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不善:楚楚这厢无礼了》 第一章 便宜嫡女不好当 长安城东,宣永侯府。 正午滚烫的阳光,将浅睡的云楚忱灼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怔怔缓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她梦见太后娘娘薨了! 春芜见她醒了,赶紧端了茶水过来给她润喉:“姑娘,喝口水吧。” “母亲回府了么?” 春芜眉间满是隐忧,轻轻摇头:“没有,郡主还在宫里,想必一直陪在太后娘娘身边,太后娘娘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弱了……” 云楚忱的脸色沉了沉。 春芜犹豫着道:“姑娘,郡主跟侯爷的关系越发冷淡了,若是没了太后娘娘的照拂,郡主在府里的地位必定一落千丈,到时侯您……可该怎么办才好?” “是啊……母亲地位不保,我一个寄人篱下的过继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母亲衡阳郡主是云楚忱的养母。 而云楚忱本身,是云氏老家旁支亲戚的女儿,生母出身商户,地位原本不高。 衡阳郡主自幼没了母亲,是太后娘娘养育长大的,长大后便嫁给了宣永侯为正妻。 这些年虽然夫妻关系冷淡,郡主也没有孕育子嗣,但有太后娘娘做靠山,郡主作为当家主母,地位仍旧稳当。 而也正因为衡阳郡主无所出,所以云楚忱一出生,就被太后做主,过继到了衡阳郡主名下,从云氏老家接来京城,成为了侯府的正房嫡长女。 可是这个便宜嫡女并不好做。 养母性情寡淡对她态度平平,并不怎么亲近;养父宣永侯压根没拿她当女儿;挂名祖母也不过是将她当成一枚棋子,将来好为侯府换取利益! 外人看着云楚忱花团锦簇,可她却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 “替我更衣吧,祖母这会也该午睡醒了,我去看看。”云楚忱压下心中浓浓的不安。 只是还没出院子,就见回廊外传来人声。 原来是自己的两个小丫头。 其中一个浑身湿透,还在不停的咳嗽。 云楚忱皱了皱眉,侍女春芜赶紧出声问道:“你们两个在那里做什么?花露,你怎么了?” “姑,姑娘?” 那名叫花露的小丫头还在抽噎,闻声吓了一跳,一边扶着她的雨棠见是云楚忱,赶紧拉着花露过来行礼。 云楚忱皱眉打量二人。 雨棠两边脸颊都泛着红,花露脸上沾着淤泥,头上湿哒哒粘着草叶子。 “这是掉进池塘里了?” 雨棠有一丝不忿:“都是……” “都是奴婢不小心,不关别人的事,请姑娘责罚……”雨棠还没说完,就被花露抢了话。 她此时身上还在滴水,瑟缩的站着,狼狈不堪。 云楚忱又不傻,这其中显然有内情,肃然道:“说实话。” 雨棠裙角和绣鞋上也满是淤泥,她愤愤不平地说道:“还不都是二姑娘,她从来见不得姑娘好,得知太后娘娘身体不好了,她便巴巴地来给姑娘难看,面上是为难我们,实际上还不是想下姑娘您的脸面!” “是二妹云挽心?”云楚忱闻言便明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雨棠嘴快又在气头上,半点也未隐瞒。 “今日天好,我们去花园采花瓣和花蜜制口脂,碰见二姑娘在那放风筝,那风筝飞的好好的,谁知道,二姑娘突然故意扯断了线……” 第二章 你要干嘛?放开我! 雨棠嘴唇哆嗦着,委屈又愤怒。 “那风筝落进池塘里,二姑娘让花露去捡,可花露根本不会水,二姑娘便说她不恭敬,一把将花露推进池塘里,花露呛了好几口水!可二姑娘呢?不但不救还在一旁大笑!奴婢们的命是贱如草芥,可也不能让人这般糟蹋!奴婢将花露从池塘里拉回来,二姑娘就说奴婢目中无人,说姑娘您管教无方,要替姑娘好好教训奴婢,奴婢挨了十几个巴掌她才肯罢休……” 云楚忱听得脸色阴沉,半晌没说话。 不仅仅是她,几个丫头都知道云挽心闹这一出是因为什么。 春芜低声道:“太后娘娘若是有个什么,郡主就没了靠山。这侯府正院往后八成就是冷宫,府里有些人心思就活了,想要来找姑娘的晦气……” 花露见云楚忱脸色不好,紧张道:“姑娘,您不好跟二姑娘起冲突的。若是老夫人责怪,府里的人必定要低看姑娘。奴婢不过呛了几口水,不碍事的。” 云楚忱心中一暖,原来她是为了这个,所以刚才才不肯说出原委。 可雨棠却气的不轻,急道:“这是什么话,今天二姑娘搞这么一出,不就是想让府里的人知道,咱们姑娘不再如从前一般高高在上了,若是就这么忍了,往后二姑娘只会变本加厉,难道姑娘还能与从前一样,安稳过日子?” 春芜也点头:“二姑娘此举算是试探,是想要看姑娘如何接招。不论姑娘是伸手打回去,还是默不作声,都很不利。” 花露听了这话,眼睛泛红,看着云楚忱不知所措:“都是奴婢不好……” “是。府里都等着看南华堂祖母的态度。一旦祖母表明了态度,就确定了母亲跟我今后的地位。所以你怕我这个时候跟二妹起冲突,会被祖母厌烦和责罚,降低我在府里的分量。你想的很对,只是,当缩头乌龟未必就是什么好的选择。” 云楚忱捏了捏花露的小脸,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此事我自有决断。” 雨露轻点头正要退下,便听院门那里一连串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是云挽心带着几个丫头满面得意地来了。 云楚忱挑起眉头,这是迫不及待来炫耀了! 来到了近前,云挽心看了一眼湿漉狼狈的花露,假兮兮地挤出一副歉意的神色:“都是妹妹不好,未经允许,就替姐姐教训了下人,姐姐不会怪我吧?” 云楚忱淡扫了一眼,缓缓道:“妹妹一番好心,姐姐怎会不领情呢?” 她声音如常那般轻声细语,春芜几人却从中听出浓浓的寒意。 但云挽心却毫无察觉,以为云楚忱是要忍下这口气,眉眼间禁不住流露出一丝得意。 待她还想再说什么,却已经被云楚忱拉着往屋里去了。 “二妹妹跟我来,我有几句话要单独与你说。” 云挽心的几个侍女想要跟上去,但被春芜拦住。 “你们没听见吗,大姑娘要单独跟二姑娘说几句,没有吩咐,你们不能进去。” 几人面面相觑。 但现在是在正房嫡女的院子里,就算云楚忱这个挂名嫡女不受宠,可也毕竟是主子的身份,她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况且,这大姑娘也不敢对二姑娘怎么样吧? 可就在这时,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惊呼! “你要做什么!云楚忱你快放开我!” 第三章 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云二姑娘的丫头们一惊,满脸慌张。 可春芜等人却依旧淡然,冷着脸站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让进。 室内,云挽心正被云楚忱从背后扭住手臂,疼的冷汗直冒。 云楚忱冷笑一声:“我是你的长姐,你直呼我姓名,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随便欺辱我的人!” 她说到最后,突然动作。 手边就是洗漱用的铜盆,里面还盛了大半盆的水,云楚忱不等云挽心反应,一把按住她的头往水盆里浸去! “你要干……唔!”云挽心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水封住了口鼻。 一连串的咕噜声从水盆里传出! 她不断的挣扎,惊讶慌乱之下喝了好几口水下肚,但手臂被扭在身后动弹不得,根本挣脱不出! 云挽心从没想过云楚忱会这般凶残,顿时骇的心神具裂! 窒息感一点点席卷了她,感觉肺里空气马上就要消耗殆尽了,她只觉得肺部开始针扎一般地疼。 惊恐之中,她听见云楚忱俯身在她耳边道:“花露不会水,在那炸骨一般冰冷的池子里泡了好久,二妹妹,我这的水可比花园里的水,暖和多了吧?” “唔……咕噜噜……” 为什么! 她只是个无所谓的下人! 云挽心惊惧不已,恐惧顺着她每一根神经蔓延,将她整个人密集的包裹住!她有一种真的要死在对方手上的感觉! 就在云挽心快要觉得死过去的时候,头上压迫的力度突然松开了,云挽心猛地抬起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的妆容花了,发髻松了,衣领也湿漉不堪。 而云楚忱却在是端坐在圆几旁,如往常一般带着淡淡的笑。 “云楚忱!你竟敢这么对我……你……你要杀人么!” “脸埋在水里就叫杀人的话,那你把花露推进水里叫什么?”云楚忱的话仿佛带着冰箭,让云挽心觉得通体冰凉。 “她……她就是个下人!” “可她是我的人。”云楚忱收起了嘴角的笑,眼神不善。 云挽心生生打了个哆嗦! 云楚忱见她这副模样,冷笑一声,任由失魂落魄的云挽心跌坐在地上! 方才的一切,让云挽心整个人脱力一般,也没有心思顾及此刻的形象了。 “二妹妹可知道今天自己做错了什么?” 刘海上的水珠低落,云挽心却不敢抬头看云楚忱。 “你不该来招惹我,不该来试探我,更不该拿我身边人开刀。” 有听没有懂,云挽心还是不明白,只是一个下人,云楚忱干嘛会为了一个命如草芥的婢女跟自己玩儿命。 “管好你自己的事,别再来招惹我。你被你生母保护的如娇花一般,而我,却是在夹缝中艰难求存。论如何生存,你比不过我。以后你还是老实一点的好,否则,就不是今日半盆水这么简单了!” 耳中听着冰冷的话,这是在警告我? 云挽心抬头。 她这一刻才发现,原来云楚忱比她要高一些,以至于她看着自己的时候,一直都是俯视的。 缓了这么一会儿,云挽心才仿佛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她又气又惧怕:“你……你全都是装的?你根本不是表面那般温婉柔顺。你……你根本就是个疯子……疯子……父亲和祖母不会留着你的。对,父亲和祖母不会留着你的!” 云楚忱浅浅一笑。 “看来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还是对牛弹琴,若你真的能明白这个道理,今日就不会急不可耐地来找我麻烦了,算了……” 云楚忱不再多言,站起身走了过来。 “你!你要干嘛!?” 第四章 拿她杀鸡儆猴 云挽心有些惧怕地缩了缩身子,担心云楚忱又要对自己做什么,可是云楚忱没有言语,只是抬起手指,在水盆边缘一拍。 “哗啦——” “咣啷啷……” 水盆在打翻,半温不热的水浇了云挽心一身,空盆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发出刺耳的声音。 “来人,二妹妹打翻了水盆,进来伺候!” 门外的春芜听见声音率先快步进来,云挽心的贴身丫头紧跟其后。 众人看到眼前的场景都有些傻眼。 但春芜对云楚忱的性情一清二楚,心里明白,二姑娘这是被自家姑娘给收拾了。 云挽心身边的丫头就不能这么淡定了,怀月急忙冲上前拉住云挽心,“二姑娘,您没事吧?” “滚开!” 云挽心猛然打开了怀月来扶自己的手,目光对上云楚忱的,瑟缩了一下,随后飞也似的逃窜出了屋子。 一点都不想再在屋里待下去了! 怀月几个匆匆跟云楚忱行礼后,也赶紧追了上去。 等人都走了,春芜几个才围上来:“姑娘,您做什么了,把二姑娘吓成那样?” 云楚忱淡然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姑娘!您???” 几个丫头愣愣的看了看地上的水盆,回想方才云挽心那副样子,顿时明白过来,一时间惊愕不已。 “花露栽进池塘,险些丧命,那我就让云挽心也尝尝溺水的恐惧。” 闻言,花露吃惊之下,瞬间就留下了泪。 原本只以为是为了教训二姑娘,却没想到,是为了自己才…… 雨棠也眼眶泛红:“姑娘!我的好姑娘!奴婢们这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这辈子才有这样的好命,跟着您这样的主子!……” 春芜感动之余却有些担忧:“看二姑娘是个心眼小的,怕是会因此记恨上姑娘您。” “记恨又如何?难道躲着她,她就会对我谦恭有礼么?我这次就是要拿她杀鸡儆猴!” “可二姑娘此刻必定是去告状了。她生母连姨娘那般受宠,若是告到侯爷那里,恐怕您会受责罚……”花露内疚道,“姑娘,您用不着为奴婢出头的……” 云楚忱不在意地一笑:“你们是我的人,欺负你们就等同于欺负我,若不反击,她们会以为咱们风澜院好欺负,往后今天这样的事便会更多。你们要记住,有时候,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花露闻言打起精神:“是,奴婢明白了。” “方才的事没人看见,任凭二妹怎么说,也不会有人信的。就算信了,也拿不出证据。连姨娘不傻,没有证据,她便不会去父亲那里告状。” “若云挽心不听话,不知好歹要去告状,那就再让她受些教训。她不是想让我吃个哑巴亏吗?我便成全她,顺便也让她尝尝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另一边。 云挽心逃出了云楚忱的院子,迎面就撞上了得知消息赶来的三姑娘云千亦。 云挽心与云千亦,都是连姨娘的女儿,但云挽心明艳动人,云千亦却是恬淡柔弱的。 二人合在一处,便是玲珑多变的连姨娘。 “二姐,你这是怎么了!” 第五章 去找祖母告状? 云千亦峨眉微蹙,见到云挽心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再看她样子狼狈,吃惊不小,心中明白一定出事儿了。 “她!那个恶毒的贱人!终于露出本来面露了!” 云挽心见到妹妹,那股惊惧和委屈一齐涌了上来。 “她要溺死我!她要置我于死地!我这就去告诉姨娘,让父亲和祖母将她赶出侯府去!” “二姐姐,你在说什么?大姐要溺死你?可是……风澜院又没有池子,哪里能淹死人?” 云千亦懵懵地看着她,听得糊涂,根本没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你不明白!” 云挽心想到方才自己的头被压在水里的,动弹不得,挣脱不得,胸腔憋闷的恐惧感,嘴唇哆嗦了片刻,推开她猛地跑走了! 云千亦懵在原地,便见云楚忱和婢女从院子里出来了。 “大姐姐……” 云楚忱点了点头,神色如常,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便径直离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千亦怔怔地,看着云楚忱的背影不解。 总觉得今日的大姐姐有些怪异。 冷不防,走到回廊拐角处的云楚忱回过头来,远远地对着她一笑。 可那双墨黑的眸子里隐隐闪过一道冷光,令云千亦觉得身体浸入了寒潭一般! 待她再仔细看时,云楚忱面上仍是那春风化雨一样的神情,明朗温雅。 “大姐姐,这是去找祖母告状么?” 云千亦犹豫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跟在云楚忱身后,往南华堂去了。 南华堂是侯府老夫人的住处。 是个大套院儿,两进院落,前后各有一个厅堂,四面围以回廊,后院有莲池假山,是个小花园。 云老夫人的屋子里,一股清幽的芝兰香气,扑面而来。 氤氲香雾中,云老夫人还睡着,旁边的炉子上温着茶汤,桌子上放着精致的糕点。 云楚忱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拭去老夫人额头上鼻尖上的虚汗,榻上的人便幽幽转醒了。 “祖母喝了药发了些汗,这会可觉得轻松些了?” “嗯。” 云楚忱在一旁伺候得贴心又细致,云老夫人夸赞道:“忱儿这份细心谁也比不得。” 云楚忱乖巧道:“孝顺祖母是应该的,忱儿愿意一直在身边陪着您。” 老夫人听了这话笑出了声:“那可不行,眼看也要及笄了,你的亲事也该张罗起来。” 云楚忱羞红了脸。 云老夫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遍,见她柔婉温驯,但却缺了点儿什么。 “小姑娘家还是要有些朝气才好,衣饰鲜亮些也没什么。” 说着,她跟一旁的妙容使了个眼色,妙容立即转身进了隔间。 妙容是老夫人身边管衣裳首饰的。 看来老夫人这是要赏自己些东西。 云楚忱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思量:不知道祖母在这个时间赏自己东西,是给府里人看的,还是为了安抚字。 不一会,妙容果然捧了个紫檀雕花嵌螺钿的匣子过来。 云老夫人把匣子打开,暗紫色的锦布上,摆着一对赤金簪子,并一对累丝嵌宝的金步摇。她轻抚了一下匣中的饰品,眉目柔和了一瞬。 “这是当年我母亲给我的嫁妆,你且拿去,让工匠修整一下,弄个当下时兴的样式,拿去带吧。” 云楚忱忙推辞说:“如此贵重的东西,孙女不敢收。” 实际上,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云老夫人的陪嫁,谁也不知道。 但这东西看着的确贵重,而更贵重的,是云老夫人今天的这一举动。 云老夫人摆摆手:“给了你,你便好生受了。好了,这有下人们伺候,你且回去忙你的吧,谨记学业不可落下。” “是,祖母。” 云楚忱恭敬拜别祖母,这才出了南华堂。 春芜跟在身侧,低声道:“估计老夫人送饰品给姑娘的事儿,不出两刻钟,满府的人,就都会知道了。” 云楚忱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前面是一个转弯处,拐弯之后,就是往自己的院子的路。 主仆几人忽然瞥见,墙角有一片鹅黄绣百蝶的裙角。 “三姑娘云千亦?” 第六章 羊变成了狼 “不知道三姑娘来看老夫人的,还是来打探消息,来盯着姑娘你的?” 春芜蹙眉。 云楚忱低哼一声:“无论什么原因都好。既然赶着送上门了,那正好拿她再来做点儿事。” 春芜会意:“姑娘要怎么做?” “让她知道,也让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知道,我云楚忱,在这侯府里,依旧是无人能撼动的长房嫡长女!” “春芜,你明天去找城里最出色的工匠,将祖母的这对首饰送去,按照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好好地修整一番。” 说着,云楚忱的目光,扫过了云千亦藏身的那个拐角。 春芜立刻明白了,也跟着道:“是,姑娘!老夫人还是最疼爱大姑娘了,这簪子和步摇不但价值连城,最重要的是,这可是老夫人的嫁妆呢!” “祖母如此疼我,我这个做晚辈的,就要更加尽心侍奉才是。” 说罢,主仆两人对视了一眼,便离开了。 云千亦从角落里走出来,撕扯着手里的帕子:“祖母不但不厌弃她,还赏了首饰?难道没有太后娘娘撑腰,对她们母女来说当真没有一丝影响?!” 云千亦咬唇想了片刻,转头去找云挽心了,想搞清楚今天云楚忱的院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琼华院。 云挽心见了连姨娘便是一阵哭闹。 连姨娘废了好大力气,才问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连姨娘听明白事情始末,劈头就给了怀月等人几个巴掌! 怀月几个丫头连忙跪下认错:“姨娘饶命,奴婢万万也想不到大姑娘会做出这种事来啊……” “主子的命都要没了,你们还傻乎乎得什么都不知道!” 连姨娘简直要气炸了。 捧在心头的亲生女儿被人如此作贱,她如何能不心疼? 不过她也觉得莫名其妙,平日里乖顺小绵羊似的云楚忱,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难道是云挽心胡说的?可看着女儿的样子又不像作假。 连姨娘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柳眉紧蹙:“云楚忱这小贱人,平日里倒是小瞧了她了!居然藏的这么深,以为是只羊,没想到竟然是头狼?” 此时云挽心的头发还湿着,哭得满脸都花了,连姨娘又心疼又气,便将这股怒火都发到了下人们身上:“还不伺候二姑娘沐浴换衣裳!” 丫鬟婆子们不敢耽误,赶紧手忙脚乱地准备起来。 想到云楚忱母女,仗着有太后撑腰,出来进去的,都是正房嫡长女的牌面。 “不过就是个过继来的,还真当自己是这府里的人了!”连姨娘气的又是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天天拿捏着嫡庶尊卑的,摆架子给谁看呢?!我两个女儿,哪一个不是这府里真真正正的侯府千金!她一个外来的还想把这侯府都收进囊中么?” 云挽心哭地喘不上气,扫开身边为自己梳洗更衣的下人们。 “姨娘,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她不过是个过继来的,算什么东西!居然占着侯府大嫡女的位置耀武扬威!今日她对我下此毒手!决不能这么算了!我要去找父亲,将她赶出侯府去!” 听到云挽心要去找侯爷,连姨娘被怒气占据了的头脑,突然又清醒了些。 第七章 错在是个姨娘生的 “你消停些。” 把云挽心拉回来,塞进圈椅里,连姨娘咬牙切齿道: “过继的又如何?她的名字可是上了云家族谱的!不管怎么说,都是衡阳郡主的女儿,就是侯府的嫡长女,你就算再生气,也改变不了这件事!” 云挽心猛地站起身,眼睛红肿:“难道我就要吃下这个闷亏吗!” “你也知道这是闷亏?”连姨娘恨铁不成钢,“你说她对你下了手,谁看见了?连你的贴身丫头没能亲眼看见,全凭你一张嘴来说,谁能信?!我若不是你的亲娘,我都不信!” 云挽心急了:“怎么不信,凭什么不信!我差点被她给溺死了!我这就去找父亲!父亲疼我,不会不管我的!” “你给我站住!急吼吼地,行事毫无分寸!” “分寸?什么是分寸!她一个外来的,占了嫡女的名头,天天踩着我们趾高气扬地!凭什么!” 云挽心不服!她一百个不服! “凭什么?就凭她是记在正房大夫人名下的!” 云挽心一怔,紧接着一股悲愤涌上心头。 “是啊!不管她是不是嫡女,我都只是个庶女!永远都是庶女!就因为我是个姨娘生的!” 连姨娘听了这话,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姨娘姨娘,自己最讨厌的两个字,自己的女儿却频频提起,一字一刀,扎在她心头。 而毫无察觉的云挽心却还没说够:“分明外祖家也是侯府,我明明也是侯府出身,可我碰见别的贵女却永远矮一头!她们都瞧不起我!就因为我是个姨娘生的!母亲就不该舍了尊贵,上赶着做什么妾,牵连女儿也跟着叫人看不起。” 云挽心越说越委屈,连姨娘听着这一声声的姨娘庶女,一颗心像是被刀剐了一般,细细碎碎的疼。 连姨娘心疼女儿受欺负,可是女儿却不明白她的委屈。 当初衡阳郡主抢了她的亲事,嫁给了宣永候云泓远。 而她,则成为了家中笑柄。 要不是知道娘家淮阳侯不会为她出头,她也不会抛下脸面不要,勾引了云泓远,嫁进来做妾。 她可以不做当家主母,她可以不受娘家人的福佑。 但她可以将侯夫人压得说不上话,可以给自己在府里争出一片天地,能给儿女争出个好前程! 而自己千宠万爱的女儿云挽心,却不懂这些。 连姨娘知道她今日吓坏了,不想跟她计较:“行了,赶快去重新洗漱,免得你父亲回来看见你这副样子不高兴。” 连姨娘想,她不需要教女儿如何报复云楚忱,而是让她明白如何延续云泓远对她的宠爱。 “只要你父亲看重咱们,咱们就能在侯府站住脚。衡阳郡主生不出来,挑选半天却选了个女孩儿来养。她云楚忱就算占着嫡女的位子,也早晚要嫁人的,她还能在府里威风几天?” 可云挽心停了,却并没有开心。 她翻了个白眼儿,满脸嫌弃:“姨娘就知道父亲父亲!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连姨娘见她油盐不进,火气也压不住了:“行了!既然你要跟云楚忱比,那就处处都要比她强!可你看看你现在,诗书、礼仪,哪里比得过?” 云挽心被这话气的嘴唇哆嗦:“姨娘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不如她?” 她咬着唇,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一颗颗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那姨娘可知道我为什么永远比不上她?就因为她是正头夫人的女儿!而我是姨娘的女儿!” “啪!——” 第八章(上) 恶从心头起 清脆响亮的一个耳光。 连姨娘脸色煞白,右手垂在身侧轻抖着。 太阳落下,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整个琼华院死一般的寂静,丫头婆子们早就已经退出去不敢发出动静。 空气如同凝固了。 连姨娘只觉得头目森森,耳中嗡嗡作响…… 云挽心捂着被打了的侧脸,目瞪口呆地看着生母。 “我生你养你,没有半分对不住你!你要怪,就怪自己投胎时没有擦亮眼,投到那个女人的肚子里去!” 云挽心是她第一个孩子,打出生起,就是她一手养大,她疼这个女儿,不比天下任何一个母亲少。 但这个女儿竟然将她当成了拖累!怪她没能给她嫡出的身份! 连姨娘虽然是妾,但在这侯府之中从来没低过头,但这一刻,连姨娘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骄傲都被摧毁了,女儿的话让她窒息,让她遍体生凉! 她可以忍受任何人的轻视,却不能忍受自己亲生女儿的轻视! “你看什么!我打错你了么!” 忍着心里的气怒与心疼,连姨娘怒斥的声音里有了些沙哑。 可是云挽心呢? 从她出生开始,生母连姨娘承宠多年,而父亲对她更是千宠万爱。长这么大,别说没挨过打,她甚至不怎么需要看人的脸色。 心中的委屈被这一巴掌彻底激出来了,她捂着脸,哭着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连姨娘一惊:“快拦住她!” 纵然又伤又气,但连姨娘的理智还在。 就这样让云挽心跑出去,保不齐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得赶紧拦住她! 但事发突然,下人们回神追出去的时候,云挽心早就已经跑出院子了! “坏了!” 连姨娘狠狠地一拍大腿,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 云挽心一路奔出了门,正好又和云千亦撞了个满怀! “二姐?!” 云千亦费力得扶着她站住,见她一副崩溃得模样,连忙询问:“二姐,你这是怎么了?!” 云挽心脸上顶着个巴掌印,脑子发懵说不出话来,只两行眼泪扑簌簌地掉个不停。 以为她这是要去找老夫人告状,云千亦便劝道:“二姐姐别去找祖母了。方才大姐姐给祖母请安,祖母赏了好多东西给她。可见祖母还是疼她的,二姐姐你今天不敬在先的,还是别去找不痛快了。” 云挽心听着这话,肚子的里火气蹭的窜到头顶! “我先不敬?祖母赏了她东西?祖母疯了不成!” 云千亦被吓了一跳:“……二姐,你胡说什么!快别说了。” 赶紧让下人们拉住云挽心,想把她拉回院子里去。 可云挽心却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竟然能挣脱开几人的拉扯,直接掉头去了风澜院! “不好,二姐又去找大姐姐了!” *** 刚回到风澜院门口,云楚忱就看见云挽心朝她冲了过来。 云挽心视线落在一个匣子上。 这就是祖母给的东西? 她恶从心头起。 只见云挽心一把抢过那匣子,猛地高举过头顶,然后狠狠摔在地上! “哗!——” “啊!” 第八章(下)在我这里胡乱撒野 匣子应声而碎,而春芜几人阻拦不及,全都被吓得惊呼出声。 满地的匣子碎片,还有摔碎的金银玉石,炸的满地都是。 胆子小的丫头立刻就给吓得哭了出来:“这可怎么跟老夫人交代呀!呜呜呜……” 而云楚忱算是比较冷静的。 刚才事发突然,她也没能阻止,如今看看地上的那些碎片,她眼中的神色冷了几分。 朝云挽心看去,云楚忱冷道:“二妹妹这是要做什么?” 云挽心却是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昂着头,满脸的不屑:“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居然还敢质问我?” 云楚忱挑眉:“二妹妹这话我听不懂。我对你做什么了?” “你!” 云挽心见她矢口否认,气的冒烟:“你想溺死我!我差点就死了!” “二妹妹是不是吃酒了?怎么说话这么糊涂,我这院子里,连一洼水坑都没有,也没有花园里的池塘,怎么溺死你?你即便是庶女,可也是侯府女儿,别大呼小叫、胡言乱语地,弄的府上鸡犬不宁。传到外面,不知道要传出什么笑话。” 她故意提到小池塘,就是在提醒云挽心,花露今天被推下水的事。 云挽心这下有些心虚。 但一想到自己喝了好几口她的洗脸水,就泛起了恶心,怒道:“你有胆子做,为什么没胆子承认!” 云楚忱走近她一步,说道:“谁看到了?谁能作证?二妹妹空口白牙,可别随便诬赖人!你要是魔怔了,那就请个大夫来看看,别在我这里胡乱撒野。” “心儿!” 是连姨娘。 她到底还是不放心,追了出来。 云挽心听见连姨娘的声音,以为她是来阻拦自己的。 想到连姨娘让自己隐忍的话,压抑在云挽心心头的憋屈,越发地凶猛。 而在她心里,让自己承受这些委屈的根源,就是这个云楚忱! “云楚忱!我杀了你!” 但她还没扑到跟前,云楚忱院子里的两个婆子眼疾手快,一人一条胳膊将云挽心架在了半空! 云挽心真真是要被气炸了! 这两个婆子身强体壮,是云楚忱特意挑选出来,留在自己院子里的,为的就是在这种时候,能派上用场。 云挽心此时被二人架着,双脚离地,立即失去了最后的安全感。 她整个人疯了一般双腿乱蹬,头发散了,衣衫也乱了,要多不堪就有多不堪! 哪里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心儿!”连姨娘慌了,这成什么样子。 “大姑娘,心儿她,她无心的。您……” 饶是连姨娘百般心计,这会惊愣之下也半点都使不出来了! 她只希望云挽心这副样子不要让云泓远看见! 但是,怕什么来什么。 只听身后一声男子的厉喝传来:“这是在闹什么?” 第九章(上)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 云泓远刚散班,还穿着朝服。 “侯爷……” 连姨娘见了他,立即换上一副楚楚动人的柔弱模样。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夫人也赶来了,她看见摔在地上的匣子跟四支金钗,怒气显见又拔高了一个段位。 “混账东西!” 老夫人满脸悲愤,左手颤抖着,在长子和连姨娘几人的身上扫过:“这就是你们娇宠出来的女儿?这就是我侯府教养出来的女儿?!你看看这个孽畜做出来的好事!” 云泓远三十好几的人了,封号是侯爷,又是一家之主,当着众多下人的面被数落,面上挂不住,脸色变得很难看。 心中压着怒火,云泓远目光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敏锐地发现了问题的源头——被几个婆子压着动弹不得的云挽心:“你在胡闹什么!你们又在干什么!” 云泓远的怒喝震耳欲聋,几个婆子悄悄看了眼云楚忱,后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她们便忙松了手退到了一边。 云挽心颇有些崩溃,分明是自己受了委屈,为什么所有人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都指责自己? 云楚忱差点杀了自己,这些人都不在意吗? 没有了压制,她整个人泄力瘫坐在地上,哭得伤心:“爹爹,姨娘,祖母,明明是大姐杀人逞凶,要弄死我,为何你们都要怪罪我!” 连姨娘听了这话骇然跪下:“你快住口!你好好得什么事儿都没有,在这里说什么杀人逞凶的糊涂话!” 这是在提醒女儿,说话要讲证据,她空口白牙就等同于无理取闹,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然而这话听在云挽心耳朵里,分明就是自己的亲娘也不向着自己! 云挽心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抹着泪抬头直直看着云泓远。 “爹爹!姨娘不信我,难道您也不相信女儿吗!也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来责备我吗?” 她此时委屈到极致,却忘了别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味地哭诉委屈。 云泓远面露不悦:“够了!哭的人头昏脑涨,谁能告诉我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挽心连忙跪行到云泓远脚边道:“大姐欺辱我!爹爹和祖母要为心儿做主啊!” 连姨娘见她说了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急道:“老爷息怒,老夫人息怒,这孩子不过是跟大姑娘有些小冲突,并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嘛,姐妹之间哪里会没有磕碰的……” 云挽心啜泣着,还边用帕子抹着眼泪:“姨娘为什么总是帮着别人!我分明对你说了事情的原委!你可是我的生母,居然半个字也不信我!” 连姨娘被她怼地噎住。 她相信有个什么用?重点是老夫人和侯爷会不会相信! 现在闹的这样大,当众指责云楚忱逞凶,却拿不出证据来,传出去会坏了云府名声,只会惹的老夫人和云泓远更加生气! 她这是为了大事化小!心儿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 “还不都给我住口!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云老夫人气得嘴唇都紫了。 第九章(中)你失心疯了吧 其实今日南苑小池塘的事,云老夫人也听说了。 云挽心挑衅云楚忱在前,她之所以没管也是好奇云楚忱会怎么回应。 结果,这个孙女果然没让自己失望,有头脑有手段,反倒是云挽心,却太过不堪了! “先不说你口中话是真是假,就单凭你当着府里下人的面这般作态,闹得鸡飞狗跳,就有失侯府贵女的体统!你可知你摔砸的这是什么东西?!这是我出嫁时,我母亲送我的陪嫁!这东西你也敢砸了?!” 此时此刻,不仅仅是云挽心和连姨娘,就连云泓远都惊呆了。 而在刚才他们说话的功夫,云楚忱已经带着下人们,将已经匣子和首饰的碎片,全都捡了起来,放在一个更大的木盒里。 云泓远大步走过来看向盒子里,春芜几个丫头正好,又把找回来的几颗东珠放进盒子里。 东珠滚到盒子里,云泓远的瞳孔也跟着瑟缩了一下。 “这是……母亲的,陪嫁?”云泓远指着一堆碎片,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 “哼!这是我今天赏了给大丫头的!二丫头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然就给摔了!妾养出来的,即使挂着金银门面,内里也还是一团污遭!真真叫人失望透顶!” 老夫人的这番话让惊惧之下的连姨娘更感难堪。 连姨娘如同柳絮般摇摇欲坠,满面委屈,求助地看向了云泓远。 宠妾娇滴滴的一个眼神,含着眼泪要落不落,直接戳中了云泓远的软肋,恨不得赶快把人扶起来,抱在怀中好好安慰。 但自己的老母亲如今还在气头上,他也不好多言,便侧过脸装作没看见。 云老夫人心烦厌恶地看了一眼云挽心,冷声道:“二丫头,你若再胡说八道,就给我到祠堂跪着去!” “母亲……” 云泓远刚开了个口,就被云老夫人给堵了回去。 “你给我闭嘴!” 连姨娘慌了,见云泓远也帮不上自己,只好跪行几步,连连磕头:“老夫人,心儿她不懂事,是妾的错,都是妾身没有教导好。求您看在心儿年纪还小的份上,宽恕她吧……” 其实云挽心平日里也挺机灵的,在云老夫人和宣永候面前也算是谨言慎行,偶尔也能讨得两人的喜欢。 只不过她这次,着实被突然变脸的云楚忱给吓坏了,害怕又委屈,又急又怒之下,竟完全失去了理智。 “祖母,明明我才是您的亲孙女,血脉相连!为什么您要偏心云楚忱!她不过是个过继来的!” 连姨娘骇地面色一变,一把拉住云挽心:“你还不住口!真想去跪祠堂不成!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怎么今天就跟失心疯了似的!” 可云挽心不服气,还想争辩,连姨娘却要捂住她的嘴,她使劲挣扎,一时间,母女俩挣做了一团。 云楚忱冷眼看着一切,并未出声,好似今日的事情与她无关。 终于,云泓远见不得这般闹哄哄的,厉喝道:“够了!” 云挽心吓得喉间噎了一下,没了声音,连姨娘也赶紧收了声,不敢再多说。 云泓远扫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云楚忱身上…… 第九章(下) 二妹妹不会是中邪了吧 从刚才开始,云楚忱就和侍女们在寻找着饰品的碎片,并没有回应云挽心的指控。 云泓远对云楚忱这个女儿,不能算亲厚。 二人之间,本就只有族人那点微薄的血缘,她又是自己最不喜的衡阳郡主名下的,他实在没什么心思、也不想去理会。 不过这个女儿为人懂事孝顺,逢年过节加上生辰都会尽心为他准备操持;不仅从未让他丢过一丝颜面,每次外人提到他这个女儿都是大加称赞,让他颜面有光。 这样一个懂事的女儿,即便不是亲生的,也实在让他讨厌不起来。 这么想着,他面色缓和了一些:“忱儿,你来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弯腰找东西的云楚忱被点名,并没有慌乱,而是恭敬得走到近前,行了礼,随后摇了摇头:“回父亲的话,其实女儿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二妹妹为何要这般……闹腾……” 云挽心听了几乎要窜起来去挠她,幸好连姨娘一把拽住。 云楚忱看向云挽心,那目光明晃晃地写着,我就是一朵无辜可怜的小白花,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只知道花露帮二妹妹捡风筝的时候,掉进了小池塘。本以为二妹妹来找我,是要致谢亦或是心怀愧疚,没想到她在我屋子里发了好一通脾气,摔砸打翻了水盆就冲了出去……我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云楚忱所言避重就轻,分明说的都是真的,但又都是假的,春秋笔法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她欲言又止,停了停才又道:“父亲,二妹妹不会是中邪了吧……听说水属阴,阴气重,二妹妹今日在南苑小池塘,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 众人闻言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谁不知道,二姑娘分明是故意挑衅、无理取闹,想要挫大姑娘的锐气。 可再一想,那南苑小池塘年前可不就淹死了一个小丫头? 众人神色变换,无声地用眼神交流着。 尤其是几个赶来看热闹的姨娘,都朝连姨娘看了过去,满眼幸灾乐祸。 正好一股风吹过来钻进了连姨娘的衣襟,她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看到众人眼里,这分明就是害怕了! 有人不知道其中缘由,小声问道:“怎么了?” 云泓远的新宠——黄姨娘——年轻漂亮,牙尖嘴利却不知天高地厚,毫不避讳地说:“听说年前南苑小池塘淹死的那个秀灵,是连姐姐身边的!那丫头小时候看不出,那几年长开了越发好看,人如其名,十分秀美灵气。” 众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虽然秀灵不如连姨娘美艳,但吃多了一样东西,宣永候云泓远也难免想要换换口味,好几回看着秀灵时,眼睛发直。 黄姨娘撇撇嘴道:“连姐姐面上没说什么,背地里却偷偷给秀灵找了人家,要将她配人。如果是好人家也就罢了,偏偏连姐姐心里存了恶意,找了年过四十的半老头子,眼睛又瞎,秀灵听说之后就投了小池塘溺死了!” 连姨娘隐约听见有人在嚼舌根,横目怒瞪了过来! 第十章 云府今天,真是好不热闹 纵使连姨娘的眼神吓人,黄姨娘却一点都不怕。 她婀娜几步,走到云泓远身边:“啧,真是可惜了,府里多一个姐妹作伴有什么不好,夫人都没说什么,一个姨娘这么善妒,真让人笑掉大牙!” “你!” 连姨娘气得眼睛发红,可怜巴巴地看向云泓远,云泓远却因为想起秀灵的事,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善。 连姨娘的心脏顿时漏停了一拍,抿住了嘴巴。 不过云泓远到底也不想让府里,传出什么闹鬼的传言。 “不许胡言,我堂堂宣永候府,岂是那些邪祟敢来的地方?” 黄姨娘知趣地不再说,云楚忱也柔声应道:“是,女儿糊涂了,二妹妹一定是病了,好好休息调理,想必就没事了。” “祖母、父亲,事情闹到现在也够久了,想来二妹妹也已经得了教训,家里主子都在这里围坐一团也不好看。忱儿送祖母和父亲回去休息吧。” 云楚忱声音温柔,又识大体,和哭闹不休的云挽心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祖母,这饰品虽然摔坏了,但是二妹妹并不知是您赠予我的,不知者无罪,您就饶了二妹妹,改明儿,我替二妹妹做一顿好茶饭,向祖母请罪。”云楚忱扶过老夫人的胳膊,恭敬中带着点儿撒娇的意味。 一直在生气的云老夫人,脸上这才有了丝笑意,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丫头,识大体,知进退。好得很。” 听到老母亲夸奖云楚忱,云泓远怒其不争地瞪了云挽心一眼。 连姨娘也看到了云泓远的目光,心里咯噔一声。 眼看事情到此就可以结束了,可云挽心还不知收敛,她几下爬起来,拉扯住了云楚忱的衣袖就要撕扯! “云楚忱,你才是幕后真凶!凭什么你要被人夸,我就要被人骂!” 春芜、花露的脸都吓绿了,连忙过来要把云挽心拖开。 可是又不敢太过用力,毕竟云楚忱身边,还站着云老太太呢! “胡闹什么!还不快把那疯丫头拖走!”云泓远惊得就要上前去拉人。 中间的主人家们闹作一团,一群下人和姨娘们在外围看着热闹。 云府今天,真是好不热闹。 最后几个婆子一起,才终于将云挽心又死死压住了。 连姨娘已经哭不出声儿了,张着嘴巴看着,人都吓傻了。 云老夫人看向云挽心的目光也越加得失望,满脸愠色。 云楚忱虽然被扯得衣衫不整,却只是在替云老夫人顺气:“祖母,您没事儿吧,没伤着吧?” “你这个冤孽!身为侯府的女儿,却没有半点侯府千金的样子,如今闹得这是什么样子!来人,将二姑娘押到祠堂里跪着!祖训与家规,日日背诵!好好学学,如何做我侯府千金!没有我的准许,不许放她出来!她若不知悔改,就一辈子呆在那里吧!” 扶着云老夫人离开,云楚忱眼中一片淡薄。 受宠又如何,违逆了上位者的心思,照样要受罚! 云挽心,本来我有心想放过你,奈何,你还是太过愚蠢! 第十一章 不用给姨娘吃饭 这边云楚忱将云老夫人送回南华院回来,就见到连姨娘还跪在那里。 “是侯爷让连姨娘罚跪的。说今天云二姑娘行事鲁莽不堪,都是连姨娘教导无妨。云二姑娘要受罚,那连姨娘也要受罚。” “既然是父亲的意思,那就跪着吧。”云楚忱不置可否,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抬高了声音问,“父亲可有说,是否要给姨娘送水送饭?” 听到问话,雨棠愣了下,下意识回答:“侯爷倒是没说。” “既然没说,那就是不用。你们不可以违背父亲的意思,不然连姨娘的罚跪,就失去了训导意义了。” 云楚忱的一番话,说的字字清晰,路过的下人们全都听得清楚。 连姨娘自然也听得清楚。 云泓远没安排送饭,那可能是一时间气的忘了,并非是一直不给送水送饭。 但云楚忱却抓住这个漏洞,直接把这条路给堵上了! 可是再气,现在的连姨娘也无法反驳,只能咬紧了一口的银牙,心里暗骂云楚忱是个披着羊皮的恶狼! 就在这时, “夫人,您回来了。” 云楚忱闻言看去,就见衡阳郡主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她连忙迎上去恭敬行礼:“母亲,您回来了。” “嗯。” 衡阳郡主生的面貌姣好,丹凤眼眼尾高挑,自带一股傲气。 她从小长在宫里,礼仪教导都十分严格,举手投足之间是与生俱来的贵气。 只是现下,她的双目中满是血丝,面容憔悴,看上去十分疲惫。 分明与连姨娘相仿年纪,又没生养过孩子,却远没有连姨娘看上去年轻。若非气质出众,恐怕连连姨娘的一半都比不上。 她走进院子,眼角忽然看见连姨娘狼狈地跪在地上。 衡阳郡主很是疑惑,暗暗奇怪:“这是为了什么事?云泓远千娇百宠的小心肝居然跪着?” 云楚忱在一旁小声地解释了几句,衡阳郡主露出一抹嘲讽:“一窝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说罢,她便直接去了南华院,去给老夫人请安了,连热闹也不屑去看。 只留下连姨娘听了衡阳郡主的话,涨的满面通红! *** 南华院。 衡阳郡主跟云老夫人行礼问安后,刚刚坐下,云老夫人便急切问道:“郡主,太后娘娘现下如何了?” 提到太后,衡阳郡主便红了眼眶:“虚弱的很,没什么精神。” 若是按照她以往的性子,今天根本就不会回府,但太后非要她回来,说她已为人妇,哪有整日不回家的道理。 她拗不过,又不想病中的太后再操心自己,只好先回来了。 云老夫人听了她的话,眉头深深皱起来,沉吟了片刻,说道:“库房里有几条上了年份的人参,你去找出来,给太后娘娘拿去。” “多谢母亲,我稍后就让人去取,明日进宫时带过去。” 衡阳郡主露出感激的神色,虽然宫里并不缺这些东西,但这份心意,她还是领情的。 云老夫人摆摆手:“我看你累得很,赶紧回去歇息吧。” “是,那儿媳就先告退了。” 众人都散了,云楚忱扶着衡阳郡主回濯香院休息。 路上,她小心地开口询问:“母亲,太后娘娘她……到底如何了?” 第十二章 又做梦了 衡阳郡主听见她问,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虽然二人感情上不怎么亲近,但关系毕竟是母女,在这个虎狼环伺的宣永候府,算得上是一条战线,衡阳郡主这话也只能跟她说一说了。 云楚忱轻叹一声:“太后娘娘也是肉胎凡人,生老病死,无可避免,母亲好生陪太后娘娘最后一程,无憾便可。” 这是云楚忱的真心话,但衡阳郡主听了脚步一顿,转头看她,目光中满满都是审视。 “你年纪轻轻,就活的如此清楚明白,真不知道,你这辈子有什么活头?” 云楚忱咬了咬唇。 “女儿只是觉得这是人生必经之路,咱们将来都要变成一抔黄土,太后娘娘不过是先走一步……” 衡阳郡主却看也不看她,漠然道:“你回去吧,不必在我这里伺候了。” 云楚忱闻言垂眸:“是,母亲。” 衡阳郡主转身离开,云楚忱垂了眼帘。 母亲这是嫌弃自己冷血了。 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的一生,再悲伤又能有什么帮助? 春芜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开口:“姑娘往后还是莫要再说这话了。太后娘娘对郡主来说,是比郡主自己还重要的……” 云楚忱“嗯”了一声。 春芜见她情绪似乎不太好,转移话题道:“老夫人也定然希望太后娘娘能够身体康健的。” “那是自然。” 云楚忱对云老夫人的心思一清二楚。 自从衡阳郡主嫁过来,候府就像是娶回来一尊菩萨。 有太后娘娘在,谁敢给衡阳郡主气受? 别人家的媳妇见了婆母,都像耗子见了猫似的,百般讨好伺候。 但到了云老夫人这里,一天都没享受过这待遇,还处处要看媳妇的脸色行事,憋气是肯定的。 不过除此之外,云老夫人又十分庆幸。 “太后娘娘看在母亲的情分上,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帮衬了不少。候府如今还能在长安城中跻身世家名门,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太后娘娘的眷顾。否则,以宣永候府这几代子弟的平庸,早就不知道破败成什么德行了。” 云楚忱说到这长叹一声:“只是太后娘娘看样子是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了……” *** 银月梢头。 云挽心被关进祠堂里跪着,云千亦偷偷过来看她。 云挽心还在哭,一双眼睛肿得像是核桃。 云千亦亲手为她摆好了吃的。 “二姐姐这次吃了闷亏,下次就要长点心眼,莫要再被人诓骗利用了!今天大姐姐她这是拿二姐姐开刀,借此告诉府里的人,就算没有太后娘娘,她侯府嫡长女的位置依旧不会动摇!你以后就安分些,不要和她硬碰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报仇?自然要报仇。”云挽心面上满是愤恨,“我可不是什么君子,等不了那么久,我现在就要报仇!” *** 三更鼓响,长安城沉入黑夜。 沉睡中的云楚忱,猛然间坐起,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刚才的梦里,她看到了飘飞的白幡,漫天飞洒的纸钱…… 萦绕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浑身一凛,难道太后娘娘…… 第十三章 太后娘娘出事了 一阵凉风吹来,激地一身冷汗的云楚忱打了个冷颤。 这时。 一个婆子匆匆朝风澜院跑来,顾不得脚下的声响,慌张地喊了一句: “大姑娘!出事了!” 守夜的是蘅兰。 她披着衣裳一把掀开帘子,压着声音,瞪眼道:“大半夜的,姑娘都睡熟了,你鬼叫什么?” 那婆子却急道:“蘅兰姑娘,大事不好了,赶紧叫大姑娘起身!” 说罢,也不顾蘅兰的阻挡,就要往屋里去。 风澜院规矩严,粗使丫头跟寻常婆子等闲只能在院子里活动,只有二等婢子才许进屋,一等婢子才能贴身伺候云楚忱。 此时这婆子话都没说清楚就想往屋里冲,气的蘅兰小脸紧绷,开口想要训斥。 孟婆子却已经急了。 “好姑娘,这大半夜的,要不是郡主有吩咐,我也不会这么着急……” 蘅兰正不知要不要相信她的话,就听屋子里,云楚忱的声音响起:“蘅兰。” 听到云楚忱的声音,那婆子忙高声喊了起来。 “大姑娘,奴婢有要紧的事情要禀告!” “是什么事如此着急?” “大姑娘,宫里来人了,怕是太后娘娘不大好,您,您得赶紧换了衣裳跟着郡主一道进宫!” 这话一出口,春芜蘅兰两个大丫头齐齐变了脸色! 蘅兰顿时就急了,“你胡说什么!太后娘娘怎么就不好了!你是什么人,这等大事,郡主怎么会让你来传话!” “郡主乍闻这等消息,差点昏过去!这会儿跟前乱成一团,是姚嬷嬷差奴婢来的。” 那婆子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却见云楚忱面容一片平静。 “姑,姑娘?” 太后娘娘对郡主、对大姑娘意味着什么,整个宣永候府没人不知道。 可云楚忱如今却还能如此镇定。 可是却也是那一瞬间而已,云楚忱没有再耽搁时间,站起身,对婆子道:“你先不必回母亲那里去,先让人开了二门,吩咐前院备车,一会我便随母亲出府往宫里去。” “是,姑娘!” 婆子答应一声一刻也不敢耽搁,匆匆退了出去。 “春芜,替我梳头,弄个简单发髻就好。” “哎!” 春芜得了吩咐,手脚麻利地挽了发髻,挑了一支素净的白玉莲荷纹发簪。 转回头,云楚忱就见春芜和蘅兰两人,满脸的惊慌失措。 轻叹了口气,她道:“既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就该绸缪起来才是,惊慌无用。现在要多想的,是往后,我们要怎么办。” 蘅兰和春芜对视一眼,只觉得灯影下的云楚忱神色从容,她那双狭长明亮的双眼,比平日里更加摄人心魄,心下不由得安稳下来。 “是,姑娘。” 云楚忱走出屋子,仰起头看着天上高耸如山岳的阴暗雨云,心里沉重得更厉害了。 更深露重,衡阳郡主的濯香院里,压抑地慌乱笼罩着所有人。 母女俩一前一后出了府门,苍穹之上突然闪过一道电光,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炸雷! “轰——!” 衡阳郡主脚下一晃,唇色更加苍白。 云楚忱扶住她,柔声道:“母亲,您小心脚下。” 第十四章 单纯率真的愚蠢郡主 从丹凤门入宫,早有人在等待。 衡阳郡主声音掩饰不住地颤抖:“太后娘娘如何了?” 永安宫派来的小内侍脸色不好,眼圈不正常的红着,但他说出的话却十分委婉。 “太后娘娘一直念着郡主,皇上及各位主子也都在身边候着。郡主快些过去吧,莫让太后娘娘久等了……” 云楚忱一听这话便知,太后这是弥留之际了,心不由沉了下去。 雷光闪动,几颗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 之后,便是暴雨倾盆,宫道两旁栽种的鲜艳花朵,眨眼间就被大雨折损得七零八落。 婢女想为衡阳郡主撑伞,但衡阳郡主却顾不得,步履匆匆地往永安宫急走,浑身湿透十分狼狈。 好不容易到了永安宫,云楚忱远远就看见前方灯火通明。 太后娘娘的寝殿外,密密麻麻地站了许多人,一股浓重得不安笼罩着这里。 衡阳郡主顾不得失仪,上前匆匆跟皇上见了礼,就要进内殿。 皇上皱眉道:“你且慢着。” 衡阳郡主顿住,看上去比皇上还要伤心:“舅舅……” 皇上对太后宠溺这个外甥女无可厚非,但他显然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他沉声道:“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还不先去换了衣裳。” 衡阳郡主犹豫地看着内殿的方向,云楚忱低声劝道:“母亲,陛下都在门外等着,必定是太医正在诊治。您不如先换了衣裳,不然太后娘娘见您如此,怕又要心疼。” 衡阳听了这话才转身去了偏殿。 云楚忱松了口气,心中暗道:“年少时不谙世事,现在这般年纪还不知看人脸色,就是有些愚蠢了。太后娘娘喜欢母亲幼时的单纯率真,却不知不觉,养出了母亲任性执拗的性子。” 二人再次回到寝殿外,众人依旧在等着。 檐下的宫灯被风搅的摇摆不定。 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在青石地上,劈啪不绝。 衡阳郡主呆呆地看着被风雨打乱的灯火,心乱如麻。 她的母亲凤奕公主是太后娘娘最宠爱的小女儿,但凤奕公主身子弱,生下她没多久便香消玉殒。她的父亲也为国效命,死在战场上,于是太后娘娘将她接到身边养大,虽是外孙女,却格外疼爱。 不知过了多久,云楚忱忽然听见内殿里,传出微弱的说话声。 衡阳郡主比任何人反应都快,惊道:“外祖母醒了?!” 众人跟在皇上身后,进了内殿,年迈的太医叹气收了银针,缓缓退开。 床榻上的人无力睁开眼睛,目光在殿中的面孔一一扫过,然后掠过身为帝王的儿子,落在衡阳郡主的脸上。 太后是这大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看着衡阳的目光却透着一股家常的温柔。 “衡阳你……过来……” 衡阳郡主见太后虚弱地躺在那里,眼泪禁不住滚滚落下。 她声音低沉黯哑,悲伤透体而出:“外祖母……” 皇上亲手端了参汤过来,道:“母后,您用些参汤,太医说了,您好生将养几日便能好起来了。” 谁都知道,这是说来宽慰太后的话,太后自己心里也明白。 她将头扭到一边,胸口微微起伏,动了动唇,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太后的丧事 云楚忱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太后娘娘,真的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了。 手心不由地捏出了汗,云楚忱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在场众人的脸色。 天家无情,在场众人之中,又有几个是真心为太后感到难过的? 就连皇上,也因为早年发生的一些事情,与太后心生隔阂,就不用说旁人了。 所以太后与衡阳这份祖孙情尤显得真挚,在这充满了虚伪狡诈的大明宫中,真挚地让人觉得怪异。 云楚忱常想,大概就是因为太后与衡阳太过亲厚,超越了与皇上的母子情,所以皇上就更加不喜衡阳了。 太后急促地呼吸着,皮包骨的手在空中抓了几下。 衡阳立刻扑过去趴在床边,握住了太后的手。 哽咽着唤道:“外祖母……” 太后挪动目光,艰难地抬手拍了拍衡阳的手背,话却是对皇上说的。 “皇上,哀家……要去陪先皇了,你,你,你要替哀家,好好照顾衡阳……” 皇上没想到太后弥留之际,居然不是叮嘱他爱惜身体,不是让他勤政爱民,永保社稷。 反而是让他好好照顾衡阳。 母后的心里,是不是只有一个衡阳? 皇上面色又沉了沉。 皇上纵有十分怨怼,面上也要恭敬:“母后放心,儿臣自会照看好衡阳。” 云楚忱心中忍不住腹诽:“看皇上这脸色就知道这话不是真心,但他既然当着大家的面应承了,以后多少会顾及着太后的临终托付,帮母亲几分吧?” 衡阳郡主喉头堵得酸胀难受,泪水飞速从眼眶中涌出:“外祖母,您不会有事的……” 太后早在病中,就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此时也没什么要交代的了,她极力扯出一丝笑容,仿佛是心中的所有重担,终于可以放下后的解脱。 她微微点头:“好……好……” 说完这一句,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无声息。 “外祖母!” 衡阳郡主陡然爆发出尖利得哭声,将在场所有人的脑子刺的发麻。 片刻,才终于有内侍尖着嗓子道:“太后……薨……” *** 春末夏初,正是雨水多的时候。 不论白天黑夜,地面仍旧冰凉泛潮。 王室宗亲,命官命妇,白衣素冠,跪得整整齐齐。 从早到晚,在礼官的号令下,已经整整哭了三日了。 云楚忱跪在衡阳郡主身后,钗钿全无,从头到脚一丝不苟,纤细的身体挺直得像根弦,无懈可击。 但她心里,却在思考着自己未来的婚事。 她明白,像她这样的女子,饶是拥有一副好容貌,也只能讨得那些夫人太太们的欢喜,是不会有哪个男子对她爱的死去活来的。 因为她太过无趣。 但她根本不在意,情爱太虚无,在她看来毫无意义。 哪怕将来丈夫要纳妾,她也可以毫不介意的亲自去选,且有本事将后宅姨娘跟庶子女们摆弄的妥妥当当。 这三日,她已经有了完美的夫婿人选。 英国公世子——魏子修。 魏子修,相貌俊秀,孝顺父母,举止文雅,从不拈花惹草,是整个长安城的姑娘都想嫁的男人。 而英国公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地位比侯府高,云楚忱嫁过去,将来就是国公夫人。 且魏家在外的名声也十分好,魏家上下也都十分和睦。 这些差不多能满足云楚忱安稳一生的目标。 她这厢在心里想的好,却不知道另一边臣僚的队伍中,有个人正挑眉看着她…… 第十六章 偷看云楚忱的少年郎 云楚忱并不知道,护国将军府二公子晋亭,此时跪在队伍中间,正远远地看着自己…… 长安城中,有两位少年英杰。 一个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魏子修,一个是护国将军府二公子晋亭。 魏子修风度翩翩,满腹经纶。 晋亭俊美无俦,武功盖世。 一文一武,在长安城中都拥有庞大的粉丝团。 不过,晋亭觉得魏子修,整日文绉绉咬文嚼字娘们唧唧;魏子修则觉得晋亭,成日疯疯癫癫,有勇无谋一介武夫。 两人天生不对盘。 尤其晋亭从小被老爹在耳旁念叨,你看那魏某某如何如何。 是以晋亭对魏子修讨厌透顶。 魏子修倒是很有风度,一派风轻云淡,一贯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晋亭屡屡炸毛。 而社会风评上。 魏子修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孙,将来要继承爵位,自身又有学识,可谓是前途无量。凡是家中有适龄女儿的都想捞他做女婿。 但同为万人迷的晋亭就不同了,他虽然是诸多千金眼中的盖世英雄,可在一众爹娘眼里,分明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世魔王,且他并非长子,将来也不会继承爵位。 晋将军和夫人对这个二儿子也很头疼。 晋亭不像他的兄长踏实稳重一心扑在建功立业上,他对家族的兴衰没有半分担忧,是个典型的二世祖。 但这位二世祖与别家的不同,一不斗鸡走狗,二不流连花丛,只是喜欢打抱不平,行侠仗义。 这些看在姑娘眼里,自然是英雄豪杰,但看在晋将军眼里,无疑就是在整日惹是生非。 为了让儿子靠谱一点,便将晋亭送到夫子那里学道理,但夫子们一个个差点被他气的归了西。 自此,长安城再没人敢教这位晋家二少。 就在晋将军头痛之时,一位十分厉害的夫子受云家相邀,在府中为云家子弟讲学。晋夫人与衡阳郡主是手帕交,便商量着将晋亭送到了云家教导。 从那时起,晋亭每日都要来家里听夫子讲学。 他整日就如活驴一般没个消停,但落在云家,算是遇见了克星。 克星不是别人,正是云楚忱。 云楚忱是个内敛谨慎极守规矩的性子,晋亭则是个鸡飞狗跳毫无顾忌的。 二人一个最守规矩,一个最不守规矩,自然水火难容,明里暗里掐架,梁子结了一层又一层,各种看对方不顺眼。 而且在晋亭眼中,云楚忱与那个模范公子魏子修根本就是同一种人,可恨可恶可厌至极。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晋亭远望着云楚忱,只见她粉黛未施,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端丽冠绝。 晋亭不自觉得想起这句诗,用来形容此时的云楚忱,合适极了。 他不得不承认,云楚忱生得极美,面容上透露出的悲痛也让人心生怜惜。 可晋亭足足观察了三天,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压根就没变过…… 这哀戚的精髓被她拿捏得死死得,比雕出来的还持久传神。 “魏子修这厮,这哀戚的模样,与那边云楚忱的神情,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第十七章 真是个要命的女人 晋亭忍不住又去看云楚忱。 “当初将她过继给衡阳郡主做女儿,还是太后的主意,想必她该有几分感激吧?毕竟侯府嫡长女的身份,不知比她原来的出身强多少。” 不过他目光所及,云楚忱只是眼眶泛红,大概是没睡好的缘故,除此以外,并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而且,她还时不时地看一眼衡阳郡主。 衡阳郡主几次哭得差点背过气去,此时双目肿胀,脸色白的吓人,也不知道云楚忱是担忧她的身体,还是怕她生出事端,一直在紧紧盯着。 晋亭心中暗暗腹诽。 “瞧她这会微微前倾,随时准备出手的姿势,大概是后者吧?” 果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他这边还没腹诽完,那边衡阳郡主果真出幺蛾子了…… 只见衡阳郡主瘦削的肩头剧烈颤动,腾地站起身来扑到太后棺柩前,云楚忱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竟然没拉住! 衡阳郡主紧紧扒着盖了一半的棺盖,嘶声哭感道:“外祖母,您就这么走了,衡阳一人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求您带着衡阳一起走吧!您就带着衡阳一同去了罢!” 晋亭看见云楚忱的面色终于变了,心中“啧”了一声,高高挑起眉头。 “真是少见!” 要不是此时太后大丧不敢笑,他一定伏案拍桌笑上三天三夜。 可云楚忱的心情,就没这么轻松了。 皇家有皇家的威严,即便再悲痛也不可失了体面。 再说皇上都没哭成这样,衡阳郡主这副态势是要置皇上与何地? 云楚忱抬头侧目观察,果然见皇上面色铁青。 而云老夫人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心里怕是恨不得将这个儿媳,千刀万剐! 好在这个时候,皇上不能给衡阳郡主难看。 但见他脸黑了半晌,最终怜惜地叹了口气,说道:“来人,把衡阳扶去偏殿歇息。” 可衡阳一边哭一边挣扎,死死扒着棺沿不肯放手。 云楚忱心中焦急万分。 再这样僵持下去,皇上失了耐心,怕是即便不成全母亲殉了太后的心,也要安排母亲去给太后守陵了。 思及此,她心一横,起身上前拽住母亲的胳膊,靠着衣袖的遮挡,手指夹着一根银针,快速地在她后颈风府穴处,刺了下去! “母亲,女儿扶您下去休息吧!” 衡阳觉得后颈刺痛,有片刻失神,宫女们迅速抓住这个空档,与云楚忱一起,扶着衡阳去了偏殿。 而云楚忱心中则在盘算着,回府之后怎么应对云老夫人的怒火。 晋亭远远看着,高高挑起的眉头几乎落不下去。 “她什么时候还学了这一手?真是个……要命的女人!” *** 宫里众人为了太后的丧事,痛哭又痛苦。 而云府后院,云挽心和云千亦两姐妹,在一起吃着点心,聊着天。 “太后娘娘说走就走了,正院那位不知该有多伤心呢!”云挽心乐道。 “二姐姐别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云挽心撇了撇嘴。 云千亦柔声道:“姨娘一大早就出门了,听说是回外祖家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第十八章 连家有位倾世美人 云挽心“嗯”了一声:“我也没细问,只是听姨娘说,舅舅家那位不会说话的表姐,要从溧阳老家上京了。” “表姐?”云千亦更加疑惑了,“就是小时候病后失声,被送回老家治病的六表姐?” “对,就是她。” “难不成,她的哑病治好了?” 云挽心摇摇头:“没听说治好了,好像是外祖父跟皇上求了恩典,让那位通晓天地的周道长帮忙看一看。” “周道长?”云千亦惊得连连咳嗽一阵,“那位道长等闲少与人来往,连达官贵人想要见他一面也甚是不易,怎么他竟愿意为六表姐相看?这其中……可是有什么玄机?” “你这几日风寒没往母亲屋子里去,不知道也不奇怪。” 云挽心说到这起了几分兴致。 “听说咱们这位六表姐因哑症深居简出,少有外人得见。前段日子她年满十五,及笄礼上众人见了她的相貌,顿时惊为天人!得知她不能说话都连说可惜,之后溧阳连家有位倾世哑美人的消息便传开了。身为淮阳侯的外祖父,求到皇上跟前的时候,皇上也生出几分好奇,便允了此事。” 云千亦怔了好一会,才说:“连家女子个个都是美人,难不成一众表姐妹都比不过这位六表姐?” 云挽心兴致盎然:“据说是呢,就连外祖家最出色的二表姐也比不了……她若是治好了这哑症,淮阳侯府定是要将她捧上天的!” “捧上天?” 云千亦虽然自小便身体不好,但心思一向比姐姐多一些,眼睛一眨便想到了什么,说:“既然是皇上亲口允诺,让周道长为六表姐治病,那六表姐若是治好了,可就是皇恩,她会不会入宫伺候皇上?” 云挽心听见这话吓了一跳,转念一想便笑了:“若是这样,我是求之不得的……” 云千亦挑了挑眉,默认了姐姐的说法。 “太后没了,正房母女没了靠山。若是我们外祖家能出一位宠妃,对咱们来说有诸多好处。况且这位六表姐是咱们亲舅舅的女儿,与我们关系更近些!” 二人正说着话,冬灵禀告道:“二姑娘,姨娘回来了。” 云老夫人在宫中还没回来,姨娘便不用去请安,两姐妹对视一眼,便起身去迎连姨娘了。 “心儿,亦儿。” 云挽心姐妹迎上去,迫不及待地问:“姨娘,您今日回外祖家,是不是为了六表姐的事?” 连姨娘听女儿这么问,立即收了面上隐隐约约的喜色。 “姨娘,六表姐真是要入宫的?六表姐的哑症能治好吗?” 连姨娘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轻笑道:“能不能治得好,就得看周道长的本事了。此事先不说,正院那边,你们切不可得意忘形。” 云挽心闻言便不乐意了:“姨娘,咱们已经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正院的靠山倒了,还要忍下去不成?!还有上次女儿出丑被罚的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十九章 连姨娘遇到喜事儿了 上次云挽心吃了大亏,冷静之后将事情细想了一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中了云楚忱的圈套! 要不是姨娘在父亲面前几次求情,她如今怕不是还要跪在祠堂里呢。 想到此,她就恨地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报了这个仇。 连姨娘并未回应,只是说:“听说太后娘娘临终前,特意叮嘱了皇上好生照顾郡主,皇上是天子,既然开金口答应了,便无戏言。如今咱们不知道皇上的态度,就不可轻举妄动落,索性等六丫头进了宫,咱们再借一把力再说!” 云挽心一脸不情愿。 连姨娘瞪了女儿一眼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多年都忍了,你还差这一时半刻?” 云千亦拉了姐姐一把,说道:“姨娘放心,我们明白的。” *** 在宫中陪着服丧几日,云楚忱已是累得腰酸背痛腿脚抽筋。 云老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是一回来就瘫在榻上病倒了。 老人家本就受不住寒气,又生生跪了这么些时候,延医问药是少不得的。 母亲衡阳郡主连着哭了几日,身体也已经疲惫不堪,回府后就直接让侍女们送回了寝室休息。 云楚忱便不能只顾着自己休息,必定要在云老夫人身边,替母亲、替自己贴身伺候。 她两眼乌青地伺候老夫人用了药睡下,疲惫不堪脚底打晃。 当一切忙碌完,终于能回自己的院子了。 蘅兰和春芜也累坏了,云楚忱便叫她们去歇息,唤了潋月和照影来伺候。 手里事情不停,潋月一边将这几日里,府里发生的大事小情全都说了一遍。 最后重点说了一下连姨娘那边的动向。 “连姨娘昨日一大早就出去了,听说是回了淮安侯府,直过了晌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虽然掩着笑意,但也能看的出神清气爽,必定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云楚忱闻言挑了挑眉:“好事?难不成是淮阳侯府,又有哪位千金攀上高枝儿了?” “听说连府那位艳压群芳的六姑娘进京了。” “连六姑娘到了?” 云楚忱有些惊异:“溧阳连家,出了位倾国倾城的哑美人,这消息才传到京城没几天呢,她这就到了?来得还真快!” 照影让小丫头备好了热水,拉着云楚忱过去沐浴,一边说道:“姑娘,你说这连家也真有意思,为什么找了位哑巴女儿送到京城来?连家不是据说个个女儿都貌美如花么?” “都说连家的姑娘个个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偏偏最漂亮最出色的一个就得了哑症,多少名医都治不好,只能回老家静养。可咱们这种高门大户,若是跟‘静养’沾边的,多半不是要静养,而是要‘藏’!” “姑娘是说,连六姑娘的哑症有蹊跷?” “连六姑娘容貌再美,若在这长安城中长大,日日被人宣之于口,即便是成为长安第一美人,也少了些新奇,哪里会有现在这种全城议论的势头?再加上这哑症,更让人对这姑娘生出了万般的好奇与怜惜。” “为了她,连家老太爷豁出脸面去求皇上,能让皇上动容,这其中一定还有玄机,或者噱头。淮阳侯府这是想要靠着连六姑娘,能恢复往日繁盛。” “姑娘是说,淮阳侯府要靠着连六姑娘复起?” “不然呢?你们想想,若是连家能出一位宠妃……” 潋月和照影,俱是一惊。 第二十章 连家打的好算盘 衡阳郡主与连姨娘多年来都不对付。 就连衡阳郡主与云泓远的婚事,都是衡阳抢来的。当年与云泓远要定亲成婚的,原本是还是闺阁女的连碧茹——连姨娘。 眼下失去了太后这个依仗,若连家复宠,衡阳郡主与云楚忱在侯府里的日子,便要难过了。 她必须要谨慎,让云家知道她的价值,保持自己在云家的地位。 娘家人的看重,会吸引来好的亲事,而寻到了好的夫家,娘家人便更会成为自己的后盾。 这也算是个良性循环。 如果她嫁的不好,云府的人八成会当做没有她这个女儿,孤立无援是很难在夫家站住脚的。 照影见她想的出神,不由出声提醒道:“姑娘,水都要凉了,奴婢伺候您穿衣。” 云楚忱回神从浴桶中出来,潋月一边用棉布为她绞干头发,一边问道:“姑娘,既然知道连家的打算,咱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淮安侯府倾尽全力要将连六送上枝头,我拿什么来阻止。想办法戳穿他们的计谋么?那么戳穿之后呢?我除了会跟淮安侯府结仇,会让连姨娘母女几人更加记恨我,又有什么好处?” “那……那我们要怎么办?” “母亲虽然不太中用,但到底是皇亲,就算母亲死了,天家也不会允许一个妾室继位正室;而且连姨娘与连家的关系,并没有亲厚到,会让连家为她倾其所有,所以连姨娘要的不过是咱们府里的实权! “那万一郡主她遭遇不测……”照影咬唇,忐忑道。 “放心,连姨娘不会让母亲死,母亲死了,侯府还会有新的侯夫人,说不定更难对付,留着母亲这个草包,她才能继续安心地在府上呼风唤雨,把父亲哄得团团转。” 丫头们听了这话,一个个的都放了些心。 沐浴过后困意上涌,缩进锦被之中,云楚忱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做了个奇异的梦…… 梦里,连六姑娘连漪,没能治好哑症。 不过周道人啧啧称奇,说连六姑娘的哑症不在于身体的病痛,而在于“缘”,若此生能得遇有缘人,便可开口说话! 这更加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皇上一向信任周道人。 周道人说连六姑娘异于常人,那便是真的异于常人了。 梦里,云楚忱推测周到人说的有缘人,八成就是皇上了。 果不其然,连漪跟随连老太爷——淮阳侯——进宫谢恩的时候,一见到皇上,便美目流转盈盈拜倒,用并不流畅的话语说出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举众哗然! 接下来的事,不用说也能想到。 连六姑娘与皇上是天定的有缘人,又因为周道人说连漪入宫之后,必能为国家带来福运,皇上直接封了连六姑娘为妃! 一时间冠宠六宫,无人能出其右。 云楚忱的思绪在梦中浮浮沉沉,便听耳边传来照影的呼唤声…… “姑娘?姑娘!” 云楚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做梦了! 不过梦中的情形当真是太过真实了,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照影疑惑地看着她,将温热的茶递到她手中。 “姑娘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第二十一章 时刻谨记讨好祖母 云楚忱犹自沉浸在梦境中,抿了一口茶轻轻摇了摇头。 想到梦中关于连六姑娘的事,心中便觉奇异,有些心不在焉的问:“连家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奴婢已经让人去打听了,估计晚些时候会有消息。” “嗯,什么时辰了,祖母那边可有人来传话?” “方才李妈妈让人来说了一声,老夫人这会还没起身,不过看样子是要醒了。” 李妈妈做事一向周全,说是老夫人醒了便过来提醒云楚忱,却在老夫人将醒未醒的时候就过来知会了,这自然是最好的。 最好是老夫人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云楚忱。 “甜酥酪可温好了?” 照影点点头:“弄好了,一直温着等姑娘醒来。” “嗯,替我换身衣裳,我这就去祖母那。” 梳洗停当,云楚忱换上素纱披帛,带着潋月和照影出了门。 一路穿花拂柳进了南华堂,云老夫人还睡着。 妙容妙言两个丫头和张妈妈,侍立在一旁,几人见了她忙过来行礼。 云楚忱朝她们摆摆手,走到老夫人榻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老妇人,见她神色松弛,眼珠微微转动,是快要醒了。 见云老夫人额头隐现薄汗,云楚忱便让人打了热水来,洗了帕子,想给云老夫人擦拭。 正要擦拭,云老夫人便幽幽转醒了。 见云楚忱捏着帕子在自己身边坐着,有些惊讶:“你这孩子,怎么不去歇息。” “祖母无需担忧孙女,孙女方才趁着祖母睡着,也去小睡了片刻,这会精神好多了。”她用温热的帕子,轻轻拭去老夫人额头上鼻尖上的虚汗,说道,“祖母可恢复些精神了?” 老夫人借着云楚忱的动作,缓缓坐靠起来,点头道:“是好些了。” “常御医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开的方子必定对症,这一剂药用完,祖母的身体必定有所改善。” “本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人老了罢了。” “祖母可不老,这一大家子人都指望您操心。” 张妈妈见老夫人醒了,端了温热的甜酥酪过来,说道:“老夫人,大姑娘亲手做了甜酥酪。您这会身子虚弱,吃旁的不好消化,这个就正正好!” 张妈妈一番话说得漂亮,更显得云楚忱做事周全,体贴祖母。 云楚忱浅笑看着,心里想:果然这些年的心思没有白费,有李妈妈在祖母这里常替自己美言,自己以后想做的事儿,便会事半功倍了。 老夫人尝了一口,清甜软糯,胃里顿时暖融起来,嘴角笑意更甚。 “祖母,英国公府的魏大姑娘,前些日子送了帖子来,说她新从小公爷那得了几样新奇的东西,让孙女过去看看,明日孙女想出府一趟,可行?” 她状似无意中提起,实际上却是故意提起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的人与自己交好,这其实也是在让云老夫人知晓,她即便没有了太后的撑腰,但在京城名门贵妇中,依然占有一席之地。 云老夫人闻言,果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二十二章 梦境变成了现实 “说起英国公府,早先时候我也想过,若是你能嫁过去,那自然是好的。只是以英国公府的门第,还真不太好攀,魏子修又是那般出色,不知有多少人家盯着……” 但是云楚忱刚好走开了几步洗帕子,并没有听清云老夫人的喃喃自语。 “祖母说什么?”云楚忱走回到床边,替云老夫人擦着手,问道。 但云老夫人却没有再说一遍,而是一笑:“你想去,去便是。虽是小姑娘家,也不好老在家中憋着,多出去走动结交,多涨些见识也是好的。” “是,多谢祖母。” 展开笑颜的云楚忱更添几分明艳。 这个孙女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却是极为优秀的,只要能为家族带来荣耀与助力,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紧要? 想到这里,云老夫人道:“妙言,你去库房把那对瑞墨找出来。” 妙言依言去了,云楚忱却有些惊讶。 瑞墨质地细腻,气味芬芳,质量上乘,宜书宜画宜藏,为瑞金三宝之首,十分难得。 更难得的是,老夫人竟然舍得将此墨送给自己?! 这种物件,一向是老夫人给孙子们留用的。 云楚忱正莫名,便听云老夫人说道:“上次给你的簪子被二丫头胡闹摔坏了,这个你拿去用,算是给你的补偿。” 云楚忱惶恐:“祖母,簪子虽然摔坏了,但重新打过式样并无影响,再说,都是自家姐妹,小打小闹哪里需要什么补偿,瑞墨难得,不如留给靳哥儿吧。” 云靳就是连姨娘生的庶长子,才刚几岁大。 云老夫人却道:“靳哥儿才启蒙,哪儿用的着。你写得一手好字,也不算糟蹋这好物,总比放在仓库里常年见不到光要好。” 见云楚忱低着头打量着墨,云老夫人不放心的又加了一句:“若与人书信往来,这墨也衬你的身份。” 闻言,云楚忱明白了云老夫人的用意。 说白了,云老夫人给的这墨,就是希望在与别人的书信来往时,能给云楚忱长脸。 “多谢祖母。”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这些东西有什么要紧,只你是侯府嫡长女,行事做派一定要循规蹈矩,不可给侯府丢人。” 这“丢人”之人,指的自然是衡阳郡主。 衡阳郡主在太后葬礼上大闹一通,虽然是失去亲人伤心难过,但在那么严肃的场合实在是不成体统,云老夫人看来气的不轻。 云老夫人滔滔不绝地说了半晌,云楚忱眼观鼻鼻观心,却不是在听训示,而是在思考自己明日去了魏家该做些什么。 听完了训导,云楚忱告退离开,才走出来,就看见三姑娘云千亦进了院子,与她同行的还有芳姨娘所出的四姑娘云瑞兰。 云千亦经过上次的事,见了云楚忱都小心翼翼的,而云瑞兰神色飘忽,不自觉地闪避着云楚忱的目光。 从前云瑞兰时常亲近云楚忱,云楚忱待她也算亲厚。 但太后病重之后,云瑞兰担心自己与云楚忱太亲近,往后在府里会受冷落,便有意无意地远离了云楚忱。 而最近听说了连家六姑娘的事儿之后,她有开始往二、三姑娘那里凑。 所以现在与云楚忱打了照面,云瑞兰觉得有些不自然,尴尬地不行。 可云楚忱却没什么别特的表现,照常打了招呼,抱着匣子施施然走了。 看着云楚忱的背影,云瑞兰有些疑惑:“从前也没见祖母多宠大姐姐,怎么太后走了,祖母反而三天两头的给她送东西?” 云千亦好似没听见一般,抿着唇没做声,只出神地凝望着云楚忱的背影。 云瑞兰扯出她的袖子晃了晃,“三姐……” 云千亦回神,望着云瑞兰的紧张样子,眼底闪过轻蔑,手却亲密地攥住她的手。 “四妹妹你看,即便没有太后,大姐姐也是侯府的嫡女。而咱们同一个父亲,血缘再亲却也只是庶女,不得不看她的脸色行事。” 说完,云千亦叹了口气,从云瑞兰身边走了过去,留她一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与云楚忱交好,还是只需要讨好连姨娘一房。 她只是侯府中一个小小的庶女,生母也不像连姨娘那么受宠,虽然墙头草了些,但她也是为了将来能有一条好的出路。 可是现在,她真的是迷茫了…… *** 云楚忱回来时,蘅兰跟春芜已经休整好在等着她了。 “怎么样?淮阳侯连家那边的事儿,可打听着什么了?” 蘅兰道:“是。让小石子去的。回来报说:今儿上午,周道人便到了淮阳侯府,不少人都看见了。周道人在连家足足呆了两个多时辰才出来。紧接着没过多久,坊间就有传言传出来了。” 众人都竖起耳朵紧盯蘅兰,云楚忱问道:“传言怎么说。” “说是周道长治不了连六小姐的病。” 潋月和照影不由惊奇地“咦”了一声。 照影不解:“难道咱们都猜错了?此事并无内情?连家六姑娘,不是连家准备的一招妙棋么?” 云楚忱皱皱眉,却是想到自己中午做的那个梦。 最近自己常常梦到一些事,而梦里梦到的时候,全部都一一应验了。 莫名觉得还有下文,便追问道:“然后呢?是不是还有后话?” “姑娘真聪明!”蘅兰笑了起来,说道:“那周道人虽然说治不了连六小姐的病,却说出了些原由。” 蘅兰觉得事情新奇,想要卖关子,照影伸手戳了她一指头:“别卖关子,赶紧说。” “周道长说,连六小姐的病不在身上,而在于‘缘’,若此生能得遇有缘人,便可开口说话。” 说到这里,蘅兰自己都觉得好笑:“姑娘你说,是不是那道长治不好病,胡诌的?” 而听到蘅兰的话之后,云楚忱深深蹙起了眉头。 这些话,竟然和自己梦中梦到的,一字不差。 照影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云楚忱犹自在震惊之中难以自拔。 为什么周道人说的话会与她梦见的一字不差??? 是巧合吗? 见四个大丫头都疑惑地看着她,云楚忱半晌才回魂。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别的事情,让人摆饭吧,淮阳侯府那边让小石子,继续盯紧了。” 小石子是蘅兰的同乡。 前些年 来长安城寻找被拐卖的妹子,结果沦落成个小叫花子。 蘅兰认出他,看他可怜将他带到云楚忱面前,云楚忱便给他出了银子,让他先想办法养活自己。 小石子十分聪明争气,并没有找那些下九流的行当去卖力气,而是求了云楚忱,寻了个在药堂做学徒的差事。 如今抓药认字都不在话下,年纪不大却已经是济仁堂里的大伙计了。 他心眼活,时常能帮云楚忱打探不少消息。 “是,姑娘放心。” 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 云楚忱一直在想自己的那个梦,与事实钳得严丝合缝的梦。 思虑太深,提不起什么兴致,是以饭后在院子里转了片刻,云楚忱便回房睡下了。 没想到睡下之后,梦里的故事又开始接着之前的,进行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云楚忱这凶悍的娘们儿 梦境中,淮阳侯府意料之中复起了,姨娘连碧茹趁着娘家势起,借机拿走了云家的掌家之权。 在她日日枕边风的作用下,宣永候云泓远对衡阳郡主只剩下冷言冷语。 衡阳郡主心气高,不愿学姨娘们的手段,去讨得丈夫欢心,心灰意冷之下,越发清心寡欲、避世不见。 云楚忱自己为了嫁给魏子修,常去英国公府串门子。 她与魏家大小姐魏轻轻交好,便一直和魏轻轻打听其兄长的情况。 为了日后能同魏子修好好相处,她读魏子修读过的书,临摹魏子修喜欢的画作。 常来常往之下,与这位小公爷,也渐渐熟稔起来…… 被春芜叫醒的时候,她正梦见自己与魏小公爷,一同在讨论一首古词。 扶着额头,云楚忱内心的不解更深了。 没想到这梦与梦之间,竟然衔接的如此紧密。 梦里梦外,自己仿佛过了两遍人生。 只不过,梦里的发展要快很多。 回忆起梦里连家崛起的事儿,她问道:“连家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新消息没有?” “姑娘,您也太心急了,昨晚饭前才刚问过不是?不过连家虽然没有新消息,可是周道长的话,一夜之间传遍了长安城!” “一夜之间传遍长安城……连家手段不可小觑。估摸着,皇上那是必定也听到了传言。虽然周道长没能治好她,但到底是皇恩,连六姑娘肯定要同淮阳侯进宫谢恩的。” 满腹心事下,云楚忱给老夫人请了安,在早膳后,便让人备了马车准备应邀去英国公府找魏家大小姐魏轻轻。 能和未来的小姑子搞好关系,将来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云楚忱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已经将小公爷魏子修,当成了板上钉钉的夫婿了。 云府门前的街道上。 晋亭刚从他的宝贝大宛马上下来,就看见一辆马车除了云府。 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是云楚忱的车驾。 二人一向互看不顺眼,但凡见了面,言语之间都是带刺的。 云楚忱抬眼见是他,也立即打起精神,做好战斗准备。 晋亭一身玄色锦衣,足蹬金线乌皮靴,墨黑的头发用玉冠束起,精神干练,比起那些纨绔子弟,少了奢靡风气。 “不过,想必他并非是觉得奢靡不好,”云楚忱想,“而是为了方便打架!” 在云楚忱打量晋亭的时候,晋亭也在打量她。 云楚忱今日少见的穿了件颜色鲜亮的衣裙,胡粉色披帛挽在臂间,衬得她更加明艳照人。 晋亭愣怔了一下,一个念头闪过,这是要去相亲么? 晋亭眯了眯眼睛:“果然很会打算,侯府不好呆,云楚忱她这是要给自己找下家了!” 眼睛从跟随侍女的手上扫过,眼尖得看到了拜帖上的“英国公”几个字。 英国公府? 她看上了那个姓魏的? 云楚忱感受到他的眼神,不悦地轻哼一声:“晋二少爷站在这里,是要给我云府做门神么?” 晋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臭女人是在说他好狗不挡路呢! “哼,好男不跟女斗!”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迈过大门朝里面走去。 在晋亭路过云楚忱的时候,随动作带起一阵香风,那香气丝丝缕缕得,不偏不倚正好钻进他鼻子里,搞得他一个“阿秋”差点撞在照壁上! 云楚忱皮笑肉不笑的轻哼一声:“手下败将!” 晋亭对甘松香很是敏感,但只会喷嚏连连并不会有别的症状。所以自从云楚忱知道后,便次次都熏这个香,本意是想让晋亭离自己远一点,可是这家伙却偏偏每次都中签! 晋亭气得跳脚! “可恶,又忘了离她远一点了!” 晋亭胸口堵着一口气,气呼呼地往夫子讲学的悠山堂走去。 云府的一草一木,甚至一块石头都是设计过的,一景一物无不恰到好处。 此时雨后初晴、天朗气清。 花园里的蔷薇开得最早最盛,从粉到红,深深浅浅极是美丽。 一见这花,晋亭不禁想起云楚忱那一身衣裳来。 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却没想到耳边传来一阵说话声。 原来是假山后面,有两个忙里偷闲的小丫头,正在八卦府里的事。 “二姑娘是不是真的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了?要不然前几日怎么闹得那么凶?她平日虽张扬了些,可也不敢在侯爷和老夫人面前闹的……”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总之,她一口咬死了,说大姑娘要溺死她……” 嗯?? 晋亭本来悠哉悠哉的当趣事听着,听到这一句立即瞪大了眼睛。 通过两个丫头的对话,晋亭对前几日云府的那出大戏,有了了解。 大姑娘要腻死二姑娘,这事儿别人觉得不可能,但晋亭百分之百确定,云楚忱绝对做得出来! 虽说他早就知道那丫头表里不一,骨子里是个冒凉气儿的凶狠人,但他却没想到,云楚忱竟然真的敢杀人! 晋亭比划了一下,啧…… 虽然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对人下手,一定是人家先招惹了她。 联想到太后过世,和云楚忱在府里的身份情况,晋亭知道,她这是用二姑娘立威,来告诉侯府所有人,她不好惹! “嘶……” 晋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云楚忱厉害就厉害在,恶人她做了,目的达到了,却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她是那个恶人。 倒也并非觉得云楚忱做错了什么,而是替云楚忱那些对手们,感到惋惜:遇到云楚忱这样凶悍的娘们儿,你们还有活路吗? 晋亭正想的出神,冷不防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晋亭吓得差点一个飞脚踹过去,还好身后的人出声得及时:“元直,你藏在这里干嘛呢?” 元直是晋亭的字。 那人一说话,假山后一阵晰晰索索之后,没了声响,是小丫头们被吓跑了。 晋亭转身挑眉看向来人。 第二十四章 一物降一物,晋亭怕楚楚 在背后吓晋亭的,是云烨,云家二房的长子。 云烨最喜欢花里胡哨的打扮,成日就喜欢泡在脂粉堆里。 晋亭长长“唉”了一声:“夫子无趣,实在不想去悠山堂……” 云烨笑嘻嘻地绕到他对面坐下:“我亦觉得无趣,不如咱们偷偷溜出府去寻乐子去?” 晋亭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乐子”为何物,兴趣缺缺:“不去。” 见云烨还要劝,晋亭忙转移话题:“你帮我跟夫子请个假,就说我吃坏了肚子。” 云烨见他转身就走,连忙扯脖子喊道。“欸?你要去哪?带上我啊!” 晋亭头也不会摆了摆手:“我回府。” 云烨“啧”了一声:“怎么了这是,愁眉苦脸的。” 小厮凑过来打趣道:“晋二爷能有什么烦心事,八成又是在跟咱们大姑娘置气呢!” “大妹妹又欺负他了?” 云泓远身为云府长房,膝下没有嫡长子,所以二房云烨在家行一,在府里同辈中年纪最长。 他因为性情洒脱,跟府里的兄弟姐妹关系都不错,与云楚忱还算亲近。 想到晋亭又在云楚忱这里吃了瘪,云烨两条眉毛兴奋地扭了扭:“哈哈!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晋亭怕楚楚!” *** 英国公府里,魏轻轻早就在二门处等她了。 不过意外的是,今日的女客不止云楚忱一个。 还有吏部尚书千金沈嘉儿,和礼部尚书家的千金阮笑笑,来得比云楚忱早,已经在魏轻轻的院子里玩了半个多时辰了。 云楚忱与她们也认识,但关系并不好。 云楚忱心里有数,这两人,也是冲着魏子修来的。 魏轻轻拉着云楚忱咬耳朵:“她们两个约我好几次了,只是之前家里有事一直未能赴约。谁知我找你来,碰巧她们也下了帖子,过意不去便收了。楚楚,你可别多想。” “瞧你说的,你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哪里就有这么小心眼。” 魏轻轻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那就好,咱们两个自是最亲近的!” 二人相视一笑,相携先去上房给魏老夫人请安。 国公夫人碰巧也在,她与魏轻轻陪着聊了会儿天。 她心里着实羡慕魏轻轻,有母亲护着,有祖母疼爱,就连打骂嗔怪,都是带着万分宠溺的。 丫鬟送了魏老夫人的药过来,魏老夫人皱眉道:“这药吃了有一阵了,也不怎么见效,下次不必送了。” 云楚忱见状问道:“老夫人身子不舒坦?” “总觉得身体疲累,找了郎中,也只说是上了岁数,常见的毛病。” “我祖母也是这样的症状。先前吃的方子都不怎么有效,后来请宫里的常御医给看了一番才见好了。倒不是开的药方,而是食疗调理的方子,不如明日我跟祖母说一声,将常御医开的方子抄来一份。” 常御医是皇上跟前的老人,即便是英国公府这样的人家,也不好贸然劳动。 而常御医之所以常去宣永侯府,是因为老侯爷跟常御医是旧相识。 魏老夫人听了这话笑道:“即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回去的时侯替我向你祖母带个好。” 云楚忱起身行礼:“是,我祖母常常念着您呢。不过,保险起见,等方子拿来,老夫人再找人看看,略作调整,才可放心按方服用,而且也可让方子更有效果。” 国公夫人夸赞云楚忱:“这孩子真是贴心。” 魏老夫人看着云楚忱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喜爱:“好孩子,快跟轻轻去玩吧,别再这拘着了。” 魏轻轻带着云楚忱出来,路上闲话道:“你不知道,我姑母前几日回来,带了不少北边的好东西,都是咱们这边少见的,我最喜欢姑母给祖母的那块白狐狸皮。” 云楚忱惊讶:“白狐狸皮?那可是极难得的。” “是呀,雪白雪白的,一丝杂色都没有,摸起来可暖和了!”魏轻轻扁嘴道,“我要是也能有一块就好了,可惜我连普通的狐狸皮也没有。” 云楚忱笑道:“你平日穿的绫罗绸缎不见得比雪狐皮差。” 魏轻轻闻言噘噘嘴,还是不甘:“说的也是。” 云楚忱见她这副模样,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我那正好有一块灰狐皮,你要是不嫌弃,正好可以拿来做个手抄,冬天用着,也十分暖和。” “真的?” 魏轻轻的眼睛顿时亮了。 “嗯。”云楚忱点头,“老家那边过年的时侯送上来的,我一直没用,改天给你送来。” “那真是太好了,楚楚,你对我可真好!” 魏轻轻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 云楚忱也笑了,跟着她进了屋子。 魏轻轻是英国公府嫡长女,摆设装饰华丽繁复。 沈嘉儿和阮笑笑正围在一起说笑,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轻轻,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可算回来了,这小鸟儿可真聪明!哟,楚楚来了,可好些日子没见了呢。” 阮笑笑率先跟云楚忱打招呼,一旁的沈嘉儿则意有所指,说道:“楚楚家里最近事多忙碌,哪像咱们这般清闲。楚楚,也不知道该说你命好还是命苦。原本以为被皇亲抚养能衣食无忧呢,结果却……” 这是在说太后过世之后,云府里没个消停。 云楚忱一笑,没应答。 今天是来做客的,总不好在魏家与人吵起来,失了礼数。 云楚忱不答话,沈嘉儿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吉祥吉祥,如意如意!” 云楚忱看见沈嘉儿身后的鸟笼,里面关着一只通身羽毛乌黑,眼周围金黄的鹩哥。 那鹩哥活蹦乱跳,叽叽喳喳个不停:“请安!请安!” 沈嘉儿见云楚忱没有反驳自己,而是转而去打量那只鸟,撇了撇嘴:“楚楚,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我?难道太后离世,你忧伤过度,担忧未来生活,忘了怎么说话么?” 阮笑笑在一旁打岔:“你别胡说了。没看到这鸟儿对咱们只说吉祥如意,见了楚楚却说请安,眼见着是比咱们金贵呢!” 一旁的魏轻轻见她们话中夹枪带棒,为了缓解气氛,打圆场转移话题:“楚楚,你好像对这鹩哥很感兴趣?这么喜欢么?难不成是在哪里见过?” 云楚忱面上笑着看不出什么,心里却已经起了擂鼓! 第二十五章 对梦的内容,越发期待了 的确见过。 就在昨夜梦里见的! 昨晚上梦见自己来英国公府,虽然许多细节记不清,但她绝对梦见了这只会说话的鹩哥! 云楚忱震惊于梦境的再一次成真,一边又不能让人看出有什么异样来:“没什么,只是想起我祖母之前,也养过一只会说话的小鸟,有些思念,有点走神了。” 魏轻轻也没怀疑,嗔道:“原来楚楚早就见过会说话的小鸟了,亏我还当新鲜玩意叫你来看。” 云楚忱看着那鹩哥心中琢磨,嘴上笑道:“不一样,我祖母那个叫鹦鹉,好像是我二叔从商队那里买回来的。” “巧了!”魏轻轻一边用手指逗弄着小鸟,一边说:“我大哥也是从商队那里买回来的!” 云楚忱闻言抿了抿嘴。 她二叔的鹦鹉根本不是从商队买的,而是道观里一位交好的道士所赠。 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试探,看这鹩哥是不是魏子修从商队买的。 结果还真的是和梦境中的事情一样!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现实中发生的事会和梦里梦见的一样? 或者也可以说,她竟然能梦见现实中即将发生的事?! 这太奇怪了! 她这边还没想清楚,魏轻轻已经拉着几个人,往府里的小花园去了:“府里的山茶这时节开的最好,咱们去那边说话。” 阮笑笑道:“不如把这鹩哥也带上,我还没看够呢!” “好好好!秀烟,你把鸟笼提着。” 四人一路往府里的花园过去。 魏子修正要出府,听见少女们的娇笑声,不由停下脚步往馥兰亭那边望过去。 最惹眼的是一身大红的沈嘉儿,但魏子修却一眼就定在了云楚忱的身上。 轻轻柔柔的粉红色,半点不显艳俗,反而衬得佳人妩媚娇羞。 魏子修心中动了动,正巧云楚忱似有所感,抬眸望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有一瞬间的停顿。 紧接着,魏子修朝她抬手施礼,笑容礼貌而坦荡,继而转身离去。 云楚忱对着魏子修的背影,微微勾了下唇角。 心中想:“不论如何,起码自己和魏子修的关系,倒是在按自己谋划的方向发展。” 沈嘉儿发现云楚忱走神,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好奇道:“楚楚看什么呢?” 云楚忱回眸看她,笑:“瞧见一株山茶,开的尤其貌美,不由出神了。” 沈嘉儿最讨厌她这四平八稳的性子,暗暗在心里啐了一口,不再理会她,自顾跟魏轻轻套近乎去了。 魏轻轻作为魏子修的妹子,现在可是京中待字闺中少女们的香饽饽,谁都想讨好她,进而得到英国公府的喜爱。 沈嘉儿半是奉承半是抱怨:“轻轻,我真羡慕你,魏小公爷时时惦记着你,哪像我那个大哥,就像没我这个妹妹一样!” 魏轻轻说道:“沈大人不过是公事繁忙罢了,兄妹同枝,他怎么会不护着你。” 沈嘉儿的兄长是朝中新贵,在京城中风头正盛。 沈嘉儿听了魏轻轻的话,心中有些得意,嘴上却说:“什么沈大人,才当差没几日,说出来怪让人看笑话!” 魏轻轻被她逗笑:“说起来,我大哥来年也要科考了。现在窝在书房不出门,我也难得见他一面。” 话题终于引到魏子修身上。 阮笑笑好奇追问:“小公爷要科考?这个之前倒是不知道。” 魏子修将来要继承英国公的爵位,按理来说不用科考也能谋得一官半职,且勋贵子弟也少有在学问上下功夫的;但魏子修才华过人,想靠自己的本事谋求前途也不稀奇。 云楚忱道:“小公爷的学问自是不愁的,说不得明年会拔得头筹。” 魏轻轻笑了:“真的?那我承你吉言!” 另一边,沈嘉儿目光亮晶晶得,里面是藏也藏不住的倾慕之色。 “嘉儿,你这是想什么想的如此激动?”经云楚忱一提,所有人的实现都转到了沈嘉儿身上。 沈嘉儿立刻涨红了脸。 “我……我就是想到了……” 可是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但云楚忱却知道,她肯定是在想魏子修夺得状元,披红受封的样子了。 魏轻轻和云楚忱对视一眼,心中明了,掩嘴偷笑。 “话说,到时侯家中有女儿要榜下捉婿,我大哥要窘的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了!” 魏轻轻这话一出,点醒了在座的各位。 若来年魏子修在科考上大放异彩,岂不是更难抢了? 沈嘉儿跟阮笑笑的神情都变了,身体情不自禁坐直了些许,显见是暗中下定决心要速战速决。 云楚忱看在眼里,心里也不断盘算着要如何做。 另一方面,又对之后会梦见的内容,有了些许期待…… *** 长安街头,繁华热闹,商铺林立。 晋亭百无聊赖地走着。 小厮南松察觉到他情绪有点不对,狗腿地试探道:“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啊?您要是累了,不如到前面瑞云楼坐坐歇会儿?” “不去。” “要不回府小的陪您练刀?” “不练!” 南松诧异极了。 往日练刀是二公子最喜欢的,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小厮们个个躲着不愿陪练,今儿个反倒是二公子不愿意了。 反常,太反常了! 正琢磨着,南松突然听见他家公子问:“诶,前面那个,是魏子修吧?” 南松抬头朝前头看去,就见魏子修站在一个摊贩跟前,面带微笑,正和一个女子交谈着什么。 那女子挺漂亮。 “是魏家小公爷,没错。” 得到肯定的答复,晋亭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腰间的刀柄。 南松头皮一麻:“公子,您,您,您要干啥?” “走!过去看看!” “啊?公子,您找魏家小公爷干什么啊?” 平时他家公子对魏子修不屑一顾,今儿个怎么还要往跟前凑? 第二十六章 我可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一主一仆贴着墙角,既能听见魏子修和那女子的对话,又不至于被发现。 只听那姑娘说道:“表哥你看,这个糖人像不像我!” “有七分神似,不错。” 魏子修的声音十分好听,清朗又不失磁性,对于少女来说是一大杀器。 姑娘笑得开怀:“我娘一定也会喜欢,可惜她不在这。” “姑姑从小在长安长大,怎么会没见过糖人呢。” “说的也是!”小姑娘兴奋得很,愈显活泼,“表哥,长安哪里最好玩,你带我去好不好!你可是说好了今日专门带我去玩的!” “那是自然,表哥什么时侯骗过你。” 晋亭翻着眼皮想了想,听说魏家姑奶奶回来有段日子了,这位应该是魏家表姑娘。 他探头瞧了瞧,忍不住撇了撇嘴。 虽然魏子修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但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小子绝对不怎么正经!” “公子,您说什么?”南松低声问。 “看那眼神,那笑容,处处都透着奸邪!” “什么?哪里有?小的怎么没看出来?” “你懂个屁!”晋亭给了南松一个爆栗,“不光你,全长安的人都不怎么清醒,被蒙蔽的死死的!” 想到云楚忱的那点小心思,晋亭高高的扬起了眉毛。 随后,眉头又渐渐锁紧。 两人从小相识——他决不会承认自己跟云楚忱青梅竹马——念在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份上,他决定找个机会提醒一下云楚忱! 我可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对,他是因为善良,绝不是因为对云楚忱有什么想法! *** 从英国公府回来,云楚忱先是去云老夫人那里,寒暄几句后讨了食疗方子就回了自己院子。 她歪在塌上,想着事儿。 梦境成真这种事,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第三次就有点吓人了。 关键还是如此密集的成真! 春芜见云楚忱这副样子,问道:“姑娘,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楚忱看了一眼春芜。 春芜是四个大丫头里最心细的。 “我这几日总是做梦。” 春芜心中不解:“做梦有什么稀奇的?可是做梦之后太累了?要不再睡一会儿?” “你可梦见过还没发生的事?” 蘅兰拿了日常穿的旧衫,给云楚忱更衣,插话道:“这几日姑娘太操劳了些,难保将现实跟梦境混淆了,今日早些睡下,好养养精神。” 是这样么?好像也不像? 一时间解释不清,索性先不想了。 看到蘅兰手里的衣服,云楚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将年前,老家送上来的那块灰狐皮找出来,等改日给轻轻送去。” 虽然云楚忱不把那皮子当回事,可是蘅兰却替云楚忱可惜起来。 “魏大姑娘可真是,他们英国公府要什么没有,怎么次次都把咱们的物件当好东西?” 春芜忙说:“人家什么都有还能承咱们的情,这才是亲近。” “可奴婢怎么想都觉得,魏大姑娘就是在占您的便宜。” 蘅兰噘嘴,偷看了一眼云楚忱的脸色。 “姑娘,你别怪我们多嘴。”蘅兰低着头,“老家年年送东西,明着是说给府里的,但我们都知道,那里面好多都是您生母特意打点好送上来的……” 云楚忱怎么能不知道丫头们的好意。 “按理说孩子过继给旁人,那就不该再插手,若插手便等于打养父母的脸,更何况养母是郡主之尊……”云楚忱喃喃着,心中对那远在老家的生母,有了一丝思念。 这些年,生母每每都会赶在送节礼的时侯,千方百计地往云楚忱这里送东西。 但这是云楚忱心里的疙瘩。 用了, 显得她挂怀生母,会惹得养母不快。 所以,她从来不用,要么送人,要么放着。 如果有的选,她宁愿做个小门小户的闺秀,在亲生爹娘跟前,不必在这高门大宅中辛苦筹谋,一脚一个血印子。 “好了,一个狐狸皮,怎么就惹出你们这么多感慨来。”云楚忱率先笑了起来,岔开了话题,“现在不是我们想这些身外物的时侯。太后仙去,母亲没了照拂,正院早晚要迎来风雨。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切不可行差踏错。” 众丫头颔首。 雨,下了一夜。 晨起,云楚忱赶在天泛鱼肚白时,往祖母的院子去伺侯。 正走着,忽听得从背后传来一声大喊:“大姐姐!” 云楚忱等人吓了一跳。 惊讶回头,见是云挽心在喊她。 心中疑惑,面上从容:“二妹妹,你怎么在这,时辰还早着呢!” 言语自然亲密,仿佛两人间从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云挽心举起手中的白玉瓶:“这不,昨夜雨下的好,我今日便早早起身,特意来采集些晨露,给祖母烹茶喝!” 云老夫人最爱雨露烹茶,满府上下的人都知道。 她的婢女怀月也道:“昨夜一场雨,二姑娘说今晨露水必定甘甜清冽,十分难得,特意起了大早,收集雨露孝敬老夫人呢!” 保持着一定距离,云楚忱笑的温婉:“二妹妹对祖母孝顺,有心了。我正要去伺侯祖母梳洗用膳……” 本来想说“那就先走了”。 可是看到云挽心眼中闪过的光,她又直接改了口:“这雨露正正好就能用上,不如咱们一起过去吧。” 果然,得了邀请,云挽心喜上眉梢,一边应着,一边提着裙摆上石阶。 却突然脚下没有踩稳,整个人朝前面扑了出去! “啊!二姑娘!” 婢女怀月眼疾手快伸手去扶,但两人脚下都踩了泥,不但没扶住云挽心,反而和她摔成一团! 云挽心重重跌在石阶上,手肘擦破了巴掌大的一块,血丝从伤处渗出来,看上去有些骇人。 可瓷瓶被她保护的却没有磕碰到。 “姑娘!您怎么样!” “嘶……好疼啊……” 云挽心泪盈于睫,身体颤抖着,看来是疼的厉害。 “好在这晨露没洒……” 云楚忱本要伸手去扶,闻言怔了怔。 看着白玉瓶若有所思,云楚忱吩咐道:“蘅兰,快去请大夫来给二妹妹看伤!” 云挽心的衣裙上都是泥水,她懊恼地跺了跺脚:“大姐姐,我这个样子,是没法再跟你去南华堂了,你就帮我把这晨露给祖母带过去吧。” 云楚忱眸色深了深,随即勾唇笑了笑,接过那瓶道:“二妹妹回去治伤要紧,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二妹妹把心意带到。” “那就劳烦大姐姐了。” 白玉瓶触手冰凉,云楚忱拿在手上,看着云挽心狼狈得背影目光冷下来。 第二十七章 有人给老夫人下毒 春芜低声道:“姑娘,二姑娘有些不对劲啊!” “是不太对劲,若在往常,破了点油皮都要大呼小叫半晌,今天可不像她……” 春芜满是戒备:“奴婢可不信她这突然出来的孝心。