,苏宛在心中暗叹,她购置了那么多地方,独独忘了给自己置一套宅子,若是将来,同他再无今日这般宁静,那介时…… “你在想什么?” 他凉薄的语音,清冷的眸光,仿佛一日初见他时的巨人于千里之外,他明明是没变的,缘何她觉得有地方不一样了?思来想去,苏宛索性不让这烦闷之事浪费时间。 报以宛儿一笑,摆首微眨眼,不说一语。 第五百四十七章 原来如此 行至一半,方才发现身后没人,苏宛敛色,隔着距离已听见一群人围在李熹身边的逗乐声,原本直走的步伐不由自主的朝右拐去。 “瞧,跟王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真像哪。” “那可不。” 刘婆婆抱着他,全神贯注盯着襁褓里的小人儿,沐兰伸手理了一理,微笑着答道。 倏地见苏宛出现,两人一前一后略显尴尬的低首躬身辑礼。 苏宛面不改色的走向前,将怀中孩子打开来看了看,眉梳目展,难得一见的非常安宁,似笑未笑白皙细嫩肌肤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吹弹可破。 世界上竟然有如此俊俏可爱的人。 处处似王爷,却又处处在他之外,是个精致独立的存在。 “启禀娘娘,门外有宫女求见。” 宫女?苏宛敛色。 见她异色,德顺埋首:“看样子,不是普通宫女,说是同娘娘之间是认识的,所以奴才才斗胆……” “让她进来罢。”音容平淡无波,听得德顺脸色不由得暗沉几分。 风韵微存的命妇在德顺的带领下家进入正厅,苏宛微抬眼,她如何出了宫,到这里来找她?手中的包裹,看似并非出宫探亲,算来算去,苏宛不知其中原因,雪儿已至苏宛跟前。 “民妇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万福金安。” 简单发髻,未施粉黛,举止温婉适度,不卑不亢的问礼。 “你——怎么——”苏宛犹疑着欲问,转念间又始觉一切同她不相干,雪儿泰若自然的微弯双唇,轻柔道:“皇恩浩荡,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那一天,奴婢已年满三十,所以无福……。” “怕你是问了旁的原因罢?” 苏宛气韵深藏着道,只是不曾想,她出了宫还能来找她一趟。 雪女眼瞳微转,平静无波着道:“除了她,奴婢别无所求,既已为人母,如何丢得下?奴婢这心里,仿佛中了蛊,时刻蚕食着奴婢。” 她抬指向胸间,眉角微弯,看向地面某处,带着几分隐隐的无奈和凄凉。 这种感觉苏宛未曾有过,无法体验她提心吊胆,日夜优思,轻放手中杯盏,待她整理好情绪,正欲开口,却听雪儿清幽之声响于殿堂之上。 “这是奴婢的家事,不该扰了娘娘的清净,今日来,是想告诉娘娘一件事。”说着,她别过头探视,房间里,除了随侍婢女,外面才是不相干的人。 见苏宛颔首示意,她才好整以暇大起胆子来,压低了声音:“关于王爷的传言,都是做不得数的,奴婢从宫里出来,去向夫子所没多远的路,已听见不止一人说起这事。” “那日,奴婢在现场。”她滔滔不绝起来:“圣上和皇贵妃娘娘确实有提给琰王纳女,可王爷现场一口回绝,男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他是大周朝的三皇子,如今全京城都已知晓,岂不是要自己打自己脸。” 雪儿说到这里,还未结束,步步朝苏宛走去,靠得她更近了些,转首再次看向周围,声音又压得更低了些,看她鬼鬼祟祟模样,苏宛好整以暇等待着。 “还有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讲。”她低下头去,可见神色凝重。 “本宫允你,可说。”苏宛不禁神色微凛,心中有直觉,知晓接下来的事,定然有着渊源。 “琰王一直同宫中保持着联系。”声音几不可闻,却异常清晰,异常平稳,苏宛心底咯噔一下,脸色未变丝毫。 雪女似探了眼苏宛神色,方才道:“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愿见娘娘因此与王爷有隔阂,贸然前来做说辞,如今事已完成,奴婢该去接女儿了。” 苏宛的方觉心神一滞,未及开口言辞,雪儿已辑礼,恭顺着出了门去。 这一见,再无机会再见。 若不是她这番话,苏宛不知还要在心中怪罪多久,亦知晓,她不会信王爷的说辞‘除非是他亲口告诉她的话,否则,做不得数。’ 如今看来,至少有一半是对的。 她嘴里的宫中,应是皇上才是,久在前殿里伺候着,雪儿没有机会了解后宫之事,即使是了解,也无法用’一直‘二字! 可,皇上明明召见苏宛进宫过两回,为的就是盘问王爷下落。 此举,是为了证明给谁看? 苏宛心中疑点颇多,待黄怡送客回来,仍没有想明白。 “可曾有人看见她出去?”苏宛脸色不豫,语音清冽,纹丝不动的在位置上,眼瞳如鹰般锐利。 “没有,奴婢带着她走的偏门,只是她进来时……”黄怡省略了后面要说的话。 苏宛微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无碍,你一会儿去嘱咐他一声,今后别什么人都往本宫这里带,你替本宫做了论断便是。” 闻言,黄怡微抬眸看向她,轻柔着道:“是。” 由黄怡出面,可代表着苏宛,可也不一定代表着苏宛。 王爷尚在府邸,若是由他见到了,让他察觉到苏宛已知晓他耗尽心神要遮挡的事,该是什么光景?她的事还未解决好,如何替别人想了去? 苏宛将心中荒唐的想法一扫而光,淡然着起身,步伐轻而缓,凝重的神情却知在想着紧要之事。 夏末秋初的风,是不定的,时而凉透骨髓,时而热辣噪人。 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如同风刷过枝叶摇摇晃晃,时而有,时而无,她不动声色的继续朝前走着,如同未曾发现过那样,不多时,黄怡侧身,给王爷让出一条路来。 苏宛不动声色的走着自己的路,王爷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一致的步调让人看上去如同两个共同散步,说着情话的恩爱夫妻。 王爷偶尔瞟去她的眸光里,流光十色。 突然,苏宛停下步伐,微微侧身,似在让路,敛色低垂首:“王爷。” 看着她低沉的神色,王爷脸上忽而一僵,伸手欲去握着她,却见她瞬即转身,朱唇轻启:“臣妾有些乏了,怡儿一会儿去替本宫看看熹儿,王爷自便罢。” 她转身朝着碧玉阁径直而去,黄怡在她身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遮挡不住的无奈和尴尬,看得王爷僵住的脸庞阴戾下来,微沙暗沉之音轻道:“好好照顾她。” 转而未做任何停留,王爷昂首阔步而去。 周易看向苏宛愈发显小的背影,疑惑不解的追向李睿晟。 “唉——王爷,王爷,那不是去尚溟阁的路,那是,那是——”但见王爷在路口一拐,进入了回旋支路,支路之能去向刘婆婆的住处,周易适时闭嘴。 话虽如此,苏宛回到房间里并未即刻躺下。 对于方才的鲁莽之举,已是悔恨不已,她不知自己为何在明知没必要的前提下,仍然忍不住要给他脸色瞧,王爷始终是王爷,不会因为苏宛而变成任何人。 他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这么做。 她那么担忧,难道他不知道吗? 不,那不过是一时错觉罢了,如果不能阻止这想法泛滥,起码也要藏着无人能查,苏宛暗自鼓舞着自己。 第五百四十八章 该是时候,结束了 夜色朦胧,月华如银。 端一脸诧异的看向苏宛,她巴掌大的脸上眸色稳如山峦,不可动摇,遂垂首,洪亮而低沉着答:“是,属下谨遵娘娘吩咐。” 入了夜,没有人前来打扰,苏宛命阁里人早早洗洗睡了。 一夜清幽,无人扰梦。 清晨,金日追逐着厚重云层,从其里渗透出丝丝线线的光芒来,苏宛睁开眼,黄怡便迎了上来,耷拉着眸色,不言不语。 洗漱完毕,苏宛方才起身,李熹已在廊下候着。 她从刘婆婆怀里接过孩子,盯着他,细细思量,耳畔响起轻微之声。 “昨夜,周将军在这里守了一夜,天亮才离开。”见苏宛不说话,黄怡好奇的复又加了句:“据说,王爷同他一直在外候着来着。” “那为何不进去?我又没拦着。”苏宛面无表情,连着怀中漂亮孩子仍勾不起她的兴致,遂交回到刘婆婆手中。 黄怡哑然,看向梨脂,却发现梨脂猛然掉头去做了别的事,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苏宛扫视房间一周,淡寂无波的出了房间。 “主子——”黄怡加快步伐跟了上来。 嚅动嘴唇正欲辩解,迎面上德顺步伐飞快着疾驰而来,苏宛遂站定身子,等着他,秋风气爽,带着淡淡的寒意,烈日依旧,却没有灼人气势。 园中的枝繁叶茂,却没了春去夏盛时的争相斗艳,柠檬香草在此时,敛了傲气,只是低垂着身子,等待着来年的爆发。 “娘娘,承王妃来了。” 苏宛微眯眼;”带去正厅候着,本宫即刻便到。” 来得可真快,只是未想,她会如此’纡尊降贵’亲自直接来到府上,而这一回,苏宛倒要看看,她是否还同往日那般趾高气昂。 不得不承认,承王在苏若涵心中的分量,爱他到了骨髓,才会被他轻易撩拨。 “姐姐。” 乌木鸦青,幽香迷人。 苏若涵隔着房门已听见脚步声,迎接在了门口,温和柔顺的脸庞上,一双琉璃眼,褶褶发光,青黄色裙袍,飞云髻上珠宝白玉抢眼。 这音容,听得人真切而忍不住感到亲和。 “还不快些将府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好生招待本宫唯一的妹妹。”苏宛清亮的眼睛里划过寒意,府里的人快速下去,她却轻巧的从苏若涵身边掠过,使得苏若涵伸出的手指,在半空中僵了下来。 有旁人在,同父异母的血缘之情还是需要装一装的,只是不相干的人下去之后,苏宛本就清冷脸色,看不出丝毫的主动相邀热情。 “妹妹,请坐。”她端然坐于主位上,紫色礼服碾压一室,苏若涵不自觉的挺了挺身子,清了清喉咙。 “王爷告诉我,说姐姐惦念妹妹,这边关贸易一事,若无妹妹陪同,姐姐是断然不敢涉险的。”拿腔拿调的声音让苏宛听着变了味。 涉险? 苏宛弯了眉眼,直至婢女给她奉好茶,在一旁守候着,苏若涵看过去几回,欲言又止。 “启禀娘娘,苏夫人求见。”察觉到苏若涵脸色极不自然的僵住,苏宛嫣然一笑:“无巧不成书,今日倒是咱们家人女眷都聚齐了,快去请进来罢。” 她向苏若涵投去不明意味的眸光。 “既然妹妹能答应,那姐姐我就放心了。”苏宛自然而然地道:“我知道你一直利用我,希望将我一辈子踩在脚下,这回,刻意争取了给你同我竞争的机会,如此一来,也好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苏宛望着她,流转自如说着话,手中的茶盏还未放下,苏若涵已然脸色大变,张嘴正欲辩驳,门外有身影投入,莺啼的笑声已至。 “两位妹妹,好雅致,不知道的,都以为我们三位是约好了的呢。” 口无遮拦,言笑晏晏,及至靠近,始才发现屋内两人神色各一,侧身稍一辑礼,便道:“瞧我,竟然忘了规矩,民妇给琰王妃,承王妃请安。” 柔媚音容引人恻隐,倒像是两位妹妹欺负了她似的。 “哟,嫂子,没想到,你来着琰王府挺勤的嘛。” “瞧妹妹说的什么话,我方才去承王府寻不到你人,告诉我来,我才到这里来想同你们故意来个凑巧的。”说话间,翟珠抬眼去看苏宛,不动声色收回眸子,站在房中,不说话。 听到这样的话,苏若涵好整以暇的看向苏宛,愈发有趣来。 “你要这么说,姐姐这头,该如何自处?横竖你今日,是来挑衅的罢?” 见只有苏宛不发言,翟珠眼唇轻笑,正脸看向她,语气不由得客气恭谨:“妹妹,嫂子一片心,你可得看真切,咱们都是苏府的女子,何苦来?” 婢女们忍俊不禁,翟珠她这明显是希望苏宛主持公道,谁知苏宛却无心同她们纠葛。 “嫂子快做,来人,将前些日子王爷带回来的新鲜浆果拿出来。” 黄怡微一愣滞,很快反应过来。 檐下斜阳余晖透过缝隙洋洋洒洒落了一地,窗棱,雪白的海棠之上,在鸦青的房间里,显得格外耀眼起来,隐隐有丝丝从未见识过的馨香,让翟珠涣然精神。 “妹妹,这味道,是——” 那是苏宛特地命人在香水里加了油,在用细细一支沉香竖在里面,如此,便可多用上好几日,有安神催眠的作用。 “嫂子观察细致入微,连这个都让你给发现了,虽是新鲜玩意儿,却是在外面寻不到的,怡儿,去拿来给看看,然后再命人准备一瓶。” 她刻意停顿了语气,继而转首看向苏若涵:“妹妹,我的这些个东西,能入得了眼么?” 苏若涵挺拔的身子,不禁微微一僵,神色愈发清冷。 “无碍,能得看一眼就成,这天下珍贵之物何其多,我见过的,就已经算得上不少了,妹妹这些,就好生留着罢,免得将来,姐姐责怪妹妹为铺子拖后腿了。” 堂堂一间店,又岂会少了她这一瓶? 酸里吧唧的话,不过是说好面子,又刻意诋毁翟珠而已,如此看来,承王妃同这阴柔聪慧的嫂子之间,并未妯娌和谐,相敬如宾。 这么一想,翟珠时而会到琰王府来,确是明智之举。 黄怡手中琉璃杯五光十色,同先前青瓷之色比起来,光彩要目,爱不释手,苏若涵的眼睛都看直了,却禁不住动了动身子,瘪嘴以示不屑。 翟珠握着手里,像捧着稀世珍宝,打开盖子,深深吐纳,好一副沉醉之意,笑容绽放得如同美丽的花儿,灿烂至极。 “多谢承王妃割爱,不同我相争,论起见识,翟府在京中算得上层,可这如何也不能同苏府和王府比的。” 拍完这头,她好羞愧的看向苏宛,侧身略一辑礼:“妹妹,多谢这好礼,不知这京城多少贵女,会因为这珍贵之物来巴结我呢。” 她紧攥着,举手投足间显示出迫不及待来:“方才进来,看你们仿佛重要之事,我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言罢,她行了礼便转身。 第五百四十九章 相信我 “你看看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若涵翘唇讥诮,不料苏宛却事不关己,只顾着让人斟茶与自己,祥和的面色如同并无任何不妥,三人微妙的关系里,并无她任何事,她不过是个看客,无辜之人。 此时走开,当属明智之举。 一来苏宛同苏若涵之间关于边贸之事得博弈,二来人越多,事越多,就越复杂。 “要我全力支持边贸,没问题,不过,这出钱又出力,而风险全由自己承担的事,心里还真有些情不甘心不愿呢?”苏宛墨玉双瞳幽深灵动。 见苏若涵脸上划过瞬间的不自然。 承王既已被皇上逐出官籍,定是要在其他地方寻求制衡,而他倨傲孤高,能入他法眼,又能为他所用之人更是少之又少,若不然,承王,承王妃岂会这般劝解苏宛? “还在苏府时,你我尚为姑娘,我确实没将姐姐放在眼里,论尊贵,庶出自然是比不了的;论见识,你定然没有我机会多,虽不知你用的什么法子,让时来运转,命运总是眷顾于你,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你勉强能同我,平起平坐罢,不过这背后的原因究竟是得了高人指点,还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姐姐,你心知肚明。” 青黄色裙袍随着身姿扭捏作态,飞向苏宛的眼神,似乎想要轻而易举的激怒她。 “若我此刻再同你逞嘴舌之快,显得太不懂事了罢,妹妹若要我好好配合承王演好这出戏,规则,可就得由我来定了,至于具体的,待我想好了,遣人送到府上来,就不劳烦妹妹亲自跑一遭。” 苏宛说得平淡无奇,听得人去暗波汹涌,苏若涵咬着下唇,失去血色,良久才驳:“呵呵,这,王爷自有定夺,何须你我烦忧。” 闻言,苏宛脸上几不可查的泛起冷诮。 两人之间的嫌隙早已人尽皆知,莫不是为了他们共同的目标——琰王府,两人说合了什么不成? “宛儿——” 王爷阔步进来,灿烂英容在脸上在见到房间里情形时,逐渐冷却。 “琰王。”苏若涵黄青裙袍裙琚斡旋,柔媚妖娆一声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宛儿,我待会儿再来寻你。”他朝苏若涵微一颔首示意,微弯嘴角,眼瞳却至始至终在苏宛那波澜不惊的如桃花般粉饰脸盘。 “不。”苏若涵伸出手,指尖差点儿触碰到王爷手臂锦服,骤然低下头去,隐隐有潮红泛出。 “臣妾同姐姐叙叙旧,现下已来得太久,是时候回去了。”说罢,转头看向那头正睇着她的墨宝石精瞳:“姐姐,妹妹告辞。” 亲切柔和的丽影款款而出,王爷饶有兴致的看向苏宛,盯得她有些明显的不自在,闪躲开她追寻的眼神,起身要离开,身前深黑色朝服直缀翩然灵动,挡在她面前。 不用看,她亦能感觉到额上那一处看透她五脏六腑的穿透力。 “咱们不是好了吗?你缘何又在生气?” 低沉而略带不解的声音让苏宛心间激荡。 “好?谈何好?王爷莫不是已忘记我们之前的约定,想要同臣妾鱼死网破不成?”她的情感,她的压抑,从未道与人听,她亦听够了王爷次次在她面前委屈,蛮狠。 凉薄的语嫣从她嘴里荒凉的说出口。 王爷微微一愣,倏而俊脸上露出清浅怡然笑容,只是微微一动,便让整张脸变得亲切起来,苏宛不知她这感觉从何而来,只知这感觉让她感到荒唐而手足无措,竟不自觉微微垂首,长睫轻颤,以蔽住眼底的慌乱。 “不,你不会那么做,我更不会。”王爷突然握着她臂膀,音容未激昂:“我,我有办法实现你的愿望,再给我些时间,相信我。” 那灼人晶瞳里星光褶褶,燎人心际。 莫不是…… 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已有了旁的法子,悄声无息改变?所以,他才会隐瞒消息?所以,皇上才会配合他?一直以来,发生的所有事,他们都知道? 不,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为了她,才这么做? “你——”苏宛想要拒绝,想要讥讽,换来的这些,又何止于她有利?话到唇边,她深深吞咽了回去,是的,她确实渴望如此。 猝不及防的额间有柔润的一触。 他切切的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见四肢百骸。 “王爷莫不是搞错了?臣妾虽希望你有朝一日能继承大统,这于臣妾而言,不过是沾亲带故的关系,怎么听上去,王爷是做不情不愿之事?这让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是臣妾弄权舞谋,可臣妾手中并无半点儿……” 如鲠在喉。 她想起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她想起最后那一幕李鸿熹扭曲的脸,苏若涵幸灾乐祸之态,还有,青灯古佛的寂寥…… 晶莹液体在她眸中来回打转,看得李睿晟失了心神,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左顾右看想要替她拭去眼泪,却反而不知要如何是好。 苏宛已逼退不合时宜的眼泪,她此生再不会为任何人流眼泪,更不会顾影自怜,这天下, 没什么是计谋不可得到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宛儿自是为了我好,希望我不要久居人下,任人欺凌,不要得过且过,成婚这一年,父皇赞赏我变化不少。” 他急着解释,越着急越乱的姿态没了半分沉稳,这可是头一回,苏宛见他失去方寸。 “你是真心的?”她敛色认真问着,见他用力点头,迫不及待的表态,她心里莫名安心。 从小在武行里摸爬滚打的他,能对着她说出这般柔和的话来,已实属幸运,更何况,她自如琰王府来,何曾不是被他处处放在首位? ”怡儿,让人备好水,王爷这一身的汗……” 她从王爷臂弯里挣脱出来,房间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们二人,独处清幽,荡起房间里一室旖旎,王爷扯了扯嘴角,情不自禁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果真是你的丫头,是个贴心懂事的。”王爷望着她,下颚逐渐落下,缓缓朝着她而去。 英朗的脸庞越来越靠近,苏宛悸动得越来越缩小身子,在他怀中似要寻找可躲藏之地,暗哑而微沙之音在她耳畔响起:“马上就要出汗了,眼下就免了罢。” 情意迷乱的眼瞳已让他整个人愈发热辣滚烫起来,苏宛娇小的在他怀中,像温顺的小兔,一点点迎合着。 正厅之后,是供人客人临时歇息的软榻。 青色纱幔重叠飘荡,苏宛睫如羽扇,柔和而安详,李睿晟藕色臂膀将她揽在怀中,轻微划过她的面额,好似端详着易碎的玉瓷,爱不释手,又不知如何是好。 裙袍,朝服,靴子,从门口散落到床下,无不展示着这房间里方才发生了浓烈的欲念,让人羞愧。 “王爷。”她嚅动着唇角,像是梦中呢喃,稍微动了动身子,却是要靠着他更近。 第五百五十章 谁在明,谁在暗还不一定 苏宛缓缓睁开眼,衣襟亵衣整齐列在床尾,身旁却已没了人,凉风习习,若无这点儿褶皱印记和空中弥漫着的气味,苏宛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房间里发生过些什么。 她起身,身子酸痛,竟是动弹不得,青丝滑落,微微露出她脖颈间的红紫色,格外引人注目。 青葱玉指从紫荆薄褥面里伸出,轻捻起床尾的衣襟,被有力宽掌一把握住,磁性明朗之声在她耳畔幽幽而出:“宛儿,这样的事,让我来。” 涟漪翻番,王爷行军打仗是一绝,在这方面,却不想亦是人中高手。 薄襟衣衫触碰在身,丝滑柔韧。 温暖的大掌在她身上偶有碰触,激起千层波澜,王爷眸中已是欲浪滔天,衣物在她身上如同锦上添花的饰件,让人愈发光彩照人。 一寸寸,每一个地方都游走着他的体温。 “王爷——”说出来的声音如同来自一个陌生人,苏宛竟不知,她有着如此妖艳柔媚的一面。 “你进入王府尚未有半日休闲,今日就让我好生待你。”王爷轻拨苏宛纤纤玉指,纵然熟练地将襟口一点点扣上,他阳刚之气萦绕在苏宛四周,她乏力的身子本就懒得动,王爷执意如此,她便由着他去,畅快感受着这难得的享乐。 方出房间,身侧有健硕长影,路畔是苍翠碧玉,丛珊石林,晚风徐来之,岁月清幽静好,苏宛从未想过,她会有今日这般景象。 王爷所给予,如梦如幻,颇不真实。 身后有窸窸窣窣之声,似风摇摆,又不似风声,苏宛的步伐放缓,那声音亦随之消失,几番用余光瞥过,身后的灌木丛里有黑影隐藏。 她方进碧玉阁,便命人准备热水,亲自在里监督,王爷见此,不欲跟进。 窗外有人影贴窗靠近,那身姿,鬼鬼祟祟,不住回头去看。 “发生何事?”苏宛背靠而立,凛然低声而问。 “启禀娘娘,奴才是童掌柜吩咐来的,说此事务必只能让娘娘一人知晓。” 米铺?苏宛微一睁眼,凝神静听。 外面的身影似乎稍有停滞,苏宛微微侧首,方才发现他在环顾四周,她淡幽幽开口:“此处不会有人来,你且说下去。” “唉——是。”奴才唯唯诺诺,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童掌柜,童掌柜连同铺子里的其他人全都被带进衙门,说是人命关天,让娘娘想个法子救救他们,只有你才知道如何救。” 若非大事,此人怎会在日落时分冒险进来? 一日之间,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事?铺子里的经营情况虽然不是一日一报,却也不是全然不知进展,算起来,自王爷回来后,对于各铺子的了解情况苏宛确做了推延,眼下竟发生这样的事来。 苏宛欲再度发问,却闻前面似有异声传来,门外奴才仓皇而逃,苏宛即便想问,也无法得知。 所谓的掌柜被捕,背后使坏之人的目标只有一个,想到这里,苏宛转身而出,遇上将热水传进来的婢女,面无表情而过,吓得婢女连忙低下头去,双手紧紧握着水桶手柄。 她挑着僻路往外走,听见前面一阵乱响。 “别动,别动。”这是黄怡的声音,这声音猛然提醒苏宛一事,店铺之事,她必须尽快解决。 “怡儿。”苏宛看过地上吃痛的奴才,漫不经心地道:“他有事告诉我,你先去替我备好热水,王爷在里候着。”如此,黄怡愤恨的眼瞳倏而惊诧,将手中的石块猛然丢在地上,略一辑礼,转身就走。 “你不是府上的人吗?何来童掌柜消息?”那人按照手肘,疼得龇牙咧嘴,划着双腿靠着墙,一点点支撑着站前来,脸色已疼得铁青,豆粒大的汗水顺着额头滑落。 “幸得娘娘眼熟,奴才确是府上的人,只是,奴才家人和童掌柜是邻居,午膳时便来央求了奴才告知,奴才没辙,又害怕暴露,这才,才……” 才尾随在他们后面,伺机靠近。 拙劣的技巧,能瞒得过王爷? “你的家人还说过什么了?”苏宛望着他,心里想的是如何撇清同黄怡间的关系。 奴才撩袖擦去额上汗珠,瞳仁在他眸中左右反转,似在惊慌之中用力思索,案情发展急,又悄无人知,经手此事的人,定然是要控制这件事,好给苏宛个措手不及。 “童掌柜犯了什么事?” “不,不是他,听说,听说童掌柜在出事前一日回到宅中抱怨,铺子里做生意光明正大,绝不畏惧小人,休想害他,可家人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不说了,今日便出了这样的事。” 殷红的血液顺着他手肘一滴滴落下,溅起耀眼的花朵。 “罢了,你且回去查伤。” 奴才不见走,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哀求:“童掌柜一家人的危难皆在娘娘手中,请娘娘出手搭救,否则……否则要绝他,绝他全族啊。” 苏宛眼底青色隐现:“你究竟还有什么没有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她如今贵为王妃,还有人胆敢不审不问直接问斩不成,更何况铺子里出的事,与童掌柜全族何干? 灭全族,那是滔天大罪。 “娘娘不知,铺子里的东西,吃死了人,据说,据说死掉的那人,亦是京中某位显贵的亲眷,奴才是下人,不知其中利害,只知这富贵人家高攀不起,更惹不起啊。” 苏宛此刻才明了过来,铺子发生这样大事,这些人敢说,又不敢说,进退维谷,碍于别人的权贵,又何曾不害怕她的压迫,唯有一搏。 “这样大的事,你竟然敢不早说,本宫原想罚方才伤你的婢女,现在看来,纵然是再伤你,也是活该。” 不顾奴才跪地求饶,苏宛从他身边绕过。 王孙贵族,无事生非,米铺经营良久,又怎会只一户出现了问题?难怪要这么匆忙处置。 她不顾王爷尚在碧玉阁,亦不过走之前吩咐之事,到王府门口吩咐人备马车出行,始觉身后有人跟着,上了马车,撩开窗帘便见梨脂静立在外。 “奴婢已让人转告黄怡姐姐,说王妃娘娘要事,去了铺子,想来,这会儿王爷已知晓。” 苏宛放下帘子,马儿低嘶,挥鞭而落,轻沙慢洒,在斜阳赤日下生出金光闪闪的光亮,马车去向炎将军府邸,却见门口正有人落锁,一行人等候在侧,仰首沉吟,颇为感慨。 这炎将军府,苏宛亦是第一次来。 “琰王妃。”炎大人微愕。 “本宫亦是想起炎将军昔日忠诚耿意,特来一看,却不知大人在此。”苏宛掀帘。 听见炎大人一口长叹,好一会儿才会过意来。 “娘娘来此,莫不是……”梨脂在马下做了请的姿势,便见炎大人已在门帘之外,冷沉压低得声音在外,同外这浩然天地之气,颇不同。 “琰王妃娘娘尽管放心,此次虽然棘手,可见王妃娘娘在此,下官已知晓该如何处置。” “这事,你一人恐怕办不成,你只管缓缓,后面再见机行事便可。” 第五百五十一章 小人难缠 “主子——” 她突然回来,黄怡显然并不知情,隐约的潺潺水声在房间里幽然逸出,黄怡微一回首,知里面并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碎步到苏宛跟前来。 “奴婢只说府里有人扰了主子,要呆会儿才来。”压低了的声音不会有第三人听见,苏宛颔首示意,轻微招手,示意黄怡跟她出去。 暖气袅袅,房间里的波涛水声仍在继续,哗啦啦,哗啦啦。 “你,此刻便去一趟龙府。”苏宛瞥向房间四周,黄怡心下领神,走过去关上门。 心中虽有犹疑,可除了黄怡,却找不到第二个适合的人,她敛神,心中已有了定夺,待黄怡靠近,苏宛几不可查一声轻叹,想要护住一个人,蛛丝马迹都不可错。 铺子出了这样的事,对方较真到底,黄怡届时定会无辜受连累,她苏宛又如何面对自己许下的诺言。 只见苏宛轻启朱唇,在黄怡耳畔细细几语,说得她连连点头,房间里的水声不知何时停止,苏宛亦将吩咐讲完,黄怡轻手轻脚开了门,生怕让里面的人察觉到。 苏宛敛眉,闭目沉吟片刻才缓缓走向那道门。 门里面的光景,无须她看,便知里面风光如何,指尖触碰在门上,迟疑,即使她不进去,里面亦不会出现意外,索性……她一挥手,转身要出。 联想至此,脑中竟是白日里那颠鸾倒凤,让人羞愧,她不禁身子一热。 “站住。”身后之音让苏宛禁不住一顿。 她刚转身,忙以手蔽目。 他——他——怎么就这样出来了。 手中还拿着衣物,简直——苏宛脑中慌乱羞愧,一时找不到合适之词来呵斥。 “何必遮遮掩掩,我哪里没见过……”他撩拨至斯,耳畔一阵酥麻。 “王爷,你何必如此?臣妾还未来得及沐浴,恐污了……”苏宛便欲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闭着眼,咬着唇,突然身子打横,被他拦腰抱起。 巧工绣鞋,红得夺目,一颤一颤,继而被王爷独有的体温一碰,相继坠落。 不愧是行军之人,这体力健破,若说让他再来个那么几回白日里……她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忆起……身上发烫,面色潮红,下一瞬,她便荡入了温热之中,被水包覆。 苏宛斜飞眼,迷乱已消,却是愤怒略显:“王爷,嫌弃臣妾,为何要如此侮辱?”用他用过的水,纵然王爷金尊玉贵的身姿,可已是使用过的,她又如何能得干净? 王爷不怒反乐,裸露的熊健臂膀搁在浴盆旁,分不清是清水还是汗珠,格外凸显男子气魄。 简直怒不可恕,明明很气愤,对上他毫不避讳的双眸,苏宛却无法说出心中之怒,猛一拍向水中,指尖触碰到点点异物,方才发现鼻息间是她熟食的香味。 眼角余光中,另外一桶中雾气袅绕,虽不如她身下的雾气,却可知里面温热尚在。 难道……她敛眉,想来是错怪了他。 可他是何时……苏宛想不明白,王爷对她做过的事,哪件不是让她出乎意料意外?那盛热水的小木桶尚在地上,一圈儿的清水湿哒哒的呈现出一汪小水池。 “本王亲自给你盛的香氛沐浴水,又岂能负了?”他笑里带俏间,身影终身一跃,偌大的木桶,溅起冲击房顶的水花,被触及到的肌肤,顷刻间挠着苏宛心尖儿。 他未更衣,进来是妥的,苏宛已浑身湿透,此时出去,不如好好就水沐浴一番。 清新淡香的水珠在鼻息,在唇上,在眼睫上,在她每一寸柔嫩的肌肤上,王爷大手抹去面上的水花,划到她身旁来,熟练的替她宽衣解带。 是他更上,又是他褪去。 成亲这一年来,他们之间赤城相对,这是头一回。 “你在想什么?”王爷的指尖把着她双肩,定定的看着她,眼前的男子健硕有力,眸色勾人,美丽的不可方物。 想什么,此情此景,她能想些什么。 氤氲旖旎弥漫周遭,两人眼中只有彼此,温热的汽水使得人身躯愈发疲软,思绪亦慢下半分,苏宛不由自主的坐在里面。 “方才周易来禀告,父皇传召,让我即刻进宫,今夜,不用等我。” 他指尖微一抬她下颚,四目直视,话音一落,王爷双臂轻一向桶边缘支撑,身子一下出了桶外,那带着水珠的身子,格外诱惑。 弯腰捡起地上散落一地的男子服饰,他子身开门出去。 这个时节,已有凉风侵体,他这来来去去,不怕寒气?苏宛缓缓撩拨水泼到臂弯,一下一下,认真沐浴起来,思绪清幽,格外放松。 所有的,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头不为人知的,随着飘散的雾气消散不见。 “主子,奴婢已将衣物准备好了,您好了随时唤奴婢。”梨脂下气怡声在门口边响起,王爷当初选得她,如今苏宛用起来得心应手。 待她们已快要换好粉色罗衫裙,有人翩然而至。 “奴婢回来了。” 这么快就回来了,苏宛敛色,挥挥手,梨脂垂首退步,轻巧推开房门,黄怡正在外恭顺候着,只有她一人,见此情形,黄怡上前为她腰间整理着裙琚。 “进展如何?” 她悄声问道,正色看向前方,任黄怡在她身侧触碰。 “奴婢按照主子提供的方法去了龙府仔细守候在侧门,本以为今日直到夜间都无法回来,料想见得一人穿着同府里的人不同,走路之态又颇有闪躲嫌疑,奴婢则跟了一路,那人竟然去了冼府,进去很久以后才出来,他也不是冼府上的人,竟然在只是靠近城门的刁民,回去的时候,鬼鬼祟祟,直到看见他更衣,做起家务,有女子唤他夫君,奴婢才肯定他是一家之主。” “龙三夫人可曾发现了什么?” 苏宛仔细听完,想着这其中的牵连,张开双臂,让黄怡做仪容最后的调整。 “她只知道主子在打探一个人的身份,却不知是何人,因何事。” 看来黄怡亦察觉出事态严峻,行事愈发稳沉起来。 “待会儿,在王爷回来前,让端到本宫这里来一趟,此事,就暂且放下罢,你无须放在心上。”苏宛神态自若,刚一出手,便得了收获,印证了她的预料。 小人难缠,君子不可求,这俚语说得分毫不差。 冼家,这回别怪苏宛心狠手辣。 