这里头八成是有幺蛾子,姑娘,咱们得小心……” 云楚忱脸上扬起一抹讥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这些魑魅魍魉,三天两头就想要受点教训,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掂了掂手里的瓷瓶,才道:“走吧,先去祖母那里再说。” 南华院。 云老夫人刚刚起身,丫头们早就准备好了洗漱的物品,云楚忱将一杯温度刚好的茶,递给云老夫人。 “祖母,先润润喉。” 说话间,云老夫人眼皮也没抬,接过茶盏,润了润口舌后才开口:“你来了。” “是,孙女方才在路上还遇见二妹妹了。二妹妹心系着祖母,特意起了大早采集晨露,只是她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肘磕破了一大块,瞧着很是骇人,只好让我替她将晨露带了过来,等会祖母用了早膳,便能喝上雨露茶了。” 云老夫人微微蹙眉:“可请大夫了?” “已经让人去请了。” “这二丫头,整天毛手毛脚的,做个事也做不好,到底是姨娘教出来的。” 她言语间颇有些不满。 但并非是对姨娘庶女这个身份不满,而是因为长子太过宠爱这个连姨娘了。堂堂一家之主被一个姨娘哄得团团转,说出去到底没什么脸面,所以她对连姨娘一直颇有微词。 不过长媳无子,连姨娘给长房生了儿子,即便是庶子,那也是一样金贵的,云老夫人也因此很少会真的让连姨娘下不来台面。 “二妹妹年纪还小呢,过两年也就稳重起来了。” “什么年纪还小,你不过比她大了半岁多,瞧着平日里行事,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云老夫人从来不吝啬对云楚忱的夸赞。 一来是因为云楚忱的确处处尽心,相比其他儿孙口头上的孝顺,云楚忱做的更多;二来,这是她力捧云楚忱的一种方式,只有她的好名声传出去,将来才能为侯府换来更多的利益。 张妈妈很懂云老夫人的心思,拧了帕子过来说道:“咱们家大姑娘,就算跟满长安的闺秀比,那也是天上的。” 接过张妈妈手里的帕子,云楚忱递给云老夫人: “妈妈哪里话,姐妹们有祖母时时训导,都是个顶个的出挑。就说方才二妹妹,若不是为了护着那一瓶晨露,她也摔不了那么重,说到底,还是对祖母的一片孝心。” 听了她的话,云老夫人倒是有些诧异,随即又勾了唇角:“算她有心了。” 云楚忱一笑。 心道:“说到底还是要符合祖母心中,对名门闺秀的要求,才能得她青眼。” 不过,她现在出言帮云挽心说话,可不是真为了捧她。 登高跌重。 现在祖母对云挽心有多么满意,一会就会有多么愤怒! 祖孙俩一起用了早膳,妙安便捧了茶水上来。 是云老夫人最爱的雨露茶。 云楚忱见她露出满足的神情,笑道:“妙安之于茶艺一道,少有人能出其右。” 她不直接夸云挽心,而是去夸妙安,妙安自然而然要谦虚,要将功劳归于云挽心的晨露上。 这样一来,云楚忱故意捧云挽心的痕迹,就会减少许多。 果然,妙安道:“大姑娘谬赞了,若没有二姑娘的晨露,就算是奴婢,也烹不出这样的好茶。” 云老夫人听了果然很高兴,对张妈妈道:“你去将那瓶雪芙膏取来,给二丫头送去。一个姑娘家,身上不好留疤痕,要叮嘱她时时注意。” 这时,门外婢女道:“老夫人,二姑娘来了。” 云挽心已经重新换了衣裳,能看见衣袖下略鼓起一块,想必是缠了厚厚的绷带。 因为伤在手肘上,所以她行礼时动作有些别扭。 云老夫人罕见得没有因为礼仪责备云挽心:“正说起你呢,你就到了。伤势如何了?可严重?” 目光扫过云老夫人的茶盏,再见云楚忱毫无所觉的神情,云挽心眼底的嘲讽重了几分。 “孙女的伤不算什么,已经包扎好了。倒是祖母近日总说精神不济,方才卢大夫过来给孙女看伤,孙女想着,不如让卢大夫给祖母也看看,就让他也过来了。此时正在外面等着,不知祖母意下如何?” 云老夫人没想到云挽心竟有这份心,越发满意了。 “既然来了,那就让他进来看看吧。” 说话中,卢大夫人已经进了屋,向云老夫人恭敬行礼。 云楚忱在侧厅替云老夫人准备吃食。 一个纤细得身影,来到了云楚忱身边。 是蘅兰。 “姑娘,”蘅兰低声道,“这位是济仁堂的卢大夫,听说常去连姨娘娘家看诊。方才滚爱国派我去找人请大夫,但去的人请的哪位大夫,奴婢就不知了。” “这不是知道了。”云楚忱往外厅侧了下头,“肯定就是这卢大夫了。” 外厅,张妈妈在老夫人手腕下垫了软枕,又覆上一方手帕。 卢大夫开始诊脉。 渐渐地,卢大夫露出疑惑,问道:“老夫人可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 张妈妈道:“老夫人前些日子觉得身上乏力困倦,有时侯还觉得手脚发冷发麻。请人来看过,只说是气血不足。” “老夫人的症状确是气血两虚,但调养后已没大碍。不过,卢某所言并非这个症状。” 张妈妈有些紧张:“卢大夫的意思是,老夫人身体还有其他病症?” “老夫人脉象有些许异常,但症状又十分轻微,应该是误食了什么东西,只是时间尚短,还没有发作。” “误……食?” 下人们开始面面相觑。 那不就是有人给老夫人下毒? 第二十八章 你是在暗示,是我要害祖母吗 云楚忱问:“那大夫可能诊断出我祖母是误食了什么?现下有何异常?” “据卢某判断,老夫人应是服用了蓖麻子。” “蓖麻子?那不是一种食物么?” “此种药材本是用来来消肿拔毒,通络利窍的。但未经处理的蓖麻子,具有一定的毒性,中毒者会出现头痛发热,冷汗,须发痉挛等症状,且伤肝肾。不过老夫人用量轻微,症状不能立时显现,不过,还需及时解毒才好……” 屋子里的人都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张妈妈大惊失色:“卢大夫,你是说……老夫人误食了蓖麻子,效用还没有发作,也就是说,刚吃下不久?” 卢答复说道:“正是。” 立时,屋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立刻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我祖母清晨刚起,刚用过早膳,卢大夫不妨看看这早膳可有什么问题?” 说着,云楚忱指了指旁边,还没来得及撤下的早膳。 一一查看过后,卢大夫摇头:“问题不是出在早膳上。” 此话一出,伺侯早膳的丫头们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卢大夫绕过早膳桌,看见了一只茶盏,问:“这是老夫人方才饮用的茶水吗?” 妙安立刻紧张起来:“是,可是是我亲手沏的茶,没有任何人经手。” 卢大夫不等妙安说完,就查验了起来,随后大呵一声:“就是这茶!” “这不可能!”妙安当即变了脸色,“卢大夫,你可看仔细了?” “绝不会错!蓖麻子无色无味,因此喝下的人不会有所察觉,但卢某身为医者,自有验看的办法。” 云老夫人眉头紧锁,目光阴沉地扫过屋里所有人,双唇紧闭,半晌不语。 片刻后,云挽心迟疑着说:“这雨露茶,经手的只有我跟大姐姐还有妙安,岂不是我们三人的嫌疑最大?” 妙安扑通一声跪倒:“奴婢绝不敢在您的茶水中做手脚,请老夫人明鉴!” 妙安是云老夫人的身边人,云老夫人对她很是信任,再说,妙安沏茶的时侯,身边围着几个小丫头,替她打下手,要想做手脚,也不可能。 “你起来,我没有怀疑你。” “是。”妙安并未多说,给老夫人磕了个头就站到了一边。 这样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云楚忱和云挽心身上。 云挽心站在那里眼神飘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目光也胆怯地落在云楚忱的身上。 “大姐姐……” 云楚忱闻声看向她,双眸透着淡漠:“二妹妹想说什么?” 与她的目光对视,云挽心被她的目光威慑到,原本要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见云楚忱还静静坐在那里,伸手端起手边的茶,这茶和云老夫人的茶,都是来自同一个茶壶。 云挽心袖中的手猛然攥紧:“大姐姐,你明知这茶水里有不好的东西……怎么还喝?” “我明知?”云楚忱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二妹妹,现在我跟你的嫌疑最大,你这么说,是在暗示,是我要害祖母吗?” 没有想到她问的这么直接,云挽心咬牙道:“难道不是吗?” “大姐姐,我采集雨露,想要讨祖母的欢心,绝对不会在雨露中下脏东西。但……我突然受了伤,只好委托于你把雨露给祖母送来。没想到……” “哦?二妹妹这话说的好生奇怪,你不会做这种事,那我为何会做这种事?” “因为太后她……” 云挽心像是突然咬到了舌头,突然停了声。 “二姑娘是想说,太后娘娘一走,郡主就没了靠山了!”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浓浓得嘲讽,“到时侯在侯府立足艰难,所以与大姑娘合谋毒害老夫人,以免日后被压制,我猜的对不对?” 众人抬头,就看见宣永侯的新宠——黄姨娘——从外面进来了。 黄姨娘年纪轻,最是牙尖嘴利,仗着盛宠总是挑衅连姨娘母女。 云挽心被气地暴跳:“黄姨娘你胡说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 黄姨娘讥讽地瞥她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先给老夫人行了礼,才反驳云挽心道:“二姑娘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云挽心支吾了半晌,什么也说不出来。 太后与郡主都是天家人,乱嚼天家的舌根,是要下大狱的! 云挽心说漏了嘴,被云老夫人刀子一样的目光给骇住了! 看着云挽心一句话捅了马蜂窝,云楚忱捏着手中茶盏,目光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卢大夫。 不知为何,就这么淡淡的一眼,卢大夫却觉一股凉意爬上后背。 云挽心咬唇:“大姐姐与祖母一同饮茶,可觉得身体有不适?” “不曾。” 云挽心面露不解,卢大夫忙道:“这茶水中的蓖麻子剂量甚微,大姑娘年轻体强并不会又多少不适,而老夫人气血虚弱,才会最大发挥这药性。若长时间服用,对身体的损害会逐渐加深,最终缠绵病榻……” 听到这里,云老夫人神色越发冷的吓人。 云挽心见情况不妙,忙说:“祖母,不如还是让卢大夫先替祖母,想办法排除体内毒素吧。时间长了,难免对祖母的身体有所损害!” 随后,云挽心又走到云楚忱身边,胆怯地开口:“大姐姐,今天的事就算了吧,祖母一向待大姐姐最好,只要大姐姐跟祖母真心认错,祖母定不会怪罪你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春芜和蘅兰气急,直接对着云挽心怒斥起来,连尊称都忘了。 “什么什么意思,我只是提醒大姐姐,不要一味做错事,不知反省!”云挽心本来就不擅长演戏,装了几下姐妹情深,已经装不下去破功了。 冷眼旁观了半天,云楚忱有些不耐烦了,想让这闹剧早点结束。 “二妹妹一口咬定了是我做的。可你为什么不问问祖母,可有什么不适?”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卢大夫和云挽心在说个不停,而云老夫人,从没说自己有任何不舒服。 卢大夫迟疑了下:“卢某能诊出老夫人服用了蓖麻子,但不知道老夫人到底服用了多少,所以也不能确定发作的时间。” 事情有些不对劲,但云挽心目光重新落在云楚忱身上,不甘心道:“大姐姐,即便祖母的毒还未发作,可既然卢大夫已经诊断出来,就必定真有其事,你也不能就此逃脱犯下的过错。” 云楚忱似却并不生气,反而笑了:“既然你我各执一词,不如,请常御医过来再为祖母诊断一番吧。” 第二十九章 云楚忱笑中带着刀 “找,找常御医?”云挽心迟疑了。 “是。不管有没有人在晨露中做手脚,还是要先顾着祖母的身体才是。找常御医来,看看与卢大夫的诊断,是否一样。” 此话一出,卢大夫面色瞬间变了。 眼珠飞速地转了几圈,他朝老夫人拱手道:“既然贵府不相信卢某的诊断,卢某这便离去,还请老夫人另请高明吧。” 想跑? 云楚忱心中冷笑,高声阻止:“卢大夫请慢。” 卢大夫心里一紧:“大姑娘还有何吩咐。” “卢大夫何须急着离开。实在是我们姐妹意见不合,这才想请常御医再来诊断一番。卢大夫一早辛苦了,哪里能让你就这么匆匆离开,那岂不是显得我云府没有礼数?来人,给卢大夫看座。” 立刻既有小丫头搬了椅子过来,卢大夫被云楚忱的话架在这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时,就听门外传来连姨娘的声音:“心儿!你不得胡闹!” “姨娘?” 云挽心抬头,就见连姨娘和云千亦一起进来了。 黄姨娘翻了个白眼:“来的倒巧。” 不屑看她一眼,连姨娘先行了礼:“妾身给老夫人请安。” “嗯。” 老夫人淡淡“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连姨娘看向云挽心:“心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亦儿说你一早去采集晨露,然后又受了伤,这会儿又发生什么事了?” 一见自己的靠山来了,云挽心顿时委屈上涌,哭着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傻心儿!你大姐姐说的对,请常御医来验证是最稳妥的。” 母女几人好不避讳,大家都默默地看着她们。 云老夫人也是一样,面上看不出表情,却终于开了口:“去请常御医。” 张妈妈亲自去请常御医了。 屋里还是没人敢说话,只是都默默等着。 “祖母。” 云楚忱看到,连姨娘的手悄悄戳了戳云挽心,云挽心才又开口说话。 “祖母,我……我并非针对大姐姐,我也说不过大姐姐,可是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到底对咱们侯府的名声不利……” 云老夫人闻言仍旧不语,只是敛目坐着,没有去看任何人。 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连姨娘一偏头才发现云楚忱正看着她。 那眼神明明没有什么波动,但她就是觉得里面满是似笑非笑的嘲讽,让她心跳陡然加快。 连姨娘收回目光,心中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不一会,张妈妈领着常御医回来了。 “老夫人,奴婢只说请常御医来请平安脉,别的什么也没说。” 张妈妈的意思,是说常御医不会被任何信息影响,而是只会针对身体状况来下诊断。 “常御医,有劳了。” “好说,好说。” 常年接触宫中贵人与京城显贵,常御医深知知道的越少越好的道理。便也不多话,直接上前为老夫人诊脉。 片刻后,他肯定道:“老夫人先前的病症已经好转,其余,老朽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尤其卢大夫更是面色大变,下意识看向云挽心。 连姨娘直呼不可能! “怎么?姨娘很希望祖母有事?”云楚忱笑中带着刀。 “我……我没有!”连姨娘连忙否认。 “那你就是不相信常御医的诊断了?”云楚忱又逼问。 “不!我没有!” “那为什么常御医说祖母没有不妥,你反而大声驳斥?” “我……” 见生母被云楚忱追问得哑口无言,云挽心张口就要说话,却被云千亦一把拉住了! 很明显,此刻事情已经翻转了。 再不甘心,也得先要自保才行! 云千亦转而对着卢大夫:“卢大夫,你在长安城中也算是有名望的大夫,为何要在我祖母面前信口雌黄!” 这招弃卒保车,是连姨娘的惯用伎俩。 如果卢大夫承认自己误诊,丢了名声丢了饭碗,也是他自己的事儿!但这件事若是怪罪道云挽心头上,那就麻烦了,云千亦和连姨娘,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云挽心不能出错,出错的,只能是这个倒霉的卢大夫! 可能是姐妹心有灵犀的缘故,云挽心这次也明白了过来,和云千亦一起,把矛头转向了卢大夫。 “卢大夫!我只是想让你给我祖母看看病症,为何你要胡言乱语?弄的满府人心惶惶?还害我误会了大姐姐!” 卢大夫脸色铁青,他自然知道这对母女是要自保而把自己推出去了! 但他若与她们撕破脸皮,以后与连姨娘的娘家结了仇怨,那他的下场也不会有多好。 承认了误诊,虽身败名裂,但手握连姨娘秘密,自己也能从连家讨得钱财;但若不承认是误诊,与连姨娘一方撕破了脸,那连家的手段肯定会让自己在京城混不下去。 权衡利弊,他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是在下医术不精,让老夫人受惊了,在下惭愧,这便告辞了!” 他转身就要走,云楚忱却在这时开口:“慢着。” 卢大夫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云楚忱:“不知姑娘还有何疑问?” “的确有事,却不是疑问。” 云楚忱上前一步,道:“祖母,我是被牵扯这事中的人,我的话可能不足以让人信服。但是我相信有一个人的话,肯定会让大家都相信。” “你这是在说谁?”连姨娘抢先问。 云老夫人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连姨娘立刻闭了嘴。 而一直很安静的妙安却突然走出来跪下道:“老夫人,妙安有一事要说。” 她突然的行为,让众人都有些好奇,全都竖起耳朵,想要听听她会说出什么来。 “老夫人,其实这雨露,并非是用了二姑娘送的那瓶。”妙安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可辫。 “什么?!” 众人的面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 张妈妈诧异道:“妙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三十章 里面肯定有误会 妙安解释道:“今早大姑娘过来的时侯,的确拿了一瓶雨露过来,但瓶口沾了些许尘土,大概是二姑娘摔倒时不小心弄上的。 “大姑娘说,怕里面的雨露沾染土腥气,便问奴婢有没有别的水可以用。奴婢记着老夫人的喜好,自然也采了的,于是大姑娘边说用奴婢自己采的这一瓶。 “只是大姑娘不想让二姑娘的孝心白费,就交代奴婢将这件事情隐瞒了下来,只当是用了二姑娘的那份。” 云老夫人顿时眯起了双眼:“你的意思是说,二丫头那一瓶,原封未动?” “是。” 顿时,这屋子里每个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连姨娘和云挽心。 云挽心脸色惨白,嘴唇都退了血色。 她手里的帕子拧得死紧,话中全是恐慌:“祖母,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黄姨娘看热闹不嫌事大。 “是啊,什么误会呢。” 唇角虽然噙着笑,可云楚忱内心的恨意怒意,却正在汹涌翻滚。 她“疑惑”道:“祖母从来没说过又不舒服,可是这位卢大夫来了就说祖母中毒了;然后查了半天说茶水有毒,但是常御医也查验了,并没有任何问题!” “结果查到最后才发现,用的不是二姑娘的那瓶水,二姑娘这才慌了。原来问题……”黄姨娘接过话头,拉长了音调,用手指一点一点的,最后落在了云挽心身上,“……出在二姑娘的那瓶水,和二姑娘找来的这位卢大夫身上啊~” 原来是这样! 刚才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人,此刻经黄姨娘的一通分析,立刻恍然大悟过来! “妙安,去将云挽心拿来的那瓶水取来。” “是,老夫人。” 妙安垂眉敛目,但内心对云挽心充满了不屑! 这种伎俩真是令人作呕! 大姑娘为了她,想的万般周全,替她讨老夫人的欢心,结果,云挽心竟是只白眼狼! 妙安很快拿了那只白玉瓶过来,大家一眼就看到,瓶塞周围沾了些许泥土,已经有些干了。 当然,没有人知道,这是云楚忱故意弄上去的。 瓶塞有泥,便不能打开;而又因为是二姑娘采集、大姑娘送来的,所以不会有人随意扔掉。 这样,便可以保留下这瓶证据。 果然一旁站着的云挽心见了这瓶子,顿时慌了! “张妈妈,让无干人等,全都出去院子外面等着,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凑近这屋子半步!”遏制着胸腔里如潮水般的怒意,云老夫人冷冷看了一眼云挽心,沉沉开口。 “是。” 张妈妈不敢耽误,立刻带着人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云老夫人、云楚忱、连姨娘母女三人,常御医,还有一位如坐针毡的卢大夫。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今日之事不可小觑,常御医,还是要劳烦你帮我看一看,这瓶晨露中是否混了东西。” 常御医接过玉瓶细细查验一番,最终确认道:“这里面的确含有蓖麻子,不过,这蓖麻子的量不至死,但长时间服用的话,会一点点损害身体,最终加重病症。若只服用今日的量,只会让老夫人暂时身体不适,但很快就会恢复如常。” 所以,这下药的目的,不在于让老夫人毙命,而是在于让人发现下药这件事。 分明就是别有用心的陷害! “啪!” 一只茶杯应声而碎。 是云老夫人气怒之下摔碎的。 任务已经完成,常御医不便继续留下来,云楚忱便喊了人,将常御医带去休息,吃了茶饭后再送人离开。 屋子里静了一阵子。 连姨娘率先打破了沉默,辩解道:“这瓶子已经过了几手了,谁知道在交给大姑娘之后,有没有人做了手脚呢?” “是啊!祖母,这瓶子离了我手之后,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做手脚呢?祖母,这是有人要陷害我啊!求祖母还我清白!” 连姨娘的话给了云挽心提示,云挽心开始哭诉。 “二妹妹,你说话可要凭良心。” 云楚忱声音轻柔,却自带一种能瞬间掌控全场的魄力。 “我可没让你带着卢大夫过来给祖母看诊,再者说,明明茶水里没有蓖麻子,卢大夫是怎么验出来的?二妹妹,你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么?” 云挽心傻了,一旁的连姨娘也说不出话来了。 卢大夫是云挽心请来的,还无中生有说茶里有蓖麻子。 “祖母,我怎么可能害您!我……”连挽心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事到如今,谁还看不出来她是为了陷害云楚忱,故意拿老夫人的雨露茶当噱头。 “啪!”老夫人突然用力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你还敢狡辩?给我跪下!” 老夫人发怒,顿时让云挽心吓了一跳,祖母还从未对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缓缓屈膝跪了下去,哭道:“祖母……” 云老夫人气怒攻心,指着云挽心的手不停颤抖,云楚忱连忙取了一颗护心的丸药,给云老夫人吃下。 目光瞟过坐在那里脸色煞白的卢大夫卢詹中,云楚忱冷笑:“卢大夫,我祖母现在倒是真有些不太舒服了。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刚才的那一番诊断呢。” 本来就已经如坐针毡了,卢詹中听到自己再次被点名,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老夫人!是,是我一时迷了心窍,请您饶我一次……” 云老夫人闭着双目,气还未喘匀。 替云老夫人顺着气,云楚忱道:“这么说,蓖麻子这东西的用法用量,是你告诉我二妹妹的?” 卢詹中心中一紧。 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女,看起来柔柔弱弱,为何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他心惊肉跳?甚至比云老夫人的喝问,更让人不敢回答,但偏又不能不回答! “是……是云二姑娘找到我询问……” “住口!”云老夫人怒声打断他,“本以为医者仁心,却没想到是弄虚作假的好手!为了钱财,哄骗一个小姑娘做害人之事,现在还要将罪责推给别人吗!” 第三十一章 好一出姐妹情深 云老夫人这是要保住侯府小姐的名声了! 卢詹中心中抖了抖,立即改口道:“是是是!是我见财起意,哄骗二姑娘做的这件事,请老夫人放我一条生路……” 云老夫人见卢詹中还算识趣,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此事的始作俑者是云挽心。 “你骗走多少银两?” “三……三百两……” “三百两?!” 云老夫人脸色铁青! 三百两并非一个小数目!朝中一品大员一年俸银不过一百八十两。云泓远虽受封侯爵,但俸禄也不过来两百多两。 可一个闺阁少女,竟然能随手拿出三百两?! 也行在云挽心看来,三百两能处理掉云楚忱是非常值得的! 但云老夫人从中看到的,却是连姨娘云泓远那里哄骗来的! 云府虽然家底还算丰厚,但也经不住如此败家! 而卢詹中暗暗叫苦。 今日之后,他在长安城很难混了!若是这银子要原数奉还,他就真的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但云老夫人下一句话让他大松了一口气。 “往后,我不想再在长安城中见到你!如果让我知道有人乱嚼舌头,休怪老太婆不客气!”云老夫人眉头紧皱,隐忍着呵斥道。 “是是是!我今天就离开长安,绝不敢再出现!也绝不敢乱说话!” “滚!” 卢詹中不敢有停留,立刻爬起来推开门跑了出去。 只是将他赶出长安,也没有收回银子,便等于是付的封口费了。这对于卢詹中来说已经是顶好的结果了,于是他答应的十分痛快。 处理好卢詹中,接下来就轮到云挽心了! 连姨娘心中有些焦灼,如果云泓远在家,她自然有办法大事化小,可偏偏今日云泓远有事出门了! 老云夫人端座在那里,脸色紧绷,紧紧抿着嘴唇,目光一寸寸审视着云挽心:“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说!” 云挽心吓得一个哆嗦,整个人瘫软在连姨娘脚边,额头冒出了汗珠。 “祖母,我……” 她想狡辩,可铁证如山。 云楚忱心中暗笑:“安得什么心,这还用问吗?” 不过是记恨她占了侯府嫡女的身份,还处处得人夸赞,风头无两。 府里多少人想把她按在地上踩两脚,云挽心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但若云挽心背上陷害姐妹、毒害长辈的罪名,对她自己名声不利,更对侯府的名声不利,那就回反噬到云楚忱自己身上。 现在云老夫人对这对母女厌恶不满,目的也就达到了。 但,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们。 她替云老夫人倒了杯热茶:“祖母,二妹妹年纪轻,易受骗,这必定不是她的本意。” 在场人都有些惊讶。 云老夫人惊讶之余,更加满意云楚忱识大体、懂进退。 连姨娘却是心头一颤,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对云楚忱满意之余,老夫人对连姨娘更加嫌弃:“她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必定是她那生母从中挑唆!” 连姨娘猛地抬头! “怎么?我说错了?远儿怜惜你,才让你亲自教导儿女,你就是这么养孩子的?” 她能自己养孩子,一来是宣永侯宠爱她,万事由着她,二来是衡阳郡主根本不愿意养姨娘生的孩子! 可她却不能反驳,连姨娘袖中的手渐渐捏紧,她不能让云挽心背负骂名。 她狠狠闭了下眼睛:“是奴婢的错!奴婢鬼迷心窍,自当好好反省……” 怒火中烧,云老夫人抄起手边的粥碗,用力朝连姨娘砸了过去。 “来人,把连姨娘拖出去,打二十个板子!” “祖母不要啊!二十个板子姨娘受不住的……” “你还敢求情?再说一句,你也跟着一起挨板子!”老夫人手紧握着椅背,厉声呵斥,“滚回你的院子里去,没我允许,不许踏出屋门半步,少出来丢人现眼!” 云挽心闻言咬唇,脸色乍青乍红又急又怒,最后目光如同毒蛇一般,朝云楚忱瞪视过去。 可云楚忱却只是在替云老夫人端茶,柔声安慰着,根本没有往自己这边投来半分目光。 院子里,春凳已经摆好。 连姨娘被架出去受罚,板子一下,痛呼一声。 “姨娘!姨娘……” 两姐妹哭作一团,想要冲上去却被下人死死拦住。 连姨娘身上,渐渐透出血迹。 她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面色惨白如纸,看上去凄惨极了。 最后一声板子落下,连姨娘整个人都虚脱了,直直从春凳上栽了下来。 云挽心又是自责又是内疚,哭得哑了嗓子。 母女三人全都梨花带雨,看上去可怜极了。 但云老夫人却只是冷着脸:“让连氏搬到闻心榭去住!不许二丫头跟三丫头去探望!”“什么?!祖母,母亲受刑,需要人在身边伺侯。求祖母……” “闭嘴!” 云千亦求饶的话没说话,就被云老夫人怼了回来:“这么一个恶妇,你们跟在她身边能学到些什么?我还没死呢,这云府上下,我还能做得了主!” “可是,祖母……” “三妹妹,快别说了。”云千亦还要说什么,却被云楚忱拉去了一边,云千亦想要甩开她的手,却碍于在人前,生生忍了。 云楚忱却不介意云千亦的态度,她就喜欢看连氏母女看不惯她却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三妹妹,今日事情已成定局,现在祖母在气头上,你多说无益,反正连姨娘身边有下人们照看着,不会有事。你要求情,还是得等祖母气消了才是。” 云楚忱的姐妹情深的姿态,让云千亦很是厌恶,可是又不能不她做戏,心里怄的够呛。 可云千亦毕竟演技比云挽心要好,她擦了擦眼角,温顺道:“大姐姐考虑的周到,今日二姐姐糊涂,还望大姐姐海涵。我先带着二姐姐和姨娘退下了,免得让祖母更生气。” 最终,一场姐妹倾轧的闹剧,却以姐妹情深做了结尾。 恼怒了一场,云老夫人身子也有些承受不住,喝了静心茶,回房休息了。 云楚忱等她睡着了,才离开。 这边方从南华堂出来,就看到蘅兰正迎面而来。 “姑娘,连六姑娘那边有消息了!” 第三十二章 云姑娘说你讨厌 听到有关于连家六姑娘连漪的消息,云楚忱脚步一顿。 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 梦里面连漪进宫面圣谢恩,可是见到皇上之后,失语多年的她,竟然可以开口说话了。 因此有人说皇上就是连漪的命中有缘人,加上连漪貌美,直接留在了宫中,受封皇妃。 以前的梦境全部变了现实,不知道连漪这个会不会…… 主仆一行回了院子。 蘅兰才继续说:“昨个儿小皇子病了……” “哎呀,谁要听这个,快捡重点的说!”春芜打断她的话。 “今日连六姑娘进宫谢恩。可是见到皇上之后,突然就能开口说话了,皇上大感惊奇,因为周道人之前说的明白,连六姑娘见到有缘人才会开口。” 春芜冷笑一声:“所以皇上就是连六姑娘的有缘人!” “然后呢?皇上怎么说?” “周道人啧啧称奇,说连六姑娘与皇上是天定的有缘人,将来必定能为我大安国带来福祉!皇上听了龙颜大悦,连六姑娘现今已是僖妃了!” “僖妃……” 潋月突然紧张起来:“僖妃是连姨娘的亲侄女,连姨娘母女今日的委屈怕是不会白受了。” 云楚忱垂眸:“有宠妃做靠山,又有父亲的宠爱,连姨娘想来不会再那么老实……” “连姨娘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会来找姑娘的麻烦,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春芜打断她,“难道早知道这些,姑娘就要任由人欺负么?你糊涂了。” “姑娘,您是怎么知道晨露里放了东西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云楚忱想起早上云挽心的笑颜,目光又冷了,“明明之前闹得不愉快,见面也不理睬我,突然今天又这样热情,说她没有包藏祸心,我是不信的。” 众人沉默了。 太后的离世,终究还是把云府后院这许多年来的,表面维持的微妙平衡给打破了。 “哎呀,姑娘,今日您约了魏家姑娘的。”照影突然一拍脑袋,想起这事儿来。 答应魏轻轻的灰狐皮,本来吩咐下人去英国公府送一趟就是,但云楚忱打着多走动的心思,便想亲自去送。 于是伺候着云楚忱吃了些东西,又换了衣服,便动身出门。 可是好巧不巧,却在经过后园子时,遇到了晋亭。 看到云楚忱,晋亭先是一愣,随后快步赶了上来。 南松一愣,一抻脖子看见前面的云楚忱,顿时头就大了。 自家公子对这位姑娘是打又不能打,说又说不过,还次次都要去触霉头! “二爷,您干什么去!快回来!” 但晋亭腿长步子大,几步就赶上了,拦住了要上马车的云楚忱。 “嗯?有事?” 晋亭想说的话,已经憋了好几天,听见云的问话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 但余光忽然瞥见丫头小厮们,都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脸奇怪,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扬起下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没事!” 云楚忱嘴巴张合了一下,不耐地推开他的手就要上车。 今天怎么就忘了熏香呢?失策! 晋亭却又一次挡住了她:“等等。诶,你刚才是不是说我有病?” 云楚忱奇怪道:“二少爷,您吃错药了?” 晋亭并没像平常那般回嘴,他上下打量,见她一身淡紫,依旧花枝招展,嘴角便撇了撇:“你又穿成这样!” 云楚忱对任何人都有无限的耐心,唯独对晋亭瞬间就能炸毛。 “什么叫穿成这样?我穿成哪样了?二少爷,您管的未免太宽了些!让开!” “干嘛这么生气?难道是被我戳破心事了?”晋亭微微放低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给谁看的……” 云楚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晋亭“唰”地一声打开折扇上前半步,凑到云楚忱近处:“是为了那个伪君子,是不是?” 云楚忱的面色又黑了几分,咬牙瞪视晋亭。 晋亭退后一步,一副得意:“你放心,我不会对旁人提起,事关你的清誉,我没那么卑鄙。不过,我是要提醒你,有些人,可不像看上去的那么一本正经。” 云楚忱噗嗤一笑:“这话倒对!谁人不知,晋二公子实际上,比看上去的,还不正经!” 晋亭一瞪眼:“我是好心提醒你!” 云楚忱气极反笑:“好啊,那你倒是说说,你口中的某人怎么不正经了?晋二公子眼中的不正经是怎么个不正经法?” 晋亭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无法把那些龌龊事说出口:“我……哎呀,我跟你说不清楚!” 云楚忱气得想要翻白眼:“二少爷是拿我来寻开心的么?讨厌!” 说罢,转身就上了马车。 晋亭也觉得很气。 好不容易见了面,想要当回好人,结果还是被嫌弃了,这叫什么事儿! 他啪的一声合上扇子:“回府!” 南松小心翼翼八卦道:“二爷,您刚才跟云大姑娘说什么呢?云姑娘干嘛说你讨厌啊?” 晋亭瞪他一眼:“多管闲事!” 他骂完这一句,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才是多管闲事呢! 反正他说也说了,云楚忱不信是她的事! 到时侯被那龟儿子欺负了,惨兮兮的时侯,他在去泼凉水!哼! 马车上,云楚忱坐在那里脸色不太好。 春芜掀开帘子看了看也走远了的晋亭,好奇道:“晋二公子跟你说什么了?” 京城中多少女子都希望与魏子修结亲,但绝不会有人声张出来,只是暗搓搓地较劲。 可是刚才晋亭竟然能一语中的! 以前只觉得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个纨绔二世祖,看来还是小看他了。 “他好像知道我的打算。” “打算?”春芜愣了一下,没明白。 云楚忱咬牙:“他刚才说我穿这身衣服是给魏公子看的。” 春芜跟蘅兰俱是一惊:“这从何说起?” 蘅兰一脸紧张:“晋二公子不会跟人乱说吧?” 在她们眼里,晋亭不靠谱! 非常得不靠谱! 万一他露出些许风声,云楚忱的闺誉就完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第三十三章 二少爷为何总要和我过不去 云楚忱思虑片刻吩咐道:“叫马车掉头,往晋府那边去,看看能不能截住他,今天必须得把话说清楚!” 蘅兰闻言立即吩咐车夫掉头。 主仆几人都有些紧张,到了晋府附近,蘅兰才惊呼一声:“姑娘,那是晋二公子的马车!” 云楚忱对蘅兰:“你去截住他,请他到对面巷子里说几句话。” 蘅兰不敢耽搁,赶紧下了马车去拦。 巷子里。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云楚忱盘算着要说的话,一抬眼就看见晋亭走近了。 她手心顿时痒了痒,恨不得使劲抓两下才能缓解。 强忍着挠上去的冲动,云楚忱挤出一抹笑:“晋二公子。” 晋亭见她笑脸相应,心里好笑,但还是忍着:“笑的不甘不愿,难看死了。” “你!” 云楚忱脸一僵差点破功,强端着仪态说道:“方才我仔细想了想,虽然没明白晋二公子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来提醒我,必定是好意的。我不该与你发脾气,是我不对,这厢给二公子陪不是了。” 晋亭扬起下巴两眼望天,一副“算你有良心”的架势,随即又问:“你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云楚忱装傻:“不明白……” 晋亭皱起眉头:“你怎么会不明白呢?你不可能不明白!” 差点说出“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但话到了嘴边,又生生把夸赞的部分给省去了。 云楚忱挑眉:“二公子说的话越来越奇怪了,我到底应该明白什么?” 晋亭上下打量她一眼,朝南松和蘅兰他们挥了挥手,叫人退远点。 晋亭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云楚忱:“你这几回穿的花枝招展的去英国公府,难道不是因为对那人有心思?” 云楚忱在心中腹诽“关你屁事”! 嘴上道:“晋二公子请慎言,这是祖母觉得我穿的太素,才让人做的,并非是我特意为谁的打扮。” 她顿了顿,还是有些忍不住怼他:“再者说,府里姐妹平日里也这么穿,怎么我穿着就是要故意给人看的?” 晋亭不信:“但你平日不这么穿,你去英国公府才这么穿!” 云楚忱气不打一处来:“二公子日理万机,为何总要和我过不去?” “我还不是为了提醒你!那个魏子修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当初晋亭还曾设想过,若云楚忱与魏子修成亲,两个总是规规矩矩的人做了夫妻会是什么样? 但真发觉云楚忱有这份心思之后,他又觉得自己应该出手制止,这是他生而为人的正义! 好歹,两人从小相识,总算是个熟人。 “无缘无故的,你提魏公子做什么!”云楚忱听见“魏子修”三个字,下意识地往四周看,生怕有人听到。 “还不是因为你心里有想法?!”晋亭头一次觉得,跟云楚忱沟通困难,“这又没别人!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一句话让云楚忱有些愕然:感情这位一直没把自己当外人? 晋亭恨铁不成钢:“那个姓魏的,整日一本正经,但我与他同是男人,一眼就知道他是装的!” 云楚忱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打断他:“二公子,你与魏公子不和,满长安都知道,你看他不顺眼我也能理解,但他好与坏与我没什么相干,你何必与我说这些。” “你没看上他?”晋亭狐疑。 “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将来的事自有长辈做主,我如何敢置喙一言。” 晋亭闻言拧住眉头。 想到她平日里最重规矩,便有些信了。 末了,他双手一拍,痛快道:“如此正好!我走了!” 他倒是一点不拖泥带水。 云楚忱又好气又好笑。 感情这人是突然有了热心肠,巴巴地跑来提醒自己莫入虎穴? 她摇摇头,魏子修是装的谦逊有礼也好,真的大尾巴狼也罢,她倒没那么看重。 世间男子多花心,只要未来夫君能给她想要的地位与尊重,他收几个姨娘,找多少个通房,她都不在乎。 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云楚忱手脚一阵无力,一股燥热顺着脚底一直升到头顶,身体失去力量,直接摔在了地上! “姑娘!” 春芜跟蘅兰冲到云楚忱身边,见她脸颊晕红,但眼睛还半睁着:“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前边还没走远的晋亭,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 春芜挡在跟前,一脸警惕地看着晋亭。 晋亭不屑道:“你难不成是觉得我对她做了什么?” 春芜不说话,但眼里的意思很明确。 晋亭气道:“我刚才连她一片衣角都没碰!” “春芜姐姐!你快来看看!” 只听云楚忱双眼迷离,嘴唇翕动,离近了才听清楚:“不,不能……回府……” 春芜一怔:“不回府?” 她与蘅兰都不明白,只是着急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晋亭盯了云楚忱半晌,突然一个激灵! 他虽然不常出入欢场,但毕竟是男子,对那种东西略知一二,云楚忱这副样子,该不会是…… “不能让她回府!”晋亭脱口而出。 两个丫头不明白为什么姑娘这么说,晋二公子也这么说。 晋亭倒不至于太过慌乱,有他守着,云楚忱就算中了那种东西也没人能动她。 “她不是病了,她是被人下了……,熬过半个时辰就好了。” 春芜怔了一下,随即就变了脸色! 低头去看云楚忱,她这会还有意识,但双目迷离。 春芜心中狂跳:“不能回府,可总不能一直在这里,万一给人看见,姑娘的清誉就全毁了!” “不如把姑娘抬回马车里。” 春芜摇头:“车夫是府里的人,难保不会漏出风声去。再说咱们力气不够,总不能一人一条胳膊给姑娘抬过去,那像个什么样子!” 晋亭提议道:“带她先到我家去,等人清醒了再回去。” 春芜跟蘅兰有些犹豫:“男女授受不亲……” 晋亭道:“事急从权,难不成你们真让她在这躺半个时辰?我又不会占她便宜!” 春芜跟蘅兰还是没有回应。 谁知你会不会? “你们要是不放心,派一个人跟我一起去!她这副样子,不能再拖着了!” 春芜一咬牙:“蘅兰,你去英国公府,就说姑娘临时有事不能过去了。免得魏大姑娘多想,我跟姑娘去晋府。” 蘅兰明白,春芜是让她想办法,找人来救云楚忱,赶忙飞快地去了。 晋亭一把抱起云楚忱,吩咐南松:“你找一套小厮的衣裳,把春芜带进去,我带她跳墙直接回辉夜居。” 第三十四章 云楚忱身上,好香 虽说是男女授受不亲,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了。 就着晋亭的动作,云楚忱用劲此刻的全部力气,牢牢攀附在了晋亭的背上。 纵身几个跳跃,晋亭背着云楚忱翻进了晋府。 又从晋府后花园一路鬼鬼祟祟,进了他栖身的辉夜居。 将云楚忱放在穿榻上,晋亭见她还有意识,便说道:“我去给你弄水,马上就回来!” 云楚忱心里有点害怕,担心被人看到。 而晋亭撂下话就转身大步出去了。 随后,云楚忱就听见外面:“咦,二爷?您什么时侯回来的?” “爷什么时侯回来关你什么事!告诉他们,爷今日心情不好!都别来烦!全都到院子外面去!” “是是,二爷您有事再吩咐小的们。” 晋亭将人都撵出去,立即去扛了沐浴的大桶过来,然后开始一桶一桶打水填满。 片刻就完成了,正要将云楚忱抱来泡凉水缓解药性,外面突然传来晋夫人的声音。 “亭哥儿?你回来了?” 云楚忱心里咯噔一声,晋亭也瞬间冒了一脑门的冷汗! 他将云楚忱重新放回榻上,一跃出了屋子,又右脚一踢关上了房门。 “阿娘,您怎么来了?” 晋夫人看他神色,狐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是不是又在外面惹祸了?” “没有!” 晋亭迅速答了一声,又觉得欲盖弥彰,赶紧找补:“没有的事,儿子在您眼里,难道是每日惹是生非的么?” 晋夫人诚实点头:“没错。” “……” 晋亭尴尬了一下,这不是让他在云楚忱面前丢脸么! “娘,我可是您亲儿子!您好歹说我两句好话吧!” 晋夫人瞪了他一眼:“你院里的小厮都在外面站着,倒是悠闲,嗑瓜子抡大刀,像什么样子!我问了几句,他们说你心情不好,想自己呆着。到底发什么事了?你跟娘实话实说!” 晋亭心里着急,生怕一会儿云楚忱在屋里发出什么动静,着急之下,一把搀扶上晋夫人,领着她就往外走。 “阿娘,您甭操心了,我没事,您快忙大哥的事去吧。” 晋亭的长兄晋阳,过段时间就要大婚,晋夫人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抽空来关心一下小儿子,还被嫌弃自然不乐意。 “你这是撵我呢?” “哪能啊!”晋亭搜肠刮肚想出一个理由,“夫子让写一篇文章,我正琢磨呢,您再耽搁一会,我刚才想出来的就都忘了!” “文章?”晋亭人闻言懵了一下,伸手就去摸晋亭的脑门,“儿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晋亭脸一黑。 晋夫人收回手,问:“真要写文章?” 晋亭好想翻白眼,他板住脸,道:“那我不写了!我练武去!” “诶!别别别,娘说错话了!你用功读书是好事,你去吧!娘不打扰你了,娘去让你给你做些你爱吃的东西送来。哦,对了!你要是有什么问题想不清楚,就去问你大哥!” 晋阳是文武全才,是晋府未来的顶梁柱,之所以晋亭能如此逍遥不受管束,就是因为有一个大哥挑起了晋府的担子。 “好好好,我知道了!您快去忙吧!” 晋夫人又是惊奇又是欣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了南松。 身旁还有个眉清目秀的新面孔,正往辉夜居过来。 晋夫人心里就咯噔一下:难不成儿子真的有什么断袖之癖?要不然这么大人了不想姑娘,专门往院子里收小厮?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停住脚步说道:“你是新来的?” 春芜紧张地手心冒汗:“是……” “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南松在一旁急得脸都揪在了一起,欲言又止。 晋夫人瞥他一眼:“你也跟我来!” *** 见晋夫人终于离开,晋亭长长松了口气,立即进屋去看云楚忱。 不知道什么时侯,云楚忱从床榻上滚了下来,此时靠坐在地上,头歪在床榻边上,脸颊晕红一片,眼角还有水珠。 怕是难受又害怕地哭了? 到底是个姑娘家呢。 “云楚忱?” 云楚忱无力应答,只是蚊子般哼了两声。 “我带你过去泡冷水,你应该会好受些。” 晋亭伸手抱她,只觉她身上滚烫,炙热的呼吸喷在他颈间,痒痒得,还带着淡淡的芝兰香。 好像有一只小猫爪在他心口不停地挠,轻轻地撩拨,却怎么也不肯落到实处。 他皱眉,偏头想要躲开云楚忱的呼吸,但怀里人的手却缓缓攀上了他,抱住了他的脖子。 晋亭身体瞬间僵硬! “你干什么!” 云楚忱迷糊间感觉自己被托了起来,更觉得身体轻飘飘,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生怕自己从云层上掉下去。 她浑身发软,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却不得法,难受地哼了出声。 晋亭只觉得脑袋嗡得一声! 有什么东西从下往上窜,手一哆嗦差点把云楚忱给扔出去! 不敢耽搁,他抱着她快速往偏厦去。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的关系,云楚忱身上除了淡淡的芝兰香,还有一种别的香气,一阵阵的往晋亭鼻子里钻。 晋亭感觉自己身体异样,急于摆脱云楚忱,走到木桶跟前就要将云楚忱放进去。 但……云楚忱环着他的脖子不松手! “云楚忱?松手!” 晋亭喊了几声云楚忱都没反应,整张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晋亭腾不出手,情急之下手指微动,在云楚忱身上狠狠掐了一把! 云楚忱觉得腰间剧痛,娇娇地哼了一声痛,随即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冰凉的水没到肩膀,云楚忱狠狠打了个哆嗦,也更加清醒。 她睁开眼睛,迷离间,看见晋亭呆呆地站在木桶前。 她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 第三十五章 男人的本能 虽然有衣物阻隔,但夏日衣物轻薄,湿了水的衣服紧贴身体,让她曲线毕露。 又羞又气,云楚忱想要打人,偏偏这会使不上力气,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才扬起了一点水花。 晋亭一个激灵,眼睛从云楚忱的身体上挪开,脸颊突然爆红! 猛地转过身去:“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等了,却没有骂声一类的。 晋亭小心偏头去看,却见云楚忱身体软软得,正往木桶里滑,水已经没到了了下巴! 晋亭一惊,赶紧伸手去拉。 目光所及,是云楚忱纤细雪白的脖颈,晋亭触电一般唰地扭过头移开视线,两只耳朵如同煮熟了一般通红 寂静的屋子里,只听到云楚忱绵软的呼吸声。 晋亭架着云楚忱,只觉得她的身体越来越热,云楚忱迷蒙间微微转动身体,头歪在了他的手臂上…… 滚烫的热贴上手臂,晋亭猛地抽回手,却不防云楚忱突然失了力量,整个人滑进了水里! “云楚忱!” 晋亭赶紧伸手去捞。 刚才晋夫人过来耽误片刻,这会差不多是药力最猛的时侯。 没有办法,晋亭将她两条胳膊架在木通沿儿上,伸手掬水往她脸上扬。 脸上满是水,云楚忱反而舒服了一些。 她通红的脸颊越发娇艳欲滴,如同水蜜桃一般,看得晋亭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变慢,他心口咚咚咚跳地厉害。 擂鼓一般。 “云楚忱,你好点没?” 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云楚忱只发出几声轻微的哼哼,娇软而无力。 几乎是一瞬间,晋亭终于感受到了,本能。 云烨口中所谓的,男人的本能! 他的手,突然不由自主地 ,往云楚忱小巧的下巴那里伸去。 粗重的呼吸,与云楚忱无力的哼声,混在一起,催动着他的手继续向前。 就在即将触到的那一刻,云楚忱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如此细微的动作,却像是在晋亭脸上扇了几个巴掌! 晋亭倏然回神! “我在干什么!” “我……简直畜生!” 晋亭猛地掬了一大捧水浇在自己脸上。 原本的冷水,在云楚忱的热度之下,已经变得温热。 不知过了多久,云楚忱总算恢复了一点神智。 她抬眼看晋亭,晋亭的脸色也不怎么正常了,眼睛红,耳朵也红。 云楚忱生怕他做什么,用力去瞪他,想用目光去威慑对方。 可她自以为是恶狠狠的得,殊不知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却总带着点儿妩媚撩人的味道。 本来就克制地十分辛苦的晋亭,被她这么盯着,实在有些定不住,连忙弯腰把刚打来的一桶水,哗啦啦一股脑浇在了云楚忱头上。 “……” 被凉水一击,没有不适的感觉,云楚忱反而很舒服。 晋亭对着云楚忱的头,哗啦又是一桶水! 忽然被水流急冲,很大很凉,云楚忱几乎喘不过气来,本能地张嘴呼吸,结果却被呛到了。 “怎么样,好点了没?”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可没有乘人之危!” 云楚忱没有反应,晋亭皱眉继续浇水: “应该快好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折腾的许久,晋亭身上也全都湿了好几片,湿哒哒黏在身上很是难受,但也比不上身体里的野兽要冲出来的难受。 整个偏厦里一片狼藉,满地的水。 云楚忱和晋亭,说不上谁更狼狈。 不知过了多久,云楚忱身上的燥热感逐渐退去。 感受到一丝凉意,她意识逐渐清醒,缓缓睁开眼睛,就见屏风外一道颀长身影。 她脑子一瞬间清醒,手臂倏然环住自己,水在桶里相撞,发出巨大的哗啦声。 晋亭吓了一跳赶紧要进来看,云楚忱的大脑来不及反应,话却先一步出口:“别过来!” 她虽已恢复意识,但话语还是软绵绵的。 晋亭翻了个白眼:“好凶的女人!这样的女人,谁娶了谁倒霉!” 转身拿了块厚实的布子,撑开在眼前挡住视线,晋亭盯着地面走到桶旁:“喏,我扶你出来吧。” 见他弯下腰来,虽然有布子挡着,但云楚忱还是心慌:“我自己来吧!” “你能行么?”布子停在了那里,散发着一种不信任的气息。 结果云楚忱的腿根本不听使唤,眼看就要摔倒。 晋亭赶紧伸手扶住。 “你根本走不了路。” 晋亭一皱眉,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心慌无比,云楚忱身体紧张地打颤,两腿“奋力”地蹬了两下。 “嗯?你腿抽筋了?” 将云楚忱放在床榻上,晋亭转头去看她的腿,在他的手捏上云楚忱小腿的瞬间,云楚忱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狠狠蹬了他一脚,正好踹在他小臂上! 晋亭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云楚忱不是腿抽筋了,而是在反抗。 她是怕他对她做什么! 被人好心当驴肝肺,但自己刚才也却是有了……反应。 羞愤之下,晋亭心虚得抬高声音给自己壮胆:“你这女人怎么回事?你要是好了就赶紧走!谁稀罕留你?!” 羞红了脸,云楚忱垂下了眸子,眼角亮晶晶地。 男女七岁不同席,晋亭十七,已到了成亲的年纪,而自己明年也要及笄了! 虽然晋亭是在救她,可清醒之后她怎么也无法面对。 “谢谢。”云楚忱脸红的要滴出血来。 “哼。” 晋亭开始傲娇。 “让南松带你那侍女进来,怎么这么慢腾腾的,真是靠不住!” 四处寻找,终于找出一套干净的男袍,和一件兜帽,晋亭一股脑扔给云楚忱:“换上吧,我送你出去。” 云楚忱心里有点愧疚,但面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她的确不敢多呆。 换好衣服,云楚忱一路跟着晋亭,绕到院子后面的墙根处。 晋亭这次没有拦腰横抱住她,而是单手拽着她的手臂纵身一跃,就将她带了出去。 云楚忱刚好些,脚还有点软,下意识伸手,结果却一把抓住了晋亭的左手。 第三十六章 好阴毒的心思 “……” 两手交握,少年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带着热度。 云楚忱呆了一下,瞬间把手缩回来:“对不起,我……” 晋亭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板着脸:“从这条巷子出去,右转走到头再左转,就能看见你的马车。” 想了想,他又不放心,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她:“先拿着。” 云楚忱反应慢半拍,晋亭以为她想说什么不可私相授受那一套,不耐道:“只是不想让你在这里出事,免得到时侯说不清楚。” 云楚忱咬咬唇伸手接过,晋亭转身又从墙头上跳了回去。 春芜被晋夫人盘问了许久,心里着急的要命。 好不容易摆脱了晋夫人,刚跟着南松到了辉夜居,却不见了云楚忱。 两人正不知所措时,就见晋二少怒气冲冲地突然出现了,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拎着后脖颈提到了墙头上。 春芜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直至被扔到云楚忱身边,她一颗心才落了地:“姑娘!你怎么样?” 云楚忱轻摇头:“马车上是不是有替换的衣裳?” “有!” “一会你先把车夫支走,替我把衣裳换好再回府。” “是,姑娘!” 回头想要跟晋亭道谢,但是晋亭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跳进了墙内。 云楚忱心里一堵,总归晋亭是帮了她,并且十分君子没有乘虚而入,她一直提防虽然是人之常情却的确伤人了。 但眼下不是多想的时侯,只能以后再想办法谢他了。 “这么久了,蘅兰怎么没有消息?” *** 府中,衡阳郡主脸色铁青地站在老夫人面前。 “你是怎么当母亲的!但凡你对她多几分在意,也不会出这种事!”老夫人的脸也同样黑如锅底,“好好地去英国公府做客,怎么就会半路被人给劫走了?!跟着的人都是死人不成!” 云老夫人气急败坏,这两天真是不让人消停。 “老,老夫人!不好了……” 一个妈妈磕磕绊绊地跑来,满脸慌乱:“不好了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云老夫人立刻绷直了身体,连连拍着扶手,“哎呀快说!” “有人说,有人说咱们姑娘,被劫走后,就被人给……” “什么!”云老夫人立刻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眼神失了焦,半天回不过神来。 云楚忱虽然不是她的亲孙女,但算得上侯府眼下最值钱的,她出了事,对于侯府来说称得上巨大的损失! 衡阳郡主安慰:“事情还没弄清楚,母亲莫慌。楚楚未必就是出了什么事,难保是有人故意诋毁造谣!” 张妈妈立刻附和:“是啊是啊,老夫人,您别急。郡主说的没错。况且不是有个知情的丫头吗?只要问问她,一切就都清楚了。” 这时,一个侍女小跑着进来了,喘了口气道:“前院儿小厮来告,说侯爷在宫里主理事情走不开,说家里的事情知道了,有劳老夫人全权处理,若有人手不够的,尽管找后宅的妇人们帮手。” “哼,他这个甩手掌柜的倒是好当!连自己女儿的事情都不管,我老太婆管这些事做什么!” 云老夫人却也只是嘴上说说,并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 “去,好好问问那个叫蘅兰的丫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 云楚忱在马车上换好了衣裳,又让春芜帮她重新上妆和梳头。 自己莫名其妙被人用了这种脏东西,险些就闹大了。 “看样子,外面的车夫并不知情,否则府里的人现在已经知道,我是在晋府这里出了事。”云楚忱分析到。 “是,姑娘,今天我们出门是要去英国公府的事情,府里人肯定知道。我派人去准备马车的时侯,并没有隐瞒姑娘的去向。” “给我下这种东西,从东西起效的时间来推,他们是想要在去英国公府的路上,让我出事!” “可是我们去没有去英国公府……”春芜疑惑地说到一半,突然明白了过来,“难道去英国公府的路上,有他们的人在等着!想要把姑娘你……好阴毒的心思!” 想清这一层,主仆两人身上都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姑娘,那幕后黑手现在肯定已经知道,我们没有去英国公府。你说,他们会不会再利用这件事,往你身上泼脏水?”春芜对接下来的事情充满了担忧。 “泼脏水是肯定的,只是我现在最担心蘅兰。她回府报信,却迟迟未归,看来,她十有八九是被幕后黑手给扣下了。” “蘅兰会不会有危险?”春芜虽然问了,可是心里知道,蘅兰十有八九出事了。 想到回到府里将会面对的局面,云楚忱闭目养神,脑海中快速地转着。 马车从侧门进了云府,在二门外,她一下马车,立即有婆子上前来问:“大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满府的人找您都找疯了!” 云楚忱佯装不知情:“出什么事了?” 婆子脸色白的厉害,“有人上门说您被人劫走了,还……还失了清白……老夫人大怒,派了许多人手出去找您!” 云楚忱眯起眼睛:“有这种事?是什么人竟敢跑到侯府来招摇撞骗?” 那婆子一怔,上下打量一遍云楚忱,见她果然没有一丝异样,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大姑娘,您既然没事,赶紧去跟老夫人说一声吧,老夫人可是急坏了!” “好。” 此时,云挽心出现在了二门内,阴恻恻道:“你还真敢回来?” 云楚忱挑眉:“这是什么话,我有什么不敢回来的?” “哼,出了那种事还面不改色,果然不知羞耻!”云挽心眼神带着三分得意七分凶狠,“就你这样的人,也配做我们侯府嫡女?简直丢尽了我们侯府的颜面!” “是吗?”云楚忱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云挽心的耳朵,语气森然,“看来二妹妹的教训还没受够!” 云挽心骇然后退一步,她现在对云楚忱已经有阴影了。 “你!” 愤愤地看了云楚忱半晌,她复又自信起来! 第三十七章一个妾室,算个什么长辈 “哼!我看你一会还能不能这般嘴硬!” 云楚忱半点不怵她,幽幽道:“二妹妹,咱们走着瞧……” 她撇了一眼云挽心,迈步往府里走,她心里挂着蘅兰,路上遇见婆子便问:“蘅兰在哪?” 婆子见了她,神色异样,答道:“在连姨娘院儿里呢!” 心道不好! 云楚忱二话不说就往连氏的琼华院赶,一进院子心里便咯噔一声! “蘅兰!” 云楚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蘅兰被打的奄奄一息,几乎满身血污,脸上肿的看不出容貌,十根手指也血迹斑斑,一看便知是被用了刑。 她跑过去扶起蘅兰:“蘅兰!蘅兰?你怎么样了?” 蘅兰缓缓睁开眼睛,气息微弱得像是马上就要停止呼吸,涣散地目光许久才凝聚。 在看清是云楚忱时,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泪水冲开脸上的脏污,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怜。 “好了好了,活着就好。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云楚忱抱着蘅兰,万幸她回来的及时。 “姑娘,她们,对我用刑!让我说出你的下落。可我,说的就是实话……我只是,跟您走散了……” 到这个时侯,蘅兰还不忘给云楚忱提醒,这让她的心里更痛更怒! “春芜,你将蘅兰带回去,立即请郎中过来诊治!多请几个,不用担心诊金!” 看着春芜找人将蘅兰抬走,云楚忱目光恨恨地朝连姨娘看去。 连氏在正屋内,身下垫了厚厚的棉布垫子,虽然看起来还有精神,可是脸色煞白,很明显是之前受伤的问题。 “连姨娘身上还伤着,可是此刻却能强撑着审讯我的丫头,就为了得知我的下落,还真是令人感动的很呢。” 连姨娘狐疑地打量着云楚忱,好像想要看出什么东西来。 “大姑娘这是去哪了!全家人都为着你提心吊胆着……”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云楚忱打断:“我现在要去祖母那里!至于你对蘅兰做的事,我们回头再算账!” “你!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连姨娘气的脸色铁青。 云楚忱冷笑道:“长辈?你可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二妹妹三妹妹是父亲的子嗣,是府里的主子。可你?一个妾室,算个什么长辈?” 连姨娘脸色乍青乍白:“云楚忱,你好厉害的一张嘴!” 带着嘲讽的笑容,云楚忱一步步走到了连氏面前。 弯身在她耳边道:“你一定是等着僖妃给你撑腰吧?可我要提醒你一句,人刚入宫,娘家人就作威作福,怕是要拖僖妃后腿的,御史台的大人们可不是吃素的。她是大安的福星,福星就该造福大安,若是娘家人不省心尽出些糟心事,僖妃到底能不能在宫里站稳脚,还两说呢?” 连姨娘面色一变,猛然睁大眼睛看云楚忱。 “你!你怎么知道僖……” 话憋在喉间,连姨娘不敢继续说。 “是,我知道了。”云楚忱嘴角噙着笑。 这丫头怎么什么都知道? 衡阳郡主狐假虎威了这么多年,连姨娘以为这次终于轮到她扬眉吐气了,却没想到云楚忱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短柄! “你以为你知道僖妃娘娘的事,就能吓倒我?” “吓不倒你也无所谓,你尽管兴风作浪,看到时侯闯了祸,僖妃,或者连家,会不会来救你。” “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连家好不容易用了数年功夫,推出来一个僖妃,可是自己还没有沾上什么光,就先被一个自降身份与人为妾的、不争气的女儿给破坏了,你说,连家会怎么对你?” 随着云楚忱的一句句逼问,连姨娘身上散了力气,双手撑在榻上,才不至于摊倒。 “看来姨娘想清楚了。”云楚忱满意一笑,直起身子,轻蔑地俯视着连姨娘,“看来你也不是什么硬骨气的。” 连姨娘胸口堵着一口恶气,却也明白了,云楚忱是真的没发生意外,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这帮废物! 事情没成为什么不来报信! 看着云楚忱拂袖离开,连姨娘气得一掌拍在榻上,青筋都鼓了出来:“康妈妈!办事的人呢!” 康妈妈一见云楚忱回来就知道大事不妙:“姨娘,咱们安排的事中途出了差错……” “差错差错!”连姨娘猛地把手里的茶盏甩到康妈妈头上:“事到如今,我还能不知道出了差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康妈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道:“是大公子!” “云烨?” 云烨虽然是二房的长子,但在云家却是他那一辈儿的老大,因此大家都称他为大公子。 连姨娘的身子一下子绷紧:“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 康妈妈气闷道:“今儿个大公子在夫子那里吃瘪气不顺,偏巧碰上了咱们找来埋伏在侯门的人。大公子说他们鬼鬼祟祟,躲在咱家后院没安好心,便将人打的鼻青脸肿,又绑了送去衙门了!” “什么?他可有发现这事儿与咱们有关?” “没有,没有。那几个有把柄在咱们手上,不敢乱说一个字,到了衙门吃了几板子就给放回来了。” 连姨娘咬牙切齿:“这个挨千刀的云烨!” 南华堂。 老夫人早得了消息,正坐在上座等着她,衡阳郡主看见她进来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但见她似乎真的没事,脸色才有所缓和。 云楚忱进了屋刚行了礼,还没来得及开口,云老夫人就啪啪拍的桌子震天响! “你倒是给我说说,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外头怎么会有那样的传言!你又去了哪里!” 云楚忱淡定自若:“祖母,您在说什么?哪里有什么传言?” 云老夫人紧锁眉头:“这话是何意?” “祖母,外面风平浪静,并没有您说的什么传言。我是回到府里才听说,您让许多人去找我了。” 云老夫人更懵了:“你没事?那你离开这么久,是去了哪里?” 第三十八章 杀人诛心 云楚忱从春芜手上接过一个匣子,上面挂着宝素斋的木牌。 “孙女去英国公府的路上,正好看见宝素斋门前排起长队,才想起今日宝素斋大师傅会亲自下厨,祖母也爱吃这个,这次错过了就要等三个月。我便让蘅兰去英国公府给魏大姑娘说了一声,改日再去找她。然后就一直拿着号牌,在宝素斋附近等着。” 云楚忱解释了原因,然后反问道:“祖母,府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是谁来传的话?传的又是什么话?” “折腾了这么一大通,你只是去了宝素斋?那你的丫头为什么不说?” “蘅兰明明跟连姨娘说了,但连姨娘根本不信,还将蘅兰打的奄奄一息。”云楚忱眼泪瞬间蓄满眼眶,红着两只眼睛委屈得不行,“祖母,孙女再晚回来一会儿,蘅兰就要被打死了!孙女实在想不通,姨娘到底想从蘅兰嘴里,听到关于我的什么事儿。” 云老夫人脸色阴鸷,话说到这份儿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连氏毒打蘅兰,是因为蘅兰说的话不是她想要的,是危害不到云楚忱的。 “让人把连氏叫过来!” 连姨娘还没来,云泓远却先回来了。 云泓远眼看云楚忱好好端端在跟前站着,他一怔,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你,回来了?”他上下打量云楚忱一眼,“你没事?那为什么有人说你出了事?” 云楚忱还没回答,云老夫人已经火冒三丈:“还不是你那个姨娘!” 云泓远有点懵。 “今儿个楚楚出府没多大一会,就有淮阳侯府的人来报信,说是看见咱们家楚楚让几个人给劫走了!我赶紧叫了连姨娘来问,连姨娘说报信的婆子的确是淮阳侯府的,一百个可靠!” 云老夫人气得脸上褶子都在抖动,正好看见连姨娘被人搀着走了进来,立时大喝道:“你给我跪下!” 连姨娘也知道大事不妙,不顾伤势赶紧跪倒在地:“老夫人,是妾的错,妾万万没想到报信的婆子会看错……” “哼!”云老夫人冷笑一声:“她一个看错,就折腾整个府里鸡飞狗跳!你莫不是觉得僖妃进了宫,这淮阳侯府就能把手伸到我宣永侯府来了!让你在这胡作非为搅风搅雨!” 连姨娘心头惊跳:“妾身不敢……” “你不敢?”云老夫人年轻的时侯,也是从后宅摸爬滚打过来的,怎么会不知道连姨娘的心思,她原本也觉得僖妃进了宫,将来没准用的上,现在看来未必是件好事,“哼,我掌管侯府多年,如今倒成了瞎子聋子,被你蒙蔽地死死的!你好大的胆子!” “你莫不是忘了!你在这侯府里,只是个妾!我们宣永侯府跟淮阳侯府连个亲家都算不上。你今后就在府里老老实实呆着,一个妾,也好意思三天两头回娘家?” 云老夫人的话不能更难听了,甚至称得上恶毒。 句句杀人诛心! 连姨娘的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尤其云泓远还在跟前,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里钻进去。 云楚忱却觉得心里十分痛快。 连姨娘想反驳,想说僖妃是她亲侄女,将来毕竟能帮上侯府,但云楚忱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僖妃才入宫,自己还没站稳脚跟,哪里有精力来管自己?况且如果因为自己在这个时侯坏了家里的事,淮阳侯府的那些所谓的亲人,绝对不会放过她! 妾妾妾! 一切的源头都在这个妾上! 连姨娘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衡阳郡主,谁知衡阳郡主连看都没往她这看。 连姨娘只觉得喉间腥甜,胸腔里无数声音在嘶声尖叫! 衡阳! 云楚忱! 你们给我等着! 她掩住凶狠的目光,抬眼之间,神色已经变得楚楚可怜:“老夫人,赫然听说大姑娘出了那种事,奴婢也是太着急了,又想着是淮阳侯府来人报信,必定不会有所欺瞒,这才实诚的信了,谁知道……老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太蠢了。侯爷!淮阳侯府也是好心……” 谁知云泓远听完,却怒了:“你是说我这侯府,得看着你娘家人的脸色?领他们的好心,听他们指手画脚?帮着你兴风作浪?” 云泓远毕竟是一家之主,最好面子,在他做事不出格的情况下,老夫人都鲜少插手他所做的决定。 姨娘没想到云泓远是这么个反应,赶紧解释道:“侯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同样是侯府,淮阳侯府一直不如宣永侯府,却突然出了个僖妃,眼见着淮阳侯府就要平步青云了,云泓远从原来俯视淮阳侯府,马上就要变成仰视了,这几天心情正不好呢。 可连姨娘却一口一个淮阳侯府,一口一个为了宣永侯府好,实在另他反感。 他眼光冰冷地盯连姨娘,下了最后的结论。 “老夫人说的对,你一个妾室,就该安安分分的带在后宅,淮阳侯府风光与否,都与你没多大的关系。” 连姨娘犹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侯爷……” “我看你还是回闻心榭好好待一段时日!” 他今日在工部被磨得没了耐心,皇上为了僖妃要重新宫殿,他听着一票人争论不休,本就满脑子官司,如今回来了家里又是一堆烂事,心情糟糕透了,全当伏低做小的连姨娘是空气。 连姨娘见没有回旋的余地,心中不甘也只能乖乖闭了嘴。 现在不论再说什么,换来的都只会是更坏的结果。 但云楚忱可没想让连氏这么轻松地过关。 蘅兰被她打成那副样子,只让连氏静静心岂不是便宜了她? 扑通一声跪在云老夫人面前,云楚忱满眼是泪,很是委屈。 “祖母,父亲!忱儿想知道是哪个婆子来报的信。没弄清楚的事就四处宣扬弄的满府皆知,所幸这次没有传到外头去,要不然,忱儿的名声、云府的名声,就全毁了!” “还有我那丫头蘅兰,分明没做错什么,却被姨娘上了刑!差点被打死!此事若不能给个交代,岂不太让人心寒?!” 第三十九章 眼瞎人笨祸害人 云楚忱说的很直白,意思就是,有人随便就敢对她的人下死手,以后她还怎么御下?谁还敢真心为她着想?连姨娘如此磋磨她的人,根本就是针对她! 云老夫人眯起眼睛看连姨娘:“我让你问话,你将蘅兰那丫头如何了?” 连姨娘惶恐道:“老夫人,奴婢以为大姑娘出了事,一时情急,便责骂了几句,谁知那丫头牙尖嘴利,当众顶撞不说,还辱骂奴婢……” “连姨娘,这我倒要问问了,我那丫头说了什么话,让你下如此重手,你若说出个一二三来,我亲自跟你陪不是。” 面对云楚忱冷锐的眼神,连姨娘心里百转千回,想着怎么把这事给圆过去。“大姑娘,当时我也是为你着急,那丫头死咬着不肯说,我又不知实情,以为她有所隐瞒,自然要用些非常手段。” “姨娘是巴不得我出事?明明没什么事,用非常手段也要问出点儿事来?” 连姨娘正要反驳,李妈妈进来禀告道:“老夫人,大姑娘身边的潋月有事禀报。” “可是蘅兰?” 云楚忱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蘅兰没救回来? 但在对上潋月目光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安定下来了,蘅兰没事。 潋月一双眼睛红红的:“蘅兰她现在昏迷不醒,郎中说她断了三根肋骨,似乎伤到了肺,只看今晚能不能熬地过去……” 闻言,云楚忱愤然,再次开口已经带了哭腔:“祖母!您都听见了,孙女本什么事都没发生,平白就被人扣了个贞洁不保的帽子!现在身边的丫头也被打的生死不知,就因为始作俑者一句看错了?那以后府里岂不是处处都可无中生有,随随便便就能给人按上罪名?恳请祖母给孙女一个公道!” 耳边听着云楚忱的哭诉,云老夫人冷笑着看连氏。 虽然她自己也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但却也不会随意草菅人命。 “你竟这般心狠手辣,亏得远儿口口声声说你柔弱!” “老夫人,妾身并未下重手啊……” 云楚忱瞪大双眼,满是惊讶:“那姨娘的意思,是我的丫头不抗打?” “我……” “祖母,爹爹,姨娘说的什么报信的婆子,也不是咱们府里的,忱儿找不到人也无法讯问!真的就任凭姨娘怎么说怎么是了!”云楚忱伏在云老夫人腿上,哭得动情。 “这是什么话?又不是我叫那婆子来的!是她看错了!” “姨娘话说的轻巧,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了!今日你看错了,明日她看错了,如此这般,咱们宣永侯府还有什么好日子过?难道淮阳侯府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对咱们家指手画脚了么!” 字字刺耳,却正好都戳中了老夫人和云泓远,最在意的那一点。 “我?我何时有过这样的想法啊!”连姨娘没想到,云楚忱竟然把自己随意的一句话,给扩展到了这么一层意思上。 连姨娘忐忑不安地看向云泓远,后者的脸色难看极了,:“报信的婆子是哪个?你让人去把她找来!” 连姨娘内心一颤:“侯爷,这,这么上门去要人,是不是……不太好?” “他家的下人,到我家里来乱嚼舌头,搞得我家乱成一团,害得我女儿险些名声不保,那个时侯,你怎么没觉得是不是不太好!” 原本,连姨娘安排淮阳侯府的人来报信,是想要帮着连家卖一个人情。 连家的人来提醒云家可能出事,也是出于好心,而按计划,云楚忱出事,云府的人气怒之下只会把云楚忱当做出气筒,对连家,就算不感激,起码也不会迁怒。 可是没想到,就因为云楚忱简单地几句话,事情竟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 云老夫人见连姨娘迟疑,觉得连姨娘依然还在意着连家的脸面,完全没把云府的名声和荣耀放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你若不愿去要人,我便亲自去淮阳侯府说道说道!” 出了一个嫔妃,就以为淮阳侯府能飞上天了? 将来怎么回事还不一定呢!难不成现在就要处处看着淮阳侯府的脸色了? 连姨娘心里打鼓,不敢不答应:“老夫人,我这就让人去把那婆子找来……” 张妈妈拿了帕子给云楚忱拭泪,云老夫人和云泓远全都沉着脸,衡阳郡主从云楚忱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此时也只眼望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云楚忱也没指望她会站出来帮自己。 这么多年了,不都是自己靠自己走过来的么? 云、连两府离得并不远,之前来报信的婆子很快被找来了。 那婆子眼神飘忽不定,瑟缩着肩膀跟在领路的人身后。 来之前,连家三老爷已经跟她说好了,将她交给宣永侯府处置,若是她回不来,他会将她的家人除去奴籍,给银两傍身。 她只是个下等婆子,年龄也大了,能给儿女留条好路,就是死了也不至于白死。 眼看到了云老夫人跟前,这婆子连头都没敢抬。 连姨娘在那婆子脸上扫了两眼,就知道自己的兄长都交代好了,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好你个刁婆子,你眼瞎人笨的,何苦还非要跑出来祸害人!差点害了我们大姑娘,还要把我给拖下水,把云家拖下水。” 婆子大气也不敢喘,只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将人压过来的,是连家老夫人身边的徐妈妈。 “回云老夫人、回侯爷、回郡主:这次的事是我们府的疏忽,我们老夫人和侯爷也斥责了这婆子,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改日必亲自上门给老夫人致歉。” 见连家这次倒是道歉的干脆利索,云氏母子心里痛快了一些,但终归还是在气头上,哼了一声,并没有回应。 徐妈妈也不敢说什么转而对云楚忱:“云大姑娘,实在是抱歉了,我们老夫人说了,这个婆子给送来,任凭姑娘责罚。” “任凭我责罚?”云楚忱反问。 “是,任凭姑娘责罚。” “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四十章 我都不知还有这么多花样 她转头请示云老夫人,“祖母,可否让我处置这婆子?” 云老夫人略微犹豫,还是点了头。 徐妈妈任务完成,又赔了几句小心,便告辞离开了。 这下,留下的婆子,抖的更厉害了。 云楚忱扫了一眼连姨娘,问:“姨娘,可否介意帮我个忙?” 连姨娘警惕的看着云楚忱,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 云楚忱看着连姨娘,目光满是心痛:“姨娘,我实在不知蘅兰好好一个人,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给折磨成那副模样的。我年纪小,又是晚辈,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淮阳侯府的人,但这个公道我必须替蘅兰和我自己讨回来,不如就请连姨娘动手,帮我处置了这个婆子吧。” 连姨娘蹙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请姨娘照着方才审问蘅兰的手段,来处置这个婆子吧,她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她命大不大。”云楚忱斜睨着她,“我的请求算不得过分,对吧姨娘?毕竟,你当时也没想要蘅兰的命,不是吗?” “我……” “就按楚楚说的办,正好我也想看看你的手段!” 云老夫人厌恶的看着连姨娘,也想趁机让长子看看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免得他日日被哄得找不着北! 连姨娘失措地看向云泓远,云泓远冷脸看着她,半个字也不想多说。 原本他是想提醒云楚忱,处置这婆子也不要做的太难看,虽然说是任凭处置,但是万一弄出什么伤残、或者死了,总归是好说不好听,会摊上一个云府人心狠手辣的名声。 但云楚忱让连姨娘动手,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她是淮阳侯府出来的女儿,处置一个淮阳侯府的下人,自然找不到宣永侯府的头上。 这正是云楚忱的目的:“姨娘,方才你可亲自动手了?或是哪位妈妈动的手,赶快将她叫过来吧,莫要再耽搁了。” 连姨娘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又心虚地看了一眼老夫人和云泓远:“是,是康妈妈……” 说完之后,连姨娘就见到云楚忱的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再一想,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云楚忱这话里处处是圈套! 先问她有没有亲自动手,她下意识地不想承认,所以立即把康妈妈推了出来。 这样一来,身边的人对她的信任和忠心都会大打折扣! 这个死丫头,心机这么重! 云楚忱得了准话,立即吩咐道:“潋月,你将康妈妈请过来,记住,将方才她折磨蘅兰的东西都带好,要是少了一样,少不得以后那些东西会用在她身上!” “是,姑娘。” 潋月得了吩咐脚下生风的去了。 一屋子的人都在等着看好戏,但没有一个人觉得云楚忱过分,在下人心中,云楚忱一直是个心善温柔的好主子,这般凌厉的对待连姨娘,是真的被气得狠了! 就连老夫人也有这种感觉。。 平日看在连姨娘生了靳哥儿的份上,少不得对她多几分宽容,可这并不代表连姨娘可以蹬鼻子上脸。 康妈妈很快被带了过来,在潋月的引导下,康妈妈乖乖地将方才用在蘅兰身上的工具都带了过来,生怕少一样就要受到非人的折磨。 云泓远见康妈妈手上端着个木箱,不由得好奇地看过去。 云老夫人稳坐泰山,因为这些后宅里的玩意儿她早就见识过,不用看也知道里面都有什么。 云楚忱也走过去,细细瞧着木箱里的东西,指着细布上扎着的银针问道:“康妈妈,这是做什么的?” 康妈妈满头是汗,又不敢不答,“这……这银针是……是扎人用的……” “扎人?”云楚忱眯了眯眼睛:“真是好办法,这银针这么细,扎在身上痛的要命,却看不出伤口在哪里……那康妈妈可知道扎哪里最疼?” 康妈妈生怕云楚忱扎在她身上似的,赶紧解释道:“从手指尖扎进去最疼……” “哦?那这个呢?”云楚忱指着一个颇大的东西,那东西由长条竹板制成,用麻绳穿起来,有上下两排。 康妈妈犹豫了一下,说道:“这是夹板……” “做什么用的?”云楚忱挑拣着问。 “这个……”康妈妈似乎羞于启齿,支吾道:“是用来夹在女子上身胸口的……” 云楚忱的呼吸顿了一下,看向康妈妈的目光变得越发冰冷。 将东西扔回箱子里,仿佛怕脏了自己的手,她语气森然:“姨娘,还多亏是选了你,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惩罚下人,还有这么多花样!” 言外之意就是:善良限制了我的想象,而你,真是最毒妇人心! 连姨娘闻言赶紧解释道:“这都是下人弄出来的玩意儿,我也是不知的!”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云泓远就更不会信了,看向连姨娘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惊讶与厌恶。 “这些东西里面,还有刑部逼问犯人时用到的工具,虽然简陋了些,但也能起到六七分的作用,用在后宅柔弱女子身上,有几个能承受的住?你平日里柔弱的如水一般,暗地里竟这般狠毒?” “侯爷,您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这是头一回……我真的不知道……” “好了!”云老夫人道:“做都做了,还说知不知道的何用?” 以前看在她生了靳哥儿的份上,不跟她一般见识,这次借着云楚忱的手给她一个提醒也好! 连姨娘越描越黑,不敢再多说了。 云楚忱心底发笑,说:“康妈妈,你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动手吧。” 康妈妈大汗淋漓,手都在发抖,眼神瞟向连姨娘。 连姨娘眼皮抽了几下,说道:“你动手吧。” 满箱的刑具,被一一摆出来,有的上面还沾着血。 就算再有心里建设,在面对恐惧的时侯,求生的本能,也会让她胆小瑟缩。 连府来的婆子跪伏在地上,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第四十一章 这就是你千恩万宠的枕边人 云楚忱盯着摆了满地的刑具,心中的恨意翻涌。 蘅兰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孩子,竟然被这些蛇蝎妇人用这些刑具折磨! 眼里再次蓄满眼泪,云楚忱恨不得有一把刀,把这些人全都砍杀了。 “祖母,这上面未干的血迹,就是蘅兰的啊……”云楚忱指着那些刑具,手臂止不住地颤抖。 云老夫人见她这样,心里也有些不忍。 毕竟是日日在自己眼前伺侯的,即便是个棋子,总归也有一点感情。 “好孩子,今日你受了委屈了,你那丫头也受了委屈了。”云老夫人伸手,示意云楚忱过来,将她拦在自己怀里,摸着她的头安抚着。 “远儿!”云老夫人对云泓远喝道,“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千恩万宠的枕边人,仙女外表,恶魔的心肠!呸!” “是,母亲训斥的是。是儿子疏忽了。”云泓远这么说着,狠狠地剜了连姨娘一眼。 连姨娘咬牙,不服。 明明云楚忱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凭什么只自己挨训。 她暗中很掐了康妈妈一把,用眼神示意康妈妈说话。 康妈妈之前被连姨娘出卖,本就已经心有不满,现在看连姨娘又要推自己出头,心里更是气闷,可是毕竟现在还在连姨娘的手下做事,不敢不听从。 “姑,姑娘,需要奴婢现在就动手,处置这婆子么?” 言下之意:那云楚忱也不是善茬,提出要对连家下人用刑的,可是云楚忱她自己! 不等云楚忱回应,云老夫人就先开口骂了回去! “呸!你个黑心肝的恶妇人,休想拖我忱儿下水!她如果不诓你要给这婆子用刑,你怕不是早就偷偷让人将这些东西给丢了吧!你想给我忱儿安一个心狠手毒的罪名!满肚子坏水的糟烂东西!”云老夫人越说越气,抬手就要找东西丢过去。 云泓远和云楚忱还有下人们连忙上来劝,才将云老夫人劝住。 回头看到地上那些东西,云泓远只觉得扎眼。 飞起一脚,将那些东西踢开,云泓远凑近连姨娘,失望中夹着厌恶:“你原本是那么温柔,那么柔弱的,怎么现在却变得如此蛇蝎,如此陌生!” “侯爷,我……” 不等连姨娘说完话,云泓远回身一脚揣在康妈妈胸口,将康妈妈踹了个仰倒! 把连姨娘吓得,一肚子哭诉都憋了回去。 “滚!带着你这些肮脏东西滚回去!还有你的这两个心肠歹毒的恶仆,都给我滚!” 连姨娘身上还有伤,刚才又跪了半晌,本来就已经撑不住了,但却不敢有一丝耽搁,由康妈妈和那个连家的婆子扶着,三个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将云老夫人劝住了,云泓远也发了一通火,看着云楚忱哭花了的一张俏脸,倒有些过意不去。 “你也累了,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不好受,你房里还有个丫头要医治,回你自己那里去吧,你祖母有为父照顾。回吧回吧。” 云泓远连连赶人,云楚忱又惦记蘅兰,便不再耽搁,直接离开了。 在经过窗子的时侯,她听到云泓远念叨了一句:“……郡主这个母亲倒是做的很轻松……” 但她心里却毫无波澜,仿佛没听见一般。 *** 晋府。 将南松和那新来的小厮放走之后,晋夫人还是越想越觉得奇怪。 于是忙完手头的事情之后,还是没忍住地返回了辉夜居。 晋亭正招呼人收拾屋子里的浴桶,晋夫人怪道:“大白天你洗什么澡?” 晋亭见老娘又回来了,眼角抽了抽,还好云楚忱已经走了。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洗个冷水澡清醒清醒,写文章思路更清晰!” “你尽懵我!”晋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四处瞟了瞟,“咦?那个新来的小厮呢?” 晋亭瞥了一眼南松,摸了摸鼻子说道:“他呀,南松说您不太喜欢,我就将人撵走了。” 晋夫人挑挑眉:“真的?” “不信您找找,真走了。” 晋夫人觉得二儿子今天很奇怪! 不过儿子听话她自然高兴:“你既然想好好读书,就要多下功夫,读书跟练武可不一样,天差地别呢!今天你大哥回来的早,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哥俩做菜!” 晋亭闻言脸色一变:“我还要读书,就不过去了,您做给大哥吃吧!” 晋夫人脸一黑:“怎么?我做的菜不好吃?” “怎么可能!”晋亭对上晋夫人满是杀气的眼神,一脸正经,“娘做的饭怎么可能不好吃!但儿子今日课业繁忙。” “忙什么忙!我还不知道你,你到现在动一个字了?”晋夫人狠狠剜了他一眼,“现在就跟我走!我要让你亲眼看看我的刀工!” 晋亭暗自叹气,道:“娘,您武艺不俗,刀工好有什么好稀奇的?这做菜最重要的是味道!” 晋夫人皱了皱眉头:“我做菜真的不好吃?可你爹每次都吃的挺多的。” 晋亭笑出声:“我爹不敢不吃。” 老爹这么多年没被毒死真是命大。 晋夫人闻言眼睛一瞪,一把揪住晋亭的耳朵:“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吃三大碗饭,我就打你三十大板!” 晋亭被晋夫人抓着进了大厨房,他告饶道:“娘!娘!您放过我吧!君子远庖厨!” “什么君子!你就是个武夫!跟你那个爹一样的德行!快给我过来!” 晋亭无可奈何,晋夫人做了一个多时辰的菜,他在一旁添柴加火打了一个时辰的下手。 四菜一汤,晋亭看着都眼晕! 饭桌刚摆好没多久,晋阳就回来了。 晋亭忙凑到跟前小声叮嘱:“大哥!今天阿娘做的菜!” 晋阳闻言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 “你们两个站在那嘀咕什么,还不快过来吃饭!尝尝为娘的厨艺有没有进步!” 晋亭磨磨蹭蹭坐下,在晋夫人的逼视下将菜挨个尝了一遍。 咸了,淡了,发苦,太甜。 果然有进步! 比起从前难以下咽,晋亭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挺好!不错!娘,有进步!” 晋夫人听了眉开眼笑:“真的?” 两兄弟心有灵犀一般,端着碗频频点头。 晋夫人十分开心,晋将军戍边在外,两个儿子就是她的全部,要是能有几个孙子孙女就更好了。 她笑眯眯地看向晋亭,说道:“亭哥儿你看,你大哥马上就要大婚,紧接着你的亲事也该筹备起来,娘已经为你择选了几家的姑娘,一会娘把画像拿来给你看看!” 晋亭一口汤没咽好,死命地咳起来! 第四十二章 大概真的是八字不合 “咳咳咳……什么画像?” “当然是你媳妇的画像!” 晋夫人道他在男女感情的事上还没开窍,每次都对此事嗤之以鼻,但他已经十七了,早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你大哥二十才成亲,是因为守孝三年,他十七岁的时侯已经定下婚约了!” 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画面,晋亭有些发愣,又觉得手臂滚烫。 仿佛云楚忱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余温。 晋夫人见他没像往常那般不耐烦,还有点脸红,暗道有戏,跟长子对视一眼,继续道:“怎么样?看看又不会少块肉!娘给你挑的人家错不了!” 晋阳看着弟弟满眼笑意。 晋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海中总是飘过云楚忱的那张脸,可是眼前还有母亲要应付:“看看就看看,免得娘您总拿这事来烦我。” 晋阳看弟弟同意也是开心的,本想多和母亲弟弟说会儿话,但还有公事要忙:“娘,元直,你们吃,我吃好了。” 晋夫人连忙问:“散了班了还忙什么?” 晋阳道:“皇上要为僖妃修灵晖宫,不少朝臣都上了折子表示反对,但皇上不予理睬,今日几个老臣因为这事在殿前跪了一整天,晕了好几个,宫里闹得鸡飞狗跳。” 要不是几个老家伙门生遍地,在朝中影响力甚广,皇上估计早就让他们哪凉快哪呆着去了。 这几日僖妃的事已经传开了,晋夫人自然也知道,她叹了一声:“连年征战国库虚空,哪哪都要银子,不开源节流,反而还要给一个嫔妃修宫殿!你爹在外面吃苦受累,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晋阳肃然道:“娘亲慎言!娘亲也要管好府里下人,少议论宫里的事,儿子先去了。” 晋阳走了,晋夫人心一下子就回到了给晋亭选媳妇的事上,眼巴巴地等着晋亭放下筷子,就拉着他去了偏厅,亲自抱了十来卷画像过来。 晋夫人一个个打开,头一幅就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这个,是忠勇伯府二房嫡女,性情温柔相貌较好,娘之前见过,是个不错的姑娘。” 晋亭瞟了一眼,立即摇摇头。 晋夫人没多说,立即又拿起另一幅:“这个是礼部侍郎家的千金……” 晋亭又摇头。 晋夫人不甘心,又连续打开好几幅卷轴,但晋亭眉头越锁越紧。 她不由问道:“儿子,这几位姑娘各有千秋,长得也好看,身段也不错,你到底哪里不满意?难不成是因为出身不够尊贵?”晋夫人叹了口气,“你爹是武将,不宜与太过显赫的人家联姻,除非,你想配公主。” 晋亭第一个反应,是盘算了一下宣永侯府算不算显赫人家!随即又纳闷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要盘算宣永侯府,难不成是因为云楚忱?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赶快把这个可怕的念头赶出脑子! 那丫头明里是个大家闺秀,暗地里就是个母老虎! 自己怎么可能看上她! “娘,我就是没有觉得喜欢的。” “这些虽不是出身显赫,但也都是世家贵女。”晋夫人又劝,“你再仔细看看,真没有喜欢的?若是画像看不出,娘再寻个机会让你看看真人可好?” “娘,这事急不来。” 晋亭起身要走,晋夫人一把拉住他一脸严肃:“我不管,你今年必须要把亲事定下来,你哥生了孩子之后,就轮到你!你要是做不到,就别跟我叫娘!” 晋亭无语:“娘,这种事怎么能强求呢……” “就得强求!”晋夫人说道,“若是你自己不选,就别怪娘自作主张了!” 晋亭吓了一跳,赶紧道:“选选选,我肯定好好选……” “真的?” “真的……” *** 云楚忱的风澜院。 蘅兰还没有醒。 没有潋月说的那般糟,但遍体鳞伤的模样,让人看了分外心疼。 云楚忱看过了蘅兰,稍稍放了心,和几个丫头们一起出来,只留下照顾的人。 “照影,今天的事情,打听清楚了没有?” 按理说去英国公府的路上,他们应该派人埋伏了才对。 虽然知道了事情是连姨娘找人做的,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云楚忱还想再听听。 “姑娘今天推断的不错。连姨娘知道您要去英国公府,便在路上布了埋伏,谁知您半路改道躲过了这一桩。那些人事情没办成,是要给连姨娘报信的,结果到了咱家后院门上,却遇上了心情不好的大公子烨哥儿,给揍得鼻青脸肿,还给送衙门去了!连姨娘便没能得到信儿。” 照影说着忍不住笑,云楚忱讶然:“大哥哥?” 云烨虽然喜欢美人,但称不上好色之徒,不爱读书但也并非四六不分的二世祖,他性情直爽洒脱,云楚忱虽然与他性情不同,但两人却关系亲近。 照影点点头,“就是大公子。” 云楚忱笑:“看来我还真的要谢谢大哥了。” 春芜道:“姑娘要谢大公子,也得谢谢晋二公子吧……” 云楚忱想到今日的事满心复杂,心里又气又窘,不是气晋亭,而是气自己。 而晋亭,却是个真正的君子。 “谢是肯定要谢的,但怎么谢是个难题。” 云楚忱心里有事从来不摆在脸上,春芜都不知道云楚忱跟晋亭两个人具体发生了什么,其他几人就更不知道了。 照应说道:“既然是表达谢意,自然是投其所好,送一件晋二公子喜爱的东西便是。” 云楚忱摇摇头:“送东西还是算了,万一被人知道,难保扣上私相授受的罪名。” 照应倒忘了这一茬,为难道:“东西不能送,姑娘也只能以身相许了。” 第四十三章 从来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云楚忱脸一红:“呸,胡说什么!竟然那我说笑,皮痒了你又!” 照影捂嘴偷笑:“姑娘总不能直接送银子吧!” 云楚忱气哼哼地:“要银子,我也是没有的。” 日常生活、打点下人、节日送礼,处处都要钱。 自己的那点月例根本不够,长辈赏赐的金银首饰也不能拿去变卖,如果让人知晓,就不仅仅是有失体统的事,所以她很缺钱。 春芜说道:“不如,咱们问问晋二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借此以作答谢,应该也是可行的吧?” 云楚忱沉思一会儿:“那就这么办吧!” *** 云府这边的事情了解了。 而相距不远的连府,却是一番鸡飞狗跳。 连三夫人看着床榻上,被人打得惨不忍睹的儿子惊怒交加,心疼得手都在发颤!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将坤儿打成这样!” 连坤的小厮胆战心惊道:“没查出来。当时那两个贼人都蒙着面,给四公子套上麻袋扛着就跑!小的们在后面紧追不舍,但那两个人跑得太快,小的们找到公子的时侯,他……他已经这样了……” “废物!”连三夫人火冒三丈,“你们是怎么看护公子的,好几个人都看不住一个?要你们还有什么用?!”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连三夫人看着猪头一般的儿子,没耐心同他们在这里鬼哭狼嚎,怒道:“拖出去打死!” “夫人!夫人饶命啊!小的们知错了!” 连三夫人根本就不听,只想让这几个混账东西消失在这个世上!等她找到凶手,还要将其剥皮抽筋! 连念从外面进来,她见状,朝拖人的下人挥了挥手,众人便止住了动作。 连坤的小厮一见九姑娘来了,眼里顿时被希望填满。 连念拽着连三夫人往里面走:“娘,大哥怎么样了?” 连三夫人见了女儿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念儿,你休要为这几个混账求情,你大哥被打成这样,都是他们护主不利!” “娘,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要找哥哥的晦气,对方当然要派几个有本事的人来绑架哥哥,以免拖泥带水留下痕迹,他们几个身上没有功夫,怎么可能拦得住?” 连三夫人怒气不减:“还不是他们没用!” “娘,您好糊涂,就算是他们不对,您也不该在这个时侯,让府里见了血光。”连念扶着她坐下,劝道,“姐姐刚进宫没几天,重修灵晖宫的事,已经让众臣对姐姐不满,要是咱们府上再出了什么传言,御史台难保又添油加醋,对姐姐更加不利。” 连三夫人闻言皱眉。 当年她听从老太爷的话,狠心将七岁的女儿送回老家,等着就是她飞上枝头的这一天,她当然不能为了这件事耽搁儿女的前途。 “你说的在理,是我气过头了。” “娘,您消消气,大哥这事,等他醒了之后问问清楚,何必急于这一时。” 连三夫人点点头,冷声吩咐身边的妈妈:“将那几个没用的东西拖出去打十板子,关到柴房三天不许吃饭!” “是,夫人。” 母女俩进到内室,大夫还在为其治伤。 连念拉住连三夫人的手,安慰道:“母亲别担心,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连三夫人深吸一口气,问大夫道:“大夫,我儿子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贵公子身上的伤大多是皮外伤,每日上药很快就会消肿好转。只是左腿小腿骨折,至少也要在床榻上养上三个月。” 连念问道:“大夫,我哥哥以后走路不会受影响吧?” “这个你们放心,只要这三个月好生将养,不要乱动,上腿切勿用力,待伤口长好,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连三夫人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送走了大夫,看着受伤的儿子,她有难过起来:“还好你哥哥没事,要不然,我怎么跟你祖父交代!” “娘……” 床上躺着的连坤终于转醒,连三夫人赶紧上前:“儿啊,你怎么样?还疼的厉害吗?” 连坤在说话间痛感越发强烈,注意力很快转移到腿上:“娘!我的腿怎么了?我的腿好疼,我的腿!” 连三夫人心痛急了:“你放心,你的腿只是骨折了,大夫说了,养一段日子就会好。” 母子俩正说话,得到消息的连三老爷回来了。 “坤儿!” 连三老爷身材有些发福,只是眼眶发青脚步虚浮,这也都是后院那群姨娘们的功劳。 上前询问了儿子的情况,连三老爷怒不可遏的训斥:“你是怎么当的母亲!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待得起吗!” 连三夫人也不是个好欺负的:“我怎么当母亲的?那你是怎么当父亲的?我担待不起难道你就担待得起了?你有本事就将坤儿好好护起来,这会冲我发什么脾气!” 连三老爷被她吼得懵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没有依靠,可任由他搓圆捏扁的女人了。 她的女儿已经成了皇上的新宠,等僖妃在宫里站稳脚跟,必定会为她求一个诰命夫人回来。 虽然连漪身为长女也是他的女儿,但当年他对他们母女并不怎么好,甚至没跟她说过几句话。 连三老爷有些心虚,说道:“我不是冲着你,我是心疼坤儿!” 见几人又是吵又是发狠,连念觉得无趣,宽慰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侍女千千为连念抱不平:“夫人一心只惦记着公子,问都没问您一句,也太偏心了!” 连念今日来了癸水,成为了真正的女人,可以嫁人生子了,对于一个少女来说,这一天有着重大的意义。 寻常作为母亲,这个时侯应该关照女儿,告诉她如何应对,该注意些什么。 但千千寻去正院,连三夫人的面都没有见到!后来连念腹痛难忍,汤婆子和红糖姜茶都用了,直到了晚间才稍微好转了一些,连三夫人却依旧没有消息,也没让人过来问一句。 “大哥出了事,母亲自然担忧,一时不得空也情有可原,什么偏心不偏心的,你别乱说话,叫人听去了难免无端揣测。” 千千很不服气,她从小跟在连念身边,对自家姑娘的处境最清楚不过,此时一脸得恨铁不成钢:“姑娘,您就是心太善了!什么一时忘记?这些年夫人有几时将您放在心上了?夫人心里只有宫里的僖妃娘娘和四公子,您从来都是被忽略的那一个!” 第四十四章(上) 母女之间,八字不合 连念沉默了片刻:“姐姐是母亲第一个孩子,在母亲孤立无援的时侯是她唯一的指望,这样的亲情是我不能比的。姐姐被送走后,哥哥的到来拯救了母亲的绝望,这种感情也是我不能比的。同样是亲骨血,却也难免要分一分远近。” 而我,却是奶娘带大的。 千千眼圈一红:“姑娘,您既然清楚明白,为什么不花些心思争一争?” “本应拥有的东西,却要靠争才能得到,实在没什么意思。” 连念吸了吸鼻子,说道:“好了,别说这个了,你打听出什么没有?大哥这几天可与什么人接触过,怎会平白无故被人敲了闷棍?” 千千小声道:“府里这几天因为僖妃娘娘的事,变得紧张兮兮的,三老爷让四公子老老实实呆在府里,所以这几天也没接触什么外人,要说自家人,也就是那两位表姑娘了。” 连念诧异:“表姐她们?” 连家三老爷跟连姨娘,是亲兄妹,所以连念跟云挽心姐妹从小就常常见面,十分熟悉, 虽然性情相差许多,但连念生性温柔好相处,关系一直还算不错。 连念想了想说道:“好像挽心表姐上次回来,的确去找哥哥说了一会话……可这跟哥哥被打有什么关系么?” “姑娘,表姑娘被宠坏了,一向任性妄为,跟四公子凑到一起,谁知道会出什么坏主意?说不定做什么捅了篓子,被人寻仇报复呢。” 连念默了默突然问:“听说今天姑姑派人来,从咱们府上要走了一个婆子,云家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据说是那婆子嚼了老婆舌头,说云家大姑娘如何如何了,害的云府闹了好大一出乌龙,云家派人来抓人,要说法的。” “云大姑娘一向端庄谨慎,反倒是我那位姑姑心思不端。说不定是姑姑做了什么,被她那位大姑娘化险为夷了。” 连念虽然不争,却很聪明,一下子就想到关键之处。 但她并没打算牵扯其中:“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咱们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就是。” “是,姑娘。” *** 晋亭的大恩大德,让云楚忱头疼了好几日。 她不想欠别人的人情,想尽早了结这桩事。 两人虽然能在宣永侯府碰面,但府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万一被人听到什么定要节外生枝。 思虑了好几日,突然听闻晋亭的妹妹——晋如萱——从外祖家回来了,让她立即想到了前往晋府的理由。 濯香院。 衡阳郡主的气色好了不少,但能看得出来,她依旧没从太后去世的哀伤中缓过来。 那天云楚忱被造谣出事,也是太后葬礼后,她头一次露面。 “母亲,这是我为您熬的当归乌鸡汤,补气强身,您趁热喝。” 衡阳郡主没动眼前的汤,淡淡地看她一眼,言简意赅:“你找我有什么事?” 云楚忱习惯了衡阳郡主的态度,不以为意。 笑着道:“听说如萱妹妹从外祖家回来了,上次我答应她,要给她做龙须酥和藕花糖,这几日得空,正好做了给她送去。母亲也许久未见晋夫人了吧,不如一起去晋府走走,散散心。” 晋夫人是衡阳郡主的手帕交。 提到她,衡阳还是有些心动,想了想吩咐道:“南烟,你去挑几样小姑娘喜欢的饰品,咱们去晋府走一趟。” 说罢就要起身去更衣。 姚嬷嬷有些看不过去,劝道:“郡主,大姑娘为您煲的汤,对您的身体大有好处,您好歹喝两口,凉了可就浪费了。” 煲汤可不止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至少要大半日,云楚忱次次费心,却都得不到衡阳郡主的半分笑脸。 衡阳郡主觉得云楚忱功利,事事都想的太明白,目的明确。 可姚嬷嬷不这么觉得,她是从宫里出来的,见惯了尔虞我诈,觉得大姑娘是心思玲珑通透,自保之余未雨绸缪,想要求一个安稳并没有错。 衡阳郡主瞥了一眼眼前的汤,迟疑了一下还是喝了小半碗才去更衣。 云楚忱笑着起身对姚嬷嬷道谢:“多谢嬷嬷,多亏有您在母亲身边时时照料。” “大姑娘客气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姚嬷嬷顿了顿,又补上一句,“郡主看着冷淡,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云楚忱点点头:“这我是知晓的。” 那日事情之后,她偶尔听说,当时说要讯问蘅兰,连姨娘主动老去说要替云老夫人分忧,当时衡阳郡主是出言阻止过得。 只是连姨娘拿着侯爷的话当令牌,将衡阳郡主挡了回去。 衡阳虽然是郡主,但在家里依然是男人的妻,也要以丈夫为纲。 对一个奴婢尚且能生出几分袒护之心,又怎么会是一个冷漠的人呢? 她们母女之间,大概真的是八字不合吧。 *** 晋夫人听说衡阳郡主跟云楚忱来了十分高兴。 “我说你也真是的,躲在院子里不出来,早晚把自己给闷坏了!”晋夫人将门出身,性格爽朗,大概也因此才能跟衡阳处的来。 两人说着体己话,八岁的晋如萱从里面冲出来,直奔云楚忱:“楚楚姐姐!楚楚姐姐!” 晋夫人一把扯住狂奔过来的小姑娘,虎着脸道:“没大没小没规矩!还不见过衡阳姨母!” 晋如萱一向有点怕衡阳郡主,偷偷瞄了一眼云楚忱,乖乖上前行了个不怎么端正的礼,说道:“见过衡阳姨母……” “乖,起身吧!” 衡阳郡主也不知道怎么跟小孩子相处,不自然地应了,就把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 “谢谢衡阳姨母……” “嗯。” 