她脸色逐渐沉寂,黄怡亦感觉出来不同,远一看她已整理妥帖,便牵了她到镜前,眨巴着眼,欣赏之意溢于言表:“奴婢发现,注意愈发漂亮,美若天仙!” 娇嫩之态在镜中毫无做作,浑然天成的柔美和清丽,让人眼前一亮。 苏宛不知,她还能拥有如此一面……嘴角微微泛起弧度,却听身旁忍俊不禁:“许久不见主子发自心底的开心了,今日终于又见到。” 看着黄怡不躲避的直接,苏宛亦觉莫名心安,心底隐隐一凛,黄怡又何尝不是跟着她一路大气不敢喘? 第五百五十二章 李熹,世子 碧空澄净,万籁俱寂。 没有得到苏宛吩咐,碧玉阁的院门在百鸟归林,斜阳逐日时便会关上,梨脂手中的门栓正要落下,门缝里出现剑柄,继是手臂,半边身子。 “周将军,除非主子亲口应允,否则不得敞门休息。” 话音方落,梨脂见一翩然身影而至,俊美无俦的王爷脸上如同履了薄冰,她慌一收回指尖,垂首默不知如何是好,王爷从她身侧轻屐快步而过,梨脂张了张嘴,不敢有半句多言。 周将军守候在门口。 黄怡伺候苏宛正宽衣,雪白绸缎晶莹剔透,青丝流泻,艳色正丽。 有人唐突闯进来,黄怡不慌不忙替苏宛扫视,苏宛连看都不看一眼,窗外月华渐朗,屋内烛灯已上,黄怡不同往日,快速整理好后反手扣上门栓。 不多时,房间里的烛,灭了。 枕边残留着他特有的清香,同柠檬香草混合,一个清冽馨香,一个秀隽高贵,融合在一起愈发让人贪恋,苏宛酥软的身子不愿醒来。 黄怡仔细着收拾房间,未发出丝毫响动。 “为何不叫醒我?”苏宛转首,窗外应是日上杆头,赤日当空,在初秋的空隙里,天起愈发燥热起来。 “王爷吩咐,让主子多休息一会儿。” 苏宛语塞,偶感有暖流从心间流过。 洗漱未毕,端来访有事要报。 闻声,黄怡见苏宛挥手示意她出去,露出不解眼瞳,碎步出了去,顺手关上房门,苏宛才款然坐下,交给端两件事,无论哪一件,在王爷尚在府邸时,均不宜此刻便让其他人知晓。 “属下根据这几日跟踪,发现那男子确实与其他人没有联系,看似并无失去亲人之痛。” 白日里鸣冤,出了衙门便换成另外一个人,孑然子身,无牵无挂,做什么事豁不出去?这一次,找得一个绝佳助手,想以此难住她苏宛? “娘娘,据春千里急报,图录族在他国境内确无动作,大周朝内暴露的残留图录族人,亦并无任何异样。” 端正色直言,神色犹凝。 “你还有何话要秉?”苏宛发现他异色。 “属下不明,区区一个普通男子,缘何不直接让王爷出面,让人证明娘娘清白即是。” 苏宛扯了扯嘴角,微敛眸色:“王爷琐事缠身,本宫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便去叨扰。”裙琚蜗旋,在身后拖地威仪,她望向窗外,眼底青色隐现。 “虽然事小,却关乎本宫最在意的人。”端猛然低头,张大眼似颇为吃惊。 她素来行事果敢,荡然于天地间无惧,却有着最在乎的人,虽然府里没有人敢议论,却不代表无人知晓,不过是畏着她的身份罢了。 “是。” “图录族的事,亦不可断,嘱咐春同其他人,时刻留意他们的动向,本宫要获得他们的一切变化。” 王爷回京,待她如初,甚是比之前愈发热烈,利用这个机会,加上皇上对琰王的信任,承王之前积累的落魄,她要的前方,指日可待。 “可是图录族与我朝之人文字颇有不同,属下等即刻开始学习,也得耗上些时日,况且……” “那就造势。”端的话尚未说完,苏宛清冽打断。 上好的引子就在眼下,不用岂不可惜。 端凛然睁眼,很是不解。 “娘娘的意思是……” “想来你们察觉出王爷已是今非昔比,图录族蠢蠢欲动,不过就是因为我朝中时局未定,在皇上的心思昭然若揭之前,本宫用用,不见得就是坏事。” 端张着的嘴,久久没有闭上。 “娘娘的意思是……” “这流传,不光是这琰王府邸才有的,京中亦有流传,尤其是那些先前得承王府庇佑的人,更是将这些变化看得透透彻彻,端爷难道觉得,是本宫要无中生有?” 端闻言,眨眼如扑扇。 “不,不,娘娘菩萨心肠,天地可鉴,属下不敢。” 苏宛目光冷然慑人,步子蹑浅。 王爷赏给她的这区区十人,个个以一顶百,武艺高强,神思超人,确助了苏宛不少臂力,想到这里,在端出去后,她命黄怡。 “今夜开始,碧玉阁的门不用再定时关了。” 黄怡欣喜。 “王爷和主子,真是心心相印。” 望着她口不择言之势,轮到苏宛百思不得其解,黄怡望着守候在各处的婢女,莲步依依来到苏宛身侧,耳畔轻语。 “就在今早,听尚溟阁的人王爷起草了份书函,让周将军等主子起来后送过来。” 苏宛娥眉微蹙,侧首斜视黄怡,似在用眼神探问。 “当然是要立小王子为世子!”黄怡嬉笑于形。 “怡儿,此事不得胡说,传出去还以为碧玉阁的人贪图繁华富贵,是我管教无方。”苏宛言辞虽厉,却丝毫不改神色。 “主子明明是知晓王爷不喜别人胡言乱语,想不该所想,可是主子,您是不同的,何须……”对上苏宛凌厉眼瞳,她终是闭上了嘴。 她怎么样,王爷早已知晓。 这种小把戏,越躲,越适得其反。 李熹不足百日,闻得王爷给他世子身份,于苏宛而言,孩子多了层保障,可也……介时,她要如何处置?这个问题,她屡屡想不透彻。 世事已变,李熹同王爷,同她之间,如要做到没有嫌隙,不被有心人所用,便只有一条路,这条路,何其难,难于她复仇。 “启禀娘娘。”周将军一改往日腰间剑配如院,简薄戎衣微微发亮。 “周将军免礼。”苏宛同黄怡敛色,相视一眼。 “娘娘,王爷上早朝前拟了这份书信,让属下亲自交给娘娘,并让娘娘安排厨房今晚晚膳做得丰富些。” 黄怡笑盈盈从他手中接过信函,遂呈给苏宛。 遒劲有力,神韵超逸,望着他的笔迹,如同望着他那时发髻整洁,垂首专心握着挥毫龙飞凤舞,艳艳风华,风姿卓然,这纸上的内容,如同黄怡说那般,立李熹为世子。 “恭喜娘娘,恭喜小王爷。”周易赫然朗声,如同高兴着苏宛的高兴,黄怡在她身后皆是跟着乐。 其他婢女一应跪地,躬声祝贺。 望着他们卑躬屈膝,灿然在苏宛心中一闪而过,面不改色应下祝福,再往后的路,她只会越走越宽,越走越坦荡,为免被人从中作梗,她需早有计划。 “臣妾知道了。” 苏宛长睫轻颤,蔽住眸中异样。 “怡儿,你已听见周将军说的什么了,愣着干什么,去找德顺来。” 王爷嘴里的丰盛些,是为了要与她同庆李熹,他难得有此兴致,送她这份大礼,她怎能这点小事办不好?想到这里,她复又吩咐:“府中的好酒,先拿出来放着,等我待会儿去看看。” 黄怡欣然领命。 增添喜事,碧玉阁上下所有人奖励金锭一枚,府里如同王爷回来那时,喜形于色,奔走相告,李熹是世子一事,在京中已有了传闻。 不日,皇上看重琰王,意欲替代承王之位的谣言初露荷尖儿。 第五百五十三章 王爷承认吃味 一连几日,王爷脸色不豫,苏宛不闻不问,佯装不见,有人送来拜帖,她捡着有用的来见,其他时间,日日围在李熹身侧,偶伸手,却也是心不在焉。 王爷远远见得她宠爱孩子,本来步履匆匆有事要出门,却又忍不住要折回来到她身边,同她一起看着李熹在襁褓里的一笑一哭。 苏宛想,他是真疼爱这孩子的。 但是这又如何。 她要寻得的答案,眼下没有,终将会有,那时,便能迎刃而解了,出生在帝王家,既然给了李熹这个机会,苏宛便要让他一生无人可争,敢争。 王爷是她千里之行的第一步,亦是最后一步。 “你笑了。”王爷惊奇的望向苏宛,触碰李熹的指尖骤然停住,眼中似晶莹剔透的光耀闪烁:“许久未见了。” 苏宛默然垂首,近日,她已是第二次听见人这么说,素日里,她是有多冷若冰霜。 他的眼瞳随着苏宛柔缓躲避的脸色移动。 呵呵 李熹的笑声将两人恍然拉回神。 苏宛略微福礼,进而转身便欲离去,岂知,王爷匆匆将孩子交付刘婆婆手中,在她身后朗声道:“奶娘的事,是我处理得不够好,剩下的便交给你罢,至于将来,无论是在府邸还在皇宫,李熹始终是世子,乃至——” 他欲言又止。 绿树苍翠,遮天蔽日,枝枝叶叶交相纠缠,分不出哪株是哪株。 苏宛心如止水,王爷的意思她明白,乃至大周朝太子,只要有他李睿晟,便有李熹的一席尊贵之地,她看着他,气韵深藏。 “臣妾感恩王爷,熹儿长大之后,知晓今日此言,自会孝悌有加。” 睫如羽扇,蔽住里面阴晴不明。 “你不信——”王爷话方出口,远处有一人疾驰过来,敛了声,面色逐渐不豫。 “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不渴望儿子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即使是你——苏宛,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洞察不了。” 他一副了然于胸的自信,险些让苏宛在瞬间认同了他的想法,她自然是渴望的,怎会狠心让自己的骨肉寄人篱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成为别人指来喝去的人下人? “王爷,时间不早了。”周易谨慎提醒。 “臣妾恭送王爷。” 斜飞来的眸光中有着苏宛看不透的晦暗不明,王爷从她面前甩袖而过,撩起微风拂面,吹得她隐隐寒凉。 “娘娘,承王来了。” “王爷。” 德顺一路从碧玉阁跑过来,朝苏宛辑礼,猛才看见王爷在前面不远,正回首睨向他。 “你说谁?”阴冷的语气从他嘴里飘逸出来。 没想到王爷如此凌厉,德顺眸色眼波迂回于苏宛同李睿晟之间,审时度势却又发现不了背后缘由,只得压低了些声音,沙哑道:”回王爷,是承王。” 王爷眸色聚敛,眼睑缩小。 ”去告诉他,本王正同王妃游山戏水,没空。” 他直勾勾的看着苏宛泰然自若的稳在其中,德顺毫不犹豫领命,却听苏宛忽而道:“慢,让他在门外候着,本宫即刻过去。” 她亦看向王爷,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德顺低着头,硬着头皮应声离去。 “王爷,若是想实现咱们的计划,臣妾就少不了同他相处,如若有旁的法子,请王爷不吝赐教。” “你——”王爷指尖豁然指向苏宛,上扬下颚似在深深隐忍:“我岂会因为他而吃味?” 苏宛扯扯嘴角。 “何止承王,王爷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她谈笑自若着同王爷擦肩而过,徒留王爷不解的看向周易,愤愤不平的道:“她什么意思,是说本王是个好吃味儿的男子?” 周易耸耸肩,表示他亦不知道苏宛的意思。 琰王府大门。 行人稀疏,朱墙高檐,檐角飞翘。 黑色锦服上银线穿绕,奢华而内敛,李琩媵见到苏宛出现,脸色一僵。 “琰王妃可是真心实意答应的本王?” 苏宛站定,却见他将眼瞳放在了她肩膀之后的某个地方,她微眨眼,音若丝竹。 “承王若是怀疑,臣妾回去便是……” 刚走出两步,不顾琰王正看向他们二人,径直要从他身边经过,身后飘来李琩媵愤恨而硬朗的不甘之音:“琰王妃可真是同三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半点儿玩笑开不得,你这么一走,岂非是想让他们讨论本王欺负了你?” 想要留下她来,顾忌那细如毛发的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意味深长得很。 苏宛潋滟转身,停在琰王身畔,翘起嘴角,颇有不解着睇向承王:“这附近,除了王爷,便是承王,这么说来,承王是觉得王爷会因此生误会于你?” 承王眼波迂回于他们二人之间,微妙的一动,遂灿然道:“哪里的话,本王不过是要同你这位女中英杰商量边贸之事而已,什么误会。” “宛儿,同皇兄商酌之后,万勿忘了为熹儿寻找奶娘之事。” 琰王了然于胸,侧身看向苏宛,那一汪黑寂之眸里,似含笑,似骄傲。 苏宛颔首示意,报之以嫣然一笑,目送琰王一跃而上,挽缰夹马腹,赤红色马儿鼻息间低喷,垂首抖髻,琰王英俊含威的眼神只掠过二人,便闻马蹄急踏声。 “承王,请吧。” 听闻苏宛清冽之音,李琩媵转首时,眸中的火焰还未散尽,全是不甘,不满,想要在苏宛面前掩藏。 只见苏宛眸中带笑,走在了承王前面,几步之后,承王并未跟上来,反是异常道:“不必了,本王此次来是告诉琰王妃一声,边贸之事朝中官员已商酌定,择日便要启程,琰王妃可是要提前备好,莫怪皇兄没提点。” 他傲然离去的背影在天地间变得虚无,渺小,可他的怒意却弥漫天地,萦绕在苏宛身边。 乾坤已扭转,时局已突变,如今他亲眼得见琰王之不同,是飞升,是踩着他一点点上去,李琩媵当然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跟着她进去,不过是看见他们如何夫妻和睦,子嗣乖巧,又怎么不是又一个致命打击? “臣妾恭送承王。“ 她欠身辑礼,只闻耳畔是他轻不可闻的一声轻嗤。 黑色骏马向阳而去,望着那被金光包裹的背影,由大到小,直至消失不见。 “娘娘,有人自称是奶娘的人来了。”苏宛回神,跟着德顺进了门内。 “民妇,民妇给王妃娘娘请安,王妃娘娘福寿无边,万福金安。”比起刘婆婆,面前这位妇女倒显的丰腴,害羞而不礼度,虽有些拘谨,跪礼姿势也不规范,可她终究未受过人教训。 “抬起头来,给本宫看看。” 不算白皙的脸,眼瞳炯炯有神。 “谁引荐你到这里来的?” “回娘娘话,是,是民妇的婆婆。”妇女道完,略微不自在的仰着头,答得清晰而自信。 “刘婆婆?” 苏宛犹疑,却见妇女点头如捣蒜:“正是她。”向后挺直背脊,方正视苏宛着道:“民妇夫家穷,孩子嗷嗷待哺,讨口吃的才求了婆婆,望王妃娘娘不要嫌弃,民妇,民妇可以学,不信,民妇做给您看。” 第五百五十四章 龙鸣大意 苏宛让德顺带龙鸣到正厅候着,临行前决定却看看李熹再去,谁料王爷正拿着刘婆婆亲自做的拨弄鼓在手里把玩,硬朗侧面勾勒出的嘴角弧度,带着眉眼弯弯,那一脸的宠溺看得苏宛瞬间怔然。 这是王爷? 忽觉有人靠近,王爷笑容骤敛,果决将手中的拨弄鼓交还给刘婆婆,恢复往日的面无表情,负手而立,径直而走。 “娘娘——”苏宛挥挥手,示意刘婆婆无需多礼,无需说话,俯首瞧见小车里的欺霜赛雪细嫩脸蛋儿上倏地上扬。 稚子明明在睡觉,王爷他方才……就这么喜欢他?连着睡觉亦不放过? “这孩子,总是对着娘娘笑。”一次制止不成,刘婆婆说出了嘴,苏宛不禁嘴角微微上扬,她竟不知,母子之间的牵扯从始至终,这般神奇。 起身,眸色分明还想再看看他,甚至想,抱抱他。 “王爷,王妃娘娘。” 龙鸣复杂的眸色看得苏宛瞬间忘却方才心中奇怪的想法,隐约觉得背脊发凉。 “世子长得跟王妃娘娘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未等苏宛离开,龙鸣却已阔步向前,好奇的看向小车里的李熹,转首,神色却犹如乌云般阴郁。 仿佛是失落,亦仿佛是——懊恼。 她见过龙鸣酒后之态,却不曾留心他那时的伤感,今日一见,却觉心中隐隐有不忍,这种不忍,不知从何而来。 只觉,她不该让他看见李熹。 “是龙公子,非说同娘娘之间关系非比寻常,奴才……”德顺铆足劲儿解释,垂首不敢迎视苏宛不怒自威的眸光,龙鸣的注意力被转移过来,遂拱手辑礼。 “道说后院非男子可闯之地,不过,小生却当王妃娘娘为同性挚友,并未有所芥蒂,如此唐突了些,还请王爷恕罪。” 龙鸣对着望着躬身作揖,转而又朝着苏宛作揖。 清灰长袍及地,黑靴之上一尘不染,白皙粗指上青筋凸起,富家子弟才能活出这等淸贵,让人看着顺眼,不骄不躁之态直让人佩服。 王爷深深的看向苏宛一眼,无视龙鸣正辑礼未起身。 “本王要事在身,你们且慢慢话挚友闲话。” 苏宛静静听着他意味不明的言语,不以为然的面对他意味深长的眸色,真是一位吃味的男子,方才经历过此等事不过两日,又故伎重演。 周易随着王爷已走出去几丈远。 “王爷——小生有法子可让现下的局面迎刃而解,若是王爷肯听小生说几句,便是小生的造化。” 龙氏一门,为大周朝的安定曾立下过汗马功劳,尤其是龙老爷,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龙鸣此举如此谦卑,可见他的诚意。 王爷脚步一顿,转身深邃眸色晦暗不明。 “本王听闻,五公子向来不喜朝事,又不甘于束缚,独独钟爱寄情山水,今日一见,到也未必。” 龙鸣不可置否的,一动不动肃容躬身,只等王爷说听还是不听。 “你们——”王爷眼波迂回于二人:“宛儿,你也这么认为?” 苏宛泰然自若地站着,亦似在等候王爷的决断。 就算龙鸣不找上门来,苏宛亦会去寻他,她同奘无尊的第一次见面,便是拜他所赐,在京郊的外面,那时,她尚不知奘无尊的身份,亦不知晓他同承王之间的关系。 重新建立起和奘无尊之间的关联,他是关键。 “周易,你且去跟本王告假,便说,本王今日头疼症复发。”王爷盯着苏宛,嘴里吩咐着周易。 正厅。 面对苏宛和王爷同列上位,龙鸣翩然而坐,脸上带着几分明显的不适,身无随侍,却无半分气势失衡之态。 婢女上茶结束,王爷好暇以整的看向他。 “琰王正在为近日京中的流言伤神。”龙鸣缓缓拿起茶杯,嘟嘴徐徐吹散白气袅绕,不待王爷回答,复又道:“小生要说的,便是同这有关。” 轻啐一口,他方才放下杯盏,拽袖一挥置于前胸。 “若说小生推得不错,王妃娘娘也是这样想的。” 王爷转身,睁眼看向不动声色的苏宛,朝他投去不可置否的神情,知她者,真是龙鸣。 可惜了,这一身好洞察力却不愿意被她所用。 “龙公子好口才,牵扯得本宫倒是不知如何辩驳了。”苏宛清浅着道,多日不见,她尚不知龙鸣经历了些什么,只道此人,她愈发看不懂了。 她这不反驳的态度让龙公子发出轻笑。 “当今圣上最忌讳旁人无端揣测,掀起事端,大周朝的兴衰关系着天下时局,又岂止只是李氏一门在时刻关心着?这个时候,没走错一步,都将会牵扯全局。” 龙鸣侃侃而谈,握着灰瓷杯盏细细打量。 那本是府邸上最基本最普遍,并非珍品。 “王爷若是利用流言掀起一股势,不但可以化解了眼前,还能为今后铺下基石,如此一石双鸟之事,小生以为,如何不为?” 苏宛心底一凛。 利用流言掀起一股势,当真与她不谋而合。 “宛儿,你怎么看?”王爷一改往日常态愤然拒绝,转而深不见底的眸色盯着苏宛,看不出王爷有任何不满或者欣喜。 这…… “还请龙公子明示。”她嫣然一笑,抬手示意,气韵深藏,亦是同面前的二人装起傻来。 既然龙鸣自己提起此事,便怪不得她要将这风险丢给龙鸣,毕竟,她早就懂得明哲保身之理。 “小生自会借郊游之命,游历图录族,将京城流言一一述说与图录族人听,让他们先做好迎接新主的准备,当然,若是王妃娘娘计谋得当,而王爷有相助得力,想要让图录族奉上诚意,亦未有不可。” “他们一向推崇承王,龙公子何来如此信心?” 苏宛脱口而出,龙鸣此法,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牵扯的岂止只是皇族贵室? 茶盏杯,在龙公子手中握了良久,依依不舍的放在桌上,灼灼的目光看向主上二位,脸色忽地冷沉起来:“所以须得王妃娘娘计谋得当。” 苏宛敛眉。 “此法行得当,若是计败,你如何自处?”王爷开口,却是让苏宛心底一凉,王爷非但不质问龙公子同她,反倒为他担忧起来。 这大位,他志在必得。 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事,他才有了如此变化?苏宛心中疑惑,面上却是无迹可寻。 坦然重新出现在龙鸣神色之上,只轻轻一扯嘴角,深沉的眸色掠过苏宛,清幽的一句话让苏宛动容:“君子之求,各有不同,王爷又如何得知,小生一定要这般的活着?” “这——” 王爷一时语塞。 不曾想,龙鸣依旧是龙鸣,苏宛倒不觉得奇怪起来,他不是无所求,他只是无法述知于表,无法言之于人,所以也就只有默默无闻的用他独有的方式关怀着,拥有着。 “好。” 苏宛转首,看着王爷心怀憧憬之神已跃然而显。 “就这么说定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触底反弹 “主子,你是真不担心,还是假不在意?” 黄怡跟在苏宛身后,看着她将柠檬香草一根根整理出来,铺散开,细叶修长,绿得滴油,在苏宛手中轻晃着叶尖儿,摇摆着身姿。 苏宛面带薄笑,耐心整理。 ”奴婢亲耳听见,承王有人刻意将姑爷有意争储之事夸张了让人无限去传,如此一来,岂不害了姑爷,害了主子你啊?” 气不过,黄怡索性一把拿过苏宛手中已温热的柠檬香草来。 上好的绿植,在她手中一把捏的变形,再无原来的形体,苏宛看着她焦虑得几近要流出泪来,幽幽答道:”他们要在这个时候故意陷害,就由他们去罢。“ 她弯身,重新开始挑拣。 ”这些香草,若再不进行分拣,府邸就少一批香囊了,正好,有些人屋子里没有驱蚊之物,你命人做好之后送与他们,让他们好生护着,来年拿出来用正好不过。“ 苏宛风轻云淡的带过,不再置之不理,黄怡紧蹙的眉宇并未有多好转。 她按住苏宛正要拿起来的柠檬香草于篮中,一本正色:“主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早已有了对策?” 苏宛起身,背向她而望着被清理过的花圃,便得甚是好看起来,遂言:“就像这花园,直接撒药会让原本好好的名贵花草也遭殃,倒不如给那些野草一些时日,待到它们无所畏惧,尽情享受世间美好时再一并除掉,岂非可以连根拔起?” “所以,主子的意思是……”黄怡笑颜逐开,把手中的香草学着苏宛那般,一一铺开来,每一片叶子朝上,好让一年秋日里的毒辣烈日晒干。 “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说了些什么?” 苏宛不理反问。 承王府反扑得越厉害,他们陷得也就越深,葬身也就越快,想到那一日即将兑现,心中的快感不言而喻。 “琰王消失几个月回京,边疆战事胜利与他何干,凭什么重赏了他,却不犒劳周将军?” 黄怡说着,方觉得不对,解释:“这些是奴婢在街市听见的,原话。” 她一壁说,一壁做事:“王爷离京期间,屡有异人进入我朝大疆土地,王爷消失几个月踪迹不明,其中利害如何,大周朝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这听起来煞有介事,哪里像流言? 见苏宛脸色不豫,黄怡抿嘴,下气怡声着道:“不过是些流言罢了,主子莫要放在心上,奴婢听了也是气愤,这不才受了奸人的陷害。” 她说的是方才发泄的情绪。 苏宛心中明白,可听了这样的话,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起来,黄怡后面说的话,同苏宛心中的疑问结合起来,她猛然发现,王爷不知何时不但已在她心中生根发芽,甚至已开始左右起她的思绪,让她不由得要替王爷去想…… 苏宛丢掉手里的柠檬香草,倏然转身,黄怡触摸耳后,不解苏宛此举,斜首在脑海里将说过的每一句话重复了一遍,仍旧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诡异得发现,自王爷回京后,到府上寻乐之人亦少了许多。 回到房间里,苏宛拿起梨脂教给她的女工,一针一针,那上面是个虎头的鞋面,大小却要比现在的李熹大上些许。 三日之后。 王爷面色不豫,进入碧玉阁将腰间饰物一扯,丢在椅子上。 “不知是谁在煽风点火,城中讨论不止则罢,今早竟然有人上书,责本王意图皇位之意昭然若揭,斥本王此举太过于招摇过市。” 见苏宛不说话,他眼瞳一转,忽而明白过来。 “皇兄这般对我,难道就不怕我就手里的桩桩件件如数说与父皇?随便一件,就足够将他铲除皇族!”李睿晟怒斥,叉腰望着房间里一众人等,颇为不满:“都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出去。” 婢女们将手中的活儿赶紧带了出去,瞬时间,房间里只有苏宛一人,她反复看过账簿,这才整齐一摞放好。 撩起裙摆,从青案后面出来,意味不明的看向王爷,愈来愈靠近他,逼迫他不得不趔趄着后退,不明所以的看着眼神怪异的苏宛,嘴里喃喃道:“我只是发泄几句,说的也是别人,宛儿这是做什么?” “臣妾只是想看看清楚,王爷究竟还是不是臣妾认识的那个王爷?” 如此的浮躁,如此的短浅。 哐当。 王爷触碰到身后的主子,脑门儿撞上去发出声响,他抬手触碰到方才被撞的地方,露出些许的吃痛感,苏宛这才停下脚步,仍旧逼视着人。 “别这样看人,好宛儿,你是不知道,你生气起来的样子吓煞人了。” “王爷,如此沉不住气,怕是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她潋滟转身,抓起桌上的茶盏喝茶。 “你说我沉不住气?父皇何等多疑,若是知道京中的流言变态至此,再加上所谓清官之流的谏言,我这,这几个月来的苦不就白吃了?” 听得他朴实无华,感人肺腑的心里话,苏宛竟觉踏实起来。 他利用了所有人,也苦了他自己,所达目的,正是苏宛所要的。 “这是哪里的话,臣妾试问王爷,王爷是否做过对不起天下苍生之事?是否有逆反之心?是否置江山于不顾?是否通敌叛国?” 她抬头挺胸,语气虽咄咄逼人,却让王爷的身子不自觉站立的挺拔,脸色逐渐回暖,凝神细思起来。 “所以,凭着区区流言,父皇明察秋毫,岂会受这些人摆布?” 苏宛欣慰的笑了。 “不管是谁,看似在害王爷,实际上都是为了让王爷愈发清晰这背后的缘由,父皇是谁,他经历过得,比咱们俩加起来都要多出不知多少倍,能不比咱们参悟得透?” “他已年迈,去年之症不过就是优思所致,承王自己不争气,父皇怎么会铤而走险?他不是因此而宠溺你了,而是,你才是那个最佳人选。” 苏宛信步而言,头头是道的分析着:“王爷莫要忘了,父皇选择的,不光是他的儿子,还是这江山的主人,将来的一国之主,百姓的希冀。” 王爷禁不住点头赞赏:“对,宛儿所言极是。” “你是不在朝堂之上,不知那些整日在背后摆弄是非的文官如何说得,言辞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听得本王差点儿在朝堂上破口大骂,一想着不能只是让人骂骂,不伤及分毫才算忍住。” 他说着,伸手双手环住苏宛腰间,下颚摩擦在她脖颈之间,鼻息间的魅惑就在眼下。 苏宛知道,他是在为了他们的未来,他们儿子的未来,放在往常,恐早已甩袖离朝而出,这几个月的变化,着实让人惊叹。 苏宛反手抚摸过他英俊侧脸,阴柔而清晰:“接下来,王爷都不可如从前任性了。” “我知道,我是个当父亲的王爷了,将来世子的地位,你的地位,全仰仗我。”微沙之音摩挲着苏宛脖颈,耳垂,颤粟浑身的异样之感让她禁不住眼波迷幻。 “王爷素日喜逗熹儿,今日回府,竟然将他抛在脑后了。” 第五百五十六章 未雨绸缪 “启禀娘娘,这是边关急件。” 封泥上的印记,是苏宛熟食,却从未用过的图案,竹简在她手中滚烫,事情的成败与否,这信里的内容尤其重要。王爷转身欲走,却听见她轻慢的声音柔和道:“王爷且留下。” 从前的合作是各取索取,眼下他们在某中程度上达到了意识的统一,适当的敞开,有助于事件的推展。 本已到门口的身影停下,清幽转身。 苏宛递给他,撩动裙摆坐于一侧。 “这里面,正是咱们最关注的动态,王爷难道不好奇?” 说话间,她拿眼看向王爷,以探虚实,却见王爷莫名的飞向她一眼,飞快的从竹简里取出来,灵巧的拆开封泥,目不转睛看起来。 神情,越看越严峻。 苏宛看着他,好似以推测那里面所表明的内容,袖中的手掌,不自觉逐渐蜷缩。 “好。”王爷突然赞赏着,如墨熏染的眼瞳晶亮,似浩瀚星海,里面蕴藏了无数的星光体,照亮世界所阴暗的地方,他将信笺递给苏宛。 “王妃娘娘,异人闻流言已蠢蠢欲动,奘无尊已启程,不日抵京,已派人跟随。” 当真是好消息。 只要图录族坐不住,承王勾结外人的心便昭然若揭,王爷手下威猛之军且用叛乱的名头,乱世之下,唯有自求多福耳,苏宛看着寥寥数字,思绪翻飞。 除去李琩媵,只剩下苏若涵,漫长的日子消磨才是送给她最好的下半生。 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那一幕,以至于连同为什么,李琩媵为什么要那么对她亦不再想知道。 “宛儿。” 苏宛怔然看着纸张。 “宛儿。” 王爷复轻唤出口,苏宛适才将手中的信笺递给王爷,平静无波着道:“王爷自行处置了罢。”话音既出,王爷紧握手中信件,褶皱之后的纸张逐渐变小,直至在他掌中完全扭曲,变形。 他眼神狠厉的看向某处,咬着牙关道:“是时候了。” 苏宛不禁浑身一颤,琰王的阴狠,似比承王有过之而不及,后背处感到有凉风扫过,后脊背阴冷,面无表情的目送王爷霍然走出房间。 夜间,周将军来告诉苏宛,王爷不回来用晚膳了。 望着周易身后齐刷刷穿戴薄盔亮甲士兵,苏宛上扬下颚:“这——是要做什么?” 两排士兵,个个全副武装,比先前十名护卫出现时显得肃穆,个个精神抖擞,仿若要随时拼劲全身前去厮杀,他们的到来,挡住了碧玉阁中的花园,一下子空间显得逼仄起来。 “属下得王爷吩咐,调拨这些人到府中,由王妃娘娘安排每处守卫点,还有每日每夜换班时间,其余的,由属下完成。” 周易亦换上戎装,神情凝重,畏恭辑礼而言。 苏宛一掠过大家,心中了然,五十人,如此正好可以利用他们将原来的护卫抽调回来,去替苏宛完成其余计划。 是夜。 府里安静如斯,风雨欲来,王爷入宫还未回,不知他去做了什么,亦没有半点儿消息进展,苏宛找来周易,周易却说王爷走之前有嘱咐,若非他回来,否则周易不得离开,府里所有人的职责由他负责,所以不敢有丝毫怠慢。 “府里安全,王爷就一定会安全。” 周易看向苏宛,眸光灼灼的。 苏宛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接下来的几日,府邸增加的守卫让人无形中感觉到安全,刘婆婆和沐兰带着李熹去向府邸湖心荷花池,只有那里还有接天连海的碧玉和袅娜婷婷的红色花朵儿。 碧玉阁里人进人出,苏宛一刻未有清闲。 “从今日起,只留北门和南门,每一个进出王府之人比要细细盘查清楚,流入府邸的所有东西,必须是你亲自查过,若是有任何不妥,即刻来报本宫。” 她同德顺事无巨细吩咐清楚,转身坐回青木书案之后,桌面上厚厚一沓账簿。 “铺子营生一切照旧,无事就让他们不用来王府了,且告诫各个掌柜,应以童掌柜遭遇做警戒,莫要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苏宛一壁翻看,一壁吩咐黄怡,忙得无暇估计李熹。 王爷这一走,便是好几日未见其面,只是偶听有人说起他领了禁军中统之衔,日日夜夜同将军士兵们吃住一起,白日里不在训练场,还是在巡防的路上。 听着这真假难分的流言,苏宛怔怔然坐在位置上。 禁军中统本是有人在其位,王爷此举,似意在不给其他人任何反扑之机,可他有可明白,面对李琩媵这样已是阶下人的狂扑反咬,又岂会是这样的部署便能解决得了的。 “启禀娘娘,承王来了,奴才按照吩咐将他拦在了外面,他发了好大一通火,看似不见到娘娘人,不会离开。” 德顺去后又回来,奴颜婢膝在门外躬身着看着苏宛查看面前账簿,时而记录着什么,头也不抬的道:“他可有说来所为何事?” “奴才未听见承王有说什么,只是怒骂奴才时,提了句边贸还要不要了,怎可出尔反尔这样奇怪的话。” 他凝神细思片刻后方道。 “你这就出去告诉他,既然本宫的妹妹承王妃答应了条件,那今后本宫自跟她来往便是,本宫同王爷之间,多有不便,他要么就在门口候着,要么就先回去,若合作不愉快,本宫自会去寻他。” 话未说完,却见德顺面露难色。 “这,他可是堂堂王爷,奴才如此做,岂非——” 苏宛猛一拍案桌,手中的账簿滑落下去:“他是王爷,本宫可是你的主子,要么你到承王府去当差,要么就按照本宫说的做。” 吓得德顺忙作揖屁股尿流离开。 承王定是在门口威胁了人,德顺才会这般畏首畏尾。 想要以区区边贸吸引苏宛出去,她猜不透承王此行真正目的,索性以不动应万动,她只要能撑到进京的人回来,王爷回来,便是有了指望,有了转机。 兴许是计划周密详尽,兴许是府邸多了人守护,又兴许是府邸少了些人出去为苏宛奔命,碧玉阁宁静得可听见墙外城街市井隐约的叫卖声,呼唤声。 一副生机盎然之态。 整理完账册,苏宛看见梨脂为她整理衣物时露出来的大红凤冠霞帔,时隔一年,那时苏亨尚在,刘氏还活跃,却一个个跟死了似的,任她独自一人出嫁。 那日的惨淡,若非琰王府的补充,时至今日她亦不敢回忆触碰。 最后,苏亨信过她,怜过她,却独独没有爱过她,宠过她,苏宛想着前程旧事,忽而为叶氏独自伤感起来,若能早日看穿苏亨凉薄的心意,母亲是否选择依旧? 没有人同苏宛讲过究竟如何选择,没有人跟她谈论过男人如何从枕边人衍变会可怕的陌生人。 她只知道,所有的结局,定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只有竭尽全力布局,方才能得想要的所有,身份,地位,名誉,金钱,哪一个不是? 第五百五十七章 风雨欲来 黄怡方到承王府送了帖子,回到琰王府还未得到休息,苏宛命她一人进了房间,床榻之下的暗盒里,那一沓关于刘氏的秘密,她抽检出最下面几张,将剩下的折叠好,递到黄怡手中。 那是一沓已有岁月味道的纸张,纸角微微卷起,有些地方甚至已缺角。 “这——”黄怡望着普通床幔之景惊诧不已。 “奴婢记得,主子烧过……”苏宛轻嗤,面无表情的道:“我是烧过些,不过那些都是些无足轻重,早已烂熟于我心的内容,无需纸张做证据。” 