眼见有些冷场,晋夫人瞪了按捺不住的晋如萱一眼:“行了,别在我这装模作样的了,跟你楚楚姐姐去玩吧。” 转身又对云楚忱说道:“楚楚,都是自家人,别客气,随意些。” 云楚忱笑着点头,还没开口,就被晋如萱拉着往远处走。 而另一边,在暗处偷窥的晋亭,一直盯着云楚忱的去向,脚下不由自主地挪动步子跟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下) 我要好好谢谢你 云楚忱丝毫没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只管和晋如萱说话。 晋如萱笑嘻嘻道:“楚楚姐姐,你不知道,临城可好玩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也不怎么管着我,我都不想回来了!”她眨了眨眼睛,又补充道,“要不是惦记着楚楚姐姐,我定要再呆上两个月!” 两人到了花园里的亭子坐下。 云楚忱摸摸她的小脑瓜,将零食匣子朝她推过去:“小丫头惯会说乖巧话,你是想我做的藕花糖了吧?!” “那怎么可能,我最想楚楚姐姐了!” 晋如萱嘴上说着想云楚忱,手却非常诚实,已经将藕花糖和龙须酥取出来一手一个,陶醉地闻了闻,然后一口将藕花糖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说道:“嗯!好吃!好吃!楚楚姐姐做的最好吃了!” 云楚忱看着她的样子乐不可支。 她很会做吃食,也给不少人做过,但她最喜欢给晋如萱做东西吃。 看到她欢喜的笑脸,听着她真心的夸赞,云楚忱就会异常满足,就像有什么空缺的地方被弥补了似的。 她将另一个匣子也往前推了推:“这是我尝试着做出来的新点心,你尝尝。” 晋如萱眼珠子,立即定在那小兔子形状的糕点上,连忙咽了嘴里的龙须酥,拿起一个闻了闻:“好好闻,淡淡的甜味。” 她一口就塞进嘴里,一点也没有小姑娘家“怜香惜兔”的样子。 嚼了几下突然瞪圆了眼睛,发音不清地道:“楚楚姐姐,这是用什么做的呀,太好吃了!” 晋如萱一把将点心匣子搂在怀里,生怕人抢走似的。 云楚忱不禁大笑:“你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妹,你这样子被娘看到,免不了一顿毒打!” 晋如萱闻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啪”的一声将匣子盖上,然后搂地更紧了:“二哥!你不要抢我吃的!” 晋亭老脸一红:“我什么时侯抢你吃的了!” 晋如萱一脸“别逼我揭穿你”的嫌弃表情:“反正这是楚楚姐姐特意为我做的!” 云楚忱还是头一次看见两兄妹斗嘴,忍笑起身:“晋二公子。” 晋亭状似无所谓地点点头。 目光飞快地在云楚忱身上一扫而过,就看向了别处。 “难道还在生气?”云楚忱心道。 可是相比于生气,晋亭更多的可能是害臊。害臊自己曾经对云楚忱起过的那心思,所以不敢正视云楚忱,仿佛怕心事被云楚忱发现似的。 “什么风把云大姑娘给吹来了?” 自从晋亭上次救了自己,云楚忱对晋亭多了很多耐心,她和颜悦色道:“听说如萱回来了,我便做了些点心糖果给她送来。” “哦……”晋亭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一时间尬在那里。 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晋如萱突然说道:“楚楚姐姐,差点忘了,我也给你带了礼物回来,你等我一会,我这就拿来给你!” 晋如萱颠颠颠,一阵风似的跑了。 云楚忱心想正好可以跟晋亭单独说话,但想到上次二人相处的情景,又有些难为情。 “上次的事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晋亭一听她要谢自己,脸一红,却依然嘴硬:“哼,你是该好好谢谢我。” 云楚忱道:“只是我思虑许久,也不知该如何感谢,不知晋二公子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定不遗余力。” “帮忙?” 按一般来说,这种时侯,应该客气的推拒一番,说个“不用谢啊,不客气啊”之类的。 但晋亭丝毫没有这种觉悟! 他十分认真地思考让云楚忱帮自己什么忙,但想来想去发现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遂挑眉道:“你一个女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能帮我做什么?” “难道晋二公子没什么事情是不需要动手的吗?” “不需要动手的……” 晋亭突然灵机一动,如果可以让她一直欠自己一个人情的话…… 对了! “我想到一件事。” 云楚忱怕一会晋如萱回来不方便继续话题,忙问:“是什么事?” 晋亭哗啦一声合上折扇,在手心一敲,说道:“我娘最近正在为我相看亲事。” 他说完这句顿了顿,去看云楚忱的表情。 见对方期待又疑惑地望着自己,并没有因为此事而有什么反应,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晋亭挑了挑眉头,接着说道:“不过,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现在不想成亲,你如果能让我娘打消这个念头,上次的事就算过去了!怎么样?你能做到吗?” 这算什么帮忙? 云楚忱蹙眉:“晋夫人是你母亲,你们三兄妹的亲事是她最为看重的,为你相看亲事是情理之中,这种念头怎么可能打消?” 晋亭无言以对,想了想又说:“就算不能打消,那也得让我自己选人才行!” “难道晋夫人竟没有询问你的意见吗?” “问倒是问了,可她也说了,今年必须要选定,不然她就要自作主张给我定亲!” 云楚忱有些纳闷。 晋夫人为什么这么着急?但又一想,晋夫人可能是怕晋亭不听话,所以出言吓唬他的。 “那晋二公子就在今年,选出一个心仪的人,不就行了?” 这有什么难的么? 谁知晋亭一瞪眼:“这哪有那么容易,你能说选就选?” 云楚忱挑眉,心道:“我确实是说选就选了。” 见她的表情,晋亭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和你不一样!你们女人选夫婿,看的是家世人品,看的是公婆妯娌,看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云楚忱忍不住笑:“晋二公子还挺明白,那我冒昧问一句,二公子看重的是什么?” “娶妻娶妻,看的当然是妻!只要我喜欢,凭她是什么家世背景,凭她家里有什么人。” 云楚忱闻言不禁愣怔,心中有些动容,但也仅仅只是片刻,就觉得晋亭太幼稚。 “晋二公子太过想当然了,世家贵族的婚姻从来不由自己做主,如果晋二公子还没有喜欢的人,那就不要去喜欢谁了。免得将来空欢喜一场。” 晋亭闻言怔怔地看着云楚忱,心中不知为何阵阵发紧,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五章(上) 衡阳与侯爷婚事的真相 等了片刻,云楚忱见他不说话,想了想又道:“这是晋二公子自己的私事,是我多嘴了。不如这样吧,晋二公子不妨与我说说,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姑娘,我可以帮你寻一寻!若能在今年选出一个令你满意,也令晋夫人满意的人,这个人情就算我还了。” 晋亭闻言斜了云楚忱一眼,说道:“不要扭扭捏捏的,不要太死板的,不要蛮不讲理的……” 晋亭一开口说了一大堆,云楚忱没有嫌他啰嗦,一一记下,忍俊不禁:“原来晋二公子最看重人品!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晋亭心口有点发堵。 感觉比见到她之前更生气了,恶狠狠地瞪着云楚忱。 “二公子这是哪里不舒服?” 晋亭冷哼一声,突然说道:“你要谢我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哦?还有什么?” “你可知那日是谁动的手脚?”晋亭得意一笑,“除了你们家那位野心不小的姨娘,还有她那个色胆包天的侄子!” 什么!? 云楚忱神色一凝:“我只以为是连姨娘吩咐了淮阳侯府的婆子办事,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连坤参与其中,看来她们不仅仅是想毁我的清誉,还想一辈子将我攥在手心里!” 如果不是她半路改了主意去追晋亭,八成她现在已经是连坤的枕边人了。 “你放心,我已经替你教训他了,他那条腿,起码要在家养三个月!” 云楚忱惊讶道:“你把他给打残了?” “断了一条腿。”晋亭颇有些得意,“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知道是我,更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这……”云楚忱吃惊不小,“多谢晋二公子帮我出头,这个……你想让我怎么谢?” “算了算了,小事一桩,举手之劳。”晋亭摆摆手,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不过说起来,你们家那位姨娘还真是够恶毒的!” 云楚忱冷了语气:“连姨娘妾室的身份一直是她的心病,也难怪她用这种办法算计我。” 晋亭对当年的事情知道一些:“你说的是当年她婚事被衡阳郡主夺走的事?” “当年因为我母亲的缘故,她嫡女出身却成了妾室,如今她想让我变成淮阳侯府的妾,既打了母亲的脸,又毁了我一辈子!” 闻言,晋亭却不以为意:“其实这事也不能怪衡阳姨母,我听我娘说过一些。当初衡阳姨母也不过是与宣永侯有过一次偶遇,生出了些许好感,衡阳姨母并不知他身份,更不知道他已经定了亲事。再之后,就是宣永侯主动往衡阳姨母身边凑,根本怪不得衡阳姨母。再说,宣永侯府对此事也很乐意,你情我愿的事,连姨娘怎么不去怪宣永侯始乱终弃?” 云楚忱一怔:“原来事情的原委竟是这样?” 都道晋亭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草包,可是这两次接触下来,云楚忱倒是对他改观颇大。 宣永侯始乱终弃么? 衡阳从来没有主动说起过,府里的人便信了连姨娘的话,认为当年是衡阳郡主横插一脚,搅黄了连姨娘的亲事。 而衡阳她生性寡淡不喜辩解,这才让人误解至此。 “这个连姨娘,还真是会颠倒黑白。” 不过想想也知道,连姨娘总归不会去说云泓远的不是,所以,她将一切都怪罪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晋亭说道:“说来说去,这事还是怪连姨娘自己,就算没了宣永侯这门亲事,她自然可以另外再寻一门亲,何必自甘下贱去给人做妾?这又怨得了谁?” 晋亭的话一句比一句让云楚忱吃惊。她想了想,又叹一声:“当年情况定比听说的更为复杂,连姨娘除了意难平之外,恐怕也是境况所迫。” “你还替她说话?” “我并非替她说话,这是两码事。” 晋亭很是不屑:“什么两码事,难道自己遭受了不公,就要将自己的遭遇强加给旁人吗?事情是宣永侯做的,她怪到衡阳姨母头上已经是过分,还连带着因为记恨报复在你身上!简直是不可理喻!” “后宅之争本来就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这么说,你觉得她害人是对的?” “我没说她还害人是对的!” “但你觉得她害人是情理之中!” 说着说着,云楚忱失了耐心:“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们没必要讨论这件事!” 晋亭听她说跟自己“话不投机”,气得脑袋冒烟,火大得不得了,抬脚就走! “翻脸比翻书还快!病的不轻!” 云楚忱脸也黑的不行,但她到底性子稳重,片刻也就恢复如常,跟晋如萱开心地玩了一下午。 衡阳派人来喊说准备回府,云楚忱抱着晋如萱给她的,一大堆奇奇怪怪的礼物,告辞离开了。 云楚忱开心地走了,晋亭却糟心极了,想想云楚忱今日说的话,他越想越觉得生气,却 又不知道气是从哪里来的。 溜溜达达在府里闲逛,却总是在晋如萱的院子外边绕圈。 云楚忱前脚刚走,他就出现在晋如萱面前。 晋如萱警惕的望着晋亭:“干嘛?” “小丫头片子,我是你二哥!我能干嘛?!” “你能抢我吃的!” 晋亭撇撇嘴:“不就是几块糕点么,谁稀罕?” 晋如萱闻言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牢牢盯着晋亭的动作。 晋亭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目光落在她的小书案上:“她教你剪纸了?” 晋如萱得意地拿起一片剪好的梅花花钿:“是啊!楚楚姐姐什么都做的那么好,这是她教我我剪的,好看吧!” 晋亭轻哼一声:“在你眼里她什么都好,别忘了谁是你亲哥!” 晋如萱噘嘴:“要是能用你换楚楚姐姐,我不会犹豫的!唉……楚楚姐姐要是我亲姐姐该多好,嫂嫂也行啊!” “嗯?”晋亭闻言一瞪眼,“你说什么?” 可晋如萱却是一脸天真:“可惜大哥已经给我找了嫂嫂了,看来没办法了……” 晋亭憋得脸通红,想说我也是你哥啊!你还有机会! 但晋如萱很快又补了一句:“还好,过几天我又能跟楚楚姐姐见面了。” “什么?!为什么?在哪里?” 第四十五章(中) 去庙会,会佳人 “过几日洪福寺庙会,楚楚姐姐陪云家老夫人去拜佛,我也要跟娘去!” “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是从来都不去吗?娘就带我去!不过娘说了,要给你求个好姻缘!” “你一个黄毛丫头,知道什么叫好姻缘!” 晋如萱不服气:“难道你知道什么是好姻缘?” 晋亭一噎:他还真不知道! “你就那么喜欢她?她哪里好了?”晋亭心里烦躁,歪在椅子上,手里抛接着一个水果。 晋如萱双手托腮,笑地见眉不见眼:“楚楚姐姐长得特别漂亮,笑起来更漂亮!她声音也好听,温温柔柔得,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而且,她还很会做好吃的!” 切了一声,晋亭撇嘴道:“她温柔?你确定?” 晋如萱臭起一张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跟楚楚姐姐过不去!那她当然不会对你温柔了!” 晋亭的脸更臭了:“分明是她次次同我过不去!” 还有,她今日说的那些,简直就是屁话! 什么如果还没有喜欢的人,就不要去喜欢了!屁话!都是屁话! 晋如萱见晋亭一张脸黑的吓人,狐疑试探道:“二哥?” 晋亭回过神,眯眼看了一眼晋如萱桌上的匣子,动作神速,抢了就跑! 晋如萱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气地一跺脚:“二哥!我要告诉娘!” *** 庙会这一天,除了祭祀先祖烧香拜佛以外,沿途宝盖幡幢,诸般杂耍,还有灯台、社戏等热闹可看。 商贩为供应游人信徒,更是百货云集。 不少人在这一日都歇了营生赶到洪福寺山下去看热闹。 蘅兰的伤势还没好不能出门,春芜留下照看。 她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叮嘱:“姑娘,出门定要小心,连姨娘上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二姑娘肚子里也定然憋着坏呢!庙会人又多,难保出什么乱子。” 云楚忱已经被她念叨了一百遍,连连道:“好春芜,你让我清静清静可好?” 春芜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时时提防点好!姑娘自己也说,这些天,二姑娘不吵不闹,姐妹俩日日去哄着老夫人,明摆着学乖了!” “我自是知道她们母女的心思。”云楚忱唇边的笑意冷了几分,“那个婆子怎么样了?” “听说已经被处置了。” 云楚忱冷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 “连姨娘不可能会留着这个婆子,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春芜一边替她整理衣裳,一边说道:“总之,连姨娘和二姑娘这回怕是真沉下心来了,以后只会更难对付。” 春芜又开始去念叨潋月和照影,直至送云楚忱她们出了院门。 南华堂里,云老夫人还在用早膳,稀奇的是,云挽心也在。 她今日一身荷粉,比往日里装扮要素淡许多,人也显得多了几分沉静。 见云楚忱进来,便笑着招呼:“大姐姐来了。” 云楚忱先跟老夫人行了礼,见屋里没有云千亦的影子,便问:“怎么三妹妹今日不去庙会么?” “三妹身子有些不舒服,今日不能去了,我真是替她可惜,等回来的时候,多给她带几样稀奇玩意儿也就是了。” 云挽心今日说话十分收敛,不像往常字字都是刺。 云老夫人见她们姐妹和气,也很满意,放下碗筷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洪福寺是高祖晚年清修之地,占地广阔。 寺内香客如云。 云楚忱跟云挽心一左一右,陪着云老夫人上了香,前往放生池。 殿宇错落间,静立于放生池中的观世音菩萨像,慈眉低垂,俯瞰众生。 “众生”在放生池边人挤人,时不时发出被踩踏地惨叫。 云老夫人也有相熟的老姐妹,要趁这个机会见见面说说话,云楚忱这么大的小姑娘们也早就约好了在庙会见面。 放生过后,云老夫人说道:“你们两个,也别在我跟前拘着了,自己去玩吧,记住莫要冲撞了。” 两人乖乖答应:“是,祖母。” *** 晋如萱很兴奋,比过年的时候起得还早。 晋夫人才刚起身不过片刻,就被晋如萱魔音灌耳。 晋夫人不得不迅速处理好府中事务,带着晋如萱出门,却没想到,在大门口遇见了晋亭。 要知道,晋二少爷一向是:太阳不起他不起。 晋夫人一脸惊讶,觉得二儿子最近实在有些奇怪:“亭哥儿?你……你怎生起得这般早?” “哦……院里小厮昨日便跟我告假,说今日要去庙会逛逛。今早又被他们吵醒,睡不着索性就起了。” 他左顾右盼,眼神飘忽,问:“娘跟小妹也是要去庙会吧?” 晋夫人点点头:“我们这就要走了,你要是饿了,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说完拉着晋如萱就要上马车,嘴里还念叨:“要是去晚了,人多车马也多,路上可不好走,你一会跟着娘,千万别乱跑!” 晋亭满脑门问号,为什么老娘不邀请他一下? “娘,反正我在府里也无事,不然跟你们一块去。” 晋夫人怔了一下,从来没想过,二儿子会想跟她一起去庙会。 晋如萱却先开口了,满脸地怀疑:“你要去自己去便是,跟着我和娘作甚?莫不是知道我要去见楚楚姐姐?” 第四十五章(下) 云挽心的小心思 惊! 晋亭的冷汗瞬间下来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晋如萱,瞬间紧张地同手同脚起来。 晋夫人一脸狐疑地看着晋亭。 晋如萱又道:“娘,上回楚楚姐姐给我做的点心,都被二哥抢走了!” 晋夫人剜了一眼晋亭:“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妹妹抢吃的!也不害臊!” “我,我就是逗她玩的!”晋亭闻言却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个。 晋如萱不依不饶:“那你逗完我,为什么不把点心送回来!” 晋亭无语,行吧,他跟这两个女人说不清,他去找云烨! *** 洪福寺山脚下。 小摊贩们早已连夜赶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摊子就已经支好,卖吃食的棚子里已经冒出热腾腾的水汽,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满是欢声笑语。 晋如萱像一只疯兔子,在各个摊位之间窜来跳去,见什么都想吃。 晋夫人好歹是将军夫人,不能对她当众动粗,气得暗自跳脚,好在没多久就遇见了晋亭和云烨,晋夫人揪着晋如萱的后衣领,将她交给晋亭。 “你好生照看萱儿,娘要上去拜佛,不便带着她。” 晋如萱闻言立即目光炯炯地望着晋亭。 这会她倒是乐不得跟晋亭在一处,多少能自在些,而且云烨最会玩,跟着他保证吃得好玩得好。 云烨遮住半张脸,在晋亭耳边说悄悄话:“你这次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往常不是说带着如萱碍手碍脚??” 晋亭的脸莫名地热了几分,敷衍道:“今儿个人多,我怕我娘看顾不住她。” 云烨挑挑眉:“你平日不是说以晋夫人的身手,十个晋如萱都能看得住?” “我说过么?”晋亭满脸正色,“你记错了!” 云烨翻了个白眼,招呼晋如萱道:“小萱儿,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跟哥哥说!” 晋如萱笑弯了眼睛:“云烨哥哥真好!不过我还约了楚楚姐姐,在后山的百花园见面,咱们一路往那边去吧!” 云烨与云楚忱是自家兄妹,一起游园当然无碍。 便摸摸晋如萱头顶:“也好,从这条路到百花园,绕一圈从另一条路下山,倒是正好。” 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仿若同龄人一般。 走在两人前面,晋亭听着云烨哄自家小妹,撇了撇嘴,心道:“上到八十老妇下到八岁孩童,只要是女人,他都能搞得定!” 一边走,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朝前边张望,目光搜寻着某道身影,但始终没看见。 一路吃吃喝喝,快到百花园的时候,晋如萱的肚皮已经撑得滚圆。 晋亭嫌弃她:“瞧瞧你,哪有一个女孩子的样子!” 晋如萱人小鬼大,脸皮的厚度跟晋亭不相上下,闻言不羞不窘,拉着长腔道:“我当然知道女孩子,就该像楚楚姐姐那样,但整个长安成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楚楚姐姐?我既然排不上第一,也就没啥好争的了!” 晋亭无语:“你这都是跟谁学的混话!” 晋如萱还没回答,云烨已经笑得不行:“哈哈!元直!你不会是忘了吧,这话不是你自己的说的吗!” 晋亭一噎,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想起这茬,晋亭顿时没脸再数落晋如萱了。 顾左右而言他:“行了行了,马上就到百花园了,你不是要找你的楚楚姐姐,还不留神些。” 晋如萱到底是小孩子,闻言顿时打起精神,四处张望,寻找云楚忱。 百花园位于洪福寺后山,园子极大。 说是“百花园”,其实里面超过千种花草,皆是由僧人亲手照料,品相极好。 此时云楚忱二人跟魏轻轻等人碰了面,魏轻轻身边仍旧跟着沈嘉儿和阮笑笑,此外还有淮阳侯府的二姑娘连佩、九姑娘连念。 云挽心跟连家两位小姐是表姐妹,自小熟识,但连佩和连念都是嫡出,云挽心却是庶出。 身份关系很是尴尬。 几人一边顺着曲折长廊游园赏花,一边说笑游戏。 刚拐过弯,还没看见人,晋亭就听花树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云烨听了道:“我听见二妹妹的说话声了,楚楚肯定也在那边。” 几人绕过花树,便看见几个少女,或坐或站,正在玩什么游戏。 而晋亭一眼就看见了云楚忱! 她端坐在众人之间,仍旧是那副端庄温婉的模样,衣摆规整,青丝不乱。 他打量云楚忱的时候,云烨已经将在场之人扫了一遍:“巧了,七个女子,竟都穿着不同颜色的衣裳,此情此景,便如下凡的七仙女一般,真是绝妙!” 晋亭有些迟疑。 一亭子的年轻姑娘,他们两个大男人过去怕是不太好。 但晋如萱已经扬声大喊:“楚楚姐姐!” 亭中女子纷纷回头望过来,见有男子,立即收敛动作不敢失礼于人前。 一见晋如萱,云楚忱便起身朝她迎了过来。 晋如萱抱住云楚忱的手臂,撒娇:“可算找着你了!你再不出现,我就要撑死在路上了!” 云楚忱被她逗笑,抱着她跟另外两人打招呼:“大哥,晋二公子。” 晋亭有些不自然地哼哼一声,见云挽心也走了过来,便稍稍退后一步。 云烨问:“你们两个陪祖母来的?” “是啊大哥,没想到你也来了。”云挽心对云烨和颜悦色得。 不管将来她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娘家兄长都是她的依靠。 “这样的热闹,当然要来凑一凑,只是本没想这么早来。”云烨指着晋亭,“谁知道他抽了什么风,之前还说不来,今儿竟一大早,就把我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晋亭下意识地锤了云烨一拳。 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而近日的云挽心,却浅笑嫣嫣,恭敬福身道:“晋二公子。” 晋亭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云挽心说话时,总是时不时瞄几眼晋亭,云楚忱看在眼里不觉心中一动。 晋亭与魏子修,是长安城里齐名的两位公子哥。 魏子修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爵位,身为庶女的云挽心高攀不上。 可晋亭是嫡次子,家里长辈也只是将军,风评好的庶出姑娘若是努努力,未必就不行。 想到这,云楚忱唇角不由得勾了勾。 别人没注意到,晋亭却注意到了。 第四十六章 有人偷看,有人偷听 虽然云楚忱的笑一闪而过,但晋亭去从中看出了点门道:她这是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女人,不会又在想着怎么坑他吧!? 哼,她还说要给自己找媳妇呢! 这个小骗子! 自己可不能轻易相信了她! “二哥,我要跟着楚楚姐姐,你不用陪着我了!”如萱抱着云楚忱不撒手。 这个卸磨杀驴的小鬼! “那你一会是去找娘,还是回来找我?” 云楚忱道:“晋二公子不用担心,我会先把如萱送回去的,就让她跟着我吧。” 晋如萱疯狂点头。 晋亭瞪她一眼:“你老实些,莫要给人添麻烦!” “啰嗦!” 晋亭脸黑了黑,晋如萱却已经拽着云楚忱,往亭子那边去了。 云挽心看了晋亭一眼,恋恋不舍得,也告辞回了女孩子那边。 几个少女虽然都在亭子里没有过来,但目光几乎都在晋亭和云烨身上。 沈嘉儿见云挽心回来,忍不住问道:“挽心,你跟晋二公子应该很熟吧?” 云挽心含糊道:“晋二公子一直去我们府上,跟我大哥一起读书。” 她与晋亭并不相熟,但这么一说,就让众人有一种她与晋亭很熟悉的错觉。 一直沉默的连家二姑娘连佩,突然插话进来:“男女有别,男子们一起读书,恐怕也不能常去后宅,平时与你应该没什么见面的机会。” 连佩与云挽心是表姐妹关系,说出这话,却是在拆云挽心的台。 一向敏锐得云楚忱,心头一动:难道这位连二姑娘,对晋亭也有心思?没想到他还挺抢手的。 云挽心听了连佩的话,有片刻尴尬。 连佩的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厌恶。 看到这里,云楚忱可以肯定,连二姑娘,真的对晋亭有心! 一面和几个姑娘们说笑,她一面在心里琢磨:到底,要不要帮晋亭,牵这根红线? 正想着,突觉有人扯自己衣袖:“楚楚姐姐……” “嗯?怎么了?” 晋如萱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出恭……” “这附近没有净房,要到远处的鹿苑那边才有,你可着急?” 晋如萱脸有些红,显然是有点着急。 晋如萱几乎是一路小跑,云楚忱怕她磕着碰着,见附近没人,便微微提着裙摆,疾步追上去。 照影忍不住笑道:“姑娘何时这般狼狈过,可见养孩子着实不易。” 潋月说道:“姑娘也就是对旁人家的孩子这般,对自己家的孩子,还不每日虎着一张脸,不许淘气?” “你们两个还有心思打趣我,还不看着如萱?” “噗嗤,姑娘急了,咱们什么时候见过姑娘这个样子呀?多亏了如萱姑娘了!” 云楚忱额头上已经见了汗,面颊上染了一丝桃花色,她生怕旁人看见她这副样子,却不知山上短崖凉亭处有一人,已经看了个清楚。 那青年一身绀青色锦衣,眉目俊朗,只是眸色极深,鼻梁笔直,使整个人看上去略显深沉凌厉。 他的仆从顺着他的视线,目光也落在下方女子身上,便说道:“二皇子,这位应该是云府大姑娘,衡阳郡主的过继女儿。” “太后过世时,我曾见过她,那时看她行止礼仪,竟比我母妃还显得端庄些,想来是个美丽但无趣的女子。没想到她竟还有这样的一面,有意思。” 被称为二皇子的人,显得对云楚忱颇为感兴趣,一旁的仆从见状,有意无意地提醒道:“云大姑娘的确出挑,只可惜没什么依靠,也是个可怜人。” 娘家不得力,对二皇子来说便不是良配。 二皇子面上的笑意落下,有些扫兴。 沉默地看着云楚忱跑远,才道:“回宫!” 净房外。 云楚忱松了口气,走到假山隐蔽的位置,整理衣裙,却冷不防听见假山的另一边,传来说话声。 “……头一回见着她,我就知她与旁的女子不一样!与她家中那些攀附权贵的姐妹不同,我一心只想娶个不庸于俗、不流于众的佳人,却不知如何才能得她芳心。” 云楚忱听了这句话,忍不住想笑。 这是谁家小郎君,忒是多情,正在此处与友人诉说相思之苦。 可待她听见另一个声音,不由吓了一跳。 是魏子修温润含笑的声音。 “你不过看了她一眼,怎就知道她不庸于俗不流于众?五郎,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可陷得太深。” “修名,你不必劝我,”被称为五郎的人,却显然已经陷得很深了,“虽然想上门求亲的人不少,我也未必是她心中良配,但我必定尽全力求一求这门姻缘!你现下或许不懂,是因为你还没有遇见那个,让你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人,待有一日,你见到了她,就知道那是何种滋味……” 魏子修字修名,云楚忱是知道的,也确定了她没有听错。 说话的人中一个,的确就是魏子修! 云楚忱屏息,只听五郎又道:“你看见她一颦一笑,心下便跟着牵动也生出欢喜,她若愁眉不展,你便也收紧心绪阵阵心伤。” 五郎话语中散发着浓浓的苦闷。 “那种感觉着实难以形容。只觉满心都是她,想见不到面。修名,我若是你,大概不会如此愁苦,可我家世凄凉,功名未就,她却快要到了婚嫁的年纪。我生怕不知哪一日,就得到她定亲的消息……我听说,你家里也已经在为你相看亲事了。” “她们挑她们的,我若不点头,难不成还能强迫我拜堂入洞房不成。”魏子修言语间十分理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也没什么错,既是铁了心,就该早做打算,不过此事不能与你父母提及,以免损伤那位姑娘的名声,你可让熟识的人先去探探话,成与不成,你也莫要太过执着,莫耽搁了自己。” 听着魏子修的话,云楚忱深觉对方为人正直,又真心为友人着想。 对于自己的眼光,也暗暗越发满意。 但她刚要离开,冷不防又听魏子修说道:“她的处境也未必有你想的那般平顺,太后娘娘一过世,接踵而来的麻烦必定不会少。”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第四十七章(上) 血气方刚的男人 什么叫……“太后娘娘过世”? 太后娘娘过世影响最大的就是衡阳郡主和她。 难道那五郎的“意中人”居然是她自己? 不会有这么巧吧? 听壁角听到自己的八卦,大概她是独一份吧! 而且魏子修竟然帮着他人来谋求她? 云楚忱的心缓缓沉了下来,一步一步地走出假山,最后只又听得五郎叹道:“我怎会不知,只可惜不能站在她身边帮她。” 照影和潋月对视一眼。 这到底是怎样的“好”运气啊! 跟在云楚忱身后,她俩相互打着眼色,最后还是潋月开口:“姑娘,魏公子只是顺着那人的话说,未必就是对姑娘无意。” “不可能,即便是就事论事,我也能感觉得出,他对我并无男女之情。” 照影不懂:“姑娘不是无需男女之情?” 云楚忱缓缓抬眼:“话虽如此,但他对我无意,只凭父母做主的话,这件事成功的几率就会变小。你刚也听到了,父母之命,他未必听从。” 潋月苦思:“如果能知道魏公子最看重什么就好了。” 想起之前晋亭对她说的,连晋亭这么不靠谱的人都看重品性,大概魏子修也会格外注重品性的吧? 只是她这些年积累的名声还不够好么? “既然他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要从魏老夫人和英国公府人身上下手。” 云楚忱有些无奈,一抬眼,看见晋如萱已经出来了,正左看右看地找她。 生怕她嚷出声,被假山那边的人听见,云楚忱赶紧示意她不要说话,领着她往另一个方向去。 晋如萱疑惑道:“楚楚姐姐,咱们这是往哪走啊?” “咱们去看看鹿。” “哦……” 晋如萱显然对鹿并不怎么想看鹿,如果是鹿肉她可能会更感兴趣。 不过几人一走到鹿苑门口,就看见晋亭和云烨站在那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走进了才听清,原来云烨正在眉飞色舞地,跟晋亭说鹿要怎么吃才好吃! 肉质细嫩、味道美、瘦肉多,什么手撕鹿肉、口蘑鹿肉、人参鹿肉汤……不过,这鹿肉大补!血气方刚的男人不宜多食!” 一听见好吃的,晋如萱眼睛一亮,登时朝云烨飞奔过去:“哪里有鹿肉吃!” 云烨和晋亭闻声回头,自然看见了云楚忱。 云烨想到方才“大补”的话,不禁有些尴尬, 连忙拿晋如萱当幌子,说道:“想吃鹿肉,庄子上便能送来,不过总少了点味道,等秋天皇家围猎,云烨哥哥带你吃烤全鹿!” “太好了!我要吃烤全鹿!” 晋如萱高兴地拍手,晋亭嫌弃地给她一个爆栗:“吃吃吃,就知道吃!像什么样子!” “原来大哥和晋二公子也在这。” 云烨道:“你们怎么也来这儿了?” 晋如萱一听他问,脸腾地红了。 云楚忱忍俊不禁,替如萱遮掩道:“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 眼神飘在云楚忱四周,却就是不落在她身上,晋亭心里却有些喜滋滋:“她不会是特意来找自己的吧?” 云烨道:“天色不早,下山还要许些时候,正好如萱这丫头就交给我们,妹妹还是早点回去找祖母,免得祖母等急了。” “好,就听大哥哥的。” 说着,云楚忱就要跟众人告辞,晋亭皱眉,这就要走了。 “等等!” 云楚忱惊讶回头:“晋二公子还有什么事?” 晋亭一时着急,反应过来的时候话已经出口了,愣在那里正不知道说什么好,云烨却一拍脑门! “你看我!你们三个女孩子,万一被什么人冲撞了怎么办?还是跟我们一同走的好,反正元直也要跟晋夫人汇合,咱们一起就是。” 闻言,晋亭那句“这荒山野岭的,你一个人走不安全”,生生给憋了回去。 “多谢大哥考虑周到。” 云楚忱笑了,故意十分庄重的给云烨行了一礼,惹得云烨拿扇子敲了下她脑门:“调皮!” 她俩兄妹和睦,晋亭却鼻子里哼出了声。 只是声音很弱,没人听到。 往回走路过方才的假山时,云楚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 没有人。 那位五郎与魏子修已经走了。 她收回目光。 想起方才那五郎的话,他说她不庸于众、不流于俗,那还真是高看她了,她这人,最是庸,最是俗。 她看重世间的锦绣繁华,她绝对不会为了谁,让自己过苦日子的。 有钱有权有势,都未必能保一世平安喜乐,她为什么要不俗? 跟在她后面的晋亭,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云烨说话,但注意力一直在云楚忱身上,见她看了那假山好几眼,不由一皱眉。 心道:“方才他看见魏子修,与一人在假山那里说话,难道云楚忱也遇上了?” 再瞟一眼云楚忱,晋亭见她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她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对那个姓魏的有意!” 突然回想起那天,她急着来找自己,想必不是为了解释,而是怕他把此事说与旁人吧! 哼,自己在她心里,就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 他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哼出了声。 云烨正跟晋如萱说话,听见哼声回头来看,见晋亭正对着自家妹妹翻白眼儿,不由好笑。 “元直,你恶狠狠地盯着楚楚干什么,她又哪里惹你了?你们又吵架了?” “切,好男不跟女斗。”晋亭又哼了一声。 “晋二少说笑了,楚楚是女子,不是男子,不敢称好男。”云楚忱心情不好,也不顾及面子,直接就怼了回去。 “哈哈哈!” “哥哥,你斗不过楚楚姐姐的!” 云烨和晋如萱笑得肚子痛,晋亭却憋得满脸通红。 “哼!是,她这恶婆娘,比狼狗还可恶!” “不不不,比不上你可恶。”云楚忱也有点儿憋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 云烨和晋如萱已经笑得捧着肚子了。 正闹着,前面突然传来一声犬吠,紧接着便看见一图黑色,正飞速地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小心!”晋亭出声提醒。 待看清是什么东西,云楚忱一瞬间头皮发麻! 第四十七章(下) 晋亭,你不对劲! 竟然是一条体型硕大的黑狗! 几人之中,只有晋亭习武。 他猛然一惊,飞身上前,一把拉住最前面的云楚忱,将她护到身后,随后一脚踢在那黑狗身上! 虽只是一脚,但大黑狗依然给踢得惨叫一声,翻到在地,半晌没爬起来,怕是肋骨要断好几根!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 唯独直面了大黑狗的云楚忱,吓得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虚汗。 晋亭扶着她两条手臂,使劲晃了晃:“云楚忱!你没事吧!” 反应过来的照影,吓得把云楚忱从头看到脚:“姑娘?您怎么样?” 晋亭扶着云楚忱的手,被潋月不着痕迹地挡开:“姑娘指尖都在抖,怕是吓坏了。” 这时,两个僧人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见那黑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知道肯定冲撞了几人,赶紧上前:“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可曾受伤?” 晋亭脸色铁青:“这百花园里怎么会有狗?” “对不住各位,这只大黑狗是在鹿苑里养着看门的,一不留神给他跑了出来。” 僧人虽然也是习武之人,但这么一条大黑狗突然狂奔而出,他们根本追不上。 查看过云楚忱,见她没受什么伤,云烨放了心,却也很是不高兴,想要发作,却被云楚忱拽了拽衣袖。 兄妹心有灵犀,于是云烨出口的话,从斥责变成了打圆场:“两位小师父不必介怀,此处无人受伤,只是家妹受了些惊吓,还请师父们务必看紧了这畜生,以免伤到他人。” 那僧人似乎怕他们不依不饶,要了黑狗性命,闻言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多谢施主仁心,贫僧这就将这黑狗带回去。” 黑狗被抬走,云楚忱总算缓过一口气来,双腿一软就要摔倒在地。 “姑娘!” 潋月惊呼一声,云楚忱却已经被晋亭打横抱起,几步走到了一旁回廊,将云楚忱放在了回廊下的美人靠上,让她倚靠坐着。 众人都被他这举动呆住了,就连云烨也有些吃惊。 不过晋亭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的注意力都在云楚忱身上:“你没事吧?可有伤着哪里?可要喝点水?” 他转头看向潋月,潋月忙道:“带了的,吃食和水都留在内里亭子那了。” 晋亭闻言便冲着南松招手,南松赶紧拿了晋亭的水囊过来。 晋亭打开水囊,送到云楚忱唇边:“喝点水,压压惊,会感觉好一些。” 云楚忱刚才吓得脑子发麻,这会手脚发软满身虚汗,就着晋亭的手喝了两口水,才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 众人都围着,晋如萱抓着她的袖子,怯生生地:“楚楚姐姐,你脸色好差,真的没事吗?” 刚才她跟云烨走在最后面,看见黑狗的时候,那黑狗已经被晋亭踢上天了,所以只是小小的吓了一跳。 云楚忱闭了闭眼,浑身发麻的感觉稍微褪去了些,她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休息片刻就好了。” 拿着帕子,潋月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心疼得很:“姑娘出了许多汗,额发都打湿了。” 云烨从方才,晋亭抱起云楚忱的时候,就一直愣怔地看着晋亭。 认识这么多年,他还从没发现,晋亭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此时万分惊奇。 难不成,他竟然看上了我妹妹?! 晋亭感觉后脑勺有道目光,一回头见云烨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有些心虚。 “你盯着我干什么!” 云烨邪笑一声,唰地一声打开折扇,将他拉到一旁:“你怎么对我妹妹如此关切?” 晋亭僵了一下:“什么关切?” “这还不算关切?那你告诉告诉我,什么才叫关切?” “我……”晋亭一瞪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你若是被狗惊吓了,我也照样关切你!” 云烨不屑道:“我怎么会被狗吓到!” “嘁!上次是谁被野狗追了两条街?” 云烨呲牙:“休要再提此事!” 晋亭立刻威胁他:“那你别胡说八道!” 被迫闭嘴。 可是云烨却仍不死心,邪魅一挑眉:“我看你有点不对劲儿!” 晋亭心虚。 其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忍不住去关注云楚忱? 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好歹自幼相识,我把她当兄弟!兄弟之间,有事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你把她当兄弟?”云烨满脸不相信。 “是啊!”晋亭板住脸反问,“不然呢?” 云烨嘴角抽了抽。 很好,这很晋亭! 那一边,云楚忱基本恢复正常,起身对晋亭福身:“多谢晋二公子相救。” 晋亭怕引起怀疑,也不看云楚忱,装模作样地摆摆手:“小事一桩。好说,好说。” 眼见天色不早,众人不敢再多耽搁。 一路下山,话题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少了,就连云烨这个话痨也收了声。 只有晋如萱没心没肺,还满脑子想着什么时候吃鹿肉。 回到洪福寺客居之处。 云楚忱一进院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但见云挽心哭哭啼啼,跪在云老夫人面前,下人们也都垂头不发一言。 云楚忱心里奇怪,这云挽心真是好本事,每次都能惹是生非,每次都能哭的昏天暗地。 但身为长姐,她又不能袖手旁观:“祖母,二妹妹这是怎么了?” 可是原本好心地一问,却被云挽心怼了回来。 她满面泪痕地瞪视过来:“大姐,你还问别人怎么了,你心里不是该最清楚吗!” 云楚忱疑惑地看向云老夫人。 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云老夫人并不回答,又看向她身后的云烨:“你们兄妹怎么在一处?” 云烨是云老夫人的宝贝孙子,祖孙之间自然亲近,因此云烨在云老夫人面前,一向随意很多。 他在老夫人旁边坐了:“在鹿苑碰上了,便一起回来了。” 云烨看了看跪着哭的云挽心,也觉得好奇,问:“祖母,挽心哭的这样伤心,这是怎么了??” 第四十八章(上) 还是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好 “挽心,你来说。” 云挽心听云老夫人发话,立即开始往外倒委屈:“大姐姐,你带来的吃食里,到底放了什么东西?” 云楚忱心里膈应,又是那一套! 她敛了眸色,冷漠道:“我并没有特意准备吃食,那些东西都是从大厨房里直接拿来的。” “大厨房?”云挽心怒道,“大姐姐可知道你的吃食里有毒?” “有毒?妹妹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走之后,亭子附近来了几只小松鼠,我们几个剩下的吃食都被下人收拾掉了,于是就拿了大姐姐带来的吃食投喂,没想到那几只小松鼠吃了之后,片刻便倒地死了!大姐姐,你可知那副情景,着实可怕又可怜!” 她极伤心,哭道:“大姐姐,我知道你因为姨娘的事情厌恶我,可你也不至于这般狠心想要毒死我……” “二妹妹何处此言?” “你故意离开,难道不是知道那些东西有毒?” 云烨忍不住替云楚忱辩解道:“二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怀疑自家姐妹,楚楚哪里有这么狠毒的心肠?” “大哥哥,大姐姐是你的妹妹,我也是你的妹妹,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女,你就只偏向大姐姐吗?” 云烨皱眉:“什么嫡女庶女,你们都是我妹妹,何来的偏向。” 云挽心哭得梨花带雨,满心满眼的委屈:“大哥哥嘴上说着不偏心,却句句都为大姐姐说话,怎么不心疼我差点被毒死?” 云烨说不过云挽心,气得皱眉。 担心他开口就要责骂,云楚忱拉住他,对云挽心说道:“二妹妹说话难道不经思虑么?难不成我将有毒的东西留下,想要毒死你们一群人?” 眼里闪过疑惑,云挽心两只大眼睛眨了眨,认真思考起云楚忱的话来。 云楚忱心中泛起怀疑:“看她这反应,难道不是她安排来诬陷我的?” 她又道:“当时在场的不止有你和连家两位妹妹,还有魏家大姑娘、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和礼部侍郎家的小姐,难不成我想把你们所有人都给毒死吗?” 这当然不可能。 云挽心也想明白了云楚忱说的话,抽抽搭搭地看看云楚忱,又看看云老夫人。 “这……那是怎么回事……” 她方才是真的吓坏了,若刚才不小心吃了云楚忱的东西,死的就不是那几只松鼠,而是她自己了! 有了上次溺水盆一事,云挽心下意识地,就觉得云楚忱又要对她下狠手,想要毒死她。 一时害怕根本就没有多想,吓得赶紧来找云老夫人告状。 可这会听云楚忱一说,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一次做了蠢事。 姨娘已经受了罚,想要在府里挽回地位并不容易,她不能再惹祖母不快。 想到这,她连忙拉着云楚忱的衣襟求饶:“抱歉大姐姐,是我一时糊涂,错怪了你。我是被那几只松鼠的死状给吓坏了,这才说了胡话……” “哼。”云烨低声哼了一声,很是嫌弃的样子。 当着云老夫人的面,云楚忱一则不会得理不饶人;二则,云挽心既然没有害自己的心,自己自然也不想费尽心机与她作对。 “都是误会,你也是吓坏了,我怎么会怪你。” 云挽心这才松了口气:“祖母……都是我不好,大惊小怪一场,让您跟着担心了。” 云老夫人见事情不似她想的那样,消气了几分。 又见她们姐妹还算和谐,没有闹得难看,那气就又消了几分。 “虽是误会,但忱儿的吃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楚忱摇摇头:“因今日要起早,所以便让人直接去大厨房拿吃的了,有什么拿什么,并没有特意准备。” 云老夫人正要说找人查验一下,连佩连念姐妹俩便来了。 两人先给云老夫人请了安。 然后连佩道:“老夫人受惊了。方才的事情,寺里的僧人已经查清楚了,那几只松鼠是原本先吃了鼠药一类的东西,与云大姑娘的吃食并无关系。” 原来,刚才事情一发生,云挽心就脸色大变,扔下众人,哭着跑开了。 留下其余的几位姑娘,茫然相对,不知道怎么回事。 连家姐妹毕竟与云挽心沾亲带故,不能不管。 便找来了寺里的僧人,才得知那几只松鼠毙命的真实原因。 得知原因,云挽心脸涨得通红,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老夫人先是瞥了云挽心一眼,再是笑着对连佩和连念道:“劳烦你们两姐妹跑一趟。心儿这孩子胆小,倒叫你们看了笑话。” “老夫人这么说,就是折煞我们了。不管怎样,我们也是沾亲的,原来我们就该来给老夫人请安,晚辈们来晚了,请云老夫人切莫怪罪。” 连佩言谈温婉,举止得体,很有大家小姐的风范。 云老夫人不着痕迹地将她打量一遍,心中下意识地跟云楚忱做对比。 也许终究是亲疏有别。 在云老夫人严重,连佩虽然相貌过人,但身上有一种媚态,终究还是落了下乘;而云楚忱面容清绝,端庄淑婉,已看就是做大族宗妇的料! 嗯,还是自己养出来的孩子好! “好孩子,回去替我问你祖母好。”云老夫人心里想着,面上不着痕迹地与连氏姐妹说话。 听着连佩跟云老夫人说话,云楚忱站在一旁有意无意地,注意着连佩的一举一动。 兴许是之前察觉到她对晋亭有意,云楚忱总下意识地将她与晋亭放在一处去想。 “连佩的确出色,可若拿她与晋亭相配,总觉得不太对,有些别扭。” 可是到底哪里别扭,云楚忱也说不出来。 “连家女子对男人自有一番好手段,晋亭若落在连佩手里……”想到这里,云楚忱暗自猛摇头,“那傻小子还不就是盘下酒菜么?” 她忽然就生出一种,给儿子选媳妇的错觉! 而衡阳公主 ,怕是从没为她的亲事费心过,而自己那个远在天边的生母,就算是有心,也是无力。 云楚忱忽然陷入失落之中。 哪怕一个庶女,也有亲生姨娘为其挖空心思做打算。 而她呢…… 第四十八章(下)为了婚事,拼了! 而她呢?她只能靠自己! 思绪纷飞,偷听到的魏子修的话,又重新在脑中回放。 对方清楚她的处境,说起来却没有半分情感,分明就是站在局外,更何况他还帮别人出主意如何娶自己。 “看来,自己心中的好姻缘,要不成了。” 心中暗叹,云楚忱眼眸中满是黯然。 这些都被云烨看在眼里。 可他以为云楚忱是在难过被误会,不禁生出万般心疼来。 这个妹妹在府里看似风光,但其实活的最辛苦! 连晋亭那小子都说将她当兄弟,所以保护她,而自己这个真兄长,却帮不了她多少。 只能看着她,爹不疼娘不爱,在府里的腌臜事中苦苦挣扎。 “哎……” 兄妹俩在这里各有心思,而那边的连念,却在仔细打量云楚忱。 云楚忱感到一道目光,便抬头看过去。 便看见连念满是歉疚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说着:“对不起。” 云楚忱一怔。 “嗯?”她也用眼神询问。 “对不起。” 想了想,云楚忱突然一挑眉,想到晋亭对自己说的:连坤与连姨娘合伙干的龌龊事。 难道连念知情? 想起来自己曾经听到过的传言,这位九姑娘在连家,过得也没比自己好多少。 略有同情的同时又有好奇:“这九姑娘对自己释放善意,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管怎样,先陪着演一场戏也好。 想到这里,她对着连念展颜一笑,又微微一摇头,意思是:“没关系,与你无关。” 连念一惊,连忙红着脸低头避开。 云楚忱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一天的庙会结束了。 云楚忱等人陪着云老夫人下山,一路无话。 回到风澜院,云楚忱才觉出疲惫来。 春芜早就准备好了洗澡水,云楚忱将身子没入水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春芜边给云楚忱擦身,边问:“姑娘,今日没发生什么事吧?” 不等云楚忱说话,潋月和照影已经一人一句的,把事情全说了一遍。 “呸!”春芜啐道,“二姑娘还真是小人之心!什么事都能想到姑娘头上,怎么不管好她自己?” 云楚忱摆摆手:“这是小事。” 春芜闻言,默了默:“姑娘是在想魏公子的事?” “嗯。” “姑娘何须发愁。您不是说了,魏公子正直孝顺,此事必定尊父母之意。只要姑娘能把握住魏家那几位长辈的心思,也就有了六成把握了。只要魏公子对姑娘没什么偏见,将来必定夫唱妇随,相敬如宾。” 这就是云楚忱要的。 夫唱妇随,相敬如宾。 只是今日亲耳听见魏子修言语漠然的评价,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侧身将一双藕臂都架在浴盆边沿,云楚忱思索着说:“以前不觉得,但今天忽然觉得,难道我与我夫婿之间,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可无半分真情实意么?” 一只手臂垂下去拍了下水面,云楚忱难得得露出一丝小女儿情状:“忽然就觉得无趣的很。” 又想起晋亭之前对她说的:“只要我喜欢,凭她是什么家世背景!” 云楚忱心中陡然生起一股烦躁。 “姑娘?您怎么了?” 今天的云楚忱,很是陌生。 “没什么,我累了,早些安置了吧。” 见她心绪不佳,春芜们也不再多言,利落地铺好被褥,服侍云楚忱躺下。 缩在锦被之中,云楚忱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眠。 忽然间,她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个梦。 梦里,她为了能与魏子修能走的近些,常去英国公府找魏轻轻。 旁敲侧击得知魏子修的喜好之后,她便读魏子修读过的书,临摹魏子修喜欢的画作,久而久之,魏子修渐渐与她熟稔起来…… 她猛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 如果她的梦真能应验,她何不照着梦里的去做? 她此时与魏子修无甚交情,上次要去英国公府,也因为别的事情而临时改了主意。 少了走动,魏子修自然对她反应平平,倘若常常相见,变得熟悉起来,天长日久,想必梦境不成真! 下定决心,云楚忱便努力细细回忆起梦中情形。 将能记起来的书籍和画作,以及其他魏子修喜爱的东西,一一记下。 长安城里,与她同样心思的贵女不在少数,她必须要做好准备,先下手为强。 为了婚事,拼了! 清晨,南华堂。 “千秋宴?祖母,那是什么?”问话的,是二房嫡出的云若寒。 今天她与妹妹云从锦,也凑巧来给云老夫人请安。 她们两人,都比云楚忱小十个多月,也是明年及笄。 “皇后娘娘寿宴。下帖请了京城内的世家,前去赴宴,为皇后娘娘贺寿。” “太后刚过世不久,宫中就要办宴席么?”云从锦不解。 云楚忱也有纳闷,却未出声,只无声吃自己的粥。 “原是不该,可大皇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纪,皇上的意思,是借着皇后的寿宴,邀请世家贵女入宫,物色儿媳妇呢。”云老夫人心情很好,耐心地给几个孙女解释着。 顺带着还给孙女们讲了点儿八卦。 “先皇驾崩之时,还在潜邸的皇上已经三十有五。贤妃是当时的誉王妃,陪伴皇上多年,又为皇上诞育一子一女,本应是皇后之选,但她生育公主时受了惊吓,导致早产,在皇上登基之前便香消玉殒了。”云老夫人仿佛在说故事一般,讲的有声有色,几个女孩儿也都竖着耳朵听着。 而听着这皇家八卦,云楚忱却领悟到了另外一层。 当今皇后所生的六皇子,与大皇子同是嫡子,到时候太子之位必有一番争斗。 而身为两位皇子的妃子,她们的出身就极为重要,这意味着未来两位皇子都会得到什么样的助力。 抬眸看了云老夫人一眼。 云楚忱心道:“怪不得今天,能和二房的两个嫡出妹妹碰到一起。想来是祖母特意安排的。即便不被皇子相中,能在众多世家贵妇面前露露脸也是好的。” 讲完了八卦,云老夫人又叮嘱了一番规矩。 云楚忱并不想入宫做什么皇子妃,但长者有命,她没有办法拒绝,便想着到时候少出风头免得引人注意便好了。 从南华堂出来,照影悄悄与云楚忱咬耳朵:“没想到,老夫人竟然有意,让府里的小姐攀附皇室?” 第四十九章 韬光养晦的五姑娘 对于云老夫人“广撒网多捞鱼”的行为,云楚忱并不看好。 “府里众姐妹就像祖母手里的鸡蛋,如果只有一个,当然要慎重考虑投到那只筐里才划算。但手里握着多个鸡蛋的时候,也就难免每只筐都不想错过,万一哪只中了,牺牲其他的也不算亏。” “所以,大皇子是否被皇后戒备,将来是荣登大宝还是下场凄惨,都不在老夫人的考虑之内,她所要的,只是那个万一,是么?” 而云楚忱等人,就是她的筹码。 照影连连摇头:“老夫人对自己的孙女,还真是半点都不怜惜。” “所以,还是要尽快跟魏家达成默契。” 所谓达成默契,不仅要让魏家人肯定她,还要让魏子修对她有意,起码是有几分好感。到时候主动前来侯府提亲,而不是侯府上门去求。 到那时,事情才算是十拿九稳了。 “可是昨天魏大姑娘送来帖子,邀姑娘前去小聚,姑娘怎么不去?” 云楚忱道:“就算要拉好关系,也不能次次都有求必应,那与倒贴有什么区别?平白降低自己,反而坏事。” 云楚忱虽然日日在家啃书、作画,研究魏子修的喜好,但表面上决不会表现得太过。 照影听了这话想了想,说道:“如果能想办法让魏家,记姑娘一个恩情就好了。” 云楚忱赞赏地看了照影一眼:这丫头倒是一点就透。 “话虽这么说,但谈何容易,魏家风平浪静,咱们也没有机会。” 此时说这话的云楚忱还不知道,这个机会很快就要来了。 闻心榭。 连姨娘已经在这里住了半月有余了。 虽然不能出院子,但两个女儿可以时常过来探望。 这会儿,云挽心眼睛红红的进了闻心榭。 连姨娘只看了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好哭的?就算是想做皇子妃,也不能做大皇子的妃子!想要露脸多得是机会,这种场合不去也罢。” 云挽心一怔:“姨娘怎么知道,女儿是为了什么?” “我还能不知道你?娘早就与你说过,无需嫉妒云楚忱,她就算是嫡女,也没什么用处。若有人想要跟她结亲,看的也是咱们侯府这层身份。” 云挽心心中还是不忿,手里的帕子摔了几下:“她一个旁支过继来的,生母还是商户女!我堂堂侯府血亲,生母又出身淮阳侯府,却连参加皇后千秋宴的资格都没有!” 云千亦闻言,拉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再多说,免得又惹的姨娘伤心。 可连姨娘却早就将心中的不平,撕开碾碎,变成了野心。 “你虽然是庶女,可到底是侯府骨血,老夫人这次,能将几个嫡女推出去攀附大皇子,改日也会将你们推出去,攀结别的富贵权势!就算你想低嫁,也要问你们这位祖母同不同意。心儿,要沉住气!” 连姨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道:“之前是姨娘太过轻敌,没有看清云楚忱的真面目,以后,姨娘万万不会再让她轻易占了便宜!” 云挽心也知道自己前几次太莽撞了。 “我知道了姨娘,我不会再轻易动手了。” 云千亦在一旁,见二人说完了云楚忱的事,便问起了僖妃在宫里的境况。 连姨娘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僖妃娘娘那可是咱们大安的福星!皇上自然喜欢,倘若僖妃能尽快有孕,咱们淮阳侯府的好日子就来了。” 连姨娘看着两个女儿,嘱咐道:“你们要记住,宁可不去踩云楚忱,也不能让自己出差错!听明白了吗?” 两姐妹对视一眼,赶紧点头。 入宫这日。 云楚忱一大早就起来了,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一通忙活。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从头到脚都让人挑不出毛病,但是也没什么出彩之处。 二房的云若寒与云从锦,也盛装来到了二门上。 “大姐姐。” 天还未亮,但是云府却被灯笼照亮了一半。 今日云若寒一身湖蓝菱纱裙,长发简单挽成单螺髻,白玉双钗、东珠耳坠,衬得整个人冰清玉质却又内敛疏淡,一看便知没什么争胜之心。 相反,云从锦一袭梅色留仙裙,罗腰轻束,发间点缀着与衣裳同色的簪花,自有一股风流姿态。 云楚忱看着二人的打扮,心中已有判断,面上笑着与她们打了招呼。 三人并未多言,各自在婢女的服侍下上了马车。 晨露熹微,御花园中。 帝后还未前来,满园女子锦衣华服,三三两两低语交谈。 名义上是庆贺皇后生辰,实际上却是选妃,各家也都是知道的,因此不少姑娘的行为举止,都颇有些不自然。 当然,也有云楚忱、云若寒这般,从容自在的人。 志不在此,纯属陪跑的。 避开众人的视线,云楚忱站在假山旁,拈着花瓣逗湖中的鲤鱼,五姑娘云若寒缓步走近:“大姐姐怎么在这儿?” 云楚忱转头看到是她,狡黠一笑:“是五妹妹啊。我在这里,躲个清净罢了。” “大姐姐也无意皇子妃的位置?” 注意到了这位五妹妹口中的“也”字。 云楚忱一笑,并未直言,而是反问:“那,六妹妹呢?” 一语双关。 既默认了云若寒的话:“是的,我与你一样,对皇子不感兴趣”; 同时,又是在反问:“六妹妹云从锦是否感兴趣?” 当然,云若寒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理解成:六妹妹云从锦去了哪里。 云若寒心中惊讶于这位大姐姐的坦然、坦诚。 她道:“六妹妹一向喜爱锦绣牡丹,同相熟的姐妹赏花去了。” 这话也说的隐晦,但同样回答了云楚忱:喜爱锦绣牡丹,便是留恋富贵荣华;与姐妹赏花,便是去人前露脸去了。 云楚忱笑了:“虽然皇上皇后并不在此处,但这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会传进他们的耳中。” 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谁又能肯定谁就是对,谁就是错。 云若寒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自己这位姐姐。 她穿着天青色云纹罗裳,容颜清绝,顾盼间神采飞扬;但她那副端庄中,总存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冷。 云若寒有些看不透眼前的人,她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问出了口问:“大姐姐,若得一心人,可愿摒弃荣华,至死相随?” 云楚忱很是吃惊,没想到这位五妹妹说话竟然如此直接! 第五十章 美丽,且懂得收敛锋芒 惊讶之下,云楚忱看着云若寒,回答地也很干脆。 “不愿。” “为何?” 这回换云若寒吃惊。 云楚忱当然知道她吃惊什么。 “多少女子一生的诉求,便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即便伤痕累累一无所有,也在所不惜。但我不是。” 云楚忱看着云若寒,认真地说道:“若那人对我是真心,自然不忍使我吃苦,会为我披荆斩棘!倘若对方连这点都做不到,反而要我同他一起饥寒交迫,这样的真心,要来何用?” 云若寒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一时愕然忘记了要说什么。 “五妹妹,如果真心可以用‘共苦’来定义,那让‘同甘’情何以堪?为什么女子要为了男子抛弃荣华,男子就不能为女子奋而上进呢?难道只有凄惨,才能体现一个人的心吗?” 微微张着嘴唇,云若寒难掩惊愕,但她又一个字都反驳不出。 半晌,云若寒才讷讷开口:“大姐姐,妹妹受教了。” 云楚忱虽然不知道,云若寒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既然问了,就必定有其原因。 只是这原因,自己并不在乎。 远处人群传来异动,大概是帝后来了。 云楚忱拉了云若寒的手:“五妹妹,咱们也过去吧。” 收敛心神,云若寒跟着云楚忱,一同往席上走去。 假山后,二皇子负手而立,眼中噙着兴味。 方才他走到近处,听见有女子说话,言谈之间颇有些大逆不道。 女子本应以夫为天,她竟觉男子要为女子披荆斩棘? 可待他看清是何人,不由失笑。 又是她! 那个表面上比谁都端庄温婉,实则满肚子叛逆的云家大姑娘——云楚忱。 二皇子看着远去的那抹身影,目光幽深。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帝后二人相携而来,先后落座。 皇帝李兆,年近五十,在位十余载,没遇上什么乱世,朝政又有能臣辅佐,算是个太平天子。 他身形略显丰腴,威严又不失可亲。 他目光一一扫过,呵呵一笑:“今日是皇后生辰,不能大排筵席,众卿便当是家中小宴,都不必拘束,平身入座吧。” 众人谢恩各自落座。 司礼太监宣读祝词过后,众人又起身,恭祝王皇后千秋盛世。 皇后唇角带笑,说了些客气话,神色看似温柔却暗藏锐利,看着众女孩儿们的目光带着审视。 云楚忱知道,接下来,便是各家姑娘们,借着祝寿争相表现自己的时候。 想成为大皇子妃的人自然愿意露脸,这个时候争相为皇后娘娘献艺,其实就是给大皇子看的。 云楚忱自然没什么兴趣,她的注意力都在僖妃身上。 这是云楚忱第一次见到连漪,梦境之中,总仿佛有一层蹭的纱,看不真切。 连漪坐在众嫔妃之中,低眉垂首。 她今日穿着一身颜色浅淡的华服,行止间也极为收敛低调,但即便如此,还是无一人能遮掩她的光彩。 云楚忱心中赞叹着,心想:“不愧是淮阳侯府,用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调养出来的,能够初入宫门便一举封妃!” 美丽,且懂得收敛锋芒。 云楚忱注意到,皇后的目光,时常会看向僖妃。 很快便到了云从锦上前。 她自幼练琴,功底不差,即便不能一鸣惊人,也绝对不会留下坏印象。 只是她才刚走出来站定,便有嫔妃说道:“只有琴曲未免单调,若有舞相伴定然更加添彩。” 云从锦一怔,看向说话的淑妃。 淑妃已是二十七八年纪,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仿佛不到二十岁一般。 她朝皇上柔柔一笑,说道:“听闻僖妃妹妹舞技超绝,若皇上舍得,可否让熹妃妹妹献舞一曲?让我们,也好开开眼界。” 皇上闻言微顿,后妃当众献舞,未免有失体统,但今日是皇后生辰,他若袒护僖妃,难免让皇后面上不好看。 远远地仔细分辨着上首的这些后宫妃嫔,云楚忱心道:“淑妃这是在替皇后出气呢。” 皇上还没说话,僖妃便主动起身。 她移步上前,声音低缓:“今日是皇后娘娘生辰,臣妾愿为皇后娘娘献舞。”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有惊叹,有赞赏,也有好奇。 皇后陷入没有想到,僖妃会主动上前,态度还如此恭顺,这么一来,便有几分她仗势欺人,僖妃不得不听从的意思。 可以看到皇后神情,有片刻的不自然。 但想来她统领后宫多年,在她那里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云楚忱看到皇后立刻就笑着打趣:“僖妃妹妹无需理会淑妃,她这人最是爱开玩笑。” 而淑妃只是但笑不语。 僖妃又说:“皇后娘娘哪里的话,就算淑妃姐姐不说,妹妹也要为皇后娘娘祝寿的。” 她这么说,便是自愿的意思,并不是皇后有意刁难。 皇后这才笑着接受:“僖妃妹妹有心了。” 云楚忱的视线,又回到了云从锦身上。 从云从锦脸上,看出了一丝紧张。 她本想弹琴给大皇子听,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给僖妃伴奏的,心中有些不悦;又无比紧张,与人配合,自然要比独奏更难一些。 何况合作的还是皇上的新宠? 僖妃仿佛知道她所想,温和道:“云六小姐只管弹奏便可,我会配合你的。” 云从锦闻言放松了些,感激地看了一眼僖妃。 琴声起,僖妃纤腰微转手势轻抬,不过简简单单一个动作,便尽显倾世容姿。 云从锦的琴曲悠扬,僖妃展袖蹁跹。 不知是僖妃容颜太过美丽,还是舞姿太过绝妙,总之,在场之人无不叹服。 难怪皇上不惜与朝臣翻脸,也要为她大肆修建宫殿。 云楚忱她是男子,也要为僖妃所倾倒。 琴歌收尾,僖妃也缓缓收势,停了动作。 园中有片刻的安静,紧接着,无数惊叹声响起! 僖妃敛袖垂首,款款屈膝:“恭祝皇后娘娘千秋盛世,福寿绵长。” 皇后有一刹那的失神,紧接着抚掌笑道:“僖妃妹妹与云家六姑娘配合精妙,本宫甚是喜欢。赏!” 僖妃深深一礼,缓步退下,并没有想要喧宾夺主的意思。 可云从锦却神色黯然:在僖妃艳光掩盖之下,谁会留意到她呢? 回到座位上,她面色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五十一章 预知之梦 见云从锦心情不好,云若寒有些不忍,安慰道:“六妹妹琴音甚美,往日我都不曾听过这般美妙的琴曲。” 云从锦勉强笑笑:“多谢五姐姐。” 她垂眸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看向云楚忱,问:“大姐姐,你不去为皇后娘娘献艺么……” 云楚忱摇头轻笑:“我什么都不会,况且有六妹妹代表咱们侯府,我就不去献丑了。” 云从锦垂眸:“我还以为大姐姐也准备了……” 她虽没有说完,云楚忱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云楚忱的处境不算太妙,想要解决现下的难题,最快的办法,就是再为自己寻个靠山。 成为皇子妃是一条路,入宫为妃也是一条路。 不过云楚忱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一入宫门深似海。 而她只想要一份安逸。 几人正说这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呀!这是怎么了?” 云楚忱抬头望去,就见僖妃的位置周围,众嫔妃纷纷起身,满面惊愕失措。 有宫女惊呼:“僖妃娘娘!僖妃娘娘晕倒了!” 云楚忱下意识地看向皇后,见她面上有一闪而逝的惊疑。 于是心下了然:不是皇后做的。 也对,她若是皇后,也不会在僖妃风头正盛的时候做手脚。 只是不知会不会有其他人着急动手了。 听说僖妃晕倒,皇上立即疾步上前,口中喝道:“宣太医!” 宫女怀中,僖妃唇色苍白。 皇上见了大为心痛,上前横抱起僖妃,转身往灵晖宫的方向去了。 留下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皇后有一瞬间的尴尬愠怒,但她很快就控制好情绪,换上担忧神情:“僖妃这是怎么了?” 皇室宗亲之中,有几位王妃跟随皇后一齐,去了灵晖宫,其余人都等在原地。 而方才同僖妃一起献艺的云从锦,面色发白。 倘若僖妃是中了毒之类的,她也难免在盘查之列。 发现她神色不对,云楚忱轻拍她的手,安慰着:“妹妹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席上众人,神情各异。 而令云楚忱有些惊讶的,是大皇子,竟然也有几分担忧的样子。 云楚忱正在思忖,却不妨突然撞到二皇子的目光。 二皇子面上满是兴味地看着云楚忱,另云楚忱心中一惊! 她赶忙垂下眼眸,不敢再四处乱看。 灵晖宫很快传来消息,僖妃并非中毒或是发病,而是有孕了! 众人哗然! “僖妃入宫还不到两个月,竟这么快就怀了龙子,还真是有大造化有福气之人!” “难怪周道长都说,僖妃是大安的福星,将来必为大安带来福运!” 而淮阳侯府的人,已经难掩狂喜之色。 云楚忱心底确实越发冷静,该来的还是来了。 梦境再次应验了! 传话的内侍满面喜色:“今日皇后千秋,又查出僖妃有孕,陛下龙颜大悦,今日在场诸位皆有赏赐!” 众人又是一通跪拜谢恩。 不久之后,皇后回到了席间,但皇上却没回来。 想都不用想,云楚忱知道,皇上这是留在灵晖宫,陪伴有孕的僖妃了。 虽然众人还是面上带笑,但席间的热闹已经变了味道。 皇后虽然还是笑着,但不难发现,其中带着勉强与苦涩。 她十六岁入宫为后时,皇上膝下已经儿女成群,她步步小心、如履薄冰,苦熬了十几年,如今年过三十,好不容易坐稳了中宫之位。 但,前有贤妃所育的大皇子,深得帝王之心;后有才干被朝臣赏识的二皇子,虎视眈眈;现在,又有身怀有孕的宠妃连漪,紧追其后! 她罩在袖中的手忍不住轻颤:她的儿子才十二岁,如何能与这些人争? 可若不争…… 怎么可能不争? 她是皇后,她的儿子是嫡子! 即便她不争,也不会有人信,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们母子! 坐在她一旁的含元公主,担忧地唤了一声“母后”。 皇后朝她笑笑,抚摸她的顶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千秋宴,在各怀心思的喜庆中结束了,众人甚至忘了今日的主要目的,是要为大皇子择选皇子妃。 回到侯府,云楚忱同云若寒和云从锦一起,先送了云老夫人回屋歇下。 又折腾了一通,才回了自己这小院儿。 蘅兰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 见她面色有异,看向跟随她入宫的潋月和照影。 照影简单明了的解释:“僖妃娘娘有喜了。” “啊?!”蘅兰一声惊呼,“这么快!” 云楚忱心口发闷:“我想早些睡下,你们留意着外面的消息。” 见她情绪不好,几个丫头都不敢多言。 将自己整个人,淹没在绵软的锦被之中,云楚忱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多年来,虽生活无忧、锦衣玉食,却没有一刻能够安枕好眠。 脑中乱糟糟得,不知过了多久,云楚忱困意上涌,可也却突然想起那几个梦境来。 她的脑子乍然清醒! 翻身从床榻上坐起,细细回忆着。 几个梦境相互连接,仿若一篇未完成的故事,细细串联成一条线。 如果她的梦都能够成真,那么往后,就会有淮阳侯府复起、连姨娘夺管家权、衡阳郡主被彻底冷落! 再紧接着,便是育有庶长子的连姨娘,成了云府大房真正的女主人。 而梦中,自己虽然与魏子修日渐熟悉,可她这段日子没再做过梦,所以自己是否嫁入魏家尚未可知! 原本是预知之梦,现在却成为了云楚忱的精神压力。 “姑娘,可是口渴了?”云楚忱弄出的动静,吵醒了值夜的春芜。 “不用。我只是突然想到,假如我未能嫁入魏家,那么将来我的亲事,也许会被连姨娘插手。” 春芜安慰着:“姑娘必定会如愿的。” 云楚忱摇摇头,道:“就算我能如愿嫁入魏家,可云家若是被连姨娘把控,于我也没有半点好处,将来依然会受制于她。” “之前姑娘不是说,只要郡主还是侯府长房正妻,您就还是侯府嫡女,就不会被连姨娘左右?” “那是因为我没有见到僖妃。” 第五十二章(上) 未来不明,心中焦急 春芜一怔:“那位僖妃……很厉害吗?” “如果僖妃只是个相貌绝色的宠妃,我自然不怕。但僖妃十分聪明,她对皇后恭顺有礼,没有半点恃宠而骄的意思。而且她似乎很懂得如何操控人心。” “这话怎么说?难道她还会妖术不成?”春芜讶然。 “之前皇上要为她重金重修灵晖宫,闹得沸沸扬扬,几位朝臣闹得不可开交。本以为僖妃会饱受诟病,但后来她主动劝阻,让皇上打消了念头,让不少人都觉得僖妃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不是祸国妖妃,立刻就把事情的风头给扭转了。” 忘了困意,她皱眉分析:“这分明是欲扬先抑,比一开始就受夸赞,有了一个更好的效果。这件事,也许一开始就是连家安排好的,或者,干脆就是僖妃见机行事,生生扭转了局势!” 春芜被她说得直起鸡皮疙瘩:“僖妃才多大呢,能有这么深的心机?” “王皇后入宫时也才十六岁,在那一众嫔妃的虎视眈眈之下,走到今天,难道不是个很好的例子么?” “这……”春芜语塞了。 “再者说,僖妃在溧阳老家深藏近十年,竟没有一丝闲话传出来,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哑巴!一装就装了这么多年,小小年纪如此沉得住气,不可谓不厉害。” “如果是奴婢,奴婢做不到……”春芜想了想,又问,“那王皇后呢?她定不想僖妃做大。” 云楚忱不得不承认,之前是她想的太过简单。 她说:“为免外戚势大,这些年王家被皇上暗中打压,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场景了。而连家这些年来,靠出卖女儿笼络住了一干人,却在一步一步往上爬。如今细细想来,这张大网已经初具雏形,在不久的将来,想必会有很大的作用。” “那……咱们怎么办?”春芜的大脑已经转不过来了,满面担忧,“就算姑娘老老实实等着待嫁,连姨娘和二姑娘也不会让姑娘好过的。” 连姨娘母女三人,没有一刻不想着,如何将云楚忱从高出拉下来,狠狠碾碎。 云楚忱的处境,变得更加不妙了。 “我们如今知道的,就是连家欺君犯上,炒作哑美人这一件事。但想要找到人证明并不容易。而且,就算我们做成了此事,也要结下一大堆仇人,根本就得不偿失。” “要不然,咱们将这件事告诉皇后?” 云楚忱思量着摇头:“我们与皇后之间没有半分交集,皇后不会信任我们,我们也不敢全然依靠皇后,而且,难保我们不会成为皇后的挡箭牌。” “那怎么办?难道咱们就只能坐以待毙?” “让我想想……让我再好好想想……” 呢喃着这句话,云楚忱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地,躺到了天明。 一大早。 皇子妃人选落定一事,便传到了云楚忱耳中。 太原王氏的女儿,王皇后的内侄女——王知以。 “没想到会是她。” 当今皇后的侄女,嫁给先皇后的儿子。 宴席上,王知以坐在含元公主身边,云楚忱自然注意到了她。 印象中,王知以容颜和气质虽不占优势,但独有一种不谙世事的活泼天真,让人见之欣喜。 兴许是觉得自己不会被选中,所以王知以一直在与含元公主说笑,姿态自然动作从容,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拘谨。 恐怕谁也想不到,就连王知以自己应该也想不到,她会成为大皇子妃。 云楚忱惊讶的问蘅兰:“大皇子选了王知以?” “是啊姑娘,听说今日宫中,就要开始筹备纳采问名那些事了。” 大皇子竟然选了王家女? 云楚忱久久未能言语。 这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这步棋,着实让人看不懂。 只是巧合?碰巧看的女孩儿就是王家人? 还是求和?表示自己无意与王家争斗? 又或许,大皇子就是想让众人看不懂? 不过,娶了王皇后的内侄女,将来大皇子和王皇后的关系,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云楚忱连连感叹:“果然是皇家之事,没有一件是简单、可随意揣测的。” 此时在宫中。 大皇子刚去见过了皇上,出宫路上就遇见二皇子。 兄弟二人寒暄过后,二皇子笑道:“恭喜皇兄,觅得佳人。” “多谢二弟。”大皇子一如既往的温润,“不过,二弟年纪也不小了,想必过不了多久,父皇母后也要操心二弟的亲事了。” 二皇子并没有接话,而是笑道:“没想到大哥这么快就定了人选。” 虽说借着皇后千秋宴选妃,但也不过是先过过眼,并不急于一时。 无论如何,选皇子妃这样的大事,总该慎重考虑,就算不考虑其他,那也是朝夕相伴之人,总不能太过草率。 大皇子一笑:“众女之中,唯有她形容自然、天真可爱,我性子沉闷,往后有她在身边,想必日子不会太过无聊。” 听了这个答案,二皇子有些意外,继而唇角微微一扬:“那就恭祝皇兄与未来皇嫂: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多谢二弟吉言。” 乾元宫中。 一大早,王皇后就召了娘家嫂嫂刘氏,和王知以入宫。 王知以此时还有些糊涂:“姑母,大皇子真的选了我?” 刘氏深知此事轻重,不敢多言,只去看皇后脸色。 听见女儿的话,刘氏不由得斥责道:“你好好坐下,莫要多言。” 王皇后因为昨日僖妃有孕一事,一夜都没有睡好,今早又听说大皇子选了她内侄女为妃,气的胸口发闷。 王家虽然这些年被打压,但毕竟是皇后族人,根基尤在,自然会全力支持皇后所育的六皇子。 兄长王琰与嫂嫂刘氏,也与皇后关系密切。 而大皇子突然横插一脚,将王琰女儿选做皇子妃,难免让皇后大为光火。 将来若与大皇子反目,那么她的兄长是帮谁,若要帮她,就必定要舍弃王知以。 兄嫂一向宠爱这个女儿,就连她自己,也是十分喜爱这个侄女。 皇后深深叹了口气:“大皇子一大早就去了陛下的敏行殿,消息传出来的时候,赐婚的旨意都已经拟好了。” 刘氏面色一变! 第五十二章(下) 做好牺牲自己的准备 刘氏面色一变,知道此事已无回旋的余地。 “娘娘,这……” 皇后此时也是焦头烂额:“本宫左思右想,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来了这么一手。竟然出手这般着急。若提前知晓,也可以安排知以回弋阳老家,住上一段日子,在寻个由头也就将事情避过去了。可现在……”皇后连连摇头,“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刘氏面露苦涩,看了一眼王知以,见她还一副茫然神色,心中更痛。 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被卷入了一场什么风波之中。 但刘氏还是说道:“一切都听皇后娘娘的。” 回府路上,刘氏紧紧抓着王知以的手! 王知以虽然对权势倾轧不甚精通,但生在世家大族,人情世故还是知晓的。 她见自己母亲如此,便道:“母亲,您莫要担忧,即便嫁给了大皇子,我也是心向着姑母和表弟的。” 刘氏的目光中满是苦涩与不忍:“傻孩子,你懂得什么。” 王知以笑着安慰刘氏:“母亲,我瞧那大皇子也是个温善性子,人说夫唱妇随,但这天下间也不是没有妇唱夫随的!再说有皇后姑母在,女儿不会吃亏的。往后若大皇子能做个闲散王爷,女儿便也富贵逍遥,没什么不好的。” 刘氏听她这话,不由掉下泪来:“你年纪还小,哪里知道这其中关窍。妇唱夫随?那是皇子!想让他做闲散王爷,那也得他愿意才行!” “娘,事已至此,既然没有办法,便顺其自然吧。” 母女二人回到家中,王琰正等着,他见妻子神色黯然,便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余地,颓然坐下,呢喃道:“大皇子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皇上二话不说就如了大皇子的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父子俩提前商量好了的!前脚选了人,后脚赐婚的圣旨都拟好了。”王琰猛然一拍桌子,想到自己女儿,一阵痛心。 “夫君,这可怎么是好?知以那傻丫头还笑着来安慰我。我……我真的是舍不得!我这心,疼得都快撕裂了!” 如若大皇子对那把椅子有心思,就必定打着挑拨离间的主意,王知以就是他手里的筹码。 王家若要支持皇后,将来就必定要弃掉王知以。 但王琰听了刘氏的话,却是眼睛一亮:“大皇子若想用知以钳制住咱们,咱们为何不能反其道而行?” “反其道而行?”刘氏的心态顿时绷不住了,“你当知以有皇后娘娘那份谋算?她从小到大,何曾经过风浪。而大皇子?从小生活在那样的险恶环境,你让咱们的女儿,如何钳制大皇子啊?” 王琰却慢慢有了一丝清明:“倘若知以知书达理满肚子算计,还真就未必能打动大皇子,就是因为知以天真活泼、不知世事,才更容易抓住大皇子的心。你啊,你不懂男人。” 刘氏被他说的火大,觉得他根本不疼女儿,上去就要挥拳:“那是你女儿,你把他当做什么了!” 王琰躲避、辩解道:“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你以为我就忍心女儿受苦么?” “娘,您又欺负爹了!” 女儿的声音传来,刘氏赶紧松手放开了王琰。 王知以已经换了家常穿的衣裳,站立在堂下,一字一句认真道:“爹,娘,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咱们都必须要选择皇后娘娘!倘若没了皇后娘娘,王家还如何立足?没有王家,又有谁给女儿撑腰?所以,无论将来大皇子有什么打算,爹娘都不该有任何动摇,否则,咱家便是必输的结局。” 大皇子胜了,王知以未必会好;但皇后若是胜了,王知以还有娘家。 王琰跟刘氏都怔怔的看着女儿。 眼中不知世事的女儿,一夜之间,长大了。 王知以灿烂一笑:“皇后姑母是咱们的血脉亲缘,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个道理女儿是懂的。” 刘氏的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知以,你……” 王知以撒娇地抱住刘氏:“娘,您哭什么,往后女儿下半辈子全靠爹娘了,您可要保重身子。” 王琰的面色却沉凝下来王知以的话,还有另一个意思:倘若将来注定要鱼死网破,女儿这是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了。 最好的结局是大皇子不争不抢,与皇后和平共处。 但,离皇位不过一步之遥,谁又能轻易放得下呢? *** 夏末,早晚有了一丝凉意。 云楚忱一早起身,便又听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后娘娘的亲侄子——未来大皇子妃王知以的亲弟弟,走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蘅兰道:“小石子一听说消息,便赶紧过来传话,说王家最近都在忙着筹备嫁女儿的事,因是嫁入皇家,事情又多又杂,刘氏还心疼女儿,难免忽略了小公子。小公子不知道是闹脾气还是怎么的,偷偷跑出府去,竟再也没见回来。” “奶娘呢?身边那么多丫头婆子看着,怎么会让他跑出府去?” 蘅兰摇头:“这就不知了。” 云楚忱皱眉:“那孩子好像才六七岁吧?” “是,刚满七岁。” “七岁的孩子,正是淘气的时候,趁人不注意藏起来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溜出府门还是有些匪夷所思,难保不是有人心存算计。” 照影端茶过来:“会不会是大皇子?” 云楚忱挑眉:“你的意思是说,倘若儿子丢了,王琰夫妇会越发在意王知以?” “嗯,奴婢是这么想的。而且将来王知以生了外孙,王琰夫妇定然要捧在手心的,重心不就自然偏向了自己,而远离了皇后么?” 潋月在一旁说道:“奴婢觉得大皇子不像是那种人。” “是不是那种人,哪里能用‘看’的。”照影反驳,“不过,大皇子若在这个时候做这种事情,第一个便会受到怀疑,所以,是有人想要陷害大皇子也说不定。” 云楚忱抿了抿唇:“不管是谁,可怜了那孩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第五十三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担心那孩子的不仅仅是云楚忱,还有城里的百姓。 下午从英国公府回来,云楚忱主仆几人,看到满街都是衙差。 而街头巷尾的百姓,也多在讨论王家走丢孩子的事情。 “看来都是在找王焕之那孩子。” “听说城门已经被封了,进出都要严查。” “出动了这么多人手,若是寻常走失,拐走孩子的人早就吓破胆了,把孩子随便往哪个街边一扔,自然会有人找到给送回王家。这么久还没动静,必定不寻常。”说着,云楚忱摇了摇头。 “奴婢觉得也是,姑娘,这王家的小公子现在会在哪呢?” “肯定还在这长安城里,奶娘一发现孩子不见了,就立即告诉了刘氏,中间相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出不了城。” “可这么多人找,竟找不到?!到底是谁把孩子给藏起来了?” “现在已经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了。既然有人故意将那孩子藏起来,让王琰夫妇失去独子,就没想让那孩子再回去!而做这件事情的人,肯定会抹去所有的痕迹。最终的结果,要么将孩子及时找到,要么是这孩子……”云楚忱顿了顿,又道,“……死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春芜面上满是不忍:“才七岁的孩子啊!怎么能下得去手?如果我们能帮得上忙就好了,哪怕咱们与王家没什么瓜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将来必得善报的。” 这话倒是说到了云楚忱心上,她笑看春芜一眼:“我也是这么想。” 春芜惊讶:“姑娘想要救那孩子?” “可我却并非毫无所求。于情,我不忍这孩子命丧歹人之手;于理,若能救回王焕之,咱们与王家也能因此结下善缘,那么皇后这条线,咱们也算是拽住一根线头了。” “可是,咱们也没什么眉目。” 云楚忱道:“按照咱们之前猜想的:是有人想制造王焕之溜出府玩,却不小心发生意外导致身亡的事儿。蘅兰,如果是你,你会引他去哪里?” 蘅兰蹙眉细思片刻:“西市吧……我小时候最盼着逢年过节,能跟姑娘去西市逛一逛,小孩子不是都喜欢热闹好玩的地方?” 西市是全长安城最繁盛热闹的地方。 除去吃喝玩乐,珠宝布匹,胭脂香料,说书杂耍,花团锦簇,应有尽有。 云楚忱小时候也喜欢去西市。 “七岁的男孩子最是淘气的时候。而王焕之平日里少有出府的机会,肯定不如外面野生野长的孩子圆滑。如果有人故意引导,他难免会上当。” “那咱们要不要去西市看看?” “嗯。” 本就离得不远,不过两柱香的功夫,马车就到了西市附近。 云楚忱吩咐车夫将马车停靠在一边,戴上帷帽同春芜蘅兰下了马车。 云楚忱站在西市路口,仔细回忆着自己小时候,最向往的几个去处,然后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穿行。 “姑娘,这么多人,怎么找啊……” “咱们可不是在找人。” “啊?”蘅兰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咱们找什么?” “自然是找好下手的地方。” 蘅兰恍然大悟:“对啊,这么多人,想要下手抓人不被发现也不容易,定然要找个趁手的机会。只是,西市有这样的地方吗?” 云楚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一切只是猜测,只能碰碰运气了。” 三人走了半晌,一无所获,只好寻了一家茶楼歇脚。 邻桌有几个闲汉正聚在一起说话。 其中一个相貌憨厚的汉子道:“这西市的坊墙也是有些年头了,南边卖阳春面那家余记紧挨着一处危墙,也不说花两个子儿修一修,这下可好,今儿个凌晨熟睡的时候坊墙突然倒塌,将余记砸塌了半边,一家四口都给砸死了!” “啊?我怎么没听说?官府去人了没有?” “官府的人都在忙着找王家小公子呢,哪有闲心管这档子事,来了两个人,将一家人的尸身抬到义庄暂存,便没管了。” “这家人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死法未免有些离谱!” 云楚忱喝着茶,听见对方所说的话,心道:“真是奇了。” 西市尽头。 一间不大的门面,能看出房屋年头老旧,墙壁斑驳。 此时整间屋子果真如那人所说,只剩下一半,另一半被坍塌的坊墙,砸得破烂不堪,隐隐还能看到有些血迹。 蘅兰道:“真是不能想象,这么沉重的坊墙砸下去,里面的人岂不是被砸扁了?抬走的时候肯定不成人形了吧?” 春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快别说了,怪渗人的,小心晚上做噩梦!” “姑娘,咱们走吧,我有点儿害怕……” 春芜只想赶紧走,却陡然一只大老鼠窜倒了跟前! “啊!”春芜惊叫一声,跳起来抱住蘅兰的手臂。 那大老鼠仿佛也被吓了一跳,在半空中摔下来打了个滚儿,又直直奔去了余记坍塌的房屋里! 蘅兰被春芜拽的一个趔趄,刚要说话,又见一只足有小臂长的老鼠,“蹭”的从眼前窜了过去! 比方才那只还要大许多。 “啊!怎么有这么多大老鼠!” 两人吓得原地跳脚,模样狼狈。 云楚忱并不太害怕老鼠,只是这么大个儿的着实罕见,乍一见到也有些头皮发麻。 只见那大老鼠扒着一处破碎的木头缝儿,呲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蘅兰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看来是前面那大老鼠发现了好吃的东西,回去叫家人一起享用呢!没想到让咱们看了一出夫妻情深,真是吓死个人!” 春芜吓得掉了半个魂儿,不想再听到什么老鼠,伸手去堵蘅兰的嘴。 “尽会胡说八道!” 只有云楚忱仔细盯着老鼠钻进去那道缝:“想来是地窖被砸穿,吃的东西都漏了出来,老鼠身量小嗅觉灵,进去里面找吃的也不足为奇。” 正说着,三人突然听见下面有老鼠“吱吱吱吱”的叫起来,似乎受了惊,接连几只,排着队争先恐后的从地缝里钻了出来! 第五十四章 云楚忱再出危险 这场面把春芜吓得往后缩:“老鼠都吓成这样,难不成这下面还有蛇不成?” 蛇吃老鼠,若非遇见了天敌,这群老鼠怎么会吓得四处逃窜? “别自己吓自己。这地窖平时余记的人肯定要常常进出,怎么会有蛇?” 蘅兰好奇起来,往前走了两步,那洞口只能容老鼠通过,黑漆漆的,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春芜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胆子真是大,还敢往前凑!” 说着话就要去拽蘅兰,云楚忱却突然说道:“如果这底下有人呢?”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云楚忱还是忍不住想到了王焕之。 而且,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春芜跟蘅兰很是诧异。 “姑娘,就算您急着找人,也不能胡思乱想啊……奴婢方才就是随口一说的……” “死马当活马医。喊几声试试,看下面到底有没有人?” 见云楚忱上前一步真的要尝试,蘅兰连忙眼疾手快抓了一根木棍拿在手里,免得一会洞口里冲出什么东西,再把自己几人吓一跳。 “下面有人吗?” 云楚忱试探着问了一句,可除了老鼠的吱吱声,并没有其他声音。 “有人吗?” 蘅兰也问了一句。而且还拿着木棍往洞口戳了戳,下面竟然很深,一下子伸进去大半截。“呀,这下面好像还挺宽敞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木棍在洞口搅动,尽量弄出一些声响,只是下面没传出动静,却听见身后传来“呜呜”两声! 蘅兰顿时惊得脸色大变,通身血液都凉了! 春芜已经倒在地上,而云楚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口鼻,动弹不得! 云楚忱瞪大眼睛看着蘅兰,嘴里拼命呜咽着。 凭着多年的相处,蘅兰知道,云楚忱在让自己快跑! 不敢有耽搁,蘅兰扔下木棍撒腿就跑! 这个时候留下只能跟春芜一样,她只有去搬救兵,才有一线生机! 钳制住云楚忱的人,没想到蘅兰根本没管自家主子,反而拔腿便跑!? 惊愣也只是一瞬,但他没有同伴去追,只能眼睁睁看着蘅兰跑掉了! 这…… 嗯?! 无头苍蝇似的跑出老远,一直到闹市上人声鼎沸之处,蘅兰才缓了脚步。 她重伤初愈,此时胸口肋骨处疼的厉害,却也顾不得了,深吸几口气,努力恢复一点冷静! 她该去找谁? 有了前车之鉴,她当然不能将此事报给府里。 要不然……还去找晋二公子??? 只能这样了! 蘅兰也找不到第二个武功高强,又肯定能够帮忙的人! *** 云楚忱醒来的时候,嘴巴被布条勒住开不了口,手脚也都被捆的死死的。 身体被迫蜷缩着,云楚忱努力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是再一个麻袋里,而且她还能感受到一颠一颠的! 云楚忱感觉自己要被颠吐了。 此刻的她,仿佛一头待宰的小猪! 她现在最大的感触是:“晕着比醒着好!” 对方一直扛着她飞速地跑着,时不时还要跳几下,云楚忱被折腾地七荤八素,才终于被对方放到了地上。 紧接着“砰”的一声,像是关门的动静。 云楚忱半死不活地在地上缓了半晌,那股头晕恶心的感觉才渐渐弱了下去,她略微动了动,可手脚都被捆的很紧。 好在是白天,麻袋的缝隙中还能微微透进来一丝亮光。 周围一丝动静也没有。 她慢慢活动手指,然后在衣领处摩挲,找到发硬的一处用力去磨。 不一会儿,一片扁扁的刀片磨破衣料,漏了出来。 云楚忱心中一喜。 这是她让春芜特意缝到衣服里去的,几个丫头身上也有,原先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云楚忱手指灵活地转动薄刀片,开始割绳子,虽慢,但也好过坐以待毙。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云楚忱终于将手上的绳子割断了! 然后她扯掉口中的布条,确认了外面没有人,才将麻袋割出一个大口子钻了出来。 大口呼吸着空气,她打量着周围。 这是个十分简陋破旧的木屋。 这是什么地方? 抓自己的人是谁? 那人抓她又是为什么? 现在全城戒严,她应该还在城中,只不过不知道是在哪个犄角旮旯。 她尽量不弄出动静,坐起身解开脚上的绳索,却突然看见角落里还有一个麻袋。 还轻微蠕动了一下。 活物! 难道是春芜? 云楚忱缓缓朝那边爬过去,解开麻袋一看,却是一张稚嫩却脏兮兮的小脸。 王焕之?? 眼前的小男孩也有六七岁大小,身上的衣料华贵且剪裁得体,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她试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见还有呼吸,心下一松,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低声在他耳边唤道:“醒醒……” 那孩子似乎并不是昏厥了,只是很虚弱,听见有人说话,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有些受惊。 他微微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想要躲避身边的人。 云楚忱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别说话,我也是被坏人抓来的,咱们得找机会逃出去。” 小男孩听她说要逃出去,眼眸中有了点色彩。 云楚忱轻拍他的后背,安慰道:“被害怕,你还能走路吗?” 小男孩挣扎了一下,努力坐起身靠在墙上,小脸很脏却能看出一点倔强来。 云楚忱一边帮他解绳子,一边道:“好孩子,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眼圈红红得,很小声的说道:“我叫王涣之……” 云楚忱闻言还是顿了顿。 “没想到竟这样找到你了。你之前是被关在哪里?” 小男孩摇摇头,又点点头,眼睛里满是恐惧,却一直忍着没哭:“我不知道。很黑,还有老鼠……我怕……” 云楚忱知道了,看来王涣之就是被关在余记下面。 “别怕,有我在呢,我一定带你出去,很快你就能回家见到娘亲了。” 王涣之大大的眼睛里多了点光,云楚忱安慰地摸摸他的头,却是一片滚烫,她一惊:“你头很烫,是不是不舒服……” 王涣之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云楚忱心下一沉:“怪不得这么虚弱。” 刚才那人见蘅兰跑了,怕她带人回来找,所以将王涣之和她一起带到了这里。 想必是一时间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不敢贸然下杀手。 那现在她该怎么办? 第五十五章 你怎么有这么大一个孩子 云楚忱安抚了一下王涣之,透过窗缝往外看。 现在外面已经黑了。 外面没有看到人。 但她不相信屋子外没有人守着,一定是怕引人注意躲到暗处去了。 蘅兰会去哪里搬救兵? 是找衡阳郡主,还是直接到街上找衙差? 一切都不可知。 云楚忱心下着急,却尽量淡定,对王涣之叮嘱道:“外面有坏人,在看着我们,一会要是发生什么,你别哭别闹,不要发出声音,知道了吗?” 王涣之抿住嘴巴,轻轻地“嗯”了一声。 “乖。” 云楚忱看着他,觉得这么乖的孩子,绝对不可能一声不吭就偷偷溜出府,也许是身边的人被买通了。 而王琰和刘氏丢了孩子,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现在是死是活,那种心情比万箭穿心也好不了多少。 云楚忱起身在屋子里摸索,在倒地的椅子下面摸到半截蜡烛,不禁心中一动:“要是有火折子就好了,如果能点上一把火,她们兴许可以趁乱逃出去。” 心里正琢磨着,屋子的角落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王涣之害怕,云楚忱紧张之下却还惦记着孩子,两步跑回去,将王涣之护在了身后。 心头一阵狂跳! 她紧紧盯着发出动静的地方,却看见一张满含怒意和紧张的脸。 “晋亭?!怎么是你?” 晋亭看见云楚忱,悬着的心才放下。 他压低声音道:“嘘,别说话,我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隙进来。外面人有不少。” 云楚忱见他一身黑衣,有点像夜行衣。 “你带火折子了没有?” 晋亭有些诧异:“带了。” “外面是什么情况,要不咱们点一把火?然后趁乱逃出去?” 晋亭眼睛一亮,朝她伸出大拇指:“没想到你还挺有急智。” 他还以为她被关在这里,会被吓哭呢! 结果她不仅不害怕,还在想主意自救,果真是个要命的女人! 看见云楚忱抱起一个孩子,晋亭一愣:“这是谁?你,你怎么有这么大一个孩子?” 什么时候生的?! “笨蛋!闭嘴!先出去,再跟你细说。” 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晋亭点起火折子扔在门口,干燥的屋子顿时火起! 外面瞬间有人说道:“怎么回事!走水了!” 云楚忱一直在做着准备,等晋亭一打手势,立即从他钻进来的地方挤了出去!抱着王涣之,藏在了角落里头。 等到晋亭再次招呼自己,便看准机会,跟着晋亭身后奋力奔跑。 却还是有人发现了他们! 其中两名黑衣人冲在最前面,眼看就要追上云楚忱和她怀里的王涣之! 晋亭双目含怒转身,挥手一刀斩下去,顿时血液喷溅! 听见身后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云楚忱不敢回头,只奋力往前跑! 可是她一个深闺少女,平时哪里有过这种运动量。 不大一会儿,就觉得胸口里刺痛不已! 但她不敢停下,停下来,就是惨死! 晋亭砍倒两人飞身追上,说道:“把孩子给我背着,你这样跑不快!” 有片刻的迟钝,云楚忱倒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她脑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哎呀,你的孩子,我又不会杀了他!” “?” 云楚忱有点想要吐血。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活宝,这么要命的关头,他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 晋亭再伸手想要抱走王涣之,可王涣之虽然病得迷迷糊糊,却已经对云楚忱生出了信赖,不肯从她身上下来,紧紧搂着她的脖子。 晋亭一愣:“臭小子,倒是有点儿眼光。” 但云楚忱一直抱着他,早就体力不支,脸红气喘,额头冒汗。 晋亭眼见这样不行,忽然伸手,将她连同王涣之一同打横抱了起来! 云楚忱惊呼一声,只听晋亭说道:“又不是没抱过!逃命要紧!” 云楚忱脸一红:什么叫又不是没抱过! 这个时候晋亭习武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怀里抱着一大一小,却脸不红气不喘! 云楚忱窝在他怀里,只觉得眼前的街道飞速掠过,分辨了半晌才发觉这是城东。 片刻后,晋亭就在这又长又深的巷子中,疾速穿行,而后面的人也同样紧追不舍! 云楚忱道:“怎么办,有人追近了!” 晋亭眸子一沉,发力纵身一跃,翻进了一家院落! 紧接着又从院落里翻出去跃入另一户,这么几个来回,闪身进了一户人家的柴房,终于甩开了紧随的尾巴。 压低声音,晋亭道:“街上四处都是衙差,他们不敢乱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出去将他们解决掉,再回来接你!” 说不害怕是假的,云楚忱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晋亭的袖子。 晋亭顺着力道回头,就见云楚忱眼里有一层浅淡的薄雾,那样子楚楚可怜。 他一怔,心里跟着揪了一下,用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温柔声音安慰道:“别怕,我很快就回来。” 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云楚忱松开手点了点头。 晋亭转身出了柴房,一个翻身从院子里跃了出去。 云楚忱低头看王涣之:“不要怕,我们很快就能脱身了。” 却见孩子睡的很沉,便知不妙,她伸手一摸额头,果然滚烫! 温度比刚才还要高了! 再耽搁下去,即便不落入歹人之手,这孩子也要被烧傻了。 心下正着急,一错眼见柴垛旁放了几个坛子,盖着红封。 她忙起身去看,一闻之下心中大喜。 是酒! 她拿出帕子用酒液浸湿,解开王涣之的衣领,又脱下他的鞋袜,在他额头胸口,还有手心脚心反复的擦。 酒气带走了一部分热量,王涣之似乎好受了许多,嘤咛一声睁开眼睛:“姐姐……” 云楚忱一怔,不知道他是在叫自己,还是将她错认成了王知以。 但她还是柔声回应道:“涣之,别怕,一会儿咱们就能回家了。” 男孩子小时候长得慢,王涣之七岁也不过同她五六岁时候一样高,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大大的眼睛稚气未脱,又强忍着不哭,看上去惹人怜爱。 云楚忱一出生就被送到了云府,没有见过自己的弟弟妹妹,从来没体会过血脉亲缘带来的亲昵。 这会儿王涣之的模样,让她有了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胡思乱想中,害怕的情绪渐渐平息,她轻拍着王涣之,不停地安慰。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兴许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也许只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 外面突然传来动静,不知道是这屋子的主人家来了,还是晋亭回来了,云楚忱的神经倏然紧绷! 那人进了屋,外面的光线刺得云楚忱,下意识的眯起双眼,待看清来人,却险些哭出声来! 第五十六章(上)你瞧不起我 是晋亭! 再一看,却发现晋亭手臂上有两道刀伤,一道深,一道浅。 浅的血流如注,深得足可见骨。 “你……你受伤了?!”云楚忱被眼前的血色惊得声线颤抖。 直面鲜血,云楚忱才意识到他方才是去拼命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云楚忱突然无比内疚,被抗在麻袋里的时候她都没有想哭,这会却止都止不住。 不知道是因为方才的委屈,终于借着这个缺口决堤,还是因为晋亭与她无亲无故,却能为她拼命。 “什么对不起?”晋亭皱眉,一边说话一边扯下衣摆包扎伤口。 “我以为你武功高强,解决那些人不在话下的。可现在细想,双拳难敌四手,想抓王涣之的人,也不会只派几个酒囊饭袋。你再厉害,一个人对付一大帮人也十分凶险。” 看着他自己一个人动手十分费力,云楚忱想要上前帮忙,又不知道从何下手,担心自己弄得不好,反而伤着他。 心中正惭愧着,谁知晋亭听了她的话,高高挑起眉毛:“你瞧不起我?!” 嗯? 云楚忱惊愕! 随即眼泪便憋了回去。 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她愤愤道:“对!我瞧不起你,才这么点儿人,还能受这么重的伤。” 晋亭被气到了! “你这女人真没良心!我就不应该来救你!” 云楚忱也被气到了,又觉得好笑,憋在那里,看着晋亭给自己包扎好。 晋亭被她弄得没了脾气,瞪眼道:“还不赶紧走!” 云楚忱抱起王涣之,跟着他出了柴房。 巷子外已经有一辆马车在等着了,车夫是个陌生的面孔。 云楚忱有些迟疑,晋亭道:“放心,是我的人。不会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云楚忱这才抱着王涣之上了马车。 晋亭紧随其后。 王涣之必须要尽快就医,所以马车率先往王家驶去。 马车哒哒前行,两人都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一路无言。 直到马车停下,晋亭掀开车帘看了一眼,道:“这是王家后巷,我已经让人通知了王家人,咱们直接从后门进去,免得被人看见。” “蘅兰呢?有没有人去救春芜?” “放心,她们两个都没事。” 两人刚下马车,王家后门便被打开了。 门里出现一男一女,正是王琰和刘氏。 刘氏一看见王涣之,顿时捂嘴哭了出来。 王琰还能保持理智,对晋亭和云楚忱连连抱拳:“二位快请进!” 衣衫满是灰尘,狼狈不堪,云楚忱怕让人看见,赶紧走了进去,还不忘朝刘氏点点头:“夫人。” 刘氏满眼感激,急急地伸手来抱走王涣之。 兴许是因为听到了母亲的声音,王涣之睁开眼睛,一见刘氏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刘氏心中的痛更甚,一边流泪一边安慰:“好了好了,涣之,没事了,娘在呢!” “夫人,涣之一直在发热,还是赶快叫大夫来看看。” 刘氏一惊,去摸王涣之的额头:“快,赶紧去叫大夫!” 一阵手忙脚乱。 等大夫给王涣之诊治过,云楚忱已经简单的梳洗了,换上了王知以的旧衣裳。 王知以等在门外,眼睛与刘氏一样肿得像个桃子,见她出来,感激得就要下跪:“楚楚,谢谢你救了我弟弟。” 伸手连忙拦住。 两人从前并不相熟,也只是在花会、宴席上见过几面而已。 听到这声“楚楚”,云楚忱知道她想要表达的亲近之意,笑道:“你不必如此,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这么小的孩子,谁都无法忍心不管。” 什么举手之劳能伤成这样,王知以感恩。 “话谁如此,可有人却处心积虑要害死他。”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云楚忱只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两人行至花厅,里面只有王琰夫妇和晋亭在。 “云大姑娘,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夫妇必定倾尽全力。” 王琰一见云楚忱便起身朝她施礼,云楚忱侧身避过:“王大人不必如此,我既撞见了,就不能见死不救。其实多亏了晋二公子,要不是他,我也难以脱身。” 王琰看向晋亭,拱手道:“早就听闻晋二公子侠义心肠,今日大恩,王某终生铭记于心。” 在外人面前晋亭还算正经,连忙回礼道:“王大人客气了。” 云楚忱问:“涣之怎么样了?” “大夫说是受了风寒,还好回来的及时,不然恐怕我们涣之性命堪忧!” 刘氏说着,又忍不住掉了眼泪,用手帕擦了擦:“大夫说涣之身上有残留的酒气,应该是用酒擦身散热了吧?” “嗯,当时我们躲在别人家的柴房里,正好看到有酒,便沾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身。” 将事情与王琰和刘氏一一道来。 当然,云楚忱不会说自己就是去找王焕之的,只说自己听说了余记的事,心下好奇顺路去看了看,然后就遇见了老鼠,发觉下面似乎有人。 之后蘅兰也是在路上巧遇了晋亭,才向他求救。 听得两人胆战心惊,又对云楚忱越发感激。 末了,王琰看着晋亭手臂上又渗出血迹,说道:“你的伤……” 云楚忱也看过去。 这么深的伤口,肯定很疼,但晋亭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晋亭见她看过来,到了嘴边的“没事”变成了:“伤口是深了点,估计得养一阵子,吃点好的补补兴许好得快!” 他记得云楚忱很会做吃的…… 王琰没想到晋亭会来这么一句,闻言一怔! 他心下思量,觉得晋亭应该是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跟他说话,怕他太过放在心上,于是对晋亭的印象简直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谁说晋家二公子只会惹是生非,分明就是善解人意、满腹侠义的大好青年! 果然传言不可信! 王琰笑道:“这好办,改天咱们到燕悦楼小聚,晋小兄弟多吃点好的!” 晋亭看向云楚忱,眼神里明晃晃的写着:你看看人家!知恩图报!再看看你! 第五十六章(中)两道血淋淋的伤口 看明白了晋亭冲自己挤眉弄眼是什么意思,云楚忱无语,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倒是王琰,口中的晋二公子,已经变成了晋小兄弟。 云楚忱看向刘氏,说道:“夫人,今日的事……” 刘氏闻言知道她的意思,赶紧说道:“你放心,今日的事决不会再有其他人知晓。你只说遇上崴伤了脚知以,又怕她在人前失仪,所以从后门将她送回了我们府上,耽误了些许功夫。” 云楚忱放下心来。 这救命之恩,虽然是好事,但云楚忱被坏人套麻袋、又被带去隐秘之处,这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人知晓的好,所以众人商量之后,只对外说是王家人自己找到了王涣之。 云楚忱的马车和两个丫头等在王家后门,她辞别刘氏上了马车,春芜跟蘅兰都是十分紧张地上下仔细检查。 云楚忱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问道:“春芜、蘅兰,你们怎么样?” 春芜道:“奴婢醒来的时候,是在余记附近的济仁堂,药铺伙计说是一个大娘把我送过去的。等奴婢回余记再看,姑娘跟蘅兰都不见了。” “有没有受伤?” 春芜摇头:“没有,奴婢就是后脖颈被那人敲的有些痛,倒是姑娘,定是受惊不小……” “晋亭来的及时,我倒没什么事,反而是他,伤势不轻……” 想到他手臂上那两道伤口,云楚忱心里五味陈杂。 两人一见面就横鼻子竖眼睛,从小吵到大,没想到自己有事,却是他次次全力相帮。 蘅兰道:“当时奴婢脑袋有些懵,实在想不出来该去找谁求救,只好去找了晋二公子。他一听姑娘有事,立即就带人出府四处去寻。好在是找到了姑娘,要是姑娘出了事,奴婢也不活了!” 云楚忱嗔道:“胡说什么,咱们谁都不会死。” “是是,姑娘长命百岁!” 蘅兰笑了。 几人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喜悦。 春芜道:“不过,上次的人情还没还,这次又添了救命之恩,姑娘可怎么还?” 云楚忱感激之余,更多的是气闷。 这个二傻子晋亭,满脸都写着“你得好好谢谢我”。 蘅兰捂嘴笑道:“按照话本子里说的,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才是……” 云楚忱一眼瞪过去:“小蹄子,嘴巴该缝上才是!” 春芜也伸手掐了她一把:“你又偷偷看那些东西!被人看到可怎么好,人家不说你不好,可该说咱们姑娘的不是!” 公子小姐花前月下的话本不少,但未出阁的闺秀看这种东西难免给人说道,多是偷偷藏起来看。 识字的小丫头们,私下里也都偷偷传看。看过之后就讲给不识字的听,茶余饭后也是个有趣的消遣。 只不过云楚忱向来不爱看那些情情爱爱的,更爱看江湖游侠的故事。 “姐姐放心吧,我早就给珠儿还回去了。” “那就好,你可小心着些,要是咱们院子里出了什么不好的事,那可要带坏了咱们姑娘的名声!” 春芜说着还是不放心,又说:“前段日子,刘府上就有个小丫鬟看了不知道哪门子邪书,跟府里的小厮好上了,被主母发现,两人都给活活打死了!听说那小丫鬟还是一尸两命!” “啊?” 蘅兰惊呼一声:“这……打死了?” “哪个院子里出了这种事,主子都是跟着没脸的。” 心善些的撵出去,心狠的打死了,也只是赔点银子了事。 蘅兰被她说的发毛:“以后我再不敢看了!” 春芜见她是真的怕了,这才转而对云楚忱道:“马车上有备用的衣裳,姑娘换回自己的衣裳吧,这般回府难免被人胡乱揣测。” “嗯。” 转眼到了府里,云楚忱去老妇人那里禀告了一声。 老夫人听她说去了王家,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沉默了半晌才放她回去。 云楚忱今日已是身心俱疲,两腿更是酸痛打颤,强撑着回了风澜院。 “准备热水给姑娘沐浴。” 潋月见云楚忱回来,神色有异,忙扶着她进去。 “这是怎么了,姑娘怎么像翻了两座山头似的?” 云楚忱坐下,忍不住长出一口气:“没翻山头,却也差不多了。” 将今日的惊险跟潋月、照影细述了一遍,几人又是一阵唏嘘。 云楚忱是真的累了,沐浴之后绞干头发就缩进了被窝里,困意阵阵袭来…… 迷迷糊糊中,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啸之声,奔腾的马蹄声,还有刀刃划破血肉的声音…… 云楚忱感觉自己骑在马上。 她从来没有骑过马,但那种感觉如此真实,她身后还有一个人,在不停的抖动缰绳,抽打马匹。 她想回头看看身后的人是谁,却冷不防后背贴上一只手,猛地将她从马背上推了下去! 以为自己就要被马匹踩成肉泥,却见一把长刀挥过,斩断了近在咫尺的马匹,伸手一把将她捞了起来! 她大惊之下再去看,入眼却是那人被冷刃刺穿的胸膛,热血溅了她满脸…… 猛地从梦中惊醒,云楚忱下意识地抹了抹脸。 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梦。 一定是白天见了血,她才会做这样的梦…… 云楚忱长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天色,感觉才睡了没多久,便又躺了回去,只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总是忍不住去想晋亭手臂上,那两道血淋淋的伤口…… *** 晋亭回府,带着两道刀伤,晋夫人是习武之人,一看就知道,晋亭是跟高手交过手了,面色凝重:“怎么回事?” 晋亭没有隐瞒,将前因后果跟晋夫人说了一遍。 晋夫人与衡阳郡主是手帕交,云楚忱对于她来说也是自己人,闻言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这丫头真是命大!她也够倒霉的,怎么走在路上都能碰上这种事?” 晋亭想起云楚忱找他帮忙,还要嫌弃他笨,就觉得气不顺,默不作声让晋夫人帮他换药。 晋夫人说道:“你救了王涣之,王家怎么说?” “还能说什么,客气几句罢了。” 晋夫人瞪了儿子一眼,道:“王琰算是个厚道人,你救了他儿子,他必定心存感激,往后交际处定要亲近些。但你可得知道,那是皇后的娘家人,你爹是武将,咱们两家本不应走的太近。” 晋亭闻言没有多说,沉沉地“嗯”了一声。 晋夫人知道自己这个次子,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里有数,便也没再过多叮嘱,而是问道:“你可知道王涣之为何被抓?” 第五十六章(下)要与魏家小公爷一较高下 “私下里有不少传言,却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阿娘放心,儿子不会胡乱插手。” 晋夫人叹了一声:“说是这么说,但这次的事……” 救了王涣之,阻了幕后人的谋划,难保被人记上一笔。 怕母亲心里怪罪云楚忱,晋亭又补了一句:“阿娘,这是两回事,王涣之还是个小孩子,如果是您,您能不救?” 晋夫人又一声长叹:“有些事,是命定的,想躲也躲不掉……” 晋亭一愣,怎么就扯到命定不命定上了? 晋夫人却没再多说,转而说到了他的亲事。 “亭哥儿,你的亲事,娘已经给你爹去了信儿,等你爹年底回京述职,最好就把你的亲事定下来,你爹也好能安心。” 晋将军已经离家三年,回京的路上要耽误两三月,也就能在家呆上一个月。 晋亭不明白,晋夫人为什么这么着急要他定亲,闻言眉头都拧在一起。 “您要是着急抱孙子,大哥不是快了?您何必强求我……” 晋夫人手一顿,眼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泛红,她赶紧转过头去掩饰,说道:“你大哥事事也不用我来操心。” 默了片刻,她又说道:“而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大哥明年要外放去允州做官。” 晋亭诧异道:“原来母亲是因为这个?大嫂也要一起去?您抱不着孙子才让我赶紧也成家?” 按照往常,晋亭这般口无遮拦,晋夫人说不定就要上家法了,但今日却格外沉默。 察觉母亲情绪有些不对,以为她是舍不得兄长晋阳,晋亭便劝道:“大哥要外放做官,这是好事啊,他这个年纪不宜在朝堂风头太过,出去历练沉淀几年是好事,等回来必受重用,您难过什么?” 晋夫人一直垂着头:“反正你爹回来的时候,你必须把亲事定下来。” 晋亭直觉有什么不对,问道:“是不是我爹出什么事了?” 得了不治之症??? 还是受了暗算重伤不治? 他突然紧张起来:“娘?!我爹到底怎么了!” 晋夫人道:“你爹好好的没什么事。”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声音中似乎夹着刻意的冷硬:“这事你若不听我的,以后就别叫我娘。” 说罢,晋夫人便走了,留下晋亭一脸茫然。 一觉醒来,云楚忱更觉双腿酸痛难忍,竟是连走路都抻得生疼,想来是久不活动,昨日突然拔腿狂奔所至。 春芜去跟老夫人那里告了病,说云楚忱天凉不小心受了风,得了风寒。 老夫人免了云楚忱这几日的晨昏定省,让她在院子里好好休息,不要耽误了过几日的芳华宴。 沅江畔,芳华宫。 这里是皇帝唯一还在世的姑母——贞常大长公主——的行宫。 贞常大长公主年逾花甲,更加喜爱热闹。 每年入秋,桂树生香时节,都要邀请城中有头脸的人家,前来赏桂。 因着芳华宫,取名芳华宴。 各府夫人们借着芳华宴,给儿女相看婚事,已是心照不宣的惯例。 搁在从前,晋夫人与晋亭母子俩,都很少去这样的场合,但现在不一样了,晋夫人要给自己的儿子选媳妇。 晋亭听说她要去芳华宴,先是皱眉,随后又想到,云楚忱应该也会去吧? 她欠了自己这么大的人情,哼哼,见了自己还不温柔恭顺,笑脸相迎? 不过…… 他转念一向,这女人看上了魏子修,想必去芳华宴是为了见他? 晋亭春风满面的脸,霎时间又变得阴云密布。 南松见他神色阴晴不定,一会高兴一会不高兴,还翻箱倒柜,将自己的衣袍都拿出来,挨个比量,腹诽不已。 “公子,您这是干嘛?宫里也没说要选秀啊?” 晋亭一脚踹在南松的屁股上:“滚滚滚!给爷滚远点!” 南松哎呦一声,笑道:“公子怕不是怀春了!?” 晋亭眼睛一蹬:“你是春?” 南松面色一变,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晋亭一边翻看自己的衣服,一边不满道:“爷我怎么就这么几件衣裳?” 南松道:“您整天舞刀弄棒,平日穿的都是练武的衣裳,出门也挑行动方便耐脏的穿,衣裳不少,样式却都差不多。” 晋亭将手里的袍子一扔:“去!叫个裁缝上门,给爷量身做几件衣裳!” 南松满脸诧异,伸手摸向晋亭的脑门:“公子,您没事吧?” 一把拍开南松的手,晋亭神色不太自然:“爷见不得姓魏的那副风骚的样子,今年芳华宴,爷定要将他比下去!” 南松恍然大悟! 原来他家公子存的是这么个心思!这就对了!他家公子只有与人做对的时候,才能情绪高涨! “公子放心!小的这就把长安最好的裁缝给找来!给公子多做几件当下时兴的款式!” 晋亭难得一整日都呆在府里没出去,选料子选样式忙了整整一天。 听说儿子一口气做了十来套衣裳,晋夫人暗自诧异:“这小子抽的什么风?难不成开窍了?” 一时欣喜,让人去打听。 结果丫头回禀,说是晋亭“要与魏家小公爷一较高下”。 顿时气得哭笑不得。 *** 芳华宫的最高处,修有一处桂宫,其上,有一座广寒亭。 此时桂宫之上,广寒亭中,晋亭穿着精挑细选的新衣裳,正在吹冷风。 拿着折扇一下下敲着手心,他凭栏远眺,在庭院中一众女子中,寻找着云楚忱的身影。 还没看见云楚忱,却见着魏子修同友人往这边行来。 晋亭的目光扫了一下,突然额角突突跳了几下,伸长了脖子使劲往魏子修身上看去。 不看则以,一看之下,晋亭起了杀人心! 今日自己穿的衣裳,与魏子修的那套,除了颜色不一样,衣料款式到花纹全都一个样! 晋亭顿觉一股火窜上头顶,恨不得将南松那小子,连同那裁缝一起,踹到沅江里淹死拉倒! 如果可以,他想扒了身上的衣服扔到魏子修脸上! 眼见着魏子修与几个读书人一起行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晋亭微微扬起下巴,用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目光看向魏子修。 第五十七章 你想要我怎样 面对晋亭堂而皇之的挑衅,魏子修似乎没看到一般,仍是十分温和有礼,拱手行礼:“晋兄。” 那一众年轻公子也都纷纷行礼:“晋兄。” 这些人看似温善,实际上是故意用有礼,来反衬晋亭的无礼。 晋亭看了他们一眼算是回应。 随后从容步下台阶,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然,他自己觉得自己从容洒脱,但落在众人眼里便是目中无人。 “这位晋二公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将人放在眼里啊!” 魏子修却并不在意,浅笑道:“他年少侠义,不过是不善与人交际罢了。” “修名,你何必替他说好话,他一向看不起我们,可曾给过咱们好脸色?” 魏子修又是微微一笑:“咱们也上广寒亭看一看如何?” 说完便拾级而上。 而另一边。 晋亭一路下了广寒亭,心里想着云楚忱,没注意到路过的小姑娘们,都在偷偷拿眼睛瞄他。 尤其是不太出门的小姑娘,见多了文绉绉的公子,看见晋亭这样的,难免被刺激的小鹿乱撞、面红耳热,羞怯却又忍不住偷看。 在暗处故意躲着晋亭的云楚忱,“啧啧”了两声:“要是她们见识过晋亭的真面目,不知道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脸恨嫁的模样。” 蘅兰道:“姑娘,人家可是救了您不止一次,您不感激也就罢了,何必这么躲着,若让晋二公子知道了,岂不寒心?” 云楚忱回头瞪她:“我哪里是不知道感激,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他好了!” 晋亭的这两个大人情,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还上,索性先躲一段日子。 等她想出办法再说! 免得晋亭总含沙射影,讽刺她不知恩图报! 蘅兰无奈:“好了好了,离得这么远,晋二公子肯定看不见您!快别躲着了,让人看见您鬼鬼祟祟得,还不知道要编排什么。” “你是不知道他功夫有多好!别说话,好好藏着!”云楚忱躲在树丛后,偷偷往前面看,突然一皱眉,“我一走神的功夫,他怎么就不见了,走远了?” “哎呀姑娘!你怎么和晋二少爷接触了几次,变得也这么神神叨叨的了?丢人死了!哪里还有那端庄有礼的样子!春芜!你……” 蘅兰扭头去看春芜,本想让春芜劝劝姑娘别这么丢人,结果就看见春芜一脸尴尬得看着自己。 顺着春芜的目光看去,蘅兰就见晋亭的脸色黑如锅底,恶狠狠地瞪着云楚忱的后脑勺。 “姑娘…”蘅兰也说了晋亭坏话,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去戳云楚忱,“…姑娘?!” “别吵!你别吵!我怎么看不见他人了?” 云楚忱还在专心找人,冷不防觉得后脖领被人揪住! 紧接着就被人像拎小鸡子般拎了起来。 云楚忱大惊,惊恐地扭头。 晋亭忍不住想,如果小鸡崽儿能有表情,大概就是她这副样子了! 云楚忱一看居然是晋亭,面色变了几变,窘迫不已:“你……你怎么在这?” “你躲着我?” 晋亭眼中满是受伤。 果然如蘅兰所说,一副心寒模样。 云楚忱见他这般,心里的愧疚瞬间达到了顶点:“我……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晋亭又是委屈又是生气:“我不听!” 云楚忱一噎,心里泛起些火气,但想想的确是自己有些过分,又赶紧压下,百般无奈之下郁闷地一跺脚:“那你想要我怎样嘛!” 晋亭更委屈了:“你这么对我,还问我要怎样?云楚忱,你还有心么!” 云楚忱被晋亭这样瞪着,心里发虚:“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见你而已。 可这话却不敢说出来。 但晋亭此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傻乎乎救了蛇的农夫。 “你说我无理取闹??” 他额角的青筋跳了几跳:“就算是取闹,爷也是有理取闹!!” “总之,欠你的我一定会还你,上次的事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只要我替你物色到合适的人,咱们就算两清了。” 好啊,她还心心念念地要给他找媳妇呢! 晋亭气地原地转了个圈:“很好,很好,那这次呢!” “这次……”云楚忱支吾半晌,道,“我还没有想好……” 晋亭咬牙道:“你快点想,现在就想!” 云楚忱愕然,哪有人这样的:“你这是挟恩图报!” “我就是挟恩图报!你报不报!” 云楚忱气得磨牙。 再加上她比晋亭矮上许多,这么仰着头与他对视很是累人,便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这动作看在晋亭眼里,就变成了是云楚忱在嫌弃自己,所以要躲远点。 他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朝前走了一步,伸手按在她身后的树上,将她堵在了那里:“躲?!你还想往哪躲?” 云楚忱瞪大眼睛,努力缩起肩膀,担心有肢体接触。 “你干什么?!” 春芜跟蘅兰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有人看见这一幕。 晋亭却没注意到这些, 只眉头蹙着逼问云楚忱:“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想干什么?无视我?躲着我?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云楚忱心里怕极了,这副情景若被人看见,她就完了! 她根本听不见晋亭问了什么,情急之下伸手去推晋亭的手臂。 晋亭却纹丝不动。 云楚忱生气了! 她手下续了力气,使劲锤在了晋亭的胳膊上。 晋亭痛的倒吸一口凉气,一边的蘅兰惊呼一声:“血……流血了!” 云楚忱一惊。 殷红的血色,缓缓在天水碧的锦衣上,晕染开来,像是夏日里盛开的石榴花,刺目,鲜艳。 “你……” 云楚忱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那天,他包扎伤口时候的画面,那么深那么长的伤口,血流如注。 “对不起,我一时情急……我忘了……” “你忘了?呵,你忘了……” 晋亭重复着她的话,紧蹙的眉头渐渐展开,变得面无表情。 他倏然松手,最后看了一眼云楚忱,便转身走了! 第五十八章 你就那么讨厌我 “晋亭!” 云楚忱忍不住喊他,但他没有回头。 “姑娘……晋二公子已经走了……” 云楚忱站在原地,怔怔看着晋亭走远,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堵在心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两个丫头也有些看不过去了。 春芜叹了一声:“我们知道姑娘不是故意的,可是……在晋二公子看来,想必是很伤人的……” 云楚忱咬唇,眼圈泛红。 她极少哭,没想到短短的几天之内,竟为了晋亭哭了两回…… 上次是看见晋亭为了她拼命受伤,震惊愧疚。 而这次,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只觉得晋亭误会了自己,却又觉得是自己让晋亭生出误会,该委屈的人是晋亭。 复杂的思绪怎么都理不清,着急之下,眼泪噗簌簌地落下来。 云楚忱从小自强自立,很少有如此脆弱的时候,春芜她们也很少见过她哭。 见姑娘哭了,蘅兰慌忙安慰:“姑娘,奴婢不是怪您……哎呀,春芜姐姐,这可怎么是好……” “姑娘快别哭,让人看见了可不好……” 好巧不巧,魏子修迎面走来了。 其他人吟诗作对,他找了借口出来透气,身边连小厮也没带,没想到却撞见了这副情景。 云楚忱平日里端着闺秀的架子,虽然貌美,却不够惹人怜爱,而这会儿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却将她衬得鲜活起来。 魏子修顿觉心中一动,生出些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春芜看见魏子修,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急忙提醒云楚忱:“姑娘,是魏公子!” 云楚忱听闻“魏公子”三个字,惊慌抬头,那双泪眸便撞进了魏子修的眼中。 这一瞬间,魏子修更觉她娇美灵动,有一瞬间的失神。 但他很快恢复如常,连忙垂下目光,拱手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云楚忱又羞又窘,忙用帕子擦了眼泪,强撑着面色福身道:“魏公子。” 魏子修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神色自然道:“云姑娘可需在下帮忙?” 云楚忱紧抿着唇,蘅兰看她一眼,替她回应道说:“多谢魏公子,但我们家姑娘只是被一条虫子给吓着了。” 魏子修不自觉地笑了,觉得这样的云楚忱十分可爱:“即是如此,便不打扰了。” 孤男寡女不好单独相处,魏子修没有多做停留,直接离开了。 云楚忱只觉得倒霉透顶,今天定是不宜出行! “姑娘,咱们快走吧,好在魏公子这会儿才来,要是早一步,可什么都完了……” 云楚忱也是心里发怵。 她心心念念要嫁到魏家,若是让魏子修看见她晋亭纠缠不休,还嫁个鬼! “可能看的出我哭过了?” 春芜仔细替她整理了一下妆容,道:“还好,还好,只是眼睛微微有点发红,一会便能消了。” 云楚忱心情很是糟糕:“走吧,也快到了时辰了。” 本来打算去广寒亭看一看,被晋亭这么一闹,也赶不及了。 此时贞常大长公主所在的紫庑殿,乌压压全都是人。 除了各府的老夫人、夫人们,还有家中适龄的千金,众人你来我往介绍一番,便是一个多时辰的光景。 巳时一到,压轴出场的王皇后和几位受宠的嫔妃,以及几个尚未婚嫁的公主,也到了芳华宫。 众人跟随贞常大长公主出来迎接。 王皇后赶紧上前掺住她,亲切地唤了一声“姑母”:“怎敢劳您出来迎接臣妾。” 贞常大长公主性情温柔,年轻时也是出了名的美人,现下虽已年老,但眼角眉梢总带着几分笑意,满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坦然从容。 她笑着打趣道:“我哪里是来迎接你,我是心里念着你,急着见你!” 王皇后眉开眼笑:“臣妾也格外想念姑母!姑母若是不嫌弃,臣妾就赖在这不走了。” 两人说笑着,相携着往殿上走去。 云楚忱与众人也随着,鱼贯进了紫庑殿。 人群中有人偷偷交谈:“我还想看看僖妃娘娘,到底是何等仙姿,可惜她有了身孕不能来。” “上次皇后娘娘千秋宴上,我倒是见着了,的确非寻常女子可比……” “真的?云家大姑娘和连家二姑娘,也都比不了?” 云楚忱在她们身后听见,险些失笑,这问话的姑娘也是个实心眼。 “你这话问的,叫人怎么答?只能说,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各有各的美罢。” 蘅兰听见前面的嘀咕声,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来,看向云楚忱,一脸的与有荣焉。 云楚忱哭笑不得,她可不打算在这种场合出什么风头。 芳华宫处于山水之间,山风忽来。 风卷起云楚忱的衣袂裙角,随着她步伐动荡,袅袅亭亭,如同要乘风归去的仙人。 此时晋亭在人群最后,扬头看着一步步走上紫庑殿的云楚忱,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 “她就那么讨厌我?” 南松跟在晋亭身边,见他满面乌云密布,迟疑着开口:“公子仔细些,可千万别再碰到伤口了,咱可就带了一套替换的衣裳!” 晋亭转头瞪他一眼,迈步上了台阶。 殿内,王皇后与贞常大长公主已经落座,几位皇子公主围着二人言笑晏晏。 大皇子正忙着亲事,因此没来,在座年纪最长的便是二皇子。 贞常大长公主拉着他的手,笑呵呵地:“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我们老了,就盼着你们一个个,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二皇子笑容得体:“姑祖母放心。” 云楚忱心中疑惑:“这位贞常长公主见了旁人都说有出息了,唯独见了二皇子说什么平安健康的话,莫非有什么深意?” 她看向二皇子,对方一双薄薄的嘴唇,显得淡漠凌厉。 “你大哥已经定了皇子妃,皇后下一个要操心的,就是你的婚事了。” 二皇子答的也简单:“一切有母后做主。” 从长公主那里退下来,二皇子目光不动声色地往堂上扫过去,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云楚忱。 第五十九章(上) 你今日很美 二皇子的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寻。 云楚忱身上总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一想到她外表端庄,骨子里却藏着奸猾,二皇子便觉得有趣,不由多看了几眼。 一旁的王皇后注意到了,便也朝云楚忱看了过去。 救了涣之,就是她? 二皇子这是什么意思?看上了这丫头? 这位野心勃勃,会娶一个对他毫无助力的皇子妃么? 不过,年轻男子也难免被美色所惑,只是不知道云家这丫头是怎么想。 王皇后看在眼里心中沉吟,面上却丝毫不显山露水。 云楚忱心里有事,分了神,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直被人盯着。 好不容易熬到了时辰,长辈们终于肯放她们到殿外去转转。 她毫不留恋,转身就出了紫庑殿。 “这黑压压的一片人,跟上朝似的……” “是啊,奴婢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亏得还有赖在里面不愿意走的!” “能在贞常大长公主面前露脸的机会可不多,若是能得几句夸赞,便是绝好的机缘。” “这位大长公主看着就像寻常人家的老太太似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到底是尊贵了一辈子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寻常老太太。” 这厢,云楚忱出了紫庑殿,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今日精神不济,实在不能在这样拘束的场合多停留。 那厢,晋亭也只耐着性子停留了片刻,便寻了由头离了席。 晋夫人见儿子走了,心里叹息一声:“这么多俊秀的闺阁姑娘,竟没一个能入儿子眼的。难不成真要娶个天仙回家??” 她的目光不时地在各位闺秀身上扫过。 找来找去,也发觉没有跟晋亭合适的,便忍不住与自己的心腹人咬耳朵。 “袖姑,我看来看去,心里竟也没个准儿了!你看呢?” 袖姑是看着晋亭长大的,心里拿他当自己的孩子,并不见外地说道:“夫人,奴婢觉得,二公子这性子,得找个硬气些的媳妇,要不将来可管不住二公子。” 晋夫人深以为然:“你说的对!若不找个硬气能治得住他的,将来还不得翻了天?只是,这满坑满谷的姑娘们,却都娇娇弱弱,我竟是没挑出半个如意的。” 袖姑掩嘴一笑:“夫人,奴婢倒是觉得,云家大姑娘那样的,定能管得住二公子。” “你说楚楚?”晋夫人心说可不,“楚楚是个好孩子,我心里喜欢着呢!倒是也想过,只是两个孩子从小就不对付,他俩在一起,这府里可就没个消停了。” 袖姑点点头:“说的也是。可奴婢看着云大姑娘,天生就是做大族宗妇的料。” 晋夫人叹息一声:“楚楚那孩子,也不容易。” 云楚忱的处境,她是晓得的,心里心疼这孩子,她盼着这丫头能有个好归宿。 想了想自己的儿子:“唉,算了,我这个二儿子实在算不上是个好归宿。” *** 芳华宫里遍植花木,几步一景,云楚忱在园中走走停停倒也有趣。 芳华宫的东南角名叫娉婷园,一旁立着一处水阁,被假山遮了一半。 云楚忱忍不住称赞道:“大长公主真是个妙人,世家大族的园子咱们也见过不少,这样布置的我还是头回见着。” 春芜道:“就是在公里,也没见过这样的假山翠阁,大概是长公主殿下自己设计的,真是好看。” 云楚忱闻言点头,却听一男子的声音传来:“宫里的确没有这样的布置,这是姑祖母,亲自动手载种的。” 云楚忱猛地回头,便看见二皇子从假山另一侧走出来。 大大小小的宴席总有碰面的时候,云楚忱自然知道他是谁,只不过从未有过只言片语。 她不敢怠慢,忙行礼赔罪:“不知二殿下在此,惊扰了殿下,还望恕罪。” “是我惊扰了你才是。” 云楚忱一直垂着头,闻言赶忙道:“殿下言重了,不敢打扰,臣女先行告退。” “嗯。”二皇子淡淡应了一声,却站在原地没动。 云楚忱想往前走,可是二皇子却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堵着。 对方却一动不动站在那,自己怎么走? 她抿唇看了一眼旁边的水阁。 水阁一般都前后通透,从这里进去应该还有别的门,她没有犹豫太久,便转身带着丫头们进了水阁。 二皇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惊慌的背影,嘴角挑起奸计得逞的笑,也抬步进了水阁。 水阁不算太大,前后用半透的蜀绣屏风隔开,前面是间小厅,挂着几幅仕女图,后面做成了茶室的模样。 一尊红泥小炉上还烧着热水。 云楚忱心中一惊,怕不是二皇子本就在此处歇息饮茶? 她不禁怪自己乱走,懊恼地快步绕过屏风,却见后门紧紧关着,用力推了一下,似乎锁着。 没办法,她只好再转身退出去。 二皇子已经在茶桌旁坐下,看到云楚忱,也只是漫不经心地说:“慌什么,本皇子又不吃人。” 云楚忱尴尬的要命,屈膝一礼:“二殿下说笑了,小女子只是走错了路,这便告退。” 二皇子没拦,任凭她走出去,却有一句话飘飘荡荡地,传进了她耳朵里。 “你今日很美。” “!” 云楚忱脑子是懵的,脚步是乱的,匆匆逃离了。 一直走出好远,主仆三人还惨白着脸。 “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二皇子的话,云楚忱听见了,两个丫头自然也听见了。 蘅兰回头看了一眼,抱着侥幸的心思:“也许只是巧合,他也只是随口说那么一句。” 大安民风礼仪之邦,男女发乎情止乎礼,男子评价女子的容貌,也只存在于夫妻之间,亦或是订了婚的未婚夫妻之间。 若见了姑娘就说你真美,那和登徒子有什么区别? 云楚忱脸色很不好看,心也乱成一团。 二皇子这般,无异于一个信号,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姑娘……二皇子不会是想要,选你做皇子妃吧?” 春芜跟蘅兰都有些不知所措。 走到池边,怔云楚忱怔看着游动的锦鲤心乱如麻。 二皇子难不成真有这份心? 什么时候有的? 就这么将她当成囊中之物了? 春芜左右看看四处无人,低声说道:“今日大长公主还说,下一个就轮到二皇子议亲,难道……” 云楚忱停了,眉头蹙的更紧了。 第五十九章(下) 爷不保证不打你 想起来皇家那几个皇子的复杂关系,云楚忱就觉得头疼。 怎么二皇子就看上了自己? 真希望他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在一众皇子之中,二皇子是有一争之力的。 “大皇子生母是皇上潜邸时的原配王妃,他是嫡子;六皇子是王皇后所生,同样也是嫡子。这二人都有外祖家帮衬。但二皇子的生母出身低微,到现在也只是嫔位,也因为此,他将来必定要娶一个,能为他带来助力的妻子。” 而云楚忱什么都没有,连她这个侯府嫡长女的身份,都维持的十分勉强。 春芜神色一松:“姑娘的意思是,他不会选您。” 云楚忱摇头,更加不安:“做不了正妃,未必不会选我做侧妃。” 蘅兰脱口而出:“他不会是真的想让姑娘做小吧?” 春芜面色大变,看向云楚忱。 云楚忱面色黑如锅底,她是一万个不愿与皇家沾边儿的。 就算侧妃,也是听着尊贵。说到底,还是个妾! 她宁死不做妾! *** 宴会散后。 晋夫人一整日提着精神,回到府上便觉得腰酸背乏,累的很,但还是没忍住,将晋亭叫到了跟前。 “今日宴席还没过半,你就溜出去闲逛,之前答应我的话,你到底上心没有?” 晋亭情绪不佳,蔫蔫地没什么精神,只敷衍地应着。 晋夫人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道:“李翰林家的二房,有位嫡出的六娘子,你有印象没有?” 长安城中也就那么些人家,晋亭就算没仔细留心,谁是谁也大概有个印象。 现在听晋夫人问话,便心不在焉胡乱点头。 晋夫人说道:“我见过这丫头几回,温柔知礼,一看便知是能持家的,听说在家也真得李家老夫人疼爱。我打听了几句,人品也是十成十的,李家人口也简单,没那么多乌七八糟的事……” “太矮。”晋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儿子怼了回去。 “矮?矮么?不矮吧!不过你这么一说,那丫头确实有些圆润,是显得不太高挑。” 她想了想,又问:“那李翰林家的十二娘子,你看见没有?我见她知书达理,说话也大大方方的,在天家面前也都应对得体……” “太瘦。” 晋夫人又是一顿:“好像是有点瘦,太瘦了不好生养。那刘知府家的七娘子呢?虽说咱们不选门第太高的,但也不能太低了,毕竟……” “太闷。” “皮肤不好。” “发质不好。” “她都快秃了!” “你给老娘闭嘴!!” 晋夫人忍着一口气,又说了几个姑娘,可晋亭不是嫌这就是嫌那。 “哪有你说的那些毛病,你分明是故意找茬!” 晋夫人怒道:“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属意哪个!只要你能说的出,就算是头猪,我也给你娶进门!” 晋亭被晋夫人吼的一懵。 “阿,阿娘……” “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晋夫人说着说着,竟又哭了。 晋亭一怔。 娘一向是个刚强直爽的性子,怎么最近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她不怕老娘抄起棍子揍他,就怕她对着自己哭。 晋夫人哭着抹泪:“这事本应跟你爹商量,但他远在边关,只能娘给你时时看着。娘也不想逼你,一定要找个什么样的,只要你自己喜欢就好。说到底往后还是你们小两口自己过日子,须得选个自己合心称意的。将来夫妻同心,彼此有个照应……” 晋夫人越说哭的越厉害,不断用帕子抹着眼睛。 晋亭慌了:“阿娘,儿子知道您的苦心,可这不是着急的事……”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晋夫人只是抽泣地越发厉害,晋亭连忙改口:“是是是,儿子之前已经答应了您,一定在年底之前找个合适的妻子……” 晋夫人听了这话立刻止住了哭,拉着儿子的手正色道:“你记得就好!” “……” 垂头丧气地回了辉夜居,晋亭叫南松拿了酒来,躺在屋顶上,对月自斟自饮。 南松忍不住道:“公子,这还没到八月十五,您就开始煮酒赏月了?要不……小的去前院搬两盆菊花,给公子添添趣儿?” 晋亭实在没心情,连踹他的力气都没了,只闷闷地喝着。 南松诧异:“这是怎么了,今天也没发生什么事儿啊!也就跟云大姑娘吵了一架,又被夫人唠叨了一顿,这不是很平常么?” 怎么就一蹶不振了呢? “公子……您是不是伤口疼的厉害?那您就别喝酒了!喝酒伤口不容易长好!夫人叮嘱了多少回,让小的看着您,要是被夫人知道,小的定要被扒层皮……” 晋亭继续沉默。 南松急地团团转,回房间拿了药出来,扯住晋亭的胳膊给他换药。 可是晋亭跟没了魂儿似的,也没阻止,任凭南松将袖子卷了查看伤口。 南松动作熟练,迅速换好了伤药,又看着伤处忍不住说道:“云大姑娘也真是的,好不容易快长上了,今日这么一闹,伤口崩开,又不知多久才能恢复。” 他埋头查伤,可晋亭听见“云大姑娘”几个字,却回了魂儿。 云楚忱定是心心念念地,想着魏子修那个小白脸呢! 哪里有空惦记他痛不痛? 哼! “她心心念念要给自己寻个靠山,寻个稳妥,难道只有嫁到魏家,嫁给魏子修当上国公夫人,才能稳妥?” 晋亭越想越难受,猛灌了自己一口酒。 南松吓了一跳:“公子,您心里要是有什么不痛快,不如跟小的说说?” 晋亭没理他。 南松锲而不舍:“公子,这有些事闷在心里是事儿,说出来就不是事儿了!” 晋亭这才瞥他一眼:“你从哪听来的这些狗屁道理!” “这个……是小的有一次,无意中听云大姑娘说的。” 晋亭一口酒喷出来:“她说的?她为什么说这话?” “似乎是说来劝旁人的,具体小的也不清楚,就听见这么一句。” 晋亭沉默了半晌,说道:“南松,你可曾有过,将什么人放在心上,时时惦记着?” 南松毫不迟疑:“有啊!” 晋亭闻言来了精神:“那是什么感觉?” 南松想了想,看向晋亭的目光不由迟疑:“说了公子不会打我吧?” 晋亭急着听他说:“你快说!爷不保证不打你!” 第六十一章(上) 公子的心上人喜欢别人! 南松这才说道:“是有那么一个人,整日老是欺负小的,不过小的同他从小一起长大,就算被欺负,小的也会将这人时时放在心上惦记着。一开始也没察觉,但时间一长,就觉出来了,一日不见就觉得浑身难受,好像少点什么似的!嗯!” 晋亭闻言眼睛一亮,只觉得南松说到了自己心坎里。 “那你跟那人说了没有?” 南松闻言摇头,文绉绉地说:“这有什么可说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晋亭一怔:“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是不是心里也有你么?” “人家心里若有我,便是有我,若是没我,小的也没办法……” 晋亭诧异:“你小子倒是洒脱!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实在不行,爷帮你提亲去?” 南松也诧异:“谁说是姑娘了!” 晋亭懵:“不是姑娘,难不成是个男人?” 南松点点头:“是个男人!小的说的不就是公子您么!!!” 深吸了一口气,晋亭一脚朝南松踹了过去! “爷这么半天,是跟你浪费感情呢!” “啊啊啊!公子!您为什么要踹小的!小的做错了什么!啊!我就说您整日欺负我,亏小的还日日将您放在心上!哎哟!疼!爷快住手!” 晋亭满院子追着南松锤了一顿,心情畅快了不少! 回到石桌前坐下,拿起酒壶长长叹息了一声。 南松揉着屁股回到他跟前,问道:“公子,您刚才问小的这话的意思,该不会是您心里装了什么人了吧!” 晋亭才不会承认:“没有。” “没有?”南松不信,“没有公子为什么要那么问?” “替一个朋友问。” “朋友?”南松被揍了一顿这会格外机灵,“通常人说‘朋友’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说自己!” 晋亭一瞪眼:“你吃黄豆了?屁话这么多!” 南松不屈不挠:“公子,夫人都说了,只要您能说出个一二三,就算是头猪,夫人也给您娶过门!要是您心里真有中意的人选,不如就跟夫人明说了呗!” 晋亭沉默了。 南松一见他这副情形,恍然大悟,一拍手道:“难不成是那姑娘没看上公子?” 晋亭作势就要揍过来,南松连忙求饶。 可是嘴贱,又补了一句:“难道那姑娘不仅没看上公子,心里还存着别人?” 晋亭“砰”地一声将酒壶重重摔在桌上! 南松吓得一缩脖子:“公子……不会是真的吧?” 晋亭别提多憋气了,对着南松大喝:“能不能让爷清静清静!” 可此刻南松却如一只见了胡萝卜的兔子,而晋亭那根胡萝卜! 他兴奋地围着晋亭转了两圈:“公子,要真是这么着,您在这喝酒有什么用?该把人抢过来才是!” 晋亭不说话,南松见他像是默认了,便神秘兮兮地开始出主意:“公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先摸清对方的路数,在设法抢人!” 晋亭听着他的话,觉得也不无道理,要是他能证明魏子修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云楚忱还会想要嫁给他么? 思来想去,晋亭道:“找两个身手好,性子也稳重的,给我日日盯着那个姓魏的!” 南松闻言一懵:“盯谁?” “姓魏的!”晋亭不满道,“还要爷说几遍!” 南松讶然:“公子想跟魏公子抢人?” 晋亭嘶了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爷抢不过姓魏的?” 南松使劲摇了摇头,却满眼都写着“够呛”二字。 晋亭抄起一旁的空酒壶朝他砸过去,南松一把接住:“小的这就去办!” “等等!”晋亭又叫住南松,“还有魏府,也找两个人给我盯住!” *** 今天先是跟晋亭闹了不愉快,随后被魏子修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二皇子弄的心乱如麻,回府之后云楚忱便觉得喉咙隐隐作痛。 “姑娘怕是有些着急上火,奴婢这就去给您煮些下火的汤水来。” 春芜说着便出去了,潋月过来回禀道:“姑娘,魏家大姑娘今日叫人来传话。说好久没跟您单独聚一聚了,还说她初八那天要跟家里人去洪福寺进香,问您到时候跟不跟老夫人一起去。” 云楚忱心头一动:“跟家里人?” “若是跟英国公夫人一起去,魏姑娘必定直说了。但说跟家里人,这意思难道是魏子修魏公子也会去?” 潋月道:“这么说,魏大姑娘是在给您跟魏公子,制造见面的机会?” 云楚忱沉吟道:“如果她愿意助我那当然好,不过也不能太过显眼,你让人去回复一声,就说祖母那边还没定,若是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她。” “是,奴婢这就去。” 转眼,春芜端了降火的汤过来。 “姑娘趁热喝。” 云楚忱小口喝着,春芜清了清嗓子,委婉道:“这汤不仅去火,对伤口愈合也有奇效,不知道晋府有没有人知道这方子。” 云楚忱一听便觉得头大。 第六十一章 不过是个小畜生 云楚忱一听晋亭便觉得头大,闷闷的说道:“晋家是将门,治外伤的方子必定多得是。” 春芜闻言劝道,“这次到底是您惹了晋二公子伤心,不管晋家有没有,那也是人家的,您好歹意思意思,就当赔礼了,以后也好见面不是?” 云楚忱心里觉得别扭急了,将脸埋在碗里不作声。 蘅兰忍不住说道:“姑娘,奴婢是觉得,晋二公子是个好人,从前帮了姑娘的且不说,往后姑娘难保不用晋二公子帮忙,若是再遇见那天那种事,您好歹让奴婢们有脸面去求人家呀!” 云楚忱吸吸鼻子,“你这意思,我没他还活不了了?” 蘅兰无奈一摊手,“谁让您群狼环伺,整日不得安生呢?您说,万一有个什么事,奴婢还能找谁?难不成去找魏公子?依奴婢看,那魏公子虽然风度翩翩,却不过一介弱书生,真遇见什么土匪小贼,也就能上去送个人头了!” 云楚忱忍不住瞪她一眼,“好好好,听你们的!一个个都是操心的命!” 春芜一笑,“那奴婢找个稳妥人,给晋二公子送去。” ……………… 王皇后从贞常大长公主那里回到宫中,依然有无数的事情要忙,等听了各处回禀又处理好事情之后,沅妃那里又出了幺蛾子。 匆匆赶到沅妃所在的临沅殿,便看见沅妃正抱着自己养的小巴狗哭哭啼啼,而皇上正在一旁耐心安慰着。 “不过是个小畜生,何须你为它如此伤神,你若是喜欢,朕再让人给你找一只便是。” 只听沅妃嘤嘤嘤道:“旺福陪伴臣妾日久,就像臣妾的家人一般,臣妾怎能不伤心……” 王皇后听了直想笑,这沅妃可真会说话,皇上刚说不过是个小畜生,沅妃就说这是她的家人,可真是连皇上都一块骂了。 不过皇上一向好/性子,不会这般挑毛拣刺,继续安慰道:“好了,朕新得了一匣子西域宝石,一会让人给你送来,明日多打两件首饰,便将这事给忘了吧。” 沅妃闻言欣喜不已,心说皇上还是宠着她的,却不知皇上是着急去僖妃那里看她新学的梅花妆,便想用珠宝赶紧打发了她。 偏偏沅妃不知皇上真意,说道:“可是皇上,臣妾的旺福是吃了御膳房拿来的东西才小命呜呼,若是臣妾吃了,眼下死的就不是旺福,而是臣妾了……” “沅妃说的什么话?”王皇后迈步走近内殿,先是给皇上见了礼,然后淡淡扫了一眼沅妃。 “御膳房每日供应诸多膳食,怎么旁人不见有事,偏偏你这里有事,依本宫看,不过是这小巴狗得了什么急病,一会让太医院来个人看看便可知原委,皇上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你就莫要胡言乱语惹皇上心烦了。” 这番话说很不客气,若在从前,皇上偏着沅妃肯定要为她辩解几句,但眼下却正中他的下怀。立即道:“皇后说的有理,朕还有事要忙,你便多费点心思,替沅妃查查到底是哪个宫人不经心,害了这小……旺福。” 说罢,皇上转身便出了内殿,离开了临沅殿。 沅妃看着皇上头也不回的走了,恨的牙根痒痒,不冷不热的说道:“皇后娘娘来的可真是时候。” 王皇后面无表情,凤眼漫不经心的在沅妃脸上扫了一下,说道:“本宫倒是不想来,还不是皇上生怕你心伤欲死,特地叫了本宫来宽慰你。” 沅妃没想到是皇上让人请王皇后来了,心下转便知道皇上是急于脱身去找那个新入宫的狐狸精,顿时气急:“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颇有容人之量,臣妾感念皇后娘娘恩德。” 她分明就是在讽刺王皇后对僖妃束手无策,任凭其魅惑皇上而备受冷落。 王皇后眼皮也不抬,唇角勾起一抹笑,说道:“本宫不劳沅妃感念,沅妃若是有空,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伺候好皇上,为皇上开枝散叶。” 僖妃入宫短短时日就怀了龙子,而沅妃入宫一年有余,肚子却不见半点动静,闻言顿时堵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憋出一句:“臣妾自当会尽心服侍皇上。” 王皇后没再打理她,转身回了乾元宫。 宫女安岚为她轻轻揉捏肩膀,说道:“这个沅妃,之前得宠时张牙舞爪也就罢了,这段日子受了冷落,还不知收敛,竟然敢挑衅皇后娘娘,真是嚣张!” 栖华为皇后奉上一盏茶,说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沅妃的父亲秦将军坐阵西南,她自然有嚣张的资本,皇上即便不常宿临沅殿,也不会给她难看。” 秦将军虽然不是什么名将,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女儿在宫中过的好,他自然会好好为大安效力卖命。 安岚撇撇嘴,说道:“既然这么有本事,她怎么不去找僖妃,非要朝咱们娘娘使劲儿!娘娘,您可别让她给气着了,不值得。” 王皇后笑笑,“皇上若真宠爱她,就不会放任她在宫里四处树敌,不过是迫于辅臣的劝谏,才花心思捧着她,若哪天秦将军不在了或是失势了,皇上怕是要将她抛到九霄云外去,本宫何须为了她费心生气?” 安岚道:“可沅妃动不动就弄这么一出,不咬人膈应人啊,娘娘您平时操心的事还不够多么!” 皇后道:“沅妃看着蹦跶的厉害,实际上没什么深沉的心机,于本宫不过是费几句嘴皮子的事。”她沉了沉眉眼,“而且,有她在前面蹦跶,就当是替本宫试探,何乐而不为呢。” 僖妃的聪慧她已经领略过了,便让沅妃等人帮自己探探路也不错。 何况,僖妃的孩子是男是女还是两说,眼下她最应该放在心上的是大皇子跟二皇子。 栖华道:“可是,眼下沅妃似乎也不敢往僖妃那里伸手?” 王皇后笑了笑,说道:“僖妃虽然得宠,但眼下有了身孕不能侍候,栖华,你让人去提醒提醒沅妃。” 栖华与安岚是王皇后的陪嫁,在她闺中时便贴身服侍。安岚聪明有急智,栖华稳重想的周全,是她的左膀右臂。 此时王皇后说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栖华却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答应道:“是,奴婢明白。” …………………… 灵晖宫中,连漪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叹了一声。 南芍为她在额间点上最后一笔殷红,一边问道:“娘娘可是想家了?” 连漪的目光在南芍脸上淡淡扫了一眼,简单的一个动作,却带着些许凌厉,南芍动作一顿,不由肃然,垂头立在一旁不敢再多言。 “皇宫便是本宫的家,本宫此时便端坐家中,何来想家一说?” “是,奴婢失言了……” 皇帝走到殿外听见僖妃这一句话,唇角露出笑容。 相比宫中诸多女子,僖妃美貌自不必说,单说体贴入微善解人意这一样,便有许多人都不如她。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让他心生怜爱,让他觉得僖妃就是上天为他特意准备的礼物,生来就属于他,才会处处贴合他的心意。 他迈步走进内殿,连漪听见问话转过头来,目光中瞬间噙满了喜悦,似乎生怕他不来,此时一见他便满心欢喜,只是顾念着礼仪不能出口,千言万语都在那美目之中盈盈流转,这样的僖妃让皇上欲罢不能。“漪儿在做什么?” “皇上怎不让人通禀,臣妾未能远迎,望皇上恕罪。” 皇上上前环住她的肩,说道:“朕说好了来陪你用晚膳,因临沅殿出了些事,所以来的晚了。” 他的话中满是柔情和歉意,目光停留在连漪额间那一朵鲜艳欲滴的梅花上,“这是你画的梅妆?好看,很适合你!朕很喜欢!” 连漪顿时羞红了脸颊,如半醉了一般:“皇上尽会取笑臣妾!” 她说着,招呼宫人道:“蓝胭,先将那晚莲子羹端上来给皇上垫垫肚子,再叫人摆膳。” 蓝胭答应着,先捧着个彩凤描金托盘进来,上面是一盏双耳斗彩莲纹盖碗。 “皇上喜食甜食,臣妾特地让人略微调整了一下口味,皇上尝尝。”连漪亲自端了小盏,盛了一勺微张红唇吹了吹才递到皇帝嘴边,声音柔婉娇俏。 “漪儿辛苦了。” “能为皇上做这些,是臣妾的福分。” 皇帝看着一颦一笑都完美无瑕的女子,张口吃下那勺莲子羹,又忍不住环住她,让她坐进自己怀里,连漪“哎呀”一声,失去平衡,赶紧搂住皇帝的脖子。“臣妾还怀着皇上的孩子呢!” 皇帝被她娇声惊呼撩拨的心底发热,环抱住她,在她唇间轻咬了一口。“朕现在有些怪这孩子来的太快了。” 连漪闻言羞的头都抬不起来,“皇上,臣妾叫人摆膳。” 皇上虽然没什么心思用膳,但僖妃有孕不能伺候也没有办法,便道:“那朕陪你用膳。” 二人共进晚膳之时,临沅殿中传来几声歇斯底里的大叫,“狐狸精!狐狸精!!!!” 沅妃骂了几句尤不解气,挥手将满桌的饭菜掀翻,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娘娘!您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 方才沅妃叫人去打听,听说皇上从她这里开就径直去了灵晖宫,气的浑身发抖。“本宫就说皇上哪有什么急事要处理,原来是要去见哪个狐狸精!” 沅妃气的脸色通红,直勾勾的盯着那匣子宝石,恨不得也给摔了。 婢女连忙将匣子收了起来,说道:“娘娘可不能摔这个,这是皇上赏赐的。” 一提这个沅妃更来气,“本以为皇上到底还是念着本宫的,没想到是想拿这死物打发本宫……” 第六十二章 紧张什么,替身永远是替身 临沅殿被夜色与怒气笼罩。 沅妃的骄纵是有目共睹的,宫人们一时间战战兢兢不敢多言,唯独玲珑走上前,端了茶水递过去,“娘娘,您莫不是忘了,僖妃眼下可怀着身孕呢,不能侍候皇上。” 沅妃闻言一顿,随即火气更胜,“你是想提醒本宫,即便不能侍候,皇上也要陪着那个狐狸精?!” 玲珑见她愠怒,却也不慌不忙,“娘娘,奴婢哪里是这个意思!” 她轻凑到沅妃耳边说了几句,沅妃面色渐渐缓和下来。 “这话说的也是……”她想了想,说道:“你让人去盯着,看准时机,莫要叫本宫失望。” 玲珑屈膝一礼,十分稳重,“是,奴婢一定给娘娘办妥。” ………………………… 自从芳华宴上遇见二皇子,还莫名其妙听了那么一句,云楚忱便打算轻易不再出门,免得碰见什么不该碰见的人,遇见什么不该遇见的事。 主仆几人整日憋在院子里研究吃食,做好了便往各院送一送,倒也悠闲。 春芜一边挑拣篮子里的桂花,一边说道:“那位僖妃可真是厉害,怀着身孕还能让皇上日日在灵晖宫陪着,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 云楚忱想到上次见到僖妃的情景,心下思量,“人前瞧着是个温温柔柔又懂事的女子,只是不知她与皇上单独相处时是个什么模样。” “听说今儿早上南华堂那边往闻心榭传了话,放连姨娘回琼华院住了。” 蘅兰撇撇嘴,“怕是老夫人那边也听说了宫里的事。” 春芜道:“僖妃若真生下皇子,淮阳侯府可真要鸡犬升天了,连姨娘又是她亲姑母。” “僖妃生产之前,淮阳侯府为保稳妥,必定不会大动干戈,连姨娘这边也吃了几回教训,也不会轻易动手,咱们防备着些便好。重要的是,一定要在半年之内,将亲事落定。” 云楚忱拦不住别人鸡犬升天,只能先管好眼前这一摊儿。 春芜说道,“这几次姑娘去魏家,魏老夫人次次都要留姑娘说上一回话,可见对姑娘是十分喜爱的。” 云楚忱摇摇头:“魏老夫人性情亲善,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而且,沈嘉儿和阮笑笑二人也抓的紧。” “好在魏大姑娘跟您最是亲近,有什么话也都跟您说。” 就像这次,魏轻轻虽然没有明说,但不难看出有故意制造她和魏子修见面的机会。 但不知为什么,云楚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上次在街上遇见阮笑笑,对方看向她的神色露出得意,好似胜券在握了一般。 正想着,花露前来回禀:“姑娘,许家有人送信来了。” “许家?”云楚忱神色微讶,“是不是琳琅回来了?” 许琳琅是朝中一品宰相许仕申的孙女,其父任命户部员外郎,虽说在官多过狗的长安城不算什么,但他却是实打实的进士出身,前途不可限量。 不仅如此,许琳琅的外祖家更是常州巨富,正所谓娇养女儿,许琳琅从小到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比宫中的娘娘公主们也不遑多让,是真正令人艳羡的千金贵女,常人无法高攀的官家小姐。 原本云家与许家没什么往来,但偏偏许琳琅的父亲与云楚忱那位整日修仙论道的二叔十分合得来,于是两家来往较为频繁,云楚忱和许琳琅便也日渐熟稔。 展开泛着兰花香气的信笺,云楚忱一目十行,笑道:“她果然要回来了,不日便要抵达长安。” 蘅兰对许琳琅的印象十分好,说道:“许大姑娘这样的出身,还能有一副温柔的好脾气真是难得,若是咱们府上二姑娘有这样的祖父外祖,长安的天都要给她掀翻了半边儿去。” 春芜也附和说,“是啊,许大姑娘那性子真真是难得,可这人啊,不能处处都齐全……本来今年就该成亲的一对璧人,谁能想到突然出了这种事,听说事情刚出的时候,还有人偷偷说许大姑娘克夫……” 云楚忱一笑:“与其说琳琅克夫,不如说那位福薄。” 许琳琅有一位指腹为亲的未婚夫,两家是世交,只不过徐家步步青云,对方却家道中落。但许家并没有因此悔婚,许琳琅也看中未婚夫一身才华,并不排斥这桩姻缘,还处处体谅夫家难处,长安人人都说许琳琅不慕虚荣有情有义。 谁知对方终究福薄,成亲前一月突然得了急病,没几日就去了。 许琳琅不怕闲言碎语,跟随家人前去吊唁,又在常州外祖家小住了几日,这才返回长安。 蘅兰唏嘘道:“好在两人并未见过几次,感情算不得深,要不然,许大姑娘怕是要伤心许久。” 春芜道:“什么感情不感情的,你少看些话本子!深闺女眷,成亲之前怎能与外男有什么感情?” 蘅兰心虚道:“是是是,我已经不看了……” 云楚忱眼看着她二人笑闹,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跟许琳琅见上一面。 便回信说自己初八要同祖母去洪福寺进香,问她要不要同去。 …………………… 这日,皇帝跟僖妃很是愉快的用了晚膳,正准备歇下,外头却突然有内侍急报:“皇上,临沅殿那边出事了。” 皇帝微微皱眉,有些不悦。 僖妃见状在一旁说道:“皇上,沅妃姐姐前几日痛失爱犬,心伤之下身体不适也是难免,皇上赶快去看看沅妃姐姐吧。” 皇上闻言叹了一声:“漪儿,你身怀有孕,不宜操劳,不必等朕了,早点歇下吧,朕去临沅殿看看。” 僖妃十分乖顺的点头,起身送了皇上离开。 南芍看着皇帝的背影紧张道:“娘娘,您怎么还将皇上往外推?沅妃分明就是想跟娘娘分宠。” 僖妃闻言只是淡漠一笑,说道:“紧张什么,替身永远是替身。” 她十月怀胎,不可能这么一直霸着皇上,皇上早晚会去别的嫔妃那里,亦或有人趁机往皇上那里塞几个新人都不是不可能的,与其这样,让一个没脑子的沅妃占点便宜有何不可? 其实沅妃的容貌也在中上,之前皇上还曾夸赞她是如水般的美人,动静皆宜。所以便用沅江的“沅”字用作她的封号。 皇帝走进临沅殿的时候,便见沅妃身披一袭轻薄纱衣站在月色之下,显得身形有些单薄,她披散着头发,有几缕垂在额前尤显妩媚,让人忍不住护在怀中细细珍爱。 皇帝身体里那股被僖妃勾起来的火顿时重新燃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柔和了许多:“可让太医诊治过了?” 沅妃声线轻柔婉转,走上前靠在皇帝胸前,“看过了,只是再好的药,也不如皇上来探望臣妾来的管用。” 沅妃双颊酡红,双目横波流转,似是饮了些酒。 皇帝有些诧异:“身体不适,怎的还饮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仿佛是借着酒劲儿,沅妃说着便微微抬起双眸,樱唇微微嘟起,撒娇道:“与其说臣妾是劳思上身,还不如说是相思之症……” 皇帝被她这副求宠爱的模样逗笑,忍不住伸出手抚了抚她鬓边一缕凌乱的发丝:“朕不是来了么。” 说着,他打横抱起沅妃,急不可耐的往内殿走去。 沅妃的头埋在皇帝怀中,嘴角挑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第二日,皇上留宿临沅殿的事便传遍了后宫。 众妃嫔前来给王皇后请安的时候便津津乐道的议论着,但沅妃之前仗着皇上眷顾树敌不少,这会也没几个说她好话的,无非是讽刺她接着僖妃有孕钻了空子云云。 王皇后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一向为皇后马首是瞻的淑妃说道:“不管是不是钻空子,能得皇上宠幸就算本事,你们要是有能耐,便也钻个空子,能为皇上开枝散叶才是正经。” 一句话,挑拨的众人更加厌恶沅妃。 有人说道:“想必沅妃娘娘昨日伺候皇上太过劳累,这日头都爬的老高了,还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说话间,沅妃终于姗姗来迟。 “臣妾身体不适来的迟了,请皇后娘娘责罚。” 王皇后凤目微挑,落在沅妃的面容上,笑道:“沅妃身体不适还要辛苦伺候皇上,着实不易,若是难以支撑,便早些回宫歇着,不必自责。” “臣妾不敢。” 沅妃说着,抬眸看了一眼王皇后,见她面上居然没有半分愠怒或者不悦,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夺了僖妃的宠爱而窃喜,面上便也带了几分得意。 王皇后仿佛没看见,凤目在众人面上扫了一遍,淡淡道:“若没什么事,便散了吧。” 等众人三三两两的走了,宫女安岚忍不住道:“瞧沅妃得意的。” 王皇后笑:“就让她得意几天又能如何,倒是有另一件事,还需办了。” 安岚问:“娘娘有何事,奴婢这就去办。” 王皇后道:“知以就要大婚,你传个口信回去让她入宫一趟,本宫有事要与她说。” 昨日在芳华宫中,二皇子看向云楚忱那副兴味盎然的目光,王皇后可没忘。 想到云楚忱到底是救了王涣之的,便叮嘱王知以给她提个醒,至于云楚忱自己怎么想,就是她的事了。 安岚倒没多想,只以为皇后是要叮嘱王知以出嫁事宜,应道:“是,娘娘。” 第六十三章 就算是花瓶,也得挑个顺眼的 云楚忱还没收到许琳琅的回信,便收到了王知以的邀请。 自从上次她救了王涣之,王知以三五不时的与她送些小物件,明显是要与她交好。云楚忱本就想借着王家与王皇后牵扯些关系,自然乐意。 相处下来,云楚忱竟发觉王知以率性洒脱,的的确确是个妙人。 “姑娘,可要叫人备车?” 云楚忱点点头:“嗯,知以关在闺房绣嫁妆闷得很,邀我前去说说话。” 到了王家,王知以先陪着云楚忱去给刘氏见了礼,随后二人进了王知以的闺房。 绣架上挂着一整幅的红,是已经绣了一半的嫁衣。 大红遍地织金的底子,云霞纹饰的衣襟袖口及裙摆都坠着各色宝石珍珠,还没有绣完的部分用金线勾勒描边,隐约能看得出图样精致繁复,整件嫁衣华丽至极。 王知以笑道:“先前听了你的建议选了这幅样子,绣出来果真好看。” 云楚忱也笑:“我觉得这幅好看,却也没想到绣出来成品竟这样好看。” 二人落座,说了些琐事,王知以似乎有些紧张焦虑,说道:“都说女子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我却没想到自己投到了皇家去,先前刚定下亲事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左右躲不过,便从容面对了。谁知眼下半只脚迈出去了,反而有些慌了。” 云楚忱拍拍她的手笑道:“先前你将家里人宽慰的明明白白,怎么?那些话都是你胡诌的?” “劝别人的时候总是格外清楚明白,真到了自己身上,便是一团浆糊。”她神情复杂,突然问云楚忱:“楚楚,如果是你,你可愿嫁到皇家?” 云楚忱一怔,想到那天二皇子的话便觉得头皮发麻,果断摇头,“你知道,我前十几年已经过累了那种整天盘算的日子,后半辈子只想安安稳稳。” 满长安的人都知道云楚忱的身世,王知以虽然不知其中细节,但身为大户人家出身,自然能体会其中不易。她点点头,似是不经意的说道,“我与大皇子成亲之后,宫里便要操心二皇子的亲事了,这京中还真是有不少适龄的小娘子,不知道二皇子会选谁?” 云楚忱闻言警觉,抬头看向王知以。 王知以目光灼灼,让云楚忱瞬间明白了她找自己过来的用意。 她是王皇后的侄女,姑侄二人一向亲近,那么这是王皇后借王知以的口在提醒她? 王皇后是怎么知道的? 她斟酌道:“是啊,不过,这些却与咱们没什么关系,倒是皇后娘娘一定有些头疼。” 王知以听她说“与自己没关系”,心下了然,便笑道:“说的就是,皇后娘娘也问过几次,但二皇子只说但凭皇后娘娘做主,你知道,这‘但凭做主’才是最难的。” 她顿了顿,又说:“那天芳华宴上,皇后娘娘因记挂着你救了我弟弟的事,便多留意了几分,回头便将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叫我好生吃醋!” 云楚忱了然,原来皇后娘娘是在芳华宴上看出的端倪。 “你这醋吃的好没道理,皇后娘娘夸上旁人几句,你就要醋一醋,往后我可不敢往宫里凑了!免得被你酸死了!” 两人半开玩笑的将事情说了过去,等云楚忱回府的时候,面色不禁变得凝重。 春芜担忧道:“姑娘,皇后娘娘既然特意提醒,怕是二皇子真有那份心。” “的确……若仅仅是芳华宴那天看出了端倪,王皇后也不至于让王知以特意来提醒我,一定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蘅兰道:“王大姑娘不是说,王皇后已经几次询问二皇子的意思,会不会二皇子言语之间透露过?” 云楚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这段时间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兴许二皇子的心思过段时间便会淡了……” …………………… 晋亭收到云楚忱送到药膳方子,这几日补的滋润,心情也好了不少,紧接着便听说魏子修要跟随英国公府人去洪福寺上香。 晋亭听闻这个消息,悠哉悠哉的喝下碗里最后一口汤,闲闲道:“他去上香跟爷有什么关系,以后这种小事就不用来禀报了!” 被派到魏家盯梢的常五常六是一对双生兄弟,两人盯了魏子修好几日也没什么新鲜,好不容易听说他要去洪福寺上香,便巴巴的过来禀报,结果被晋亭一句话給打发了。 从屋里出来,常五埋怨弟弟,“我就说这种小事不必报给公子,你偏要来。” 常六道:“可那姓魏的清汤寡水的一个人,实在没什么好盯的。” “唉,说的也是,咱们能不能跟公子说说换个差事?” 常六摇头:“公子正在兴头上,再等等吧,说不定哪天他自己就腻了,咱俩也就解脱了!” “诶?对了,云大姑娘那天不是也要去洪福寺,你怎么不跟公子禀报。” “我忘了。” “我也忘了……” “要不然,咱们再去跟公子说一声?”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也是,公子与云大姑娘见面就吵,八成公子也不想知道这个……” …………………… 初八这日,云楚忱陪同云老夫人去洪福寺进香。 许琳琅早说了要同去,半路上两府马车碰面,许琳琅先去给云老夫人请了安,便上了云楚忱的马车。 车帘一落下,许琳琅就一把拉住云楚忱的手,“楚楚,你在你们府中可还好吗?” 云楚忱点点头:“还好。” 许琳琅叹了一声,“你这份辛苦,别人不知晓,我却是知晓的。太后娘娘不在了,郡主又不爱操心府里那些鸡零狗碎,最苦的人是你。” “左右都得经历这一天,我早就心里有数,除了僖妃这一桩,其他都在预料之中。” 许琳琅满目担忧:“可这位僖妃娘娘就是最大的变数。”她深深皱着眉,“听说她才入宫两月有余就有了身孕?” “嗯。”云楚忱对她细说了王皇后千秋那天,和最近宫里的一些事,说道:“这位僖妃娘娘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不管怎么说,你要小心着,明年你就要及笄,亲事若是落到你们府上那位姨娘手里,可是难办。” 云楚忱点点头,道:“不说我了,倒是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还不是我大哥,他之前整天被我爹关在家里读书,好不容易出了远门无人管束,便撒了欢的玩了些日子,要不是我爹写信来催,他还不回来呢!” 云楚忱隔着车帘听见外面有人咳嗽一声,然后一个男子清朗的声音响起:“妹妹又说我的坏话!” 许琳琅掀起车帘,冲着外面说道:“就你耳朵灵!” 云楚忱转头一望,便与许修来打了个照面,于是大大方方的打招呼:“许公子。” 许修来身量高挑,面容清俊,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显得机敏而神采奕奕,冲云楚忱一笑:“云大姑娘。” 二人点头示意,许琳琅落下车帘,冲云楚忱小声嘀咕道:“若不是我有一桩指腹为婚的亲事,我娘本该先去操心我哥哥的亲事。谁知我这边又有波折,我娘心里忧虑我今后嫁的不好,又没心思操心他了,不过我爹也说,哥哥的亲事等明年科考之后再说也不迟。” 云楚忱听她从容提起先前的亲事,便也不避讳了,问道:“那边的情形怎么样?你这次去可还顺利?” “嗯。”许琳琅叹息,“可惜了,风华正茂的年纪,本该意气风发一展抱负,却生生折在病痛之上。我娘叫我以后就当没有这桩事,不要再提起,免得往后夫家人心里有疙瘩。” 言止于此,往后许琳琅与这位早逝的未婚夫再无瓜葛。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洪福寺门口,魏家的马车也刚好到了。 魏家人在外从来都谨言慎行十分低调,总共也就三四辆马车并十数个仆从,对于公侯之家来说,着实算是朴素。 魏子修同魏家其余几个小辈骑在马上,一身白衣尤显君子美玉无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相对来说,男子相貌英俊,也十分容易得女子爱慕。 云楚忱心中琢磨,就算不能与魏子修恩爱两不疑,能有这么一张脸日日瞧着,八成日子也会好过一点,全当看在这张脸的份上了。 云楚忱从来不否认自己看重外貌。 就算在家里摆个花瓶,那也得挑个顺眼的吧? 许琳琅跟在云楚忱后边下了马车,自然也一眼就看见了魏子修,不过她关注的与旁人不同,说道:“魏公子也是明年科考,这么一来,与我哥哥便是同年进士。” 许修来在一旁听见,失笑道:“同年进士?妹妹这话说的,是对你哥我有信心,还是对修名有信心?” 许琳琅大大方方一笑,“二位都是人中龙凤,明年必定金榜题名。” 许修来道:“那可借妹妹吉言了。”他从马上下来,说道:“我去跟修名打声招呼。” 看着许琳琅兄妹俩说笑,云楚忱羡慕不已,正出神间,听见许琳琅在耳边笑说:“谦谦君子,淑女好逑……怎么,竟看的出神了?” 第六十四章 谦谦君子淑女好逑 云楚忱闻言吓了一跳,“怎么出门一趟,竟学会胡说八道了?” 许琳琅笑道:“咱们长安双杰,不知落在多少小娘子眼中,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我还会笑话你不成?” 闺中密友相互之间说些这样的话倒也不算过分,而且许琳琅冰雪聪明,自然对云楚忱的打算知晓一二。 只不过云楚忱与许琳琅不同,她没有强大的娘家给自己做后盾,在这种事情上一向谨慎,跟任何人都鲜少言及自己的亲事,即便与许琳琅关系不错,闻言也不过是将球踢了回去,说道:“琳琅难道不是女大当嫁?这么说,也是谦谦君子淑女好逑?” 原本她不过是说句玩笑,谁想许琳琅说道:“如今我亲事受了些许波折,我娘正愁呢,这长安城中的好郎君不少,但与我们家门第合适的却是不多,先前指腹为亲的便罢了,这亲事再寻起来,自然不能太过随意。” 云楚忱闻言微微讶异,这话她既然说出口了,便是许家的意思,也是她的意思。 那么,魏子修也在她择选之列?所以她才挑起话头? 果然,她听许琳琅在耳边幽幽说道:“楚楚,你我都不是对男女情感执着之人,倘若将来你我撞到一处去,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看对方如何选择,切莫坏了你我二人的情分。” 云楚忱回眸看她,暗自吸了一口凉气。 许琳琅的意思,是要与她公平竞争。 “那你今日前来……” 许琳琅听她问话,连忙拉住她的手,说道:“楚楚你别误会,我今日来自然不是为了别人,一来是要见见你,二来是要在菩萨面前为我娘请愿,她因为我的亲事,生生急出病来了。” 话虽这么说,可那厢英国公府人刚下马车,许琳琅便款款上前,柔声见礼。 云楚忱挑不出半点毛病,心中却泛起一波波的苦涩来。 英国宫夫人见了许琳琅大感惊讶:“早就听说许家大姑娘知书达理,温婉可人,一见之下,竟比传闻中还要出色几分。” “夫人谬赞了。” “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 先前许琳琅有婚约在身,与闺中密友小聚也十分谨慎,寻常不在外男跟前露面,因此长安各府虽然知道许家有位千娇百宠的大小姐,却见的极少。 英国公夫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许琳琅,惊叹不已,当即褪下腕上的一对翡翠镯子套在了许琳琅的手上,“这镯子我们家轻轻也有一对,给你拿去顽罢!” 许琳琅倒也不扭捏,说道:“多谢夫人厚爱。” 说罢,又跟一旁的魏轻轻见了礼,大大方方的寒暄了几句。 待许修来跟魏子修打完招呼,过来见过给英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更是连连赞叹许家兄妹俩都是人中龙凤,听说许修来也是明年科考,言语间的热切又增了几分。 云楚忱在一旁看着,不知该作何感想。 云老夫人下了马车,两家人相互见礼叙了寒温,说笑着往寺里行去。 英国公夫人的注意力明显都在许琳琅身上,说话柔声细气,絮絮的问了许多。许琳琅一一答了,半点不显厌烦。 待小辈们陪着上了香拜了佛,英国公夫人便说道:“洪福寺后山风景甚好,你们也不比陪我们拘在这里,出去散一散也好。” 说罢又对云老夫人说道:“ ”山路崎岖,老夫人年事已高,便与我在舍内吃茶歇息可好?” 云老夫人笑着点头,云楚忱等人便告失陪,结伴往后山行去。 时时以至秋日,山花大多凋谢,唯有菊花烂漫如锦,层层叠叠赏心悦目。 原本今日云楚忱想要借机试探魏子修心意,没曾想多了许琳琅,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倒是许琳琅一路大大方方与魏子修谈笑风生,好不惬意。 云楚忱心想自己到底是没什么底气,面对这样的争抢拿不出丝毫优势。 倒是魏子修,丝毫没有因为许琳琅的出现忽略云楚忱,时不时主动开口询问,亦或将话题转到她身上。 云楚忱不知道这是魏子修的本性使然还是对她有那么一点心思,躲在树丛后面的晋亭却情不自禁咬紧了牙关。 他心想,这魏子修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居然吃着锅里的,望着碗里的。 晋亭是习武之人,目力极好,将远处几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好啊,这个魏子修,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心怀不轨,公然引诱无知少女,还一次两个。简直是私德败坏! 更让人生气的事,云楚忱浑然不知,心甘情愿被魏子修欺骗! 他才不相信云楚忱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就是她看中那小白脸的姿色,背柜迷了心窍! 晋亭的内心仿佛蹙起一团熊熊烈火,迅速吞没了他的理智。 可恶! 真是可恶! 常五常六原本只是当做闲话将云楚忱也在今日前往洪福寺的事情说了一句,没想到晋亭反应格外强烈。 常五说道:“公子这气,到底是因为云大姑娘,还是因为魏公子?” 常六摇摇头:“不知道……咱们公子的想法一天一个样,谁能摸得清?没准都有。” 两人原本伴在晋亭左右,这会情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又退一步,免得一会晋亭发火,自己遭殃。 常五压低了声音说道;“公子对云大姑娘又没那个心思,就算她更旁人幽会也无甚关系,为何公子竟如此生气?” “大概是不屑魏子修勾勾搭搭?” 常五听了弟弟的话,点点头,深以为然。 常六又说道:“可是,公子就这么闲?过来看个究竟就为了找个气受?” 常五怔了怔,突然想到长安城里流传的某些传言,打了个哆嗦,说道:“额……你说,有没有可能,公子是看上了那位?” 常六一怔:“哪位?” 常五皱眉,伸手指了指前面风度翩翩的魏子修:“就是那位……” 常六闻言满头黑线,横起手刀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 常五一缩脖子,“我什么也没说……” 然后,两人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默然。 原本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云楚忱心里像是被蚂蚁咬出一个缺口,原本要说的话这话这会不仅说不出口,连寻常的闲聊都变的开不了口,倒是许琳琅十分放得开,与魏子修畅谈了一路。 云楚忱并不是觉得自己哪里比许琳琅差,只不过此情此情着实让她觉得心里别扭。 好不容易熬到日影西斜,回到风澜院,春芜便忍不埋怨许琳琅:“怪道她今日要跟姑娘一同去洪福寺,怕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与魏公子照面。” 蘅兰也说道:“什么公平竞争者,许大姑娘说的倒是光风霁月,可借着姑娘的局勾搭魏公子,却也太过没脸了!这跟故意恶心咱们有区别吗?” 云楚忱垂着双眸一言不发。 许琳琅先是试探她的心意,随即表明家中可能要为她安排亲事,分明就是要告诉她,倘若将来她与魏子修说亲,让自己不要怪罪她。 “许大姑娘今日借着机会跟您表露心迹,不过是怕您日后埋怨她暗做小人,她自以为这是君子做派,可奴婢觉得,最多算是个真小人。”春芜对许琳琅的说法不置可否,“与其说是提前告罪,还不如说是当面宣战。” 云楚忱闻言无奈道:“话是这么说,但我的确没有什么理由去怪罪埋怨。人就在那摆着,凭什么我能看上她就不能看上,难不成我要同她论个先来后到?” 蘅兰不服,“就算是这样,她也该顾及一下从前的情分,不该这般死皮赖脸的抢人。说什么她与姑娘都不是看重男女之情的人,那是什么意思?还不就是在说,相比后半生的幸福,姑娘对她来说压根不重要,嘴上说着让您别怪她,可她压根就不在乎您怪不怪她!” 云楚忱面上露出一丝苦涩,她真心相交的朋友不多,许琳琅算是一个。 她不怕许琳琅也看中魏家,但她有些接受不了对方借着她的局跟英国公府人套近乎,在魏子修面前故作姿态。 换句话说,许琳琅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姑娘,许家财大势大,许大姑娘先前不常露脸,但这次的事情让她颇受好评,人人都说她有情有义,现在看来,未必不是许家早早做下的安排,为她将来说亲做的铺垫。” 蘅兰赌气道:“哼,许家人才济济,自然心眼儿多,我看她那位未婚夫的事也不简单,保不齐就是许家嫌贫爱富却不好明言,暗地里害了人家性命,还要装作好人!” 春芜瞪她一眼:“就算为姑娘鸣不平,你也不能胡说八道!万一传出去,岂不让人说姑娘在背后中伤他人?” 蘅兰也知道自己一时生气说错了话,讷讷道:“我知道了……” “好了,这长安城里看中魏子修的人多了,也不在乎多她一个。”云楚忱道:“魏家也是公侯之家,子孙又有出息,何须攀附权贵,倘若魏家真的看重权贵,那我本身也就没什么好争的了。” 春芜生怕云楚忱想不开心中郁结,闻言赶紧附和道:“姑娘说的是,到头来也还是要看谁更合适。” 第六十五章 她心里没我 晋亭回到府中,想起今日云楚忱和魏子修在花丛中漫步的情景,便觉得浑身长毛了一般难受。 虽然在场还有第三个人,但在他眼中,只看到了魏子修对云楚忱嘘寒问暖,大献殷勤。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的关系,他发现云楚忱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主动开口说话的时候极少,行至花枝缠绕之处差点绊倒,还是魏子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想到二人肢体相触,晋亭更加难受。 就算隔着衣服,那也不行! 他心中窝火却没有理由发泄,手脚都似没个着落一般,洪福寺后山菊园那一幕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全是云楚忱的音容笑貌和魏子修那副虚伪至极的嘴脸。 一想到对方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他就觉得反胃! 魏子修其他人眼里,是有才华却从不在他人面前卖弄,但在晋亭眼里就正好相反,他认为这恰恰是最大的卖弄! 真是可恶! 更令人生气的是,云楚忱与魏子修二人并行与群芳之中的模样,实在太过相配…… 晋亭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副画面,可越不想想,那情景便越是清晰。 常五常六一左一右守在门口,见自己公子脸色黑的要命,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相互打着眼色,迟疑这要不要开口劝劝。 只是此事着实不好开口。 原本他们都以为晋亭与魏子修做对是因为厌恶此人,谁知这不过是自家公子为了引起对方注意的一种手段! 真真是……令人唏嘘! 常五不由跟着哀声叹气:“怎么办?咱们到底要不要劝劝?” 常六一向比哥哥脑子灵光些,说道:“公子煞费苦心的隐瞒,怕是不想让将军和夫人伤心生气,二老要是知道公子有断袖之癖,公子怕是要死的难看……” “那怎么办?公子眼下这副样子已经很难看了!听说爱而不得最是磨人……公子不会这么一直颓下去吧?那将军和夫人也不好受不是?” 常六用手摩挲着下巴,“啧”了一声,“咱们劝的隐晦些,莫要露出魏公子来,不如……就用意中人代替!” 常五双眼一亮,拍手道:“好主意!你去!我在外面等你!” 常六挑起眉毛后退一步:“你去!” “你比我会说话,你去!” “你比我年长,你去!” 二人正在推搡间,晋亭开口道:“你们两个在门口嘀嘀咕咕什么?有话进来说!” 兄弟二人愁眉苦脸的对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进去。 公子这脾气,一不小心就要挨揍! 两人磨磨蹭蹭进了屋子,常五见弟弟双眼望天不肯开口,只好自己迟疑着说道:“公子可是因为今日洪福寺的事发愁?” 晋亭这会憋闷的连气都生不出来了,长长叹了一口气。 常五暗叫糟糕,还真叫他们猜对了! 他看了震惊的常六一眼,斟酌又说:“公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位,早晚要成家不是?该放下的还是早些放下吧,夫人可还等着您成家立业抱孙子呢!” 晋亭的抚弄茶杯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常五,眉目间仿佛有团化不开的愁云,“你也觉得我们全无可能?” 常五心说这还用问吗?正舌头打结,常六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公子……这个婚姻之事,讲究名正言顺,你情我愿……” 这男人和男人,不过是某些浪荡公子玩闹的把戏,再喜欢也没见谁能娶个男人回家的,再说魏子修又不是秦楼楚馆的小倌,人家可是堂堂英国公府的小公爷…… 晋亭却不知道二人心中想的是何人,问:“你们的意思是,她心里没我?” 常五常六连连点头,也算是这么个意思吧! 晋亭苦笑一声,“你们说的对,她若是心里有我,也不至于整日心心念念与旁人见面。” 常五常六被他说的也跟着心中酸楚,常六说道:“公子还是把心思放在合适的人家上吧……” 晋亭垂下头,嘴角的苦涩就想浸了黄连的苦丁茶似的,简直是苦上加苦:“我也曾想过,只是思来想去,竟无一人能及得上她。” 常五常六对视一眼,心想,那可不。 要不是无人能及,也不至于半个长安的小娘子都想嫁给他! 不过,要是公子真与魏公子凑成了一对,可不就苦了全长安的小娘子? 那就太造孽了! “公子,既然不能与意中人在一处,找个一心属意公子的也不错。” 朝府里递话的人家也不少,奈何晋亭一直不松口,晋夫人也想找个晋亭满意的姑娘,便一直拖着。 “属意我的?”晋亭乍然闻言,突然有了个念头,便问:“你们说,如何让一个人改变心意,转而爱慕他人?” 常五常六兄弟俩对视一眼,都露出为难神色。 公子这是贼心不死啊! “这……公子,何须如此麻烦?还是您自己换个人吧!” 晋亭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盘茶盏都跟着跳了三跳,“若有那么容易放下,本公子还愁什么!” 常六吓了一跳,摸了摸鼻子说道:“公子,您自己都说了,这事不那么容易放下,那魏……那位也没那么容易放下的啊!” 晋亭闻言不由垂头丧气,从怀里摸出云楚忱给他那张方子,怔怔看着。 常五一看,哟,公子又想喝汤了。 “老六,你去让厨房给公子做一碗汤来。公子这么爱喝汤,实在不行,咱们明日再跟云大姑娘求一副方子来。 常六深以为然,“也是,总喝这么一道汤,可不得腻了。” ………………………… 第二日,云楚忱照常起身去给云老夫人请安,回来便听蘅兰说,晋亭身边的常六又事要求姑娘。 云楚忱一听“晋亭”二字,便觉得麻烦上身,不得安宁,结果对方只说想讨一副熬汤的方子,不禁诧异:“汤?” “是啊姑娘,常六说,晋二公子喝了姑娘方子上的汤,便能精神几分,想必是真对伤势有用,想问问姑娘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换着样给公子熬。” 云楚忱好笑:“晋亭这人吊儿郎当,身边的人倒是一个比一个忠义贴心。” 蘅兰笑嘻嘻的说道:“晋二公子看着没个正行,也总是个君子,姑娘心里那点偏见还是收一收罢。” 云楚忱瞥她一眼,倒也没反驳,“药膳的方子倒是也有不少,也不拘是对伤势有利的,你看着找出几个,交给常六,让他给晋亭带回去吧。” “是,姑娘。” 云楚忱好笑的摇摇头,转眼又愁起自己的亲事来,眼看离及笄不远,与魏子修的事刚有些眉目,偏偏横插出一个许琳琅来…… 她刚得了消息,说是许琳琅的母亲听说女儿得了英国公夫人一副翡翠镯子,便让许琳琅邀请魏轻轻到许家做客,还赠了一对价值不菲的东珠宝钗。 这分明透着某种不便言明的意思。 然而那对翡翠镯子,其实是英国公府人给云楚忱准备的。 云楚忱并不知晓,但有人对此事十分清楚。 此时宰相府中,许琳琅送走了魏轻轻,回头去见自己的母亲。 许夫人生着一张平易近人的鹅蛋脸,但眼角眉梢却噙着几分凌厉,见女儿回来,便问:“琳琅,这么做,是否有些太过了?那魏子修好是好,可咱们毕竟是女儿家,先上前示好,未免落了下乘。” 许琳琅走到许夫人身边坐下,说道:“母亲,这我当然知道,但我昨日若是不去,让云楚忱跟魏家有了默契,往后的事便不好办了。更何况,英国公府人也不知道咱们家的打算,不过是乍然见了我,想与咱们家多走动,这才将那对镯子给了我。” “说的也是,不过,你怎么知道英国公府人准备与云家老夫人提起儿女亲事的?” 许琳琅抚了抚鬓边的步摇,神情闲适,说道:“这个母亲不必操心,身边养了那么些个下人,总有几个得用的,女儿自有分寸。便是昨日,女儿也是借了云楚忱才去的洪福寺,未曾露出什么。” “那便好。”许夫人沉吟片刻,又说:“那个云楚忱,也是个聪慧灵秀的,咱们这么做,难免得罪了她,你父亲与她二叔交好,往后难免见面走动,你多少要有些防备。” 许琳琅微微一笑,面容上满是自信,“在咱们这样的高门大户,处处利益相关,相交往来便是看谁更端得住,装的好。云楚忱性情虽然谨慎,可到底无人真心在旁教导,心思未免太过单纯。旁人对她坏,她可以更坏,但旁人对若她好些,她那心肠便先软了三分。母亲说,这样的人,有什么难对付的。” 许夫人点头,神情放松下来,“你说的也有道理。” 许琳琅摩挲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昨日的事,的确是我做了小人,但情急之下迫不得已,我也只能这么做。事有轻重缓急,云楚忱那边,日后再做弥补罢!” 许夫人身为母亲,想的更多些,“可是,英国公夫人既然有心要与云家提及儿女亲事,便是魏子修也心中有数,并且同意这门亲事,听说,他是个端方君子。琳琅,你有把握改变魏子修的心意?” “太后娘娘一过世,云楚忱便什么也不剩,倘若魏子修当真看上了她这个人,那女儿也不介意用些手段。” 许夫人眉目一动:“你是指那件事?” 许琳琅点头应是,说道:“二皇子性情何等孤高,若不是有那么一丝丝兴趣,怎么会动那种小动作去撩拨人?” 第六十六章 明抢 上次在芳华宫,许夫人无意中走到娉婷园附近,远远看见二皇子从水阁后面出来,还让人锁了后门,之后又绕回水阁前面,正纳闷间,便看见云楚忱被堵在假山那边。 她当时害怕二皇子发现,便悄声退走了,没听见两人说什么。 不过,二皇子既然这么做,自然是对云楚忱有那么一二心思。 “说的也是,她那样的身世,若能做个皇子侧妃,也算造化。只是事关二皇子,还是不要轻易算计的好,免得惹上是非。” “是,女儿晓得。” ………………………… 沅妃似乎尝到了甜头,隔三差五就要从僖妃那里从皇上给截到自己宫里来。 初时,她十分得意开怀,觉得皇上未必不知道她的小把戏,却次次都纵着她,一定是因为心里念着她,想着她。 然而十天半月过去,沅妃便发现,皇上不过是将她当成了僖妃的替代品,或者说,连替代品都算不上,她只是一个纵欲的工具。 因为宫中又其他宫嫔效仿她的作为,也都成了。 沅妃这才恍然明白,原来皇上只是被僖妃撩拨的欲/火焚身之后,随便找个女人发泄而已。 而这种发泄不过是身体上得到暂时的满足,皇上的心却越发与僖妃靠的近了,明明这个女人属于自己,却因为某种原因碰不得。 那是一种求而不得产生的奇异效应。 结果便是,皇上对僖妃越发怜爱珍视。 这日,皇帝李肇勉强耐着性子跟大臣们商量过政事,便去了灵晖宫,僖妃知道他要来,早早便等在了宫门口,一袭宫裙随风轻轻摆动,青丝只简单用绢带束起,粉黛未施,尽显少女独有的纯澈娇嫩。 李肇心中一热,上前环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指尖,感觉手心传来凉意,他蹙起眉头,“天冷了,你怎么站在外面,若想等朕,也该多穿些,你还怀着朕的孩子呢。” 连漪面对李肇的嗔怪,眉目中横波流转,盈盈一笑,“皇上才是小心过了头。这还没到八月十五,臣妾已经披了狐裘斗篷,还穿的不够多?” 李肇闻言也是一笑,面上满是宠溺,“那你也该多注意些才是,今日可好些了,还吐得厉害?” 二人如寻常民间夫妻般相携进了灵晖宫,连漪说道:“还是吐得厉害,不过太医说这个月份实属正常,等过段日子便能渐渐好了,皇上不必担心。” 李肇扶着她坐下,说道:“别人我倒不担心,只是你年纪小,又是头胎,我怕你经不住。” 说着,他面上竟泛起担忧之色,显见是十分忧虑,生怕僖妃在生孩子这一道关上出什么差错。 连漪面颊微红,含羞带怯的看着李肇,“能为皇上生儿育女,臣妾觉得十分幸运。” 李肇闻言更觉暖心。 连漪与其他嫔妃的温柔小意曲意奉承不同,她的贴心之处在于懂得,她懂李肇的心思,懂李肇所需。 李肇的母亲出身微贱,并不得宠,他生来虽是皇子,却一直与生母在泥潭中打滚。后来母亲早逝被接到太后身边抚养长大,战战兢兢直到三十五岁才一朝翻身被扶持上位。 前半生长久的失意让他难以成为一代叱咤风云的帝王。臣子也好,妃嫔也罢,其中利益盘根错杂,让他难以透气。 连漪深深知道,这样的人,需要的是一个柔软的女子,丝萝依乔木般完完全全依附着他生长,才能让他在长久的卑微中,找到顶天立地的感觉。 她花费无数心思去琢磨这个男人,往往对方说了上句,她便知道怎么接才能让对方惬意熨帖。 两人用过膳食正说着体己话,便又有宫嫔来请,李肇皱眉道:“身子不舒服,便请御医前去,朕又不会治病!” 常伴李肇身前的内侍闻言立即明了,皇上今日怕是要留在灵晖宫歇息,便躬身退了出去,吩咐下面的人,不许再进来打扰,若有人来请皇上,一律回绝。 次日,内侍上前服侍李肇上朝,连漪便也醒了。 她睡眼朦胧的起身,想要亲自伺候,奈何怀孕之后十分嗜睡且容易疲累,竟十分无力。 李肇将她按回榻上躺好,说道:“你是双身子的人,该多歇一歇,朕身边人手多得是,哪里用得着你,你在朕面前,无需在意那些虚礼,不如再睡一会,也不必到乾元宫去请安了。” 连漪应着,兀自睡了片刻也就醒来了,吃过早膳依旧去了乾元宫。 虽然王皇后屡次说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但连漪还是坚持日日前去请安,左右是坐步撵,又不用她亲自行走,也累不到哪里去。 近日最后一个到乾元宫的照旧是沅妃。 沅妃相貌本是上乘,奈何宫中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动人之处,又有僖妃艳压众人,她便也只能算作中上。 兴许是因为昨日没能请的动皇上,心中不快,此时一双形状美好的杏眼满含怨怒,看见在坐的僖妃更是理直气壮的瞪了过去。 众人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便有人笑道:“往日皇上留宿临沅殿,沅妃姐姐来迟也情有可原,只是听说昨夜皇上歇在灵晖宫,不曾去过临沅殿,不知沅妃姐姐可是被什么琐事绊住了脚?” 众嫔妃顿时忍不住笑,几个位分低的嫔妃赶紧用帕子掩唇,挡住笑意。 受到如此奚落,沅妃看向连漪的目光更添了几分厉色,但连漪只是垂着头,面对沅妃的挑衅和其他人的挑拨并没有什么反应,好似没听见一般,稳稳的坐在原处,像个局外人。 沅妃有气没处发,坐下冷笑道:“也不知是谁,昨晚去请皇上吃个了闭门羹。” 此话一出,方才奚落她的嫔妃顿时面上挂不住,讷讷闭了嘴。 而其他一样吃了闭门羹的妃嫔也都默默垂首,生怕被沅妃盯上,暗自腹诽沅妃的嘴巴不积德。 连漪稳坐在位子上,心想沅妃真是长了一张不饶人的嘴,就算她在宫中品级颇高,可总被她这么呛着,心中难免记恨几分,时间一长便是恶性循环。按理来说,宫中嫔妃难免拉帮结派,但沅妃身边连一个能帮衬的人都没有。 皇后见这些人吵吵闹闹惯了,也不当回事,只当成大家饭后消化食。 淑妃笑着开口:“各位都是皇上的枕边人,自家姐妹,何必日日弄的剑拨弩张的,想得皇上眷顾,自然要多用几分心思。” 她这话,便是替昨晚一众吃了闭门羹的人说话了。 众人闻言立即附和,顺便恭维王皇后和淑妃端庄大度云云。 等众人散了,淑妃留下跟皇后说话,道:“娘娘,臣妾的侄女从老家回来了,您也知道,她之前那未婚夫的事,对她的亲事难免有些影响,臣妾想召她进宫询问几句。” “前因后果本宫也都听说了,琳琅是个好的,是那孩子没福。” 淑妃道:“是,只是臣妾的姑母就这么一个女儿,心里终究觉得不吉,此事总没个定数,臣妾心里也放不下。” 王皇后看了淑妃一眼,“婚姻之事并非儿戏,是该好生斟酌。本宫也许久没见琳琅了,就让她直接到本宫这来。” 淑妃本就是这个意思,赶紧让人去给许琳琅传了话。 王皇后稳坐中宫,也少不了许相的支持,牵扯到许家,她不免要多想几分,尤其许琳琅是许相最爱重的孙女,此时淑妃提起,必定是有什么用意。 “这长安城里适龄的公子虽有不少,但能配得上琳琅的却不多,你心里可有什么人选不曾?” 淑妃听见问话眼中便存了笑意,说道:“琳琅这孩子从小就聪慧懂事,先前那桩亲事是指腹为亲,琳琅又是个有情义的,不想负了长辈定下的媒妁之约。但那亲事既然不成了,家中自然不能再委屈了她。臣妾琢磨了几日,便想起魏家小公爷一表人才,还未定下亲事,不知皇后娘娘觉得可合适?” 王皇后听她提起魏子修,眉目中异色一闪而过,却什么都没有表露,只是微微颔首:“魏家大郎,本宫也见过几次,的确是度不凡,若能与琳琅结成姻缘,必定是一对另世人艳羡的眷侣。” 淑妃闻言眉开眼笑:“臣妾也是这么想,便想着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既然娘娘都这么说,臣妾也就放心了。” 王皇后笑道:“这是好事,本宫倒乐得做这个媒人,不如改日请魏家老夫人进宫来,问问她老人家的意思。” 淑妃闻言大喜,连忙起身给皇后行礼,“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二人说话间,许琳琅便进了乾元宫。 王皇后打量许琳琅的眉眼,不吝赞叹:“好个玉面香腮的美人,快过来让本宫瞧瞧。” 许琳琅大大方方上前,任凭皇后打量,面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 王皇后弯着双眸一脸亲和,接过栖华手中的匣子取出两支花蝶嵌宝流光步摇为她簪在鬓发两旁,笑着拍拍她的手,“本宫已多时未见许老夫人,她老人家身体一向可好?” 第六十七章 不当赢家,就只有死路一条 许琳琅柔声道:“多谢皇后娘娘挂怀,祖母一切都好,还时常念着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为人亲善,母仪天下,是世间女子争相效仿之人。” 王皇后笑眯眯拉着她坐下:“老夫人这番说辞,倒是叫本宫觉得难为情了,改日不妨让老夫人进宫,本宫与她老人家叙叙旧。” “是,娘娘。” 虽然先前提及了许琳琅的亲事,但也不能在许琳琅面前说起,淑妃说想召她入宫,也不过是找个由头跟皇后提起此事,因此二人见了许琳琅也只是问了问寻常家中之事。 许琳琅还亲手做了点心带来给皇后品尝,皇后赞不绝口。 待淑妃带着许琳琅离开乾元宫,王皇后的眉头便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栖华端了莲子羹放到皇后面前,说道:“娘娘,那个魏家?” 王皇后垂眸端起莲子羹轻轻搅了搅,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以后魏家的事咱们便当做不知,谁也不可走漏一句,若要让本宫知晓谁透露了一个字,必不轻饶。” 栖华闻言赶紧应声:“是,娘娘,奴婢们晓得轻重。” 王皇后唇角微动,说:“倘若许琳琅真嫁了魏子修,本宫也能放心了。” …………………… 云楚忱听说王皇后召了许琳琅入宫的消息,心中明了,“淑妃无子,一向以皇后马首是瞻,许家也鼎力支撑皇后,许家若想让皇后娘娘做主许琳琅的亲事,想必十分容易。”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照影说道:“若是太后娘娘还在,兴许能为姑娘说上几句话,可惜……” 云楚忱正要说话,潋月匆匆进来回禀道:“姑娘,魏大姑娘送了帖子来,要您过去赏菊吃蟹。” 云楚忱一怔,若魏家认准了许琳琅,这节骨眼上,怕是要将心事全放在许家,魏轻轻这时候邀她前去,不知是什么意思? 潋月见她不语,说道:“来送信儿的人说,若没什么急事要办,一定要姑娘过去一趟。” 云楚忱扬眉,想了想说道:“既如此,便去一趟。蘅兰,你去将方才做好的点心装一些,等会带过去。” “是,姑娘。” 春芜一边服侍云楚忱换衣裳,一边说道:“会不会是有什么转机?” 云楚忱微微摇头,“那天我见英国公夫人的神情,显然是对许琳琅动了心思的,能与许家结亲,对魏家也有莫大好处,除非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可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殊原因能让魏家放弃许家这门亲事。” 主仆一路上都没什么话,到了魏家,魏轻轻亲自等在府门口,一见她下车,就亲热的挽住她的手臂,说道:“上次去洪福寺,母亲让我亲自为祖母抄经,没能同你们一起赏菊,今日你可得好好陪陪我!” 云楚忱笑着说好,便跟随魏轻轻先往上房去拜见魏老夫人,她本想着魏老夫人也许会以午睡之类的理由避免见到她,却没想到为魏老夫人身边的最得力的周妈妈守在门口,见了她亲自为她打起帘子,笑呵呵的说道: “几日不见,云大姑娘越发美了几分,您不知道,老夫人日日念着您,说一天不见就像少点什么似的,恨不能抓着您过来当亲孙女!” 云楚忱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闻言心中惊讶无比,面上回道:“我也时时想着老夫人呢。” 众人说话见进了内室,老夫人正坐在罗汉床上,见她进来,连忙笑眯眯的朝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 云楚忱心中更觉得不对劲,往日云老夫人虽然也对她十分和善,但今日的和善之中还掺了几分亲近。 “楚楚见过老夫人。” “客气什么,常来常往的,都不是外人,何须这些虚礼!” 云楚忱被拉着坐到魏老夫人身边,下面站着的一众仆妇也都面带笑意,好似有什么好事似的。 云楚忱恍然明白了什么,心中不觉得欣喜,反而觉得诧异。 正巧这时英国公夫人走了进来,“哟,楚楚来了!” “夫人。” 云楚忱起身行礼,英国公夫人拉住她,说道:“原本上次见了你祖母,咱们两家该好生叙一叙,没想到遇见许家那丫头,有外人在场,有些话不便提起,等过了中秋,忙完拜月祭,我一定上门跟云老夫人陪不是。” “夫人客气了。” 听英国公夫人称许琳琅为“外人”,云楚忱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是她心中没什么喜悦之情,全是浓浓的惊疑。 刚才她还在跟丫头们说,除非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不然魏家一定会跟许家结亲,那现在? 难道魏家真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云楚忱百思不得其解。 英国公夫人招呼身边的贴身侍婢,侍婢捧来一只紫檀木匣子。英国公夫人从中取出一支八宝琉璃同心钗。 这发钗雕工精良,样式繁复,垂下的流苏也坠着几颗宝石,端的是贵重非常,价值远远超过那日送给许琳琅的那对镯子。 英国公夫人二话不说便斜插进云楚忱的发间。 云楚忱愣了愣,摸着头顶的发钗,“夫人,这……如此贵重的发钗……” 英国公夫人拉下她的手,扭头对魏老夫人说道:“母亲,您看怎么样?” 魏老夫人笑呵呵的说道:“我一早就说,这支钗适合楚楚。” 旁人带着满头金玉难免透露出田舍翁陡富的土气,但云楚忱相貌精致大气,戴上再贵重的东西也压不住她的气质,反而越发显得尊贵。 魏轻轻也在一旁附和道:“楚楚,我先前觉得这钗漂亮,试着戴了一下,没想到……唉,母亲说我就像村妞儿进城似的,根本压不住这发钗的贵气,没想到你带着这般合适!” 云楚忱隐约觉着这是英国公夫人将她当做“准儿媳”的表态,但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万分怪异,下意识觉得应该拒绝。 她将发钗拿下来,递还给英国公夫人,说道:“夫人,无功不受禄,楚楚虽然得老夫人和夫人的疼爱,却也不能无缘无故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还请您收回。” 英国公夫人看了老夫人一眼,笑说道:“这孩子,你与轻轻交好,我也十分喜欢你,送你这支钗并没有旁的意思,不过是觉得这钗十分适合你,你拿着便是,何须与我客气。难不成,只有你及笄这种大日子,我才能送你件礼物不成?” 云楚忱依然拒绝道:“夫人,楚楚真的不能收。” “这孩子……”英国公夫人有些无奈,随后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那好吧,既然这样,便等下次寻个旁的由头再送到你手上。” 说着,看着云楚忱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云楚忱抿唇笑了笑,“谢夫人厚爱。” 说好了赏菊煮蟹,从上房出来,云楚忱就便被魏轻轻拉着到了府里后花园的小亭里坐下,还搬来一个新鲜玩意,说道:“你看,这是我大哥拿回来的,叫做百巧板。我玩了许久,都只能摆出几图案,我大哥说这东西能拼出上百种图案不止,你看看,能不能解了其中奥妙?” 云楚忱看着形状不一的木板块,瞬间被引出了兴趣。 脑中想着,手上便动起来,不一会就拼出了几个图案,魏轻轻大为惊奇,拍手道:“楚楚,你真是厉害,跟我大哥一样厉害!” 云楚忱还没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好像听见小妹在夸我?” 云楚忱回头,便看见魏子修站在身后不远处。 魏轻轻招呼道:“大哥!你快过来!楚楚拼出了好几种新图案,与你昨日拼出来的都不同!” 魏子修闻言惊奇的看了云楚忱一眼,快步走了过来,然后啧啧赞道:“云大姑娘真是聪慧。” 云楚忱起身见礼,道:“魏公子谬赞了。” 平时云楚忱见到魏子修都能从容应对,但今日在上房时的一幕让她觉得格外奇怪不自在,此刻便有些拘谨。 魏轻轻在一旁说道:“大哥,不如你跟楚楚比一比,看看谁拼的更多如何?” 云楚忱以为魏子修会拒绝,却没想到他一口答应,说道:“好,我也正对这百巧板十分感兴趣,云大姑娘可愿意?” 兄妹俩都看着云楚忱。 话说到这个份上,云楚忱也不好拒绝,左右有魏轻轻在场,又有一对丫头婆子,便说道:“好。” 魏轻轻十分高兴,吩咐 丫头又给魏子修添了一副碗筷,说道:“你们玩,我给你们剥蟹!” 魏子修一边拿着木板块摆弄,一边说道:“这百巧板其实分为多种,其中七巧板,九巧板,十二巧板最为常见。来源于宴客用的‘几’,宴几由6张几组成,可以根据宴客人数拼出各种形状。后来稍做改进,就成了百巧板。” 云楚忱倒是第一次听说,闻言好奇道:“我们现下用的是九巧板?” “云大姑娘果然聪慧,正是九巧板。”魏子修笑道:“数量最少的事四巧板,简简单单的四块拼板,就可以拼出300多种图案。而这九巧板,也叫做“百鸟朝凤”拼板,它可以拼出各式各样栩栩如生的鸟类图案。” 云楚忱闻言大感惊奇,笑道:“没想到这些形状各异的木板块,竟这般神奇。” 于是,两人就这么凑在一块玩起了百巧板。 第六十八章 奇怪的示好 百巧板千变万化,两人越摆越是顺手,出了不少新鲜图案,魏轻轻干脆叫人撤了吃食,又让府中擅长作画的丫头将云楚忱二人摆出来的图案都画下来,丫头们也都兴致盎然,站在周围看热闹。 因云楚忱与魏子修相对而坐,一抬眼便能看见对方的脸。 云楚忱今日挽了凌云髻,步摇垂垂,璎珞宝光,衬得云楚忱皎如明月的面容更加生动明媚。魏子修不禁想到那句“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眼中便添了几分满意。 魏轻轻与哥哥对视一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一玩,便玩到了黄昏时分。 云楚忱刚刚接触百巧板,正是感兴趣的时候,但即便还未尽兴,她也得回府了,便起身跟兄妹二人告辞。“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 魏子修闻言起身相送,并将其中一副百巧板装回匣子递给云楚忱,说道:“这一套便赠与云大姑娘,若有什么新图样,便画下来存放,待下次小聚同赏。” 云楚忱抬头看向魏子修,对方修眉俊眼,自然是美男子一个,但云楚忱日日看着晋亭,便也有些习惯了,愣是没生出什么旖旎春/情来,大大方方的说道:“那就多谢魏公子了。” 魏子修拱手一礼,让魏轻轻送云楚忱出门。 回府路上,蘅芜憋了一下午的话终于能出口了,说道:“姑娘,奴婢怎么觉得,今日魏家人有些奇怪?” 春芜说道:“的确是有些过分热情了些。不过,奴婢看着,魏老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 春芜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蘅兰接话道:“我见那一屋子人的目光,都像喜气临门了似的,姑娘,您说,是不是魏老夫人还是觉得您比较合适魏公子,有意将此事尽快定下来?” 云楚忱当然也感觉到了,但她就是觉得哪里十分怪异。 春芜见她不说话,说道:“可是,今日英国公夫人非要赠给您那般贵重的金钗,分明就是件信物,简直有种逼婚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峰回路转了?” 云楚忱也是一脑门的浆糊,“我也想不明白。” 蘅兰道:”“英国公府权贵之家,兴许那金钗对于她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春芜横她一眼,“你这说的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难不成有人钱多的没处花,就要每日在街头撒些金叶子不成?如果是那样,不是财神爷就是散财童子!魏家家底再丰厚,那也要积累着给子孙后代不是?” 蘅兰扁扁嘴道:“听英国公夫人的意思,那日去洪福寺便是要提起此事,但许大姑娘突然出现搅乱了原本的打算,兴许是觉得歉意,这才拿出那般贵重的金钗?” 