恍然明白过什么,黄怡将东西谨慎握着放进胸间,方觉不妥,又取出来塞进袖口之中,拍了拍好几下,确定看不到,外在看上去没有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找个合适时机,今日将这东西送进去,让他务必要悄无声息的送到前殿。” 前殿,是皇上整理朝事之地。 经过几日思考,苏宛决定拿出这东西,待黄怡方出府,她便需要做点儿什么了,她微敛眸光,冷沉坐于椅子上,看似气定神闲,心中已是风起云涌。 王爷在外的拼杀,她总觉少了一味猛药。 奘无尊送与她的这些资料,虽然看似处处指向刘氏,那个人们口中的刘媚——实则是羌离身份的女子,她的大娘,实则仔细研究过这些资料,方才知道若无大周朝内应,她如何能得顺水顺风? 羌离进京的时间,承王未出世,可那东西里记录的种种交易,无不与承王有着瓜葛,尤其是在他经营下的春满楼,里面的女子大多来自图录。 “是。”黄怡敏锐的答道。 “主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另外——”苏宛牵起黄怡双手,定定的看着这个陪着她长大,陪着她经历风雨,陪着她吃苦享乐的姑娘,忽而热泪盈眶。 她拉着黄怡,靠近身边,坐在身侧,一刻不忍移开视线。 “怡儿,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屋田舍?” 黄怡眨巴着眼睛,颇为不解:“主子喜欢什么样的,奴婢就喜欢什么样的。” 她知道这不是黄怡恭维,说道做到,一如为了活着,为了复仇,黄怡忍受着常人非能所承受,放弃她本来的面目,接受新的名,日日围在苏宛身侧。 这情谊,比山水恢弘,比天际浩瀚。 “傻瓜,我的意思是,若让你自己想的话,你想要什么样的。” 苏宛别过头,佯装看向旁边,逼退眸中晶莹泪珠,复又确认性的重新问出口。只见黄怡抬首看向周遭房间,方才害羞一笑,垂首低声道:“比主子这小些,次些便好,奴婢未曾想过,所以,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新鲜来。” 苏宛无奈的摆摆首。 是她耽误了黄怡。 “那也就是说,希望拥有像碧玉阁这样的院子?”苏宛脱口而出,黄怡却愕然不已的起身,猛然摆头道:“不,不是这样的,奴婢岂敢生这份痴心妄想。” “你坐下。”苏宛拽着她手坐下,语嫣柔和着道:“你我早已姐妹相称,礼节不过是做给外面人看的罢,没有别人在旁,非要做出这般来。” 看着一脸迷茫的黄怡,她娓娓道来:“想来你也知道,京城里即将有大事发生,结果如何,没有人可得知,我想着,你今日将这东西送出去时,天下定然会大变,介时你记得提醒崔允一声,让他办完我吩咐的事,即刻收拾准备,我自会安排人前去引他出宫。” “可是——主子,眼下情况紧急,他若出来,岂不平添主子麻烦?又是用人之际,保不齐他还能做些什么……” 黄怡举棋不定,被苏宛今日吓得不轻。 “瞧你,说得像是他的什么人似的,恐怕你这心,早就已过去了吧。”苏宛禁不住笑着打趣。 “主子——奴婢这可都是为着主子想。”黄怡羞愧着解释,瞬间涨红了脸。 “好了,你去准备准备,莫要人发现了去。”苏宛知晓黄怡恼怒她的打趣,只得作罢,起身牵着她手往外走,直至门口处,悄然松开了手。 目送黄怡消失在她视线内。 作为黄怡的主子,姐妹,苏宛定是要为她打算好以后的,崔允,你若是胆敢让她有半分委屈,便让你尝尝本宫的厉害。 苏宛唤来梨脂,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帖子递过去:“这,给苏府送去,让他只可一个人来,而且必须准时,否则,后果自负。” 待一切安排妥当,苏宛才让玲珑进来替她梳妆。 她们说得不错,连日来,苏宛愈发光彩照人,镜中美人鬓发微散,长眸清亮,胸有成算。 “几时了?”朱唇轻启,温柔敦厚。 “回主子娘娘,寅时一刻。”玲珑缓缓梳妆,望着手中的青丝,轻揉着答道。 “本宫让央央办的事,如何了?怎的这会子还不见人?”算着时间差不多,苏宛是时候出去,却不见替她出去办事之人回来。 “奴婢见她好似渴了,正在外面找人讨水喝了,这几日大家都比较忙,奴婢房间里备的水不够用。” 闻此,苏宛才闭目沉吟。 一炷香之后,苏府客满盈酒楼。 这酒楼在苏若涵管理下虽未风生水起,却也是客盈满座,若非是一早就让人来预留了两间房,怕是连她来,也是无处下脚。 放眼望去,苏若涵并未出现。 苏宛不急,上了蜿蜒楼梯到达二楼,进入房间择临窗可望湖一侧坐下。 窗外石墩桥上人来人往,熟悉的马车正从另外的方向缓慢驰骋而来,苏若涵将马车停放在酒楼之后,这样一来,苏若刚一来便只能见到琰王府的马车。 她扯扯嘴角,好整以暇等着苏若涵大驾光临。 素来在苏宛这里讨不到好,苏若涵宛若变了个人,将手中的绫扇往桌上一摆,面无表情的道:“不过就是个边关贸易,姐姐可真上心哪,难不成爹爹留给你的不够花了?” 苏宛不接话,只是将面前的几张纸一推,移至苏若涵跟前。 “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浪费这时间做什么?”苏若涵翻着白眼,却不看一眼桌上的东西。 见苏宛不答,苏若涵没耐性的飞了她一眼,遂低首随意一看,这一看,不屑的神色逐渐凝住,先前的底气瞬间土崩瓦解,不可置信得道:“你,你放肆,这是诬陷!母亲怎么勾结外邦?她的言谈习俗哪一点露出来不是大周朝人?还有,你这是写的什么?还有承王有关?” 苏若涵猛的起身,轻嗤道:“原来你根本就不是因为边关贸易有事来找我,这么大老远把握诓出来,就是为了这上面记录的东西!不管你从哪里得来的,这全是栽赃陷害!” “我可一句话没说,妹妹这般激动,难不成是因为你知道些什么?”苏宛稳稳地坐着,丝毫不将她的勃然大怒放在眼里。 “你——哼,不管你玩什么花招,休想用利用母亲!”苏若涵双手撑桌,向前倾身子,咬牙切齿的看向苏宛。 第五百五十八章 她的局 凉风徐徐,从侧窗里鱼贯而入,阴冷阵阵,在旁的房间里吆喝弥漫的房间看来,正需要这类小小微风,吹人酒醒。 苏若涵在马车外仰首看向苏宛方向,她起身,绕过长廊,同来来往往之人擦肩而过,玲珑到柜台拿出房钱,苏宛刚到门口,见到苏府简易马车正在琰王府马车旁,身子微微一顿,未做片刻停留,径直上了车。 琰王府。 房间里已有三人等着她。 苏宛并未急着进去,而是对身旁的玲珑小声说了什么,见她蓦然转身离开,身旁只有央央一人陪她迈入正厅。 “两位,你们三番五次到府上来叨扰本宫,缘何?”她方坐下,看似拿腔拿调的应付,暗寂的双瞳如同深水漩涡,仿若随意一点牵扯,便会让他们万劫不复。 三人对苏宛言语态度置若罔闻,举手斜肩,躬身辑礼,这是图录族特有的礼节。 “琰王妃,我们再次出现在这里代表着诚意,听闻琰王妃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商人,商人讲究利益,可我们此行,对琰王府,承王府并未起到任何冲突,缘何你要将我们拒之门外?” 殷子饶有兴致的看向苏宛,似要看透她的五脏六腑。 “莫非,琰王妃对我们的诚意有所误会?” “哼。”苏宛斜翘嘴唇,状甚不屑:”误会?你们既已知晓本宫未商人,对于这种没有利益之事,本宫为什么要出面?” 她出言不逊,甚是要挑起事端。 没想到苏宛问得如此直接,殷子未有退缩,反而轻松些许:“苏若刚,苏大爷的利益,同琰王妃无关,我们可以理解,也料到琰王妃会这么说,我等既然受命而来,就不可能空手而归,请王妃娘娘明示。” 这位殷子一身洁白裙装,发髻虽改为京中新近流行的发式,可那发髻的处理,仍旧保留了图录族的习性,除了双简秋水,蔽住了脸部其他地方。 那双眼睛,绝非看上去那般年轻不谙世事。 “明示?你们若是真心,又为何要掩盖身份?” 殷子微睁眼,转头看向一侧默不出声的家丁,两人脸色均是一滞,交换过眸色,殷子似拿定了主意,不顾张山不住抛来的眸色,微抬首,沉默片刻。 “好。果然如传闻般英姿飒爽,今日,殷子便将一切挑明,回去也算是有所交代。” 此时,玲珑进入房间,冲苏宛点首示意,继而去向苏宛身后。 “刘媚,本命是羌离,为了完成祖上交代的使命而来到大周,背井离乡这么多年,她不止一次提出要回归故里,祖上不同意,可因为她的刻意拖延,导致祖上的计划失败,所以,她亦受了责罚,祖上念在她吃了不少苦头,又是祖上的心头肉,祖上方才决定要将她的所有有所继承,能继续流传下去。” 所谓的计划……承王和奘无尊的关系,是刘氏一手促成? 刘氏同承王之间,究竟用了什么做交易? 苏宛五光十色的眸子看得殷子有些闪烁。 “琰王妃不信?”殷子问出口后,忽地一深深吸纳,似要做出豁出去的举动。 “是,刘媚身负的使命独特,在去年以前,听闻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不知为何,从去年开始,仿佛所有的都乱了套,这才有了她后面的结局。琰王妃对我们的态度表示疑虑,不就是因为我等未曾关心刘媚离世一世?” 她似拿捏准了似的,说得恳切。 苏宛轻扯嘴角,摆首示意,这不说话的架势,让张山瞬间慌了神:“够了,今日小姐说得已够多,不可再说下去了。” 在关键时刻尚知收手,他们在惧怕什么? “不说出来,本宫如何帮?”苏宛适时开口,眼睛一刻未离开二人微变的脸。 殷子欲言又止,张山再三轻微摆头示意让她不要继续说出来,表现得沉稳的殷子此时没了主意,可见她扯着裙角,不住揉搓。 看上去同苏宛年方差不多,可经历,如何及得上? “若今日不说,你们今后可就没机会说出口了。”苏宛眼瞳慑人,直直逼视过去,张山没了主意,低下头去,亦不在多言。 “来人,送客。” 随着苏宛一道凌冽命令,玲珑上前两步走,清冽着道:“请吧,三位。” 看得出来,殷子步伐略缓,尚存有心,走在前面的张山突然转身,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带着她整个身子前倾,眨眼消失在了门外。 “小姐,你怎么能把那些事说出来?” “说出来,尚有机会可寻,若不说,还怎么能回去?”殷子烦闷而殷切的反驳声,苏宛听得真切。 “你以为你说出来琰王妃就会同意?此事的症结不在琰王府,而在苏府!是大少爷的事!”张山愤慨而言,两人渐行渐远,直至苏宛听不见。 门口悄声无息的出现负手而立的男子。 “哥。” 苏宛聚敛意味不明的神色,风轻云淡之态浮于脸上,苏若刚并未因她一声哥而给好脸色,阴冷至沉的脸庞似能卷出一场风暴来。 他缓缓进入房间里,眼睛一直盯着苏宛看。 就这么被他注视着,苏宛嫣然一笑:“对不起,哥哥,临时有事,耽误了赴约,没曾想你找到府上来了,既然来了,午膳就一同在琰王府用了罢,琰王他近日忙得不现身,我已一个人吃饭这么久,很是没意思。” 她清浅怡然道,那么自然,那么情真意切,那么——不露痕迹。 苏宛的手臂被苏若刚徐徐掰落,他仿佛看着陌生人。 “二妹,你是故意的吗?我明明见到琰王府马车停在酒楼门口,你却见了别的人,你明明回来时见到了苏府的马车,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我听见方才他们说的话?” 苏若刚紧蹙眉宇,抬手指向早已人去无影的外面,颇有审视苏宛之态。 事出突然,忘了行礼。 “他们还有什么没有坦白?你知道些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是你哥哥,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大的事,你明明知道在这件事,我的态度上明明是偏向于你的!” 他说够方休。 “是,我是想让你听听,我们的嫡母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的,你不要忘了,我是你妹妹,遇见这样的事,你的第一反应是指责我,指责本宫,你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 这是第一回,苏宛在他面前歇斯底里。 她明明看似那么娇小,那么温顺,发泄起来,却异常的有爆发力。 苏若刚惊呆的看向苏宛,身子缩了缩,陡然没了方才的气势,好一会儿,他才身子一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你说的这些,我自接管过苏府之后,怎会没有听过些风言风语?” 软踏踏的言语,像是在自省,又给人漠然无力之感。 “你既然知道,就该早些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兜兜转转这么多,把我牵扯进来。” “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他猛然睁开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苏宛看。 第五百五十九章 是妻,是友,是兄 “是也,不是。” 苏宛这模棱两可的一言,说得苏若刚愈发遏制不住心中不满。 “无论发生过什么,二妹,逝者为大,希望你不要再动这样的心思了。”他一甩袖,戾气十足的侧身往椅子上一坐,对苏宛的回答颇有意见。 让他知道,还是不让他知道,刘氏的真面目?至今为止,苏若刚知道些什么?苏宛在心中自忖,意味不明的看向他,看得他左右环视,以为有什么不妥之处。 死者为大。 有谁站在她的身份上去想过问题。 每一个自私的人都在强调着,保护着他们要守护的,偏偏苏宛要承受那么多?为什么?到底为什么?生而不公平?不!定然不是这样! “大哥,你知道我小娘葬在何处吗?” 她清幽的一语,问得苏若刚语塞,面色疑虑,继而坐直了腰,理直气壮:“这我哪知道?处理此事时,我不过是个黄口小儿,亦爹爹和母亲的性子,怎会让人告诉我?” 苏宛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嗤。 “既如此,大哥凭什么如此要求我做得到?” 沉寂的双瞳似透视心间的利器,有着无比强的穿透力,使得苏若刚伪装的硬气无处可偎依可支撑,他收回横跨扶手上的臂膀,抿嘴凝思,时而蹙眉,时而舒展。 有婢女靠近,被苏宛冷光逼退了出去。 她要的目的,确实就是为了让他亲耳听听,他维护了多年的母亲,一旦在黄怡手中的东西公开之后,他如何说服自己接受事实? 介时,他会感受到她所承受过的痛吗?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相信母亲是无辜的。”苏若刚阴冷着一张脸,一如刘氏离去之时,他对待苏宛时的态度。 一种熟悉的感觉在苏宛心间涌现。 如同苏亨子在世时,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真相多么刻苦铭心,多么无可辩解,苏亨总有理由将她驳斥,这种无力感让苏宛察觉到此生无法逾越的距离感。 兴许她什么也做不了。 倘若再继续希冀,再继续挣扎,她只会沦陷更深。 望着苏若刚的身影越走越小,直到消失不见,一个决定在苏宛心中悄然洒下种子。 两日之后。 宫城西门。同是飞檐峭壁,琉璃碧瓦,在西斜赤红依稀的光影中,却陡生荒凉之感。 简易两驱马车停靠在隐蔽之处,通常下等宫人和杂役便是从这个地方出来,黄怡只是端坐在里面,神情有几分古怪,握住的双手不自觉的碎动,她想要看向外面,可她又害怕看向外面。 黄怡的身边,是个小小的包裹,软塌的样子,里面应是放着细软之类。 外面一阵木门咯吱摩擦声,继而,是沉重的落锁之音,料峭凉风徐徐,黄怡猛然转首,一张脸映入她的眼帘,四目相触,如同火光闪烁,炽烈的燃烧。 碧玉阁。 琰王十分难得的留下来与苏宛同用晚膳。 李熹似知晓这时光对于他们家人而言,是十分难能可得的,他乖巧的睡着,轻微的鼾声让人看着安稳。 一颗百合落在苏宛碗中,苏宛抬眼,王爷不动声色地为他自己夹了块西芹,细嚼慢咽,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著轻微碰撞之音。 两人皆是心事重重之态。 突然,王爷放下著,碗中的食物几乎未曾动过。 “宛儿,我是说如果,如果失败的话,可有想过如何结局?”他双手交握,面无表情的看向苏宛。 “王爷害怕了?”苏宛将著伸向离得最近的盘子,通常,婢女布菜都会将她最喜欢吃的放在面前,而将珍贵的,工序复杂的菜式放在离她较远些的位置。 那些东西固然是好,可是,不是苏宛心头好。 少卿。