主仆几人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春芜突然说道:“如果说英国公夫人那日就打算与老夫人提起,会不会许大姑娘提前知晓了,所以故意去阻拦的?” 云楚忱闻言一怔。 春芜又说道:“姑娘,就算是您主动邀请她去洪福寺,但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您不觉得她给您来信的时机就跟巧合吗?” 云楚忱眯起眼睛,“你是说,她已经提前知道了咱们和魏家都要去洪福寺,便赶紧给我来了信,说久未相见,想寻个时机见面?” 蘅兰问:“姑娘,那您当时到底为什么生出邀她同去的念头?” 云楚忱想了想:“好像是因为她说许夫人因为她的亲事急病了,所以想为母亲祈福。” “这就是了!”蘅兰不忿道:“她分明就是自己想去洪福寺,所以诱着您邀她呢!而且就算您没开口,她也必定会以‘祈福’为借口去洪福寺的!” 云楚忱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往日真的是太过相信许琳琅了。 从前她觉得许琳琅为人大方,也不像旁的千金贵女那般扭捏端着架子,又因为其父与二叔相交,来往便渐渐多了。 现在看来,先前处的不错,是因为对方与自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如果说许琳琅真有这么深的心机,那她未婚夫的事情,没准真被蘅兰给说准了。 而许琳琅有意接近自己,也是要知己知彼。 毕竟长安城中能与许琳琅一较高下的贵女着实不多,云楚忱虽然身份尴尬,但名声在外,也有与她一较高下的资本。 蘅兰问:“姑娘,您怎么想?今日许琳琅被召见进宫,八成是想请皇后牵线。” 春芜也说:“或许魏家是怕皇后做媒亲事难推,这才着紧了些。” “你说的没错,只是……”云楚忱心里那股怪异感怎么也挥之不去,“魏家为什么不愿意与许家结亲?” 照影走过来说道:“姑娘,您今天怕不是被吓着了,这么明显的事,怎么想不到?” 众人都看向她。 照影说道:“许相是皇后党,淑妃贴皇后贴的可紧呢!若魏家与许家结亲,往后说不准就要被卷到储君之争里去。” 云楚忱闻言一怔,“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是啊姑娘,勋贵之家本是靠皇家封荫吃饭,图个安稳富贵便罢,若非不得已,少有参与争储的。兴许魏家就是不想淌这趟浑水呢?” 云楚忱点点头,“也罢,反正早就打算好了,眼下不管是什么原因,总算是更近了一步。” 几个丫头都笑起来。 “姑娘这么久以来在魏家花费的心思总算没有白费!” “看来咱们姑娘离大喜之日也不远了!” 春芜说道:“英国公府人说中秋忙完拜月祭之后,就上门来找老夫人说话,两家有了默契,便请人保媒,这一来一回的,也要不少时候,等定了亲,姑娘也快及笄,下半年,咱们风澜院可有些日子要忙了!” 几人说的高兴,转眼又说到了中秋拜月祭。 拜月是一种十分古老的习俗,其受重视的程度仅次于元日,也就是春节。 不过,一向有“男不拜月,女不拜灶”之说,所以女子在这个时候尤其忙碌些,宫里的皇后娘娘也要准备带领命妇行拜月祭礼,同时进行赏月、颂月,十分隆重。 说着说着,众人又说到了今年府上谁主持拜月祭的事。 “连家人一个个红光满面,走到哪都冒着喜气!可见是好起来了!连姨娘自然也有了底气,二姑娘走路都用鼻孔看人!” 春芜说道:“这几日连姨娘忙活的欢,老夫人总不会让她领头拜月?” “笑话!她一个妾室,领谁?”蘅兰撇嘴道:“难不成她还能站到郡主前边去?站到老夫人前边去?” “话是这么说,但郡主整日在濯香院中诸事不管,老夫人以郡主身子不好为由,将家里的中馈交到了二夫人手上,让连姨娘从旁帮衬着,时间长了,这大房早晚攥到她手里去!” “说的就是……郡主到没什么,她身家丰厚,一辈子吃穿不愁,也不指望府里,苦的是咱们姑娘!各处赏的金银首饰倒是不少,现银却不多,平日里除了吃穿用度、人情往来还要打赏各院下人,开销可不小,那些首饰又不能变卖。” 潋月闻言说道:“说起来,中秋将至,老家那边的节礼又送上来了。” 众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眼,知道潋月的意思,是云楚忱生的母年氏又送了东西来。 年氏出身商户,娘家家资丰厚,若是云楚忱能接受年氏的帮助,也根本不用惧怕连姨娘在银钱上使绊子。 但云楚忱这么多年来一直埋怨年氏将她过继给旁人,心里有疙瘩,从来不用年氏的东西,送来了便放着。 云楚忱垂眸,“还是像往常一样,找个地方放起来便是。” 众人也能理解云楚忱的心情,若不是年氏将云楚忱过继给衡阳郡主,她也不用从小到大看人脸色,过的这么辛苦,每次有什么难过的坎,云楚忱就会越发埋怨年氏。 谁不想承欢父母膝下?至少幼时是无忧无虑的。 她羡慕王知以有亲娘操心,甚至羡慕云挽心有连姨娘照拂,处处打算。 她心里的委屈无处诉说,受过的苦也无人能替她承担,一切都只有她自己。 潋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姑娘,到底是亲生母女……” “好了,我累了,早些安置吧。” 云楚忱说罢绕过屏风进了内室。照影拉了拉潋月的袖子,小声嘀咕道:“姑娘主意正,这么多年又有心结未解,若非自己想开,谁能劝的了?你何苦惹姑娘不快?” “唉。”潋月叹了叹,“若有亲娘帮衬,姑娘何苦过的这么累。” 照影是个颇倔强的性子,跟云楚忱有几分相似,“当初既然舍了姑娘出来,便是个狠心的,何须她的帮衬,咱们姑娘这些年是过的辛苦了些,可这不是也快熬出头了?” 想到魏家的亲事,几个丫头面上都重新挂上了笑意,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 春芜伺候了云楚忱睡下,出来说道:“好了,都别在这嘀嘀咕咕了,抓紧去歇着,明日还要帮姑娘做些拜月用的福果、福饼,有的要忙呢!” 众人说着遍散了,云楚忱隔着屏风听外面渐渐没了动静,轻轻阖上眼睛。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出,落到鬓发之中,一片濡湿。 她终于要熬出头了吗? 云楚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十几年来憋在胸口的那股委屈都翻涌上来,拉起被子蒙住脸狠狠哭了一场,不知什么时候眼睛觉得乏累,这才缓缓进入了进入了梦中…… 第六十九章 汤汤水水 夜深人静,有人喜有人忧。 许夫人坐在女儿房中,紧紧蹙着眉头,许琳琅的眸光中隐隐泛着怒意。“我只想着兴许有这么个万一,却没想到魏家真这么不识抬举。” 许夫人说道:“你祖父位高权重,你爹又是皇上的心腹之臣,将来几位皇子之间必有一番争斗。魏家是勋贵之家,的确没有必要淌这趟浑水。” “这我知道,可是……那日在洪福寺,英国公夫人分明是动了心思的,要不然也不会将那对给云楚忱镯子送给我,魏子修明明看见了,却在菊园中对云楚忱处处维护,分明早就想好了选云家结亲,也一定是他回去之后说服了英国公夫人。” 许琳琅满脸懊恼。 她自认为,如果不是一直有婚约在身,她怎么可能让云楚忱在长安城中出尽风头? 她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无论钱财还是权势,她几乎可以凌驾于所有长安贵女之上。 而云楚忱,不过空有一副皮囊罢了! 在她眼里,就算权衡利弊,魏子修也该慎重考虑一下才对,可魏子修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云楚忱,难道在对方眼中,自己竟丝毫不值得留恋吗? 徐夫人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意这般小事做什么。今日云楚忱去英国公府,魏家对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为今之计,你该好好想想怎么把人抢过来才是,如若不然,我便与你父亲商量,重新为你择选良人。” “不行。”许琳琅站起身,阴沉着面色,“我会有办法的。” 许夫人知道她的倔劲儿又上来了,便也不多说什么,心里想着让她尝试一番也无妨,自己这边先看着其他合适的亲事便是。 “时辰不早了,明晚宫中的拜月祭是你解除婚约后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你好生准备。” “知道了,母亲。” …………………… 夜色漆黑,云楚忱提着一盏灯笼急急走在夹道上。 这条小路她没有来过,却走得十分熟悉。 一条路走到头,云楚忱抬眼往前望去,竟然是英国公府魏老夫人所住的上房,玉铭院。 她知道隐约知道这是在梦里,却又觉得此情此景如此真实。 半夜三更,玉铭院的下人仆妇都已经睡下,院子里静悄悄的,魏老夫人安寝的屋子里却隐隐透着光亮和说话声。 云楚忱四处望了望,四周黑的如同浓墨一般,只有窗前那点光亮吸引着她,她略作犹豫,脚步还是朝窗下走了过去。 还没走近,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哭叫声。 云楚忱耳中听着,只觉得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猛地拉拽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起来。而屋子里柔弱无助的声音还在继续:“祖母,您饶了霁儿吧,霁儿再也不敢偷偷去见娘亲了……” 云楚忱心口的撕扯感还没过去,听闻这一声“娘亲”,只觉得五内俱焚,心痛的无法呼吸。 “霁儿……”她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却想不起来这是谁,她分明不认识叫霁儿的人。 魏老夫人的声音幽幽响起,与平时云楚忱听到的不同,显得格外冰冷:“你这么不听话,若是不受点教训,怎么能铭记在心?” 紧接着,又传来小女孩压抑的哭叫。 云楚忱忍不住用手指沾了唾沫,将糊窗的纸融了个洞朝里面看去。 屋内的布置同她印象中的有所不同,许多物件似乎旧了许多,也新添了不少没见过的东西,唯独屋子中间的百雀镂空香炉没变,散发着熟悉的苏合香。 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跪在魏老夫人面前,小脸煞白的缩着肩膀,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满是惊恐的看着魏老夫人手里的银针,那银针细长,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光芒。 “祖母,霁儿真的知错了!求求您不要在惩罚霁儿了!” 霁儿跪在地上,砰砰的朝魏老夫人磕头,不住的哀求。 魏老夫人却冷笑一声:“谁叫你磕头了?要是破了相,你还有什么用处?” 霁儿闻言瑟缩了一下,停下动作,转而鼓足了勇气说道:“祖母这么讨厌娘亲,这么讨厌霁儿,还不如将我们打死算了!” 魏老夫人像是被她的话激怒了,突然伸手捏住了霁儿尖巧的下巴,毫不犹豫的朝她舌头上扎去,“叫你乱说话!我叫你乱说话!” 霁儿痛的厉害,右脚并用的挣扎,却拗不过魏老夫人的力气。 窗外,云楚忱震惊的看着这一切,这是她印象中那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魏家老夫人吗? 这个梦是假的吧? 梦……当然是假的…… 云楚忱心中说着,可听着霁儿一声声的求救还是忍不住想要前去阻止。 然而她脚下刚有动作,就眼前一黑。 再睁眼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众人忙忙碌碌,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她看见春芜等人在忙碌,府里披红挂彩,似乎有什么喜事。 众人看见她都露出喜气洋洋的笑容,云楚忱却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她走进自己的闺房,看见架子上挂大红嫁衣,案上放着一纸婚书。 是她与魏子修的亲事。 突如其来的喜悦灌入心口,于女人而言,出生是第一次投胎,决定了婚前的命运。婚姻就是第二次投胎,决定了一生的命运。 云楚忱相信这个道理,所以她日日夜夜,费尽心机,只为求这门好姻缘,然后她终于求到了。 想到魏家,云楚忱突然觉得有些异样,细想却又想不起来了。 整个宣永候府如意料之中的那样,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真可谓举家欢腾,云老夫人连连念叨这些年没白养云楚忱。 云楚忱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投资,不出意外,下半辈子便有保障了。她心满意足,足不出户安心在家里准备嫁妆。 大婚那天,云楚忱十里红妆,声势浩大地嫁给了魏子修。 闺中姐妹们都羡慕她嫁了个好夫郎,魏子修年纪轻轻才名兼备前途不可限量,云楚忱板上钉钉就是未来的国公夫人,比其他女子至少少熬二十年。 而且,魏子修本人亦是相貌俊美,这样一个好夫婿,竟然就被云楚忱套牢了。 云楚忱沉浸在出嫁的欣喜之中,便觉得有人轻触自己的额头,她晕乎乎睁开眼睛,便见四个大丫头围成一圈,一脸怪异。 “怎么了……” 云楚忱用手肘支起身子坐起来,愣愣的看着蘅兰几人。 蘅兰眉角抽动了一下,一脸无语:“姑娘做梦见什么了,睡着觉都笑出声了!” 云楚忱懵怔的看着她,一时之间竟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之中。 饶是春芜性情一向温柔,也忍不住说道:“姑娘可算是醒了,方才奴婢使劲摇晃您,都叫不醒,还以为您梦魇了呢!” 云楚忱恍然,方才她坐在花轿里摇摇晃晃,原来是春芜在摇她…… 这么想着,唇角便不自觉勾起笑意。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蘅兰道:“姑娘做了什么好梦了,这般高兴?” 云楚忱笑:“的确是个好梦。” “好啦!姑娘快起身吧!府里都已经在准备拜月的事了,姑娘晚上还要跟老夫人入宫,事情多着呢。” 云楚忱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连忙问,“福饼什么的,可都开始准备了?” 春芜道:“奴婢们已经准备着了,姑娘若是再不醒,奴婢就要直接给您送到梦里去了!” 云楚忱嗔笑着跟几个丫头打趣,伸手揉了揉腰背。 春芜赶紧问:“姑娘怎么了?昨夜睡得不安稳?” “嗯,感觉一夜都在做梦,这会有些腰酸背痛的。” “姑娘到底做的什么好梦?奴婢真是好奇。” “这会只能记得醒来时那一点点了。” 云楚忱说着便起身洗漱,连早膳也来不及用就往老夫人那里去请安。 前院已经设好了香案,摆上了月饼、瓜果等祭品,等明月升起,红烛高燃,祭主会将“月神”的排位放在月亮的方向,众人依次拜祭月亮,祈求福佑。 ……………………… 晋府中,晋夫人也在准备中秋拜月祭礼,忙乱中还不忘问问自己的儿子在做什么。 青筠回复道:“回夫人的话,二公子已经在府里呆了几日不曾出门,这会也在辉夜居呆着呢。”她说到这嘴角抽了抽,说道:“夫人,二公子日日汤汤水水的喝着……怕不是被什么冲着什么汤神水神了吧?” 晋夫人摆福饼的手一顿,“还喝汤呢?他那手臂上的伤该是好的差不多了吧?” “这个奴婢听南松说起,好像是好的差不多了。”南松整日惦记着二公子快点好起来,他才有对手舞刀弄棍,不过,青筠没敢跟晋夫人说这个。 “这小子最近发什么疯,年纪轻轻就喝上十全大补汤了?这还不把人给补废了?不行,我得去看看。你们留在这,把这些弄好,别出岔子了!” “是,奴婢们晓得。” 辉夜居。 晋亭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一条腿搭在石桌上,一只手执着酒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院里的桂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晋夫人走进院子,看到的便是他这副德行,顿时其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把夺过他的酒壶,“青天白日的,你喝的哪门子酒?” 南松赶紧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夫人,是汤……这就酒壶里装的是汤……” 第七十章 成亲?跟谁? 晋夫人眉心跳了两跳,“汤?” 她疑惑的拿到鼻子跟前一闻,确实没有半分酒气,反而传来一阵阵清淡的香气。 南松狗腿的解释道:“是啊夫人……公子说用碗成汤喝着不方便,就装酒壶里了,还保温呢!” 晋夫人闻言气的狠狠瞪了南松一眼:“他抽风,你们也不劝着点!还帮着他抽风??!” 南松顿时不敢说话了,猫着腰退到角落,将脖子扭到院外,看风景。 晋夫人把酒壶重重往桌上一放,“我不就是让你找个媳妇?你至于愁成这副样子?” 晋亭听见“媳妇”二字,长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晋夫人竟然从其中听出了悲凉无奈之感。她大皱眉头,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跟娘说说。难不成是看中了哪家姑娘,人家对你无意?” 她转念一想,也不对,就算晋亭看上了哪家姑娘,也不敢明着问人家!她的儿子,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眼见儿子哭丧着脸,她试探道:“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是哪家的姑娘?有什么困难你跟娘说,娘帮你想办法!” 晋亭转脸看向自己的老娘,头一回露出小狗般可怜巴巴的表情。 晋夫人现状心中一笑,暗道这小子跟他爹一个德行! 当初晋将军年少时也是看着胆子大,实际上连句体己的话也不会说,从她十五岁及笄一直到十七岁,整整三年时间,整日就知道干巴巴的跟在她屁股后边,满脑子想着英雄救美,可她这身手,还用得着别人英雄救美? 最后要不是两家长辈出面,还不知道那夯货要拖到什么时候。 她坐到晋亭身边,苦口婆心的劝道:“亭哥儿,娘是过来人,姑娘家总要矜持腼腆些,有些话不好开口明讲,你要打起精神才能看出女儿家的心意,万万不可拖拖拉拉,免得错失了良缘。” 晋亭反应了一下,矜持?腼腆? 云楚忱整天想着嫁人!什么时候跟这样的词儿沾边了? “唉……” 晋夫人听他叹气一怔,难道她猜错了?随即心下一沉,“亭哥儿,你莫不是看上了什么不该看上的人吧?公主?还是权臣之女?难道不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不会是个男人吧?!!” 说道最后,晋夫人面带惊恐,蹭的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瞪着晋亭。 晋亭无奈道:“娘,您想哪去了!不是公主也不是权臣之女,不是青楼女子更不是男人!” “那……”晋夫人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这么说,你心里的确是有了人选?是谁?” 晋亭十分烦躁,“您就别问了,反正没戏!” “没戏?”晋夫人扬眉,“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哪里比旁人差,就算称不上文武双全,那也是人中龙凤!” 晋亭无奈,“娘,我是您儿子,您自然怎么看都好……” “怎么是我看?那长安双杰的名号也不是我按在你头顶的不是?” 一提长安双杰,晋亭就来气,“别把我跟那个姓魏的放一块。” 晋夫人瞪了儿子一眼:“从前啊,我没觉得那小子哪里比你强,不过眼下,他还真有件事比你强!” 晋亭一轱辘坐直了,“他哪里比我强?” “自然是亲事了!” “亲事?”晋亭脑中一个激灵,“魏子修要成亲?跟谁?” 晋夫人重新坐回石凳上,说道:“听说魏家跟云家走动频繁,看样子已经有了默契,八成中秋一过,两家就要说到明面上了。先前我还以为许家要插一手,结果还是选中了楚楚,看来魏家人还是很有眼光的!楚楚是个好孩子,这肥水呀,终究是要流到别人田里去了……” 晋夫人说着,面带惋惜之色。 “他们要说亲了?”晋亭的脑袋像是被雷劈过又淋了一盆冰水般,只觉得从头到脚都透着凉。 晋夫人见他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亭哥儿,你没事儿吧?” 晋亭闭了闭眼睛,颓然跌坐回椅子里。 晋夫人总算看出点眉目了,“亭哥儿!你……不会是看上楚楚了吧?” 晋亭脑子尤在懵怔之中,任晋夫人怎么问都不说话。 晋夫人有些着急,便叫了南松过来询问,南松一脸茫然:“公子他最近没什么异常之处啊……” 晋夫人恨的直跺脚,这一个两个都是榆木脑袋,她想了想问:“亭哥儿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 南松挠着脑袋,想了又想,“反常?没什么反常啊……” 晋夫人恨不得一脚将他踹上天,深吸了一口气问:“他这段日子像个汤罐子似的,不算反常?我问你,那些送到厨房熬汤的药膳方子,是从哪来的?有些我都没见过!” “哦……这个啊,是云大姑娘那拿来的……”南松不明所以,不知道晋夫人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说道:“上次公子救云大姑娘的时候受了伤,云大姑娘就送了个对伤势恢复有利的药膳方子过来,公子从那时就喜欢上了喝汤……后来小的们见他这么爱喝汤,就又去跟云大姑娘求了几副药膳方子来……” 晋夫人一拍脑门,这傻小子,哪里是爱喝什么汤,分明是因为那是楚楚送来的方子!可他就算憋在家里,把自己喝成汤罐子,楚楚也不知道! 南松又说:“哦对了,公子我还让常五常六日日去魏府盯梢。” “盯梢?”晋夫人心下了然,看来儿子是知道两家有意结亲的,可两家都要定亲了,常五常六怎么也没把消息告诉亭哥儿? 她把疑惑问了出来,结果南松一脸惊诧:“这种事,跟公子有什么关系?” 晋夫人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这一院子的人,都没救了! 她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想在辉夜居多呆了,再留下去八成要气到吐血三升而死。 不过回到正院,她还是吩咐人去看着晋亭,免得出什么事。 袖姑见状问道:“夫人,二公子怎么了?” 晋夫人说道:“亭哥儿这孩子,外表看上去混不着调的模样,实际上心肠软和着呢!别人不知道,我这做娘的还不知道?我千算万算,没想到这孩子还真就对楚楚有心,早知道这样,我就算豁出脸去,也得给他促成这门亲事!” 袖姑先是一怔然后便是一喜,“夫人,若二公子对云大姑娘有心,便是顶好的姻缘,两个人从小相识,知根知底,都是好孩子,就是不知道云大姑娘怎么想。” 晋夫人皱眉:“过了中秋,楚楚怕是要跟魏家议亲了。” 袖姑想了想说道:“要议亲,这不是还没议亲?” 晋夫人摇头:“楚楚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若她看中了魏子修,我怎好拆散她的姻缘?魏家是个好归宿,这长安城里有多少小娘子想嫁到魏家,楚楚能嫁过去,将来安安稳稳做个国公夫人,下半辈子便也不用吃苦了。” “夫人糊涂了!”袖姑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奴婢看着云大姑娘是个明白人,不像是个满脑子儿女情长的姑娘,别人想嫁到魏家兴许是看上了魏子修,她却未必,她盘算的八成是下半辈子的安稳。” 她顿了顿,又说:“倘若云大姑娘求的是这个,咱们府上难道不能给她这个安稳?二公子是个好心肠,又心心念念着云大姑娘,将来必定琴瑟和鸣,无论是夫唱妇随还是妇唱夫随,都无不可。” 晋夫人闻言陷入沉思。 袖姑说道:“夫人,二公子是个实心眼,以后云大姑娘旁嫁他人,他这下半辈子能过的安生?” 这句话说到晋夫人的心坎里,但她还是犹疑,“可楚楚那边要是对亭哥儿无心,怕是害了两个孩子。” 袖姑急道:“夫人,至少您得试探试探云大姑娘的心意,万一呢?再说,二公子可是您的亲骨肉,还能有谁出面帮他?再说,咱们也不是要害了云大姑娘,将来她嫁到咱们家,您跟晋将军都是爽利人,也不会磋磨儿媳妇叫她立规矩,二公子又从来不是胡来的人,这满院子连个丫头都没有,云大姑娘嫁过来,保准舒舒服服当个二少夫人,有什么不好的?” 话说道这份上,晋夫人也动了心,“既然如此,总得赶在魏家前头寻个机会。” 袖姑道:“夫人打算怎么办,也不能直接问云大姑娘吧?” 晋夫人也有些发愁:“这个节骨眼上,我也想不出合适的说辞,袖姑,你赶快帮我想想。亭哥儿那傻小子还在院子里黯然伤神呢!这还不得急出病来?” 袖姑想了想说:“这事总不能夫人去跟云大姑娘说,怎么开口都是唐突,万一事情不成,以后见面也是尴尬,奴婢觉得,您还是得撺掇二公子自己使使劲儿!” “他?”晋夫人叹了口气:“他就是个榆木疙瘩!跟他爹一个德行!”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起身朝外走去,说道:“我再去看看。” 辉夜居。 晋亭还是晋夫人走时候的姿势倒在摇椅中,两眼直勾勾望着天。 晋夫人走进院子看他这副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心疼。 “你在这里躺到地老天荒也没用!要是心里放不下,还不赶快去找人家表个心意?成是不成,好歹问一问,将来也免得留了遗憾!” 晋亭挪动眼珠,一脸颓丧。 他哪里不想问?只是她一心念着魏子修,这亲事她不知道盘算了多久。 他不忍她失望,也不敢毁她的姻缘。 他怕她怨他。 他怕她以后连话都不同他说一句。 晋夫人说道:“今晚宫中拜月祭,她定会随同云家老夫人一起去,你若有心,今日就随我一起进宫。” 晋亭摇摇头。 晋夫人恨铁不成钢,“难道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另嫁他人,连问都不敢问一声?娘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第七十一章 别在来不及的时候后悔 晋夫人也不想做那打鸳鸯的大棒,奈何为了儿子,她总得在儿子的屁股后边点把火,刺激刺激他,让他往前冲两步。 不然,天下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等年岁越大,想起从前的遗憾,只会越发悔恨,那可是蚀骨的煎熬。她身为母亲,怎么能忍心看着儿子如此。 …………………… 月到中秋分外明,传说中秋夜嫦娥倍思人间,便将“月华”洒下,沐浴月华就能得到嫦娥的祝福。因此,王皇后带领一种命妇拜过月神之后,帝后二人便移驾观月台,带领众人一同赏月,颂月。 夜空静谧,银月高悬,桂树的香气幽幽阵阵,观月台四周亮起无数薄纱宫灯,雕镂的仙山楼阁竟能随风微微转动,倒映在水面上,如空中星光流转,颇为奇妙。 “听说,这是贞常大长公主特意命人制作的,真是别出心裁。” “是啊,大长公主心思奇巧,做出来的东西总是那么新奇有趣。” 观月台上悬着层层纱幔,将左右男女坐席隔开,影影绰绰既显风雅曼妙又不失礼数,云楚忱在议论声中落座,目光被月湖中筑起的高台吸引。 高台四周垂系的纱幔随风飘飞,管弦丝竹之声穿过重重水色传入耳中,格外的清越动听。十几名少女身着锦绣华彩的纱衣临风起舞,映照着粼粼旋转的灯影,如同月宫之上的嫦娥仙子驾临人间,一时间迷花了众人的眼。 “这舞是何人编排,如此曼妙,怎么好似未曾见过?”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这舞是僖妃娘娘亲自编排的。” “僖妃娘娘?她不是有了身孕,怎能教这些舞姬跳舞?” “你这话说的,就算僖妃娘娘没有身孕,让她教这些舞姬也是不能够的!自然是僖妃娘娘身边的侍女传授。” “原来如此,可见僖妃娘娘一身舞技当真超绝,她又生的那般美,难怪皇上如此宠爱她。” 连佩跟连曳姐妹就坐在不远,几个少女便拉着她们姐妹细问。 连曳与僖妃是同母的姐妹,但她生性内敛不喜张扬,只是微微一笑,反而是连佩一向落落大方,听见众人询问回答道:“僖妃娘娘虽然得了哑症被送回老家养病,但咱们平日里学的,娘娘一样也不曾落下,反而各项技艺都十分出众。” 众人闻言又纷纷发问,“僖妃娘娘到底是怎么得的哑症?难不成,突然就不能说话了?” “倒也不是。”连佩虽然否认,但并未继续往下说,众人的好奇心不由高高吊起,连连追问。 “哎呀,你快说嘛,我们肯定不会和旁人乱说的。” 云楚忱在坐在前面,闻言不由好笑,这么多人在场都支起耳朵听着,还用得着故意与旁人乱说? 连佩笑道:“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是有一回,我们姐妹在花园里玩的时候,僖妃娘娘一脚踩空,掉进水里去了。”说着,她转头看向连曳:“九妹妹,你应该听三婶说过这件事吧?” 连曳仍不插话,只是轻轻点点头,示意自己从母亲那里听说过。 连佩说道:“僖妃娘娘虽然被救了上来,但夜里发起热来,烧的不省人事,好在最后人救回来了,只是开口难言,大夫说是受了惊吓,可能是一时的,也可能一辈子再也不能说话了。我祖父十分疼爱她,虽然不舍,但也只能忍痛送她会老家静养,希望她能好起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可谁能想到,僖妃娘娘的哑病,竟是暗合着一段姻缘呢!” 其实当初有不少人认为,连佩作为连家最出色的女儿,将来会被送入宫中做皇上的妃嫔,谁知道突然冒出一个绝世无双的哑美人。 不过这话众人当然不会当着连佩的面说,有人道:“要是僖妃娘娘早能得周道人诊治,也不至于在老家蹉跎了这些年。” 众人一阵唏嘘,云楚忱在旁听了不由暗道,那时候僖妃不过是个七岁的女娃娃,就算淮阳侯府能请的来周道人,也诊不出什么“缘”来。 水风忽来,吹起层层纱幔,对面席间隐隐约约露出几张面容。 云楚忱一眼便看见魏子修坐在席间,正在与平日交好的几位世家公子推杯换盏,笑谈之间,令人如沐春风,不自觉便流露出另万千女子怦然的一面来。 想到两人即将说定的亲事,云楚忱虽然高兴,但并无待嫁娇娘那种满心欢喜。 她执着于这桩亲事不假,但其中原由并非是魏子修本身,他对于云楚忱来说,只不过是这桩婚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所期待的婚姻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并非两情相悦,海誓山盟。 她从不盼望魏子修会守着她一个人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她给自己的定位也不过是一个体面的国公夫人、当家主母,她会将国公府治理的井井有条,包括后院里的小妾们。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魏子修突然抬眼望她这边望过来,见她看着自己,便微微举杯示意,面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不显得过于热情,也不显得疏淡。 云楚忱也朝他礼貌的点点头。 这一幕被时刻注意着云楚忱的晋亭看的清清楚楚,眼见二人互动,晋亭的心就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搓圆捏扁,油煎火烹。 他捏着杯盏的手指太过用力,只听得喀嚓一声,那天青色的瓷盏顿时四分五裂,酒水沾湿了他的袖口和衣袍下摆。 一旁传来宫人“哎呀”一声惊呼,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宫人连忙用帕子帮晋亭擦拭,晋亭摆摆手,起身退出席间,自去更衣了。 云楚忱自然也看见了晋亭,刚才宫人替他擦拭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他的伤处,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迸开流血。 她微微皱眉,心口立时泛起已一丝丝难言的情绪。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晋亭太过冷漠,甚至有些过分了。 就连春芜蘅兰几个都看不过去,主动帮她做了几次吃食让人送了过去。 “唉……” 她不由自己微微叹气,一旁的春芜听见连忙问:“姑娘,怎么了?” “没什么。”她默了默,才问道:“他手臂上的伤,你让人问了没有,怎么样了,可好了?” 春芜压低声音道:“原来姑娘是在担忧这个?姑娘放心吧,说是好的差不多了,再有一个月,便能恢复如初。” “还要一个月?!” 云楚忱忍不住惊呼。 春芜无奈道:“姑娘,那可是深可见骨的伤口,哪有那么容易愈合呢?而且,要留很长一道疤。” 云楚忱心下猛的一坠,随即生出一丝丝烦躁来,“回府之后,你去把那瓶太后娘娘赏的雪芙膏找出来给他送去。” “是,奴婢记着了,回去就找出来。” 蘅兰在一旁偷偷跟云楚忱耳语:“姑娘有没有注意到,方才晋二公子起身离席,不少小娘子的眼珠子都跟着飞走了!嘿……” 蘅兰一阵猥琐的笑,笑的云楚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蘅兰悄声说:“其实,奴婢觉得,晋二公子其实比魏公子长得更好看些,只不过他平日里不喜装扮,邋遢惯了,便让人觉得痞气十足,自然就落了下乘,你看他今日打扮,端的是英俊倜傥,风流潇洒……” “呕……你再这么文绉绉,我可要吐了!”春芜伸手在蘅兰腰间拧了一把,“你是不是还在看那些混书?再这么下去,早晚惹出麻烦!回头我就去你房间搜一遍,若让我找到,灶火伺候!” “哎哟哎哟,春芜姐姐饶命……我再不敢了,真没有,我没看……” 听着两个丫头小声嘀咕,云楚忱的目光不由挪向方才晋亭离去的地方。 她当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打扮与往日不同,与那天在芳华宫时见到的差不多,大概是晋夫人帮他选的衣裳。 晋亭不像魏子修那般交友甚广,更极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即便因为不得己而前来,也多是一个人沉默的在席间浅酌几杯,并不多话。 往日他多是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在一众贵公子中并不显眼,但今日不知什么原因,他换了一身露草色的广袖锦衣,绣着箬叶回云暗纹,显得整个人明亮清透了许多。 在满堂谈笑的人群之中,他沉默寡言自斟自饮,显得桀骜冷淡,生人勿近,却越发突出了一种超脱于世的淡漠气质,与魏子修的温和截然不同。 长安城中这么多的小娘子,自然不可能都是同一种口味,有喜欢魏子修的,自然也有青睐晋亭的。 但云楚忱自幼与晋亭日日相对,早就习惯了这么一张脸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尤其是晋亭一张口说话,什么淡漠,什么超脱,统统变成欠揍。 云楚忱又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自己怎么就惹了这么一个冤家,还欠了他的。 大恩不言谢,却是要用行动去谢的,云楚忱愁得两眼发黑,不知如何是好,又怕晋亭总是追问个不休,所以很是躲了一阵。最近晋亭倒是不找她了,听说老老实实蹲在家里喝汤,连府门也不出了。 云楚忱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汤,把这人的脑子给喝坏了…… 她在这里神游太虚,却不知道自己也成了旁人琢磨的对象。 许琳琅跟着许夫人坐的离皇后那边近些,位置高,视野十分的好。方才云楚忱与魏子修的互动全看在了许琳琅眼里。 她暗自攥紧帕子,悄悄对身边的丫头紫槐说道:“去吧。” 第七十二章 棒打鸳鸯 既然要颂月,自然又是世家公子与贵女们相互较量大出风头的好机会。不拘泥吟诗作对,亦或是弹琴唱曲,凡是能与月沾边的,都可拿出来给在场之人品鉴。 凡有好词佳句,均有赏赐。 皇帝李肇心情不错,面对朝臣时也能挤出几分笑容了,时而还能哈哈大笑几声,尽显君臣和睦。皇后这边也很高兴,与贞常大长公主说的热闹,还不忘关切僖妃的身体,怕她过于劳累。 “你此时身体情况特殊,若是觉得疲累,万不可强撑。” 僖妃柔声回应:“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晓得的。” 皇帝听见二人说话,满意的看了一眼皇后,也对僖妃说道:“身体要紧。” 他神色关切,没有半分作假,席间众人见状都慎重的将此事放在了心上,甚至有人当时就对淮阳侯端起了酒杯。 众人都目光都聚集在僖妃以及连家人身上,云楚忱却在留意皇后的神色。 王皇后对于僖妃的受宠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在意,却时不时看向几位皇子。 云楚忱心中了然,看来皇后并没有被僖妃的盛宠冲昏头脑,她的心思都放在储君的位置上。 想到二皇子,云楚忱微微皱眉,控制自己没有朝二皇子看去。 她生怕与对方眼神相撞,撞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 心中恍惚着,云楚忱忽听众人议论纷纷,似乎是对其中一首诗赞不绝口。 皇帝也被吸引了注意,询问是谁的诗句。 淑妃连忙在一旁笑着说:“是臣妾的侄女。” “哦?”皇帝自然也知道许琳琅的,这位刚死了未婚夫的小娘子似乎颇有才情,他扫了许琳琅一眼,说道:“读来听听。” 内侍得了吩咐,上前拿过许琳琅写的诗句,在席间大声诵读道:“凡鸟爱喧人静处,闲云似妒月明时。世间万事非吾事,只愧秋来未有诗。” 云楚忱闻声猛地抬头,蘅兰低低惊呼道:“姑娘,这……” 这是云楚忱的诗。 “许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蘅兰皱着眉头,显然对许琳琅的行径很是鄙夷,“拿姑娘写的诗去炫耀,算什么本事!” 云楚忱低声道:“她恐怕不是要炫耀。” 春芜道:“那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暗讽姑娘抢了她的姻缘不成?” 云楚忱没有做声,往许琳琅那里看去。 许琳琅的目光也正看向她,于是微微一笑,在一片叫好声中起身说道:“还请皇上恕罪,臣女并非有意欺瞒。” 众人一听都有些诧异,好奇的看着许琳琅,等着她的下文。 许琳琅说道:“这首诗,并非出自臣女之手,只是方才提笔凝思,脑中却来来回回都是这么几句,索性写了出来给大家品评,望皇上莫要怪罪臣女。” “哦?”皇帝一听也来了兴趣,说道:“这首诗意境清远,近而不浮,远而不尽。与时人所说的‘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相合,委实高才。” 皇帝虽然对政事不太上心,却对诗词上颇为擅长,评价的十分中肯,席间众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称作诗之人生性洒脱淡薄,颇有隐逸高士之风。 许琳琅温笑着转头看向云楚忱,“楚楚,未经你允许,便将你的诗句呈于人前,你不会怪我吧?” 众人闻言都愕然的看向云楚忱。 原本,众人都以为,兴许是许琳琅的兄长许修来所作,亦或是结识了哪位长者高人。 甚至猜测,是许琳琅那位英年早逝的未婚夫所作,可众人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出自一名年未及笄的少女之手,纷纷露出惊讶无比的神情。 云楚忱被众人注视,从容起身上前施礼,“回皇上,此诗是臣女偶有所感随笔记下,不敢当皇上如此盛赞。” 皇帝一听真的是她,目光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衡阳郡主,倒也没因为这个不太懂事的侄女而对云楚忱有什么脸色。 他笑呵呵的说道:“倒不用如此谦虚,有才便是有才,朕也知道你素来有孝名,有才有德,是个好女子。不过你年纪轻轻就厌弃世间繁华,贪恋寂静落定,也不是好事。平日要多与姐妹友人走动,莫要太过冷清了才好。” 云楚忱闻言抬头,看向皇帝。 他竟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所求,而且用一种长辈的姿态来告诫她。 云楚忱的眼中霎时浮起雾气,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帝王,身处云端至尊之位,竟然能对她说出如此语重心长的话。 “多谢皇上教诲,楚楚谨记在心。” 皇上没有多说,叫人赏赐了些绸缎珠宝,便挥手让她落座。 席间众人都不由看向云楚忱,说起来,皇帝是衡阳郡主的舅舅,也就是云楚忱的舅公,看他方才说的这番话,倒是对这位没有血缘的孙侄女还算关切。 再一细想,这位云家大姑娘,虽然身份尴尬,但胜在品貌俱佳,为人妻为人母应当是个较好的人选。 云楚忱无暇理会其他人怎么想,她因为方才的事情受人注目,心中又有些伤感,便离席出去透气。 可没走几步,就有人紧追其后跟了出来,“楚楚!” 云楚忱回头,见是许琳琅,不由觉得一阵烦闷。 许琳琅说道:“楚楚,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经你同意就写出你的诗句……” 云楚忱几个呼吸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说道:“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琳琅松了口气笑道:“你不怪我就好,席间有些憋闷,不如咱们去那边亭子坐坐,说几句话可好?” 云楚忱很想说“不好”,但她忍了忍忙说道:“走吧。” 二人朝着月湖旁的碧波亭走去,约定好了一般,决口不提魏子修。 两人心思各异,没有发现她们进入碧波亭之前,有一道身影从亭子中翻身跃了出去,躲在了不远处的假山后。 许琳琅拉着云楚忱在亭中栏杆处坐下。 远处歌舞又起,她们在这里远远观望,虽然看的不甚清楚,却如同水中望月,别有一番滋味。 人说月下观君子,灯下看美人,许琳琅在月下灯影中打量云楚忱,发现这样的云楚忱竟然更美了几分,心下不由泛起一丝妒忌,她斟酌了一番说道:“楚楚,那日在洪福寺,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你莫不是有了什么误解?” 云楚忱转头看她:“误解?不知你指的是什么?” 许琳琅一听她这话,眼中竟然蓄起了眼泪:“楚楚,你还是怪我了是不是?” 云楚忱从前与许琳琅相交起码有六分真心,剩下那四分是她与生俱来对他人的防备,她自问不会做什么愧对许琳琅的事。 但许琳琅在魏子修这件事上的做法,立刻让她浑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开始全然防备起这个人来。 许琳琅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说道:“楚楚,你也知道,我从小指腹为亲,夫家落败后,我娘心疼我,想为我另寻他人,但祖父和父亲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做这样背信弃义的事,谁知他命薄,就这么去了。我娘觉得这是天意,定要为我寻得最好的夫君。我知道她的心意之后,想要说服她,可我又不能说出你……” 云楚忱道:“说我?说我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的亲事与我有什么干系?” 许琳琅看着她,满脸都是歉意,说道:“你我心里都明白的不是吗?” 云楚忱摇头:“我想你误会了,我对你的亲事并没有什么想法,我的亲事也自有长辈做主,实在不知道你今日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琳琅没想到她竟然这般谨慎,半点口风也不漏,不甘心的说道:“楚楚,我知道你这么说是在生我的气,但你我之前,何须视对方为洪水猛兽?” 云楚忱不想与她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说道:“这是在宫中,不宜在外面逗留太久,该回去了。” 许琳琅见她要走,着急的上前一把拉住她。 云楚忱没有防备,被她一拽脚下一歪,被许琳琅带着原地转了个圈。 身后就是月湖,云楚忱浑身寒毛都乍了起来,果真许琳琅瞬间变脸,大骇道:“楚楚,小心!” 紧接着,许琳琅双臂猛地一推,云楚忱瞬间朝着亭子外的湖里栽倒过去。 云楚忱方才已经有了预感,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扯出许琳琅的衣裳,生生将她拽住与自己一起落入了湖里! 许琳琅惊叫一声,紧接着扑通两声,随之便是宫人们的尖叫! 人来的太快了! 云楚忱落入水中的瞬间心里便明了,接下来肯定还有戏! 她扑腾着,努力将自己的头伸出水面,奈何她不懂水性,喝了不少水,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那边许琳琅也好不到哪去。 她听见春芜和蘅兰焦急的呼喊声,还有宫人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说道:“二殿下!云大姑娘和许大姑娘一同掉到湖里去了!” 二殿下? 云楚忱心中一怒,原来许琳琅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她若是被二皇子从水里捞出来,便是有了肌肤之亲,二皇子纳妃之日就是她成为妾室之时。 不过,许琳琅肯定想不到,自己会拉着她一同下水! 二皇子十分需要一个权臣之女来帮他成就大业,许琳琅落水,简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第七十三章 乘她之危 二皇子在宫人的呼喊声中脚步匆匆赶到碧波亭,当他听说许琳琅和云楚忱一起掉下湖水之后,双目微微一眯。 真是可惜,那个美人,只能再等等了。 然后,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就纵身跃入湖中朝许琳琅游了过去! 对于二皇子来说,权利与女人,根本不需要选择! 许琳琅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落水,猝不及防中呛了好几口水,情况比云楚忱还糟几分,这会已经处于半昏厥的状态感受到有人拉她,立刻紧紧抓住了救命稻草! 岸边的春芜和蘅兰一看见二皇子下水去救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然而眨眼间二皇子就朝着许琳琅游了过去,她们松口气之余,又为自家姑娘的安危担忧起来。“怎么办!姑娘不会水!” 此时,已经有其他人听见动静往这边赶了过来,而云楚忱已经支撑不住缓缓沉了下去。 假山后,晋夫人怒瞪着晋亭:“你去不去!再不救人她就没命了!” 晋亭一双眼睛瞪的通红,“娘,我不能去!你会凫水,你去!” 晋夫人气的一跺脚,转身跃入湖中! 晋亭扒着假山旁的树,往湖里的云楚忱看去,拳头不自觉捏的死紧。 他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但他不能。 他做不到乘她之危,也做不到不顾她的意愿,让她别无选择…… 云楚忱在水中浮浮沉沉,只觉得案上的灯火离自己越来越远,秋日冰冷的湖水和黑暗一同将她卷向湖底。 忽的,有一股力量扯了她一下。 她微微睁开眼睛,湖水涌进眼中一片酸涩,她隐约看见一片黑影浮在她身边,努力的拽着她往岸上游去。 对方的手臂揽在她的腋下,肢体柔软,应该是个女人。 云楚忱心下一松,便昏睡了过去。 晋夫人拖着云楚忱上岸时,二皇子已经抱着许琳琅去了旁边的水阁中,方才围在岸边一大半的人都跟着二皇子去了。 晋亭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件斗篷,呼的将两人裹住。 晋夫人看了儿子一眼,不知该恼怒还是心疼!这个死心眼的东西! 衡阳郡主已经赶了过来,见是晋夫人将云楚忱救了回来,心下一松:“阿如,还好有你在!” 晋夫人不知道这话的重点是“谁救人”还是“救了人”,心中忽然一动,说道:“就算我不在,也还有亭哥儿呢。” 晋亭闻言脚步一顿,心中复杂难言,没有再跟上去。 前面衡阳郡主反应了一下,随即看向晋夫人,说道:“亭哥儿是个好孩子。” 她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晋夫人却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衡阳郡主不是亲娘,也不像云老夫人想利用云楚忱为云家争利,所以云楚忱的事,她极少强求,而且云楚忱又向来有自己的主意。 她这么说,是不打算左右云楚忱的心思。 如果晋夫人有意结亲,那也只能看云楚忱自己的意愿。 …………………… 水阁门口堵了一大群人,帝后与淑妃,连同今日入宫的许家人也都在场。 众人神色各异。 二皇子救了落水的许家大姑娘,这事不是一般的重大,以至于云楚忱落水的事情都被众人给忽略了,倒是皇帝问了衡阳郡主一句:“楚楚怎么样?” “舅舅放心,楚楚没事,阿如将她救了上来,这会已经醒了。” 皇帝显然还是不习惯被称作“舅舅”,但也没说什么,道:“好生照看着,缺什么少什么与皇后说。” 衡阳郡主答应着,回身去室内照看云楚忱了。 云楚忱此时拥着被子捧着碗姜汤小口喝着,看见衡阳郡主进来低低唤了声“母亲”。 衡阳郡主看着她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不少,点点头说道:“一会让丫头伺候你换了这身湿衣裳。” “嗯……” 衡阳郡主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转脸看向一旁同样捧着姜汤的晋夫人,说道:“阿如,你怎么也在那里?” 晋夫人自然是跟着晋亭去的。 晋亭打湿了衣裳出去更衣却一直没回来,晋夫人有些担忧便出去找他,却碰见云楚忱和许琳琅往外走,便悄悄跟了几步。 云楚忱和许琳琅没发现晋亭翻身躲进了假山,晋夫人是习武之人,自然看见了,便紧跟着晋亭也躲到了假山后头。 但晋夫人自然不会跟衡阳郡主这么说,只是道:“我出去找亭哥儿,碰巧撞上了。” 母子俩躲在假山后头,听见云楚忱和许琳琅说话间似乎有点不愉快,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便听见两人落水的声音,紧接着就有宫人跑过来喊了几嗓子,然后二皇子就带人过来了,这分明是有人算计好了。 亭子里就两个人,不是云楚忱算计许琳琅,就是许琳琅算计云楚忱。 晋夫人不知这其中内情到底如何,便没跟衡阳郡主细说,免得她多想。 云楚忱却读懂了晋夫人的目光,主动开口说道:“当时许琳琅找我去碧波亭中小坐,说话间远观湖中心的歌舞,没留神便翻下去了。” 她说的话全是真的,也全是假的。 但晋夫人领会了她的意思,是许琳琅找的云楚忱。 所以,应该是许琳琅算计云楚忱与二皇子,却没想到自己落水之后被二皇子占了个大便宜。 只是许琳琅为什么要这样做? 晋夫人看向云楚忱,云楚忱又说:“她未婚夫病逝,家中着手安排她的亲事,她心中烦闷,便想与我倾诉一番,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晋夫人心下了然,原来是因为亲事。 看来许琳琅有意魏子修,但魏家已经与云家有了默契,许琳琅一时情急,便想让二皇子纳了云楚忱。 真是好歹毒的心计! 平日里看许琳琅端庄贤淑,真是看不出来! 她说道:“还好你没事。” 云楚忱心有余悸的点点头,若不是二皇子醉心权势,许琳琅怕是真要得逞了。 她还是掉以轻心了。 换过衣裳,衡阳郡主便打算带着云楚忱提前离开皇宫。 云楚忱走出门的时候,远远看见晋亭站在暗影下,虽然看不清楚表情,但能看见他紧紧攥着的手,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倏忽松了。 云楚忱心口慢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这世上真正关切她的人很少,晋亭算是一个吧。 她脚步有一瞬的停顿,却知道不能在此处多说什么,便跟在衡阳郡主身后默然离开了。 晋亭站在原地,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 晋夫人走到他身边,问:“可后悔?” 晋亭的眼眸中尽是晦暗,声音却低沉轻缓,道:“不后悔。” …………………… 水阁的另一侧,许琳琅也已经醒了,她先是有些茫然,随后死死咬住嘴唇,落水后的一幕幕涌现在脑海中。 二皇子! 二皇子竟然救了她上来!! 她并不傻,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 许家一早就是皇后党,因此家中女儿并没有安排谁成为皇子妃,而她今日与二皇子有了肌肤之亲! 这与许家的意志相悖! 怎么办?祖父会因为她,与皇后闹翻转而支持二皇子么? 如果不这样,她要么死,要么一辈子出家做姑子,但这两个结局都不是她想要的! 都怪云楚忱!她反应竟然如此之快,拽着自己一同下水!害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许琳琅死死咬住嘴唇,渗出血腥来。 紫槐在一旁连忙急声道:“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许琳琅深吸一口气,问:“是谁救了云楚忱?” “是晋夫人。” “晋夫人?”许琳琅闭了闭眼睛,怒气冲的她头晕目眩,“她还真是幸运!” 紫槐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姑娘,现在怎么办?淑妃娘娘很生气,跟夫人在外面说话呢。” 许琳琅面色沉了下来,她这位姑姑,想必很不想让她成为二皇子妃。 可是,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 云楚忱这边有惊无险,稳稳当当的出宫回府,许家那边却有些乱了套。 皇后的脸色几乎绷不住了。 原本想着许琳琅嫁给魏子修,与旁的党派丝毫不沾边,许家就会安安心心支持她与自己的儿子。 可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意外! 有句老话说的没错,怕什么来什么! 淑妃看向王皇后的目光有些躲闪,拉着许夫人到一旁说话。 “嫂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夫人也有些着慌,她听说女儿跟云楚忱一同落水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说道:“我也不清楚……” “不清楚?这是一句不清楚就能解决的事?”淑妃简直火冒三丈:“你让我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 许夫人被指责,却也不敢辩驳。 发生了这种事,除非许琳琅舍了自己去庵堂里做姑子,否则许家必然跟皇后决裂。 最慌的人当然是淑妃。 她无子,在宫中只有皇后可以依靠,如果许琳琅成了二皇子妃,许家就成了二皇子党,皇后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她! “娘娘,此时还需从长计议,待我回去与你兄长商量过后在做决断。” “决断?此时还有别的对策么?” 淑妃气的止不住发抖。 许琳琅浑身湿透被二皇子紧紧抱在怀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许家要么放弃许琳琅,要么放弃她! 淑妃转脸看向许琳琅所在的内室,目光中透着一丝凶狠…… 第七十四章 尽量让自己站在高处 云楚忱这一遭虽有惊无险,心中却暗暗提高了几分警惕。二皇子既然能与许琳琅演这么一出,自然是她之前的猜测没错。 对方就是打着让她做小妾的注意。 不过现在,许琳琅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与二皇子搅合到了一起,他俩若是结为夫妻,朝中不少势力难免要暗自掂量一番,因此这几日各家各户都处于一种莫名的氛围当中。 但这就不是云楚忱要操心的事了。 她每日除了去南华堂晨昏定省,便窝在风澜院,研究食谱侍弄花草。 蘅兰说道:“姑娘,好几日都过去了,魏家怎么还不来人,那日英国公夫人明明说拜月祭之后就来找咱们老夫人说话的。” 云楚忱闻言手上一顿,她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心里其实也在打鼓。 “许琳琅好胜之心如此之重,这次算计我不成反而把自己算计进去了,一定十分恼怒,我觉得她不会让我顺顺利利与魏子修定亲,不知道这中间又会耍什么手段。” “奴婢已经按照姑娘的吩咐,留意着许家的动静了。” 云楚忱点点头,却还是不能安心,说道:“许家势大,许琳琅又是个胆大的……”她说到这顿了顿,忽然想到王皇后,说道:“皇后那边,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动作,对于许琳琅和二皇子的事,最不愿的人应该就是她……” 春芜说道:“王皇后的亲侄女让大皇子给算计了去,许家又被二皇子给算计了去,皇后娘娘也是够糟心的,眼下想必是焦头烂额。” 蘅兰说道:“二皇子如此张扬,难道不怕被其他人针对?” 云楚忱摇头:“就算二皇子不这般,这些人暗中也一样要搞联合纵横那一套,谁又能信得过谁?不过是表面的和睦罢了。有的人想要就是想要,可有的人想要,却非说自己不想要。二皇子这性子,倒是省略了这一步,都放在了明面上。” “听姑娘这话,好似还挺欣赏二皇子似的?” 云楚忱嗔道:“什么话?我是觉得二皇子至少没那么虚伪。和许琳琅一比,二皇子简直算得上光风霁月。不过,我可欣赏不起这种人物,还是留给许琳琅自己慢慢欣赏吧。” 春芜闻言也忍不住笑,说:“那日她在宴上用诗句扯出姑娘来,倒是惹来不少上心的,这几日登门的就有好几个,不过,老夫人都给婉拒了。” 云楚忱手里摆弄着一株墨菊,说道:“这就是许琳琅的目的,不过,她对祖母并不了解。” “是啊,在老夫人眼里,姑娘可是块亮眼的招牌,怎么会轻易交托出去!” 春芜嘴里念叨着登门的几户人家,细细思量了片刻,说道:“在大多数人家眼里,姑娘身份尴尬高不成低不就,可府里若是诚心实意为了姑娘好,找个家世一般,人品好的公子也未尝不可,可惜,老夫人并不会这般为姑娘着想,眼下老夫人都给拒了,以后……姑娘想说这样的亲事可难……” 蘅兰道:“姑娘原本也不想找这样的人家不是?这样的人家也护不住姑娘!咱们这府里豺狼虎豹的,姑娘若是低嫁,往后还不得让二姑娘她们给磋磨死?” 这话虽然不中听,却是大实话。 云楚忱将墨菊摆在窗前书案上,无奈道:“谁叫我占了人家的位置,受些妒忌也是没什么好抱怨的,文斗武斗,我都不怕,只不过,咱们还是要尽量让自己站在高处。”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云挽心,她就来了。 听见下人禀报,云楚忱步子都没挪,只说了句“让她进来吧”。 云挽心在门外听见这一句翻了个白眼,暗啐道:“当我是来拜见你的呢?!” 一进屋子,她就阴阳怪气的说道:“大姐姐果真稳重,竟有心情侍弄花草?看来这一场惊吓对于大姐姐来说,并不算什么。” 云楚忱端着一副好脸色,说道:“是啊,我胆子是比二妹妹大一些。” 云挽心一听这话,呼吸立时堵住了。 当初她可是被一盆洗脸水给吓破胆了! 云挽心气的急促的呼吸了几声,忽然话锋一转,“哟,大姐姐这笸箩里放的是什么?这花样如此鲜艳喜庆,莫不是大姐姐已经准备好要嫁人了?” 云楚忱挑挑眉,看来这几日上门说亲的人闹得动静太大,以至于云挽心都忍不住来试探她了,还说的这么露骨,当她是吃素的? “二妹妹喜欢么?若是喜欢,姐姐帮你绣个十幅八幅的,保准日日都似新嫁娘。” 都说那不正经的男人盼着天天做新郎,还没听说谁要日日做新娘的。 云挽心被气的鼻子都歪了,冷嘲热讽道:“大姐姐这样好的手艺,若是开门做生意,怕是能赚个盆满钵满。” 女人开门做生意,搁在哪都不是什么好话。 云楚忱见她脸上满是挑衅的笑,心下诧异,随即想到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淡淡一笑怼了回去,“我可不会做生意,二妹妹才是技多不压身,不如二妹妹去卖吧。” 云挽心忽的瞪大眼睛,她暗讽云楚忱开门做生意,云楚忱就让她去卖…… “大姐姐说的什么龌龊话!” 云楚忱淡然道:“龌龊话?二妹妹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分明是你说到生意,做生意当然要有买卖,姐姐不明白二妹妹觉得哪里龌龊?莫非,二妹妹口中的‘卖’,与我想的不同?” 云挽心咬牙切齿。 云楚忱笑眯眯的看着她:“对了,二妹妹今日突然来我这,可是有什么事?” 云挽心闻言想到妹妹的叮嘱,硬生生暗自噎下一口气,说道:“没什么,不过是来关心一下大姐姐的身体罢了。毕竟秋日寒凉,落入水中一不小心就要落下病根。” “多谢二妹妹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云挽心往屋子里各处扫了一眼,看似无意的问:“大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忽然就掉到湖里去了呢?” 云楚忱面色不变:“我与许大姑娘久未相见,说话间没留意脚下罢了。” “哦?是么?”云挽心根本不信,“那怎么偏巧二皇子就在附近?” 云楚忱好笑道:“妹妹真是好笑,二皇子的腿长在二皇子身上,我怎么知道二皇子为什么会去那。” 云挽心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回答,仍不甘心还要再问,云楚忱又说:“二妹妹为何要打探二皇子的事,难道……” “大姐可别胡说,我什么意思都没有。” 云楚忱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看着云挽心,“要不然,就是二妹妹有什么猜测?” “没有!我哪有什么猜测。”云挽心断然否定,起身欲走:“大姐好生歇息吧,妹妹便不打搅了。” 看着云挽心的背影,云楚忱微微眯起眼睛。 蘅兰皱眉,叫了花露进来,“把二姑娘走过的地方好好洗一洗!咱们可别沾了她的晦气!” 春芜噗嗤一笑:“你胡闹什么!” 蘅兰说道:“这个二姑娘平白无故上门,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我看她好奇,所以来打探几句。”春芜虽然嘴上说蘅兰胡闹,自己却也将云挽心坐过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才放心了。 云楚忱皱眉:“云挽心都觉得那天的事情不寻常,别人肯定也想得到,会不会有人猜到二皇子的心思?” 如果二皇子觊觎云楚忱的事情传出去,还会有人上门提亲吗? 那魏家呢? …………………… 乾元宫中,王皇后看着下面站着的宫女,问:“这是淑妃叫你送过来的?” 醉月是淑妃身边较为得力的,她笑盈盈说道:“是啊娘娘,淑妃娘娘得了这串南海珍珠,就立即给皇后娘娘您送过来了。” 托盘上的珍珠颗颗圆润饱满色泽莹亮,串成一串,全是一般大小,十分难得。 王皇后神色不明,盯着那串珍珠看了半晌,却没有露出什么欣喜之色,而是眯起眼睛看向那宫人。 “本宫记得,淑妃宫里的人一向都懂得规矩,怎么你见了本宫居然不知下跪?” 醉月脸色一变,连忙跪下,“娘娘息怒,奴婢是急着进献珍珠,并非有意冒犯娘娘,请娘娘恕罪……” “急着进献珍珠?”王皇后神色淡淡,“安岚,给本宫掌嘴!” 安岚听闻吩咐,没有半分犹豫,立即上前“啪啪”就是两个响亮的巴掌! 醉月不敢闪躲,心中明白这是替淑妃受过,口中连连说道:“奴婢知错,娘娘恕罪!” 王皇后不喊停,安岚便不停,两手左右开弓,将醉月打的脸颊紫胀,嘴角流血。 但醉月一直直挺挺的跪着,托盘上的珍珠也不曾掉落。 半晌,王皇后才淡淡说道:“好了。” 安岚退下,醉月恭敬的磕头,“谢皇后娘娘。” 王皇后看了一眼安岚,安岚上前接过醉月高高举着的托盘。 醉月松了一口气,“奴婢告退。” 人走了,安岚才端着那串珍珠走到王皇后跟前,“娘娘,淑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王皇后自然知道淑妃这一串珍珠的意思,“无非就是表明她与本宫是一条心,不过,本宫必须打淑妃的脸,给许家一个警告!” 第七十五章 垫背的,怎么都不嫌多 醉月回到淑妃的兰台殿,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 淑妃走到醉月跟前,目光中带着几分心疼:“辛苦你了。” 醉月福身道:“奴婢不辛苦,只要娘娘能安安稳稳的,奴婢受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淑妃神情凝重,“想要安稳,谈何容易,从进宫的那天开始,本宫就知道下半辈子都不可能有安稳的日子过。” “娘娘……” 淑妃心中躁郁不已,“当初进宫的时候,父亲千叮咛万嘱咐,兄长也连连保证决不会亏待了本宫,事到如今,本宫倒是很想知道,他们会如何选择。” “娘娘,手心手背都是肉,相爷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淑妃闻言苦笑,心中难以释怀:“当初本宫未出阁时,也是千娇百宠着长大,但进了宫,便是许家的工具。再苦再难,都要为家族的利益着想。甚至为了取信皇后,每次被临幸之后都要喝下避子汤!” 醉月听了这话吓得面如土色,“娘娘!” 淑妃冷笑:“这宫里,哪有一个好人,就说沅妃,她若一味愚蠢,又如何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不过是故意装憨卖痴,让人对她放下戒备罢了!更何况皇后?昨天还和颜悦色,转眼便是雷霆之怒,笑面之下全是衡量。有朝一日本宫若是没用了,皇后要弃了本宫,许家也要弃了本宫。” “娘娘!您快别说了!这宫中各处有多少眼睛耳朵,若是被人听了去,长久以来的隐忍岂不白费?” 淑妃这几年在宫里不知攒了多少委屈,一股脑全都冒了出来,“许琳琅是本宫的侄女,本宫对她也一向疼爱有加,可本宫万万没想到,她会将本宫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娘娘,兴许事情没到那种地步……” 淑妃当然不希望事情发展道那种地步,但她凡是都要做最坏的打算,“立长立嫡都是正统,先前许家靠拢皇后,起码名正言顺,阁老们虽然有些不满,但看在父亲尽心辅佐皇上有功的份上,也不会说三道四,可若与二皇子牵扯不清,以后许家还会太平吗……” 淑妃看着醉月肿胀的脸颊,仿佛看见了将来被踩在脚底任人欺辱的自己,她道:“自古强臣弄权,最后都要落得凄惨下场,何况是卷入储君之争。” 醉月觉得淑妃太悲观了,说道:“娘娘,这些您都能想到,相爷如何能想不到?您若是不放心,不如明日让老夫人进宫一趟?” 淑妃沉默半晌,点点头:“也好。” …………………… 天高云淡,凉风卷着微尘在天地间穿行,就像不知从何处起的小道消息,无孔不入,畅通无阻。 云楚忱沉眸坐在廊下,听着蘅兰细述外面的传言,对许琳琅的认识更近了一个层次。 “今儿一大早,小石子就急吼吼来找奴婢,说外面都在传二皇子对姑娘有心!”蘅兰气的脸色发白,恨不得抓住乱嚼舌根的踹上几脚,“之前二姑娘过来试探的时候,奴婢就觉得这事不妙,果不其然,这才过了一晚上的功夫,外面就传的沸沸扬扬的!” 云楚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说道:“许琳琅的心思,我也能猜到几分,二皇子的心思传出去,旁人自然不敢跟二皇子抢人,之前上门提亲的人家必定都歇了打算,魏家肯定也不例外,最后我被二皇子纳为侧妃,还是要被许琳琅握在手里任由她揉圆捏扁。” “从前怎么半点看不出,她这么卑鄙?真是人心隔肚皮。” 春芜也气的够呛,“许琳琅算计姑娘不成,把自己算了进去,如今不得不嫁给二皇子为皇子妃,便要拉上姑娘做垫背!” 云楚忱冷着脸道:“她自己嫁不成魏子修,当然也不甘心让我得偿所愿。” “姑娘,咱们得想想办法!不能就这么看着许琳琅使坏!眼下这件事若是不能解决,往后您的亲事就难了!” “那是自然。”云楚忱的目光中透着彻骨的冷,别人都将巴掌伸到她眼前了,她难不成要伸着脸去接?就算要不了她的命,她也要断了对方的手! “蘅兰,你去趟王家,把我的话带给知以。” 蘅兰连忙附耳过去,听云楚忱说了几句便双眼一亮,“是,奴婢这就去办!” ……………………… 相府,夜色透过门窗将整个书房笼罩在黑暗之中,许相已经在里面坐了不知多少时候,却没人敢来打搅他。 时至戌时,门外的管事终于听见里面一声长叹,才让人将廊下的灯笼亮了,然后谨慎的出声问道:“相爷有何吩咐。” “让琳琅过来一趟。” “是,相爷。” 许琳琅踏着廊下昏黄的光走近许相的书房,脚步顿在门口略微迟疑。 对于自己的祖父,许琳琅还是有一丝惧怕的。 里面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咳,许琳琅惊了一跳,咬咬唇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琳琅见过祖父。” 许相没有说话,垂老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灯烛,光亮刺目,他闭上眼睛,手指在案几上不停敲动。 许琳琅本就心中打鼓,这一声声的敲击使她心中更觉不安,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祖父,孙女知错了……” 闻声,许相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少女,往日的慈和消失了踪影,剩下的是胸腔里如潮水般激荡的怒意。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低低的一句陈述,却让许琳琅浑身剧震,她俏脸煞白不敢直视许相的目光,声音都有些发抖:“祖父,孙女真的知错了!” 许相站起身,走到窗下负手而立,“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费尽周折,瞒着你父亲断了刘家的根!” 许琳琅大骇,猛地抬头朝许相看去,她圆睁着眼睛,目光中满是惊恐。“祖父,这件事不能让父亲知道,他会打死我的!” 当初她不想嫁到败落的刘家,苦求祖父相帮,于是便有了刘羽风得了急病这一说。 刘羽风是刘家独子,他一走,刘家长房的香火便断了。 但,这不关许琳琅的事!她只想要自己风光体面,她堂堂相府嫡千金,为何要嫁到那种破落人家? 刘家本就不该有攀附她们相府的心思,当初若能主动提出退亲,自然相安无事,但刘家没有,所以刘羽风的死是自找的。 许相转过身来望着许琳琅的头顶,目光中满是失望,说道:“你母亲心心念念要为你找一门好亲事,作为你的祖父,自然也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许琳琅不敢看许相的眼睛,颤声说道:“琳琅知道祖父不需要琳琅光耀许家门楣,之前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琳琅好,可……琳琅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从未想过?”许相话里的失望更多了几分。“你身为许家的女儿,一言一行都关乎家族,你父亲从小就教导你凡事三思而后行,你却说你从未想过?” “不是……祖父,不是……”许琳琅跪在许相面前,眼角眉梢满是不甘:“祖父,孙女以为此事万无一失,谁能想到云楚忱这般警惕阴险。” 许相面沉如水,看着这个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孙女气的脑仁发胀。 “你用自己的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云楚忱身处那样一个尴尬艰难的处境,却能安安稳稳成长至今名满长安,这能是一个简单的丫头?” 许琳琅不服,“孙女并没有觉得她聪明到哪里去。” “那是因为你父亲与她二叔相交甚笃,你之前又与她没有利益冲突,她这才对你少了些防备,上次你在洪福寺露出抢婚的意图,她怎么可能还对你没有防范?再者,就算你要算计她人,何须自己亲自动手,露出行迹?” 许相越说越气,“你现在翅膀硬了!敢自作主张了!” 许琳琅承认,她之前压根没把云楚忱放在眼里。 一个过继的侯府嫡女,爹不疼娘不爱,如何能与她相比? 她根本就不怕得罪云楚忱。 她认为,自己只要动动手指头,云楚忱就必然被她捏的死死的。 然而,现实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祖父,您这么疼琳琅,不会让琳琅去做姑子的对不对?” 许相沉眸看着她:“你不能嫁给二皇子。” 许琳琅如遭雷击,语不成声,“祖父……您怎么能忍心?我是您的亲孙女,是您从小疼爱着长大的亲孙女啊!” 许相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厌烦过许琳琅,他几乎不想承认眼前这个愚蠢自大的人是自己的孙女,从前那个聪慧可人的许琳琅到哪里去了? 他忍住怒气,说道:“除了病亡和出家做姑子,你还有第三条路。” 许琳琅一怔,“第三条路?”她神色乍惊乍喜,毫不犹豫的说道:“我选第三条!选第三条!” 许相不想再看许琳琅一眼,转头对着门外说道:“来人。” 一个人影悄然闪身进来,垂头站在灯影下恭敬道:“相爷。” 这个人许琳琅见过,身手了得,常常替祖父去办事,她不知道祖父为何要叫他来,有些狐疑,问:“祖父,让他来做什么?” 许相头也不回,“你既然不想死,也不想去庵里做姑子,为今之计,便只有一个办法能摆脱这桩婚事。” 许琳琅隐隐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什么……什么办法……” 第七十六章 弱者,才在乎耻辱 许相没有回答她,而是对门口站着的人吩咐道:“将她的左手废了。” “什么?” 许琳琅倒抽一口冷气…… “祖父?为什么?!我不要!” “由不得你!”许相口气生硬,说道:“既然做了不该做的事,就该有承担后果的觉悟!成了残废,自然不能再成为二皇子妃。你放心,就算是断了一只手,我许家的嫡出女儿也照样风光出嫁!” “不……我不要变成残废!啊……” 许琳琅话没说完便是一声惨叫! 她只听自己的手腕喀嚓一声,紧接着便是彻骨的剧痛传来! 砰的一声,许夫人推开书房的门闯了进来,却已经晚了! 许琳琅痛苦的蜷缩在地上,脸色煞白扶着左手,眸光中满是不敢置信和无法忽视的恨意。 许夫人心下一颤,第一反应竟然是挡住许琳琅的目光,不敢让许相看见。 “琳琅!你……你怎么样?” 许琳琅看见自己的母亲顿时涕泪横流,“娘!娘!我不要做残废!我不要做残废……” 许夫人又是心痛又是悔恨,如果她拦着,不让女儿去算计云楚忱,就不会有今日的事! “琳琅……娘这就给你找大夫止痛……” “止痛?” 许琳琅闻言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娘?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祖父要废我的手!” 许夫人满脸痛惜,她的确早就知道了,方才女儿痛呼出声的那一刻她感到后悔,才闯进了书房,但已经来不及。 “琳琅,这是唯一的办法……” 许琳琅缓缓摇头不敢去相信,她的祖父,她的母亲,竟然以她残废的代价来解决这件事情…… “你们……你们怎能如此狠心!我才十六岁,我才十六岁!”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许夫人痛不欲生,但她此时此刻也是致使女儿残废的罪魁祸首,听见女儿的指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相沉眸看向许琳琅,“你是许家的子孙,如果不能担负起家族的兴衰,也不能拖家族的后腿!难道你想成为许家的罪人吗!” 许琳琅哭泣不止,倔强道:“为何祖父就认准了嫡长,难道二皇子就不可能成为储君吗?!有许家的支撑,二皇子才干出众,得朝臣赏识,未必不能当储君大任!” “住口!谁准许你胡言乱语!” 许相已是气急,许夫人连忙劝道:“琳琅,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哪里懂得这其中的利害,朝堂之上牵扯众多,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的!” 许琳琅不顾疼痛甩开许夫人的手,“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们从前对我的疼宠都是假的!一旦与家族利益冲突,任何人都可以被抛弃!姑母如此,我亦如此!” 许相盛怒已极,反而平静下来,看向许琳琅的目光渐渐没了温度,“你以为,这朝堂这江山,是我们许家的不成?” 许琳琅被许相冰冷的目光冻得一个哆嗦,方才的强渐渐硬弱了下来,她放软了声音,哭求道:“祖父……琳琅再也不敢了,琳琅宁愿姑子,也不要做残废,求祖父治好琳琅的手……” 许相却不作声,许夫人也露出莫名的神色。 许琳琅看着他们的面色眸光一颤,她恍然明白过来,做了姑子,从今往后便对许家没用了。索性断她一只手,就像许相方才说的,以许家的势力,就算她是个残废也照样能风光大嫁,为许家联姻! “你们……你们好狠!” 真是将她利用的淋漓尽致! 许琳琅有那么一瞬间,很想触柱了结自己的性命,让他们后悔这样对待她!可她不敢…… 她不敢死…… 许相拂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对许夫人说道:“将她带回院子里去,不得随意出入。” 许琳琅瞬间面如死灰。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禀报声,“相爷,二殿下来了。” 书房里顿时一静。 片刻的沉默之后,最先回神的却是许琳琅,她迅速起身撞开门朝外跑了出去!口中喊道:“二殿下救我!” 她分明是将外面的人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许相见状脚步一晃,痛心疾首。 “作孽!!” 院外,二皇子脚步匆匆一路快步朝着许相书房的方向而来。 擅自入相府虽失礼,但他是皇子,谁敢拦他? 何况,在满京城的人眼中,许琳琅已经是他未过门的皇子妃。 即便明眼人都知道许家这是迫不得已,但明面上,许家也不敢不给二皇子面子。 许琳琅跌跌撞撞从书房里跑出来,老远就看见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 她什么也顾不得了。 “殿下……” 许琳琅扑到二皇子跟前,手上的剧痛和亲情的破裂让她早就处在崩溃的边缘,在二皇子伸手扶住她的那一刻,她将自己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殿下救我……” 二皇子刚才就注意到了许琳琅无力垂着的右手,他双目微眯,这就是许家的态度。 “琳琅!” 二皇子毫不避讳的称呼许琳琅的闺名,分明也是在跟许家表态! 从书房里追出来的许夫人听见这一声,心神都跟着一颤。 二皇子扶住许琳琅,吩咐身边的人道:“让安宁过来给许大姑娘诊治。” “是,殿下。” 若在平时,许夫人看见自己的女儿依靠着二皇子,必定上前呵斥,但现在这种情形,她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许相已经整肃面容从书房里走了出来,面见二皇子从容行礼。 “老臣,见过二殿下。” 二皇子扶着许琳琅,说道:“许相不必多礼。” “琳琅不懂事,冲撞了二殿下,还请殿下莫怪。” 二皇子神情自然,好似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相何须见外,父皇已然应下我与琳琅的亲事,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 一家人。 许相心中只有苦笑,不知道今晚的事是怎么走漏了风声,二皇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赶来。 这时,二皇子口中的“安宁”被带了过来,是个婢子打扮的女子。 “安宁医术了得,不如让她先为琳琅看看。” 许相又能说什么,只能让其上前为许琳琅查看。 安宁先向许相等人行礼,然后仔细查看起许琳琅的伤势:“许大姑娘,可能会有些疼,还请忍耐着些。” 许琳琅此时还那会在意疼痛,只要能治好她的手,让她做什么都行。 不过,许琳琅的手腕是被硬生生捏碎的,虽然考虑到今后,掌握了分寸没有伤及筋脉,但也十分严重。 安宁看过之后,说道:“殿下,许大姑娘的手能够医治,但……最多能恢复到从前的七八分。” 这还多亏了许琳琅年纪不大,身体恢复的能力强一些。 “七八分……” “是,不会像从前那般灵活,但寻常也不会太明显。” 众人听见这话神色各异,许夫人忍不住朝许相看去,许相面沉如水。 许琳琅的身体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七八分,已经很好了,但怎么也无法与完人相比。 她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如何能忍受自己不完美? 心中的恨意狂风浪卷般袭上心头,许琳琅却不敢多言一句,她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便生生将恨意掩在垂下的眸子里,等待二皇子的下文。 二皇子思虑片刻,对许相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将这丫头留在琳琅身边,以便她照看诊治琳琅,许相不会觉得唐突吧。” 说也说了,做也做了,还谈什么唐突不唐突。 许相拱手道:“多谢二殿下。” 二皇子看向咬牙忍痛的许琳琅,说道:“你好好养伤,父皇的旨意很快就会下来,我改日再来看你。” “殿下不要忘记。” 二皇子闻言朝她微微一笑:“好。” 许琳琅其实心里明白,二皇子一定要娶她,不过是想争取许家的力量,至少要让许家与他牵扯到一处,再不济,也能让许家与皇后分崩离析。 但她最无助的时候,这个男人的出现给了她一线希望,让她忍不住朝他靠拢过去。 与许家的意志相悖又如何!她就是要帮二皇子! 她要让所有人看看,她可以走到旁人无法触及的高度! 二皇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安宁提醒道:“许大姑娘,奴婢这就为您诊治。” 许琳琅抬头看了一眼安宁,明白这个婢子绝不会仅仅只懂医术那么简单,她是二皇子留下来保护她的。 “好。” 许琳琅没有再看许相和许夫人,强忍着剧痛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许夫人无措的看向许家的一家之主,但许相没有阻拦,亦没有开口。 …………………… 二皇子前脚进了相府,后脚消息就传遍了各处。 云楚忱沉眸听了蘅兰的禀报,说道:“到底是谁给二皇子透露了消息?” 照影猜测:“事关重大,王家与皇后那边必定捂的紧,淑妃那里,事关她后半生的前途,自然也不敢走漏风声,奴婢觉得……兴许是皇后或者淑妃身边,有二皇子的人。” “看来,二皇子是非娶许琳琅不可了。” 云楚忱将“断手”的注意告诉王知以,王知以便立即进宫见了皇后,正好淑妃喊了许家老夫人进宫,这意思便顺势传达了下去。 云楚忱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许琳琅一次两次的算计她,她不还手怎么能对得起自己? 谁知道二皇子及时出现,救了许琳琅。 “姑娘,这么一来,许琳琅还是要嫁给二皇子,到时候还是要撺掇二皇子将您纳为侧妃……这二人一个比一个阴险,防不胜防啊!” 第七十七章 不当赢家,就只有死路一条 宫中,王皇后听说二皇子去了相府,脸色倏然变得阴沉无比。 栖华惊疑道:“娘娘,这件事从头至尾就没有几个人知道,二皇子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王皇后可不是个糊涂的,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节,“看来,本宫和淑妃身边怕是不太干净。” 栖华跟安岚对视一眼,心头惊乱,安岚说道:“娘娘,咱们宫里的人,不说这殿里殿外,凡是跟乾元宫沾上一点边的,也早就上上下下盘查过不知道多少次,但凡有一点不清不楚的,都进不了咱们乾元宫的门。” “是啊,娘娘,怕不是淑妃娘娘那里出了什么差错?” “淑妃自己绝不会做这种蠢事,至于她身边有没有坏事的人,还需得查一查才是,若让本宫知道是谁给二皇子通风报信,本宫定要扒了她的皮!” “娘娘,既然二皇子得了消息敢去救许大姑娘,那么,他是不是也知道……是娘娘插手了这件事?” 王皇后闻言面色又沉了几分。 安岚道:“二皇子就算不知道,也会这般猜测,奴婢倒是觉得,可惜了这么好的主意,本以为过了今晚,一切都可恢复如常,却没想到关键时刻出了岔子,白费了这一遭!” 主仆几人正说着,忽然有宫人前来禀报。 “娘娘,兰台殿出事了!” 王皇后一皱眉:“淑妃出什么事了?” “兰台殿的晚膳中有不干净的东西,所幸淑妃娘娘没有食用,但分食了饭菜的宫人们一个个七窍流血而亡,淑妃娘娘受了惊吓。” 王皇后双目眯起,有人想对淑妃下手? 是想要断绝许家跟她的往来么? 还是说,这是二皇子对她插手许琳琅之事的警告? “走,跟本宫去看看。” 兰台殿中,殿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宫人们个个凝神屏息,连大气也不敢喘,有的面色惨白,有的满脸惊惧,有些胆子小的,当场昏厥了过去。 因为在她们面前,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五具七窍流着黑血的尸首。 淑妃站在众人面前,亦是惊魂未定。 如果不是因为心口发堵吃不下饭,现在七窍流血躺在这里的就是她。 王皇后疾步进了兰台殿,淑妃见了她心神稍定,屈膝行礼道:“皇后娘娘。” 王皇后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和殿前跪着的人,眼都没眨,问:“可查出原由了?” 淑妃摇摇头:“没有,刚出了事,臣妾就让人去回禀了娘娘,这会刚将殿里所有宫人召集到此处。” 王皇后冷笑一声,“哼,本宫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谋害后宫嫔妃。” 更重要的是,是谁替二皇子送了消息。 她走到众人跟前,说道:“不论是谁,先打十个大板醒醒脑子,再来同本宫回话。” 一众宫人闻言顿时面如土色,十个板子下去,必定皮开肉绽。何况王皇后方才说的是,先打十个大板醒醒脑。分明是打过之后还要问话,若是答的不好,就不知道还要受到什么惩罚了。 瞬间,宫人们纷纷开口求饶,哭求声一片,再加上眼前摆着的五具尸首,着实有些渗人。 不少人都觉得头皮发麻,但王皇后似乎铁了心,让人取了名册,挨个点名领受惩罚。 因为人数太多,所以杖责要分批进行,名册中排在前面的便倒了大霉,被扭压上春凳,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板子。 被打的人鬼哭狼嚎,后面等着的人更加心惊胆战,一个个青着面色直冒冷汗。 王皇后和淑妃虽然没有说话,但都在暗中观察着众人的神色。 等几十个宫人都挨过板子,王皇后便进了内殿,吩咐将她们一个个带进来问话。 众宫人已经被十个板子磨掉了些许精神,眼下意志十分薄弱,几乎是问什么都无暇思考便脱口而出。仅有那么几个谨慎的,回答的滴水不漏,都被王皇后和淑妃记了下来,重点盘问。 不过,二人都知道,即便查出人来,也阻止不了许琳琅嫁给二皇子了。 ………………………… 第二日,宣读圣旨的内侍踩着吉时到了相府。 因昨晚二皇子来过,许家众人都有了心理准备,见了内侍前来,纷纷敛着面色客客气气的迎接,不敢怠慢。 许琳琅虽然手腕剧痛难忍,但这种时候,她当然不会不出面。 前院,香案已经摆好,阖府众人一一跪下,许琳琅跪在前面,听传旨的内侍展开明黄绢帛,声音洪亮念道:“上谕:许氏长女琳琅,端慧柔嘉,敬慎持躬,温恭笃于天赋,主雅化于闺闱。今命婚于二皇子俨,遂成琴瑟和鸣之好。勉慎言容之习,务遵女箴之规。择吉日完婚,钦此。” 许琳琅听见这一声“钦此”,一颗心终于稳稳落回肚子里,她在许家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接过圣旨,道:“臣女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相心中千回百转,面上却不会落了口实,态度十分和善客气:“公公一路辛苦,在府上喝杯茶吧。” 内侍知道这桩婚事里有不少弯弯绕绕,对许家来说更算不上喜事,当然不愿留下来自讨没趣,便笑呵呵道:“许相客气了,皇上还等着咱家回话,就不多留了。” 许家的管事拿出喜封放到内侍手中,“公公辛苦。” 内侍笑着接了喜封又谢过,便离开了许家。 众人的目光都不禁望向许琳琅,许琳琅垂目立着,神色十分冷漠。 许相走到她跟前,沉默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你好自为之。” 许琳琅手里攥着圣旨,心情无比复杂,脚步虚浮的回到自己院子,一言不发的坐着。 她一开始,也是不愿嫁给二皇子的。 二皇子锋芒毕露,不是个省油的灯,许琳琅自身是个强势的人,根本拿捏不住对方,而且许家一向与皇后走的近,自然不想再去沾染二皇子。 但是,她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许夫人悄声进来。 她毕竟是许琳琅的母亲,即便二人生出了些许芥蒂,那也是亲母女。 她走到怔怔坐着的许琳琅跟前,轻声说道:“琳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琳琅缓缓转过头看她:“我怎么想,重要么?” 许夫人神情一凝,“琳琅……母亲知道你万般委屈,但你也知道,咱们许家,不可能任性妄为……” “母亲觉得我是任性妄为?”许琳琅嗤笑:“我难道不是被你们逼的,才变成现在这样别无选择的么?” 许夫人沉默,半晌才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许琳琅的目光中透露出讥讽:“母亲怕什么,我到底是许家的女儿不是吗?即便出嫁了,许家也是我的娘家,没有娘家,我即便口口声声要帮二皇子,他也不会相信我看重我。所以,你们尽可以千方百计的拿捏我。” 许夫人终于绷不住面色,说道:“琳琅,二皇子不是好相与的。事已至此,你不能再自作主张,凡事需得听家中调遣方可行事。” “母亲不用多说,我自然知道二皇子野心勃勃,原本也没打算与他沾边,可世事难料,一步差池,步步难行,但我既然别无选择,就必须要从羊肠小道走出大道坦途来。” 许琳琅自有一副狠戾心肠,骄傲倔强,这些年在长安因为一桩指腹之亲不常露面,但她从来不曾松懈,不曾落在任何一个大家闺秀后面。 她看着许夫人说道:“母亲,就算您不肯帮我,也不能拖我的后腿吧?” …………………… 二皇子与许琳琅的亲事已经落定,但事关他与云楚忱的传言却依旧没有平息下去。 云老夫人终于坐不住了。 “大姑娘,老夫人让奴婢来传话,请您到南华堂过去一趟。” 云楚忱神色平常,说道:“知道了,你回去跟祖母说,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传话的人离开,春芜担忧道:“肯定是老夫人知道了外面的闲言碎语,叫姑娘过去问话呢!” “这个档口,保不准有人会趁机落井下石……” 云楚忱听着两个丫头的话沉眸起身,“咱们又没做错什么,不怕问。” 到了南华堂,廊下站着一排下人,见她来了,虽然面色各异,但还是规规矩矩的冲她行礼。 李妈妈平日里受了她诸多好处,引她进内室的时候便小声提醒了几句,云楚忱冲她点点头,走了进去。 “祖母。” 她举止自若,步态从容,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云老夫人知道她一向稳重,且有分寸,见她如此已经放了一半的心。“你来了。” 云楚忱自然的接过妙容手中的茶递给她,说道:“祖母可是听说了外面的闲言碎语,所以叫孙女来问问?” 云老夫人听她竟然主动提起,没有半分隐瞒的意思,便知其中必定不像之前想的有什么猫腻,更放心了几分,语气也平顺了不少,说道:“平白无故,外面怎会有这样的传言,你与二皇子可相识?” 第七十八章 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 云老夫人是个十分精明有盘算的人,并不好糊弄,不过云楚忱早就想好了说辞。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就传来急切的禀报声,“老夫人,黄姨娘院子里出事了。” 云老夫人眉头一皱,“进来回话。” 妙容匆匆进来,看了一眼云楚忱,似乎有什么话不好当她的面说,便走到老夫人跟前耳语了几句。 云老夫人听了妙容的话,气的声音都发颤了:“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 说罢,起身往外头走去,走了几步才想起来云楚忱在这,便对她说道:“你先回去。” “是,祖母。” 云楚忱看着云老夫人的背影,心中纳闷,黄姨娘院子里能有什么事? 她揣着疑惑回了风澜院,潋月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打听明白了。 “黄姨娘院子里的珠儿,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啊?” 春芜和蘅兰齐齐长大了嘴巴。 云楚忱执着茶盏的手一顿,“怎么会出这种事?” 深门大户规矩森严,不论主子下人,谁也不敢轻易逾矩,何况是与人无媒苟合这种事。一旦发生这种丑事,除了死,还能有什么出路? 潋月解释道:“这个珠儿有了身孕,心中害怕,想找她那个想好讨主意,没想到二人说话的时候叫连姨娘身边的春平撞见了。” “与她相好的是谁?” “是侯爷身边的小厮双瑞。” 春芜恍然道:“难怪会出这种事,侯爷日日往黄姨娘院子里去,珠儿跟双瑞自然相熟,这两人的胆子也是大,竟然……连孩子都有了!” 蘅兰奇怪道:“前几天我还看见珠儿,并未见她有什么异常啊?” “这个珠儿人长得纤瘦,因此有孕两个多月了也半点看不出来,不过,之前我打柳莺阁路过,看见她捂着嘴干呕,可我只想着她兴许是病了身子不爽利,哪能想到那儿去。” 云楚忱不大往姨娘住的院子那边去,平时也不怎么能见到珠儿等人,倒是未曾留意过。 她猜测道:“黄姨娘正受宠,平时又牙尖嘴利,三番五次的给连姨娘找不痛快。连姨娘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春平撞见了这等丑事,怕是立即就要回去跟连姨娘告密。” 潋月又说:“还不止如此,春平撞破的二人的事,怕是兴奋的过了头,张口就要喊人将那二人抓住。那个双瑞一时急了,将春平拖进假山里给活活掐死了!” 几人目瞪口呆,蘅兰惊呼:“杀人了?” “嗯。”潋月点头,“说来也是倒霉,连姨娘找春平到处都找不到,便让小丫头银冬出来寻,正撞见双瑞和珠儿从假山里出来。双瑞不知道是被吓破了胆还是怎么,见有人过来头也不回拔腿就跑,珠儿兴许是被吓坏了,整个人扎在那动也不会动了。银冬一见情况有异,便跑进假山去查看,正看见春平被掐的面颊青紫双眼暴突,连舌头都吐出来了!” 春芜骇然之下,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脖子,“这……这也还骇人了!” “咱们听着都这般骇人,银冬当场所见被吓得魂儿都飞了,连滚带爬跑回琼华院报信。紧接着连姨娘就扭着珠儿去柳莺阁找黄姨娘兴师问罪。” 连姨娘虽然在后宅十分风光,又帮衬着三夫人管家,可说到底仍是个姨娘,对于黄姨娘这个新宠,抓不住把柄自然不能有太过激的手段,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办法,这会逮着这个机会,必不会轻易放过。 “但黄姨娘不是个好拿捏的,必定百般狡辩吧?” “姑娘说的没错,珠儿被吓傻了,怎么问也不说话,银冬也只是看见珠儿和双瑞从假山里出来,并不知道是她们两个谁杀了春平。不过连姨娘精明的很,见珠儿面色有异,联想前后事发的经过,便猜到了几分,让郎中来诊脉,果不其然,查出珠儿已经有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直接就给打成血人儿了。” 云楚忱惊讶道:“直接给打死了?” “没死。”潋月想到方才那一幕,仍是心有余悸,“这连姨娘不知道安得什么心思,叫人打板子的时候将人牢牢绑在春凳上,不叫她挣扎挪动,且避过了肚子,只往腿上打,两条腿怕是都断成几截了,人还没死,那惨嚎声震天,别提多渗人了!” 春芜这么听着都觉得瘆得慌,“那双瑞呢?” 潋月冷笑一声,“那个双瑞见瞒不住,转身就跑了!现在还没抓到人影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又是骇然又是唏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按理来说,后院里出了这种事,该找当家主母处置才是,但衡阳郡主才懒得管云泓远的妾室是死是活,便找到了老夫人那里。 云楚忱琢磨着,说道:“珠儿这丫头,我倒是没见过几回,没想到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次,不仅难逃一死,还有的苦受呢。” 潋月说道:“是啊,连姨娘跟黄姨娘,一个新欢一个旧爱,平时就争得厉害。这回珠儿落到连姨娘手里,必定没有好下场,奴婢看她的意思,是要好生折磨这珠儿一番的。黄姨娘不占理,也救不了她。何况连姨娘身边的春平还被双瑞给掐死了。” 春芜好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蘅兰,你之前看的话本子,是从珠儿那里拿来的?” 蘅兰愣住,张了张口看向云楚忱,“姑娘,奴婢……” 她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有人禀告道:“姑娘,老夫人身边的妙安姐姐来了,说让姑娘带着蘅兰过去一趟。” 屋里众人闻言,面色顿时绷紧,蘅兰更是一瞬间白了脸。 云楚忱站起身,看了蘅兰一眼,对外面说道:“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蘅兰扑通一声跪下:“姑娘,奴婢虽然看了几回书,但绝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奴婢敢对天发誓!” 云楚忱伸手拽了她起身,说道:“你是我的丫头,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过,这件事既然沾上了,就没那么容易说清楚。你跟我说实话,你跟珠儿接触过几次,有没有其他人看见你们往来,那样的书,你房里可还有么?” 蘅兰赶紧摇头:“没有,上次春芜姐姐说过之后,奴婢就把书还回去了,之后再也没看过,而且这段时间咱们院子里的事情又多,奴婢也没与珠儿再说过话。” “你跟珠儿是怎么熟悉起来的。” “奴婢是偶然听说珠儿的老家在通州,跟奴婢是同乡,说过几次话之后就熟悉了。” 云楚忱见她额头上冷汗都下来了,说道:“我平时是怎么告诉你的,你这副样子,就是没错,也让人觉得有错。” 蘅兰闻言抿了抿唇,连忙拿出帕子将脸上的汗擦了,深吸几口气,强子压下心中的惶惑不安,说道:“奴婢明白。” 既然找上了她,必然是珠儿那里说了什么,她若是一副心虚的模样,无疑等于直接承认了。 云楚忱见她镇定下来,说道:“走吧,咱们见机行事。” 柳莺阁中,院子里除了被打断了腿痛到昏厥的珠儿,还一溜儿跪了十来个婢女。 云老夫人坐在廊下放置的椅子上,冷冷的看着她们。 黄姨娘跪在她不远处绷着面色一言不发,而连姨娘站在云老夫人身后,怒色中藏着一丝解气。 云楚忱一打眼将众人的面色收在眼底,缓步走了过去。 “祖母,不知唤孙女前来,有何事?” 云老夫人的目光越过她瞄向她身后的蘅兰,说道:“你过来!” 蘅兰心下一颤,却牢牢记着云楚忱说的话,面上绷着神色不敢露出半点畏缩。 她走到云老夫人面前恭敬一礼:“奴婢见过老夫人,不知老妇人唤奴婢前来有何事要问,奴婢定知无不言。” 云老夫人见她这般坦荡有些诧异,神色便松了几分。 一旁的连姨娘却冷笑道:“呵,你这丫头倒是聪明,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以为这障眼法能瞒得了老夫人?” 云楚忱听着这话眉角一跳,瞬间明白了连姨娘这话是在影射她对外面那些流言的态度。 连姨娘明面上说蘅兰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其实是在故意隐藏实情。 蘅兰心中打鼓,嘴上说道:“奴婢不明白姨娘的意思,还请姨娘明言。” 连姨娘扬眉看了她一眼,从旁边拿过一本薄薄的书册甩在地上,“这东西,你可见过?” 蘅兰低头一看,果真是之前珠儿借给自己看的那本《救风尘》。 她镇定住心神,拾起来翻了翻,说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见过这本书。” 云老夫人闻言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但蘅兰又说:“有一次奴婢见珠儿拿着什么东西躲在角落里看,于是上前询问,见是一本杂书,便劝她赶紧拿回去烧了,莫要在府里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珠儿满口答应,奴婢本来与她不甚相熟,便没有多说。” “胡说八道!”连姨娘听得蘅兰的话立即出声怒斥:“这书分明就是你最先在府中传看!” 第七十九章 祸水东引 院子里跪着的婢女们,被连姨娘这一声厉喝吓得不轻,立即战战兢兢的哆嗦起来,蘅兰首当其冲,面色也不由得变了。 云楚忱上前一步,眯眼看向连姨娘:“姨娘这话说的斩钉截铁,难道是亲眼看见了不成?” 连姨娘冷笑道:“我知道大姑娘一向护着身边的几个丫头,不过,护着归护着,也得分轻重。这般不知廉耻在府中传递这种腌臜东西,若让外人知道,可不知要怎么想怎么府里的主子们,尤其是你们几个未出嫁的小娘子,若让人说成轻浮孟浪,以后还怎么嫁人?” 云楚忱还没说话,云挽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大姐姐倒是不怕,自有人搁在心尖上,可大姐姐也该替府里的其他姐妹想想不是?这往后,我们还怎么出去见人呢?” 云老夫人听了这话,便想起外面的传言来。 都说二皇子看上的其实是云楚忱,并非许琳琅,当日落水的时候,二皇子其实是救错了人。 这么想着,便被连姨娘口中的“轻浮孟浪”挑起了火气。 “你给我跪下!” 院子里一时间针落可闻,众人的目光都朝云楚忱看过去。 她一向柔顺懂事,对老夫人说的话言听计从,可若是跪了,不就是将这事认下了? 云楚忱抬头看向老夫人,没跪。 她嘴角挑起一丝嘲弄,看向云挽心:“二妹妹,你还不跪下认错?” 众人都有些懵,老夫人明明是让她跪下,怎么她倒让二姑娘下跪了。 云挽心顿时就被激怒了:“要跪的人是你,我为什么要跪?” “方才二妹妹的话说的奇怪,姐姐我还真不知道,谁将我放在了心尖上惦记,你不妨当着祖母的面说说,那个人是谁?” “不就是二皇子么!谁不知道?满京城的传遍了!” 云挽心想都没想就冲口而出,在她看来,全京城的人都在说,她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但老夫人的脸色却变得难看,事关皇子,私下里偷偷的传已经是出格,这么大喇喇说出来,不是没事找事么! 云楚忱笑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知道的倒是不少。不知是听谁说的,难不成是二皇子亲口与你说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又不认识二皇子,怎么会听他说。” “这么说,你不过是听身边的下人胡诌的?”云楚忱看向她身边跟着的婢女,问:“怀月,冬灵,可是你们二人跟二妹妹说起的?” 怀月和冬灵乍然被点名吓了一跳,下意识摇头否认,“奴婢没有!” 云楚忱看向连姨娘,“要么,是姨娘与二妹妹说的么?” 连姨娘紧蹙着眉头,瞪了云挽心一眼,“我自然不会说这种话,不过,心儿说的也没错,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随便走动一二也就知道了,那还用得着特意打听?” “原来姨娘不过是道听途说。”云楚忱直直盯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姨娘看见我与二皇子眉目传情,或是私相授受了呢!空口白话,就敢污蔑府里的主子,姨娘还真是大胆!” 这一句府里的主子,让连姨娘瞬间变得面色铁青。 妾通买卖,与府里的下人是一样的,若是犯了错,打杀了便也就打杀了,卖了也就卖了,与正经娶的媳妇不可同日而语。 受宠的时候算是半个主子,一旦失了宠,一脚踩进泥里去罢了。 她的目光抑制不住的流露出凶狠,云楚忱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姨娘有多少本事我不知道,不过,还是不要教给二妹妹的好,虽然是庶出女儿,出去也代表了咱们侯府的脸面,若是次次这般口不择言搬弄是非,以后闯了祸事,可没人帮得了!” 云挽心几乎被气的爆炸,扬起手臂指着她大叫道:“勾引男人的分明是你!你扯到我跟姨娘身上干什么?!” 云楚忱“啧”了一声,对云老夫人说道:“祖母,您瞧二妹妹说的什么话?到底是跟谁学的?” 连“勾引男人”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云老夫人的目光几乎能吃人了。 “闭上你的臭嘴!” 云挽心被骂,心中虽然不服,但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教训,知道自己说不过云楚忱,愤愤闭了嘴,等着她怎么解释眼前的事。 云楚忱转头看向老夫人,说道:“祖母,传言之所以是传言,便是传给人听的,若真有其事,掖着藏着还来不及,岂会说出去给他人知晓?再者说,咱们都知道二皇子与许家的亲事是怎么回事,焉知不是许家不愿意,所施的障眼法呢?而且,也难保不是宵小之辈想趁此机会想要毁孙女的名声。” 她说着,目光毫不避讳的看向连姨娘和云挽心。 这母女俩震惊她居然会把这样的阴私宣之于口,一时间都愣住了。 本来云楚忱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的,她的这些说辞其实是想在方才请安的时候单独对云老夫人说明,奈何黄姨娘这边出了这样的事情,又有人借题发挥。 她没别的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不过也没什么。 就像连姨娘说的,反正随便走走就能听见传言,她说的这几句若是传出去,也算是回击了。 云老夫人听云楚忱说出“许家不愿意”,心头一紧,她是不愿意得罪许家的,万一这话被许家人知道,岂不是节外生枝?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云楚忱当众说出这话是连姨娘步步相逼的无奈之举。 于是,她转脸狠狠瞪了一眼连姨娘。 连姨娘的胸口像是被堵了一万斤棉花! 在这件事上没讨到便宜,她便又将话题引到了方才的事情上去。“大姑娘牙尖嘴利,到不知眼下这桩事要如何解释。” 云楚忱看着她,说:“连姨娘,恕我直言,府里的风气正不正,还得看主子如何管教,当初我母亲管家的时候,府里干干净净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怎么姨娘帮着二婶管家之后,这大房就越发乱七八糟了,姨娘难道不该给祖母一个解释?” 连姨娘气的倒仰,怎么说来说去,还是她的不是! “大姑娘!分明是你身边的丫头起头传看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难不成你要赖在我头上?” 云楚忱的目光扫想院子里跪着的人,说道:“若是一两人偷偷传看,那自然怪不得姨娘,可这一院子的下人都看过,还不是姨娘的过失么?” “我……”连姨娘气的声音都发抖了。 从前她只知道云楚忱凡事不沾腥,府里什么事都沾不到她头上,她以为云楚忱躲的好,现在才知道,云楚忱根本就是心眼多,手段高! “老夫人,妾自从帮二夫人管家,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没日没夜的操心,您可要为妾身说句话呀……” 云老夫人皱眉看她,她让连姨娘帮着三儿媳管家,一来是因为跟大儿媳衡阳郡主较劲,二来是看宫里僖妃的面子,并非因为自己看重她。若是事事顺利,她当然不会去找这个女人的麻烦,但事情不顺,她就难免心中厌恶了。 有一句话云楚忱说的很对。 衡阳郡主虽然看上去不太尽心,但她管家的时候府上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乱子,怎么到了连姨娘手里,三天两头出事呢?还不是因为连姨娘本身就不是个省心的人! 云楚忱笑道:“姨娘这话说的,若姨娘觉得劳累,必定是因为姨娘力有不逮,能力不足,怎么能怪府里事情多呢?难道二婶不必你操心的多,二婶可有一句怨言?” 连姨娘被堵得呼吸都不顺畅了,目光根本不敢跟云老夫人对视。 云楚忱看了一眼蘅兰,说道:“连姨娘,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从哪听说是蘅兰最先拿了这东西给人传看,都不作数,不妨拿出证据。否则,就算你亲眼看见,也未必值得相信呢!” 有了先前的话做铺垫,这会连姨娘说的话便没什么分量了,就算她说自己亲眼看见了,也不会有人轻易相信。 连姨娘恨恨的瞪了云楚忱一眼,看向院子里跪着的丫头们,“你们倒是说说,到底是从哪得了这不三不四的书!” 原本应了连姨娘要指认蘅兰的几个丫头都目光闪躲,不敢去抬头与她对视。 谁能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大姑娘还是这么强势,将连姨娘说的哑口无言,这个时候在去帮连姨娘,岂不是傻子么! 几人紧张的相互看了看,纷纷道:“是……是珠儿!” “对,没错,奴婢也是从珠儿这里借来看的……” “老夫人,奴婢只是看了几眼,便还回去了,从未做过逾矩之事,老夫人就绕了奴婢们吧!” 事到如今,昏迷不醒的珠儿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谁让她行止不端,还有了身孕呢! 简直就是现成的挡箭牌 连姨娘气的牙痒痒,对付不了云楚忱,她便将矛头指向了黄姨娘。 “你院子里的丫头出了这种丑事,焉知不是你平日里行止狐媚,将丫头们教的如此放荡!!” 黄姨娘正在看连姨娘的笑话,闻言立即柳眉倒竖:“我行止狐媚?不知道是谁,分明是嫡出,好好正室宗妇不做,非得要给人家当小妾!” 第八十章 屈辱,比失败更难忍受 连姨娘最听不得有人提起这一茬,立即炸毛,往日的纤弱柔美一丝不见,语气也变得凌厉愤恨,用手指着黄姨娘的脸狠声道:“你竟敢说这种话!” 其实府里流传的并非只有这一本《救风尘》,只不过大多数说的都是些花前月下的故事,唯独这本《救风尘》不同,讲的是青楼女子宋引章巧使计谋,在恶棍手中救下结义姐妹的故事。 兴许是因为跟青楼女子沾了边,连姨娘觉得此书不仅能用来对付云楚忱,还能暗指清倌人出身的黄姨娘不是好东西,这才拿它来兴师问罪。 黄姨娘不傻,自然知道连姨娘的用意。 然而她从小在青楼长大,什么阵仗没见过,她在云泓远面前是个跳脱敢说话的,在找麻烦的人跟前更是个泼辣不受屈的,“还用得着我说,别说满府上下,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见两人吵起来,云楚忱冷笑一声,拉着蘅兰后退,站到了一边。 云老夫人又犯了爱看戏的毛病,眯着眼不作声,看她二人到底能作到什么地步,之后再一起罚个狠的! 连姨娘最忌讳旁人提起她当年的进府做妾的事情,何况是明晃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她走到黄姨娘面前,抡起巴掌就朝她扇了过去! 黄姨娘却早有准备,一闪身就躲到了一边,还嘲讽道:“怎么了,敢做不敢当?你当初进府之前,便已经失身于侯爷了吧!” 连姨娘扑了个空差点摔倒,只觉得身上腾的出了一层汗,气的脸色涨红,听了她这话更是心下一突,“住口!老夫人在这里,你就敢这般胡言乱语!败坏我的名声!简直是胆大妄为!” “呵……败坏你的名声?”黄姨娘似是有恃无恐,挑眉看着连姨娘,一脸的鄙夷:“这是侯爷亲口与我说的,还能有假?” 此话一出,满院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连姨娘胆颤的环顾四周,只觉得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变了! 女人最会吹枕边风,宣永候又是那种与忠义耿正沾不上边的人,尤其是在办那种事的时候,高兴了什么话都能往外蹦。 连姨娘这些年也没少这般套话,因此对他那张没把门的嘴十分了解,一听黄姨娘的话,便知道她说的是真的! 这个杀千刀的云泓远!居然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 黄姨娘见她像吃了苍蝇一般,笑的更加得意,扫了一眼周围众人的面色,越发大声的说道:“怎么,说不出话了?什么侯府出身,什么嫡女,还不是同我一样给人做妾?做出来的事,也不见得有多么光彩!” “你……”连姨娘气恨交加,脸色铁青,她哪里能料到黄姨娘突然发难,一时间也难以想到什么辩驳之语,“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黄姨娘轻蔑一笑,朝她啐了一口,转脸对震惊无比且羞臊万分的云挽心说道:“我劝二姑娘,以后还是离你这位姨娘远些,免得那一日丑事传开了,带累了你们姐妹俩,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们的日子可还长着呢!” 云挽心少女初成,已经什么都懂了,听了黄姨娘的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贱人!你竟敢对我女儿说这样的话!” 连姨娘再后的脸皮,让人在自己女儿面前揭了老底,也无法保持淡然,何况她方才就已经被点燃了火气! 她从下人手中夺过棒打珠儿的板子,就朝黄姨娘招呼了过去! 但她是在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粗使婆子皮糙肉厚,平日里做的活计又多,早练出了力气,她如何能与下人们相比。 看着婆子们拿着轻巧,拿到自己手中却沉甸甸的,再朝黄姨娘挥过去,便有些站立不稳。 黄姨娘早有防备,十分轻松的就躲开了。 女人打架,扇巴掌扯头发是最常见的,黄姨娘也不客气,左手挡住回过来的木板,右手一把揪住连姨娘的头发!“你凭什么打我!” 黄姨娘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从小被伢子卖到青楼,只身一人无牵无挂。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根本就不怕得罪连姨娘。 连姨娘被她揪住头发,脑袋动弹不得,便扔了手里的板子去掰黄姨娘的手,但她姿势被压制,根本挣脱不开,黄姨娘也是狠了心,手上被连姨娘挠了好几道,就是不松手。 云挽心回过神来,立即扑上前去拽黄姨娘,一声接一声的“姨娘”喊的无比惊痛。 黄姨娘一见有人来帮手了,错了错牙右手猛地一用力! 连姨娘只觉得头顶刺啦一声,是头发被拽掉声响! 她懵了一瞬,再抬起头来,衣衫也乱了发髻也散了,头上的缠枝金簪,璎珞珠翠摔出老远,最重要的是,头顶正中的位置明显秃了一块,竟然被黄姨娘生生拽掉了一大块头发! 她本是个琼姿花貌,光艳逼人的美人,可眼下头顶缺了一块,怎么看怎么难受! 满院子的人都被惊住,一瞬的寂静,紧接着,周围便先后传来几声难忍的窃笑,就连云老夫人的神色也变得诡异古怪了几分。 云挽心愣愣的看着连姨娘,被这笑声弄得羞臊不已,她狠狠的盯了盯笑出声的几个下人,看见她们的脸色变化,才收起狠戾的目光,垂眸轻咬下唇来掩饰这种尴尬。 连姨娘顾不上自己一身狼狈,惊愕的,不敢置信的抖着手去摸自己秃了一块的头顶,“我的头发怎么了?我的头发!” 黄姨娘看着自己的杰作先是一愣,随即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美人!真是个美人呢!” 众人听她这么一笑,也忍不住了。 云楚忱站在人堆里看着她们,深藏了笑意。 连姨娘猛地转头朝黄姨娘看过去,“贱人!我杀了你!” “够了!”云老夫人终于看够了这场闹剧,说道:“来人,将她们两个扔到祠堂跪着去,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们出来!” 连姨娘不甘的看着黄姨娘,却不敢再违背老夫人,毕竟她今日丢的丑已经够多了! 而黄姨娘得意的朝她扬了扬下巴,对云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妾身这就去跪,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对于黄姨娘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行为,云老夫人不置可否,倒是连姨娘胸闷气短,差点被气吐血。 这两人一走,便轮到院子里的下人受罚了。 不过有两个姨娘先前的闹剧,她们看几眼闲书到算不得什么了,一人挨了几板子,又罚了两个月的工钱,便也过去了。 至于珠儿,还是要等抓住了双瑞再说! 云挽心见自己的姨娘没过几天好日子又被罚了,脸都已经绿了!走到云楚忱身边的时候,低声说道:“大姐姐好厉害的嘴!不过,我看你怎么过得了这一关!” 虽然没有被连姨娘为难住,但有关二皇子对她有心的传言根本没有消散的迹象,她还是要想办法解决。 不过,面对云挽心的挑衅,云楚忱站的纤细笔直,目光中似有若无的带着几分锐气,说道:“二妹妹见着今日的姨娘,便往心里记着些,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云挽心被她不屑的神色刺激的怒火中烧,银牙要的咯吱咯吱响:“不劳你费心!” 云楚忱微微一笑,晶亮的眸子瞥了云挽心一眼,狭长无波的眼睛透出一丝寒意。“我……才没有闲工夫对你费心呢。” “你!”云挽心被她噎的脸色发青:“咱们走着瞧!” 云挽心甩袖离开了柳莺阁,云楚忱走到云老夫人面前,说道:“祖母,这里交给下人们收拾,孙女陪您回南华堂歇息片刻吧。” 二皇子的事还没完,她当然要主动跟云老夫人说清楚。 云老夫人显然也是这么想,便顺着她的动作起身,一起往南华堂而去。 回到南华堂落座,云楚忱便率先开口道:“孙女想知道,祖母是怎么想,可想孙女嫁入皇家么?” 云老夫人倒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但事情到了眼前,便也说道:“咱们侯府虽是权贵之家,但手上并无实权,若是搀和到皇储之争里面去,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会给家中惹来祸事。” 其实,云老夫人并非不愿意让家中女儿嫁入皇家,要不然大皇子选妃的时候也不会让云楚忱和云从锦等人去搀和,她想的是,若是做正妃便罢了,侧妃她是不愿意的。 侧妃就是妾室,到时候还要与正妃争宠,与正妃的娘家也必会产生摩擦,对于家族来说,根本就得不偿失。 云楚忱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顺着她的话说道:“祖母说的是,孙女也是这么想。” 她大大方方的将之前在芳华宫与二皇子有一面之缘的之情说了,然后道:“祖母放心,孙女懂得分寸,绝不会私自与外男有什么牵扯,至于那日落水之事,其实是有隐情的。” 云老夫人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道:“你说。” 云楚忱闻言,便将许琳琅在洪福寺那日出言试探,以及后来去魏家时,英国公夫人非要赠她贵重金簪的事情说了。然后道:“祖母,您一定想到这其中的关联了吧?” 第八十一章 仁善,是多么奢侈 “许家看中了魏子修?” 云老夫人心里多得是弯弯绕绕,这对她来说半点也不难猜。 云楚忱点头:“您也知道,许琳琅的父亲与二叔交好,所以孙女之前对许琳琅很是信任,而且,孙女的亲事,自然是由祖母做主,是以她跟孙女说看中了魏家这门亲时,孙女并未多言。” 那句“由祖母做主”,极大的熨帖了云老夫人,她满意的看着云楚忱,说道:“你做的很对。不过,魏家显然并不想攀许家这门亲,知道对方的用意之后,便想尽快给魏小公爷定下亲事。” 云楚忱给云老夫人续了茶,接话道:“祖母说的是,只是英国公夫人赠簪时,孙女也不敢善做主张,只想着回来与祖母说明,谁知这几日事情一件接一件,竟没能顾得上。” 云老夫人目光极为慈和的看向云楚忱,显然对她被魏家看上很是满意,顿了顿又说:“这也怪不得你,那个许琳琅,小小年纪心思这般阴险,想必是知道了魏家的心思,想算计你,让你结不成这门亲,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也算她自作自受。” “可是祖母……”云楚忱露出内疚的神色,“如果孙女多几分防备,就不会有今日这般麻烦了。” 云老夫人心情不错,闻言不但没有责备,还反过来安慰她:“你性子再稳重,到底年纪小,怎能想到许家那丫头这般胆大,竟敢在宫里动手,还算计到二皇子头上,多亏你反应快,拖了她一起落水,要不然,还真就被她得逞了。” “虽是没让她得逞,可外面那传言……” “哼。”云老夫人冷笑一声,“她自己不能如愿,自然也见不得你好,想让你给二皇子做小,到时候好拿捏你。外面传出来的话,八成就是她做的手笔。” 云楚忱闻言露出为难之色,虚心求教,“那祖母觉得,孙女眼下该怎么办,才能避过这桩事去?” 云老夫人看她,说道:“自然是将你与魏子修的亲事尽快定下来。” 云楚忱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可是祖母,自从有了传言,魏家便没了动静,英国公夫人还说要来与祖母说话,怕不是因为忌惮二皇子,改变了主意?” 云老夫人心想,要是太后娘娘还在,这事就好办了。这么想着,不禁又对长媳多了几分怨言,说道:“你母亲整日缩在院子里万事不管!连你的亲事也不放在心上!她若能在皇上面前说的上话,咱们祖孙来何须如此为难!” “母亲因太后娘娘过世伤怀不已,身子便一直不爽利。” “哼。”云老夫人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她倒是想衡阳郡主从院子里拎出来训斥一顿立立规矩,奈何对方的品级还要高于她,若非婆媳,她还要冲着衡阳郡主行礼呢! 再者,太后娘娘刚过世没几天,她就对衡阳刻薄起来,难免叫人说成势力眼。 云老夫人最重脸面,自然不会现在就翻脸。 她想了想,说道:“祖母会替你出面,你放心就是。” 云楚忱赶紧起身,“孙女多谢祖母,劳祖母操心了。” “好孩子,你是我的孙女,何苦说这见外的话。” 从南华堂出来,云楚忱松了一口气,春芜说道:“有老夫人出面,这事便好办多了。” 有长辈站出来表态,自然是解决此事最快的办法,而且云老夫人既然也看好魏家这门亲事,自然会顺便帮她与魏家沟通。 “都怪奴婢,要不是之前跟珠儿借书来看,今日连姨娘也找不到机会借题发挥。”蘅兰今日受了惊吓,这会脸色还有些不自然。 春芜嗔怪的看着她,“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打死我也不看了!” 今日珠儿的下场给所有人都提了个醒,恐怕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有人在碰那些 杂七杂八的闲书了。 云楚忱说道:“看书倒没什么,重要的是看过之后要有分辨的能力,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为将来做打算是人人都会做的事,就算你们几个,也不可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总要嫁人,但要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像珠儿这般,纯属是她咎由自取。” 云楚忱是早就与她们说好了的,将来有合适的人家便与自己明说,自己会为她们做主,况且嫁人之后也未必要出府,也可以给她做管事娘子。 春芜听了这话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珠儿真是有眼无珠。那个双瑞是什么好东西,出了事撇下珠儿便跑了。” “小丫头不懂事,看了几本闲书便满脑子花前月下,便被花言巧语哄骗了。”云楚忱心想,日日跟在云泓远身边伺候的人,能是什么可靠的人? “奴婢这次可真真记住了……”蘅兰心有余悸,转念又想到连姨娘今日吃了大亏,噗嗤一声:“奴婢一想到连姨娘那块秃头,就忍不住笑……” 春芜嗔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了,连忙用帕子遮掩:“这个黄姨娘,手也够黑的!竟然拽来那么大一缕头发!痛大概不会有多痛,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回来了!” 云楚忱唇角微勾:“真想知道父亲见了连姨娘那副模样会作何感想。” …………………… 傍晚。 云泓远喝的微醺悠哉悠哉回到府中,正打算逍遥快活一番,却听说两个爱妾都被罚去跪祠堂了,心下不免有些不快。 但他又不能去说老夫人的不是,便“顺路”去了祠堂,想看看究竟。 结果一进祠堂就看见两个疯婆子扭打在一块! 云泓远顿时就震惊了!扶着门框看了好一会才认出这两人就是他的爱妾。 一个是年轻娇嫩花样百出的新欢黄姨娘,一个是人比花娇艳冠群芳的旧爱连姨娘。 此时,两人还哪有平日里千娇百媚娇俏可人的模样,你扇我一下我挠你一下,连鞋子都甩飞了! “你们……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云泓远一出声,两个女人心下都是一惊,瞬间收手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 连姨娘想哭的心都有了,原本她是不屑行此泼妇行径的,奈何黄姨娘不断出言挑衅,还拿她那块秃头说事,她一时没忍住,便与黄姨娘动起手来。 可谁能想到云泓远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到祠堂? 稍做整理,黄姨娘拖着生疼的膝盖踉跄着扑到云泓远跟前,一阵酸楚痛哭,“老爷,妾身好委屈啊!” 连姨娘一听她要恶人先告状,急忙回头也扑了过去。“老爷,该委屈的人是我……” 云泓远烦躁甩开一左一右拽着自己胳膊的两人,刚要说话,突然看见连姨娘的头顶,震惊道:“你,你的脑袋怎么了???!” 这时,闻讯赶来的云挽心离着老远便尖声哭喊道:“爹!” 这一声“爹”,称得上是凄凄惨惨戚戚。 云泓远还没问明白连姨娘的脑袋是怎么了,这会见云挽心哭的如此可怜,顿时爱女之心泛滥,连忙问道:“心儿,你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跟阿爹说,阿爹给你做主!” 连姨娘趁机在一旁说道:“老爷,妾身这些年来能陪伴在老爷身边,是极幸运的,但妾如今已经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连姨娘平日里温柔小意很得云泓远的喜欢,可现在她头顶光秃秃一块,实在滑稽可笑至极,他看着直想捂脸,便别扭的转过头去,看着云挽心,“今日又发生什么事了?嗯?你说!” 云挽心抽抽噎噎,偏偏话说的十分清楚,一句句皆是血泪控诉,最后还重点补充道:“爹,大姐姐如此嚣张,居然当着满院子的人说姨娘的不是,姨娘没脸,女儿又有什么脸面,干脆不活了!” 云泓远听着前半段还明白,听到后半段就云里雾里了,丫头小厮犯了错,跟云楚忱有什么关系? “什么不活了?这不活了又是从何说起?” 云泓远深皱着眉头,看着衣饰凌乱的黄姨娘和连姨娘,又看着哭的跟鬼一样的女儿,尤其是连姨娘头顶那一块没头发的地方,方才的好心情烟消云散,“行了!都给我好好在这跪着,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罢,云泓远一甩袖子,走了。 两个姨娘跪在祠堂里,云挽心跪在祠堂外,呆了。 云挽心愣愣的看向连姨娘:“姨娘,爹他……是不是没听明白我说什么?” 连姨娘直勾勾的盯着云泓远的背影。 这一刻,她突然明白,妾就是妾,虽然她心里一直很清楚这一点,但她一直尽可能的去忽略。她同样是侯府出身,同样是嫡出,凭什么就比旁人矮一头呢? 但她的的确确比旁人矮一头,不,应该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连姨娘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异常。 她屈居衡阳郡主之下,虽然不服,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取而代之,因为实在没有多大的可能,但这一刻,她对衡阳郡主起了杀心! 第八十二章 他知道我回来会不会害怕?(修 自从上次拜月祭之后,晋夫人便整日看着晋亭叹气,叹的晋亭一个脑袋三个大。 这日,他实在在府里呆不下去,便带了南松出门闲逛。 南松见他情绪低沉,出主意道:“公子,要不,咱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晋亭完全提不起精神,“哪有这样的地方。” 若是云烨,立即就会想到秦楼楚馆,不过南松跟自家主子是一根筋,摸摸下巴,冥思苦想了半晌,道:“小的也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地方……要不,咱找个坏人揍一顿?” 话刚说到这,晋亭脚步突然顿住了,眯眼看着前面的淮阳侯府:“听说连坤的腿好的差不多了?” 南松闻言道,“额,好像是……” 上次连坤跟连姨娘给云楚忱下药,晋亭把连坤打断了腿,养了好些日子才敢下地走动走动,这会还没好利索。 晋亭阴阴的哼哼的一声,说道:“走。” 南松从小跟着晋亭,已经见多了这种场面,时刻准备见义勇为,闻言立即从怀里掏出两块黑布。 两人功夫都十分好,躲过淮阳侯府的护卫,绕了半圈从后院进了府。 晋亭仔细听了一会,便哼哼哼一阵冷笑,脚下轻悄的靠近了连坤的院子,趁着守院门的婆子没反应过来,一个手刀劈在她后脖颈上。 连坤正在榻上小憩,听见婆子倒地的动静不禁皱眉问道:“谁在外面?” 晋亭撂倒了屋里丫头小厮,进了屋子,心中暗道,这个连坤以后还不知道要做多少坏事,他现在先来收点利息。 连坤疑惑的看向晋亭,只见是个年轻的男子,面上绑着块黑布遮面,露出一双眼睛狭长明亮透着几分坏。 他皱眉呵斥道:“你是什么人!我连府也是你这等人能乱闯的?来人!” 喊了两句,连坤发现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疑惑之后,面上终于显出几分惊诧和慌张来,语气也放轻了:“你是谁?是不是误闯了?不如……我叫人送你出去?” 晋亭却一声也不吭,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他抡圆了甩在地上,脚踏在连坤的胸脯上。 连坤“啊呀”一声摔得够呛,体内的肺腑几乎要颠碎了,脸色惨白惨白不知是吓的还是摔的,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大叫道:“来人!快来人啊!有贼!” 晋亭冷笑一声,却没有出声,看了南松一眼,南松会意,捏着嗓子变了声音说道:“你叫吧,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这一院子的下人都让他们给敲晕了,鬼才知道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南松说的轻飘飘,落在连坤耳中却如同催命魔音一般,连忙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晋亭就是来揍他的,闻言不问所动,看着连坤惊恐的目光格外满意。 南松会意,又替他说道:“我们就要你!” 连坤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一圈南松,哭丧着脸道:“阁下是否找错人了?我与你无冤无仇……”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晋亭将他两手缚住,骑在他身上就一顿暴揍,两个拳头专门往脸上招呼。 “啊!救……命啊!” 连坤更加摸不着头脑,感觉到脸上的拳头一下比一下有劲,直将他锤的脑子发懵,忍不住扯着嗓子喊,“放……开!来人啊!杀……人啦!” 晋亭完全不理会他的大喊大叫,继续起劲的轮着拳头,连坤这才觉悟到喊也是没用的。 “大……大侠,你饶……了我吧,若是……我以前得……罪了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晋亭听了他的话再次冷笑三声,完全不去理会他的告饶。 半晌过后,连坤的脸已经肿的不像样,晋亭觉得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干脆三下五除二剥了他的衣服,撕成碎布条,将人光溜的捆了。 南松又自觉的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就先打到这!” 连坤第一次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不是什么好话! 晋亭一挥手,南松屁颠屁颠上前将连坤的嘴用布条堵了,扛着人就出了屋。 两人脚下一跃上了墙头,四处寻了寻,最后相中了一颗粗壮的大树,便将连坤结结实实吊在了树上! 此时深秋,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白花花的一条人影挂在那里格外显眼。 连坤面部肿胀不堪,惊恐的看着晋亭和南松,眼中几乎能飞出刀子来。 晋亭舒心的一笑,心中郁结的心绪总算纾解了几分,拽着南松蹭蹭跳了几跳,躲在一个犄角旮旯等着看热闹。 连府后门来往的都是府里的下人,不一会就有负责采买的的婆子从外面回来。 连坤一见那个婆子,便呜呜挣扎起来。 婆子听见动静猛一抬头,见连坤如吊死鬼一般挂在树上,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鬼!鬼啊!” 那婆子连滚带爬,手里的菜篮子也不要了,狂奔而去! 连坤气的直翻白眼,他哪里知道现在自己这副尊荣就是他爹来了也认不出。 那婆子不负众望,不一会就引了连府的下人过来:“快!就在那挂着呢!这是哪个杀千刀的,赶紧捉着送到衙门去!” 连坤脸虽肿成了猪头,身上却半点没事,一群跟出来看热闹的婆子看见连坤赤条条,眼睛都直了,气的连坤一个白眼就晕死过去了。 晋亭远远看着,暗道解气。 南松乐的直拍大腿,见连坤被抬走了,问道:“公子,咱们现在回府?” “不回,出城走走。” “咱们也没骑马啊……” “徒步便是。” “啊?” 南松一南门的不愿意,却拗不过晋亭,只能跟在他屁股后往城外走去。 ………………………… 一场秋雨一场寒,下过雨后,寒凉的气息直透肌骨。 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从远处行来,马蹄踩在泥泞的路上发出闷闷的响声,车帘轻轻摇晃,露出一张白皙娇俏的脸来。 少女看了看,前后一个行人也没有,便伸出手去接车檐下低落的雨水,水滴啪嗒啪嗒落在青葱般的玉指上,凉意激的少女手心一颤。 里面有个年老的声音说道:“姑娘,莫着凉了。” 少女却不为所动,看着遥遥在望的长安城,微微挑了挑眉,说道:“嬷嬷你说,如果魏子修知道我回来了,会不会害怕?” 她的声音如银铃般动听,说出的话却带着丝丝寒意。 “姑娘莫要淘气。” 少女红润的嘴唇勾起一抹冷笑,与她的气质极不相符。“我是认真的。” 外面的雨愈发大了几分,空气湿冷一片,少女欲落下车帘,却听见马车后面传来一声抱怨。 “公子非不听劝,这回可好,咱们俩这么湿淋淋的回去铁定要被夫人臭骂一顿!” “慌什么,有本公子陪你呢!” “天气这么冷,公子万一淋/病了怎么办?”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多废话?!” 晋亭的声音算不上沉稳,却难得的清朗,加之性情洒脱爽朗,打眼一看便觉举止不俗,神采飞扬。 马车上的少女偏头往后一看,正看见晋亭蹙着好看的眉头吐槽自己的小厮,鞋子袍摆都沾满了淤泥,不由一笑,怎么是他? 里面的老妇人见少女神色异样,便问:“怎么了?” 少女摇摇头,跟车夫叮嘱了几句。 车夫闻言缓缓收紧缰绳,将行进的速度缓了下来,探头朝后面的一主一仆喊话道:“二位可是要进城?我家姑娘愿带二位行一段路,二位若是愿意,可以上后面的马车。” 南松早就走累了,闻言眼睛一亮看向晋亭,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晋亭掀起眼皮看了车夫一眼,道:“不必了,多谢。” 说着,脚下没有半分停顿直直朝前走去。 车夫有些尴尬的回复马车里的少女,少女早就听见了晋亭的话,轻轻一笑:“无妨,咱们走吧。” 眼见马车越走越远,南松耸拉着脑袋,一脸无奈,“公子,人家好心带咱们一路,您怎么就给拒绝了?” “女人太麻烦。” 南松一头雾水,“这跟女人不女人有什么关系……” “这次搭了她的车,下次见面还要还了这个人情,一来二去牵扯不清,麻烦。” “……”南松听了这话一脑门的问号,心里想着,公子莫不是因为心里记挂这魏小公爷,怕他误会,所以要跟女人保持距离??? 他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们家公子,还真是痴情呐! 这件事要是让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头疼! ………………………… 此时的晋夫人,的确很头疼。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却总也想不出个办法。 “袖姑,你说亭哥儿这事,有没有什么办法?我瞧他那副样子,是对楚楚真真上了心的。” 袖姑说道:“夫人不如找郡主好好说说?” “上回在宫里,你也是听见了的,郡主虽然是楚楚的母亲,却不想在这件事上强求楚楚。楚楚是个聪明孩子,之前魏家动了结亲的心思,她若不愿意,岂会任其发展下去?分明也是想与魏家结亲的……” 第八十三章 这样狠 主仆二人默了片刻,袖姑还是有些不甘心,再次开口劝道:“夫人,今时不同往日,那魏家虽好,可这几日因着外面的传言,也歇了动静,保不齐是怕得罪二皇子不敢有所动作呢!这么看来,那魏小公爷也不见得多么爱护楚楚,夫人不如趁这个机会,挑明了心意,一来给云大姑娘解了围,二来成全了亭哥儿。” 晋夫人有些犹豫,“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这么做,总有那么点乘人之危的意思。我见楚楚对晋亭是无意的,万一挑明了,最后事情又没成,我怕坏了两家人的情分。” “夫人,咱们做父母的,哪个不是为了儿女着想, 云大姑娘那么灵透的人,不会想不明白。您从前多么爽利的人,怎么现在这般瞻前顾后了?” 晋夫人想到自己的儿子就有止不住恼火,“还不是为了那个孽障!”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再去找郡主商量商量。” ………………………… 风澜院,云楚忱送走了六姑娘云从锦,只觉得心累头痛。 蘅兰奇怪道:“这个六姑娘可真是奇怪,一门心思的想做皇子妃,到底是为的什么?” 春芜是个稳重性子,最怕无事生非,说道:“人各有志,也不关咱们的事,别瞎打听。方才我听见前院吵闹,好像是双瑞给抓回来了。” 蘅兰闻言惊了一跳,“抓回来了?那我去看看情况……算了,我还是不去了,万一再惹出什么麻烦怎么办……” “你总算学乖了!” 蘅兰小脸皱成一团,“我都连着做了好几天噩梦了……早晨往后边去的时候,还听见珠儿的惨嚎声,怕是疼的厉害。” “黄姨娘没让珠儿自生自灭,还自己出钱找郎中给她看伤,也算有副好心肠了。只是这珠儿酿成大错,府里留不得她,等捆了双瑞审问清楚,便要撵出去,她的腿八成是治不好了,肚子里还揣着个孽种,这辈子是完了!” “都是那个杀千刀的双瑞惹的,唉,都说男人每一个好东西,今儿算是见着了。” 春芜翻了个白眼,“你也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总还是有好的。” 蘅芜“啧”了一声,“说的也是,咱们眼前不就有一个?” 春芜一怔,“谁啊?” “晋二公子呗!”蘅兰一拍巴掌,笑嘻嘻道:“晋二公子武艺高强,又是个坐怀不乱的君子,人也长得好看……”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可惜姑娘对他没那份心思……” 两个丫头唏嘘一阵,想起云楚忱的亲事,又发起愁来。 蘅兰道:“魏家那边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不上不下的,也没个准话。” 云老夫人倒是找了机会跟魏家老夫人见面,魏老夫人面上倒是亲切热情,可绝口不提结亲的事,不应承也不拒绝,眼看是持着观望的态度。 “我看魏家就是在等二皇子表态,这京城的流言一日不散,他们就不敢上门提亲!” 蘅兰呸了一声:“没想到魏小公爷看着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却是个怂的!” 春芜这次十分认同蘅兰的话,道:“这魏家将姑娘当成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成?” 云楚忱在一旁抚着额头听两个丫头嘀嘀咕咕,心中倒没怎么怪罪魏家。 左右不过是权衡利弊,她自己不也是一样么? 要怪就怪许琳琅咬的太紧,不肯让她好过。 她们两个之间的梁子,怕是一辈子也难解开了。 她正想着,潋月从外面进来,说道:“姑娘,郡主进宫去了。” “嗯?”云楚忱一怔,“母亲进宫去做什么?” 潋月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 云楚忱疑惑,“你让人去看着,若是母亲回来,便回禀一声。” “是,姑娘。” ………………………… 丞相府。 许琳琅对镜而坐,先前受伤的左手已经可以做些简单的动作,她拿起一支攒珠海棠簪入鬓边,问身旁的安宁,“你一直在二殿下身边伺候?” 安宁闻言看了一眼镜中粉面娇颜的少女,似乎感受到她话里的试探之意,恭顺答道:“回姑娘,奴婢并不在殿下身边贴身伺候,只在殿下有需要的时候才上前听从吩咐,寻常也少有见到殿下的时候。” “哦?”许琳琅闻言看了她一眼,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原本还想着,跟你打听打听二殿下日常的喜好和习惯,看来是不成了。” “这个奴婢的确不知,不过,姑娘与殿下大婚之后,可以问殿下身边的申嬷嬷,她是殿下的奶嬷嬷,一应事物俱是知晓的。” 许琳琅听她说话间滴水不漏,便不再细问,转而说起自己的伤势,“我的手,只能恢复到从前的七八分?” 对于她这种力求完美的人来说,身体哪怕有一点点残缺,都是无法忍受的。 安宁垂首道:“奴婢所指七八分,并非指行动上的欠缺。” 许琳琅一怔,“那是什么?” “碎裂过的骨头,即便恢复的再好,也比不得原先完好的骨头,时常会感到隐隐作痛,尤其每逢阴雨天气,这种骨缝酸疼胀痛之感便会加剧,且伤处不可发力太过,以免再次受伤。不过,姑娘千金之躯,也无需做什么重活累活,自然不用担心这个。” 许琳琅闻言有些惊喜,“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手恢复之后,行动自如,看不出伤残痕迹?” 安宁点头道:“是,姑娘不必为此担忧。” “好,那就好。” 许琳琅多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安宁站在身后看着镜中的她,心道,你却不知,有时候隐隐作痛,才是最难摆脱的魔障,因为它时刻提醒着你曾经受过的屈辱,挥之不去。 许琳琅不知安宁所想,说道:“你去吧,让青槐跟紫桐进来伺候。” “是。” 安宁转身出去,唤了许琳琅的贴身婢女进来。两人见许琳琅面上竟有些许笑意,心下不由惊诧。 自从那夜许相命人折断了许琳琅的手,她的面色便一直如同阴云密布,即便接了赐婚的圣旨也未曾好转,今日终于露出了笑意,显然是有什么好事。 紫桐一向会看眼色,想到安宁方才在屋子里为她换药,便想到了什么,说道:“姑娘的手可是恢复好了?” “哪有那么快,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我的手是被生生捏碎的!”许琳琅的话里满是寒意,但面上的笑意仍是不减,“不过安宁说,我的手以后行动如常,看不出什么异常。” 两个丫头闻言一喜,主子高兴,她们也免得整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那就太好了,奴婢们也为姑娘高兴!” 许琳琅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中又露出莫名之色,说道:“替我更衣吧,姑母不是想见见我么。” 青槐和紫桐对视一眼,心头又开始发紧。 之前许老夫人进宫见过淑妃之后,许相便要断了许琳琅的手,怎么回事一想便知。现在许琳琅刚刚好转,淑妃便传召许琳琅入宫一见,不知要作何打算。 紫桐拉着青槐去找衣裳,将她拉到一边小声说道:“难道淑妃娘娘还要阻止这桩婚事吗?” “圣旨都下了,还能怎么阻止……也许淑妃娘娘只是想解释先前的事吧?” 姑侄俩都是许家最出众最受宠的女儿,感情也一直很好,甚至许琳琅现下住的院子,都是淑妃入宫之前的居所。 相比许琳琅的强势好胜,淑妃的性情温柔懂事,处处为家中考虑,将许氏一族的兴衰时时放在心上,在必要时,不惜后半生的自由和幸福主动入宫伴驾,为许家在后宫斗争中赢得一席之地。 也正因如此,在她与许琳琅之间需要作出抉择的时候,许相是偏着她的。 如今这间屋子,在许琳琅住进来之后,已经没了当年的样子。 淑妃喜爱的鹅黄渺碧,全部撤换成了绯红藤紫,处处是灼眼繁复的锦绣,半点不像少女的闺阁。 不过,许琳琅十分喜欢。 当初淑妃一提出将这院子留给许琳琅,她便一口气从里到外折腾个遍,当时许老夫人还说,就是你姑姑才如此宠着你,搁在旁人,哪里舍得将自己的闺房让给你旁人? 一般家中受宠的女儿,即使出嫁,即使远赴他乡,家中也会将闺阁留着日日打扫干净,一来作个念想,二来盼着女儿归家之时还能找到当年在父母跟前的欢愉。 而淑妃一入宫就将自己的院子给了许琳琅。 由此可见,淑妃对许琳琅这个侄女的宠溺。 可谁能想到,二人会突然面临这样你死我亡的抉择? 紫桐道:“以咱们姑娘的脾气,怕是不会轻易原谅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先前对咱们姑娘那么好,还时时为姑娘筹谋亲事,没想到一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也是这样狠……” 紫桐心想,若真的狠,就不是要一只手,而是直接要了姑娘的命了!只要人一死,什么都了结了,还哪有后边的事。但她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道:“相比姑娘,淑妃娘娘还是将家族利益看得重一些。” 第八十四章 你我已站在刀刃的两端 青槐胆子小,也没那么多心眼,偷眼看了看坐在铜镜前的许琳琅,说道:“到底如何,也不是咱们说了算,还是赶紧伺候姑娘换衣裳吧,莫叫姑娘等急了!” 紫桐闻言也赶紧动作起来,找了件藕荷色的窄袖襦裙替许琳琅换上,又拿了件披风为她系好,“外面天冷了,姑娘多穿些,免得着凉了。” 许琳琅抚弄着身上的披风,笑道:“这颜色不错,就像曼陀罗的颜色。” 青槐没明白她话里的深意,笑说道:“姑娘穿什么都好看!” 许琳琅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将一枚镂空雕成的白玉戒指套在了手指上,那戒指本就玉质清透,又因为镂雕的花纹精心细致,所以在光线下愈显莹润。 青槐见了一怔,“姑娘这戒指从哪里来的,奴婢怎么没见过?” 许琳琅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紫桐忽觉有异,赶紧拽了青槐一下,说道:“姑娘的好东西多的是,衣裳首饰平日又是我管着的,你没见过又有什么稀奇?” 青槐“哦”了一声,并未多想,说道:“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 许琳琅抚了抚手上的戒指,笑道:“那就走吧。” …………………… 碧树凋残,黄叶漫天。 许琳琅的马车辚辚辘辘到了大安宫,淑妃那边就得了消息,她微微偏头,瞳仁里倒映着庭前流动的水波,缓缓道:“皇后娘娘说的对,她已经不是个小女孩了,所作所为,应该懂得承担后果和责任。” 醉月心疼的看着淑妃,对许琳琅颇多怨言,说道:“原本断手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既能保住大姑娘不受二皇子牵制,又能保住许家在朝中的稳定,可惜……大姑娘不明白相爷和您的良苦用心,若是按照皇后娘娘的意思,她这条命,早就没了。” 当初事情一经发生,王皇后便想直接要了许琳琅的命,许相虽然舍不得许琳琅,但相较之下,淑妃对许家来说更加重要,为人处世也更加稳重有谋算,许琳琅被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是淑妃苦苦相求,让皇后留许琳琅一条命,恰逢王知以入宫提了“断手”的主意,皇后这才勉强答应。 “那天琳琅落水被二皇子救下,本宫也曾动过杀心,可她毕竟是本宫从小疼宠着长大的侄女,思来想去还是心软下不去手,便想着,断一只手,总好过丢了性命,谁知道……” 谁知道,却给了二皇子可乘之机,救下了许琳琅。 现如今,许琳琅这条命终究是留不得了。 “娘娘不必内疚,您也是迫不得已。” 淑妃轻叹一声:“鱼和熊掌终究不可兼得……” “奴婢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准备好了。” “嗯,将她带过来吧。” 零落的桂子余香阵阵,随风轻旋,为兰台殿染上浓烈的秋意,许琳琅一身紫衣由远及近行至殿前,与此情此景极不相称。 她看着心不在焉拨弄琴弦的淑妃,盈盈拜下,声线不见丝毫沉重,“琳琅见过姑母。” “坐吧。”淑妃随意应着,吩咐周围的宫人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本宫和琳琅自在说话。” “是,娘娘。” 宫人们依言退出亭子,青槐和紫桐也自觉跟着退远了。 许琳琅依言坐在淑妃对面,说道:“姑母脸色不好,是不是因为担忧琳琅?” 淑妃接连几日没有睡好,眼下青影颇重,闻言抬头看她:“琳琅,我知你心中委屈,你的手……” 她看向许琳琅的手,只见玉指修长,莹润白皙,与她手上的戒指极是相称,这样美丽的手,若是残废了,的确很可惜。 只是,相比性命,一只手算什么?何况动手的人会掌握好分寸,不会让这只手完全残废。 但许琳琅却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觉得许家愧对她,抛弃她了。 然而实际上,许家若真的抛弃了她,她现在还哪有命在这里句句嘲讽呢。 “姑母不必担心,琳琅的手很快就会恢复的与从前一样。” 她抬起袖口,给淑妃看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腕,语气中带着不可忽视的讽刺。 仿佛在说,你看,你们想害我伤我,但没有得逞,我还是好好的。 淑妃眼底多了几分暗沉,心道她这份心性,将来也是祸害,被二皇子捏在手里,早晚要给许家惹出祸事。 她吩咐身旁的侍女道:“醉月,我让人准备的桂花糖可做好了?” “已经好了,奴婢这就去取来。” 许琳琅闻言笑道:“府里也做桂花糖,却从来做不出姑母这里的味道。” “知道你喜欢,前段日子桂花还没落尽,本宫便赶紧让人收了些,便是今年最后一次做桂花糖了。” 怕是以后也不必再做了。 “多谢姑母时时惦记着琳琅。” 许琳琅说着,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寒意,她走到红泥小火炉旁,提起烧滚的热水沏茶。 氤氲的雾气在她指尖缭绕,那枚白玉戒指变得朦胧,好似要融化在她指尖一般。 “姑母,喝茶。” 许琳琅将茶盏放在淑妃眼前,闲话般说起府里近日的事。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府里便忙活起来了,毕竟是皇子娶亲,许多事情都要着手准备,马虎不得……” 淑妃见她言笑晏晏,口中句句不离自己的亲事,心下感到厌恶,“先前我以为你颇想嫁到魏家,现在看来,也并非如此。” 许琳琅闻言面上有些僵,她知道自己的这位姑母已经与皇后说好,不日便会由皇后亲自出面为她与魏子修保媒,若不是她急着算计卿如许,这门亲事十有八九能够定下。 现今一切的迫不得已,都是她自作自受。 但许琳琅心中怨怒颇深,嘴上亦不饶人,说道:“姑母为琳琅操心许多,琳琅是知晓的,但现今琳琅已经与二皇子定下亲事,不好再提起旁人。还请姑母体体谅琳琅的难处,今后莫要再提起此事。” 淑妃顿时被气着了,她坐直身子,语气冷厉,“本宫从前倒是没发现,你性子如此乖戾自私,不识好歹!” 许琳琅愈发不服,说:“姑母是许家女儿,琳琅亦是许家女儿,凭什么就要保全姑母舍弃琳琅?姑母只想着自保,难道不自私?” “你!”淑妃气急站起身指着许琳琅,却忽觉一阵头晕目眩,随即跌坐回去。 许琳琅没有伸手去扶,而是淡淡道:“姑母何必这么激动,若是气病了,琳琅可担待不起。” 淑妃坐在那里缓了半晌,却仍旧觉得气血翻涌不止,喉口隐隐涌上几缕腥甜。“你说什么?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许琳琅看着她难受的模样,不为所动,淡淡道:“姑母,你我已经站在刃口的两端,无论你我之间,有谁稍微动一动,另外一个人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琳琅自己不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淑妃猛然瞪大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琳琅轻叹一声,抬手抚上那枚玉质清透的戒指,说道:“二殿下说的对,您早晚会对我动杀心,我猜,那桂花糖中,想必加了什么好东西吧?” 淑妃顺着她的动作看向那枚戒指,只见那些雕工精良的镂空之处,原来并非全是中空的花纹,还有几处隐隐约约被什么东西填充着,薄薄一层,似乎只要轻轻触碰,就会被戳破。 淑妃恍然明白,这枚戒指里,定然藏着什么玄机。 “你……到底做了什么?” 许琳琅笑笑,“姑母不必惊慌,二殿下说了,用不上一盏茶的功夫,服药之人便会五脏衰竭,也说不上多么痛苦。” “二皇子?”淑妃颤抖着双唇,不敢置信的看着许琳琅,看着她那副毫无愧疚之色的面容,心中痛悔不已。“是他交给你这个法子谋害我的性命?” “也说不上谋害吧?姑母不是也想用这种法子对我么?不过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淑妃心中不甘,还想在说什么,却觉得气力不济,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竟然连话也不大能说的出来了。 远处,醉月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她手中端着新做的桂花糖往这边行来。 许琳琅微微眯眼,说道:“这奴婢可真是大胆,竟然在桂花糖中放了东西,想要毒死姑母!琳琅会如实禀告皇上,让她以死谢罪!” 淑妃听着许琳琅的话,心中一阵悲凉…… 许琳琅看着她,转眼已经换上了一副哀凄的神情,扑上去惊叫道:“姑母!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琳琅呀!” 周围的宫人乍然听见这声惊呼,都疑惑的朝这边望了过来,眼见情形似乎有些不对,疾步往这边聚拢。 淑妃看着她假模假样,却无能为力,气的急吐一口鲜血,正沾染在许琳琅缠着白布的手腕上,猩红一片。 许琳琅下意识的一缩,但这小小的动作却刺激了濒临死亡的淑妃。 她拼劲最后的力气,拉住许琳琅的手腕,用力一捏! “啊!” 许琳琅的惨叫声惊住了众人,所有人的脚步皆是一顿。 再一看,淑妃已经趴在亭中石桌上,一动不动了…… 第八十五章 毒蛇的蛇,蝎子的蝎 淑妃双目不甘的睁着,唇角的鲜血还未凝固,看上去十分骇人。 而许琳琅剧痛之下,脸孔扭曲,比淑妃也强不了多少。她看着自己无力垂下的手腕,浑身止不住发抖。 安宁早就叮嘱过,在骨头长好之前万万不能再次受伤,否则,即便养好伤势,骨头也会变形。 许琳琅看着没了生息的淑妃,想象自己的手以后会变得畸形走样,就恨不得鞭其尸骨! 但她不敢动弹,生怕伤势加剧,也怕有人发现端倪。 远处的醉月发觉异常,拔腿便往这边狂奔,手里的桂花糖也跌落在地。 许琳琅猛地回头朝她望过去,眼中的狠戾愤极怒极,如同蛇蝎,“来人,捉住她!是她毒害了我姑母!” 她没有受伤的左右直直伸着,指向醉月,涂了丹蔻的指甲色泽粉红,鲜艳欲滴,如吃人的恶魔。 众人听见她这一声断喝,都有些懵了,站在原地茫茫然不知所措。 谁不知道醉月是淑妃身边一等一的心腹,心心念念为着淑妃着想,她会毒害淑妃? 许琳琅的贴身婢女紫桐察觉事情有异,想到今日自家主子的不对劲,猛然想到了什么,当下骇的浑身一个哆嗦,但她也仅仅是片刻的迟疑,便立即大叫道:“是醉月谋害了淑妃娘娘,你们不要被她的表面蒙蔽了,快将她绑了!别让人跑了!” 众人这才惊觉,有几个小内侍上前拦住醉月,七手八脚将她制住。 醉月被反剪着双臂按压在地上,离淑妃只有几步之遥,一双眼睛直勾勾看向倒在桌上死不瞑目的淑妃,甚至忘了挣扎。 “娘娘!娘娘……” 她泪流满面,大声哭喊,企图唤醒淑妃,然而淑妃已是黄泉碧落之中的一缕孤魂,从此以后,这大安宫中的锦绣繁华与争斗倾轧,都再与她无关了。 众人见她哭的这般伤痛,实在不能相信是她谋害的淑妃,然而跟醉月一起伺候淑妃的大宫女凝珠此时从一众宫人中走出,惊痛的怒斥道:“醉月,娘娘待你情同手足姐妹,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难道,就因为娘娘发现你偷盗宫中财物吗?娘娘已经说了不会追究,你为何还要对娘娘痛下杀手!” 醉月伤痛之余,震惊的扭头看向凝珠,双唇颤抖面色发青:“你说什么?!” 凝珠痛心疾首,“醉月,你太糊涂了!” 在场有不少宫人,闻言都诧然看向醉月,原来她竟偷偷做了这种事? 宫人偷盗宫中财物,轻则杖毙,重则还会连累到家人。但有些宫人在主子面前得力,胆子大些的,难免会经不住诱惑,将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窃取出来,辗转送出宫卖掉。 醉月显然很符合这样的条件。 她与凝珠是一同从许家跟着淑妃陪嫁入宫的心腹婢女,尤其醉月十分得淑妃器重,兰台殿上上下下都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小丫头们还有几分惧怕她,轻易不敢在她面前偷奸耍滑。 众人都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在背地里做了这等见不得人的事,还胆敢谋杀主子? 旁边立即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是真的假的?我怎么有些不敢相信?” “凝珠也是从宫外跟着淑妃娘娘入宫的,平日也与醉月的关系最好,她都亲口指认了,还能有假?” “真没想到,人前一本正经,自己却在背地里弄出这等阴私……” 醉月看着四周鄙夷的目光,不解的看向凝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曾盗取宫中财物?” 凝珠泫然欲泣,说道:“醉月,我亲眼看见你在房里藏了东西,让人一搜便知分晓,何须多费口舌。” 说着,她便指了两个小宫女去搜醉月的房间。 醉月的神情从震惊到恍然,也只是片刻功夫便明白了,“你陷害我?” 凝珠眸光冷然,说道:“醉月,你偷盗成瘾,我屡次劝你,你都不听,这次终于被娘娘发觉,却也念着你在身边伺候多年不欲追究,你为什么还要对娘娘下毒手?娘娘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忍心?!” 醉月听她不止陷害自己偷盗,还句句认定是自己杀了淑妃,心中若有所觉,“原来是你?” 她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扑向凝珠,却因为被人钳制而不能动弹,膝盖处被冷硬的地砖磨破,隐隐有血迹渗出。 “凝珠!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怪不得那日兰台殿出事,皇后娘娘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投毒之人,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醉月痛悔交加! 她万万没有想到,隐藏在淑妃身边,为二皇子做事的人,竟然会是凝珠! 在醉月的心中,凝珠虽然做事不够稳重,不能独当一面,但听话懂事,又与她一起陪伴淑妃多年,是可信之人。 可她现在这副嘴脸,分明就是有什么猫腻! 她的目光在凝珠和许琳琅之间游移,突然明白过来。 凝珠必然是将淑妃娘娘的打算提前告知了二皇子,二皇子为了娶许琳琅为皇子妃,早就想除掉淑妃这个障碍,便让许琳琅趁着今日入宫,将计就计,率先一步毒杀了淑妃娘娘! “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醉月奋力挣扎,眼见远处有一角明黄闪动,似乎是皇上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凝珠回头一望眸光一凝,瞳孔有一瞬间的瑟缩,但她紧紧绷住面色,回身看着醉月冷硬的说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要反咬我一口不成?!” 她仿佛是怒极了,抬起脚狠狠朝醉月踢了过去,脚尖正踹在醉月的喉口。 这一脚用了十足十的力气,醉月没有防备之下,脖子几乎被她踢断,喉口传来咔的一声脆响! 醉月一声惨叫,随即便说不出话来了,颤抖的伏在地面上。 “皇上驾到!” 内侍通传的声音响起,皇帝李肇终于走到近前,可醉月却连清晰的字眼也吐不出来了。她痛苦的睁大双眼,绝望的情绪充斥着全身。 李肇皱眉看她一眼,径直朝淑妃走过去。 没有吩咐,宫人们不敢随意挪动淑妃的尸身,所以他上前的时候,淑妃仍旧保持着方才死去的姿势,圆睁双目,不甘且怨恨。 李肇心中一凛,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许琳琅此时已经平静下来,见到皇帝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姑母,姑母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立即传召御医,前来查看!” 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却又与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淑妃是许相的女儿,自然关联更甚。 李肇心头拢着浓浓的黑云,脸色十分不好看。 而且,淑妃自入宫以来一直很懂事,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从未有过半分逾矩,虽说不是李肇心尖儿上的人,可要说没有半点感情也是不可能的。 面对李肇的愠怒的神色,许琳琅扶着手腕,哭的惊惧且伤痛,说道:“今日姑母召了琳琅入宫说话,可琳琅才刚坐下没一会,姑母就发作了……琳琅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李肇闻言看了一眼她的手腕,上面还浸着血,此时隐隐透着半干的黑。仿佛鲜活背后的死寂,要在不经意时现于人前,给予重击。 许琳琅顿了顿又说:“方才姑母身边的宫女吵了起来,似乎与姑母的死有关……” 众人闻言都朝着被扭压在地上的醉月看去,凝珠赶紧走到李肇跟前,说道:“回皇上,奴婢敢肯定,是醉月杀害了娘娘!” 皇上正要细问,先前被派遣去搜查醉月屋子的宫女回来了,手上捧着几件“赃物”。 待凝珠细述了前因后果,御医便也到了。查看了淑妃的尸身之后,确认淑妃的确是中毒身亡。 凝珠道:“早上醉月做好了桂花糖,说要给淑妃娘娘尝一尝,娘娘吃了一颗,剩下的便拿下去锁到了柜子里,无人动过,方才许大姑娘来了,娘娘便让她去取来,想必前前后后也只有她一人经手。” 散落在地的桂花糖还泛着淡淡的甜香,却已经成为人人避之不及的毒药。 御医小心翼翼拾起几颗前去查验,片刻便得出结论。 里面的毒,正是毒死淑妃的那一种。 一旁醉月闻言,目光越发愤恨的看向凝珠。 李肇也是怒极,却是对着醉月,“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醉月喉头剧痛难当,根本说不出话,只有拼命摇头,痛哭不止。 李肇只当她是无话可辩,挥手道:“拖下去!杖毙!” 醉月被人拖着,不甘的扭回头去看皇上,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哭喊,但终究无人能替她辩驳一句。 围在四周的众人心惊之余,不敢多说半个字。 好好的一个人,无缘无故说死就死了,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许琳琅垂头跪在那里,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一关,算是过了。 她在心中对已经死去的淑妃说道:姑母,你可莫要怪我心狠,你若不死,死的就是我了。 宣永候府。 云楚忱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惊得点心从手里掉落,咕噜噜滚出老远。 “淑妃死了??!” 第八十六章 养母的心 照影后脖颈浮着一层虚汗,凉风一吹狠狠打了个冷颤,“是,据说淑妃今日召许家大姑娘入宫一见,结果许琳琅刚坐下没一会,淑妃就毒发身亡了,说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醉月所为。” “醉月?”云楚忱疑惑。 “就是随同淑妃陪嫁入宫的婢女,都说是十分忠心可靠的。但有同为大宫女的凝珠指认她偷盗宫中财物,还在她屋子里搜出了赃物。据说她偷盗成瘾,屡教不改,这次被淑妃娘娘严厉斥责之后动了杀心。” “简直是胡说八道……哪个奴才会傻到杀害自家主子也要偷东西,岂不是本末倒置?” 就算没有人发现是她杀了淑妃,往后没有了主子倚仗,她又算得上什么?还偷什么卖什么仰仗什么? 再说,这偷盗一事,本就是无稽之谈。 就算照影一向淡定,这会也被这件事弄的头皮发麻,“奴婢也这么觉得,但当时事情发生的很是突然,醉月被当场捉住,证据确凿,连辩驳都没说出几句就被盛怒之下的皇上给杖毙了。” 云楚忱已经从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问:“淑妃在宫中一向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皇后娘娘难道没拦一拦?” “皇后娘娘似乎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赶到的时候醉月已经被杖毙了。” 云楚忱听的心惊,“这分明就是有预谋的毒杀。” “若皇后娘娘能够及时赶到,一定会留下醉月调查清楚,可现在醉月死了,便是死无对证。整个兰台殿,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证明什么。” “只能说,这步棋的时机把握的太好。”云楚忱为二皇子的手段而感到骇然,一切都算计的这般恰到好处。 “是啊,奴婢想想都觉得寒毛直竖,能够不知不觉给淑妃下毒不被其他人发现就是件不容易的事,不知道许琳琅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还有凝珠,到底是淑妃身边陪伴了多年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反水呢?” “这件事看上去办的又急又快,却处处透着不简单。”云楚忱紧紧捏着帕子,只觉得心口发紧,她是万万不想跟这样的人对上的。 照影想到先前有人给淑妃投毒那件事,说道:“这个凝珠,八成就是上次兰台殿出事时,皇后娘娘和淑妃要找的那个人,没想到她藏的这样深。” “二皇子那般有成算的人,若是盯上了谁,便不是那么好脱身的,凝珠一个小小宫婢,哪里能逃得过他的手段。” 她说完,猛然意识到自己也算是二皇子盯上的人了,心头不禁更沉了几分。 “看来这次,二皇子与许琳琅的亲事算是彻底没了阻碍,真正的板上钉钉了。”照影担忧的看着云楚忱,“这二人,一个阴险一个毒辣,若是合到一处,怕是难对付。” “那也要看这两人是否一条心。”二皇子和许琳琅虽然都想让她进二皇子府,但报着的,可不是同样的目的。 不过,云楚忱是不可能去给二皇子做小妾就是了! 照影道:“坏人之所以坏,是因为他们从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所以许琳琅必定将这一切都怪罪到您的头上,以后只会变本加厉找咱们的晦气。” “事情一步赶着一步到了今天,谁又能预料到呢。” 当初许琳琅为了搅合她与魏子修的亲事,想算计她与二皇子,结果将自己搭了进去,如今逼不得已还杀了淑妃,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云楚忱并不知道,若不是她出了那个“断手”的主意让皇后觉得可行,兴许许琳琅早就没了小命。她以为自己要许琳琅一只手已经够狠了,哪里能预料到许家真的舍得杀了许琳琅呢? 就连她自己,也绝没有想过要许琳琅的性命。 她这厢思绪万千,便见潋月进来禀告道:“姑娘,郡主从宫里回来了。” 云楚忱愣了愣,问道:“母亲看上去可有什么不对?” 潋月道:“是有些不太对,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淑妃的事才面色有异的。” 主仆几人对望一眼,实在不知道衡阳郡主进宫去做什么。 自从太后娘娘过世,衡阳郡主便一次也没往宫里去过,一来怕触景伤情,二来也没什么人好见。 就算在府中,衡阳郡主也是天不塌下来就不迈出院门一步的,今天突然一声不吭的进宫去了,实在令人费解不安。 “走,咱们去母亲那里看看。” 云楚忱一路到了濯香院,衡阳郡主刚换好衣裳端起茶盏,见她来了便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与你说。” 云楚忱一怔,“母亲,怎么了?” 衡阳郡主放下手中的粉青茶盏,开门见山,“上回你在宫里落水的事,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这几天外面的传言又愈演愈烈,分明是有心人故意安排的。你是个女儿家,怎能久处流言蜚语之中?我今早入宫见了皇上,将此事言明,皇上已经答应我将此事压下去。你近日老老实实在府里呆着,避过这一阵风头再说。” 云楚忱呆在当场,傻傻的看着衡阳郡主。 对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只是合到一处竟令她费解万分。 “母亲今日入宫面见皇上,是为了外面的传言?” 衡阳郡主皱眉看她,“我方才说的不够明白?” 云楚忱张了张嘴,半晌答道:“是,女儿明白,必不会出府乱走。” 衡阳郡主不欲多言,挥了挥手让她该干嘛干嘛去。 云楚忱一脸懵怔的出了衡阳郡主的屋子,却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但厚厚的帘子遮住视线,与衡阳郡主那副寡淡的面容如出一辙,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转头犹豫的小声问照影:“我刚才没听错吧?” 照影也是一脸懵懵然,“奴婢也想问……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衡阳郡主一向万事不管,对云楚忱也从没有为人母的体贴看顾。 二人仿佛是同一跟绳子上拴着的蚂蚱,最然被强行捆在一起,却各不相干,连交流都很少。 所以云楚忱哪怕想着去求云老夫人出面,都没有想过让衡阳郡主帮她做什么。 可现在,衡阳郡主竟然为了她,特意入宫去求那个不怎么待见她的皇帝舅舅。 事了,也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诫她在府里老老实实呆几日。 云楚忱都有些怀疑这到底是真是假了。 姚嬷嬷从外面回来,见云楚忱主仆站在院子中间发呆,便问道:“大姑娘怎么在这站着,可进去见过郡主了?” “嬷嬷。”云楚忱笑着跟姚嬷嬷打了招呼,说道:“已经见过母亲了。” “那想必姑娘已经听郡主说了。” “是,母亲说她今日入宫去见了皇上,皇上答应压下外面的流言。” 姚嬷嬷看着云楚忱,有几分欲言又止,云楚忱见状说道:“嬷嬷有什么话,不妨与我明言。” 姚嬷嬷闻言拉着她到了一旁回廊处,说道:“奴婢是下人,本不该与大姑娘说这些话,但老奴是看着郡主长大的,不忍心叫她在这院子里落得一个孤苦无依的下场。” “嬷嬷怎么这样说,母亲虽与我不甚亲近,但我必不会扔下母亲不闻不问。” 姚嬷嬷叹了一声,“大姑娘说郡主与您不亲近,可知今日她是怎么与皇上说的?” 云楚忱正想知道前因后果,问道:“嬷嬷可能与我详说?” 姚嬷嬷眼圈有些发红,说道:“想必姑娘也知道,郡主虽受太后疼爱,与皇上却不像寻常舅甥那般亲近,甚至……皇上并不怎么喜欢郡主。今日郡主一到御前说起来意,皇上的面色便不大好看。” 云楚忱当然知道,心下说,哪里是不喜欢,分明还有些讨厌。 况且,皇上连自己的事情都手忙脚乱处理不过来,衡阳郡主居然还拿这等家事去烦他,自然得不到好脸色。 姚嬷嬷当然不敢说皇上的不是,也只是点到为止,说道:“但郡主说,大姑娘与她虽不是亲生母女,可太后娘娘过世之后,大姑娘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亲近的人了,当初将你从亲生父母跟前抢了过来,却没能照顾好你,已经十分愧疚。若再让你平白无故受了污名委屈,甚至给人做妾,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她说自己没有生养过,不知道怎么与小孩子相处,这些年来也少有坦诚交心的时候,但既然做了你的母亲,无论如何也要保着您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嫁人生子。” 云楚忱将这些话停在耳中,仿佛在听天方夜谭,她看着姚嬷嬷,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这像是从衡阳郡主口中说出来的话么? 是她这些年来,所知道的“母亲”么? 姚嬷嬷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说道:“郡主并非冷情之人,相反,郡主心地善良柔软,只是不喜表达。太后娘娘已经不在了,对于郡主来说,大姑娘就是郡主唯一的亲人,将来能与她相依为命的人也只有大姑娘您。她口中虽然不说,也很少开口去问,但老奴日日在郡主身边伺候,自然知道她心中记挂着姑娘的事。上次姑娘在宫中落水,郡主察觉有异,这些天来一直愁眉不展,听说外面的流言没有消散的趋势还愈演愈烈,连着几日没怎么睡踏实,知道老夫人与魏家见了面之后没能得到魏家的答复,便一刻也不再耽搁,拼着被皇上怪罪也要替姑娘压下二皇子的心思!” 第八十七章 冤冤相报何时了,要善良 云楚忱是真的有些难以置信,“母亲她……真的这样想?” “唉。”姚嬷嬷无奈点头,叹息道:“郡主是个苦命的,虽从小有太后娘娘照拂,但与那父母双全的孩子到底不同,性子养的孤,若是个嘴甜心狠的也罢了,借着太后娘娘的宠爱也能活的风生水起。偏偏郡主是个嘴硬心软的,否则,何至于把日子过成现在这般?” 云楚忱心中五味陈杂,她只以为衡阳郡主不喜她亲近,却原来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是一个闷热欲雨的午后,她与衡阳郡主同桌用膳,却因为天气太过闷热吃不下,随便捡了几口吃的就要下桌,衡阳郡主皱眉看着她,问她为什么不吃饭。她说太热了吃不下,衡阳郡主便狠狠训斥她,“天热吃不下,一个夏天你都不要吃饭了!” 云楚忱被衡阳郡主狠狠训斥了一顿,心中很是委屈。 她当时不能理解,自己不过是少吃了几口饭而已,为何母亲要劈头盖脸的骂她,她一时气愤哭着跑了出去,还在院子门口狠狠摔了一跤。 过了一会,姚嬷嬷拿着伤药和棉布来给她包扎伤口,还带了她爱吃的小酥肉。 她当时虽然年纪幼小,却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心中也明白衡阳郡主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不该跟对方耍小脾气,不由得后悔又害怕,生怕自己被丢弃。 她闷闷的让姚嬷嬷给自己包扎了伤口,偶然抬头,却看见衡阳郡主站在窗外看着她,她吓了一跳,赶紧乖乖拿起筷子将碗里的小酥肉吃的干干净净。 衡阳郡主在窗外看见,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这是她唯一一次与衡阳郡主耍性子,从那以后,云楚忱的言行也越发小心翼翼,只将衡阳郡主当做天上的王母娘娘敬着供着,从不违逆。 但越到后来,衡阳郡主看她的目光就越是疏离,直至成了今天这般,没事的时候连话也说不上几句了。 星星点点记忆在云楚忱的脑海中逐渐聚拢,她一时间有些恍然。 那时的衡阳郡主,其实是担心她不好好吃饭会饿坏了吧?毕竟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不然,为什么后来姚嬷嬷带了她爱吃的小酥肉来。 分明那日的饭食中,根本就没有那道菜。 一定是衡阳郡主见她没有吃饭,特意吩咐厨房现做了她爱吃的东西。 可她却因为不懂如何哄小孩子,企图用强硬的态度逼迫她乖乖听话,以至于年幼的云楚忱产生了错误的理解。 姚嬷嬷说道:“大姑娘,奴婢知道您是个心思剔透的,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将来也必定能嫁得良人,有个好前途。只是您与郡主之间,这些年来越发生疏,奴婢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郡主她已经没了太后娘娘……” 她说着,声音止不住哽咽,“若是再没了您,就什么都没有了……” 云楚忱闻言只觉得一股酸涩涌上胸口,想到太后娘娘仙逝时,衡阳郡主几次哭的背过气去就觉得心颤不已,可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问,“嬷嬷,皇上他……没有怪罪母亲吧?” 皇上对衡阳郡主那一点点的容忍,是迫于太后的叮嘱,用一点少一点,今日为了她的事不惜触怒皇上,以后怕是更不受待见了。 那二皇子,可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你对皇帝说,我不想将女儿嫁给你儿子,那简直与老虎屁股上拔毛没有什么分别。 何况,今日出了淑妃这桩事,皇帝本来就在气头上,必定不会给她好脸色。 姚嬷嬷心有余悸,“说来也是不巧,宫里出了淑妃娘娘的事,皇上本就十分不快,乍然听了郡主的来意便大怒,摔了茶盏,淋了郡主一身都是,瓷盏的碎片还将手指割伤了,好在皇上最后还是答应了。” 云楚忱闻言更觉得满心复杂。 潋月和照影对视一眼,也觉得心绪波动。 “奴婢与姑娘说这些话本是僭越,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云楚忱摇摇头:“嬷嬷不必这么说。” 姚嬷嬷屈膝一礼,温声道:“郡主还等着,奴婢先回去了。” 云楚忱点点头,看着姚嬷嬷离开的背影心绪久久难平。 潋月唏嘘道:“奴婢也知道郡主不是个坏心肠的人,可若说郡主温柔和软,奴婢可真没看出来,反而觉得郡主脾气臭的很……” “外表的脾气未必是人真正本性,那些整日挂着一张笑面的,内里却如蛇蝎。”照影对许琳琅厌恶至极,话中所指便是她,”说起来,郡主脾气虽然不好,对谁都冷冰冰的,可这些年来连打骂下人的事都不曾发生过。” 潋月跟着云楚忱的脚步慢悠悠的往前走,说:“其实,姚嬷嬷这么一说,奴婢还真想起几件小事,从前没往细处去想,现在想起来,郡主虽然没明着问过,却对姑娘周身的事知道的十分清楚,想必是时时关注着姑娘的。” 只不过云楚忱随着年纪渐长心思越深,将周身之事筹措的明明白白,几乎用不上其他人插手,衡阳郡主自己本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多数时候手段还不如云楚忱利索,自然帮不上什么忙。 天长日久,身为母亲的她几乎从云楚忱的生活中淡出了。 云楚忱感触最深,说道:“有些事情近在眼前,却是灯下黑,若无人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就总也看不透想不清。从前我只觉得母亲不愿多见我,现下却觉得,她与我相处时,分明有些紧张无措,只能用冷硬来掩饰罢了。” 几个大丫头是从小陪着云楚忱长大的,云楚忱身上发生的事,她们几乎可以感同身受,即便不能,也都看在眼里。 潋月道:“郡主的性子本就倔了些,又不善表达。之前晋二公子不是还说,当初郡主与宣永候府的亲事并非如传言那般,可最后人人都传,是衡阳郡主拆散了宣永候跟连碧茹,硬要嫁到宣永候府。” 这事若搁在旁人身上,哪里会容得一个姨娘这般造作,可衡阳郡主得知自己抢了连碧茹的亲事之后,内心觉得亏欠,愣是什么都没辩驳。再加上宣永候为人令衡阳郡主失望透顶,便越发没了争执的心思,竟然生生将自己闷成了恶人。 照影冷笑,“饶是连姨娘长了一副九曲十八弯的心肠,可遇见咱们姑娘,也不过是盘小菜。上次借着珠儿的事找咱们的麻烦,还不是让姑娘几句话收拾的服服帖帖。” 潋月想起连姨娘那块秃头就忍不住想笑,“听说连姨娘从祠堂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好了之后也不敢出门。” “黄姨娘的手也真够黑的,没有个把月,连姨娘的头发怕是长不出来。” 云楚忱却没有放松警惕,“连姨娘心比天高,不会轻易服软的,而且,黄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她表面上张牙舞爪一副没有心机的样子,实际上却是将连姨娘的怒火都转移到了母亲头上。” 潋月惊呼道:“这么说,黄姨娘说的是真的?连姨娘在进府之前就与老爷有了什么了?” “八九不离十。” “黄姨娘是个嘴甜的,时常哄得侯爷找不着北,高兴了什么话都往外冒,连姨娘那点事八成也被他给抖落出来了。” 云楚忱拨开眼前横斜的花枝,说道:“这样的丑事弄的满府皆知,连姨娘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厌恶黄姨娘之余,只会对母亲更加恨之入骨。” 潋月心下一个哆嗦,“她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吧?” “之前我觉得连姨娘不会那般不智,毕竟母亲不争不抢,还容得她在府里作天作地,换了别人做当家主母,还能容得她在府里这般撒野?不过凡事没有绝对,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警惕些为好。” 主仆几人回到风澜院,云楚忱坐在窗下发了好久的怔。 今日姚嬷嬷的话,狠狠击中了她。 无数零星的画面在她脑中聚散整合,最终拼凑出她与衡阳郡主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她的印象中,衡阳郡主面对她的时候总是紧皱眉头,没有好脸色,她一直觉得这是对方不喜欢她,不愿见到她的表现,所以对方脸色越黑,她就越乖巧,饿了乖乖吃饭,病了乖乖吃药。 相对的,她越是乖巧,衡阳郡主就越觉着这招有用。 云楚忱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这恐怕是天下最令人酸楚的误会了吧? 现在想想,若母亲真的不愿见到她,大可眼不见为净,将她丢给下人照顾就是,何须日日将自己放到眼前? 但对方从不曾厌恶离开,或伸手打骂。 “姑娘,您发了好久的呆了,是在想郡主吗?” 云楚忱听见潋月发问,回神看她,“是啊,说起来,母亲从小没了父母,由太后娘娘一手带大,与我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但郡主与姑娘性子不同,若姑娘处在郡主的位置,日子必定能比郡主过的好上百倍。” “母亲这些年,的确过的太寡淡了些,太后娘娘走了,我若是也不与她亲近,她……就像姚嬷嬷说的,什么都没有了……” “何至于呢,姑娘从来也没想着扔下郡主不管啊。” 云楚忱叹了一声,“那不一样,尽力相帮与尽量相帮,这中间的差别可大着呢。母亲兴许觉得我没将她当成母亲吧。可即便是这样,她依旧替我去求了皇上。” 说起这个,潋月说道:“二皇子这事若是解决了,魏家应该不会再耽搁了吧?” 正说着,春芜从外面进来,说道:“姑娘,魏嫁送了帖子来。” 第八十八章 那种脏东西我是不稀罕的 小院掩映在秋色深深的枯枝败叶间,层层厚重的门帘落下,闺房便显得暗影沉沉,多宝阁上华丽物件也失了光彩。 魏轻轻让人给云楚忱送了帖子,搓了搓手道:“才几天的功夫,就这么冷了。” 这个时候,别家的银霜炭早就点上了,魏府却还没有去采买,但魏轻轻仿佛早就习惯了,问身边的丫头:“祖母那边,还闹着呢?” 春纤给魏轻轻续了热水,说道:“一大早闹到现在,老夫人发了好几次火,二夫人却不依不饶。” “哼,多大点事,二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娇气了。不过,五妹妹刚从老家回来就惹事,祖母一定生气极了。” 三房嫡出的五姑娘魏妥妥两年前意外受伤得了失魂症,近日才养好了被接回长安,谁知刚回来没几天就生出事端。 春纤道:“奴婢怎么觉得五姑娘跟从前不大一样了呢?” “有吗?”魏轻轻不甚在意,随口道:“我倒是没注意。” “五姑娘的性子像三夫人,懦弱胆小,见了人总是低着头,一副怯怯的模样,可这次回来之后,敢说话了……”春纤想了想,也无法具体形容心底的感觉,“奴婢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感觉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魏轻轻挑挑眉,有些好奇了:“是么?” …………………… 上房,魏老夫人在上首坐着,脸色黑沉的如同积蓄了一个月的雨云。“你还有完没完!” “今天母亲若是不给我的若儿一个说法,媳妇就不算完!”二夫人宁氏铁了心似的,态度十分强硬。 魏老夫人气的僵直了身子,手中的粉彩瓷盏“砰”一声砸在宁氏的脚边,摔得四分五裂:“你反了天了!” “媳妇再怎么样都能受着,但我的若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媳妇却不能容!!” “你!”老夫人气的声音发颤,“你给我跪下!” 二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扬起下巴,“母亲,媳妇觉得,该跪的是老三家的孽障!” 此话一出,一旁的三夫人梁氏眼泪流的更甚,“二嫂,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妥妥是不该与若儿争吵,可妥妥头上受了伤,现在还昏迷着呢!” “昏迷?呵!”二夫人撇撇嘴,“不过是额头上破了点油皮,就昏迷了?怕是知道做错了事,不敢出来见人吧!你可知我的若儿在这么冷的天被她推进池子里,差点没了命?!” 梁氏辩解道:“二嫂,你莫要颠倒黑白,是若儿先推了妥妥,自己没站稳掉进池塘里去的!” 宁氏怒目看她:“谁能作证?!” 梁氏一时语塞,又去看老夫人:“母亲,您可要为儿媳说句公道话!妥妥怎么可能故意推二丫头,等她醒了自己会去给二丫头赔罪,可二嫂却不依不饶的!难不成还要妥妥也去跳一回池子不成!” “你也给我住口!”魏老夫人对梁氏也没什么好脸色,“五丫头这才刚回来几天,就惹是生非!若是不安分,便再送回去!” 梁氏一听便白了脸色,“母亲,妥妥不过无心之失……” 二夫人闻言斜睨了一眼梁氏,半句好话也没有,冷笑道:“无心之失?这深秋的水寒凉刺骨,就那么掉进水里泡了半晌,往后若落下病根,你们母女赔罪就能顶了?更何况,那林家的小子抱也抱了,看也看了,往后让人知道,我们若儿还怎么做人。” 太医院院史林家的三郎林景明与魏妥妥从小定了娃娃亲,林夫人听说魏妥妥从老家回来了,便带着林景明上门探望,谁知正赶上魏若若落水,林景明一时情急,便跳下去将人救了上来,且他又是大夫,便顺手给魏若若诊治了一番。 这落在二夫人口中,便成了抱也抱了,看也看了。 梁氏急的五内俱焚,却找不出话来辩驳,就听宁氏继续说道:“不如将三丫头的亲事换给我们若儿,此事便也罢了。” 梁氏倒吸一口凉气:“二嫂,你说的什么胡话……” 宁氏眯眼看她,“怎么是胡话,难不成让我们若儿出家做姑子去?再者说,妥妥这亲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何必紧抓着不放?” “够了!”魏老夫人不耐烦的看着两个儿媳,目光一寸寸凝结成冰,墨绿色的丝绒抹额衬得她双目越发冰冷。 宁氏和梁氏都朝魏老夫人看过去,仿佛是在等她的决定。 魏老夫人半垂着眼,思虑半晌,说道:“老二媳妇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母亲!”梁氏一声惊呼,震惊的看着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沉默片刻,说:“当年林家是看在你大哥前途无量,这才让林景明与妥妥定了亲。可你大哥没了之后,林家早就有了退亲之意,若不是看在咱们魏家的门楣,这桩亲事早就作罢。” 梁氏闻言脸颊刷的褪了色:“母亲,这万万不可啊……咱们魏家好歹是国公府,若是换亲,岂不让旁人在背后说嘴……” 魏老夫人却不为所动,“三丫头年纪还小,亲事急什么,今天出了这档子事,也是天意。” 梁氏双目泫然,心下寒意如冷露浇头,蔓延至全身。兄长过世之后,梁家愈见落寞,这几年她受了无数白眼,本就懦弱的性子让她凡事不敢做过多的争辩,但为母则刚,为了女儿,她怎能退缩。 “母亲,若儿是您的孙女,妥妥也是您的孙女,您不能这么偏心!” “住口!”魏老夫人的巴掌在桌上重重落下,瞳孔映着阁窗外的光影,越发显得慑人,让梁氏几乎不敢抬头。“五丫头病了两年,林家一次都没上门,未必不是等着咱们主动退亲,好全了两家人的脸面。可五丫头的病好了,林家赶紧来看,焉知不是急了前来退亲的?” 梁氏不信,膝行到纪老夫人脚下,苦苦哀求,“母亲,这也未必……” 魏老夫人冷着一张脸,说道:“我会亲自去找林家商量换亲的事,你还是回去劝劝妥妥,知道这件事之后不要无理取闹!” “母亲,这怎么行……” 玉铭院外,魏妥妥抚了抚额头上的包扎的白布,听见里边隐隐约约的吵闹声,心中冷笑。 抬脚迈进院门,下人们见了她都露出异样的目光。魏妥妥微微牵动嘴角,并不在意,径直走了进去。 “老夫人,五姑娘来了。” 丫头们一声禀报,里外声音顿时一静。 屋内几人都朝门口望过来。 魏妥妥生的灵秀,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形状美好的杏眼明亮清澈,分明就是晋亭之前在城外遇见的娇俏少女。 此时她额上缠着白布,面色有些苍白,却不显得娇怯,目光落在跪在地上满面泪痕的梁氏身上,皱起眉头。 “母亲,您怎么在这里跪着。” 众人闻言,一阵诧异。 五姑娘来了不跟自己的长辈们请安,语气间居然还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魏老夫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回老家养了两年,竟然变得这般不懂规矩! 魏妥妥却似没看见她的脸色一般,说道:“祖母,还请屏退众人,孙女有话要说。” 魏老夫人一皱眉,上下打量自己这个孙女,觉得她好似与从前不大一样了,不过,两年前魏妥妥才十一,姑娘长大了,有了些变化也不足为奇。“有什么话非要屏退他人?” 宁氏方才达到了目的,躁郁之色一扫而空,此时见魏妥妥故弄玄虚,以为她是想挽回自己的亲事,便讥讽道:“五丫头,这里除了你的长辈,就是你祖母身边的亲近人,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魏妥妥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看向宁氏:“二伯母,这可是您说的,一会妥妥若是说了什么您不爱听的,您可别怪罪。” 宁氏闻言一蹙眉,狐疑的看着她,“你到底要说什么?” 魏妥妥没理会她,转头看向魏老夫人,直截了当的说道:“祖母,家门不幸,二姐姐还未成亲便与人苟且,如今已非完璧之身,孙女无意中听见这桩隐秘,二姐姐便想杀我灭口!”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着魏妥妥,仿佛无法消化她口中的话。 魏妥妥眯眼看向宁氏,“二伯母,你没听错,二姐姐与林景明早就不干不净了,您不必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了。林景明那种脏东西我是不稀罕的,二姐姐想要,拿去就是!” 宁氏柳眉倒竖,扬起手就要朝魏妥妥招呼过去。 魏妥妥却脚下灵活的一转身,躲过了宁氏的巴掌。“怎么,二伯母恼羞成怒了?您这巴掌,难道不应该扇在二姐姐脸上么?” 宁氏气的嘴唇发紫,身子都跟着抖了起来。 魏老夫人这会才回魂,怒道:“你说的是真的?!” 魏妥妥嘲讽的目光从宁氏身上挪开,看向魏老夫人,“是啊祖母,您若是不信,让人给二姐姐验身,不就一切都明白了么?” 宁氏闻言顿时炸了毛:“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居然在这里胡说八道!” 魏妥妥半句也不妥协,回怼道:“二姐姐比我大不了多少,她都敢做了,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第八十九章 感谢本姑娘的大恩大德吧 墨云催的暮色早降,屋子里越发昏暗,却也掩不住宁氏面上的惊慌。 她看了一眼魏老夫人,缓了缓语气对魏妥妥说道:“你年纪小,做错了事改过就是,怎么能胡乱编排你姐姐,若是传出去让你姐姐怎么做人?” 魏妥妥丝毫不为所动,反问道:“我做错事?” 宁氏的一脸阴沉的看着魏妥妥,嘴唇有些发紫。 魏妥妥转过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万分镇定的继续说道:“今日我撞破这桩隐秘,二姐姐想杀我灭口,见我脑袋撞在石头上人事不省,她惊慌失措间没有站稳,便掉进了池子里去,根本就不是我推的。” 她顿了顿,抬眸冷冷的环顾众人,“至于林景明,他原本就在那里,什么正巧赶来,二伯母说的也太好听了些。” “你……你闭嘴!” 宁氏急怒攻心,两眼一闭差点厥过去。 魏妥妥挑唇冷哼一声,“事关人命,我就是拼了脸面不要,宁愿下半辈子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要禀到衙门,请京兆尹为我做主!” 她的态度无比强硬,是从未有过的冷然和不留余地。 魏老夫人及梁氏等人都懵在哪里,瞠目结舌的看着魏妥妥。 魏妥妥却不管其他人有什么反应,抬脚就往外走。 宁氏压根没想到魏妥妥会来这么一出,愣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却见魏妥妥已经火速出了屋子,连忙惊呼道:“回来!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把她给我抓回来!!” 魏妥妥原本就没打算避讳人,此时也像没听见似的,拔腿就往外面冲。 宁氏怒气盈眉,拨开一旁目瞪口呆的丫头婆子,亲自追出门去:“站住!你给我站住!” 魏妥妥心中冷笑,也不管院子里站着多少丫头婆子,说道:“二姐姐做下这种脏事,让咱们英国公府的其他姐妹还怎么见人?!如今东窗事发,却让我忍气吞声?二伯母想的倒美,你是不是还想让我替二姐姐浸猪笼?” 魏轻轻走进院子的时候正听见这一句,惊愕不已:“五妹妹,这是怎么了?” 魏妥妥一见她来了,嘴角下意识的抿住,随即面上露出委屈和愤怒:“大姐姐还不知道吧?二姐姐与我未婚夫婿苟且破了身子,还想杀我灭口!若不是我命大,这会已经去见阎王了!” 她抚着手上的额头,说的煞有介事,道:“如今林景明我是不稀罕的,二姐姐想要我便给了她,可她想害我性命,我是万万不能容的!必定要告到衙门,将她收监治罪!” 周围倒抽冷气之声此起彼伏,丫头们都下意识紧盯着她。 魏轻轻瞪大了眼睛,“啊?五……五妹妹,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还琢磨宁氏跟梁氏怎么今日闹腾了这么久,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桩龌龊事。 魏妥妥不屑的撇了撇嘴,不欲再多做解释,甩开她的手就往外走。 魏轻轻急的叫道:“五妹妹你别急……回来!快!拦住她!” 院子内外早就为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婆子,这会终于回魂儿了,纷纷开口劝道。 “五姑娘且慢,有什么话好好说。” “是啊五姑娘,有什么事好好解决便是,这么闹出去也不好看不是?” “呵……不好看?你们问问二姐姐,她做下这种丑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好不好看?” 魏若若今日在冷水了泡了半晌,这会正在玉铭院的偏厦里“病着”,此时听见外面吵闹起来,整个人都颤了颤,连忙披了件斗篷,斜斜的扶着婢女的手,一副病体娇弱的模样,眸中满是无辜。 “五妹妹,你还不闭嘴!” 魏妥妥见她出来,面色凛然,挑眉讽刺道:“二姐姐凭什么让我闭嘴,我若不闭呢?你难不成想再杀我一次?” 魏若若气息微颤,强自辩解道:“我不过一时错手,何曾想杀你?反而是你,将我推进池子里,如今还要颠倒黑白!” “是么?”魏妥妥挑眉看着她,“大姐姐的意思是,你还是完璧之身?也没有密谋夺我的亲事?呵……你不承认也罢,我只好上报衙门来查,到时候衙门来人验身,二姐姐的脸,可就不仅仅丢在府里了。” 魏若若浑身一颤,“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魏妥妥上前一步,走到魏若若面前,直直的看着她,说道:“我可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怕!” 她目含冷光,十分慑人,魏若若心下一突,转眼瞥见魏老夫人被搀扶着出来,便喝道:“祖母在这里,你就敢大张旗鼓的败坏我的名声?简直是胆大妄为!” “二姐姐真当别人都是瞎子傻子?你所作所为合该拉去浸猪笼,难道祖母会容许你这样的人辱没我们英国公府?” “你……” 魏若若气恨交加,脸色铁青,从前魏妥妥性子怯懦胆子又小,按照她的预料,对方即便知道事情有诈也只会忍气吞声!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这妮子的性子变了这么多,难不成在老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魏妥妥见她“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轻蔑一笑,转脸对惊悸无比的魏老夫人说道:“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放贼的,二姐姐小小年纪就敢行凶杀人,今日我若忍气吞声吃了这闷亏,将来说不得哪一日,我的小命就要交代在她手里,祖母您说,我该咽下这口气么?” 听她这么问,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在心中做了回答。 被人夺了未婚夫还差点被杀,怎么可能轻易就算了? 魏若若色厉内荏,生怕魏老夫人架不住魏妥妥咄咄逼人而处置了她,赶紧收起方才那副架势,趁着魏老夫人说话之前一把抓住魏妥妥的袖子:“五妹妹,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要闹到外面去,难道我面上不好看,你面上就好看了?” “呵……”魏妥妥站的纤细笔直,目光中似有若无的带着几分锐气,她眯眼看着魏若若,说道:“相比性命,面上好不好看还重要么?再说了,又不是我做错了事,我何必畏畏缩缩。倒是二姐姐,我这也是怕你将来一错再错,到时候连累了我们整个国公府。” 说罢,她转身便要往外走。 魏若若没想到她这般有恃无恐,竟然油盐不进不管不顾。她喊了两句,对方仍无动于衷,便急忙收敛了神色紧跑几步拉住她。“五妹妹,好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姐姐呢?要不这样,你说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你尽可以拿走!” 魏妥妥嗤笑了一声,“二姐姐可别这么说,妹妹如何能承受的起你这般好意,往后林景明可就是你的未婚夫了。哦,对了,二姐姐不用谢我,毕竟,大恩不言谢……不是么?” “你!”魏若若的脸已经绿了,这个魏妥妥是疯了不成,这种话居然也毫无分寸的摆在面上来说? 她万般委屈的转眸去看魏老夫人,泪光盈动:“祖母?” 魏老夫人心中实际上是极度不悦的。 女儿家不顾颜面与男子落水,这样的事情,她几十年来不知听说过多少!何况此事若是传了出去,魏家维护至今的名声绝对会收到影响! 她正要说话,魏妥妥也朝魏老夫人看去,率先一步说道:“祖母,您不会包庇二姐姐的吧?” 魏老夫人神色一窒,深深的看着魏妥妥,她并非偏袒魏若若,答应换亲也不过是觉得魏若若更合适这门亲事。但她实在没想到,魏妥妥敢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她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偏袒魏若若,将来还怎么管束这府里的上上下下? 魏若若心里也咯噔了一声,抬眼去看魏老夫人,果然见她面色十分难看。 她和林景明这事只差临门一步,但到底不好明说,若是真闹开了,将来怎么进林家的门…… 她稳了稳心神,重整了神色,将声音放的和缓下来:“五妹妹,是姐姐不好,不该一气之下推了你一把,害你受了伤,但姐姐并非故意,你就不要闹脾气了。” 魏妥妥冷嗖嗖一笑,衣袖一甩,将之从魏若若的手中抽出。 “二姐姐未免想的太简单了,你抢了别人的亲事,又危及他人性命,轻飘飘一句并非故意,就想大事化小?” 魏若若紧咬下唇,这个魏妥妥,为何一改往日,变得如此咄咄逼人?“五妹妹,你到底想怎么样?!” 若魏妥妥真将事情张扬到外面去,就算到时候亲事成了,她的脸也丢尽了!委屈这一时不算什么,等这件事平静了,亲事定下,她还怕收拾不了这个贱蹄子么! 魏妥妥却状似疑惑的看着她,“二姐姐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为自己讨个公道!” 魏若若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感到憋屈,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意,勉强说道:“五妹妹,咱们到底是一家的姐妹,只要你开口,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魏妥妥深垂的眸子下又一样的光闪过,她沉默片刻,一点点掀起眼皮看向她:“什么都答应?” 第九十章 银子还是男人,挑一个 魏妥妥的语气,仿佛是个赌气赌赢了的孩子,眸中的深意早被她收敛起来,她看着魏妥若若,挑衅的扬起下巴。 见她这般模样,周围看热闹的人才缓了口气。 这样才对。 五姑娘一向胆小怯弱,突然变得这么咄咄逼人肯定是因为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和刺激导致的。 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又怎么可能真的狠下心肠将什么人逼至绝路呢,何况还是自家姐妹。 魏轻轻蹙着眉头看着魏妥妥,心下有些恼火,雷声大雨点小,闹腾个什么劲儿!她正想说点什么,春纤却禀告道:“云大姑娘来了。” “已经到了?” “嗯,小丫头说,云大姑娘下了马车,正往玉铭院这边来给老夫人请安呢。” 魏轻轻一蹙眉,“这边闹成这副样子,万不能让她看见,你现在赶紧去,直接带她到我院子里去,就说祖母这边有些不舒坦,我过来伺候祖母用药一会就回去。” “是,奴婢这就去。” 云楚忱对魏家已经相当熟悉,进了二门径直往玉铭院这边过来,发觉四处几乎没有走动的下人,心下疑惑,便想问问前面领路的婢女是不是府里有什么事,刚要开口,便见着春纤急匆匆往这边过来。 “奴婢见过云大姑娘。” 云楚忱见她气息有些不稳,似乎过来的有些急,疑惑道:“怎么了?你们大姑娘呢?” “老夫人身子有些不爽利,姑娘急忙去玉铭院了,一会伺候了老夫人歇下便回来找您,您这会儿先跟着奴婢回毓秀轩吧。” 云楚忱心想魏老夫人这会大概是没精神头见人,便点点头道:“那好,我先去毓秀轩,你若是有事忙,便过去帮手吧。” 春纤迟疑了一下,指了方才将云楚忱领进门的婢女,说道:“你将云大姑娘好生送到毓秀轩,莫怠慢了。” “是。” 小丫头垂头应了,对云楚忱说道:“云大姑娘,请。” 云楚忱朝春纤点点头,便跟着小丫头往毓秀轩去,心中却觉得不太寻常,当下给潋月一个眼色,潋月会意,拉着引路的婢女笑说道:“你是叫果儿吧?” “咦,姐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潋月笑道:“我们姑娘来府上这么多次,我自然也见过你,来来回回的就记住了。”她头从上拔了一支绸花海棠下来,递到果儿手上,说道:“咱们也算熟人了,我见你面善,这个便给你吧,就当我认你做个小妹妹。” 果儿连忙推辞:“哎呀,潋月姐姐,这可不好,我怎么能随便要你的东西?” “不碍事,是我们姑娘赏的,有两支,我那里还有一支。” 这绸花海棠是由上好的雪绫制的,色泽鲜亮透明,薄如蝉翼,制成绸花宛比真的海棠还要好看。 果儿不过是个下等婢女,等闲哪里能摸到这样的好东西,看着手里海棠花爱不释手,几番推拒后便也收了。 她拿下自己腰间的荷包给潋月,说道:“潋月姐姐,我也没什么能给你,这是我自己绣的荷包,望你莫要嫌弃。”末了她还补充道:“是新的!” “就算是旧的,我也喜欢。”潋月高高兴兴的接过荷包,见那上面绣着一双鱼儿栩栩如生,夸赞道:“没想到果儿妹妹女红这么好!” 果儿赧然道:“潋月姐姐喜欢就好。” 说着话,毓秀轩已经到了,云楚忱笑道:“你们小姐妹既然投缘,便一起说说话吧,照影,你跟我进去等轻轻回来。” 果然见云楚忱果真只带了照影进去,有些惊诧,“潋月姐姐,这行吗?” 潋月道:“我们姑娘脾气好,往常也不拘着我们,你放心就是。” 果儿这才放心。 潋月笑着看她,说起闲话来。 她生着一副善面,最是有副好人缘,平日里就是她帮云楚忱留意着府里各处的动静,收服一个下等婢女自然不在话下。 玉铭院,宁氏母女见魏妥妥终于松口,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好在林家人这会已经走了,否则见到了眼前的闹剧,她们还有什么脸面? 母女俩对视一眼,魏若若问道:“有什么条件,你说罢。” 魏妥妥微微仰起脸,用鼻孔看着魏若若,说:“我有两个条件,如果二姐姐能做到,我便当做这次的事情没有发生过,还将林景明让给你。” 魏若若强忍着心里的憋屈,问:“什么条件?” 此时玉铭院中围着不少人,却如无人般安静,众人都在等着听魏妥妥到底要提出什么条件。 魏妥妥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撇撇嘴说道, “第一,我要二姐姐受我两巴掌,再向我磕头认错!” 众人闻言,都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不过是想给二姑娘一个教训,小打小闹罢了,可就这么将自己的亲事换了出去,也太不划算了些! 这五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老实性子,不怎么精明。 但魏若若身为当事人,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她方才虽然想的清楚明白,觉得眼下受点委屈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尽快将眼前的事情掀过去,等事情翻了篇儿,再收拾魏妥妥不迟。 然而想与做是两回事,明明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要受点委屈,可魏妥妥说要扇她两巴掌还要她当众下跪磕头认错的时候,她还是气的两眼冒金星! “魏妥妥!你居然!居然……让我给你下跪??” “你做下这样的事情,下跪磕头已经是轻饶了你,如果我额头的伤口落疤破相,你以命相配我也不答应!再者说,二姐姐方才不是还说,什么条件都答应我?原来是唬我的?” 魏妥妥瞥着她,露出鄙夷:“看来二姐姐的话果然不可信,今日好言安抚了我,来日还是要伺机置我于死地的,我看,此事还是公事公办的好。” “慢着!” 魏若若咬牙看着她,“还有呢?你还有什么条件?!” 方才魏妥妥说了第一,显然后面还有别的。 “这么说,二姐姐是答应了?那好吧,第二个条件么……”魏妥妥微微扬眉,说:“我要二姐姐将府里公出的那份嫁妆给我!” “什么?” 魏若若闻言大惊,其他人也都露出惊异的神色。 一个夫君换一份嫁妆…… 众人一时间还真说不上魏妥妥是亏了还是赚了。 若说那林景明,家世算得上不错,人也过的去,可他还没成亲,就跟未婚妻的姐妹偷偷摸摸,做出伤风败俗的事情来,有点心气儿的女子,就不会想嫁给这样的男人。 对于魏妥妥来说,用他换一份嫁妆,将来说亲能多些底气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她年纪还小,亲事不急着寻。 但从另一个方面想,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有了新人忘旧人。这桩亲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是没了,以后可未必能找到这样的。 梁氏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心中盘算她的话不由心生愧疚。 在旁人看来,堂堂英国公府的嫡出女儿该是不愁嫁才对,但只有魏府的人知道,事情并非那么简单,否则魏若若也不会百般盘算,只为了嫁给一个御医的儿子。 将林景明让给魏若若,梁氏虽然有些不愿意,但那林景明已然与魏若若搅合到了一起去,分明不是个良人。 如果魏若若将公出的那份嫁妆给了妥妥,也算勉强能平复她心中的不甘。 女子的嫁妆,便是娘家给的底气,以后相看亲事的时候,也不必因为出不起嫁妆而露怯。 只看魏若若能不能答应了。 魏若若睁大眼睛看了魏妥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魏妥妥不屑道:“我话还没说完呢!除了公中的那份嫁妆,我还要从二伯母的嫁妆里选三件!” “你说什么!你还要不要脸!” 魏妥妥撇着魏若若:“二姐姐不要脸在先,现在又怎么好意思怪我?” 魏若若气急败坏,回头去看宁氏,“母亲!” 宁氏脸色差的很,本以为魏妥妥很好糊弄,给她出口气便罢了,谁知道这丫头变得如此精明!她不由看向梁氏,难不成是她教的? “三弟妹,这怕不是你出的主意吧”? 梁氏再不善言辞,也不能让人气在头上拉屎撒尿,何况她方才还不知道林景明与魏若若背地里的勾当。“二嫂的意思,你女儿做出的事情,是你教的?” “噗嗤。” 人群中传来一声窃笑,宁氏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梁氏冷笑道:“二嫂也不必说什么废话,你们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魏若若几乎气的暴跳,指着魏妥妥吼道:“凭什么要我把嫁妆给你!” 魏妥妥依旧淡定,说:“聘则为妻,奔为妾,二姐姐若是想给林景明做妾也不是不行,咱们是一家子姐妹,将来我为正妻,必不会亏待了你去,不过,我年纪还小,离及笄还有两年,二姐姐若想进门,还需再等一等了。” 她尾音上扬,透着浓浓的嘲笑之意。 魏妥妥简直要气炸了肺! 她左右看看,扑通一声跪在魏老夫人面前,“祖母!您就眼睁睁看着魏妥妥嚣张?将孙女欺辱致死吗!” 魏老夫人此时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心中正因为宁氏母女欺上瞒下,将她当老糊涂耍弄而感到厌恶愤怒,此刻听了魏若若的话冷笑一声,说道:“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没数?真要说的明明白白才肯罢休?” 第九十一章 死过一次的人,不能再浪费生命 魏若若闻言死死攥紧了拳头,魏老夫人的意思是,难不成你真要叫人来验身不成?到时候再后悔可就糊弄不过去了! 她脸色青红交加,咬牙看向魏若若:“你不要得寸进尺,五百两银子,此是就次作罢!” 魏妥妥闻言嗤笑一声,“哟,原来姐姐的名声和亲事就值这五百两银子?抱歉,我头上这伤,可比这金贵多了!恕我不能答应!” 她转身就往外走,魏老夫人表明态度之后,其他人也都不再拦着魏妥妥,眼看她迈出了院门槛,魏若若急了:“一千两,一千两银子!” 魏妥妥理也不理。 “好!我答应你!”魏若若眼珠子都红了! 魏妥妥眉头挑了挑,转头一脸不乐意的看她:“那好吧!” 末了,她还补充一句:“大姐姐一定要立下字据,这些东西,可是林景明的身价银子,到时你可不要赖账。” 魏若若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身价银子?亏你说的出口!” 魏妥妥冷笑看她:“我说的有哪里不对?二姐姐分明是将林景明从我这里买走的。难不成还要我找些什么冠冕堂皇的说辞?那可对不住,我的脸皮没那么厚。” 魏若若瞪着两只通红的眼睛,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眼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止魏轻轻心中震惊,就连梁氏都惊愕不已,更何况一众下人。 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这是那个怯懦胆小,唯唯诺诺的五姑娘吗? 二姑娘居然在她手上吃了这么大的亏? 难不成死过一次真能令人性情大变? 魏妥妥深深的看着她这位二姐姐,说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今日差点就死在你手上,死过一次的人,不想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以后你也莫要将我当软柿子捏,如果你触犯了我,我必定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她的这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斩钉截铁,周围的人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魏若若更是愣在当场。 魏妥妥不理会众人的反应,看向宁氏:“还请二伯母将私库打开,我这就去挑东西!” 宁氏一窒:“现在?” “不然呢?”魏妥妥是半句好话都没有,“难不成等二伯母将好东西都收起来之后再去挑么!” 魏若若忍不住大叫:“你不要小人之心!” 魏妥妥不甘示弱,“咱们谁是小人,大家都清楚明白着呢!” “好!好!”宁氏狠狠瞪了魏妥妥一眼,咬牙切齿的对梁氏说道:“你们母女真是好样的!” 梁氏一早就厌恶宁氏事事占便宜,闻言不客气的回嘴道:“二嫂这话,好像错的是我们母女似的,我劝你还是拎拎清楚,免得我们反悔,到时候你女儿就等着做妾!” “你!”