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王爷仍旧保持着冷冽。 “臣妾从不回头,从不接受失败,王爷。”苏宛此时全然没了佯装下去的欲望,亦是同时放下碗和著,一脸认真的看向王爷。 “不成功,便成仁。” 退路? 就算她有这样的想法,可时局允许吗?望着无可比拟,无比坚定的眼神,王爷败下阵来,一桌的菜几乎没有动过,两人却再没了吃下去的念头。 “宛儿,你——” 王爷欲言又止。 “这其中利害,王爷比臣妾清楚,只是不知缘何会有如此一问,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王爷轻轻摆首示意。 忽而,王爷抓着苏宛双手,久久不语,将她手放在他唇间,柔软温热的感觉让人心底一热,转而将手放在他胸间,那里,她可感觉到沉重的跳动声,让人心悸。 “宛儿,本王怕的是什么,你真的不懂?” 苏宛伸出手,握着他厚大的手掌,定定的看着他,柔和而肯定:“王爷,不会有那一天。” 那样子,就好像一切皆在她掌中,她能洞悉所有,莫名让人心安,让人相信,琰王用力的点点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由衷的道:“自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被吸了去,那几个月,何等煎熬,每一天撕裂着我的心,全凭着想要活着见到你的信念才能坚持下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你之后,反倒失去了那种坚定。” 字字句句,敲打在苏宛心间。 他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被她吸引,任何时候,不敢放开她。 撼动一切的情话让苏宛不禁跟着感慨,这情话,她还想听,听千千万万遍,朝朝夕夕,琰王缓动微沙之音像是魔音,引着苏宛一点点走上魔道,自甘堕落,万劫不复。 “王爷——”她软糯的看向王爷。 眉疏目朗,俊美无俦,浑身散发出的盖世英雄气息,将她深深包围。 有一股清泉,缓缓流过苏宛心间,所淌过的地方,暖了四季八荒,枯木逢春,百废俱新,不浓烈,不冰冷的情感让苏宛感觉正正好。 “臣妾还想听。” “宛儿,我爱你。” 猝不及防的一句,让苏宛凝滞的眼瞳闪烁,身子僵硬在他怀里,不知如何是好。 他如黑玉精致的瞳仁里倒映着她娇媚的身姿,只有她,只是她。 百转千回, 却在眼前。 苏宛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唇间被他的指阻拦。 “你不要开口,让我来说,你于我而言,是妻,是友,更是兄,宛儿,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那种感觉,同我经历过的所有生死不同。” 不同。有何不同。 她长得如此平凡,甚至心思歹毒,为了复仇,利用他,差点抛却他的孩子。 “比伤害我,更难受。” 这种感觉……苏宛望着他沉溺的双睑,这扇窗户,做不得假。 她的身子,被他搂得更紧。 有人抽泣之声在不远处传来,苏宛离开王爷的怀抱,看向四周,房间里并没有人离开,门口露出的裙琚一角,那是黄怡的,她何时回来的? 定是因为见到苏宛终得良人,喜极而泣。 “怡儿。” 苏宛轻唤出口,见得一张双眼通红的脸。 第五百六十章 万事俱备 黄怡抬袖轻拭,破愁为笑:“外面风太大,吹得奴婢眼疼。”听得苏宛心中荡起各种滋味并存。 “臣妾突然想起有事。” 说着,苏宛起身,自顾自进入房内,黄怡亦随其后。 “启禀娘娘,龙公子来见。” 德顺看见王爷也在,敛色朗声禀告,苏宛同黄怡相视一眼,轻语道:“你且等等我,会完龙鸣之后有要事告诉你。” 待她从里面出来,路过一言不发的王爷,脚步在门口忽而一顿。 “王爷,请。” 面对她如此的坦荡,王爷忽有些不适应,怔怔然的看向了无遽容的苏宛,眉间有迟疑,惯常敲击桌面的动作忽而停下,似有不愿。 “难道王爷不想知道京外进展?” 除此之外,苏宛找不到龙鸣会在此刻来琰王府邸的理由。 两人同时出现在前厅,龙鸣显然的一滞,宽袖袍下手指微微一动,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不约而同启步,进而坐在他的对面。 同王爷出双入对,原是这种滋味。 苏宛端然坐下,方才发现,龙鸣脸上有些许的落寞,正巧掠过她的眸色里,有着只有她才看得明白的憧憬和希冀,听闻王爷一声轻咳,他才回神过来。 “他进京了。” 王爷同苏宛相视一眼。 他,是指的奘无尊,这个消息,理应是由护卫里派出去的人手来回禀,可却是从龙鸣嘴里说出来,闻此一言,两人俱是一怔。 “怎么?你们怀疑我的消息?”龙鸣清幽之声,意犹未尽的一眼。 “不,不是。”苏宛否认,“只是,本宫派了人从图录一直尾随,迄今没有消息,龙公子的消息,是从何而来?” 他有他的方式,苏宛不可否认,可是行动的是琰王府,若是消息有误,王爷之前的担心,怕是…… “区区几个武士,能奈何得了他?”龙鸣露出一副你早心里清楚的模样。 “龙公子同他,颇有渊源?”苏宛反诘。 王爷疑惑的看看龙鸣,转首看向苏宛,墨染双瞳,深不可测。 “小生同他——”龙鸣耷拉下眸色:“起于际遇,交于同爱,互相之间了解身份,却不知其他,只谈风月,不论天下。”这才是苏宛认识的龙鸣。 她饶有兴致的听着。 没听到让她吃惊的内容,心中却安然欣喜。 “龙公子雅兴,天下之人恐难及之。” 龙鸣淡笑而置之,看向苏宛,酸涩之味尽然:“这其中不足,知者知之。”王爷洞然一切的眼神聚敛,一股无状却来势汹汹的东西正在悄然袭来。 “好了,本公子的话已说完,王爷,王妃娘娘,此次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 他拱手辞别,垂首脸色变暗,说得轻松,闻者皆有伤感之痛,王爷眸中严峻转而松缓,不动声色的看向龙鸣,语嫣清冽:“恭送龙公子。” 苏宛张嘴欲言,王爷这一告别翩然挡在她身前。 他要去哪里?同在京城,岂会落得永生不见? 一句谢谢在胸口,憋了回去,他说的,她懂,可是她未说出口的,他懂吗?想到这里,苏宛不觉一阵落寞,忖量间,王爷蓦然回首。 他灼灼的眼神,探向苏宛闪烁的眼瞳。 “莫非,奘无尊已发现了咱们的行动?” 苏宛清浅一语,王爷神色这才有所收敛,转至她身旁坐下,了然于胸:“既然已进京,很快便会有消息送来,只是我不解,龙公子似对他的一举一动了解得紧。” 这个,她亦不解。 可以肯定的是,龙鸣不希望苏宛受到任何的伤害,于龙鸣而言,他不屑于参与此等手段,为了她,方才……此生,不见亦好。 “臣妾,正好奇。” 两厢沉默。 王爷的醋性,超出苏宛的意料,仿佛所有同她亲近的有身份地位的男子,他皆保持警惕,荡起模糊的暖流之后,便是不可理解的诧异。 黄怡换了身服饰。 “王爷,主子,糕点,茶水已备好。” “启禀王爷,急报。”周易于黄怡身后出现,言辞急切,王爷来不及同苏宛说一句,遂跟了周易出去,目送两人离开,苏宛牵起黄怡的手便出了去。 “主子——主子,这么多人,莫要如此,折煞奴婢了。”苏宛这才松开黄怡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回到碧玉阁。 “关上门。” 挡住透亮的光辉,房间里仍旧是明媚白昼。 一双艳红色的绣花鞋下,一沓艳红色的布料,黄怡窘迫的看向那堆东西,惊愕不已的看向苏宛:“主子,这,这是要做什么?你用来做什么?” 看着她惊慌的样子,苏宛莞尔一笑,温婉柔和。 抓起黄怡的手去抚摸料子,柔软的,凹凸不平的让人觉得舒适,这不是寻常百姓所用布料,亦非日常所着服饰,在苏宛带领下,黄怡才放开来细细触摸。 “怎么样?喜欢吗?” “嗯。”黄怡点头如捣蒜,突然顿下来,盯着苏宛,眼睛瞪得老大:“这,该不会是主子赏给奴婢的,的,嫁衣?” 黄怡垂下头去,音容颤抖。 崔允已由她接出宫安置在安全的地方,苏宛便让她看了这个。 “眼下虽是有些仓促,形式有所紧张,可却是最佳时机,怡儿,你和崔允郎情妾意,我都看在眼里,只是可惜你们等了足足一年。” 苏宛牵着她坐下:“仪式简陋,我从其他地方弥补于你,将来这些东西都将属于你个人,崔允若待你好,你便留给孩子,若待你不好,你亦不会再回到过去度清贫的日子。” 她将桌上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早以黄怡名义签下的几处房契和铺契,足够黄怡富足的过完此生,盒子里叠好的单子卷卷在一起,被黄怡猛然盖上。 “主子,不可,奴婢说了要守着你一辈子,我不嫁,我不要离开你。” “我若走了,谁能伺候好你?” 说着,黄怡抽泣起来。 “琰王府上上下下近百号人,缺了一个你,难道就不办不成事了吗?”苏宛态度坚决,若再错过眼下,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虽然对结果有十足的把握,可苏宛仍要做完全的打算。 感觉到苏宛语气的凌厉,黄怡啜泣着,面对突然的决定,伤心得无法自拔,她开门离去之时,碰巧梨脂从外面进来,看着她跑出去,悄声无息的退了出去。 外面隐约有劝解之音,苏宛在位置上,看着那一堆耀眼的红,深邃眸色如同深水漩涡,让人恐惧。 她知道,黄怡离开后,她亦需要很长时间来适应,她在这府邸一个人,很多事情会回到最初,亲力亲为,可信的,只有她一人。 这些困难,阻止不了苏宛要将她送出去的决定。 若黄怡执意不离开,便让她仍旧在王府里当值,早上来,晚上回。 外面的哭泣声逐渐减弱,苏宛亦逐渐平息下来。 黄怡推开门,眼周的红肿还在,身后的梨脂一脸的羡慕,朝着苏宛走去。 第五百六十一章 无赖 落叶扫地,哗哗哗的声响搅乱人心。 黄怡从碧玉阁出去的第一日,苏宛觉得身边欠缺得如同有一块心跟着离了去,无论做什么,去哪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她转身,梨脂始终跟在她身后,却填补不了她心上的空白。 这寂寥比她想象的更甚。 在她内心百转千回,表面竭力要压制一切之时,小径上随处可见的枯叶,挂在树上随时会坠的青黄,处处景皆平添了股凄凉。 黄怡是她的亲人,是她的挚友。 她好了,苏宛也就了无惧怕。 苏宛在心中慰语无数,食之无味,不见有人匆匆忙忙向她而来,怔怔然望着湖中锦鲤,任凭秋风侵袭,单薄的衣衫随风而曳。 “启禀娘娘。”端的语音如同响天雷。 她自是知道端的声音没那么大,不过是她太入神罢了。 苏宛转首,见到是端,脑海里才想起还有许久不闻进展的重要之事,区区一个人命罢了,竟想用此扼住苏宛咽喉,世人只道她心软,却不知她的决绝。 端掠向梨脂一眼,敛眉低首,梨脂会意过来,抬腿便朝外走,直到见不到她身影,湖心凉亭独留苏宛一人,端才娓娓道来。 黄怡提及的那男子,虽与米铺一事有关,与冼家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事情却并非因为一个冼家而掀起的风浪。 昨日,亦就是黄怡出嫁之时。 承王府有人同冼姨娘身边的人见面,并拿了什么东西交给冼姨娘身边之人。 端扣押下那人,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出了富足银票,便是一张引荐文,看似通过买卖官位,让冼姨娘娘家的哥哥入朝为官。 承王虽不再挂职,可并非说明朝中所有人放弃了他。 此举能行得通,无非就是有一群正在守株待兔之人而为之。 “属下下手轻,那人不知遭了暗算,东西属下一并交还由那人,特回来请娘娘示下。” “无碍,剩下的交由本宫去完成便可。”苏宛眸心涣散,那里隐藏着的深水漩涡正在一点点等待猎物,稍有不慎,便会残骸不留。 端抬首,不解瞬间闪过脸颊,复又垂首恭畏道:“是,属下便留在娘娘身侧,保护娘娘。” 自戒备之日起,府中所有人虽是由苏宛分配,却由周易统领,单单十名护卫,被琰王遣了回来,无论何事,无论何时,他们只能是苏宛贴身的护卫者。 “不必了,你们在本宫身边太过显眼,一切还是照旧罢。” 苏宛出现在别人眼中时,定是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若见她部署,定然猜测事出有变,再者,苏宛不习惯过大的排场,那样于她而言,诸多不便。 见苏宛移动身姿,梨脂才在前方道前现身,陪同在苏宛身后,不知她竟然朝着大门而去。 赤红骏马带动四驱滚动,苏宛在车内,许久未出府,却没有半分欣赏之色,道旁的吆喝与嬉闹,被她抛弃,凝神细思不知在想什么。 马车一直行驶到炎府才停下。 小厮慌忙转身进去禀报,不一会儿见到有魏然男子身影出身相迎。 炎府较之前来时布置精致些许,连同不讲究章法的格局也变得顺眼起来,苏宛眼底温亮,并未有坐下久聊得打算,待府中之人尽数退去,门却被梨脂关了起来。 “王妃娘娘——”炎大人辑礼之势被苏宛双手拦住,面无表情,看得炎大人不解其意,只得敛眉静然候着。 扫视一周,苏宛方才清浅怡然:“看来,炎大人平步青云之势已无人可挡。” 说得炎大人低垂了头,默然站立在她不远处,苏宛不敢坐,他亦不敢随便动,低声应承:“承蒙娘娘知遇之恩,让下官没有沉醉于丧亲之痛中,以奋发图强不辜负期盼。” 望着他黑丝发髻,说得微有谦卑,听着却全像是努力所致,苏宛心中冷讽。 “娘娘今日所来,可是童掌柜的一案有了着落?” 当初她遣人来转达之时,便得知炎大人有顾虑,见她前来又如此迫不及待之势,苏宛眸光不由的一冷,神色愈发严峻。 “是,本宫便把童掌柜的清白交与炎大人了。” 她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眸色让人扑朔迷离。 炎大人蹙眉,躬身不敢有丝毫唐突,不敢有丝毫领悟出错,迟疑片刻,方才开口:“娘娘的意思是,拖而不审?可,即使原告在衙门得不到进展,亦会通过其他渠道让此事了结,怕是换做旁人,只会盖棺定论而了之。” 听到这几句话,倒像是个为民所思的官人。 “若只是将童掌柜羁押在牢中,如何让他得到清白之身?炎大人,你素来知晓这京城中各位达官显贵的厉害,就算本宫,亦不敢说未曾有露出破绽,若炎大人一心想要破了此案,给本宫一个清白,难道还找不到方法吗?你是在碍于什么?” 苏宛盯着他的眼睛,如同有看透他皮囊,看进他骨髓之力。 炎大人脸色一沉,耷拉下眼睑。 “不如让本宫来告诉你罢,虽然你是由本宫引荐为官,可放眼望去,京中权势滔天之人又怎会只差琰王这一处?你害怕顾得了本宫,顾得了琰王府,却顾不了其他门第,为着今后考虑罢?” 炎大人身子微微一颤,腰身低得更甚:“王妃娘娘,下官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此想法呀,王妃娘娘,如今京城里流言四起,下官又岂会眼瞎,在这个时候不帮王妃娘娘分忧?只是有些事儿,有人刻意阻拦,下官,下官能力有限,实在是没了法子,也就只能暂时搁置了去。” 最后几字,他有了无奈放弃之意。 苏宛轻嗤。 “没想到,炎大人堂堂七尺男儿,害怕后院里的那些心计,你要跟本宫论这些,好,本宫在这里给你提个醒,此事若办理得不好,你这头上的帽儿,也是时候摘下来了。” 她狠厉的话一出,炎大人身子浑然一颤,脸色巨变,拱着的手在不住抖动:“下官,一切谨听王妃娘娘吩咐,是下官的错,一时被蒙了心。” “炎大人,你每每遇见事,要本宫亲自出面才予以伸出援手,你当真以为,京城里的人都没有了吗?若不是炎将军,站在本宫面前的人,什么时候轮得到你?” 炎将军是炎大人心中的痛,亦正因为这点儿,苏宛才容忍了他之前重重的跋扈之气。 风吹房门,咯吱咯吱响。 苏宛愤恨转身,已至厅门口,听得到炎大人似毒誓一般的寥寥数言:“下官,若办不好此事,一切但凭王妃娘娘处置。” 身后这道声音,随着风,被吹散,显得软弱而无力。 若是可以忍,苏宛又何须重生? 苏若涵此举,实在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到时候只怕是会落得个无暇顾及,最后眼睁睁看着结局让她回天乏术。 第五百六十二章 留活口 自炎大人府中归来,苏宛脸色不豫。 黄怡不在府邸的这一日,时间过得尤其缓,缓得让苏宛觉得已过了月余,纵然如此,她并没有遣人去唤黄怡回来的想法,虽然黄怡在临行前私底下再三央求,若苏宛有不适应,随时可来遣人来唤。 每一步朝前走,都需要适应。 