宁氏哆哆嗦嗦的指着她,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一甩袖子,率先往她住的院子走去。 魏妥妥上前搀扶着着魏老夫人,柔声道:“多谢祖母为妥妥做主。” 魏老夫人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她,心中虽然狐疑,却觉得她的转变很是不错。起码对于现在的情形来说,比魏若若要强出不少。 魏轻轻也在一旁惊异的看着,要说众人有谁最震惊,当属她了。 她可是知道两年前魏妥妥得了失魂症的真正原因的! “姑娘,您怎么站在这里发呆?” 春纤回转过来,见魏轻轻站在院子中间看着宁氏等人的背影呆呆站着,疑惑发问。 魏轻轻转眼看她,半晌才从回过神来,“人送过去了?” “云大姑娘刚进二门,奴婢就见着她了,便让人带她去咱们院子里了。” 魏轻轻看向宁氏等人离开的方向,很想跟过去看看,却又不能长时间不会去,便道:“你去看看五妹妹她们的情况,我先回毓秀轩。” “是,姑娘。” 魏轻轻一走,春纤便紧跑几步追上了宁氏等人,管着宁氏私库的婢女刚刚拿出钥匙打开门。 宁氏自然不会随便让人到她的库房里乱看,恨恨的瞪了魏妥妥一眼,道:“你随我进去。” 魏妥妥也没什么迟疑,给梁氏一个安心的眼神,跟着宁氏走了进去。 宁氏的嫁妆也并不像她嫁进来的时候那般丰厚了,此时稀稀落落的摆在库房中。 魏妥妥走了一圈,伸手掀开一只黄花梨木的匣子,见是一副红宝石头面。 样式已经旧了,但整副首饰都是赤金打造,虽不是这里面最贵重的,却也十分值钱了。 宁氏见她要这个,不情不愿的将匣子递到她手里。 她气闷不已,紧紧跟着魏妥妥,生怕她挑到什么更加贵重的东西。 不过魏妥妥并不是专挑贵的拿,她说道:“我记得二伯母有一对流云百福的白玉佩?” 宁氏面上不悦,心中却笑她不识货,拿的东西都不是最好的,“你既然喜欢,我便找出来给你。” 魏妥妥笑意盈盈,“劳烦二伯母了。” 宁氏黑着脸去拿玉佩,待回来的时候,魏妥妥已经挑中了第三样东西。 那是一幅画,是书画大家王希孟的名作,《千里饿殍图》。 王希孟是前朝画家,他年少聪慧,十几岁即入宫在书画院学画,得到当时的皇帝亲授笔墨技法,画艺精湛。 十八岁时,王希孟花费半年时间绘成《千里江山图》,并将之献给皇帝,从而名声大噪。后因对时事不满,画了《千里饿殍图》而触怒圣颜,被下令赐死,死时还不到二十岁。 《千里江山图》是名垂千古的杰作,也是王希孟唯一传世的作品,但少有人知道,那副《千里饿殍图》也被留存了下来。 前朝覆灭后,这幅画才有人敢拿出来,但都视为不祥之物,辗转流落到宁氏的娘家。 宁氏不懂画,更不知道这画作的由来,只当是前朝名作,便一直留着。 她见魏妥妥居然选了这东西,心里都乐开了花,面上却故作不愿,说道:“这是名士佳作,你倒有眼光!” 魏妥妥装作不知道她的心思,笑道:“多谢二伯母。” 说罢,她便拿着这三样东西走了出去。 众人都在外面等着,眼见她拿着两只匣子和一个卷轴,都有些好奇。 但魏妥妥并没有将东西拿给众人看的意思,她看向魏若若,说道:“二姐姐的字据可写好了么!” 她不说,众人都忘了这茬,难不成还真要立下字据? 魏若若气的抖如筛糠,她死死盯着她怀里的东西半晌,一扭身走进宁氏的屋子,哆哆嗦嗦的拿着纸笔写了字据,转而出来扔到魏妥妥面前,“给你!” 魏妥妥伸出两根手指,接住那张轻飘飘的纸,笑了笑。 众人本以为今日的事就此便了结了,可魏妥妥却在无数目光中转身到魏老夫人面前,面色郑重又沉重,福身说道:“祖母,二姐姐既然认了错,妥妥也不会得理不饶人。只是心,她所作所为,竟不顾姐妹情分和魏家的名声,妥妥只希望祖母施以惩戒,以斥此等不敬不孝之举。” 魏若若自认已经受了无数委屈,冷不防听见这话,惊怒的抬头看向她,难道她今日受得屈辱还不够? 魏老夫人闻言也有些惊诧,却也看不明白这个五孙女怎么变得如此厉害,但她所言没错,魏若若的所言所行丝毫没有顾忌到她的脸面,也没有顾忌魏府。 不仅如此,这小畜生如今已经是破壁之身,嫁到林家也是低人一头,如何能比得上少女初成又聪明伶俐的魏妥妥。 她眯起眼睛,眉头锁住:“二丫头!” 魏若若猛地抬头,看见纪老夫人的目光如冰刀一般朝她投射而来,连忙跪下,抬头看着魏老夫人冰冷的面庞讷讷道:“祖母……” 魏老夫人扫了一眼身侧垂眸的魏妥妥,转而对魏若若说道:“枉我平日里对你百般疼爱,如今做出此等辱没门风之事,你可知道自己错了?!” 魏若若此时如同被笼罩在一团阴翳之中,脸色难看之极,可此时,她也只能低低认错道:“是,祖母……孙女知错了……” “既然知错,你们母女便在这里跪着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魏老夫人眯眼冷哼一声,吩咐道:“其他人都给我下去,别在这里碍眼!今日的事若有半个字传出去,你们可要仔细自己的皮!” 众人赶紧应承,魏若若半张着嘴,似要开口说什么,可魏老夫人半点不留余地,直接转身走了。 宁氏拉住女儿,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她们不可能真与魏妥妥较真,到时候真让人验了身,事情可就赖不掉了。 如今安抚了魏妥妥,以后自然可以想办法将此事瞒过去。 深秋的青砖地泛着透骨的凉意,宁氏咬了咬下唇,死死的盯了魏妥妥一眼,恨恨的跪到女儿身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至今还没明白过来,事情到底是如何发展到现在这般的? 魏妥妥却不管宁氏母女想什么,她达到了目的,从容自在的拂了拂袖子,无视魏若若那双充满恨意的眸子,转而对一脸解气的梁氏说道:“母亲,我们回去吧。” ………………………… 这厢云楚忱正在毓秀轩与魏轻轻说话。 云楚忱十分敏感的发现魏轻轻心不在焉,似乎连找她来做什么都忘记了。 潋月在一旁给她使眼色,她便说道:“轻轻,时辰不早,魏老夫人还在病中,你心中惦记咱们也没法好好说话,等哪日空了,我邀你去我府上,咱们再说话。” 魏轻轻闻言露出歉意的神色:“你看我,找了你来,却没能好好陪你。”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客气话。” 云楚忱拍拍魏轻轻的手,起身往外走,魏轻轻连忙相送。 二人出了毓秀轩往二门那边去,路过府中小花园的时候,正好看见魏妥妥捧着从宁氏哪里得来的三样东西往回走。 云楚忱见她有些眼生,便想问这是不是刚刚会长安的五姑娘,却见魏轻轻神色变了几变。 潋月轻轻拉住云楚忱的袖子,暗中朝她摇头。 云楚忱便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直到出了魏府上了马车,云楚忱才问潋月:“是不是那位五姑娘出了什么事?” 第九十二章 奇怪的魏府 车帘随着马车的行进微微晃动,潋月的神情在缝隙中投射进来的光线下显得忽明忽暗,她说道:“姑娘,事情有些奇怪。” 云楚忱和照影对视一眼,疑惑道:“怎么了?” “方才奴婢与果儿闲聊,她话里话外都透着对魏老夫人的惧怕,一副不敢多说的模样,甚至一提起‘老夫人’三个字,她的脸色都要白上几分。” 照影诧异道:“魏老夫人一向和蔼可亲,对待下人也十分温厚,怎么就能将人吓成那样,还至于连提都不敢提?你是不是看错了?” 潋月摇头,“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心想果儿不过一个下等丫头,等闲根本不会到魏老夫人跟前伺候,兴许只胆子小了些,又出于对主子的敬畏。但后来说的多了,奴婢却觉得,果儿对魏老夫人的惧怕是骨子里的。奴婢拐弯抹角的套话,才大略知晓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楚忱有些不明白了,便问:“到底怎么了?方才我见那位五姑娘头上扎着白布,似乎受了伤。” “这位魏府刚回长安的五姑娘,幼时与太医院院使林家三郎定了娃娃亲,但她两年前得了失魂症被送回了老家养病,养了两年说是好了,前几天才刚接回来。今早上林夫人带着林家三郎前来拜访,兴许也是想看看五姑娘,谁知五姑娘与二姑娘起了冲突,撞破了头晕厥过去,二姑娘也掉到了池子里,林家三郎正好撞见,便下水将二姑娘给捞了上来,还顺手给她诊治了一番。” 云楚忱挑挑眉,“这算是有了肌肤之亲?” “是,人毕竟是林景明救上来的,用宁氏的话说,就是抱也抱了,看也看了。还说五姑娘将她女儿推进池子里去险些失了小命,不依不饶的在玉铭院闹了一个上午,最后提出要将五姑娘的亲事换给二姑娘。” 照影撇撇嘴:“怎么看都像早有这个打算,不是说魏府上下都十分和睦,几房之间也都其乐融融么?” 云楚忱道:“事关自己女儿,宁氏着急也在情理之中,其他人自然要往后放一放。” 潋月却摇摇头,说道:“若按常理来说,这事是在她们自己府里发生的,又没有其他人看见,压一压也就是了,何必大肆闹腾,非要到换亲的地步呢?分明是二姑娘处心积虑要夺这门亲事,而宁氏身为二姑娘的母亲也知晓。照影方才不是也说了?感觉宁氏母女早有这个打算。” 照影沉吟道:“看来魏家后宅也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清爽,背地里也有不少阴私龃龉。” 潋月又说,“我觉得更奇怪的地方在于,以魏家的门楣,姐妹间还至于算计林家的亲事吗?” 云楚忱闻言一怔,“的确……魏家堂堂国公府,家中女儿本不愁嫁,一个太医院院史的门第算什么香饽饽?” “也许是林景明此人十分出色?”照影说了这一句,自己也摇了摇头:“此人与未婚妻子的姐妹偷偷摸摸,显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应该不至于将魏家二姑娘迷得找不着北吧?” 云楚忱想了想问:“那,魏老夫人怎么说?” “宁氏要换亲,五姑娘的母亲梁氏自然反对,但魏老夫人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居然很痛快的就答应了。就在这关键一刻,五姑娘到了玉铭院……” 潋月将魏妥妥舌战宁氏母女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然后道:“五姑娘的转变虽然有些大,但也并非不能理解,但奴婢觉得魏府上上下下的反应才是最奇怪的!” “这话怎么说?” “以魏府在外的名声,该是治家严谨,家风清正。但奴婢总觉得,魏府的下人对今日的乌烟瘴气没有半点大惊小怪,好似府里经常发生这种事情似的。” “这也未必,兴许只是魏老夫人治家严谨,下人们都不敢乱说乱传。” “一开始奴婢也觉得是魏老夫人治家有方,下人们嘴巴严,但奴婢跟果儿说完话往毓秀轩回来的时候,路上听见有人说,那林景明与二姑娘早就搅合到一处去了,而且二姑娘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啊?”照影忍不住惊呼一声。 潋月点点头,再次肯定自己没说错,道:“要是咱们府上发生这种事,那都得跟天塌下来一样!可魏府上上下下,根本没有这种感觉,虽然也惊讶于二姑娘如此胆大包天,却也没有那种‘这根本不可能’的感觉,似乎以二姑娘的人品,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奇怪。” 惊异与不敢置信是两回事,下人们虽然惊诧二姑娘已经失身于林景明,却不觉得难以置信,神色间不过是有几分唏嘘,更多的是感叹五姑娘倒霉。 云楚忱紧紧蹙起眉头,“那最后的结果如何?” 潋月摇头:“奴婢也不敢问的太过显眼,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不过咱们离开的时候,奴婢特意看了五姑娘的神色,似乎对最后的结果很满意。” “是啊,奴婢也看见了,那梁氏还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云楚忱狐疑道:“可这件事跟轻轻应该没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是不是怕魏老夫人给气病了?” 云楚忱摇头,“刚才在魏府没觉得,听潋月说了前因后果,便觉出不对来,春纤急匆匆跑过来让咱们直接去毓秀轩,分明是怕咱们撞见玉铭院发生的事。” “家丑不可外扬,魏大姑娘不想让咱们看见她们家的丑事也很正常啊!” 云楚忱依旧觉得不是这个原因,说道:“你们换一个角度想想,如果是你们家中家妹做了丑事,兴许会连累到自己将来的亲事,你们会怎样?” “当然是生气。” “是啊,会生气,会厌恶。但轻轻没有,她没有气愤也没有担忧的情绪,她心不在焉,甚至疑虑重重。” 照影恍然明白过来,“这件事情的当事人,也就是二姑娘五姑娘还有她们的母亲,再加上能够做主的魏老夫人。魏大姑娘没有为自己的祖母担忧,也没有为二姑娘的作为感到愤怒,那么她的疑虑,是来自那位五姑娘?” 云楚忱沉默片刻,说道:“潋月,你回头再让人打定打听,今日的事,后续是如何。” “是,奴婢会打听出来的。” …………………… 魏府雨歇阁中,梁氏母女相对而坐。 魏妥妥正在解释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早上给祖母请安回来,途径小花园,想起小时候父亲母亲陪我种的那颗石榴树,便想着去看看,却冷不防听见二姐姐正在跟婢女交代今日的密谋。” 密谋指什么,梁氏自然明白,她又恨又怒,“宁氏事事掐尖要强也就罢了,居然还将主意打到你的亲事上,真是该死!” “母亲,咱们还应该谢谢她们呢,若不是二姐姐,咱们也不知道林景明败絮其中。” “你这话说的也是。”但梁氏心中仍就充满了为人母的担忧和愧疚,说道:“妥妥,都怪母亲……当初若不是猪油蒙了眼……” “母亲,您无需这么说,这根本怪不到您头上。” 梁氏深垂的眼眸中满是悔恨,泪水溢上来被她强压回去,“最让我心寒的是你祖母,竟然不为你考虑半分就要答应宁氏,若不是你及时赶来将事情挑明,咱们怕是要吃了这哑巴亏!” 魏妥妥冷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祖母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不知?” 梁氏喉间一窒,眸中掠过一丝惧色,并不愿多说魏老夫人,转而问道:“倒是你,妥妥……怎么你这次回来,变了这么多?” 魏妥妥早知道她会问,微微一笑,说道:“母亲,从前我年纪小不知事,面皮又薄,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可这两年在老家,我着实见识了不少事,明白了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梁氏心疼的看着魏妥妥,说:“都怪母亲没能保护好你,你那时得了失魂症,整日浑浑噩噩,你祖母非要将你送回老家养病,我阻拦不得,想跟你一起回去也没能成。你这两年,一定受了不少苦。” 没有亲生父母在身边,又痴痴呆呆,怎么可能不受欺负?梁氏甚至不敢想,一想便觉得浑身上下都如凌迟般痛楚。 “母亲,人各有命,这便是我命中的劫数,如果没有这一遭,我现在还如从前那般胆小怯懦,这也不是您所希望的吧?” 魏妥妥今年才十三,说起话来却满是看透世事的老练,但梁氏沉浸在愧疚之中没有注意到,她说:“母亲以后决不会让人再欺负到咱们母女头上!” 魏妥妥眸光深邃,说道:“那是自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该感到恐惧才是。” 梁氏闻言一怔,“妥妥,你说什么?” 魏妥妥一笑,“我是说,那些欺负过咱们的人,别想讨到什么便宜。” 梁氏点头,“宁氏母女这次吃了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后咱们定要小心防范。对了妥妥,你到宁氏的私库中,怎么就拿了那三样东西?” 第九十三章 玩游戏吗?魂飞魄散的那种! 在别人看来,魏妥妥一定会趁此机会狠宰宁氏一笔,梁氏也不例外。所以她看到那三样东西的时候便十分疑惑不解。 一套头面勉强算是贵重,另外两件送人都未必能拿得出手。 魏妥妥淡淡一笑,将那两只匣子打开,说道:“这副头面,母亲明日拿到千手堂那里重新打过,不打成套的头面,就打几支样式精巧时兴的簪子,拿回来之后,祖母那里送两支,其余府上的姐妹各一支。” 梁氏一怔,恍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东西,你本来也没打算留在手上?” 不打算留在手上的东西,自然不必挑的太过贵重。 魏妥妥点头,说:“我要了魏若若那份公出的嫁妆,众人虽然眼红,却不会嫉恨,毕竟是我用自己的亲事换来的。但我若是在宁氏那里拿了好东西,大家就会记在心上。与其这样,我便拿这副头面跟大家分一分,大家都得了便宜,自然要站在我们这边说话。” 梁氏也不是贪婪的人,赞成道:“你说的有理。” 宁氏一向掐尖要强,最会搅风搅雨,相比她们二房,三房一直被她压一头,借着这个机会拉拢一下府里的其他主子,扭转局面未尝不可。 魏妥妥见母亲不反对,又说:“至于那对玉佩,等二姐姐出嫁的时候,我便当做添妆送回给她。” 梁氏一愣,随即好笑道:“你这是故意恶心她呢!” “嗯,至于那幅画……”魏妥妥挑唇一笑:“一件不起眼的东西,便留着吧。” 梁氏闻言也没在意,只听女儿又问道:“听说咱们府上要与宣永候府结亲?” “是啊。”梁氏目光中满是复杂,说道:“这满长安有不少小娘子都盯着你大哥呢,老夫人挑来选去,就挑中了云家大姑娘。” “我听说,这中间还出了岔子?” “是啊,一波三折的。”梁氏目光闪烁,“本来已经商量好了,但你大伯母不知怎么看中了许相千金。” “许琳琅?” 梁氏没想到她还记得许琳琅,便说:“就是她,不过你大哥似乎对你祖母说了什么,最后还是选了云大姑娘。不过前段日子云大姑娘深陷谣言,都说二皇子看中了她,等闲哪里有人敢对二皇子嘴边的肉露出半分觊觎之意,你祖母不敢触霉头,便耽搁了。” 魏妥妥心中明了,英国公夫人定然是看中了许琳琅的家世。但许琳琅性情强势,许家又权势滔天,岂是那么好拿捏的人家? 魏府若与他家结亲,自己的事情要露馅,还要受制于许家。她那个大哥,自然是不愿意的。 “我刚回长安时还听见只言片语,这几天倒是没什么动静了。” “想必是云家想办法将事情压下去了,你祖母已经跟江宁侯夫人说好,让她保媒,大概今日江宁侯夫人就会到云府去了。” 魏妥妥呼吸一顿,随即说道:“今日?” “是啊,紧接着就要换草贴子,府上就要忙起来了,倒是能将二丫头的丑事遮掩遮掩。”梁氏冷笑一声,带着明显的鄙夷,又见魏妥妥有些发怔,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 梁氏道:“你头上的伤还要养一养,就快回去休息吧。” 魏妥妥点头应了,起身出了梁氏的屋子。 “槿儿,你让人留意着些,若是见着云大姑娘出府,赶紧来知会我!” 槿儿也有些不解,不知道她找云大姑娘做什么,但还是应了:“奴婢知道了。” …………………… “这魏五姑娘倒是聪明。”潋月将魏府那日的事情打听清楚之后,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云楚忱,云楚忱听完不由感叹道。 “是啊,我看她冲宁氏要那三样东西,一来是想在魏府众人面前压一压宁氏的气焰,二来是用宁氏的银子来贿赂其他人来为她说话。” 潋月听了云楚忱和照影的话,说道:“可是咱们反过来想想,堂堂英国公府,一支簪子就能贿赂各位主子了么?难道魏家各位主子都很缺钱?” 云楚忱和照影对视一眼,皆是一怔。 这事若是搁在她们府上,别说一支金簪,就是一整套头面也未必能被收买为谁说话。 可魏妥妥既然这样做了,又说明什么呢? “要么是魏五姑娘小家子气,要么是魏府真的很缺钱,姑娘觉得是哪个原因?” 云楚忱垂眸细思:“我看这位魏五姑娘的处事手段,不像是蠢的,可魏家堂堂英国公府,怎么会缺银子呢?” 照影也说:“据我所知,魏府给下人的月例银子,似乎是整个长安最多的,所以许多人争破头都想进魏府,只不过魏府筛选下人十分严格,宁缺毋滥。” 潋月看着她们,目光中存着无数疑惑,说道:“这几天奴婢打听魏府的事,发现魏府上下日常的一些事情竟然很少流传出来,凡是传到外面的都是好的,奴婢废了好大的力气,也不过打听出一星半点。” 照影一向聪慧,却也有些懵了,“是不是咱们想多了?” 云楚忱谨慎惯了,说道:“既然有疑虑,便不能当没看见,再去打听打听。” 蘅兰在这时候进来,说道:“姑娘,江宁侯夫人来了。” “江宁侯夫人?”云楚忱站起身,“她应该是魏老夫人请来保媒的。” 几个丫头闻言都露出惊喜之色,只有潋月心有疑虑。 她是直接与魏府下人接触的人,对魏府的奇怪之处更有感触,但有些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但眼下这桩亲事好不容易提上日程,她也不能因为自己心有疑惑便阻止,万一是她太敏感了呢? …………………… 丞相府,许琳琅试穿过自己的嫁衣,问身边的紫桐,“江宁候夫人去了云家?” “是,江宁候夫人出来的时候很是高兴,显然与云家人相谈甚欢。” 自从淑妃死了,紫桐便对自己主子有了更深切的认识,半点不敢怠慢。 许琳琅冷笑一声:“给我盯着云楚忱,若是出府,便来告诉我。” “姑娘,明日是初三,云大姑娘每个月这天都要去给云老夫人取药。” “没错,我怎么给忘了。” 云老夫人有虚症,药是由常御医亲自调配的,所以云楚忱每个月都会去常御医府上将药亲自取回来。 许琳琅招呼紫桐,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紫桐听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不敢表现出来,“是,奴婢知道了。” 第二日,云楚忱照常往常府去,途经余南街时,马车突然一顿。 车夫禀报道:“大姑娘,前面几辆马车,横在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事。” 余南街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段,每次走到这里都要耽搁一会,云楚忱掀起车帘,往前看,隐约听见有个人在催促。 “你们还不快把马车修好,耽误了时辰,误了主子的事,定要拿你们是问!” 春芜一怔,“这声音听上去怎么像是紫桐的声音?” 她们从前与许琳琅接触的多,对她身边的婢女自然也很熟悉。 蘅兰立起眉毛,“不是她还能是谁?这许大姑娘,不会是知道姑娘今日要去常府,特意在这里等着发难吧?!” 春芜皱眉:“姑娘,奴婢下车去看看怎么一回事。” “不用,前面还有其他人的马车,咱们何必着急。” 三人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前面的许琳琅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你们几个,动作快点。” 青槐上前说道:“大姑娘,这路甚宽,若将马匹卸下,后面的马车就能过去了。” 许琳琅蹙眉看了一眼横在那里的马车,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你去与诸位说一声,再道个歉。” “是,青槐明白。” 车夫利落的卸了马,后面的几辆马车得了知会,小心的从一旁行了过去,云楚忱的车子也缓缓跟着往前。然而,就在前面的马车顺利过去,她的车子缓缓向前的时候,马匹突然受惊嘶鸣起来,云楚忱迅速掀开车帘往外看。 只见两匹马脚下,二只手臂长的大老鼠飞快的窜动,其中一只见车帘撩起,竟瞪着溜圆的鼠目就要往车里窜。 春芜跟蘅兰被骇的尖叫连连,她们想象了多种被为难的情景,却没想到许琳琅居然弄了这种东西! 这老鼠一看就是饿极了的! 前面马车里的人听见动静,停下马车探头回望,云楚忱无意中抬头,见那人居然是魏府五姑娘魏妥妥。 魏妥妥见此情形,不知是那根弦搭错了,居然惊惧的大叫了一声“嫂嫂”! 云楚忱和许琳琅听见这一声“嫂嫂”,都是一愣,偏偏魏妥妥这个当事人毫无察觉,跳下马车就朝云楚忱这边冲过来。 许琳琅一惊:“快拦住她!” 许琳琅如今出行都有二皇子的护卫随行,听了她的吩咐便拦住了魏妥妥。说道:“后面有危险,你不能过去!” 魏妥妥怒道:“既然知道有危险,你们为何不去帮忙?” 护卫却如同没听见一般,死死拦住她。 魏妥妥透过缝隙看见那两只大老鼠,腿几乎都软了,却还是不断挣扎企图要冲过去! 第九十四章 咱们来日方长 云楚忱此时也顾不得去想魏妥妥的反应,手忙脚乱的用马车里一切可以攻击的东西去打砸那两只大老鼠! 车夫眼疾手快,用鞭子狠狠抽在其中一只老鼠的头上,那老鼠立即倒在地上没了动静,头部缓缓渗出一摊血迹。 而另一只也被春芜扔出去的点心吸引了注意。 有了喘息之机,蘅兰赶紧吩咐车夫:“快,往后退!” 云楚忱的目光扫到许琳琅,见她早已经上了马,站在不远处望着这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哼,这小畜生上蹿下跳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去抓住,千万别伤到了云大姑娘!” 但她身边站着的护卫头领闻言却寸步未动,说道:“二殿下吩咐属下们保护您的安危,属下们不敢离开您的左右,免得那小畜生乱跑伤到了您。” 方才许琳琅那句“小畜生”分明就是在骂云楚忱,而这护卫及会看眼色,顺着她的话说“小畜生乱跑”极大的取悦了许琳琅。 许琳琅挑唇一笑,她是千娇百宠长大的天之骄女,区区一个过继的侯府嫡女,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个泥沟里的臭老鼠!侥幸赢了她一次又能如何,只要她愿意,随时能够让她滚回臭水沟里永世不得翻身! 不过。 她要慢慢玩儿! 看见许琳琅猫戏老鼠的眼神,蘅兰气的浑身紧绷,但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怎么脱身是个问题。 余南街本来就是个繁华热闹的地段,由于许琳琅故意将坏了的马车横在了街上,后面着实堵了不少人。 “现在前面过不去,后面也堵着许多马车和人,想掉头回去都不行。“眼看那老鼠吃完了地上散落的几块点心,两只贼贼的眼睛又开始盯着它们的马车企图窜上来,春芜脸色煞白,“周围这么多人,这老鼠怎么就盯着咱们的马车?!” “紫桐过来说话的时候,一定是对咱们的马车做了什么手脚……” 方才许琳琅让青槐去跟各马车的主人道个歉说明原因的时候,云楚忱这里是紫桐来说的,她站在车辕旁说话,手有意无意的在上面拂了一下。 “姑娘这么一说,奴婢好像还真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油味儿,好像是肉糜?” 眼见那老鼠一次比一次跳的高,蘅兰胆子再大也绷不住了,“姑娘,怎么办……实在不行,奴婢去吸引这老鼠的注意,让春芜先护着您下车往后面躲一躲。” 云楚忱摇头:“不行,以许琳琅的心性,决不会单单只拿两只大老鼠来吓唬咱们,说不定这老鼠身上带着什么传染人的病,绝对不能被它们咬到!” 春芜闻言一个哆嗦,“总不会是有鼠疫吧?”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始作俑者知道了!” 车夫抡着鞭子,似乎想用同样的方法制服剩下的这只老鼠,可这东西十分灵活,在有防备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击中。 眼见它蓄足了力气飞速往马车上一跳,车夫顿时惊得栽下马车。 马车里的主仆三人看到这副情景,头皮一乍! 那老鼠上了马车之后,果真在紫桐用手拂过的地方闻了闻,可没找见吃的,目光便朝马车里面望了过去! “姑娘!它要窜进来了!” “啊!啊啊!” 主仆三人的惊叫声接连响起! 就在这老鼠飞窜的瞬间,一颗小石子裹挟着凌厉的劲风,不知从何处疾飞而至!“啪”的一下击在老鼠身上,老鼠“吱吱”几声痛叫被打飞了出去。 方向,正是许琳琅所在的位置! 许琳琅面色突变,她方才太过得意放松,根本没有想到会突生这样的变故,一时间僵在哪里无法动弹。 那老鼠拖着长长的尾巴随着身体的转动甩的笔直,众人见状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胃里一阵恶心。 站在许琳琅前面的护卫立即拔刀想要将这老鼠砍死,一旁的紫桐却突然惊叫道:“不行!不能见血,这老鼠有疫病!” “疫病”这两个字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全都变了脸色,纷纷往后退去! 就连保护许琳琅的护卫都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但他们身为二皇子指派前来保护许琳琅的人,职责在身,他们不敢躲! 这么一晃神,那老鼠已经近在眼前,许琳琅惊慌失措身体一仰,尖叫一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幸好一旁的护卫及时反应,踢飞老鼠的瞬间反手带了她一下,才不至于让她重重摔在地上。 但这一下,也磕碰的不轻。 但许琳琅没有时间检查自己哪里受了伤,因为那只大老鼠本身长得很是健壮,被那仓促的一脚踢中后,居然没什么事,在地上打了个滚,便惊慌的在众人脚下乱窜,想要找地方躲藏,搅合的丫头婆子们一阵惊惧的怪叫! 随即,它鼻子疯狂的抽动,似乎被什么味道所吸引,然后直直朝着紫桐的方向窜了过去! 紫桐大惊失色,方才她手上抹了肉糜,虽然已经用帕子擦过,但老鼠的嗅觉显然十分灵敏,还能闻见味道。 她惊愕之下就要闪开,可她若闪开的话,老鼠必然会落到许琳琅身上,到时她护主不利只有死路一条! 可这老鼠是有鼠疫的!被老鼠咬了同样是死! 心内的挣扎在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细想,她瞬间做了决定,一把扯过站在一旁呆呆站着的青槐,挡在自己身前! 别人的命当然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青槐只觉得手臂一痛,然后整个人猛地被紫桐推了出去,正撞在跳过来的老鼠上! 兴许是下意识的反抗,青槐与老鼠撞在一起的瞬间,一把抓住老鼠的尾巴用力一甩,将老鼠狠狠砸在地上,那老鼠的身体先是抽搐了一下,然后就一动不动了,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云楚忱主仆三人都吓得不轻,手脚微微发颤,因为她们清清楚楚的听见紫铜说这老鼠有疫病! 没有人不知道鼠疫的可怕,这是一种传染力极强,破坏性极大,防治困难的烈性传染病,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让一座城池沦陷。 春芜看着她:“姑娘,您没事吧!” 云楚忱摇摇头,紧盯着许琳琅那边。 青槐方才与老鼠接触过,众人都下意识的后退远离她,她心中一阵恐慌,转头去看紫桐。 紫桐方才拉她做挡箭牌心中发虚,看见她的目光支吾道:“青槐,你忠心护主,姑娘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青槐咬唇看着她,后怕使她控制不住轻微的颤抖。 方才明明是她扯了自己一把,自己才撞上那老鼠!那东西身上不干净,谁知道她碰过之后会不会传染上鼠疫! 可事到如今,她总不会傻到去多说什么,既然紫桐说她“忠心护主”,她就很有可能因为这个才能活下去! 她咽下了即将冲破喉咙的绝望和愤怒,红着眼睛看许琳琅。 许琳琅却压根没有看她,而是看着云楚忱马车旁边出现的人。 “楚楚身边的护花使者真是不少。” 此时,云楚忱的马车旁边站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正是晋亭。 他今日依旧穿着上次中秋宫宴上那种锦袍,但细节上似乎做了改动,相比之前的款式更加适合他颀长挺拔的身材,看上去又添了几分英武之气。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有人用石子打飞了老鼠救了云楚忱,看来就是晋亭出手相助。 他静静在哪里站着,眉头轻轻蹙着,厌恶的看着许琳琅等人。 与许琳琅的目光对上时,更是轻蔑的转开眸子。 许琳琅气的咬牙切齿。 云楚忱此刻虽然惊魂未定,但听了许琳琅的话,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瞬间恢复了理智,说道:“我会好生感谢晋二公子的,琳琅也要找个好郎中好生给青槐看看,若染了疫病,传染给他人,不知道许相府能不能承担得起这样的后果。” 听她居然将事情以小化大,牵扯到相府,许琳琅暗自咬牙,却无法争辩。 好一个云楚忱! 只是,云楚忱说的没错。众目睽睽之下,紫桐先是喊出了“这老鼠有疫病”,然后她的一个婢女又沾上了这老鼠,如果处理不好,必定会出大乱子! 她瞪了紫桐一眼,看向青槐,说:“放心,你既忠心护我,我自然不会不管你。来人,将青槐送到城外庄子上,请最好的郎中来看。” 青槐听见许琳琅轻飘飘的几句话,手脚控制不住颤栗,内心一片冰寒!她是从小就伴在许琳琅身边的,她竟然对自己如此冷漠! 还有紫桐,简直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不是最好的姐妹吗! 可她竟然为了保全自己,毫不迟疑的让她送死! 护卫听从许琳琅的吩咐,拿过一件斗篷,将青槐整个人蒙住带走了。 青槐一个字也没有说,因为她没有反抗的余地,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即便她出口质问,也换不来什么。 紫桐一直垂着眼眸扶着许琳琅没有做声。 云楚忱冷眼旁观,转头看向晋亭。 “你又救了我一次……” 第九十五章 还没过门,就姑嫂一心了? 青空之下,人群之中,云楚忱仿佛感觉眼前之人与自己所认识的那个晋亭不一样了。 他仍是那副神情,蹙着眉头似是不悦,见她望过来,唇角动了动淡淡说了句:“我先走了。” “哎……你……” 云楚忱喊了一声,但晋亭好似不想与她多言,三步两步便走远了。 蘅芜伸着脖子看了看晋亭的背影,说道:“晋二公子是不是还在生气?” 春芜扯了扯云楚忱的袖子,低声道:“姑娘也不好在这里与晋二公子多说,毕竟是要与魏公子定亲的人了,而且许琳琅刚才那句话,还不知道会不会有闲言碎语呢!” 蘅芜挑挑眉:“姑娘和晋二公子能有什么闲言碎语,满长安谁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冤家对头,见面都没有好脸色的!” 春芜闻言看了看云楚忱,无奈的瞪了蘅兰一眼。 云楚忱抿了抿唇角,垂眸道:“别胡说。” 蘅兰这才察觉云楚忱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赶紧闭上嘴不说了。 春芜道:“姑娘,魏家五姑娘还在那边看着呢。” 云楚忱这才想起来方才发生的那一幕,惊异的抬头去看魏妥妥。 那厢许琳琅因为方才云楚忱的那番话,怕事情闹大传到御史言官的耳朵里,正紧盯这人群,想看看在场的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然而目光挪动间,也看见了站在人群里的魏妥妥,顿时想起她方才那一句“嫂嫂”,便看着她冷声道:“哼,你那声嫂嫂倒是叫的利索,还没过门,就姑嫂一心了?!” 魏妥妥听她这么一说,才恍然明白过来,刚才自己在一时情急之下说了什么,心脏不由重重跳了两声。 不过她的反应也快,说道:“云大姑娘是我未来嫂嫂没错,但方才的确是我唐突了。” 她说着,朝着云楚忱屈膝一礼,“云大姑娘,方才情况紧急,我一时着慌就喊了出来,唐突了你,是我的不是。” 云楚忱朝魏妥妥面上看去,见她面上的担心紧张已经不见,剩下的只有大家闺秀应有的端庄和笑容。 她不由得内心狐疑,自己与魏轻轻交好是这两年的事,之前根本连这位五姑娘的面都没怎么见过。方才魏妥妥到底处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她们之间分明没有任何交集。 “魏五姑娘无需这么说。” 虽然百般想不通,但云楚忱还是客气的回了一礼。 魏妥妥扫了一眼横眉冷对的许琳琅,朝她温温柔柔的一笑,道:“我还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 云楚忱点点头,看着对方一点不拖泥带水的上车离开,心中满是疑惑。 周围有不少围观的人,都在低声窃窃私语方才发生的事,有人说惊险,也有人在议论方才魏妥妥喊的那一声“嫂嫂”。 云家与魏家由江宁候夫人保媒,欲定下云楚忱和魏子修的亲事,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方才魏妥妥那么一喊,众人更是确定了这桩事。 许琳琅听着周围的议论声,脸色黑如锅底,如果不是云楚忱,她何至于像今日这般被动?而眼下这桩谋算,也因为晋亭的出手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这会儿也只能放弃。 “云楚忱,咱们来日方长。” 云楚忱听着她这句饱含深意的话,下意识抿住嘴角。 淑妃的死与许琳琅的亲事相互作用,许家与皇后的关系已经处于崩坏的边缘。换句话说,有许琳琅和二皇子从中谋算,皇后对许家失去信任,相互猜忌是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而许琳琅对云楚忱,大概也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看来以后,她还真的有可能会借助皇后来对付许家了。 许琳琅冷冷看了云楚忱一眼,带着一众护卫们离开了。 蘅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说道:“看来她也怕事情闹大,不敢再多做纠缠。” 春芜的面色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说道:“还从来没有谁敢为了一己之私,拿鼠疫这东西做文章,若真捅了篓子,她就是我朝的千古罪人,到时候自己没有好果子吃,还会影响到二皇子,她自然害怕。” 主仆三人上了马车,春芜又说:“还好晋二公子在附近,要不然今日就难逃一劫了。” “许琳琅怎么能想出这么恶毒的主意?用这种方法来害人,万一控制不住,她就真的没想过后果?” “许琳琅这种人,人命在她眼里,值什么?” “也是,她连亲姑姑都能亲手杀害!” 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才发觉自家姑娘在发呆。 春芜顿时紧张起来:“姑娘,是不是吓着了?” 云楚忱摇摇头:“我再想魏五姑娘。” 春芜跟蘅兰对视一眼,也都露出奇怪的神情。因为刚才事发时,魏妥妥那种发自内心的紧张担心,实在太过真实。 “咱们好像也没见过魏五姑娘几次?” 春芜听见蘅兰的问话,点头肯定道:“咱们姑娘跟魏大姑娘是这两年才熟悉起来的,而这位魏五姑娘两年前得了失魂症,被送回老家去了,近日才被接回长安。 咱们与她实在没有过什么交集……” “这就奇了,我方才听她那一声惊惧万分的‘嫂嫂’,分明有真真切切的担忧关心在里头,难不成是认错人了?” “怎么会认错人!她统共就那么一个大哥,还能有几个嫂嫂?” “兴许是旁支的也说不定,她不是被送回老家了吗?这两年在老家有相处的来的嫂嫂也说所不定。方才情况紧急,她一时间脑袋发晕忘了这是在京城,看到与自家嫂嫂相似的人下意识喊出了口。” 春芜摇头:“如果是这样,她方才大可直接解释认错了人,何必还顺势应承了许琳琅的话,跟咱们姑娘赔礼呢?” 蘅兰这下被问住,找不出什么理由来解释了,便去看云楚忱。 云楚忱轻轻“嘶”了一声,“真是奇怪……我也觉得她那一声嫂嫂不像是认错人,也不像是弄虚作假,可这根本没理由啊……” “难不成……是想提前拉拢您,到时候您过了门,也就是她的嫂嫂了……” 云楚忱摇头:“不像……” 主仆三人百思不得其解,马车却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住了。 车夫在外面说道:“大姑娘,常府到了。” 云楚忱起身下了马车,说道:“先取了药,回去再说。” 蘅兰答应一声,上前跟门房的人打招呼。“小林子,我们姑娘来了,常御医可在府上呢?” 因云楚忱每月初三都来,所以常府的门房也都熟识了,见了云楚忱上前笑道:“云大姑娘安,我们老爷临时出门应诊去了,药已经调配好,吩咐小人交给您。” 云楚忱笑道:“即是如此,便不上门叨扰了,待常御医回来,你帮我带声谢。” “是,小人记住了。” 顺利拿了药,三人便准备原路返回府上。 只是马车刚走没多远就又停住了。 春芜如惊弓之鸟一般,连忙拉起帘子问车夫:“又怎么了?” 车夫道:“是魏府五姑娘身边的婢子,说魏五姑娘要找咱们姑娘说几句话。” 云楚忱和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方才她们还在议论这位不寻常,这会又找上门来,不知是为的什么事? “难不成是想跟姑娘解释方才的事?” 春芜道:“姑娘,奴婢心里有些慌,这里头,不会是有什么猫腻吧?要不,咱们先找魏大姑娘说说。” “这都找上门来了,还怎么找魏大姑娘?我看这位五姑娘也不像是个上来就找麻烦的人,更像是要跟姑娘示好,再说方才那桩事那般奇怪,姑娘见一见说不定就解了疑惑。” 云楚忱点头,“还是先见见吧。” 上次在魏府时,魏轻轻的奇怪表现让云楚忱下意识觉得这两姐妹应该不是很亲近,所以她怎么也不会去找魏轻轻问什么。 云楚忱叫了那传话的丫头来,问明了见面的地点,便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往巷心茶楼去。 路上,春芜还是忍不住狐疑,说道:“姑娘,怎么这么巧,魏五姑娘竟然约您在巷心茶楼见面?” 巷心茶楼是云楚忱比较喜欢的一家茶楼,有单独的雅间,还有说书先生讲些无伤大雅的传奇故事,云楚忱偶尔觉得心力交瘁的时候,便会带着两个丫头到这里来坐坐。 但她毕竟是内宅小姐,能出来闲坐的时候不多。 因此,除了几个大丫头,也没人知道巷心茶楼是她逃避尔虞我诈,暂避风雨的小角落。 但现在,魏妥妥邀她见面,却选在了这里。 蘅兰相比春芜总是大胆些,道:“说不定只是巧合呢。”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云楚忱听着两个人说的话,自己也有点着慌,好奇害死猫。 可事到眼前,她着实忍不住想要来一探究竟。 这个魏五姑娘,实在是太让人好奇了。 巷心茶楼离常府不算远,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 云楚忱从马车上下来,便不自觉的仰起头往二楼最东边的雅间窗口看过去。 这一间视野最好,她每次都会坐在这里,一边听先生讲故事,一边看着窗外的长安街景。 然而她抬起头,就看见魏妥妥趴在窗前,以手擎腮朝她看过来…… 第九十六章 这不就是疯了么? 秋末的阳光远而轻薄,倚窗坐着的姑娘墨发如瀑,发丝缠绕着枯黄的阳光散落在雪白的颈项间。她看着云楚忱从马车上下来,亭亭款款、遗世独立,眼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温柔跟怜惜。 她起身离开窗口,往外迎了几步,便见云楚忱和她的两个婢女缓步踏上二楼。 “嫂嫂”二字哽在喉间,出口成了“云大姑娘”。 云楚忱抬眼望着魏妥妥,虽然对方极力隐藏着心中的动容之情,却还是让她觉得十分不寻常。 “魏五姑娘。” 云楚楚唇边噙着淡淡的微笑,疏离而慎重。 魏妥妥见状,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十分突兀,必然会引起云楚忱的怀疑,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她绝不能让云楚忱再嫁给魏子修。 “里面请。” 各自安坐,魏妥妥吩咐自己的两个贴身婢女道:“槿儿,茉儿,你们去外面守着。” “是,姑娘。” 两个丫头垂头出去,对魏妥妥的安排没有任何疑义。 云楚忱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头,并没有让春芜和蘅兰离开的打算,而魏妥妥似乎同样没有让她支走身边人的意思,选择独自面对她们主仆三人。 云楚忱猜测她这么做,应该是想让自己放心几分。 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松警惕,因为这一切都显得太过突兀和奇怪。 魏妥妥知道她心中的疑惑,却也不忙着解释,将方才茉儿煮了一半的茶撤下,新取过一只茶釜坐到茶炉跟前,竟是要亲自给云楚忱烹茶。 她手执木杓,舀水入茶釜,待釜内水沸,纸囊里的茶叶已经细细碾磨好。 云楚忱在她对面端坐,见她拿起鸟羽拂末将碾好的茶叶扫入釜中,优雅自如,心下愈觉诧异。 魏妥妥这般行云流水的动作,比之她来说,丝毫不差。 可云楚忱这一手功夫,只有她自己知道是熬了多少日夜才练得的。 云老夫人好茶道,尤其对雨露茶十分偏爱,云楚忱投其所好,苦练此技日日不辍。 开始时,云楚忱煮的茶总是不合云老夫人的口味,不是这里欠缺便是那里不足,云老夫人总是皱眉说这种事让下人来做便好。 但云楚忱骨子里是个倔的,终究让她习得一手绝技,得了云老夫人一句“甚妙”才罢休,即便是现今在云老夫人跟前专门伺候茶汤的妙安也比不得。 而她这一盏无可挑剔的茶,如今也不是谁轻易就能喝到的了。 可魏妥妥呢?娉娉袅袅十三余,不过豆蔻之年,又是三房嫡出女儿,需要如自己一般事事筹谋看人眼色,苦练这种东西吗?那她又是哪里来着这一手妙不可言的烹茶之技呢? 思忖间,釜中茶汤涌泉连珠,已是二沸。魏妥妥神情专注,右手执着竹筴,左右轻拈衣袖,玉藕般的手腕轻轻转动搅动茶汤,十分赏心悦目。 云楚忱的目光从魏妥妥双手间挪向她的面容,端详了片刻,夸赞道:“魏五姑娘兰心蕙质,这一手烹茶之技,少有人能及。” 魏妥妥唇角含笑,对云楚忱的试探丝毫不在意,还有一种任其甄别的意思,笑道:“谬赞了。” 说着,茶汤三沸,水波翻腾,魏妥妥舀了茶汤分入盏中,道:“请。” 云楚忱心中疑惑,面上不显,转动茶盏细细赏了其中久不散乱的茶花,才放在唇边抿了一口,继而再次称赞道:“入口绵柔,回味无穷。” 魏妥妥闻言笑的越发真诚,仿佛这句夸赞令她等了许久一般,但她并未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而是说道:“云大姑娘可知晓失魂之症么?” 云楚忱的神色间里带着困惑,不明白她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个,而蘅兰和春芜站在她身后,甚至浑身都紧绷起来,满是警惕。 魏妥妥并不介意她们的反应,接着说道:“想必,云大姑娘也曾听说,我前两年得了失魂症,在老家养了许久。” 云楚忱沉吟片刻才说道:“曾见书中提及,失魂者,亦称离魂。每卧则魂魄飞扬,觉身在床而神魂离体,惊悸多魇,通夕不寐。时而分身为两,他人未见而己独见之,人以为离魂之症也。” 魏妥妥轻轻点头,说:“一十岁那年,我一朝梦醒,脑中纷乱如麻,分不清今夕何夕,仿佛只剩下一具壳子,内里像是换了一个人,做出许多匪夷所思之事。我娘请来不少郎中,都无法治愈我这病,后来不得已,将我送回了老家静养。” 春芜跟蘅兰听见她这么说,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不就是疯了么? 云楚忱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与自己说这些,却也对失魂症十分好奇,问道:“凡是病症,皆有诱因,五姑娘是因何得病,可有征兆?” “征兆……”魏妥妥神思飘忽,仿佛想到了许多事。“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诱因,亦或是征兆,你可愿予我一些时间,待我说明缘由,帮我参详一二?” 云楚忱愈发莫名其妙,但她既然来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要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说道:“五姑娘请讲。” 魏妥妥沉默片刻,说道:“这还要从我娘嫁入魏府说起。” 梁家祖上是商户,家资丰厚,到了梁氏这一辈,父亲已经在朝中捐了官,家中子弟也都刻苦勤勉,十分重视学业。尤其是梁氏的兄长梁其先,自幼聪敏勤奋,很得当时的老阁臣王安的爱重。 “当时我舅父前程似锦,一时间炙手可热,梁家虽然出身不高,但眼见要飞黄腾达,家中女儿便也成了香饽饽,我娘正是待嫁的年纪,自然有人登门做媒求娶。我外祖家虽然从前是商户,但家风质朴淳厚,并不贪图荣华,我娘又是幼女,深受疼爱,因此亲事迟迟没能定下来。就在这时,突然又有媒人上门,竟是替英国公府魏家说亲。” 魏妥妥看着茶楼外缓缓流动的人群,说道:“魏府名声在外,上慈下孝,举家和睦,又是公府。外祖父跟外祖母都没有想到魏府会看上自家,一时间欢喜异常,没怎么考量就应下了这门亲事。” 云楚忱听她说到魏府,心中一跳。 她见魏妥妥的面上,突然蒙上了一层幽微的神色,似有惧怕,也似仇恨,这种神态,让她的气质与方才的柔和娇俏完全不一样了,整个人看上去都似换了个人。 云楚忱大惑不解,身体不自禁微微坐直,更加认真的听着。 魏妥妥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讲述这段被岁月蒙尘的往事。“梁家并不缺钱,我娘又是幼女,外祖父外祖母生怕我娘高嫁国公府在婆家站不住脚,所以陪嫁异常丰厚,出嫁那天几乎可以说是十里红妆声势浩大,比之长安王公贵族之女出嫁也不遑多让。” 她说到这里,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云楚忱身上,一种欲言又止,无法言说的情绪在她面上流转不休,仿佛这其中的隐秘与云楚忱也息息相关。 迟疑了好一会,魏妥妥还是收回目光,看着茶盏中漂浮不定的碧芽说道:“但我娘嫁到魏府之后,欣喜之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她渐渐发现魏家看似风光,其实内里中空,就像这秋末的阳光,温暖只是表象,颤颤巍巍的支撑着繁华落尽之后的苟延残喘。” 云楚忱听到这,眸光一闪,如果说梁氏嫁过去的时候,魏家已然是这般光景,那么现在呢?想起前几日潋月的怀疑和她们曾议论过的,魏府是否缺银钱的问题,今日似乎就要得到解答了。 可另一方面,云楚忱又有些不能相信。魏府这些年来虽然说不上煊赫,但谁会怀疑一个国公府的底蕴呢? 一个世家大族,没有银子,用什么支撑这些风光。 表面上清贵仕族都视钱财为身外之物,可背地里谁家没有几间商铺,哪个不想在朝中寻个油水丰厚的差事? 没有银子傍身,没有几代积累下来的金银田产,又从何供得起一个家族百十口人的吃穿用度,和世家大族一贯的体面做派? 魏妥妥不知道云楚忱片刻之间思虑了这么多,继续说道:“我娘对魏家的情况感到十分奇怪,但魏家一家人都对我娘百般呵护,我父亲也时时刻刻围着她嘘寒问暖,而且她刚一嫁过去,我祖母就将一部分中馈交到了她手上。我娘受宠若惊,接下了府里的中馈,暗暗下定决心,要将手里的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 谁家新妇不是受了三两磋磨,才渐渐站稳脚跟的。婆媳融洽,妯娌和睦,刚嫁过去就能接手中馈,这是别人想求的求不来的,云楚忱想要嫁到魏府,也有这个原因。 魏妥妥却嗤笑一声:“我外祖家祖上是商户,我娘自然也对管账一类的事情信手拈来。很快就发现公帐上一片亏空,还有不少不明来历对不上的账目,她询问祖母和大伯母她们,众人却都一副不甚精明的样子,而我父亲,整日读书也不善庶务。” 云楚忱听到这忍不住问:“会不会是魏家人情太过温厚,府中有人作怪蒙骗主子?” 第九十七章 有些罪不会消失,有些事非做不 云楚忱出口就觉得这话问的太傻,这么一大家子人,一个两个温厚,难不成一窝都是傻子么? 魏妥妥微微扬眉,“当时我娘也是这样想,但她一时半会也无法查明事情原由,作为对魏家人的回报,她便决定拿出自己的一些嫁妆出来补贴。” 云楚忱惊讶,“拿自己的嫁妆?” “云大姑娘是不是觉得,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将眼珠子盯在媳妇的嫁妆上,实在有失体面,何况是堂堂国公府。” 云楚忱愕然的点点头,难不成魏府真的接受了? “是接受了。”魏妥妥面上露出嘲讽之色,说:“我娘这样做,另府内众人内疚不已,对我娘千恩万谢感激之余,几乎将我娘捧到了天上。虽然婆家动媳妇的嫁妆不甚体面,但我娘却有些甘之如饴了。” 云楚忱袖中的手收紧,如果是她的话,她会不会跟梁氏做出同样的举动? 魏妥妥似乎看出了云楚忱内心的犹疑,直视她说道:“随即我娘怀了身孕,满府上下更是对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但也因为有孕在身,无暇照看府里的事情,只好将中馈交还给我祖母。” 云楚忱眼观魏妥妥的神色,迟疑着问道:“你母亲将嫁妆也交给魏老夫人打理了?” “是啊,毕竟魏府当时账上一片大大小小的窟窿,如果不及时填补,往后只会越发亏空。我娘一心为府中着想,便傻傻的将嫁妆‘借’给了我祖母。” 魏妥妥面上的讽刺之意越发明显,说道:“我娘身边的心腹嬷嬷和丫头都觉得这样不行。但我祖母每次动用她的嫁妆,都会万般歉意的前来‘请示’,并承诺以后府里填补了亏空一定如数奉还。我娘因魏家在外的名声,对府里众人深信不疑,魏家人又对她这般好,她便放松了警惕。” 云楚忱心下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脱口问道:“然后呢?” “我娘被如珠似宝似的捧着,比在闺阁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做梦一般过了十个月,之后生下了我。” 十月怀胎生下女儿,梁氏开始发现府里的变化。 “之后,我母亲发现几房的吃穿用度都比之前阔绰,府中动用她的东西也不再时时前来告知,几乎是随取随用。我娘想着,等出了月子就要回掌管中馈的权利。” 魏妥妥少女的柔软娇弱全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恨之入骨的冷硬。“谁知刚出了月子,我祖母就借口让她早日给我父亲生下男丁,直接将我抱到她的院子里抚养,等闲还不让我跟娘见面。” “这……”云楚忱目瞪口呆,就连她身后站着的春芜和蘅兰也不知不觉陷入了迷茫。 魏妥妥的声音因为情绪的压抑,而显得黯哑,“一定很让人难以置信吧?” 魏老夫人对头胎没生出儿子的梁氏表现出很强烈的失望,用开枝散叶的理由让她歇着,调养身体,继续把持着中馈。 “渐渐的,魏家几乎是将我娘的嫁妆当成了自己的小金库,我娘稍有抗拒,我就要遭罪,府里也会传出各种风言风语。我娘这才意识到,自己将一切都看错了,这根本就是魏家设计好的骗局!为的是骗她的嫁妆!” 此言一出,云楚忱一直收敛着的面色再也绷不住,她直直的看着魏妥妥,下意识的想要寻找她话里的破绽。 但魏妥妥毫不退缩,坦荡的与她对视。 “魏家这几代没有什么出息的子弟,家底早就被败的精光,这些年极力维护着英国公府的名声,也是为了吸引有家世嫁妆丰厚的女子嫁入英国公府。外面都说英国公府不看门第,只看人材品格,可这些女子,总体来说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能被国公府拿捏的住,又身家丰厚。” 云楚忱袖中的手渐渐攥紧,一向冷静从容的心,已经随着魏妥妥的话剧烈的动荡起来,“怎么会?魏家上下这么多人,魏老夫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控制的这么牢靠……” “你恐怕不知道我祖母的手段,嫁进来的媳妇子们知道实情之后,要么没脸声张,要么有子女握在我祖母手里,我母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们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等自己的嫁妆被挪用的差不多,也就不得已加入到‘行骗’的行列,刻意去维护魏府的名声。若是有谁性子烈想要声张出去,便是软禁,病死……” 魏妥妥说到这里,手脚变得冰凉,嘴唇也褪了血色,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某种遭遇,即使是身上芍粉的锦缎也不能替她增添一点点血色。 她沉默许久,才慢慢地说:“我从小到大都受制于祖母,稍微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就要被银针刺穿皮肉,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我祖母房中有几根细细长长的银针?” 一句话问的云楚忱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一个画面从她脑海里闪过,是一个叫霁儿的小女孩跪在魏老夫人面前,小脸煞白的缩着肩膀,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满是惊恐的看着魏老夫人手里的银针,那银针细长,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光芒。 紧接着银针落在小姑娘的手上,胳膊上,腿上,甚至是舌头上! 魏妥妥不知道云楚忱曾经做过这样的梦,继续阐述着魏老夫人的恶行,她说:“魏府的子女远不止众人知道的这些,有许多孩子未足月就死在了阴暗的角落,连同她们的母亲……我有几个妹妹都死于祖母的折磨,甚至弟弟也有。任何人想将魏府的秘密宣之于口,都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魏府的出嫁女,也要顾及自己在府中的母亲而不能开口说出真相,更何况娘家有这种丑事,瞒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说出去自贬身价! 而魏府的下人…… 云楚忱转眼便想明白了,之前潋月也曾提起过,整个长安城的人家也没有比魏府的月例更高的。想必魏老夫人也用了诸多手段来收买笼络,恩威并施之下,众人自然听话。 之前潋月说果儿害怕魏老夫人怕到骨子里,也一定不是危言耸听。 “你母亲可曾反抗过?”她震惊于魏妥妥说出的东西,声音都有些发颤。 “当然有,不过,稍微露出一点反抗的心思,魏家上下也就露出了本来面目,不仅在外面刻意抹黑我娘,还将她关在府里‘养病’,更是在她面前将我扎的死去活来。” 她的语气并没有愤怒,甚至十分平静,似乎已经不会再为这样的事情所感到心潮起伏。 “如果我和我娘死了,我祖母就会给我父亲续弦,到时候,便又有新人进府了。而我娘必定是因为做了‘脏事’而死,娘家也没脸面来要嫁妆。云姐姐,你现在可知道魏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么?” 云楚忱呆呆的看着她许久,艰难的张口,“你所谓的失魂症,是因为承受不住所以被逼疯了么?” 魏妥妥眸光中有什么东西闪过,她斟酌片刻,选择了最稳妥的说法:“的确,随着年纪渐长,我懂得了一些事情,便有些受不住这等禁锢跟折磨,被逼疯了。” “所以……”云楚忱几乎可以想象后来发生了什么,“你母亲一定用了一笔银子来换了你一条命吧……” “云姐姐果然聪明,不过,你还是低估了我祖母。”魏妥妥自嘲的笑笑:“如果我死了,我娘就不再受制于我祖母,又如何让我娘一次次跟我外祖家要银子呢?她不过是假意要处死我,又从我娘手里骗取了一大笔银子罢了。” 云楚忱震惊的看着魏妥妥:“那你的病是怎么治好的?” 魏妥妥闻言,目光望着虚空一点,似乎心里有许多话不得出口,半晌,她说道:“大约是老天实在看不过去,又给了我一次新生吧……” 蘅兰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嘴道:“既然魏府是这般可怕的地方,你为何还要回来,装疯卖傻逃得一条生路,再找个机会将你娘接走岂不是好?” 云楚忱也是这么想,但她自身经历不同寻常,相比蘅兰更能懂魏妥妥的心境,“你想报仇?” 此时在稀薄的阳光映照之下,魏妥妥目光中满是坚定,她冷冷道:“有些罪不会消失,有些事非做不可。” 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半晌,云楚忱勉强冷静下来,问道:“你与我说这些,只是单纯的提醒我远离魏家?” 魏妥妥知道云楚忱生性警惕防范,不会轻易接受旁人的示好,心中早就知道她会有此一问,所以闻言便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与你说了这些,不是救命,也胜似救命……我非圣贤,今日所做,自然是希望云姐姐能领我这份情,帮我和我娘脱离苦海,让魏家尝到恶果。” 云楚忱垂眸抿住嘴唇,她很不想相信这一切,但她之前已经对魏家的奇怪之处有了怀疑,而魏妥妥的讲述又是那样的真实。 如果不是真有其事,她很难相信什么人会故意编造这样的故事来欺骗别人,这对魏妥妥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第九十八章 一家子卑鄙无耻 云楚忱事后必定会去查证,如果是假的,魏妥妥的谎言很容易就会被揭穿。 所以,主仆三人对魏妥妥的话已经有九成信了。 但春芜的内心仍在挣扎,穷追不舍的问道:“可要是像五姑娘这么说,魏家为什么要选定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孤身一人,处境尴尬,也没那么多嫁妆,许琳琅岂不是更加合适的人选?” 魏妥妥笑着摇摇头:“许琳琅是堂堂宰相府的千金,许家权大势大,岂是那么好拿捏的?我听说大伯母一开始十分犹豫,后来是我大哥一番规劝,才让大伯母改了主意,没有搭许家的话。” “是魏子修?”云楚忱倏然冷了面色。 “是他。”魏妥妥似乎为魏子修十分不屑。 蘅兰也禁不住惊呼一声,说道:“五姑娘的意思是,是魏公子觉得我们姑娘相比徐琳琅更好拿捏,或者说,是觉得宣永候府比丞相府更好拿捏?” “不错。”魏妥妥要说的话基本已经说完了,重新给云楚忱续上热茶,说道:“而且……据我所知,云姐姐的生母,也如我一样,商户出身,家资丰厚。” 云楚忱听她提到生母年氏,下意识的皱眉,“我们之间并无联系。” 魏妥妥不置可否,“云姐姐不与生母联系,是因为心中存有芥蒂,但你的生母却不可能将你抛之脑后,你们之间的母女血缘是永远斩不断的,如果你将来在魏家有了难处,你的母亲不会眼看着不管么?尤其是在她根本不缺银子的情况下。” 云楚忱闻言默不作声,并不回答。 魏妥妥知道她心中的郁结之处,却是狠了心要在今天点醒她,并不避讳,说道:“换句话说,你敢保证,将来你在魏家有了孩子,孩子如我一般受人挟制,你走投无路之下,也决不会与生母联系求得帮助么?” 云楚忱闻言整个人都是一颤,她此时已经彻底想起了之前做的那个梦了。 霁儿……那个梦中的小女孩,难不成,就是她以后与魏子修的孩子?而她也如梁氏一般,落入了那种受制于人的境地? 鉴于她之前几次梦境成真,由不得她不害怕。就算这个梦不是真的,她也深切的记得,霁儿一声声喊着“娘亲”的时候,她那种撕心裂肺之感。 她不得不承认,魏妥妥说的没错。 如果她的孩子当真受到了那样的对待,她会对任何事情妥协,别说与自己的生母联系,就算让她付出性命也是甘愿的吧? “你嫁入魏家,有云府公出的一份嫁妆,还有郡主娘娘为你准备的嫁妆,在加上你生母,云姐姐简直就是一只行走的钱袋子。” 云楚忱猛地抬眼,当时魏家认定了她,她还曾十分感激,以为自己是谋算成了,是自己的真心打动了魏家,还曾得意自己赢了其他小娘子,谁曾想,其实是魏家早就盯上她了。 魏家还真是算无遗策。 她颤声道:“魏子修……” 魏妥妥冷笑道:“实不相瞒,魏家上下都是阴险小人,卑鄙无耻。相比我祖母,我这位大哥的心肠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虚伪无耻,根本就是个趋炎附势的伪君子。哦,还有我那位大姐姐,都是扮好人的高手,听说云姐姐与我大姐这两年走的很近?一定被她坑了不少好东西吧?” 蘅兰对此最有感触,“是啊!魏大姑娘三天两头的跟我家姑娘哭穷卖傻,前段时间还油嘴滑舌骗了我们姑娘好几块上等的皮毛!” 云楚忱想到魏轻轻平日里与她装乖的模样,双眼眯了眯。 魏妥妥安慰道:“云姐姐不用怪自己眼拙,他们兄妹,相比我祖母可是青出于蓝。这满长安的人,哪个不是被他们骗了去?就算是宫里成了精似的主子们,又有哪一个看透了魏家的事了!” 她说到这,突然顿了顿:“好像宫里头还真有一位对魏家的事看出了一些苗头……” 云楚忱闻言诧异道:“谁?” 魏妥妥目光闪动:“皇后娘娘……” “王皇后?”云楚忱更加惊愕。 “嗯。”魏妥妥没有说自己具体是怎么知道的,只说:“之前皇后娘娘因为一些事情,好像调查过魏府。” 先前许琳琅一心要嫁给魏子修,淑妃还请王皇后为他们二人穿针引线。王皇后知道魏家的事,还答应了,也是怕许琳琅与哪位皇子扯上关系,想赶紧促成她与魏家的亲事。 魏家对于皇后来说,自然是没什么威胁的,将来许琳琅还说不定会求到她头上。 可天不遂人愿,许琳琅最后还是跟二皇子定下了亲事。 不过云楚忱眼下没有心情管王皇后是怎么想,她眼下应该着急的事自己与魏子修的亲事。 两家可是已经换过草帖子了! 魏妥妥说道:“索性现在云姐姐与我大哥的亲事还没落定,我相信以云姐姐的聪慧,一定可以相出办法。” 云楚忱不置可否,沉声道:“今日所言,我必定会去查证,如若属实,我再来给魏五姑娘道谢。” 虽然云楚忱已经信了,但她还是要去查个清楚。 魏妥妥微微一笑,并无辩驳之言,只道:“好,我等姐姐的消息。” 云楚忱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了巷心茶楼。 …………………… 这厢晋亭从余南街离开,浑浑噩噩走了许久,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云府,心中块垒又夯实了一层,嘴里苦涩的如同连灌了七八碗黄连水。 从前他与云楚忱日日相见,斗嘴争吵,不知不觉就养成个习惯。 每晚睡觉前,他都将白日里的情形在脑海中过一遍,以便将没吵赢的地方记下来,下次好狠狠的怼回去。 以至于现在关于云楚忱的记忆一桩桩一件件都在脑海中死死扎根,挥之不去。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时时刻刻在涂涂抹抹,勾勾画画,将那些画面一遍遍描摹的越发清晰。 在这一道道镌刻至深的印痕之中,有一道最是让晋亭记忆犹新。 那日云楚忱没有来悠山堂听夫子讲学,晋亭蓄了一肚子的狠话无法发泄格外难受,下学时便找了个借口随云烨去了他的院子没有离开。 偷偷遣了南松去问,才知道云楚忱被云老夫人关了禁闭。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晋亭从来没见过云楚忱吃瘪,顿时兴奋起来,打听到云楚忱被关在府中废弃的泠泠园便偷偷溜了过去。 本是猫厌狗嫌的年纪,晋亭彼时也没想过在别人家府上不得作耗,只管揣着十足的幸灾乐祸到了泠泠园。 也不知道这园子从前是谁住的,又因为什么荒废了,看上去十分破败。 被他强拖过来的云烨连连退后,还絮絮叨叨说这园子闹鬼,好几个丫头被鬼拖到了井里淹死了,一直锁着,平日几乎没有人往这边过来。 谁知晋亭听完之后不但不怕反而更加兴奋了,他倒要看看,云楚忱这妮子是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便垫着脚走到门边附耳上去细听。 破旧的窗棂被风吹的摇摆不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落叶被风卷起,在空中打着旋,哗啦个不停。风吹过井口,时不时传来几声呜咽。 每一种声音都让晋亭后脖颈的寒毛发乍,再想起云烨说的这里死过好几个人,便生出些毛骨悚然来,脚下一错被小石子滑到在地,发出砰的一声。 里面的人似乎被这一声吓住,哇的哭了出来,哀求告饶着哭叫道:“祖母!楚楚再也不敢了!求祖母放楚楚出去……” 云楚忱这一哭,晋亭反而回魂了,他哪里知道一个小女孩被关在闹鬼的屋子里是什么感觉,心想总算有人能治你一治,便在外面挑衅道:“咦,你这是犯了什么错?云老夫人竟将你关到这里来?” 云楚忱几乎没听见是谁在外面,只顾砰砰砰的用小拳头砸着门板哭求不止。 一门之隔,仿佛是地狱与人间的分界线。 云烨心疼自己妹妹,说道:“楚楚最害怕这个地方,她一犯错,祖母就将她关到这里来……你别吓唬她了……” 晋亭不以为意,“哪里就那么吓人了!什么闹鬼,不过是糊弄人的!” 云烨十分害怕云老夫人,不敢私自放云楚忱出来,便连声劝道:“楚楚别怕,大哥就在门外陪着你!” 晋亭拗不过云烨,只好唉声叹气的跟他一起靠着门板坐着。 云楚忱就在门的另一面,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门,一直在抽抽噎噎的哭泣。 直到天色落黑,南华堂才来了人。 晋亭二人藏在角落,听那嬷嬷对着门内的云楚忱说道:“大姑娘别怪老夫人狠心,老夫人心里也舍不得,都是为了大姑娘好,大姑娘若能保证以后不再犯,奴婢这就放您出来。” 门里面静了好一会,才听见一声飘忽的“我知道了”。 下人闻声打开门锁,云楚忱立即煞白着一张小脸夺门而出,不顾一切的往自己的院子跑,仿佛身后真的有鬼在追一般。 晋亭本想拦路吓云楚忱一回,却被她惶然的面色惊了一跳,直到云楚忱跑远了才回神。“这院子真有那么可怕?你们犯错,都会被关到这里来么?” 云烨摇摇头,“只有楚楚。” 第九十九章 昨日种种,皆成今我 彼时晋亭没有细细想过这其中关节,如今再回想,必定是因为云楚忱并非嫡亲血脉,云老夫人根本就不心疼这个孙女。 七八岁的云楚忱,有着小女孩特有的肉肉的红润的脸颊,但她的面容间,却极少出现那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与活泼。 她的眼睛里,总是隐隐透着倔强,是一种想要与俗世抗衡却又没有足够力量,最后不得已在自身镀上一层薄膜,将自己与他人相隔开来的疏离感。 那是晋亭第一次见到云楚忱哭。 她哭的惊惧且惶然,伶仃而无助。 所谓“昨日种种,皆成今我”。 晋亭在云府门口默默站了许久,陡然明白了过去的云楚忱是如何一步步成为了今日的云楚忱。 他深吸一口气,又长出一口气。 魏府的亲事是云楚忱花尽心思争取来的,为的是让她自己尽量站在高处,且不再受他人的掌控。 可她为什么就这么相信魏子修能给她一个好的将来? 晋亭的面色沉下来,心里有了打算,准备回府。 南松见他过来站了一会就要走,不解道:“公子,您这就要走了?” 晋亭想通了一些事情,心情好了不少,见南松一脸莫名其妙,忍不住给了他的屁股一脚,呲牙道:“刚才为什么不提醒爷!” 南松很委屈,心中腹诽:明明是你方才突然聋了,怎么能怪我。但他只敢暗中想想,嘴上说道:“小人还以为爷想来找云大公子。” 晋亭仿佛找到了台阶,说道:“对,爷就是来找他的!” 南松揉着自己的屁股,“那您方才踢小的作甚?” 晋亭恶声恶气的说道:“母亲还在府中病着,我自然要早早回去侍奉,怎么能整日在外游乐。” 南松一呆,心想咱们出来不就是为了躲避夫人装病唠叨的么,怎么这会又要到跟前侍奉了! 自从晋将军远赴边关,家中剩下母子三人,晋夫人便要三五不时的病一病。 她这个病,是什么症状完全由她自己说了算,而且没有任何规律和征兆,不过大多都是赶在两个儿子犯倔,打骂都不管用的时候。 上次云楚忱深陷流言,晋夫人跟衡阳郡主商量之后,便想说服儿子趁这个机会将心上人骗到手再说,晋亭却愣是梗着脖子不乐意乘人之危,最后没办法,衡阳郡主只好进宫去求了皇上。 然后晋亭就预料到,母亲这”病“八成快来了,于是日日不着家,在外面闲逛。 南松心想回去要跟着自己公子一起受训,嘟囔道:“夫人的病无需药石救治,公子侍奉个啥?只要您尽快娶妻生子,夫人比小的还活蹦乱跳些!” 晋亭扬手给了南松后脑勺一巴掌,“叫我娘听见,咱俩都完蛋!” 南松下意识的一缩脖子,“小的走嘴……走嘴……!” …………………… 琼华院中灯火通明,丫头婆子进进出出,一派兵荒马乱,云挽心跟云千亦姐妹俩围前围后,一副忧心忡忡的孝女模样。 “才几日不见,你怎么病成这副样子。” 云泓远被屋里的药味熏得直皱眉头,绕过绢素屏风就看见连姨娘病病歪歪的靠在床榻上,额头上覆着的白布,捂着心口咳的撕心裂肺。 连姨娘无力的挥了挥手,未及开口,眼眶先红了,“妾无事,劳侯爷挂念……” “可请了郎中了?” 云泓远的目光不自觉的往连姨娘的头顶上看。 说实话,他之前实在是被连姨娘那块秃头给刺激着了,不过事情过去了不少日子,连姨娘那块秃头已经长出了头发,虽然还很短,但用桂花油抹的服帖些,倒是不再影响她的美貌。 连姨娘感受到他的目光,有些不自然的抚了抚自己的鬓边,委屈的落下两行泪。 云千亦扑通一声跪在云泓远跟前,眼睛红肿的跟桃子一般,“阿爹,姨娘自跪了祠堂回来就病了,怕声张开来祖母不高兴,便一直不许我们叫郎中,眼见这姨娘病成这副样子,女儿是在看不下去,就算违逆了她的心意也定要求一求阿爹……” “是啊,阿爹,您就劝劝姨娘吧……再这么病下去,姨娘就没命了呀!”云挽心亦是双目通红,泪眼盈盈的看着云泓远。 云泓远被这娘三闹得糊涂,“这是什么话,怎么就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 众人见他面带薄怒,纷纷低下头不敢做声,云挽心姐妹俩对视一眼,齐齐委屈的喊了声“阿爹”,满面忧色便退到了旁边,将位置让给了云泓远。 云泓远坐到床头,细细朝连姨娘面上看去,倒还是那个眉眼精致媚骨天成的女子不假,但面色苍白的比死人强不了多少,眼下乌青嘴唇干裂,一副病入膏肓的架势。 他猛地站起身,“赶快叫人去请郎中!” 虽说连碧茹只是个妾室,但他一儿两女都是她生的,情分自然不同与旁人,何况连碧茹又是个容色无双温柔体贴的佳人,就算是块石头也要动三分真情,何况云泓远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子。 连姨娘身边的婢女听他发了话,赶紧出门去请郎中,仿佛再晚片刻连姨娘就要魂归天外了一般。 “妾不过一点小毛病,养一养也就好了,老爷不必如此……咳咳……” 云泓远皱眉,“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这是存心要撒手去了?” 连姨娘眼里泪水越发流的凶了,“妾不过是个奴婢,是去是留有什么打紧,说不得那一日惹了府里哪位主子,被提脚卖了也是有的……只盼着侯爷能厚待我的三个孩儿……” “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什么主子奴婢,有我在,谁敢卖你!” “侯爷!您听妾把话说完……咳咳咳……” 云泓远见她咳的厉害,有些不忍,无奈道:“你说就是。” 连姨娘虽满面病态,但她容色出众,看上去越发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她抽噎两声,道:“侯爷,心儿亦儿不小了,都是大姑娘了,亲事也该操办起来,将来若是没了我这个生母在身边,还请侯爷多多费心,给她们找一门好亲事……还有靳哥儿,他还小,妾不忍啊!!” 连姨娘说着说着,突然失声痛哭起来,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叫不知原委的人都看的心酸不已,云泓远更是动容。 “阿茹,何至于此啊!你放心,我必定不叫你有事!”说着,他站起身扬声朝外问道:“郎中呢?怎么还不来!” 屋里守着的几个丫头见他面色不善,赶紧出门去迎,好在郎中已经来了,被一堆丫头婆子围在中间推推搡搡进了屋子。 “侯爷……” 郎中躬身施礼,云泓远一摆袖子,“不必多礼。” 郎中见众人急切,也不耽搁,连忙上前给连姨娘看症,半晌说道:“病者思虑劳神过度,导致气机郁结,伤神损脾,肺气不畅,肺弱则心弱,虽非明眼可见的病症,但长久以往,肝腑郁结,恐怕……” 云泓远听他啰嗦了一大堆,不由不耐烦道:“可能治愈?” “简单说,病者得的是心病,劳思伤神导致身体日渐虚弱,老夫这里倒是有良方可医此病症,但能不能养好,还得看病者能否开怀,若仍每日思虑过甚,便是仙丹也难化解……” 云泓远这回听明白了,说到底,还是要看连姨娘自己能不能想开。 送走了老郎中,云泓远叹了一声坐到床榻边,说道:“郎中的话你可听见了?” 连姨娘默默将头扭到一边,不作声。 云泓远这会儿倒是出奇的有耐心,“你心中到底有何担忧,且说与我听听,若能解决,你便不用再忧思苦恼,病也就好了。” 连姨娘欲言又止,最后咬咬唇说道:“妾身贱命一条微不足道,可我的两个女儿……她们受我拖累,身为庶出女儿,将来也不知道能嫁个什么人家,眼见着大姑娘定下了魏家,我这心里又是羡慕又是着急……” 说到受她拖累,云挽心有些羞愧的低下头。 上次她因为云楚忱受了大委屈,说了不少话伤了连姨娘,事后觉得后悔,可话已经出口了。 不过连姨娘到底是做母亲的,虽然受伤,却不能不为女儿考量。 云泓远听她是为了这事,不由道:“你放心,心儿和亦儿是我的亲生骨肉,她们的亲事我如何能不管,必定找个可心的人家,不会叫她们姐妹俩受了委屈!” 他方才正濯香院听衡阳郡主说云楚忱的亲事。 毕竟是云楚忱名义上的父亲,凡事合该知会他一声,所以由云老夫人做主与魏家换过草帖子之后,衡阳郡主便与此事详详细细与他说了一遍。 云泓远自然也是高兴的,虽然不是亲的女儿,但能落定这样一门好亲事,他面上也有光。“心儿亦儿虽是庶出,但咱们侯府的女儿,也不是谁想求娶便能求娶的。” 连姨娘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侯府的门第看着不低,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权柄跟好处,实在是高不成低不就,不过她的目的,不过是想将两个女儿的亲事做主的权利要到自己手里。 她扶着太阳穴,幽幽地叹了口气:“话虽这么说,可郡主那里,妾也不敢置喙……” 第一百章 满级绿茶也有失算的时候 连姨娘是打心眼里害怕云楚忱会暗中使坏,撺掇衡阳郡主在云挽心姐妹的亲事上做文章。 不过这种想法,在云泓远看来都有些小人之心了。“她?” 云泓远皱了皱眉,道:“她方才与我说起了,让你尽管寻着人家就是,若有了合适的,便去跟母亲商量。” 连姨娘闻言一怔:“夫人……说的?” 云泓远看着她略带惊愕的神色,再想到衡阳郡主一向光风霁月不爱算计的性子,这会儿就切切实实觉得连姨娘有些小肚鸡肠,遂有些不耐的说道:“她不爱管这些闲事。” 连姨娘被这句“闲事”一噎,但她也知道,衡阳郡主的确将她们娘几个当成闲事。 不过,她敏感的察觉到云泓远对衡阳郡主的态度,虽然不亲近,却也没了前些年的厌恶,反而对衡阳郡主的知礼体面而感到满意。 她捏紧帕子,想到之前在黄姨娘手里受到的屈辱,这一切还不是拜衡阳所赐?若不是她横插一脚夺了侯夫人的位置,自己难道会不知礼不体面?自己用得着满腹算计小肚鸡肠? 在一旁站在的云千亦看见连姨娘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心中一颤,连忙上前说道:“姨娘,可是哪里难受的厉害?” 连姨娘回过神来,连忙朝女儿摇了摇头,对云泓远说道:“大姑娘那里……” “楚楚一向听话懂事,她的亲事眼看就要操办起来,你是个能干的,若能帮上忙,就多操心几分,也是咱们侯府的体面。” 连姨娘脸色又是一僵,她本来是想说云楚忱一向对她们母女不待见,最近更是连面子情都不顾了,时常当着满府下人的面给她们难堪,谁知道云泓远来了这么一句,顿时青了面色。 一旁站着的云挽心捏紧手中的帕子,就要上前辩驳,却被云千亦偷偷扯了一把袖子,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眼看大皇子成婚在即,皇子府那边还有诸多事物要忙,我便不多陪你了。” 云泓远最近忙着督建大皇子府累的很,着实没什么心情闲聊,不过看在连姨娘病了的份上还是按捺住烦闷,耐着性子对云挽心姐妹是说道:“让人好生照看着你们姨娘,切勿再多思多虑,劳心伤神。” “是,阿爹……” 母女三人见云泓远走了,面面相觑一阵,只觉得这一场折腾实在是雷声大雨点小,气闷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云千亦才开口,“阿爹还是在乎姨娘的。” 连姨娘今日一番折腾,一来是要诉诉委屈,要不然也不会说保不齐哪天让人提脚卖了的话,告状的意图十分明显,但云泓远压根没往心里去,不过,还是说了要保她的话。 二来,连姨娘想挽回自己在云泓远心中的形象,免得云泓远总想着她秃头的那一幕;三来就是将两个女儿亲事的主动权要到手里。 三个目的勉强都达到了,但连姨娘却仍旧意难平,心思轻飘飘落不到实处。 “本以为太后一死,正院那两个都是待宰的羔羊,谁知道云楚忱是个满口獠牙的,难不成连她也要翻身??” 云千亦道:“这也未必,咱们都知道郡主是什么性子,不过是长久不相往来,阿爹对她的厌恶去了几分罢了。” 连姨娘面色铁青着不说话,眼中的阴霾越发深重。 云挽心的注意力却都在云楚忱上,恨恨一跺脚说道,“那个云楚忱!到底哪里好了!阿爹还说她一向懂事!” 此时,“一向懂事”的云楚忱刚从巷心茶楼回府,匆匆换了衣裳去南华堂给云老夫人请了安,虚与委蛇一阵回到风澜院,只觉得心力交瘁。 这一天下来,真是刺激的过头了。 被那两只大老鼠惊吓一阵不说,还被魏妥妥告知魏家上上下下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云楚忱闭眼在椅子上靠坐了好一会,才让紧张的神经略微松弛了些。 春芜端了热茶过来,欲言又止,“姑娘,您相信魏五姑娘说的话么?” 云楚忱吁叹一声,接过茶水抿了一口道:“其实你自己都已经信了不是么?” 春芜咬唇跟蘅兰对视一眼,不甘道:“奴婢是有些相信了,但实实在在希望这都是假的!” “奴婢也是……”蘅兰的五官几乎揪到一起,“姑娘费劲心力盘算来的亲事,好不容易落定了,却……却被告知未来夫家是……是那样的人家……” 蘅兰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魏妥妥口中的魏家到底是什么人家。 云楚忱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总比成亲之后才知道要好。” “这也是万幸……”春芜话说一半,又疑惑起来,“可是魏家五姑娘,怎么就觉得您能帮得了她?” “她最初的目的,应该只是不想让魏子修得偿所愿,让他吃个哑巴亏。让我帮忙什么的,想必是顺便一说,能帮得上自然是好,帮不上也没所谓,重要的是狠狠坑魏子修一把。” 蘅兰依旧皱着小脸,“可姑娘该怎么摆脱魏家的亲事?” 春芜在旁接话道:“虽说过六礼少不得要几个月,可要解除这桩亲事,自然是越早越好,否则对咱们姑娘今后说亲必定有影响。” 云楚忱蹙着娥眉,想起之前做的梦和那个叫“霁儿”的小女孩,只觉得心烦意乱,“我累了,安置吧。” 春芜心中担忧却也知道办法不是一下子就能想出来的,默默进了内室给云楚忱铺好了被褥,“姑娘睡下吧,若有什么吩咐,就喊奴婢一声。” “嗯。” 云楚忱神情恹恹的缩进被子里,本以为自己很难睡得着,却片刻功夫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 圆月低悬,长安城万籁俱寂。 除了巷子深处偶尔传来歌姬的低吟浅唱和梆子声,四处都静悄悄的。 一队衙差腰间挎着长刀,手上提着灯笼,晃晃悠悠沿着街边踱步巡视,目光时不时往角落里扫一下。 四人面上都泛着困意,哈欠连天。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巷子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像一袋细碎的珠子散落在地上,紧接着是一声闷响。 衙差们顿住脚步相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灭掉手里的灯笼蹑手蹑脚的朝巷子里走去。 没一会儿,几人就看见一个身影蹲在地上,手快速的在地上收拢着。 定睛一看,原来地上散落着不少浑圆饱满的珍珠,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莹润的的光芒,那人正在飞速的将珍珠收回袋子。 原来是个小毛贼! “什么人!”领头的衙差大喝一声,带着手下快速朝那人飞奔过去。 蹲在地上的人闻声扭头,见有人来了却也不慌不忙,将手里的袋子揣进怀中站起身面向衙差。 方才他蹲在地上黑乎乎一团看不真切,这会站起身众衙差才发觉,此人身形异常高大魁梧,与寻常毛贼轻盈精瘦的外形十分不同,心下不由一顿。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包裹着头脸的魁梧汉子已经主动朝他们迎了上来,拽住冲在最前面的衙差头子就是一个过肩摔! 那衙差头子头朝下被贯在地上,脖子发出喀嚓一声脆响就没了动静,剩下的三个衙差见此情景大骇不已,吓得连连后退。 魁梧汉子发出嗤的一声笑,将地上的最后一颗珍珠拾起揣进鼓鼓囊囊的怀里,大摇大摆的出了巷子。 衙差们靠着墙壁腿脚哆嗦站了许久,才有人出声说道:“头儿……死了?” 几人摸摸索索的上前去探领头的鼻息。 “死了……死了!” “怎么办……刚才那个,不像是普通的毛贼……” 其中一个衙差脑子稍微灵光些,往旁边的宅子看去,“这边住着的,都是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家中都有护院,寻常也没人敢进去偷东西。这人身手了得,会不会是什么江洋大盗?” “不如咱们先回衙门报信儿,多叫几个人来……” 他话还没说完,巷子口的光突然被暗影笼罩。 三人下意识的抬头看过去,就将那里站着一个魁梧的身影,分明就是方才那个魁梧汉子。 只听那人说道:“方才忘了灭口,还好你们没走。” 几人闻言骇然变色,纷纷往后退去。 那人却大步朝他们走过来,身形快的离谱,不过一息的功夫就到了近前,一手抓住一颗脑袋用力一扭! 喀嚓两声,二人同时倒地。 “今日是头回出来办事,难免有点纰漏,见谅见谅!” 魁梧汉子话音十分轻松,仿佛不是在杀人,只是在拔萝卜。 剩下一个衙差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没了力气,跌跌撞撞瘫到在墙根,“好汉饶命,我什么都没看见……你放我一马,我决不吐露半个字……” 魁梧汉子“啧啧”一声,“抱歉,只有死人才最善于保守秘密。” 说着,他抬起脚尖,猛地抵在衙差的喉咙上用力一碾,那衙差圆瞪着眼睛发出嗬嗬两声,头一歪,没了动静。 “唉,头一回就死了四个官府的人,真是麻烦。” 大汉嘴上抱怨着,面上却没有半分在意,扫了扫身上的灰尘,又一次走出了巷子。 第一百零一章 爱而不得是人世常有 第二日清早,八尺巷东边第三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老仆打着哈欠说道:“哎哟,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 话音未落,老仆一派闲适神情便凝固在脸上,“啊啊……死人了!死人了!!!” 叫喊声引得满院子下人都变了面色,待主人得了消息跑过来一看,只见四名衙差七扭八歪的倒在自家门前,嘴角血迹干涸发暗,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快!报官!快去衙门报官!!” 动静闹得不小,四名官差深夜被杀的消息飞速传开。 晋亭正坐在茶摊上吃早饭,香喷喷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摆在面前,却也没什么胃口,听旁边的人说起有官差被杀,才缓缓扭过脑袋,来了点精神。 南松见状赶紧拽住他的袖子,“爷,您忘了夫人交代的了!不关咱们的事,别瞎搀和!” 晋亭挑眉,“往常有事的时候你比爷蹦跶的还欢,这会儿倒给爷装乖!” 南松一脸牙疼的表情:“早上那会儿,夫人打了小的一顿……” 晋亭噗嗤一笑,“我怎么不知道……” “您还在被窝里睡着呢!”南松一脸不满:“夫人说了,大爷明年就要外放做官,老爷常年戍边不在家,府上就指望您了!” 晋亭不以为然,“大哥不过外放几年攒个资历,总还是要回来的,三年,至多两个三年,保准要回来任职,那才是咱们家的顶梁柱。” 南松两条粗粗的眉毛几乎扭成麻花,“爷,您觉不觉得……这段时间一提到大爷,夫人就心事重重的?上回因为您拒不成亲的事儿还抹了眼泪……小的从小就跟着您,也没见夫人哭过,就算生再大的气,也就是装装病……” 晋亭张开手指搓了搓下巴,“嘶”了一声,说:“也许是年纪大了,变得多愁善感了?或者……也有可能是觉得我跟大哥差的太多???” 南松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您不知道呢!” “呸,你个小兔崽子,还敢编排爷了?!!” 南松头上挨了一巴掌,委屈道:“反正夫人说了,小的要是再跟您胡闹不干正事,就把小的撵出府去。” 晋亭一听这话,知道晋夫人这是动真格的了。 “正事……”他琢磨着这两个字,喃喃道:“我总觉得我娘着急给我找媳妇儿的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儿。” “您就甭想躲了,夫人早就说的明明白白,年底必须把“二奶奶”的人选定下来,待老爷回京述职就开始筹备亲事,明年就得生个孙子出来!” “???”晋亭眼珠子几乎瞪到南松脑门上,“哪来的孙子!” “小的不管!反正您要是不上心,就别怪小的不在夫人面前给您打掩护!” 晋亭一巴掌拍在桌上,小笼包都被震的跳了几跳,“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听我娘的话了!说,我娘拿什么收买的你!” 南松两眼望天,面上腾起两坨可疑的红晕:“夫人说了,您成亲之后,就把青筠许给小的做媳妇……” “……”晋亭无言半晌,冲着南松呲牙咧嘴,“你这个重色轻主的东西!” 南松正色道:“爷,实在不行,您就从云大姑娘给您挑的那几位里选一个出来,小的看着都不错,一个个都个天仙儿似的。云大姑娘不是说了,反正您谁都不喜欢,挑个看着顺眼性格合适的,门当户对的最好!” “谁说爷谁都不喜欢!!!” 南松见他急了一怔,心道,难不成他家二爷还惦记着魏公子呢? 可这断袖之情不仅见不得人,也成不了亲,生不了儿子! 南松并不知道自己想岔了,吞了吞口水劝道:“爷……小的听云大姑娘说过,爱而不得是人间常有之事,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最后还是得找个对您上心的,一辈子才能过的舒心顺遂!那位……虽然是人中龙凤,可心思毕竟不在您身上,而且亲事都定了……” “爱而不得……是人间常有之事……”晋亭苦着脸,刚提起的那股精神头又蔫了下去,“这是她说的?” 南松点点头,“您二位也算是从小的交情了。云大姑娘自己定了门好亲,一定也能帮公子找一门合意的亲事!” 晋亭苦笑,她若嫁人了,自己还哪里有什么合意的心事。 “你先回府,我去办点事。” “啊?爷要去哪?” “我去找她问问清楚。” 南松张了张嘴,自家爷莫不是要去找魏公子摊牌?这样也好,绝了念想,以后便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爷,您去吧,小的回府等您!” 晋亭转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南松看着晋亭的背影兴奋的搓了搓手,“只要爷能想开,这满长安的小娘子还不可劲儿挑!等爷成了亲,我就……诶?不对啊!魏家不是在那边吗?!” 晋亭离开的方向根本不是去魏府的方向,而是去云府的方向。 南松挠了挠头,脑子有些打结,转念一想顿时乐了,“爷一定是去找云大姑娘挑媳妇儿的!我这就回去给夫人报信儿!” 此时,宣永候府风澜院。 “定了一门好亲”的云楚忱正面色沉凝的听着潋月打听来的消息。 “姑娘,奴婢是仔细打听过的,前前后后跟魏五姑娘说的半丝不差,这魏家隐藏的这样深,也太可怕了!”她还记得上次在魏家时,果儿提起魏老夫人时的反应,当时便觉得可疑,眼下可算是对上了! 云楚忱被气的心跳加速,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也压不住内心的怒意。 “好个魏子修,好个魏轻轻!真真将我骗的好苦!这魏家,个个都是好样的!把满长安的人都骗的团团转!” 英国公府,上慈下孝,举家和睦。魏子修年少有为侧帽风流,是满长安的姑娘都想嫁的好夫郎。 可谁能想到…… 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按照魏妥妥的说法,她和母亲梁氏一直深陷泥淖之中无法脱身,受尽欺压威胁。她们这些嫁进来的女人,就是魏家的活金库!而她们生下来的孩子,就是魏老夫人紧抓在手中的风筝线,想松就松,想紧就紧。 她就像一个吃人的恶鬼,不择手段,用尽心机,将所有人的弱点都死死抓在手上,将魏家上上下下牢牢控制住,再吸引捕杀下一个猎物。 “魏五姑娘也是命大,若不是得了失魂症被送回老家养了两年,现今还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呢,说不定就真疯了!” 云楚忱听着春芜的话,无言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魏子修不是觉得我比许琳琅好拿捏么!我会让他看看……” “姑娘要做什么?” 云楚忱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默默站定片刻,冷冷的重复了魏妥妥的话,道:“有些罪不会消失,有些事非做不可。” 屋子里一时寂静,只有云楚忱身上透出的彻骨寒意。这时,花露在外面声音异样的禀告道:“姑,姑娘……有,有人找您……” 云楚忱有些疑惑,示意蘅兰出去看看。 蘅兰片刻回转,神色有些古怪,低声在云楚忱耳边说道:“姑娘,是晋二公子,说有几句话要跟姑娘讲。” 云楚忱诧异道:“晋亭?人在哪呢?” “翻墙进来的,小厮也没带,就在外面藏着呢……”蘅兰揉了揉仰到酸痛的脖子,想到晋二公子整个人挂在房檐上,跟个大蜘蛛一样就忍不住翻白眼。 云楚忱无语,想了想吩咐道:“你亲自去院门口守着,我跟他说几句话。” “是,姑娘。” 蘅兰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家姑娘与晋二公子要说什么话,之前不是还一直躲着的么? 云楚忱其实也有些尴尬,晋亭三番五次救她,她非但没好好答谢,还总是嫌他聒噪躲着他,而自己现在又要求他帮忙…… 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人渣…… 她一边腹诽自己一边出了屋子,晋亭便从房檐上翻了下来。 云楚忱倒吸一口气,抚住心口瞪着他,“你吓了我一跳!” 晋亭一赧,刚要说话,就被云楚忱扯进了厢房之中。“我有话要与你说!” “啊?” 晋亭愣住,自己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她却要找自己说什么?难不成是知道了? “今天晚上,你带我去魏府一趟。悄悄的,不能让人知道。” 晋亭心下一沉,“你要看魏子修?” 云楚忱横他一眼,“我是要看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你是魏家准媳妇儿,要看魏老夫人大大方方去看就是,为何要三更半夜让我带你翻墙进去?”晋亭有些气闷。 云楚忱见他废话这么多,气的一跺脚,“你到底答不答应!” “哦……好。” 听他答应,云楚忱松了口气。 “那你戍时前后来找我。” “好……” 云楚忱见他一脸受气的模样,赶紧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语气,“你总是帮我,我一直没好好谢谢你,等这件事结束,我一定好生报答。” 晋亭正要问她想怎么报答,只听云楚忱又说,“抱歉,之前我没有信你的话。” “?”晋亭又是一懵,不知道她这是从何说起。“什么话?” 云楚忱垂了垂眸,说道:“等去了魏府,你就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第一百零二章 就怕流氓有文化 晋亭迷迷糊糊出了云府,在胡同里站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云楚忱让自己半夜的时候偷偷到魏家去看魏老夫人??? 她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想明白,晋亭余光一撇,看见胡同口闪过一条人影,动作飞快,饶是他自认武功不输大内高手也难做到这么快的速度。 “今儿早上死了几个衙差,还丢了不少珠宝,难不成是那个盗贼?” 偷盗者大多轻身功夫一流,方才惊鸿一瞥已见其功力,由不得晋亭不多想。 身体的反应速度比脑子快,晋亭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已经跟了上去。 还顺手从怀里掏出出行必备蒙面巾,给自己遮了半边脸。 那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青天白日里在巷子里穿梭就像一阵黑雾,晋亭追的很累。 不过,他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对长安的熟悉跟晋府没什么区别,而那人显然对脚下的路并不怎么熟悉,由此你追我赶也算打了个平手。 只是那人发觉后面的人能追上自己之后,脚力不禁又提了几分。 晋亭几乎跑岔了气,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能再快,心中惊诧之下,正琢磨着要不要继续追下去,对方却拐进了一处少人来往的旧宅之中。 晋亭停在附近微眯双眼盯了片刻,才翻身进了院墙,那人正靠在墙边等着他。 “阁下好身手,不过你我素不相识,何故紧追不舍?” 晋亭听对方说话文绉绉的,不由扬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偶见兄台身手了得,便起了比试的心思,是在下唐突了,还请见谅。” 他一拱手,言语间与对方打起了太极,顺便打量起眼前之人。 黑衣人身形高大,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膀阔腰圆,倒是与想象中的不同。对方虽然站姿闲适,但处处都透着杀机,身上其他功夫必定也高人一等。 黑衣人发出一丝轻笑,“哦?想必兄台心中已有计量?” “阁下轻身功夫一流,是在下技不如人。” 晋亭笑眯眯的望着对方唯一露出来的眸子,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笑语时眼尾挤出三条纹路,却不显得平易近人,反而时不是隐现杀机。 “小兄弟姓甚名谁,等我办完了事,再找小兄弟好好切磋。” “相逢何必曾相识,何须留名,若是下次有缘再见,小弟一定请兄台喝酒!” 也是巧了,晋亭今日出门倒没穿那身花里胡哨的衣裳,还是从前那般一身利落的装扮,再加上他也蒙着面,便有些看不出身份,否则定会有些麻烦。 黑衣人轻笑一声,显然并不认同晋亭的话。 晋亭微微调整气息,随时准备出手。 两人看似寻常交谈,实际周身契机你来我往,一直在相互试探。 最后晋亭得出一个结论。 自己打不过人家。 可这人显然不想轻易放自己离开。 晋亭心中一叹,早知道就应该听娘的话,不该管什么闲事…… 可他又禁不住纳闷,这人身手了得,又像是读过书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普通人。长安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号人物?当真是昨晚杀了官差的盗贼? 正想着,眼前虚影一闪,黑衣人已至近前迎面便是一掌。 晋亭反应极快迅速后仰,黑衣人却变掌为爪,似乎想拽下晋亭脸上的蒙面巾。 晋亭反手一挡,脚下一错,与黑衣人调换了位置。 “兄台这是为何?” 黑衣人一笑:“在下是个急性子,等不得下回了,现在就想与小兄弟切磋一二!” 说着,袖中落下一把匕首,下一刻,刃光已经朝晋亭挥了过来。 晋亭心中大惊,这人竟如此谨慎。 他们不过是打了个照面,对方便要杀人灭口?区区盗贼,若是求财何须如此? 此人必定有其他图谋! 心中这般想着,晋亭手上丝毫不敢怠慢,他倒不是吹嘘,整个长安能打过他的人不出五个,然而眼前这黑衣人对上他竟丝毫不落下风,且他身形奇诡,飘忽异常,需得提起十二分精神才能应对。 “小兄弟看着年纪不大,却有这等身手,着实难得,不知婚配否?” 晋亭眉头微皱,对方还有心思说这些有的没的。 黑衣人见他不答,又是一笑:“小兄弟别误会,只是忽然想起家妹,年方二八,也到了许配人家的时候,若小兄弟不嫌弃,改日便可一见。” 晋亭心道我去你娘了个腿,什么妹妹,怕不是要给老子配阴婚! 想到这个,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还跟云楚忱有约,心下不由咯噔。 这么一分神,雪亮的刀光一晃而至,晋亭抬手格挡,顿时血流如注。 晋亭急速后退,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脸色沉了下来,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他的手摸向腰间,墙外却有人来了。 黑衣人眯起双眼,也停下了追击的动作。 二人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唉,老子从早上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真是倒霉!” “行了,别抱怨了。莫名其妙出了这种事,保不齐上面要怪罪!咱们赶紧巡完这块地儿回去好交差!”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对衙门的人动手!” “你们听外边怎么传的没有,甭提多邪乎了!” 听脚步声,对方有六个人。 晋亭心中微微一松,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朝晋亭无声一笑,意思很明显,你小子很走运。紧接着身形一闪,人便消失了。 晋亭捂着伤口,皱眉看向门口,想了想也闪身走人了。 这事儿解释起来麻烦,就算他说了实话,这几个人也拦不住那黑衣人,不过是去送几个人头。 而黑衣人方才也并不是惧怕他们人多,而是不想再把事情闹大,再杀六个衙差,衙门的人都要被他杀光了。 回到府上,天已经黑了。 南松正趁着脖子在大门口等他,“爷!您总算回来了!” 晋亭一言不发,快速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南松纳闷,以为他与云楚忱又吵架了,正要说什么,却见他袍子好像短了一截,再往他身上一瞄,那块布料正绑在他胳膊上呢! “爷!您怎么又受伤了?云大姑娘拿刀捅你了?” 晋亭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小声点,别让我娘知道!” 南松贼眉鼠眼的往四周看了一圈,然后压低声音问道:“爷,到底怎么回事,您快别挠小的痒痒了!再不说,小的就要急死了!” “从云府出来,碰见一个人,功夫十分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杀人的那个。” 南松一怔:“啥?” 晋亭心里本就着急,瞪他一眼,“聋了?” “不是!”南松围着晋亭转了一圈,“爷没打过?” “没打过。” 南松“嘶”了一声,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自家主子在练武一途是多么的天赋异禀,竟然没打过那个人?“什么来头?” “不知道,总之小心些就是,让府里的护卫都打起精神来!” “是。” 进了屋子,南松直奔柜子里的伤药,细心给晋亭上了药包扎好,又拿了平日在家穿的衣裳过来,晋亭道:“我还得出去一趟,取一身便利的衣裳过来。” 南松以为他还要去找那人,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爷,您干什么去?” “我不是去找那贼,云楚忱找我有事,我去一趟,一会就回。” “您胡编也不找个靠谱的理由?云大姑娘是后宅闺秀,最重规矩,大半夜找您干什么!您别糊弄小的!” “什么大半夜,不是大半夜!” “这天都黑了!就是大半夜!” 晋亭无奈,“真是去找她!” “那小的跟您一起去!” 晋亭看了看时辰,怕云楚忱等着急,也没时间跟他废话,只好让他跟着,琢磨着一会见了云楚忱再撵他走就是。 到了云府,云楚忱已经穿戴整齐等着他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突然有些事,来得晚了。” 云楚忱疑惑的看了一眼南松,晋亭赶紧说道:“这小子不放心,非要跟着来,我这就让他回去。” “不用,就让他跟着吧,正好我的丫头也不放心,吵着要跟着,南松功夫不错,帮忙带着照影吧。” 云楚忱跟晋亭都是一脸平静,搞得南松惊奇不已,想不明白深更半夜这对孤男寡女要出去做什么。 问了照影才知道是要去魏府。 天色阴沉沉的,四人都穿着乌漆抹黑的一身,在暗无星月的夜里倒是十分隐蔽。 晋亭带着云楚忱,南松带着照影,一边走一边躲避着行人和四处巡视的衙差。 晋亭想着方才交手那人,心下怕出事,抓着云楚忱的力道下意识紧了几分。 云楚忱感觉到他的变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最近城里不太平,咱们快点走,你抓紧我。” 晋亭提了速度,云楚忱低呼一声。晋亭怕她摔了,干脆拦住她的腰,将她牢牢箍住。 云楚忱脸一红,“你放开我!” 晋亭不肯,“怕什么,又不是没抱过!” “你!你还敢这么说!” 若搁在平时,晋亭早就妥协了,但今日他今日有些气闷,便不肯服软,反而将云楚忱箍的更紧。“别动,一会摔了我可不救你!” 第一百零三章 人皮画 云楚忱面颊绯红,却不敢再动,她决定不跟这个大傻子一般见识! 何况几人出来的晚,此时已近亥时,就要宵禁,街上行人稀少,云楚忱怕磨磨蹭蹭出什么变故,便闷不吭声,任由晋亭七拐八拐的往魏府那边去。 好在一路顺利,几人不多时便到了魏府一处角门。 “这里不常有人出入,咱们从这里进去,离魏老夫人所住的玉铭院也很近。” “你好像对魏家很熟?” 晋亭主仆的呼吸都是一滞。 晋亭是不想让云楚忱知道自己监视过魏子修,南松则是不想让云楚忱知道自己主子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不过云楚忱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打算深究,她头一次翻别人家墙头,还是在半夜,多少有点紧张。 “咱们进去吧。” 不过这一点云楚忱想差了,晋亭并没有带着她翻墙头,而是从她头上拔下一只簪子,在锁头上拨弄几下,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 “魏府有护院,从墙头翻进去容易被发现。” 云楚忱有些惊愕的看向晋亭,“你还会撬锁?” 晋亭微微扬起下巴,一连得意,意思是,老子什么都会,比魏子修那个小白脸强多了。 云楚忱嘴角抽了抽,心道这货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四人悄悄溜了进去,将角门轻轻关好。 这里果然如晋亭所说,离魏老夫人的玉铭院很近,云楚忱经常来找魏轻轻,对魏府也算比较熟悉,走了一会就辨认出了几人所在的方向。 晋亭颇有些阴阳怪气儿,说道:“你到底想来看什么,这般鬼祟?再说了,你心里怕是早就把自己当成魏府的人了吧,等你成了魏家的媳妇儿,想知道什么还不是你动动心眼儿的事?用得着大半夜翻人家墙头?” 云楚忱胸口一闷,气呼呼的瞪了他一眼。“我没翻墙头儿!” “切……” 晋亭鼻孔出气,不屑的轻嗤一声,气的云楚忱狠狠在他脚上踩了下去。 “奥哟,疼……”晋亭抱着被踩的脚在原地转了个圈,“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云楚忱没好气儿的说道:“还不快走!” 说实话,魏府的真相就等于在她脸上狠狠甩了个巴掌!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么瞎!甚至长安这么多人的眼睛都这么瞎? 不亲眼所见,她始终会在心里抱有那么丁点希望,哪怕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还有什么转机。 所以她必须来,是真是假,她定要眼见为实。 玉铭院的灯火大部分已经熄了,魏老夫人所在的正屋却还有光亮。 南松忍不住嘀咕道:“这魏府也是奇怪,主子还没安置,下人们倒先倒头睡了。” 云楚忱闻言紧紧抿住嘴唇,这样的情形与她梦中所见何其相似,她有所预感,今天不会白来。 有晋亭和南松两个高手带着,几人很容易就靠近了正屋,刚走到窗下,就听见里面传出低低的哀哭声。 云楚忱主仆贴在窗子的右侧,晋亭主仆贴在窗子的左侧,四人屏住呼吸,将窗纸用口水融出了小洞,朝里面看去。 屋子里的摆设都是上了年月的老物件,用料靡费,做工精致,件件都价值不菲,燃着苏合香的百雀镂空香炉更是大有来头,是魏子修曾祖时期留下物件。 这些东西,搁在宣永候府都是轻易不舍得拿出来用的,魏家却时时摆在明面上。 原先云楚忱以为魏家底蕴深厚,这些东西也许算不得什么。现在看来,魏家摆着这些东西不仅仅是为了装点门面,更是因为没有银子再给各处置办一套摆设物件,毕竟便宜的东西衬不上国公府的名头,贵的又要花去不少银子。 