苍凉暮色席卷大地,重重的苍穹压了下来,让苏宛猛然产生一种逼迫之感,从容之心让她甚觉疲乏,不等人传来王爷的消息,便欲入寝。 重重婆娑纱幔换成了天蓝,在夜色中,灭了光,同粉色无异,苏宛望着暗寂黑处,身子沉重得想要睡去,脑子缺清醒得如同清晨。 一直到寅时,苏宛困意几无。 同一时间,琰王府四侧围墙有一群黑影正从无边夜影中靠近,人影动作训练有素,一路疾驰欲翻墙而上,随着惨烈的呼喊声,随即便是人影接二连三的坠落,有人掉在府外,有人得已混进来。 “有埋伏!有埋伏!” 幸存者落入府内,倒地见到有人持械团团将他围住,已失去反击之力,只能沦为困兽,外面还有人在不住翻墙,因为他这一呼喊,外面的将领随即命令。 “换云梯,换云梯,必须攻进去。” 立时,外面慌乱起来,队伍不断有人离开,有人呐喊,手中的器械拿不住,轰然倒塌,惨声不绝于耳。 “又有人受伤了!” “唉——里面现在什么情况?是个什么部署?” 有人朝里喊话,被压在地上之人微伸脖颈欲起身回答,随着周易一个果决向下下滑的动作,那人应声倒在地上,血口大喷。 没有人应答,喊话之人同外将军面面相觑。 “端爷,去,让府里其他守卫全都进入战备状态,今夜,无人可眠!”端得令方要离开,却又被周易一把抓住:“记住,不要扰了王妃娘娘,叫完其他人等,你们素日里怎么样保护娘娘,今夜照旧!” 夜色火把下,周易的眼睛如同那燎原的赤焰。 “是!” 外面之人还在强攻,换了云梯之后,外面之人愈发多了起来,琰王府隐匿在围墙之下的人伤的伤,挡的挡,嘈杂声不止。 这样的声音,就算要刻意隐瞒,却挡不住尚无睡意的苏宛。 她猛然坐起身,掀开薄褥,青丝虽肩滑落,在黑暗中穿好靴,正朝着门而去,却听火折子的声音,转而一束光亮在房间里摇曳。 梨脂苍白而略慌张的脸映入她眼帘。 “主子可是听见有什么声音?” 苏宛脚步顿住,梨脂开口前,各种声音异常清晰,眼下却安静如斯,她淡然掠过梨脂,朝这门口便去,梨脂那种烛台晃着追过去。 “不可,主子,不可这样出去。” 各种声音又传来,仿佛有刀光剑影在外。 “若是外面当真发生了什么,娘娘如此出去,岂非白白送了去。”梨脂在后赶紧说出顾虑,苏宛的身子这时才停在门口,声音清凉:“李熹尚在那头。” 说完,苏宛心底才清晰过来。 若是已攻打进来,沐兰定然会带着李熹过来找她,外面的响声虽是此起彼伏,要吵醒熟睡里的人,尚需要些时间。 门口,一道身影悄然靠近。 苏宛不动声色的站着,梨脂却站到了她前面,左顾右盼,噗的灭了烛火。 她的身子明明在颤抖。 苏宛面不改色的看着那道身影,只是在靠近门口后,侧身而立,更像是守卫,仅一位守卫出现,想来外面情况不佳,想到这里,她复又抬腿。 “娘娘,不要。” 梨脂拽着她手腕,望着她摆首,压低了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凭着对梨脂的熟悉,苏宛辩驳着她此刻的神情。 “启禀娘娘,有流寇来袭,府里一切相安无事,周将军已命人重兵把守,想来一时半刻攻不进来。” “端爷,是端爷。”梨脂几乎是惊呼出口,抓着苏宛手腕的手猛然松开,将头埋在胸间。 “本宫要活口。”苏宛凛然吩咐,外面好一阵沉默,方才开口:“是,娘娘且留在房内,世子那头已有重兵把守,不必担心,属下去去就来。” 言毕,人影消。 外面打砸之声仍在不住传来,时而伴随惨叫,让闻者心惊。 梨脂将房间里的烛台一一点燃,在这个时候,苏宛位于青案之后,轻翻面前的简书,神色安宁,一字一句逐次入眼,别无他绪。 未几。 人影一闪而过于门外。 “端爷,是你吗?外面怎么样?”梨脂上前凑过去,欲开门的手倏然滑落,贴在门上朝外问道。 门外一滞,苏宛手中的简书悄然合上,抬眼看向外面的身影,那身影同先前的颇有不同,苏宛定定的望着那道身影,等待着。 “启禀娘娘,端爷听从周将军安排,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属下奉命守在此处。” 听声音,这是春。 “外面情况如何?王爷可曾回府?”梨脂语速略有提高,回首看向苏宛一眼,复又将脸贴上去,仿佛只有那样,她才能听得真切。 想来情况转差。 苏宛泰然自若,若是周易一切按照先前苏宛嘱咐那般守着王府,一时人手乱,是有的,外面的人想要攻进来,谈何容易。 “现在是什么时辰?” 苏宛望向跳动火焰,抖动的,如跳跃的火苗极力的燃烧着。 “回娘娘,寅时末。” 天,快亮了。 她蓦然看向外头,银灰的天空之下,苍凉之色绵延万里,被窗棱隔开了的外面,一格一格,看不全,可却阻碍不了苏宛的视线。 再坚持三炷香的时间,便能迎刃而解。 在这三炷香时间内,随时可能会发生她预想之事。 春守候在门口,如同静立在房檐下的廊柱,一动不动,与其他之物合二为一,若不是一早知晓那里有个人,还以为那处的柱子要粗上些许。 响声愈来愈烈。 梨脂看了看苏宛,不安的脸色逐渐黯然。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快,快——” 在等待得足够久的时间里,外面有一人奔来而疾呼之声,见苏宛点头,梨脂打开门,凉风猛然袭击房内,烛台火焰随之一飘,在明灭间挣扎瞬间,恢复。 “谁?”春警惕问出口,剑已出鞘,明晃晃的在门口处亮瞎人眼。 “春爷,是我,我是暮,周将军抓了活口,让属下已扣留起来,唯恐生变,属下来请王妃娘娘亲自去审问。” 苏宛噌的从位置上起来,不待外面的话讲完已快步行到厅门,余光中,一炷香方才燃烧至一半,烧尽的烟灰半挂在隐隐火苗之处,随时会有坠落之险。 琰王府偏房。 “属下来不及安排进地牢,这些人个个是死士,好不容易留住了一个,怕再晚些就徒劳一场了。”暮解释期间,苏宛不禁快了步伐。 死士,死士,这一幕要多熟悉,有多熟悉…… 第五百六十三章 奇女子 偏殿烛光依稀,大门敞开,里面已是人声喧哗。 “看紧他,全身都检查。”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对,舌头。” 同远处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房间里的声音显得杂乱而轻微,暮快速闪入房间里,苏宛紧跟其后,昏黄房间里,两人围着被捆绑着的一人,那人倒地,脸色赫然不对。 “让你们好好看着!”暮蹲下身子,忙检查,男子涨红的脸色,双唇紧闭,慢慢鼓了起来。 “我们奉命好好看着的,还刻意检查了他有没有暗藏武器。”腰间别着刀剑的护卫分辨,见着苏宛忙不迭弯腰辑礼:“王妃娘娘。” 暮抬起那男子肩甲,正要往上掰。 “你们出去罢。”苏宛只看过一眼。 “不用看了,他死了。”她淡漠的吩咐暮,今晚的袭击,对方抱着必胜之心而来,要么琰王府就此消失,要么死士以死谢罪。 如此阴狠的训练,如何不让人闻风丧胆。 “这——娘娘如何得知?他抬进来时,已受了重伤。”暮不解,抬着他肩甲的手未曾松开,掰着男子坐直,暮正欲松手,才发现俘虏离不开他手臂的支撑力。 暮松手,俘虏随即便要倒下。 “你且掰开他嘴看看。” 苏宛阴冷的眸光,在昏暗中格外慑人,暮霎时白了脸,慌乱的伸手掰开那人的嘴,殷红的血液就此大口流了出来,沾在他粗糙的手上,袖口。 “这——这——”暮无法解释。 “属下确定,离开时他真的是活着的。”他不相信千叮咛万嘱咐的事,在他离开这么会儿的时间,还是发生了。 重力踢向地面男子,体温尚在,身子却只是随着他的腿而往后微一嚅动,没有一点儿异常变化,暮惊诧不已的望了望苏宛,又看向地面的尸体。 畏恭跪地:“请娘娘责罚。” 剑,摆在暮的跟前,双手拜服在地,脸已贴向地面,恭顺的身姿等候着苏宛下令。 这么小的事办不好,确实该罚。 苏宛凌然望向尸体,借着微弱的灯光,脑海里回忆着灯会一案,那次,便是未能留下有力证据,这回既然找上琰王府,她身为琰王妃,岂可放过送上门来的机会? “检查他的身体。”她清冽的话语如同薄冰,冰冷生硬,听得暮以为产生了幻觉,猛然抬头看向面如冰凌的苏宛,好似恍然大悟。 苏宛眸光逼视,他跪爬向尸体,先是检查尸体各处可存放物品之处,上上下下下来,一无所获,偶袒露出的肌肤在黄暗烛台下,不易明辨。 暮颓然跪在地上,发了狂一般撕开尸体上的衣襟,此举,吓得梨脂不由得朝苏宛身后瑟缩,见苏宛凛然转首,她始才朝后退开去,唇瓣退却几分血色。 衣襟口处的胸膛并无可疑之处,小腿部位亦无。 “再查。”苏宛对已放弃的暮阴冷出口。 尸体已是衣不蔽体,在两位女眷面前,颇有不堪,暮转首,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尸体,迟迟无法下手,仿佛尸体已赤条条。 “查!” 苏宛加重了语气。 “臂膀!” 苏宛已不豫。 暮疯癫的冲上去便撕,臂膀处的图案出现在三人面前,他上前抬起手臂,仔细凝望,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丢下手臂笑而道:“启禀娘娘,是一个,记号,有规则的记号,不像是伤疤。” 闻言,苏宛眼底青色隐现。 “你即刻出府,去请炎大人来,同时,去请禁中将领过府。”这一回,无处可躲。 “属下听闻王府响动已惊邻近府邸,已有人去通知了王爷,炎大人同王爷在一处,想来两人都已在赶回来的路上。” 如此,甚好。 苏宛心中荡起微妙之感。 承王千算万算,将自己也算了进去。 这死士的身份,很快便水落石出,而他背后的目的,很快大白于世,皇上力图为他掩盖的那些黑白不明之过,再也无法遏制了…… 没想到区区流言,逼得承王孤注一掷,他无法对皇上下手,琰王便成为了他的对象,没有琰王威胁,他要回去,易如反掌。 没了承王在大周朝做内应,图录族的计谋便是破解了一半。 奘无尊,苏宛有的是方法应付。 偏房内,苏宛面无表情的静静的听着外面各种声音逐渐减小,惨叫声不断,有人被抬回来,不少人在朝围墙那头而去,好似乱作一团。 她稳坐于主位,闭目养神。 这一夜,此刻她才略微有了困意,偏偏又不得即刻躺下,只待那人归来。 琰王府在她的布局下,虽是受了惊吓,应是毫发无损。 她飘飘忽忽的思绪不定,已分不清此刻何夕,外面有踏破冷风的脚步声靠近,忽地睁开眼,王爷冷峻的脸旁上,眼瞳里的担忧在见到她完好的那一瞬,瞬间消退。 捕捉到的这一幕,让苏宛兀自心暖。 “宛儿,你怎在等候在这里。”王爷一身亮甲戎装,刚毅俊脸上杀气逼人。 “臣妾无碍,王爷,炎大人,请看那里。”苏宛说着,将他们的视线引到尸体之上,炎大人忙弯腰,捻起臂膀,瞬即瞪大眼,结巴道:“这,这是何意?何人拥有这样的印记?” “王爷,可识得?” 见苏宛一脸沉寂,王爷遂蹲身看了眼,脱口而出:“可是和那夜,出自同一处?” 得苏宛颔首示意,急煞了炎大人,紧蹙眉宇,语嫣柔和:“请娘娘明示,下官才好有个开端。” 王爷掠过二人一眼,不知他们二人缘何会如此谨慎。 “炎大人只需朝着同一方向去查即可,今晚之事,亦快步亦迟。”她话音方落,听闻王爷一言:“外面之人,已被尽数围剿,怕的是他们全都向这个一样的手法,介时,颇要费心思解释了。” 死人不会说话,而活人的说法却可以千变万化。 “这回,仰仗炎大人了。”在王爷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吓得炎大人额上冒薄汗,当着两人的面,忙作态表示定不会让琰王府平白受了侵袭。 琰王掌握的禁军已缴获的刺客,可以帮炎大人。 “我送你回去。” 王爷不由分说的拽着苏宛便朝外走,徒留炎大人看了看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啐了口水,转而才出了房间。 夜色悲鸣,空中偶有琰王府的火光蹿天,映照不过瞬间,很快又灭了下去。 “熹儿安排在何处?”王爷这才问出口。 “自在他安全的地方。”苏宛答的利落干脆。 “你如何得知这布军防塞之理?”王爷问完, 脸色好转些许。 “王爷书房。”她眼也不眨便答。 王爷顿住,神情凝重,苏宛不顾有他的继续朝前,忽而被他拦腰横抱在半空:“你当真是奇女子,男子看不懂的书,在你眼中却是手到擒来。” “王爷,颠得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苏宛在空中嚷嚷,此情此景,落入其他人眼中,她的威信怕是要减分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了无生机 将苏宛放回碧玉阁之后,外面的砸响声便如同劈天盖日的黑夜悄然无息间不见踪影,偶尔的残留声,孤独又无力,王爷转身进入渺茫灰白天际里,苏宛这一觉,睡到过了午膳时间。 身子没有一夜未眠的疲乏,温亮的眼瞳察觉到一切依旧。 如梦一场,醒来时琰王府里并无异样。 待苏宛梳妆完毕欲出府去寻王爷,刚至门厅处,却遇周易回来。 “周将军?京中除了王府,其他地方可是发生了大事?” 她灼灼的眼瞳看得周易微微一滞,转而避开她直勾勾的眼神,遂道:“回娘娘话,除了琰王府,其他地方并未发生什么。” 未发生什么,那奘无尊没有配合行动? 他们闹出那么大的响动,就是为了琰王府?不,定然不会…… “娘娘,王爷传信回来,让娘娘不必忧心,一切有他。” 周易的话让苏宛幡然清醒,疾呼出口:“王爷在哪?是不是承王府?” 未待周易回答,苏宛已果决转身,身后的梨脂忙跟上步伐,在她身后一段小跑,看这架势,没有人敢拦住她,纵然琰王府刚经历险难,苏宛仍要去承王府。 王爷既然选择出手,定然不会再给承王任何出路,这几个月来,他一直与皇上联系,兴许皇上已将李琩媵与奘吴尊之间的联系告知。 如此一来,皇上不用昭告天下承王的所作所为,却可由琰王用杀害亲兄弟之罪过收押起来。 通敌叛国与残害手足,孰轻孰重,皇上心中掂量得很清楚,自昨晚事发到今日此时,宫中尚无动静,仿若一切但由琰王处置,连个问候关怀的人都没来,想来,琰王已随时将进展做了回禀。 无数的想法在苏宛脑海中一闪而过。 马蹄悲鸣,碧空卷云。 如同任何一日的京城,叫卖的商贩,追逐的孩童,还有熙来攘往的街口行人,马车的速度,始终慢得如同人随性的游走。 从天星林到琰王府,需要半日时辰,加上晨起时的缠绵,能在傍晚时分赶到就已经不错了,黄怡听闻琰王府之事后,定会央求着苏宛不要让她离开。 身边的梨脂,挺直的坐着,一如既往谨小慎微,对苏宛的恭谨和敬畏,与王府里任何一人无异。 离着一道街口的距离,马车外已有异样,人们小声议论,三三两两驻足围观那一头。 初秋稀疏的白云如同棉絮,松松软软,懒懒散散,风却不近人情,肆意扫掠,凉意从脖颈间鱼贯而入,苏宛竟也不觉得刺骨,帘缝外,可见行人较多的诧异。 脸上写着不解,时有人指指点点。 “昨晚琰王府发生大事,没想到今日承王府又有事发生。” “城中前两日的传闻,你不知道吗?” “什么事?”其中一人交头接耳,掩嘴附耳小声叙述,苏宛收回眸光,马车速度渐渐停下,戎装沉靴的步伐声在马车周响起。 “来人,将王妃娘娘送回去。” 梨脂方才撩帘,苏宛探身刚出现,未见王爷身影,却已闻他凛然果决之声,顺着声音她才寻到王爷薄甲程亮,含威带戾,同苏宛四目相触,才略有松缓。 已有人到马车跟前,苏宛不动,得令之人亦不敢轻举妄动。 王爷吩咐完,已转身进入承王府门厅。 放眼望去,禁卫军已将承王府团团围住,部分侍卫军神情凝重,时刻关注着府内情形,苏宛撩裙下马,径直迈入府内。 府里的情形和外面比起来更甚。 地面狼藉,禁卫军同承王府护卫军僵持不下,不见承王妃人,承王在家丁护卫身后,正怒目瞪视。 “三弟,你且知你正在做什么?” 琰王不开口,手搭腰间佩剑之上,侧首看向端然进入的苏宛,冷厉聚敛,阔步而来。 “将军!” 一人从后跑过来,手中拿着些许纸张,在此人身后,亦有三人手中均是各执不同之物,王爷方才停下步伐,伸手接过其中之物。 “将军,证据确凿,属下进去之时,承王妃正在让人销毁,这是属下抢出来的,更多的,没了。” 说完,指向身后几人手中的东西。 苏宛无声靠近,抬眼见王爷神色严峻,伸手自然而然从他手中拿过那些证据。 “三弟!我告诉你,我比你皇兄,未得父皇亲令,谁也不许在承王府里放肆,你快让这些狗腿子从本王府里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故兄弟情面,请旨父皇下令治罪!” 明知事已无可挽回,承王的叫嚣毫无威力可言。 苏宛只看向手中的东西,那上面,断断续续可见到苏若涵同组织的联络,部署,银两往来之事,上面落下的,全是苏若涵的印记,与承王无关。 苏宛抬眸,见王爷亦是面无表情,眸色闪烁,似同苏宛一样的见地。 倏地,后院里有哀嚎之声,被禁卫军拦截住,包围起来,不得擅出。 “二哥,你顾过兄弟情谊吗?” 清冽的男音,在承王府响起,承王如鲠在喉,一语被塞,只见琰王转首,望向后院攒动那处,声如利刃:“给本王好好守着,连只苍蝇也不准放走!你们,将承王即刻押送进宫,待父皇处置!” 院里禁卫军刀枪想象,承王府的家丁如何是上阵杀敌士兵的对手,光是他们红了眼的气势,便碾压了他们,节节后退。 “宛儿,我给你留下些人,记住,不可乱开杀戒。” 琰王凛冽之眸犹如寒冬冰凌。 他在暗示,不可对苏若涵动手,而留下些人,是为了保护苏宛。 搜查出来的证据,被琰王一同带走了,他能留下苏若涵,便是为了让苏宛此行不辜负,推测出王爷的想法,苏宛不由得踱步向里走去。 承王府的一檐一柱,一花一草,一点儿都没变,苏宛行走在中间,心却如冰面平静无波。 脑海中闪现的一幕幕,终究是过去了。 苏若涵将这承王府打理得,似变了,又似一切都没变。 “王妃娘娘,求求您救救王爷,妾身做牛做马报答您。” “王妃娘娘,承王犯了何事,琰王如此欺压承王府,难道不怕触犯龙颜震怒?” 一粉一黄着装的女眷哭哭啼啼,在这两人身后,还有着其他妾室,不是拭泪,便是可怜巴巴的望着苏宛,凄惨之景,引人侧目。 唯独不见苏若涵。 “你在说什么?这个时候了还顶撞,难道不想琰王妃出面求情了吗?” “我只是气不过,都是皇亲国戚的,为何要手足相残?” 两个妾房的争论,让苏宛加快了寻找苏若涵的步伐,禁卫军见是苏宛到来,其中一人上前,掷地之声格外响亮:“让属下陪着进去罢。” 尖锐的嘶喊声划破天际。 吵闹哭泣的妾女们均是一停。 “苏宛!是你!一定是你!” 苏若涵粗鄙的声音在后面,形若发狂:“放开,你们都给本宫放开!” 第五百六十五章 不该有她 在苏宛的同一时间,苏若涵的叫嚣声骤然停止。 婢女在她身旁茫然拽着她,被她猛地甩开,抬头挺胸,端正了她一如既往不可侵犯的端庄,独横,望着气势恢复了的苏若涵,苏宛轻扯嘴角。 她们之间的争夺,自他们产生毁掉琰王府的前程想法开始,就湮灭了。 梨脂在苏宛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在梨脂的身后,还有四位禁卫军,握着待出鞘的剑柄,眸如锋刃。 有人胆敢侵犯苏宛,定会成为他们刀下的亡魂。 “哼。”苏若涵轻嗤,斜立了身子用余光冷视。 苏若涵身后的婢女脸色苍凉,弯下头去不敢直视这一幕,独独红夜,恨亟灭世的眼瞳擒住苏宛,恨意凛然。 “姐姐,今日是你策划的一出好戏罢?” 仍是不肯拿正眼看苏宛,连同询问的话语亦带着不可一世的尊贵,抛来的余光让人颇有不屑之意。 苏宛信步徐徐,好整以暇的看向她,看向这曾经属于她的承王府,愉悦之情呼之欲出,面色幽幽,四扫周遭,光华辉耀的承王府,围墙明黄刺人眼,赤檐飞角雄风依旧。 秋风扫裙,裙琚角随风轻轻摇摆,吹迷了眼角里的恨,和过往悠悠。 “妹妹,你还藏了些什么,全都如数交出来,我去劝说琰王,让他在皇上面前,看在你朝令夕改的基础上,为你求得一线轻罚。” 清浅的笑容如同利刃剜肤。 恨她,恨她夺走了苏宛应该拥有的一切。 父爱,男子,还有李泓熹。 眼下踩她如蝼蚁,苏宛却全然没有了那种快意,这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如果苏若涵承认错误,承认她嫉妒,她利用,她陷害苏宛。 苏宛便会放她走。 “哈哈哈哈。” 寒意森然的笑容在苏若涵脸上逐渐泯去,斜飞来的目光渐凛:“你以为,我会信你?” 她突然拔高了音调,豁然指向苏宛的粉红指尖分外刺眼:“如若不是你,我会到今天这一步?你替我求情?想让我求你?苏府的庶女?” 苏宛的心,如死水,任由苏若涵叫嚣,她如同望着酒楼中拉胡弹弦之人,悲惨兮兮。 庶女。 庶女。 “嫡女又如何?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庶女可是未曾尝过。”苏宛款然停在她跟前,凝视苏若涵眸中闪烁的零星眸光,面色如霜。 “王妃娘娘,都这个时候了,您说句软话,兴许她会看在老爷和大少爷的的旧情上,让咱们不会落得下场太惨。” 红夜前倾了身子,压低了声音在苏若涵耳畔低语,苏宛却听得清清楚楚。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么简单的道理苏若涵自是明白不过,当着承王府上下一众婢女的面,大家将希冀抛向苏若涵,阵阵光束,如同提示。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苏若涵张望四周,个个凝重的眼神压迫得她险要绷不住端然的高贵。 “皇上还未有论断,他们这是要操承王府,难道他们会有好下场吗?” 提高的音调儿尖锐无比,拢袖的双手却在止不住的轻微颤抖。 苏宛禁不住将目光落在她平坦的腹部之上。 她没有子嗣,当真是因为苏宛吗? 无独有偶,前世,苏若涵亦是没有。 “滚,给我滚出去!承王府不欢迎你!”苏若涵突然咆哮,于事无补的咆哮之声,被大家默然低头的无视,苏若涵突然抬腿朝外,瞥见承王府的家丁亦在,怒而威声道:“你们都聋了吗?这是在承王府,你们都是承王府的家丁,快将她给本宫撵出去,本宫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赏,赏黄金百两!” 有家丁投来血色的眼瞳,不由自主的动了动手指,看似要采取行动。 刀剑碰撞之声格外刺耳,晃眼的明亮让人不寒而粟。 “看你们谁敢?奉将军之令,犯王妃娘娘者,斩。” 禁卫军洪亮冷沉的气势让人不禁心中一颤,莫说其他人,连着苏宛亦没有想到王爷会下这样的一道命令,可见他深知她不但会与苏若涵一谈,更知她们之间早已水火不容。 两厢僵持,不过片刻,承王府的家丁颓然仍掉手中器械,耷拉了身子转开,不再受苏若涵逼视的眸光所影响。 苏若涵衣饰繁贵,却遮盖不了她脸上的疲乏。 “钟合呢?” 承王府里所有人俱在,可苏宛看遍所有地方均不见那小孩子的身影。 “将他毫发无损的出了这承王府,你我之间的事,无需搭上无辜的孩子。”苏宛再次开口时,眸色黯然,不愿意看见生灵涂炭,不愿意钟合因为她们之间,而再次流离失所。 无论他做过些什么,他毕竟是个孩子,于钟合而言,一切尚来得及。 “姐姐的好心肠,真是令人感动。”苏若涵拿腔拿调的态度在苏宛的意料之中。 不管是苏宛的什么,只要是苏宛的,她苏若涵必然会争,会夺。 良久,苏宛微太清亮的眼瞳:“为什么?” 凉薄的声音如同划破长空的鹰翔,孤寂,有力。 为什么苏若涵要这么做? 她既然已是嫡女,养尊处优,又何苦要断了苏宛的生路,处处过不去,却又要装着面善,与她亲情相呼,如此用尽心机,迷惑人心。 那些年,苏亨一直以为是苏宛的过错。 苏若涵咬着唇不语。 “想当婊子立牌坊,需得问问你有没有那通天的能耐。” 她不说,苏宛有的是办法,话音刚落,她便见得苏若涵斜睨来的眸光里恨意凛然:“既生你,何苦有我?既然有我,又何须留你?” “若不是你,母亲就不用被人诟病,若不是你,苏府里所有的东西,就属于我一个人的,偏偏你是女儿身,要来同我抢!“ “对,我就是不喜欢你!不喜欢你这张脸!不喜欢你明明身份低微,却偏偏高傲得比嫡女尊贵!不喜欢你明明每次都要死了,最后却能扭转局面!你,苏宛,你的种种我都不喜欢!你就不该出生!不该活在苏府!” 不解苏若涵的心,有多黑,有多小。 只知道她的善妒,她的阴狠,让人望而生畏,院里的所有人,包括围观过来的妾室,个个不禁苍白了脸,他们不知,日日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主子,竟然这生骇人。 望着大家闪躲回避的眼神,苏若涵猛然明白过来。 “看什么!还要你!你个卑贱的小蹄子!敢跟本宫抢王爷!你的羹汤里被人动了手脚,还有你,想要夜夜同王爷承欢,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子,如今,王爷都不愿看你一眼……还有你……” “哈哈哈哈。” 苏若涵的声音如同从地狱里发出般的刺耳空灵,摇晃着身子,像个疯子般扑向这个,又扑向那个,整洁完美的发髻散落,遮盖住了她美丽而因仇恨扭曲了的脸庞,双目阴森。 “王妃娘娘,请您速速离开此地,尔等按照王爷吩咐,即刻对承王府剩下女眷家丁采取行动。” 同她已无继续询问的必要,苏宛让开到一旁,外面的禁卫军不住在往里涌进,偌大恢弘的承王府乱成了一团麻,出府时,苏若刚同图录族人候在门口,望着苏宛从里面出来。 苏宛见过那眼神,那眼神如同上一回,在琰王府里见到的一样,埋怨,不解,愤恨,还有怜惜。 第五百六十六章 最后一面 接连几日,王爷不见回府,派去询问的人手,无一人得王爷信息,众人都知他在宫里,可是在宫里哪个地方,做什么,何时回,情况如何等一概不得而知。 苏宛平淡无波的待在府邸,黄怡坚持留在琰王府,苏宛借势让她出去打探到不少信息。 坊间流传,京城里许多无名冤案,被压下去的冤情,正以灼烧之势流传于街头巷尾,假币原是图录族伙同承王府共同偷制;兵工厂里惨失性命家庭的家属要青天大老爷给个说法;从前被欺压过的人此时挑唆大家堵在承王府门口,日日守候着以求得到补偿…… 如此种种。 不知不觉,已渐入深秋。 枝繁叶茂已是凋零枯萎,满园芬芳已是凉风袭人。 苏宛听着不时的传言,心中却是另外一番风景,,此事之后,该作何打算,他们之间是以合作为始,如今事已聚成,瞧着眼下时局,承王府再无翻身可能。 承王和承王妃被羁押在地牢,任何人不得探视,须得三司会审之后定夺。 如今,就算马骁远,左都督等人想要救出他们,也得事出有由,可得下手之机方成,禁卫军大张旗鼓的先从琰王府驱走半夜刺客,尔后却在承王府抓到同僚,城里的各种传闻不绝于耳,靠着皇后名号而可用的靠山如今已是自身难保,有心无力。 襁褓中的小儿得到周全照顾,苏宛每日只是过去瞧瞧,或者沐兰带着小儿过来同她度过一阵欢乐时光。 日子不咸不淡,到琰王府来送拜帖之人络绎不绝。 没有王爷亲允,苏宛一一回绝了去。 直至王爷回府时,已是十日之后的夜晚。 峦眉俊目愈发深邃,见到苏宛的瞬间,冰凌之气逐渐缓解,他已先在尚溟阁换了袍服,暗黑锦缎之上处处银线闪耀,若非从黑夜里带来的戾气,整个人高贵风华无限。 原是这些日子,皇上留他在宫里陪伴,皇贵妃娘娘数日求见亦不得允。 听着他微沙低沉之音,想来他在皇上的犹疑之中劈关斩将,否则,他怎会完好无损的回来,步履轻缓。 “册封之日定在下旬初,礼部已开始筹措典部,明日早朝,父皇会跟部分人透漏,以便各司配合准备。”琰王说的风轻云淡,好似在聊着某件不足挂齿之事。 这份清幽,让苏宛心底一颤。 “恭喜——”她的话尚在喉间,被李睿晟抬手拦截,黑玉般绚丽的眼瞳直直的盯着她:“介时,你即为太子妃,宫里规矩繁琐,会有女官来府上教习几日。” 柔软的眸色包裹了苏宛,连着她的四肢百骸如同缕缕青烟,融化在了王爷的话里,身体里。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苏宛噌地起身:“臣妾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成全。” “你想去探视?”清冷的语音从她头顶落下,让人不禁微觉寒凉,苏宛颔首示意,是的。 “好,今夜子时,你随我同去。”没想到他会想也不想就同意,京中流传不让探视之言,果真是流言。 时间如约而至,苏宛没曾想李睿晟所谓的准备,竟是让她换上普通服饰,披上黑衣风氅,形同男子在夜里随他而驰,守卫见到他微微震惊。 “奉皇上之令进去审讯,难不成你们还敢拦截不成?”狠厉的态势逼人后退。 守卫只扫过一眼苏宛,拱手辑礼:“尔等不敢。” 由此,苏宛才知原是他亦是冒险而来。 旋转石梯越往下,潮湿之气越重,三步一兵,五步一烛,将地牢看管得滴水不漏,苏宛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不做丝毫停顿。 “父皇曾亲自来审,我亦不得知里面是何情形。” 李睿晟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轻声提醒。 “此地不可久留,你且速战速决。” 苏宛拢袖,心中亦知此举实乃为难了他,不由得步伐快了些。 高墙厚筑,路过层层防御,苏宛可见有身影在里挪动,眼底无波,心中无风,她只一个问题,问完便离开,当看见承王的时候,熟记了一路的问题在脑海中烟消云散。 发髻微散,华服已褪,目空一切的眸色睨向身旁的李睿晟,苏若涵率先发现苏宛的身份。 两人被分开关押,面对面的囚牢里,能见得对方的一举一动。 “三弟,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蛇蝎心肠,你骑马受伤,是我全力护你,你顶撞父皇,是我替你周旋,你屡次触犯龙鳞,是我替你抚平,今日,你却落井下石!” 李睿晟面不改色的朝苏宛微一仰首,无视李琩媵暴怒抓狂,他死死抓着囚牢之笼,狠狠的看向李睿晟。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李琩媵不明所以,眼波在苏宛同李睿晟之间回旋。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苏若涵,而不是她? 问题在苏宛心间飘荡,恍然间,她有了答案,已无需他作答,她只是那样平视着,如同日常里打量某个人一般,如此陌生而遥远。 她前世心心念念之人,身边从未断过姬妾。 不是苏若涵,亦会有旁人。 “是不是皇上改主意了?我就知道皇上对承王下不了狠心,快放我们出去,这里又潮又冷,再持续一个晚上,你们见到的恐怕便是我的尸体!” 苏若涵突兀的声音如同醍醐灌顶。 苏宛从遥远的思绪里走了出来。 “我们走吧。” 她端然从通道转身,就这样走出地牢,李睿晟沉寂无波的黑眸聚敛,不发一语跟在她之后往外走。 “三弟!父皇已将太子之位允我!你休想!待我出来之时,便是你的大限之期!” “姐姐!苏宛!你回来!给我回来!” 叫嚷之声在地牢里层层传递,撞击在围墙之上倏地回传,回音在苏宛耳畔次第出现,亲情一场,这算是苏宛的送行了,妹妹,一路走好。 李琩媵,一路走好。 直至回到琰王府,李睿晟至始至终没有开口,只是将她搂在怀里,似要将她融入与他。 “一切都过去了。” 如烟如雾不可追溯,不可触碰的声音在苏宛耳畔响起,好似李睿晟在宽慰,又好似是苏宛的臆想,得此一人,此生足矣。 重生的心愿便是让他们品尝逐次落魄,最终没有回旋之地的绝望。 那种感觉,只有亲自感受过的人才懂。 苏宛缓缓闭上了眼,异常安稳。 一月之后。 册封大典如期举行,皇贵妃娘娘照例派人来请去宫里一叙,出人意料的,没有提及纳妃一事,苏宛只默然跟在李睿晟身边,偷偷看向他的一举一动,皆让她过目不忘。 自此,京城里又有谣言四起。 太子不喜女色,诸多想要通过使用香艳手段笼络之术尽快想别的法子。 苏宛在殿中,拜帖摞起来如有一树那么高,她看也不看一眼,偏殿之中,放着的是各路绞心脑汁送来的礼物,她退不得,收不得,只叫人日夜轮班守在那里,不得短缺。 李熹蹒跚学步,稚声稚气得唤着母妃,他只要听见苏宛的声音,便会寻着找过去,铺子里的事情统一交由黄怡打理,苏宛稍一得空,便同李熹相处一处。 天星林的别苑建好之时,苏宛央求李睿晟陪着一同去里小住两日。 两人驰骋于广阔天地,疾风骏马,沧海天涯,苏宛见得李睿晟眸子里的闪烁,像天边最亮的星,照亮了她被掩埋了多日的心。 又五年,皇上驾崩,举国哀悼。 皇太后多次往新皇的殿中安排女官,引荐妙龄女子,次次被皇上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后宫之中各殿久无人居,竟蔓草丛生,苏宛膝下已经三子围绕,琐事了无,谏言皇上不如将不用之物如数取出变卖,所得银两五成行善布施给有需要的人,五成交由国库,用以不时之需。 大周朝在李睿晟的掌管之下,民生逐步富足,拥军参军人数年渐增长,兵力达到史前之最。 周边诸小国联合起来屡次跃跃欲试,图录族率先俯首称臣,使者竟是奘无尊,在他的带头下,其他小国纷纷效仿。 大周朝百姓之中无人不称赞国主忧民之所忧,狠绝雷励,兵力强悍,皇后仁慈孝忠,足智多谋,如此两人联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天下万民所仰。 二十年之后,李熹继位。 李睿晟携苏宛游历天下美景,乐不思蜀,民间流言疑似有见两人并辔而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