换句话说,魏府眼下是金壳子土里子,稍微动一动就要露馅,索性就这么撑着,谁信了算谁倒霉。 之前云楚忱觉得魏轻轻的闺房布置的老气横秋,虽然贵气逼人,但半点不像个十几岁小姑娘家住的地方。 现在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知道真相之后,云楚忱觉得魏家处处都透着怪异,可若没人点破,她就算再长出一个脑袋也想不出是这样的原由。 此时跪在魏老夫人面前的,并不是魏家的后辈,而是一个婢女。 她浑身筛糠趴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魏老夫人,声音都因为惊惶而走调。“老夫人,奴婢知错了,求求您饶了奴婢!” “知错?每一个犯了错的人到了老身面前都会知错,只是知错了又如何呢?错已经犯下了,就该受到惩罚。” “老夫人……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听到婢女的哀求,魏老夫人不为所动,她面上毫无怒色,反而带着笑,只是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尤显狰狞,一重重暗影打在她脸上身上,就像修罗殿中的泥像,凶神恶煞,恐怖异常。 “哼,若不是有人看见你头上戴的绸花儿,我还不知道你竟与外府之人来往密切,你好大的胆子。” 她语调平平,听起来却分外渗人,连站在外面的晋亭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遑论一个小小的粗使婢女。她听见魏老夫人发问,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老夫人,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说,那位潋月姐姐,不过是给了奴婢一支绸花,别的什么都没有……” 听到“潋月”二字,云楚忱呼吸一颤,照影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是果儿!” 云楚忱下意识的紧攥起双手,看向那婢女头上的绸花海棠,果真是潋月给她的那一支。 晋亭发现她们主仆的异样,用口型问道:“你们认识?” 云楚忱摇摇头,又点点头。 算不上认识,对方此时却是因为她受难。 她万万想不到,不过是一支绸花儿,竟然能让魏老夫人如此忌惮,逼问果儿是不是与外人说了什么,有过什么来往。 屋子里,果儿还在语无伦次的解释着,不过她也算聪明,咬死了自己什么都没说,只是与潋月说了些家常话。 “还敢撒谎。”魏老夫人冷笑一声,一把扯过果儿的头发,拽的她不得不仰起脸看向自己,就想拎着一只待宰的兔子,“你说不说!说不说!” 随着一句句的逼问,那根一直被捏在魏老夫人指尖的银针终于起到了作用,一下下刺穿果儿的皮肉。 果儿疼的直抽凉气! “是真的……老夫人,云大姑娘一向温善,不过是因为奴婢给她领路,那位潋月姐姐才摘了头上的绸花儿给奴婢,真没有别的什么了!” “她温善?哼,她若是温善,能在群狼环伺的宣永候府顺利长大,还能名满长安,笑话!那分明是个狡猾的小狐狸!连我都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说!你都对那丫头说什么了?” “老夫人,奴婢真的什么都没说……” 果儿几乎被扎的昏厥过去,但她知道,自己若是说了实话,今晚也许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此时,晋亭也听出了些许眉目,他震惊的看着魏老夫人的动作,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个老太婆也太恶毒了些!何况这婢女不过是跟人多说了几句话! 思忖间,魏老夫人的银针终于停在了半空,她眯缝着双眼仔细的看果儿的神色,似乎在辨认她到底有没有说谎。 片刻,她放开果儿的头发,坐回到椅子上去,说道:“小丫头,你千万不要对我说谎,倘若云魏两家的亲事有什么变故,我定会剥了你的皮!” 这句话,是许多气头上的人都会说的一句恐吓,但果儿却知道,魏家不止有一个人被剥了皮。 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墙上挂着的那幅画。 那是一幅仕女图,作画之人下笔如神,那仕女的脸如同真人的皮肤一般细腻。 随着她的目光,屋外的几个人也都调整视线的角度朝那副画看去。 即便魏老夫人和果儿都没有说出口,可看这意思,那幅画竟然是在人皮上作的! 一瞬间,云楚忱只觉得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晋亭也瞪着那幅画,几乎忘记眨眼,一顺不顺的盯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个女人从那画里面走出来! “我之前竟没看出来……” 云楚忱下意识哆嗦着说出这句话,却没有控制好声音,屋子里的魏老夫人好像听到了一丝动静,抬头往窗子这边看了过来。 云楚忱吓得一仰头,晋亭连忙错身接住她,又给南松递了个眼色,四个人瞬间换了位置躲到了院子的暗处。 紧接着,屋子里传来脚步声,片刻之后,魏老夫人走出屋子问:“谁在外面。” 无人应答。 云楚忱几个人躲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 魏老夫人静静站了片刻就返回了屋子,几人听她对果儿说道:“你走吧,记住我说的话!” 果儿如蒙大赦,“是,老夫人,奴婢不会乱说话的!” 云楚忱见果儿几乎是逃出了魏老夫人的院子,等了一会,屋子里的灯灭了,晋亭低声道:“走。” 几人原路离开了魏府,走出老远,大家才放开呼吸。 晋亭看着云楚忱,“你什么时候发现魏家有问题的。” 云楚忱的心还在狂跳,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说,“就是最近。” “所以?” “所以我要退亲,我要想办法摆脱魏家的亲事。” 大概是惊喜与惊骇交织的原因,晋亭的脸瞬间扭曲,“退,退亲?” 第一百零四章 配不上他那副热心肠 “不然呢?你也看见了,魏家根本就是豺狼虎穴!” 照影忍不住说道:“姑娘,那幅画真的是……人皮画的?” 云楚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直觉应该没错……”她看向晋亭,“你可能看的出来?” 晋亭恶心了一下:“人我杀过,人皮我却是没剥过……屋子又暗,我看不出来……” 南松道:“没想到魏老夫人心这么狠,不会是她剥的吧?” 云楚忱冷笑一声,“是不是她剥的人皮不知道,不过作画的,没准就是那个魏子修。” 晋亭主仆闻言不由对视一眼。 晋亭想的是,魏子修那小白脸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而南松想的是,完了,公子的心上人竟然是这副德行,公子该有多么伤痛,难怪一脸扭曲! 照影抚着满是鸡皮疙瘩的手臂,说道:“之前魏五姑娘说的时候,奴婢虽然也信了,可真正亲耳听见亲眼看见之后,仍是骇的寒毛直竖,这魏老夫人白日里慈眉善目,怎么到了夜里跟个老妖怪似的……” “魏五姑娘?这又关魏五姑娘什么事?” 晋亭大惑不解,出声询问,可云楚忱此时却没什么心情跟他解释。 “我们所看到的也许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魏家肯定比我们看到的看要龌龊不堪,我得想个办法,尽快摆脱魏家的亲事。” 晋亭闻言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说道:“你看,我早就与你说过,那个魏子修虚伪无耻,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你非不信我的话!” 南松闻言一怔,这是由爱生恨??? 云楚忱无奈的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晋亭,“是是是!你慧眼如炬,你神机妙算,你大仙转世!” 晋亭环着双臂一脸得意,追问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刚才提到魏五姑娘,难不成是她与你说的?她怎么会与你说这些?” 云楚忱对这个话痨早就免疫了,敷衍道:“这个说来话长。” 如果是别家姑娘与云楚忱说魏子修如何如何,她第一个念头大概会是这人要跟自己抢男人,然而魏妥妥是魏子修的妹妹,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 “时间不早,咱们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晋亭闻言一瞪眼,“哎我说你这丫头,卸磨杀驴是怎么着?” 云楚忱白他一眼:“你是驴?” 晋亭一噎,咬牙道:“回去!” 四个人一路无话,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云府。 云楚忱虽然心事重重,倒还很有良心的叮嘱,“时间不早了,你回去的时候小心些……” 晋亭却不依不饶,“你不是说要好好报答我么,到底要怎么报答我?” 两个人由此又开始唇枪舌战。 南松站在一边,看着这两人磨磨唧唧,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公子喜欢魏子修,云大姑娘也喜欢魏子修,口味这么像,如果能摒弃前嫌凑成一对,两个人的问题岂不是都解决了? 他双眼亮晶晶地在晋亭和云楚忱之间转动,越发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何况这两人自幼相识,还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呢! 南松越想越觉得得自己是个天才! 于是他斟酌了一下言辞插嘴道:“公子来之前遇着贼人了,手臂还受了伤,也不知道方才有没有碰到,云大姑娘这里肯定也有上好的伤药,不如公子先换了药吧……” 此话一出,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个人终于被转移了注意力。 云楚忱诧异的问:“你受伤了?是来找我之前那会儿?” “哦,没什么,就是之前从你走的时候碰上个人,身手凭地厉害,我觉得像是昨晚上杀害衙差的盗贼就跟了上去,竟没打过。” “你没打过?”云楚忱闻言大为惊诧,她认识晋亭多年,可是知道他的厉害的。 晋亭倒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很大方的就承认了,“没打过,而且,我看那人不像普通人家出身,却做着偷鸡摸狗的勾当,很是奇怪。” “你管人家是什么出身!不要多管闲事!” 晋亭挑眉:“你怎么跟我娘似的!” 云楚忱无语:“还不都为了你好!” 晋亭闻言乐了:“你这是为了我好?为了我好才说的这话?” 云楚忱吩咐春芜去取伤药,回头又说晋亭,“什么话?你脑袋被门挤了?颠三倒四的!” 几个丫头都忍不住笑,春芜取了伤药来递给南松:“你给晋二公子换药吧。” 南松今天不知道怎么,格外机灵,一边给晋亭换药一边说道:“云大姑娘多叮嘱着点我们公子,我们夫人整日里替公子操心,公子也听不进几句去!您说的话,我们公子却是时时刻刻都记着的,还时不时拿出来念叨!” 潋月好奇道:“这是为何?” 南松有意想要缓和这两人的关系,专门挑好听的说:“我们公子说了,云大姑娘虽然脾气大了点,但许多话都很有道理。” 云楚忱闻言看了晋亭一眼,见他正看着自己,心下一跳,赶紧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几个丫头都是人精,见晋亭这副模样便多想了几分。 照影问:“听说晋夫人一直在给晋二公子相看亲事,不知如何了?” “我们夫人倒是有几个人选,但公子都看不上,说什么也不同意,先前姑娘给我们公子说的那几个,我看着也都跟天仙儿似的,可我们公子就是不松口!我们夫人都急病了!” “晋夫人病了?”云楚忱闻言问道。 南松点头:“病了许久了,总也不好。” 云楚忱皱眉:“改日我与母亲去看看她。” 南松一听就乐了,“那敢情好,我们夫人就跟您二位合得来,一见着面保准病就好了!” 晋亭忍不住说:“你今日怎么如此聒噪?” 南松心想,我还不是为了您! “爷,换好药了,咱们现在走?” 晋亭当然舍不得走,可三更半夜的,他也不能在云楚忱的院子里呆太久。 “我先走了……那个,我今天就是在你们家附近撞见的那个人,你警醒着些,最好提醒云老夫人让府里加强护卫。” “嗯……我知道了。”云楚忱没去看他,只答应了一声。 等晋亭走了,四个丫头立即将云楚忱给围住了。 照影率先说道:“姑娘!晋二公子是不是对您有心?” 云楚忱正要反驳,春芜也说道:“是啊姑娘,上次在贞常长公主的芳华宫时,奴婢就觉得晋二公子不对劲儿,今日听南松这话,怎么听都像是说,晋二公子心里有人了呢!” 蘅兰兴奋的两眼冒光:“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太好了!晋二公子可是与魏小公爷并称长安双杰的!他是咱们从小就认识的,知根知底,总不至于也暗地里有什么问题吧!倒是个绝好的人选!” 三个人都发表了意见,都看向潋月,潋月却轻轻叹了一声,“姑娘若是想选晋二公子,早就选了。” 三人闻言都是一怔,春芜问:“之前奴婢以为姑娘厌恶晋二公子,如今看来也并不是,那姑娘为什么不选晋二公子?” 云楚忱垂眸半晌,说道:“我不过是想为自己谋算个好前程罢了,没打算付出真心, 不想利用他。”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 半晌,蘅兰叹了口气:“明明晋二公子家世好,府中人事简单,晋夫人又好相处,小姑子也活泼可爱,但姑娘偏偏不选。” 春芜话里有话:“姑娘对谁都无情无义,算计的明明白白,偏偏对晋二公子百般忍让,还怕坑了他。” 云楚忱抿唇道:“我生来是个冷情冷性的,凡事只算计利弊,配不上他那副热心肠。” 几个丫头这下无话可说了,都是无奈摇头。 潋月说道:“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吧。” “没错。” 相比几个丫头,云楚忱呢心中所受的煎熬只多不少,甚至是数倍,不仅仅因为她与魏子修的亲事已经在行六礼,更因为她昨晚的梦! 梦境之中,云楚忱与魏府小公爷定亲之后,宣永候府如意料之中的那样,沉浸在巨大的欢喜中,真可谓举家欢腾。 云老夫人连连念叨这些年没白养云楚忱。 云楚忱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投资,不出意外,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有保障了。 云楚忱心满意足,从此足不出户,安心在家里准备嫁妆。 就如魏妥妥猜测的那般,她大婚那天,除了云府公出的一份嫁妆,还有衡阳郡主私出的嫁妆,更有她的生母年氏越过她直接与云府商量所出的一份嫁妆。 她一个过继的侯府嫡长女,出嫁堪比皇室公主,十里红妆,声势浩大地嫁给了魏子修。 魏子修年纪轻轻才名兼备前途不可限量,云楚忱板上钉钉就是未来的国公夫人,比其他女子至少少熬二十年。 同龄的闺阁少女都羡慕她嫁了个好夫郎。 而且,魏子修本人亦是相貌俊美,这样一个好夫婿,竟然就被云楚忱套牢了,真是气煞人也。 然而,这并非一个故事的结局,而是一个开始。 或者说,她不过是经历了所有魏府媳妇儿所经历的事情…… 第一百零五章 做不到旁观他人的不幸 云楚忱沉吟片刻,对几个丫头说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何从一开始就相信了魏妥妥?” 潋月等人看向她,都摇摇头。 春芜迟疑道:“奴婢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姑娘生性谨慎,遇事冷静,就算奴婢们从小在您身边伺候,也很少能面上看出您心里在想什么,但那日魏五姑娘说出那番话之后,您面色惊变,竟是情难自持。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姑娘之前就料想到的,只不过是从魏五姑娘口中得到了印证。” 云楚忱闻言点点头,“你可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可曾梦见没发生过的事。” 春芜一怔,“奴婢记得。” “我最近有些奇怪……”云楚忱有些不知道怎么表述,但她觉得有必要跟丫头们透露一些关于梦境成真的事情,要不然以后她若受梦境影响作出什么举动,几个丫头怕是很难 领会她的心意而帮她做事。 “僖妃入宫之前,我就梦见周道人给她看病的结果了。” “啊?” 几个丫头齐齐惊呼一声,春芜脑子仿佛被雷劈中了,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云楚忱想要什么。 “姑娘是在梦里知道的?!” 云楚忱看着她,认真且严肃的点头。 “没错,周道人说僖妃病不在身,而在于缘,我在她入宫之前就知道了,只不过我当时还没有领会。直到蘅兰打听了消息回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梦有些……奇怪。”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即便这话是从她们最信任的人口中说出,也太过让人难以置信。 “第二次,是在英国公府,魏子修买了一只鹩哥孝敬魏老夫人,那鹩哥见了旁人都喊吉祥吉祥、如意如意,见了我却喊‘请安’,说实话,我当时被吓得不轻,因为头一天晚上,我便梦见了这只鹩哥,无论是长相还是说的话都与梦里一模一样。” 蘅兰接话道:“我记得我记得,当时姑娘还说咱们老夫人有只鹦鹉,是二老爷从商队那里买来的,当时奴婢还纳闷,那鹦鹉分明是一个道士送给二老爷的,老夫人一向不喜欢二老爷修仙问道,所以对那道士给的鹦鹉很排斥,留了几天就送人了。” “没错,我之所以那样说,就是想试探那只鹩哥的来历,一问之下,那鹩哥果真是魏子修从商队那里买来的。” 蘅兰面色有些变了,迟疑道:“是不是巧合?” 云楚忱垂眸,“还有一次,我梦见深夜在魏府,就像昨日那般站在玉铭院的窗下,魏老夫人正在训斥一个小姑娘,拿着长长的银针不断刺在她的身上,甚至口中……” 她的面色有些发白,不仅仅因为那个叫做“霁儿”的小姑娘给她带来的莫名心痛,还因为昨晚亲眼见到魏老夫人动手时的狠辣…… “不过这个梦的印象并不深刻,第二日醒来我便记不清楚了,直到那日魏妥妥与我说起魏老夫人的一些手段……” 照影想起昨晚的一幕心有余悸,问道:“所以姑娘昨日突然决定要去魏家亲眼看看,是又梦见了什么?” 云楚忱点点头,“是,前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十里红妆嫁进了魏家。” 众人闻言呼吸顿时一紧,尤其是春芜跟蘅兰两个丫头,她们可是亲耳听魏妥妥说过梁氏的遭遇的。 春芜脸色发白:“姑娘难道……” 云楚忱面色难看,“与梁氏的境遇如出一辙。” 与梁氏一样,云楚忱过门之后也只有一个女儿,她虽然不是个好欺负的人,奈何女儿在魏老夫人手上,娘家又无人为她撑腰,只能处处忍让。 欺骗,羞辱,威胁……一桩桩一件件都令她觉得愤怒且无力! “那个之前在梦里被魏老夫人用针刺的小姑娘,是我的女儿,名叫霁儿……” 几个丫头倒吸一口凉气,只听云楚忱又说。 “我不知道霁儿只存在于梦中,还是真实存过,但那种血脉相连和撕心裂肺的痛感如此真实。” 她下意识的揪住胸口的衣裳,艰难的说道:“后来霁儿死了,是被魏老夫人生生折磨死的!还有你们几个,也都因为维护我跟霁儿折在了魏府……” “姑娘!” 几个丫头看着云楚忱的神情,深切的感受到她陷入到那种失去一切的痛苦之中,虽然有些让人无法理解,可云楚忱这般伤痛,让她们心疼不已。 “你们知道,我并非伤春悲秋之人,崩溃过后,便冷下心来准备报仇,谁知道长安这个时候却出事了。” “长安城出事了?”照影有些奇怪,长安城能出什么事。 云楚忱紧紧捏住手指,骨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因为她梦见的事情太过可怕,如果真的发生,她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她睁大眼睛看着四个大丫头:“这些话,出我口,入你们耳,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可提起!” “是,奴婢们知道这里面的厉害。” 云楚忱深吸一口气,说道:“有个叫赵延的人……他,他反了……” 反了? 几个丫头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谋反!有人谋反! 潋月面色煞白:“姑娘,这种事情,不过是个梦,未必是真的……” “我也不希望是真的,可有了前车之鉴,万一是真的呢?”云楚忱嘴唇都有些发抖。 照影相对来说还算镇定,问:“姑娘,那之后呢!那个叫赵什么的,都干了什么?” 云楚忱强自稳住心神,压低声音说:“他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几乎杀光了李姓子孙,而后挟持百官拥他为帝。但他不过是个无名之辈,还曾做过盗贼,敢自称天子,谁能服气?于是各地节度使打着灭反贼的名义都自立为王,整个大安全乱了!” “这……”饶是照影心性强于他人,这会听了这话脑子也是嗡嗡乱响。 “乱世来了,谁也躲不过,听说那些叛军一路打过来,许多人家都逃出了城,魏家和云家结伴一起准备搬迁往更南边去,但在路上……” 云楚忱说到这突然顿住,心口剧烈的起伏。 “姑娘,您没事吧!”春芜连忙端了水喂到云楚忱唇边。 云楚忱抿了一口,才稍微缓过一口气,“那些叛军大多是烧杀抢掠、茹毛饮血的响马强盗,庙里的苦行僧遇到那些人,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就被一刀一刀剔成枯骨……” 她说着,眼神中的惊惧几乎溢出来,但其中更为醒目的,是冰冷的恨意。 “逃亡的路上,我们很不幸遇见了叛军,那些盗匪看见我们,不光要抢吃的和钱财,还……还要女人……” 她攥紧拳头,呼吸急促,说道:“魏子修,那个畜生,居然毫不迟疑的要将我送给他们……他说,‘这个女人很美,用她来换取其他人的安全和一些粮食’……” “他怎么敢!”照影愤怒的低喝。 云楚忱冷笑一声:“如果是从前,我只会觉得这梦荒诞不经,但昨日去魏家一趟,却让我不得不相信,魏老夫人,魏子修……都是心肠狠毒之辈。” 潋月颤声道:“难道就没有一个人为姑娘说话吗?” 云楚忱沉默片刻,动容道:”所有人当中,只有母亲出言阻拦,结果被父亲一把推出队伍,我们母女被逼的走投无路,最后投江自尽……” 这是云楚忱第一次说出“母女”,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她只知道,这梦里所发生的一切,同眼前所见一般逼真! 一时间,满室寂静,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看似离谱的梦,给所有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过了许久,照影才说道:“姑娘,现在魏家的事已经成了真,那……这件事如果也是真的,咱们该怎么办?” 云楚忱咬唇,“我只是内宅女子,并没有什么经天纬地的本事,何况我唯一知晓的,就是那个人的姓名,可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不知有多少……” 潋月想了想说道:“按照姑娘所说,这个人谋反也是在几年之后了,咱们且悄悄打听着,就算扭转不了局势,至少能说服亲近之人跟咱们一起逃。” 云楚忱沉吟道:“说服亲友出逃也许可行,至于那些狼心狗肺的,咱们也不必管他们的死活。可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潋月,你扪心自问,能做到旁观他人的不幸么?” 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她们提前这么多年就知道今后要发生什么,知道那些反贼有多么残忍,如果什么都不做,良心何安。 潋月叹了一声:“姑娘说的对,奴婢做不到。” 云楚忱的情绪渐渐平静,“至少咱们还有许多时间。” 蘅兰突然说道:“姑娘先别发愁了,说不定哪天您就梦见了什么呢!” 云楚忱一怔,突然自嘲的笑笑:“我倒是忘了这一茬。” 春芜紧张道:“姑娘,您……这算是……先知?” 几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惊奇的看向云楚忱。 云楚忱无奈道:“什么先知,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恐怕要将我绑了烧死!” 众人闻言顿时又紧张起来,潋月说道:“以后咱们就当没有这件事!绝口不提,姑娘若有什么吩咐说就是,奴婢们只管照做。” 云楚忱点点头,眯起双眼:“那么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 第一百零六章 (修改)打断你的狗腿 云楚忱绝没有那么轻易放过魏家,即便梦里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他们拿她当傻子一样玩弄于股掌之间,对于她来说已是极大的羞辱。 有仇不报可不是她的性格! 即便一时半会退不了亲,她也要让魏子修先尝点苦头! 大安平宁六年冬月初二,宜出行,宜嫁娶,宜祭祀。 总之是个万里挑一的黄道吉日。 大皇子与王皇后侄女王知以的亲事,理所当然被钦天监卜算在这一天。 街头巷尾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抻长了脖子朝缓缓行来的仪仗队张望,一惊一乍的发出阵阵呼声,连震天响的奏乐声都盖不住。 大皇子毕竟占了嫡长二字,他本身又是皇上十分爱重的儿子,亲事办的隆重,除了必须要履行的皇家礼制之外,礼部绞尽脑汁,将能加上的热闹全都办的精心且细致。 长安城里多得是闲的发慌的公子贵女,纷纷结伴出行,来看大皇子迎亲。 魏轻轻也请了几个闺中密友一起看热闹。 沈嘉儿看着井然有序的迎亲队伍说道:“轻轻可真不得了,这燕悦楼视野最好的一间,竟叫你给定了去,听说今日这雅间的价儿都给抬到天上去了!就连最末尾勉强能看见迎亲队伍的一间,都要百两银子,还是按时辰算!” 阮笑笑在一旁赞同点点头,也说道:“各府小辈多数都没见过皇子成婚,头回遇见这样的喜事,自然要好好凑个热闹,许多人都不惜花了大价钱,就为了能清清楚楚的看一眼!” 魏轻轻瞄了一眼窗边安静的云楚忱,才笑道:“我哪有这个本事,这雅间是我大哥定的,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弄到手的。” 她这意思,分明就是在说,这雅间是魏子修为了云楚忱才花费心思弄来的。 云楚忱听了这话心中冷笑,魏家对她可真够“用心”,穷的只剩门面,还肯花大价钱哄她欢心呢! 她若是不好好“感谢”一下魏子修,简直就是对不起他! 不过,不知真相的沈嘉儿和阮笑笑的面色就不太好看了,目光冷硬,恨不得一口一个云楚忱! 这两个人,自从云魏两家定亲之后就没来见过魏轻轻,此次受邀前来,除了想看这个热闹,也是为了一探究竟。 感受到三人的目光,云楚忱若无其事的笑笑,说道:“轻轻有这样疼爱你的哥哥,真叫人羡慕,我家大哥早就把我这个妹妹抛到脑后去了。” 听她将话题转回到兄妹友爱上头,魏轻轻倒也没怀疑什么,毕竟云楚忱说话一向是滴水不漏,不肯让人拿捏到半点把柄的。 但其他两人还是有些犯酸,沈嘉儿说道:“云大姑娘既然定了亲事,不是该在家里绣嫁妆么,怎么还四处乱跑。” 云楚忱望向她,也不瞒着:“是换过了草帖子,也找人卜算了吉凶,不过离定亲还有段日子,嘉儿别急。” 沈嘉儿先是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随即便面红耳赤。 云楚忱这句“别急”一语双关,可以理解为催云楚忱出阁,也可以理解为“你还有机会”。 沈嘉儿恼怒的看着云楚忱:“你定不定亲,我急什么?” 其实她也是有苦说不出,明明之前魏家人的表现,让她觉得自己很有希望成为魏家的儿媳,可魏家转眼就定了云楚忱,实在让人不解又窝火。 她哪里知道魏家是广撒网多捞鱼! 云楚忱心中讽刺,倒也没再与她做些无意义的争辩,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这二位能够再出点幺蛾子阻拦一下这亲事,就省了她的事了。 “呀,花轿过来了!” 阮笑笑一声惊呼,将屋子里主子丫头们的视线全都吸引到了一处。 十二人抬的大红喜轿,用金丝银线绣着祥云瑞兽,轿檐垂下的流苏系着宝珠金玲,映着初冬不怎么明亮的日光,竟也闪耀夺目,刺的众人不自觉闭了闭眼。 魏轻轻语气中掩饰不住的艳羡,“听说这喜轿上的花纹和流苏,都是请了长安最好的绣娘用金线与各色宝珠日夜赶制的。” “别说这个,你们看那几个小内侍手上撒出来的利是,哪有一个铜钱,全都是金叶子串着各式花钿!可真是大手笔!” 阮笑笑悄声说道:“你们不知道吧,这是大皇子外祖家给出的钱。” “大皇子的外祖家?”魏轻轻很是疑惑,“但姚家这些年不声不响的,家底居然如此丰厚?” 阮笑笑摇摇头,“姚家这些年岂止是不声不响,简直连世家望族都算不上了,贤妃娘娘故去后,姚家更是低调,人丁凋零不说,家底也薄。若是没有人提起来,大家都想不起来长安城里还有这么一户人家来。” 阮笑笑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这段日子自然从老爹口中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不过,姚家近日与皇商雷家结了姻亲,这利是钱,就是雷家给出的!” 官商结亲的不少,互惠互利,好处自然不会少了。 不过清贵人家自恃身份,除非迫不得已,不会与商户结亲,但皇商却又有所不同,一来门路广,而来财力雄厚,其中利弊当事人自然会衡量清楚。 魏轻轻有些惊奇,“哦?竟有这等事?” “雷家想必也是看上了大皇子这路子。”阮笑笑平时便有些管不住嘴,心里有什么话都想往外说,这会兴奋劲儿来了便有些收不住了,“大皇子那般温软的性子,也不知道雷家这如意算盘能不能成。但凡大皇子能出头,姚家也不至于落尽今日的境况啊……” 众人闻言都没做声,编排皇子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都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这会,迎亲的队伍已经从燕悦楼路过,往前面去了,几人便也打算离开此处去王家观礼,谁知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吵闹。 “魏子修!给爷滚出来!” 连坤的脑仁儿也就丁点大,装不了多少东西。 他当初跟连姨娘合谋算计云楚忱,被人套了麻袋还打断一条腿,整整在榻上躺了三四个月才下床走路! 这会听说套自己麻袋的人是魏子修,登时圆睁了眼睛,“狗杂碎!竟敢在小爷头上动土!你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去找!把魏子修给老子揪出来!” 第一百零七章 呵呵,你也有今天 魏轻轻就站在雅间门口,将这几句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外面说话的人是谁?” 秀烟闪身出去看了一眼急忙回来禀告:“姑娘,是连家的二公子。” “连坤?”魏轻轻惊呼,心道大哥什么时候惹上了这个搅屎棍? “魏公子此时也在燕悦楼?” “他跟连坤有什么过节么?” 沈嘉儿和阮笑笑都有些好奇,连连追问。 魏轻轻心中恼怒,面上却温声回答:“我大哥一介谦谦君子,怎么会与他搅扰到一处,不知道这连家二公子发什么疯呢!” 沈阮二人没有得到确切答复,越发好奇了,忍不住将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看。这会儿正是人最多的时候,连坤站在呜呜泱泱的人群中间,朝燕悦楼的各处张望着,指挥着身边的小厮找人。 “呦,这气势汹汹的,不会把魏公子怎么样吧?” 魏轻轻听沈嘉儿这么说,心中担忧,也凑到门缝儿往外张望。 云楚忱站在众人身后,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楼下,连坤将桌子拍的山响!“魏子修,你个缩头乌龟,识相的就自己滚出来!” 若是从前,连坤自然不敢跟魏子修叫板,但现在不一样,僖妃可是他的亲姐姐! 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国公府而已,不过看着尊贵,有什么不能得罪的? 他得意的朝四周看了看,从前这帮人,这个公府的,那个侯府,哪一个都不正眼瞧他,如今还不都围着他二少长二少短,哼! 这时,一个雅间的门开了。里面走出几个衣饰鲜亮的儒雅公子,打头一个,便是魏家的小公爷魏子修。 “唰”的一下,整个燕悦楼所有客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他的身上,一边在心中赞叹魏子修的英姿气度,一边唏嘘他怎么惹了连坤这号人物。 连家现今势头正盛,除非不得已,否则谁也不愿意贸然招惹。 毕竟僖妃的肚子里还怀着龙种呢。 将来是何境况,谁又能说的准。 “不知连二公子找在下有何事?” 魏子修神色不变,姿态从容,风度翩翩下了楼梯,众人自动自发的为他让开一条路。 连坤眯缝儿着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魏子修,发出一声嗤笑,阴阳怪气的说道:“好一个风流俊逸的小公子啊!” 魏子修负手而立,圣人一般的目光看着连坤,一脸“我欲教化此子”的模样。 跟在魏子修身后的一众斯文书生都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周围也都传来窃窃之声,“这魏公子通身的气度真是不一般!” “魏小公爷风评一向好,只是不知与这连二公子有何过节啊?” 魏子修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眉目不动,稳如泰山,说道:“连二公子有何见教,请说。” “见教?”连坤磨着后槽牙冷笑一声,先是往后退了一步,微微扬起下巴将魏子修整个人看了个清楚,然后走近一步,突然抡圆了胳膊,无比响亮的,“啪”的一声甩在魏子修的脸上! “嘶”! 燕悦楼中传来齐齐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任是谁也没有想到! 直将闹哄哄的燕悦楼给打的凝固住了,众人好似都跟魏子修一起被抽了一巴掌,惊怔的呆在原地! 而连坤简直要爽上了天! 从前高高在上,连瞟都不瞟他的魏小公爷,如今也要在他手里挨巴掌! 真他娘的爽! 什么天上的人物,老子今日就要将你拽下来怼到泥里去! 兴奋劲儿一上头,连坤几乎是跳起来,“啪”的一声又是一个重重的大巴掌! 这一声,将方才被封印的众人纷纷打醒了过来。 燕悦楼“嗡”的一声就炸开了锅! “魏小公爷挨打了?” “真打了?!” 魏子修嘴角挂着血迹,俊美的脸上一面一个巴掌印!印证了方才的一切不是在做梦! “怎么回事?你们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子修怎么就挨打了?” “他跟连坤有什么过节?” 今日在座的,几乎都是各府的浪荡公子哥儿,会玩会起哄更会看热闹! 魏子修跟云楚忱一样,从小到大就是长辈口中那某某家的孩子,被一部分人追捧,但也被那些不学无数的子弟所厌恶。 要说这天下,当然还是学渣比学霸更多一些。 所以在场的公子哥儿们,大部分都兴奋的脸红脖子粗。 而站在魏子修身后那一小部分,声竭力短,半死不活的质问:“连坤……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是干什么!” 连坤嗤笑一声,“瞧你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装斯文一个赛一个,有本事就给他出头试试!若是不敢,就哪凉快哪呆着去!” “斯文”们张了张口,实在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连坤冷笑一声,朝身边的小厮挥了挥手。 那几个小厮立时露出满脸坏笑,将魏子修给围了起来。 此时魏子修才从自己被打了两巴掌的事实中缓过神来! 他被人抽了巴掌?! 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抽了巴掌?! “连坤!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连坤到底是个四体不勤的纨绔子弟,比魏子修的力气大不到哪去,但这两巴掌的重点不在于魏子修被打的面颊紫胀还是口鼻流血,而在于莫大的屈辱。 魏子修只觉得一股热血直窜头顶。 连坤噙着一丝狞笑,袖子高高卷起,“呵呵,干什么?小爷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 一句话说的所有人都支起了耳朵,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公子哥儿们,甚至兴奋的跳上了桌子。 原本躲在雅间里面看热闹的人全都一窝蜂的挤在栏杆处往楼下看,方才在外面看迎亲的普通百姓一转头见燕悦楼里边吵起来了,也都住了脚,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 不知道什么情况的还在打听:“里面出什么事了?” “是谁打起来了?” “什么,魏家小公爷,呦,那种神仙人物也会跟人动手?” “不是动手,是挨打?哎呦这可稀奇,让让快让让,给我看一眼!” 看热闹的里三层外三层,连坤万众瞩目,得意非凡。 一个小厮听了连坤的话,一把揪住魏子修的后脖领子,将他拎了起来! 自从连坤被套上麻袋敲了闷棍之后就学乖了,无论去哪里,身边都要带几个孔武有力的小厮,这几个小厮长得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拎魏子修与拎个小鸡仔没什么区别。 魏子修从来就是个神仙般的人物,何曾被人这般对待过,此时被人拎着后脖领吊在空中,臊的满脸通红:“连坤,你疯了!” 连坤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看着魏子修,然后伸出自己的左腿,用手点着说道:“当初你下死手打断了小爷的腿,可知道小爷遭了多少罪!今日必定以牙还牙!” 在场之人无一不是支棱着耳朵,想知道前因后果,如今听他这么一说,立即想起来几个月前,连坤被人堵在胡同里套上麻袋打断了腿的事。 原来这事是魏子修干的?! 没想到魏子修也会背后做这种敲人闷棍的事? “连坤,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何曾动过你一根手指头!” “堂堂国公府小公爷,如今倒学会装孙子了,敢做不敢当?”连坤兴奋得意且解气:“你个不要脸的伪君子,装的人模狗样,背地里尽使些阴招子!猪狗不如的东西!” 这话骂的,简直没有比这更痛快的了。 云楚忱在雅间里面听得清清楚楚,别提多舒心多畅快了! 但魏轻轻就没有这么轻松愉快了,她几乎被吓瘫了,“秀烟,快去叫人,快去禀告府上……” “姑娘,奴婢早就试了,可这人太多了,奴婢根本就挤不出去!” 国公府的丫头们多多少少都对魏子修又那么一点小心思,秀烟早就急了,可外面这么水泄不通的围着,想出去报信都不能! 连坤对着魏子修的脸,狠狠啐了一口浓痰,“狗东西!你们几个,给小爷打断他的狗腿!” 魏子修只觉得一摊黏糊糊的东西粘在了他的脸上,还没反应,就被连坤的几个小厮按到了地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拳头,还有人抄起椅子,狠狠往他的腿上砸! “住手!你们住手!” 魏轻轻什么也顾不上了,扯起嗓子尖叫。 然而整个燕悦楼一片兴奋、惊奇、骇然的嗡嗡声,将一切都淹没了! 好在燕悦楼的掌柜见多识广,见多了这种阵仗,刚才连坤喊出第一嗓子的时候,他就分别让人去魏府,连府以及衙门去报了信。 然而衙门这段时间一直在找那个杀人越货的盗贼,一时半会竟然凑不上人。 魏府跟连府离燕悦楼不算远,人来的倒是快,可惜整个燕悦楼都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给堵住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去。 魏府的人一见自家小公爷被围住殴打,一窝蜂的涌上去救人,连府的人生怕自家金贵无比的二公子再断个腿什么的,也连忙上前帮忙。 结果就变成了一群人互殴! 第一百零八章 丢人丢大发了 燕悦楼里充斥着“哎哟我的老天”等惊呼声! 衙门这厢好不容易才凑了十来个人赶过来调解,街上的人一见官老爷来了,一哄而散,但人实在太多,往东跑的也有,往西跑的也有,撞的人仰马翻。 燕悦楼里面更是桌椅板凳掀飞的掀飞,打散的打散,一团乱麻。 混乱中,魏子修倒在地上抱着脑袋,也分不清哪个是魏府的人,哪个是连府的人,众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打的热火朝天! “打!给爷狠狠的打!” 连坤站在桌子上,看着下面的混战哈哈大笑,却冷不防有人绊了一下桌子腿儿! 连坤“啊啊”叫着,整个人被掀翻了下去,直直的砸到的人堆儿里! 在里边左躲右闪魏子修,被天降连坤砸了个正着!发出一声惨厉的痛呼便不省人事了! 连坤哭爹骂娘的从魏子修身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身后的人群推推搡搡,竟爬了半天也没爬起来!连坤气恼之下恶向胆边生,照着魏子修的大腿张嘴就是一口! “啊!!!!” 魏子修才刚晕过去就被生生被痛醒! 然而倒霉的还在后头,不知道是谁,一脚踩在了他的左腿小腿上! 魏子修自己都听见腿骨发出咔吧一声脆响!! 紧接着便是一股无法忍受的剧痛! “我的腿!” 此时,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官差来了”!扭打在一起的众人呼啦一下朝后退去!贴墙的贴墙,钻缝儿的钻缝儿! 没处躲的,也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衙差们急的满头大汗,总算靠上了前!领头的一见连坤和魏子修滚在一起,恨不得转头就走当做没看见! 这倒霉催的! 这连家和魏家,哪个也不好惹! 连坤一贯是个小泼皮,反应十分的快,一见衙差来了,立刻捂着自己的胸口“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我的肋骨断了!我的肋骨断了!” 衙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谁也苦主了! 总之,先都抬去医馆再说吧! 连坤被人抬上不知从哪找来的板子,口中“哎哟”个不停,不过他一向没个正形,从小就是个满地打滚耍赖的货色,众人见他这副模样倒没觉得有什么稀奇。 倒是魏子修,他此时衣袍脏污凌乱,那张小白脸上的巴掌印越发鲜明,嘴角的血迹也还在,因为剧痛,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渗出滑落,狼狈的如同街头刚被霸凌过的叫花子。 众人见到这样的魏子修都惊得合不上下巴了。 这还是那个人见人赞的魏家小公爷吗??? 魏子修疼的发抖,余光看见道路两边全是一脸兴奋惊奇的看客,只觉得奇耻大辱! 男人动拳头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跟谁打! 连坤是个什么货色,除去连府公子、僖妃亲弟的身份,他就是个地痞流氓! 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睛的东西,跟他扯到一处都是掉价,现在自己居然被他当街打成这副德行! 他简直想死! 两人一路被抬着往医馆去,不少人都想看看两家会如何解决这桩事,于是身后跟着一条大尾巴,比大皇子迎亲队伍后边的尾巴还要更蓬松一些! 魏轻轻一直瑟瑟发抖的躲在雅间里没敢出去,此时见兄长终于被人救走,可算是松了一口气,身子一晃捂着胸口哭出声来。 秀烟连忙扶住她:“姑娘,别怕,没事了……” 沈嘉儿跟阮笑笑对视一眼,嘴角控制不住的翘了翘,然后连忙用帕子掩住嘴轻咳了一声。 虽说这样有些不厚道,但方才那一番打斗确实比大皇子迎亲还要热闹些! 两人心中竟然还有点庆幸,还好跟魏子修定亲的人不是自己,否则也要跟着丢人! 沈嘉儿这么想着,转头见云楚忱站在一边跟没事儿人一样,不由挑了挑眉:“云大姑娘怕是稳重的过了头了吧,方才魏公子被人打断了腿,你竟都不出去看看?” 云楚忱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道:“轻轻可是魏公子的亲妹妹,她都没出去,我怎好冲在前面?” 魏轻轻闻言咬住嘴唇,抽噎道:“先前人太多,根本挤不出去,后边乱成一团,着实无法上前。” 沈嘉儿闻言横了云楚忱一眼,没再说什么。 阮笑笑开门看了一眼外面,见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便说道:“咱们也赶紧走吧,大皇子的迎亲队伍差不多也快到王家了,我若去的太晚,我娘怕是要怪我了。” 大皇子要在长安城绕上一大圈,没那么快到王家,所以这些人才有时间出来看迎亲,看过之后还要赶到王家去观礼。 谁知道紧接着又弄出这样一场大戏,时间便有些紧了。 魏轻轻道:“我怕是不能去了,得赶快回府看看,楚楚,你……” 魏轻轻转头可怜巴巴的看向云楚忱,那副模样摆明了是想让她陪着自己一起回府。 但云楚忱只是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不便过去,你路上小心。” 魏轻轻一怔。 两个人的亲事虽然还未落定,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去看一看也是情有可原,她没想到云楚忱会拒绝。 但云楚忱这么说她也挑不出毛病来。 沈嘉儿和阮笑笑见云楚忱竟然不去,十分惊奇,在一旁嘀嘀咕咕说云楚忱竟然毫无动容,铁石心肠云云。 云楚忱不理会她们,送走了魏轻轻,自己也上了马车往王家去。 稳稳坐在马车里,云楚忱的嘴角渐渐上扬。 蘅兰跟春芜此时也终于能顺出一口气。 “真是太解恨了!” “姑娘这招借刀杀人还真是惯用。不过那个连二公子也不冤,谁让他上次算计咱们姑娘,有那么龌龊的念头!这次替姑娘打了魏子修,也算是还了上次做的孽。” “魏子修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当街打成狗!” 云楚忱却觉得还不够,她冷笑道:“现在还不到跟魏家明面上翻脸的时候,等亲事退了,我会让魏子修明白,他所招惹的,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春芜被她语气里的寒意激的打了个哆嗦,说:“不过那个连二公子还真是下得去手,竟然真将魏子修的腿给打断了!奴婢还以为,他那句以牙还牙不过是吓唬人的!” “其实我也没想到。”云楚忱理了理鬓发,说道:“就算连坤想,他那几个小厮也未必敢,看着打得凶,其实也都是些皮外伤,不过是想给魏子修难堪罢了,否则,那么多人一拥而上,早将人打成半死了,还能等到衙差过来?” “那魏子修的腿是怎么断的?” “方才我在魏轻轻她们后面,也没怎么看清楚,你们可看见什么了?” 蘅兰凑得比较靠前,说道:“奴婢看见连坤一直站在桌子上喊话,然后不知怎么就掉下去了,正好砸在魏子修身上!然后他们二人的身影就被挡住了,奴婢也没看见魏子修的腿是不是连坤给砸的。” 云楚忱有些纳闷,马车却在这时停下了,“姑娘,王家到了!” 云楚忱下了马车,朝车夫老杨点了点头。 上回迫不得已在晋亭的院子里“泡澡”之后,云楚忱就将车夫换成了自己人。 老杨是潋月的叔叔,为人老实本分,有个极好的优点,嘴巴严。 进了王家,里里外外也全都是人,云楚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云老夫人跟衡阳郡主。 两人见了她眼神都有些异样,但云老夫人这会儿脱不开身,便给长媳使了个眼色。 衡阳郡主将云楚忱拉倒一边,问道:“方才我隐约听人说,魏子修出了事,你们方才都在燕悦楼,到底出了什么事?” 云楚忱看着衡阳郡主有些急切的眼神,心中着实复杂。 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无论是对方为了她的亲事去求皇上,还是姚嬷嬷与她推心置腹说的那番话,亦或是梦中衡阳郡主为了她而做的那些事,都让云楚忱无法再用之前的心态去面对自己这位母亲。 她有心想要缓和二人的关系,但这些年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已经形成了,说话的语气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魏公子似乎与连家二公子有什么过节,二公子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将魏公子的腿给打断了。” “什么?!”衡阳郡主大惊失色。 她这个人,表面上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肠很软。 在她眼里,魏子修就是她未来的女婿,此时被人打断了腿,她自然是又惊又怒。 云楚忱不愿她被懵在鼓里,却也一时间解释不清,便道:“母亲别急,此事另有隐情,待回府之后,楚楚再细细跟母亲说清楚。” 衡阳郡主见她面色如常,毫无担忧之色,不免有些疑惑,但此时人多眼杂也不好多问,便点了点头,叮嘱道:“我去跟你祖母说一声,你去王家姑娘那说说话吧。” “嗯,我知道了母亲。” 见衡阳郡主走了,春芜忍不住问云楚忱:“姑娘,您要将魏家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郡主吗?” 云楚忱点点头:“母亲她是真心为了我的……我不想瞒着她……” 春芜跟蘅兰对视一眼,知道自家姑娘这是想对衡阳郡主敞开心怀了,都很高兴。 她们几个丫头的依靠就是姑娘,可姑娘又去依靠谁呢? 说到底,孤身一人,无所依的感觉是不好受的。 主仆几人正说这话,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云楚忱一抬头,头皮一瞬间颤栗起来,“二,二殿下……” 第一百零九章 我不插手,还有谁能帮你? 二皇子是典型的李家人相貌,眉高额阔,鼻梁挺直。但相比与李家其他男人,二皇子的五官锋利单薄,使他整个人看起来略显阴郁偏执。 他乍然见到云楚忱,眉毛挑了挑,“云大姑娘。” 他的语气十分淡然,只是淡然中又隐秘的透着几分意外,几分欣喜,几分兴趣,难得他竟能将“云大姑娘”几个字说的如此平静。 云楚楚眼角余光瞥见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一颗心直直的往下坠去,她低低的垂着眉眼侧过身往旁边让了让,说道:“请二殿下先行。” 二皇子听了这话唇角一勾,站在原地没动,如同上次在芳华园时那般,挡着她的去路。 云楚忱低着头,想到上次在宫里与许琳琅出的那一桩事,禁不住心跳如雷,不知该如何摆脱二皇子。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天籁般的一声,“二殿下。” 云楚忱猛然抬头,就看见二皇子身后走来一人,正是晋亭。 二皇子神色不变的转头,“原来是晋二公子。” 晋亭上前施礼:“元直见过二殿下。” 二皇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有时间多入宫,你一身武艺难得,有时间咱们二人切磋切磋。” 二皇子武艺超群,长安城中能与晋亭一较高下的五人之中,便有二皇子一个。 晋亭笑道:“元直不过会些粗陋功夫,哪里敢在殿下面前出风头。” 二皇子道:“你过谦了。” 晋亭笑着拱手,“元直领命。” 二皇子笑着点点头,负手离开了。 见二皇子走远了,晋亭皱眉道:“他还想缠着你。” “应该只是巧合。” 晋亭听她这么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眉目间仍有些阴沉。 云楚忱道:“还好你来了,要不然一时半会,我还真不知怎么才能摆脱这人。” 说实话,二皇子这性子颇有些阴险,着实棘手。 “我还要去知以那里看看……” 云楚忱说道这里突然顿住,刚才她还没来得及往深处想,这会看见晋亭脑子里突然划过一道亮光。 她左右看看,走进晋亭一步,低声说道:“方才你也在燕悦楼?” 晋亭见云楚忱的粉颊近在咫尺,神情有些不自然,“你知道什么了?” 云楚忱道:“我是让人跟连坤说,当初打他的人是魏子修,但连坤可没那个本事打断魏子修的腿!” 晋亭听到这,脸上似笑非笑,“你猜到了?” 想到魏子修会气的吐血,两人的心里是说不出的爽,云楚忱心下那口恶气总算缓了缓。 但她还是责备的看着晋亭,说道:“你得意个什么,我让连坤教训他,不过是想当众打他的脸面,魏府即便气怒,也不会轻易与连家去掰扯,也不会想的太深。可现在魏子修的腿断了,就不是小事了,魏府必定不会轻易罢休,到时候牵扯我是小,反正我也已经做好了与他们翻脸的准备,可到时候若是查出了你,可怎么办!” 云楚忱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句句都是责备的话,但晋亭反而有些高兴的小情绪冒了出来,“你不用担心我,我也不怕跟魏家翻脸。” “你……”云楚忱一跺脚,“以后我的事,你不许插手!” “那怎么行。”晋亭一口拒绝,“我不插手,还有谁能帮你?” 云楚忱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滋味,便听晋亭又说:“你别误会,我只是单纯的厌恶魏子修那个伪君子。” 云楚忱瞪了他一眼,“你倒也狠。” “怎么,你还舍不得了?” “呸!屁话!” 云楚忱说完才发觉自己竟然爆了粗,脸有些红。 晋亭却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云楚忱一瞪眼,正要说几句狠话,那边把风的蘅兰往回紧走了几步:“姑娘,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云楚忱咬咬唇:“我先不与你说了。” 晋亭笑道:“那我回头再去找你说话。” 云楚忱心下一顿,想说让他别再来风澜院,可晋亭已经转过身大步流星的走了,生怕她反对似的! 蘅兰跟春芜见此情形对视一眼,掩唇偷偷的笑。 云楚忱扁扁嘴横了她们一眼,“还不快走?” 王家今日大喜,府中处处都是大红绸缎和喜字。 王琰夫妇只有一子一女,对王知以这个聪慧懂事的女儿爱如珍宝,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今日她大婚,王家的气氛却不同于王琰夫妇以往对女儿出嫁的想象。 就连王知以自己,也没有几分即将嫁于人妇的紧张与娇羞。 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 王知以看着镜中的自己,云髻峨峨,铺红叠翠,竟是如此陌生,如同带了副面具。 从今往后,她要一直这般带着面具示人了吧,至少对着她最“亲近”的夫君,永远不能摘下这假面。 正在胡思乱想,镜中走近一人。 王知以惊喜回头:“楚楚!” 云楚忱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王知以,颇有几分唏嘘和心疼,“都准备好了?” 王知以沉默片刻,沉沉点头:“嗯,准备好了。” 二人有种相交莫逆之感,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一言一语之间十分默契。 云楚忱问了,王知以便懂得她问的是什么。 簌簌在一旁抓住云楚忱的袖子,说道:“云大姑娘,往后我们姑娘嫁人了,你也要常来与我们姑娘说话!” 王知以嗔笑的看着簌簌:“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 好像她跳进了虎穴狼窝似的。 簌簌欲言又止,却什么都不能明说,只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云楚忱。 云楚忱拍拍她的手,“我会的。” 簌簌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外面又一窝蜂的涌进来几个小娘子,都是来给王知以添妆说吉利话的。 云楚忱便往边上让了让。 进来人中就有刚到不多久的沈嘉儿和阮笑笑,还有连曳连佩姐妹跟魏妥妥。 连曳连佩姐妹见了云楚忱神色便有些不自然,显然也是听说了燕悦楼的事。 魏子修此时在大家眼中,是云楚忱的准未婚夫婿无疑。 自家兄弟将人家未婚夫打断了腿,这怎么说都有些尴尬。 沈嘉儿跟阮笑笑对视一眼,打算在一旁看个笑话。 谁知云楚忱笑容满面的跟连接姐妹打了招呼,就跟没事人一样,转而又跟魏妥妥寒暄起来。 连家姐妹见状松了口气,她们可不想再旁人家里弄出什么难看的事情来。 沈嘉儿见魏妥妥跟云楚忱说说笑笑的,在一旁嘀咕道,“这魏公子什么时候成了没人疼没人管的了,几个都像妹妹像没事人似的,未婚妻也像没事人似的……” 云楚忱跟魏妥妥在一旁听见,相视了然一笑。 此时在英国公府。 魏子修的小厮鼻青脸肿的回府报信,英国公夫人尖叫一声就厥了过去! 魏老夫人脸瞬间变化,就似那日夜间云楚忱偷看到的那般,阴毒无比。 “我的孙儿现在人在哪里!” “回……回老夫人的话,公子被衙门的人抬到医馆去了……” “还去什么医馆,现在就去要人,直接将人带回府里!”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魏老夫人看着昏厥过去的英国公夫人,气恼道:“没用的东西!把她叫醒!” 服侍的丫头不敢怠慢,连连答应,围着英国公夫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凉水。 魏老夫人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叫了府里的大管事过来,“去打听打听,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老夫人!” 管事见魏老夫人的面色可怖,一溜烟的去了。 燕悦楼发生的事不难打听,管事没过多久就将前因后果问的明明白白。 刚清醒过来的英国公夫人直气了个倒仰,“这……这叫什么事!连家出了个僖妃就能为所欲为了?!” 魏老夫人倒是没发怒,绷着脸沉吟许久,挥手让管事的走了,然后对英国公夫人说道:“我看这事不简单。” 英国公夫人一怔:“这不就是连家那小子故意想要找麻烦?还能有什么内情不成?” “你糊涂了!”魏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长媳,说道:“你没听管事说的什么?那连坤口口声声说他的腿是咱们家哥儿打断的!这才要‘以牙还牙’!” “这……这倒是不可能,媳妇之前倒是听说了连坤挨打的事,但这的确不可能是修哥儿所为。” “所以,连坤为什么说他的腿是修哥儿打断的,还突然要找修哥儿报复?” 英国公夫人如醍醐灌顶,“是有人故意为之?故意将连坤被打的黑锅扣在了修哥儿头上?” 魏老夫人黑着脸:“修哥儿在外行走,从来都十分小心,怎么会无缘无故沾染连坤那种泼皮无赖,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又是为了什么。” “我看,八成是嫉妒,咱们修哥儿出色,有人看着眼红也是有的。” “未必。” 魏老夫人生的瘦,随着年纪渐大,双手老的最是明显,干枯而苍白,如同猎鹰的爪子一般,此时她的手指一下下敲击在椅子的扶手上,激的英国公夫人寒毛直竖。 “那……母亲觉得,此事如何?” “连坤挨打之后,翻天覆地找了许久都不知道谁是下的手,他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旁人就更不可能知道,所以我觉得,将这件事栽赃到修哥儿身上的,八成就是打连坤的凶手,起码是同伙儿!” 第一百一十章 做人不能太满 英国公夫人觉得魏老夫人的猜测多少有些勉强,“兴许是有人看修哥儿不顺眼,跟连坤胡诌的也说不定。” 魏老夫人想了想说道:“若是有人嫉妒倒没什么,就怕有人知道咱们府上的事。总之,我直觉此事没那么简单,你叫人去查一查,当初连坤被打的那段时间,他做过什么,查清这件事,也就知道他为什么被打,惹了谁,也就差不多摸清是谁打了修哥儿,又是什么缘由。” “是,媳妇知道了。” 英国公夫人虽然惧怕魏老夫人,但不得不承认,魏老夫人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否则,魏府这么多年来也不能蒙骗过这么多人。 英国公夫人虽然也深受其害,但为了儿子,她也只能顺着魏老夫人的路走下去! 两人说话的功夫,魏子修已经被人抬了回来。 “老夫人,公子已经快到大门口了,郎中也请过来了!” 英国公夫人一听,立即扶着魏老夫人往出走。 魏轻轻这会也刚进了二门,见了两人慌慌张张的上前,还没站稳就问:“母亲?祖母,你们已经回来了!” 英国公夫人脚下不停,一边说道:“我们在王家听人说了燕悦楼的事,本以为是小冲突,谁知道府里有人来找,说打起来了,你大哥一介文弱书生,与连坤那等泼皮搅合到一处必定要吃亏,我跟你祖母就连忙赶了回来,才一到府上,你哥的小厮就回来报信,说是断了腿!” 魏轻轻到现在腿还有点发软,“大哥他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声声痛呼已经离老远传了过来。 众人连忙朝前面望过去,就见魏子修万分狼狈的躺在架子上,顶着一张大花脸不说,外袍都被撕了个稀巴烂。 英国公夫人差点崩溃,尖叫着扑上前去! “我儿!” 亲眼看见比听说更能刺激到人的神经,魏轻轻见状脑子也是嗡的一声,连坤还真是一点点情面都没留! 兄长可是她们魏府的活招牌! 若是有个三场两短,将来府里怎么办! 魏老夫人这会也镇定不了了,拄着拐杖的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你方才是不是也在燕悦楼,可看清了前因后果?!” 魏轻轻听魏老夫人发问,颤声道:“我被堵在雅间里出不去,只听见外面吵得很厉害,并没有看清楚……” 魏老夫人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紧紧追着众人的脚步往魏子修的浮曲阁去。 魏子修恐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揍成猪头。 但他在外人面前,自然还是要维持着孝子的名声,“祖母……母亲,我没事,你们不必担忧……” 郎中捋了捋胡子,看向魏子修的眼神有些异样,“还好魏小公爷方才抱住了头,要不然怕是要毁了容貌了!啧啧,这连坤也下手够狠的。” 魏子修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凉,这郎中方才不会就在人堆儿里看着呢吧!要不然怎么知道他一直抱着头! 他还不够丢人吗! 英国公夫人最关心的还是魏子修的腿:“腿呢?腿怎么样?” 郎中干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说道:“魏小公爷的腿,说来也巧了,当初连二少爷的腿也是在下诊治的,情况差不多。在床上躺个三四个月,便能好了,落不下什么残疾,诸位请放心。” 他是骨科圣手,长安城里骨折的多是找他,能同时诊治连坤和魏子修,倒也不算稀奇。 只是有点尴尬。 英国宫夫人闻言惊怒交加,“要躺上三四个月?” 她转头跟魏老夫人对视一眼,想到跟云家的亲事,两人都深深皱起了眉头。 虽说行六礼多数时候用不上魏子修亲自出面,但两府毕竟是公侯之家,其中需要履行的繁文缛节也不少。 魏子修这么一躺三四个月,亲事必然要耽搁下来。 吩咐人付了诊金好生送走了老郎中,一屋子人都有些愁眉不展。 英国公夫人叫婢女端了水过来,亲自挽了袖子沾湿了棉布给儿子净面。 魏老夫人看着面容疼痛到扭曲的魏子修,问道:“连坤的腿与你可有关?” 魏子修惨白着一张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关。” “看来母亲猜的没错。”英国公夫人放下手中的棉布,回身看向魏老夫人,“媳妇已经让人去查了。” …………………… 淮阳侯府中,连坤也已经被人给抬回来了。 相比魏子修,他不过是身上紫了几块,眼见连老太爷面色铁青,他也一刻不敢停的嚎着,生怕祖父动家法!最后干脆两眼一闭,假装晕了过去! 连三老爷心虚道:“也不知道坤哥儿是从哪听说了上回打他的人是魏子修,还赶上今日大皇子成婚!整个燕悦楼不知有多少人看见了!想赖都赖不掉!” 连老太爷看着这对不争气的父子俩就觉得头疼:“什么听说,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坤哥儿出事之后,家里废了多少力气都没有找到罪魁祸首,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人,说这事是魏子修干的?分明就是有人想借坤哥儿的手收拾魏子修!” “这……这魏子修在长安城一贯的风头无两,名声好的不得了,谁会这么故意整他?” “哼,做人不能太满,魏子修那样看上去处处都好的,未必就真的好,谁又知道他在哪招了灾惹了祸?” 连老太爷是个能隐忍有谋算的,心眼不知比连家其他人多出多少,看事也一向透彻。 虽然年岁渐大,人却不糊涂,还有越来越精明的趋势,连家自己人觉得他这是老成精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若魏府来兴师问罪,总不能将坤哥儿交出去吧……” 连三太太虽然在连家其他人面前挺直了腰板,但见了连老太爷还是要看他的脸色。 连老太爷看都没看她,说道:“断他两根肋骨!” 连三太太倒吸一口凉气,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父亲!这怎么能?” “怎么不能?!” 连老太爷又长又白的胡子气的颤了颤。 “魏子修断了一条腿,坤哥儿若什么事都没有,怎么跟魏府交代!” “可这,也不能活生生给坤哥儿断两根肋骨啊!”连三太太强自辩驳道:“不是有人栽赃么!咱们一口咬定就是魏子修干的,到时候魏府还要理亏。” “反咬一口自然是要的,不过坤哥儿若是什么事都没有,那就是强词夺理!只有他伤的更重些,咱们才能说出理来。这对咱们,也是有好处的。” 连老太爷已经下了决定,手一挥,“来人!” 连三太太见说不动老太爷,一脸惊慌的去拽连三老爷的袖子。 连三老爷比她还怕老太爷呢,只道:“父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自己做的孽,难道要被人替他买账?” 那厢榻上装晕的连坤听到这,终于忍不住蹦了起来,“祖父!祖父绕了我吧!我会疼死的!” 连老太爷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出息的东西!” 连坤被连拖带拽的按回了榻上,连老太爷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连三太太想要留下,连老太爷阻止道:“你们跟我出来,我还有话说。” 连三太太心疼的都要抽过去了,却不敢违背连老太爷的话,将迈出去一半的脚收了回来,但眼睛还长在儿子的身上,脖子抻的如同大鹅一般。 连老太爷道:“放心,两根肋骨死不了!可若是因为这逆子影响了宫里的僖妃娘娘,你们就是连家的罪人!” 连三太太闻言心脏一缩,目光顿时收了回来,跟着连老太爷和连三老爷走了出去。 僖妃可是她的长女,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连老太爷神色肃然道:“我老了!还能支撑连家几年!往后连家就指望僖妃娘娘呢!你们若是帮不上忙,也不要拖后腿!若是拖累了她!将来有你们好受的!” 僖妃虽然盛宠,但连家行事却比从前更加小心,生怕皇上觉得僖妃恃宠生娇,也怕御史台那帮老家伙见不得僖妃专宠,弄个什么妖妃祸国的名头。 “僖妃娘娘聪慧稳重,你们以后要多考虑她,为她着想,她定会为连家带来荣耀。” 连三太太连忙称是,听着房中儿子的叫声死死咬住了嘴唇。 连三老爷面色也有些发白,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在魏家跟连家为了自家子孙焦头烂额的时候,真正的罪魁祸首正在王家观礼。 云楚忱在人群中站着,看顶着大红盖头的王知以对着父母一拜再拜三拜,心中复杂难言。 没有人知道盖头下面的王知以是什么表情,不过大皇子倒是一脸喜色,从始至终唇边的笑意就没落下过。 魏妥妥就站在云楚忱身旁,见云楚忱在打量大皇子,忽然幽幽说道:“这位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云楚忱惊讶的回头看她。 魏妥妥却掩唇笑道:“我也是直觉。” 云楚忱无奈的摇了摇头:“可不要时不时冒出这种吓人的话。” 魏妥妥闻言笑道:“不管怎么说,凡事没有无缘无故的,多想几分总是好的。” 云楚忱挑眉,这句话,不是她常对丫头们说的么。 两人正交头接耳,云楚忱突然觉得如芒在背。 她猛地回头,就见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夺夫之恨 朱漆的门廊下,许琳琅一身烈红,肩上系着银狐皮斗篷,葱白的手指在身前交叠掐着帕子,端端正正的站在那里,气质出众,仪态万方。 但细细看去,她那一双眼睛却饱含恨意。 她的目光透过渗凉的空气,远远的朝云楚忱望过来,狠戾,冰冷。 云楚忱一见是她,并没有装作没看见躲开去,反而回身大大方方朝她看过去。 许琳琅眉毛微微一挑,带着婢女步下台阶,找这边走了过来,唇边的笑依旧凉沁沁的。 “多日不见,楚楚可想我了?” 云楚忱早就没有耐心与她维持什么面子情,也提唇笑了笑,“琳琅在家中备嫁想必十分繁忙,我怎好叨扰,连想都不敢想呢。” 许琳琅笑容落下,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魏妥妥,“楚楚还是那么有谋算,还没嫁到魏家,就先把小姑子都收拢好了。” 云楚忱看了一眼魏妥妥,见她脸上也挂着淡笑,像没事儿人似的,心中有些纳罕。 不过面对许琳琅,她仍旧不动声色,说道:“魏家的事,琳琅还是少操心为好,毕竟,你不日就要嫁给二皇子为皇子妃,若是还想着别的什么人……二皇子八成是容不下的。” 许琳琅闻言,面上那丝嘲讽的笑意也没了。 虽然她与二皇子心中都明白这桩亲事是怎么来的,但谁也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既然他们二人即将成为夫妻,便是一体,以后所作所为只能为了共同的利益,也可以说是二皇子的利益。 许琳琅可以帮二皇子算计云楚忱为侧妃,可反过来,许琳琅若心里还惦记这旁的男人,那就是找死。 虽然彼此没有什么感情,但没有哪个男人能容许自己的子红杏出墙。 就算是想想也不行。 “云楚忱,你的胆子很大。” 许琳琅的目光几乎要化作利刺。 云楚忱毫无惧色,说:“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便是,我等着。” 许琳琅闻言,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儿,“你以为我真的没有办法让魏家退掉你的亲事?” 云楚忱早就等着她这么说呢,闻言便道:“许大姑娘当我是死人不成?我还真就不信,你能将魏家的亲事从我这里夺走。” “好!”许琳琅冷笑一声,“云楚忱,你就好好给我等着!” 许琳琅说罢,一甩袖子走了。 云楚忱望着她的背影,深深皱起眉头。 其实,她对于许琳琅当初抢夺魏子修那桩事并没有多记恨,最多算是公平竞争罢了。 道理很明白,宝物就在那里,谁有本事谁拿。 她心中在意的,是许琳琅对她的态度。 她拿许琳琅当朋友,许琳琅却拿她当猴耍。 这对她来说是永久性的伤害,不可能愈合,也绝不可能原谅。 只是她没想到,到手的宝物却突然成了石头,还是长满了苔藓的石头,滑不留手,臭不可闻。 也说不清现在她跟许琳琅谁更倒霉一点。 但许琳琅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而她还有! 一旁的魏妥妥突然幽幽说道:“云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妥协的。” 云楚忱转脸看向她,只见她目光纯澈,不像有半分心机的模样,大概她心中所有的恨都来自魏家,也都冲着魏家。 “许琳琅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又何尝不是啊。” 魏妥妥闻言笑道:“云姐姐在成亲之前知道真相,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相信姐姐一定可以做到。” “那就借你吉言了。” 从王家回到魏府,云楚忱第一时间就被叫到了南华堂。 云老夫人最近正因为与魏家结亲的事情春风得意,哪里能容得魏家出什么纰漏。 眼下魏子修被打断腿,云老夫人已经火急火燎。 “连坤怎么就找上了魏子修?他们到底有什么过节?” 云楚忱适时的表现出一些担忧,说道:“祖母,我当时虽然也在燕悦楼,但人实在太多,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连坤嚷嚷,说自己的腿是魏子修打断的,所以他要以牙还牙,然后外面就轮作一团,等衙门来人的时候,魏子修的腿已经被打断了。” “作孽!真是作孽!” 想到可能会影响到亲事,云老夫人哪有不着急的。她叫过李妈妈,吩咐道:“今日魏府想必忙乱,你便先递个帖子去,等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是,老夫人。” 衡阳郡主看了一眼云楚忱,没有作声。 刚才在王家的时候,云楚忱分明说此事另有隐情,但她这会没有提,八成是不想对云老夫人说。 云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又问:“那连坤的腿,真是魏子修打断的?” 云楚忱摇头:“孙女不知。” “唉,罢了罢了,你们都先回去吧,等明日去了魏家再说。” “是,祖母,孙女先告退了。” 从南华堂出来,云楚忱连衣裳都没回去换,就直接跟着衡阳郡主去了濯香院。 衡阳郡主进了屋子就吩咐所有人退出去。 “此事有什么隐情,难不成那个魏子修背地里与连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衡阳郡主语气不是很好,又称魏子修为“那个魏子修”,分明是心中有了诸多猜测,对魏子修有些不满。 云楚忱觉得好笑之余,又生出几分愧疚之情,她不知不觉吐出了饱含诸多情绪的两个字。“母亲……” 衡阳郡主闻声一怔,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平时云楚忱虽然也这么唤她母亲,但从来都是端着一副笑面,要多端庄有多端庄,没有一丝破绽,就像脸上长了块面具似的。 但今日这一声“母亲”,却好似与从前不同了。 她细细的看着云楚忱,有些迟疑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云楚忱闻言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衡阳郡主见状有些心惊,她有多少年没见过她哭了? “到底……怎么了?” 云楚忱抬头,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好似将这些年的委屈一股脑全倒出来了似的。 衡阳郡主见状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捏着帕子的手都有些发抖,“你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有什么你说便是,在这府里,你我是母女,若是能帮得上你,我自然不会眼看着不管。” 云楚忱深吸一口气,使劲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 她不是什么煽情的人,不会拉着衡阳郡主说是什么“这些年都是我不好”之类的话。 她对旁人的报答从来都是行动上。 “母亲,魏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 衡阳郡主一怔,“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是什么意思?” 云楚忱便将事情的原委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去求了晋二公子,当晚,我亲眼看见了魏老夫人的所作所为。母亲,那根本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老太君,根本就是个作恶多端的老妖怪!” 衡阳郡主震惊的听完了云楚忱的话,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待回过神来,便是勃然大怒,“魏家好大的胆子!” “母亲!” 云楚忱连忙拉住她:“母亲,此事暂时不宜声张。” 衡阳郡主闭了闭眼,只觉得头晕目眩,扶着额头缓了好一会才说:“不如咱们直接对你祖母言明,拒了这门亲事!” “不可。”云楚忱摇头道。“我可以对祖母说魏家的事,却不能说自己亲眼验证过。我对母亲说实话,是因为母亲知道晋二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知道我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可祖母要是知道我大半夜跟外男私自离府,还偷入别人府上,不说魏家会怎样,我往后便不会再得祖母信任,还如何在侯府立足呢?” “晋亭这孩子,我自然是知道的。” 想到晋夫人上次的话,衡阳郡主看了一眼云楚忱,却没从她面上看出一丝情愫,便暗自摇头,觉得可惜。 云楚忱解释道:“我若只干巴巴的说自己是听说,祖母肯定不会信,就算信了,又如何无缘无故的退亲?而且您也知道,在这府中,容不得一点错漏。若是走漏风声,恐节外生枝啊!” 现在魏家的亲事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天大的好亲事,恼也好,妒也罢,处处都紧盯着她。若魏家的事抖落出去,别说魏家会死抓着云楚忱不放,就算是这府上的魑魅魍魉,也会借此机会将她一踩到底。 “那怎么办,此事若没有你祖母出面,如何甩掉这亲事?” “母亲,我已经想好了,要借力。” “借力?”衡阳郡主紧张的问道:“借谁的力?” “许琳琅。” “她?”衡阳郡主皱眉:“你是想激怒她,让她出手阻拦你嫁给魏子修?” “嗯。”云楚忱点头道:“许琳琅连淑妃都敢动,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这太危险了!” “母亲,事情已经逼到眼前了,我已经想了许久,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您放心,许琳琅与二皇子的亲事备受瞩目,她不会用什么过激的手段。” “万一呢?”衡阳郡主还是觉得不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放贼的,万一她将坏主意打到你身上,比如……比如……” 云楚忱知道衡阳郡主在想什么,“比如毁我清白?” 衡阳郡主咬着唇看她,满脸都是担忧。 “母亲,还有一个人会起到作用。”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与这人扯上关系不是好事 天色已经不知不觉暗了下来,云楚忱伸手将灯烛点起,昏黄的火苗映照在她眼中显得摄人心魄。 衡阳郡主恍然明白了她说的人是谁。 “你说的是二皇子?” “嗯。”云楚忱轻轻答应一声,“今日我在王家,还遇见了二皇子,不过后来晋亭出现,替我解了围。看二皇子的眼神,我有种直觉,他并没有放弃那份心思。” “所以你要利用他,来摆脱魏家?”衡阳郡主皱眉:“不行,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母亲,与他谋皮的并非是我,而是许琳琅。” 云楚忱解释道:“我虽然不了解二皇子,却了解许琳琅,她想要阻挠我与魏子修的亲事没错,但有了前车之鉴,她一定不想再让自己再轻易陷入被动之中,想要自己片叶不沾身的达到目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去跟二皇子吹耳边风,让二皇子动手。” 许琳琅对二皇子并无男女之情,至少现在是没有的,所以她为了讨好二皇子并将云楚忱捏在手中,不惜算计云楚忱成为二皇子的侧妃。 但此事被衡阳郡主阻拦了下来,没有成。 可这并不妨碍许琳琅使用更加阴损的计谋达到目的。 只不过云楚忱是侯府大嫡女,不可能像小门小户的女子,出点事就能随随便便抬进府里做妾。 以云楚忱的身份,至少也是个侧妃,所以许琳琅想要达到目的,必须先破除她与魏子修的亲事。 云楚忱想要利用的便是这一点。 但衡阳郡主还是一脸不赞同,“我在宫中时,虽然不常出永寿宫去外面走动,但对几位皇子的性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二皇子,虽然出身不如其他皇子,但他可不是个好惹的人。” “这我自然知道,二皇子的母亲不过是个宫女,至今也只是嫔位,但二皇子今时今日在朝中的地位,与大皇子不相上下,由此便可知,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打这种主意,如果他将来知道了魏家的事,就一定会猜到你利用许琳琅,间接的借他的手甩掉魏家。楚楚,与皇子扯上关系可不是什么好事。即便你不承认,他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一定会在别的地方找你的麻烦。我虽然替你求过的皇上,但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我也是再阻拦不了的。难不成为了摆脱魏家,你要将自己搭进去?” “但是母亲,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无故退亲必定是不可行的,就算祖母知道了真相,为了侯府的名声,也绝不可能为了我做出悔婚的举动。退一万步讲,就算强行悔婚了,我的名声也将毁于一旦,还如何在府中立足,还哪里有将来可言呢?” 被退婚,亦或悔婚,对女子来说都是致命的。衡阳郡主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时间竟也没了主意。 云楚忱道:“母亲,既然咱们不能作为主动方,魏府也不可能主动退亲,咱们就只有借住外力!” 暗夜中,突然有鸮鸟的叫声响起,尖利突兀,让人寒毛直竖。 衡阳郡主终于妥协:“好,楚楚,但一定要小心。” “母亲放心。”云楚忱想到晋亭今日的作为,有些哭笑不得:“其实也是弄巧成拙,魏子修断了腿,至少要躺三个月才能下地,咱们还有时间。” 原本按照云魏两府的盘算,两人的亲事基本就在年底或明年年初,只等着六礼之后算定个利嫁娶的日子了。 衡阳郡主轻轻点头,想了想又说,“魏家虽然难缠,却并不难对付,一个拖字诀便行了,难的是二皇子那里……” 按照礼制,皇子选妃的同时,可以纳两位侧妃,但大皇子求娶王知以的时候,并没有择选侧妃,二皇子便也以此为借口,暂时没有择选侧妃。 所以,一旦有了可乘之机,云楚忱就危险了。 “母亲,我会见机行事的。” 衡阳郡主深吸一口气,“我会尽力帮你,替你周旋,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 大安宫凛霜殿,檐下的宫灯在晦暗的宫殿中失了暖色,摇摆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内殿之中,守夜的宫女似乎十分困顿,微微阖着眼帘靠在门上打盹。 忽然,一声令人心惊的叫声划破了宫殿的寂静。 宫女一个激灵睁开眼睛,推开门朝里面疾步走去。 “公主!” 层层叠叠的幔帐之后,平遥公主大口的喘着气,看向来人急切道:“拢烟,我害怕!” 拢烟几步冲到平遥公主榻前,一把搂住她:“公主别怕,奴婢在呢!” “我做梦了,我梦见母妃了!” 拢烟神色一顿:“您梦见贤妃娘娘了?” “母妃她……她说要带我走……” 平遥公主是已故的贤妃娘娘所出,但贤妃娘娘生她时早产血崩,命都没保住,生下来的孩子也虚弱万分。 好在皇上对贤妃的一对子女十分怜惜,让人好医好药悉心照看,这才留住一条命。 但平遥公主生性敏感偏执,多思多虑,身子便一直不怎么好。 “公主,今日大皇子成婚,您一定又多思多虑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平遥公主神色哀伤,“皇兄今日大婚,我这副病情也难挪动,也不知皇嫂是什么模样……听说是个率真美丽的女子……” “是啊,王家姑娘……哦,如今该叫大皇子妃了,她在家中时,便受父母疼爱,皇后娘娘也很是宠爱这个侄女。” 平遥公主垂下眸子,“母妃在梦中对我说,皇兄有了皇嫂,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子女,恐怕不能时时顾念着我了,所以要带我离开去她那里……” 拢烟知道她十分依赖大皇子,不厌其烦的轻声安慰:“大皇子只有您这么一个同母亲妹,怎么会不管您呢,您白日里胡思乱想,夜里才会做这样的梦。” 平遥公主的眼泪却越留越凶,哭的几乎背过气去。 拢烟哄了好一会也哄不住,心中焦急。 平时遇见这种情况,她都会让人去禀报大皇子,平遥公主只要看见了大皇子,就会安心睡去。 可今日大皇子成婚,她总不能让人去将大皇子从洞房里给请出来吧! 拢烟没办法,只能让人去禀告皇上。 皇帝李肇今日宿在临沅殿,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听外面内侍禀告道:“皇上,平遥公主梦魇了,这会哭的厉害,谁也劝不住,再这样下去,身子怕是受不住……” 李肇一听,便急急忙忙起身。 沅妃一边伺候他穿衣,一边在心里腹诽,皇上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如今不仅要跟后宫诸嫔妃抢男人,还要跟公主抢爹! 这叫什么事啊! 李肇急急忙忙出了临沅殿,宫人们杂乱的脚步声渐渐有序起来,飞也似的抬着御撵往凛霜殿去。 待他到了平遥公主面前,平遥公主已经哭得背过气去。 李肇大惊:“到底出了什么事?公主怎么会这样?” 随侍的女医答道:“公主身子本就虚弱,方才心潮起伏之下,有些受不住,便昏厥过去。” 眼见皇帝就要大怒,女医连忙说道:“奴婢已经给公主施针,想必片刻就能醒来。” 李肇闻言才松了一口气,上前几步做到昏迷的平遥公主身边,“拢烟,你形影不离伴随公主,可知公主心中到底有何心结?” 拢烟轻声答道:“回皇上,公主身子虚弱,寻常不能外出走动,身边亲近的人少,您国事繁忙,也不能常常来陪伴公主,只有大殿下会时不时来跟公主说说话,今日殿下大婚,公主便觉得,往后殿下有了皇子妃,以后还有会孩子,能顾着她的时候便少了,多思多虑之后,便做了梦……” 李肇听的直皱眉头,“做了什么梦?” “公主梦见了贤妃娘娘,要带她……到那边去。” “荒谬!” 李肇有些发怒,但看见平遥公主昏迷之中还皱着眉头,便心疼起来。叹了一声说道:“这孩子可怜。” 拢烟站在一旁,看了平遥公主一眼,见她似乎就要醒来,说道:“皇上,奴婢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可是为了公主?你说。” 拢烟欠了欠身,说道:“公主殿下最大的心结不过是害怕被冷落,苦于没有亲近之人陪伴……皇上,何不为公主寻一驸马?” “驸马?”李肇一皱眉,“公主病身不愈,朕还从未想过此事。” 拢烟道:“奴婢知道皇上的顾虑,但皇上想一想,公主身边有了亲近之人陪伴,从此与驸马举案齐眉,便也去了心病,身子说不定就好了呢?” “此言也有道理。” 正说到这,平遥公主幽幽转醒,看见李肇,委屈的唤道:“父皇……” 李肇放低了声音,说道:“傻丫头,不过是个梦,也值得你哭成这样?” 平遥公主抽噎道:“平遥虽然也很像见到母妃,可平遥也不想离开父皇,离开皇兄……” “尽说些傻话,那梦,也不过是你多想了,你母妃怎么舍得让你年纪轻轻就舍离人世?” 平遥公主心结未解,怎么劝也无法开怀。 李肇心中琢磨,驸马一事兴许可行。他轻声细语安慰了一会,说道:“你早些休息,待你好些,父皇带你出去玩。” 平遥眼睛一亮:“真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云楚忱,你再说一次? 李肇是不是个好皇帝暂且不说,但他的确是个好父亲。 “当然是真的,父皇说的话你也不信?今次冬猎,父皇带你一同去。” 李肇对长子的亲事十分重视,工部忙着修建皇子府,礼部忙着筹备婚礼典仪,户部忙着筹拨钱款,朝中上下无一不在为此事奔波,且大皇子与王家的亲事一过,紧接着又是二皇子与许家的亲事,众人忙的脚不沾地,因此每年一度的秋猎自然而然的推迟了。 平遥公主闻言面上的哀色一扫而空,“冬猎?父皇,您要带平遥去冬猎?” 李肇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顶,道:“去冬猎可以,不过天气寒冷,你要答应父皇,一定要养好身子才行。” 平遥公主闻言欣喜的点头,“是!父皇!一言为定!” 她的病除了娘胎里呆的虚症,其实大部分都是心病,若能开怀起来,也不见得养不好,至少能比现在强许多。 “嗯。”李肇见她高兴,也露出笑容:“早点歇下吧。” 送走了皇帝,拢烟回身替平遥公主掖好被角,“公主好好听皇上的话,养好身子,到时候不仅能去冬猎,也可以时时出去走走,不用整日在凛霜殿里憋闷着了。” 平遥公主想到冬猎,便十分兴奋,有些睡不着:“拢烟,你再陪我说说话吧。” “公主想说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想霸占着皇兄,我早就知道他有一天会娶妻生子,不会永远陪着我,我只是觉得慌,怕被丢下……” 平遥公主想到自己最依赖的皇兄,从今往后有了其他人要保护了,就不自觉的失落。 拢烟摇头,“公主,您应该这么想,大皇子娶了皇子妃,就是多一个人能陪您说话,照顾您,将来他们有了孩子,还要叫您一声姑姑,岂不热闹?再说,您还有皇上呢!” 平遥公主大大的眼睛盯着帐顶,说道:“父皇虽说对我千般宠溺,可他毕竟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能分给我的关心又能多到哪里去呢?上次我见到父皇,还是皇祖母过世的时候……” 拢烟默了默,说道:“奴婢明白了,公主的意思,其实就是想有一个人,心里只装着公主,能一直陪着公主。” 平遥公主无奈的笑笑,唏嘘道:“哪里会有那样的人呢,就算拢烟你,到了二十五岁,也要出宫去的。” 拢烟跪到她榻前,道:“如果公主想让奴婢留下,奴婢便不出宫了。” 平遥公主摇摇头,“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意愿,就苦了你们。能离开这里,到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该是多好呢?你们也不像我,我这身子,若是离开了这金丝牢笼,根本留活不下去。你们既然有机会厉害,就该珍惜才是。” 拢烟听她说这话,眸光闪了闪,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平遥公主陷入自己的臆想之中,没有注意到拢烟的神色。她说:“如果我这身子能像正常人一样就好了。” “其实公主只要开怀些,哪能不好呢!” “嗯……” 平遥公主也知道自己的性子,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生性如此,哪里是说变就能变的。 “好了,公主赶快歇息吧,再折腾下去,天都要亮了。您不是答应了皇上要好好养病的吗?” 平遥公主轻轻点头,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了眼睛。 拢烟吹熄了烛火,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对门外侍立的内侍说道:“我去给公主准备早上要用的东西,你们在这守着,千万别处了差错。” “是。” 拢烟看了紧紧关着的殿门一眼,缓步往外面走去,一路行至凛霜殿偏僻处,才停了脚。她从墙壁的石砖后翻出一件斗篷披在身上,大大的兜帽遮住身形相貌,在无星无月的夜里,实难分辨。 紧步走了片刻,拢烟停在凛霜殿不远一处荒僻宫殿的角门处,伸手敲了敲。 角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缝隙。 “是我。”拢烟低低说了一声,然后从发髻上拔下一支木簪,微一用力,木簪便断成两截,一个细小的纸卷漏了出来。“交给二殿下。” 门后的人接过纸卷,又拿出一个黄纸包递给拢烟,“这是三天的药量。” 拢烟拿过黄纸包塞进怀中,想了想问道:“这药可有什么坏处?” 门后那人语气快速的解释道:“没什么坏处,只是让公主心悸多梦。” “知道了。”拢烟将木簪恢复原状,四处看看,原路返回了凛霜殿。 ………………………… 夜色浓郁,拢烟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二皇子的手上。 中年侍从将纸卷递给二皇子,说道:“殿下,凛霜殿那边来的消息。” 二皇子快速扫了一遍纸卷上的内容,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殿下,您这是……” 二皇子负手立在廊下,看着漆黑一片的夜空,说道:“平遥公主深得父皇爱护,一旦挑起了为其择选驸马的念头,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中年侍从肃然道:“殿下何必为了区区一女子,费心至此?将来殿下荣登大宝之时,何愁无美人相伴。” “这你就不懂了,美人与美人,也是不同的。” 二皇子性情张扬,侵略性极强,他想要的东西,都是明晃晃的抢。 “如果为了坐上那个位置,就要事事小心翼翼,想要的不能要,能舍的都舍了,那么到了最后,即便站到最高处,本皇子又能剩下什么?日夜操劳不完的国事?还是与朝中牵扯甚多的女人?岂不无趣?” 中年侍从哑然,二皇子的想法总是出人意料,却又那般合情合理。 …………………… 云楚忱不会想到二皇子的动作这么快,在她挑衅许琳琅的当天晚上,就已经将魏子修将来的前途盘算好了。 第二天,她送走去魏府探听情况的云老夫人,便回了院子。 谁知晋亭已经屁颠屁颠的在等着她了。 “你怎么来了!这大白天人来人往的,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晋亭摸了摸鼻子:“那我下次还晚上来。” 云楚忱一噎,横他一眼:“你找我有事?” “当然是想问问你,打算拿魏子修怎么办?” 云楚忱凝眸看着晋亭,一脸严肃:“我说了,以后我的事,你别插手。” “为什么不让我插手,我这样的俊杰可是少有,至少能帮你打个下手不是?” 云楚忱垂下目光,眸色复杂。 她隐隐感觉到晋亭的心意,但她不能应承。 既然不能,就趁早断了他这份心思的好。 “现在离年底不过不过两个月,晋将军怕是快要启程回返了吧?” 晋亭闻言脸色立即拉了下来:“是啊……你说这个做什么。” 云楚忱道:“当然是让你尽快给自己选一段合适的姻缘,你之前不是答应了晋夫人,要在年底做出决定,眼看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我的事你先不要管了,忙你自己的去吧。” 晋亭脸色彻底黑了,“你就那么盼着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云楚忱纹闻言吓了一跳,生怕他捅破那层窗户纸,赶紧说道:“什么盼着不盼着,你成不成家与我也没什么挂碍,我不过心疼晋夫人操心罢了。” 晋亭闻言,步步紧逼,将云楚忱逼至角落,伸出胳膊一拳杵在墙上,将她禁锢在自己面前,“云楚忱,你再说一次?” 云楚忱骇了一跳,几个丫头也瞬间屏息。 晋亭沉着脸,目光几乎凝实成一道光刺在云楚忱脸上。“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春芜在一旁看着有些着急,想要上前,蘅兰一把拉住她,扯着她往外走。 “你拉我干什么呀!” “哎呀,春芜姐姐,你怎么不明白呢!” 蘅兰紧紧关上小书房的门,低声对春芜说道:“咱们都盼着姑娘能有个好归宿,若是他们两个能说开了,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春芜紧张的不行,手心都出了汗,“你这话倒是有理,可这光天化日孤男寡女的,万一让人看见,可说不清楚!” “咱们在这看着,无碍的。” 室内,云楚忱皱眉看着晋亭:“你让开,这像什么样子!” “我!不!让!” 晋亭那股子执拗劲儿上来了,气的云楚忱牙根痒痒,“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她伸手就要去搬晋亭的手臂,可刚一触碰到他,就想起上次在芳华宫时,自己碰到他伤口,导致伤口崩裂流血的事,动作便一顿。 晋亭冷笑着抓住她挺在半空的手腕,“你想干什么?打我?” 云楚忱心头泛起内疚,问道:“你的伤好了没有?” “你问的是哪道伤?救王涣之那道,还是前几日小贼砍的那道。”晋亭拍拍自己的心口,“亦或是我心里那道?” 云楚忱闻言倏然变色,伸手去推晋亭,谁知晋亭一把抓住她两只爪子,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云楚忱,你能感受到这副血肉之躯吗?我是个人!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 云楚忱惊慌的往后缩,却挣脱不开:“晋亭!你松手!” 两人正在争执间,门外突然传来蘅兰的一声:“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二妹妹,可别怪我下手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云楚忱焦急的看着晋亭,晋亭皱着眉头一脸挣扎,原本他今日想要一口气问个清楚,说个明白,可到底不忍心让云楚忱被人捉到什么把柄,脚一蹬,飞身上了房梁。 云楚忱惊魂未定,捂着胸口平息了一下心绪,才缓步走出书房。 春芜见她出来也松了口气,顺手帮她带上了门。 “老夫人刚走,二姑娘就来了,显然是听说了魏家的事。” “哼,我倒要去会会她,看她想耍什么花样!”云楚忱往出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转头对春芜说道:“你留在这,找机会送晋二公子出去。” 春芜一怔,“晋二公子来无影去无踪的,还用得着奴婢找机会?”她问完才明白过来,小声道:“姑娘这是让奴婢将晋二公子给撵出去?” 云楚忱并不回答,转身要走。春芜急切道:“姑娘,您真的不考虑考虑。” 云楚忱垂眸:“不。” 春芜看着云楚忱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重新进了书房。 “晋二公子,你在哪?” 春芜转了一圈没看见人,绕到后边才发现北边窗子开着。“咦?已经走了?” 伸手将窗子关上,春芜自言自语道:“听说习武之人,耳力惊人,不会是听见了吧……” 窗外,晋亭贴墙站着,面色紧绷。 “云楚忱,你就这么讨厌我……” 回廊下,云楚忱正好碰见缓步而来的云挽心。 云挽心诧异道:“哟,姐姐怎么还亲自出来迎了,妹妹可当不起。” 云楚忱闻言笑道:“也不知我这风澜院是什么龙潭虎穴,妹妹轻易不到我这来,上次踏进这院子,好像还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今日风吹的好,把妹妹给吹来了,我自然不能怠慢了。” 云挽心脸色顿时黑了,想到云楚忱那盆洗脸水,她就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云楚忱笑盈盈的扫了一眼落后云挽心一步站着的云瑞兰,说道:“四妹妹也来了。” 云瑞兰被点名吓了一跳,赶紧见礼:“大姐姐。” “天冷了,咱们进屋说话。” 云楚忱说了一句,自顾转身往屋子里走去,走到门口又说道:“照影,你领着怀月她们几个去旁边吃果子喝茶吧,让我们姐妹几个自在说话。” 云挽心在一旁听她又要将丫头们都打发走,就觉得心里打怵,但一想,身边还有云瑞兰在,她总不敢在对自己做什么,便也没说什么。 两人跟着云楚忱进了屋子,潋月沏了茶水过来,还摆了几样点心,便也退了出去,站在门口守着。 云挽心眼睛四处乱瞟,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云楚忱笑道:“怎么,二妹妹在南苑小池塘受了惊,还没有好么?你放心,我这屋子里没什么水,呀,妹妹不会连茶盏中的水都觉得害怕吧?” 云挽心本来是来奚落云楚忱的,没想到一来就被她怼的没话说,臊的满脸通红,蹭的站起身:“云楚忱,你别得意的过了头!” “哦?妹妹这话从何说起?” 旁边被拉过来壮胆的云瑞兰顿时紧张起来。“二姐姐,你别冲动,有什么话坐下好好说。” 云挽心闻言冲她一瞪眼:“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当初难道不是你怕她失势,才夹着尾巴过来讨好我们的?” 云瑞兰猛地抬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我没有……” 云楚忱放下手中的茶盏,“二妹妹何必冲着四妹妹发火呢,她也不容易。” 一句“不容易”,真是道尽了云瑞兰的心酸。 同样是庶女,她与云挽心姐妹的境遇完全不同。 姨娘是个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的,从来也不会讨云泓远的欢心,进门之后没几个月就让云泓远觉得腻歪了,索性她运气好,怀了个女儿,到底能有个自己独立的小院子住。 可也仅此而已。 云瑞兰逐渐长大,知道自己的处境。 她不敢想的太多,只求自己以后能安安稳稳嫁个差不多的人家。 但即便是这小小的要求,兴许也需要有人替她说句好话。 所以一开始,云瑞兰紧紧依靠着云楚忱,但太后娘娘过世,府中风声鹤唳,她一步踏错,放弃了云楚忱,转投了云挽心。 她悔不当初,可也没脸再回来找云楚忱了。 云挽心冷笑一声:“你这是可怜她?却不知她是个白眼狼呢!” 云瑞兰听了这话脸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去看云楚忱。 云楚忱看着云挽心,说道:“四妹妹年纪还小,不动这世间人心复杂,世事险恶,但她尚还有良知,你呢?带四妹妹来我这,又是什么居心?” 云挽心面色一变,“什么居心?你不要胡说!” 云楚忱走进她一步,一把扭住她的胳膊,从她手腕处搜出一个东西来,“那我问你,这是什么!” 云挽心大惊失色,“你怎么会知道?!” 云楚忱冲着她冷笑,并不回答。 云挽心不敢置信的看向云瑞兰:“是你?!” 云瑞兰急切的摇头,脸上连半分血色都没有了,“不是,我没有……” “呵……此事只有你一人知晓,不是你,还能有谁!难怪她方才说你尚有良知!” 云瑞兰还没想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挽心气的鼓起眼睛,一巴掌甩在她脸上,“贱人!白眼狼!” 云瑞兰被打的身子一歪,嘴角流出血来,却不敢反驳一个字。 云挽心还要再伸手,云楚忱拦住她说道:“二妹妹这是做什么,你要撒野,就回自己院子里去,在我这里发疯算什么?” 云挽心气的嘴皮子哆嗦,一拧身子就朝云楚忱招呼过来。 云楚忱早有防备,眼疾手快的一挡,转手揪住云挽心的头发,直扯的她往后仰! “啊!” “二妹妹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就别怪我这做姐姐的无礼了!” 云挽心冷不防被扯的头皮生疼,尖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克夫的疯子!” “我克夫?” “魏子修刚跟你议亲就出了事,不是你克夫还能是什么!” 云楚忱简直觉得好笑,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最后迫不得已,对付二皇子那里倒是个好说辞,可这种办法伤不着敌人还自损八百,以后她再想议亲也会困难重重。 “二妹妹这般在意魏公子,不会是心中恋慕魏公子吧?这倒也好说,只要你给我磕三个响头,说三遍自己是贱人,我就放弃这亲事,还说服祖母让你嫁过去,怎么样?” 云挽心神色一滞,转眼就想明白云楚忱是故意说来羞辱她的,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云瑞兰!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拉开她!” 云瑞兰站在一旁,吓得发抖,看看二人,不知如何是好。 相比受宠庶出的云挽心,她明显还是觉得不受宠却是嫡出的云楚忱更有威慑力。 云楚忱伸出手,将手中的小纸团示意给她看。“四妹妹,你可要想清楚了。” 云瑞兰看着那皱巴巴的小纸团,嘴唇都吓得发紫了。 原本她今日被云挽心拉过来,是要帮着云挽心指认云楚忱与晋亭有私情,那纸团中的内容,就是云楚忱与晋亭暗中往来的证据。 云挽心本来的计划,是要将这封信藏在某处,然后无意中翻出。 而云瑞兰自己,就是目睹这一切的证人。 再加上“克夫”之说,云楚忱不仅会丢了魏家的亲事,还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云瑞兰本来是不想这么做的,但云挽心威逼利诱,她最终妥协了。 可谁能想到,这个计划还没落实就被云楚忱给发现了! “大姐姐……我,我……” 云楚忱看着云瑞兰,说道:“四妹妹,有些事,咱们心知肚明,你现在还有机会,还用我教你怎么做么?” 云瑞兰看着云楚忱那双漆黑慑人的双目,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她恍然明白了刚才云楚忱说的那句“四妹妹尚有良知”。 云楚忱这是在暗示。 暗示云挽心,是自己告了密! 云瑞兰脑袋嗡嗡作响,她不知道云楚忱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她知道,云挽心绝对不会相信自己,更不会放过自己,以云挽心的性子,自己绝对会死的很惨! 想到这,云瑞兰咬牙上前,照着云挽心被拽的扬起的脸颊,左右开弓,“啪啪啪”一连扇了十几个巴掌!口中说道:“二姐姐!你怎么能用这种东西污蔑大姐姐!你的心也太黑了!” 云挽心简直不敢置信! “你!你敢打我!你不想活了?!我一定要让你死的难看!” 她这句话更加证实了云瑞兰心中所想,她一咬牙,豁出去了,抡圆了胳膊又是重重一个耳光! 这不仅仅是在跟云楚忱表忠心,也是在给自己出气! “二姐姐!你对我威逼利诱,但我终究不能像你一样恶毒!我会如实对祖母说的!” 云楚忱听了这话,手一松,放开了云挽心的头发。 云挽心没防备,挣扎之中突然没了着力点,踉跄着栽倒在地上。 云楚忱在一旁说道:“四妹妹,刚才二妹妹口中的话,你可是听得一清二楚,要是祖母问起来,四妹妹能说的清楚吧!” “是,大姐姐,妹妹知道该怎么说……” “云瑞兰!” 倒地的云挽心大叫一声:“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你若是替她指责我,我撕了你的嘴!”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有仇,当场就报了 云瑞兰心中害怕极了,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却稳稳站在原地没动。 云楚忱见状笑了笑,微微扬起下巴,就当着云瑞兰的面往前踏了一步,正好踩在云挽心拄在地面的手指头上。 只听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云挽心下意识的抽回自己的手,竟生生将手指蹭掉了一层皮去! 血丝混着尘土与破了的皮糊在一处,疼的云挽心直吸凉气,盯着自己的手抖个不停,似乎被自己的惨状给吓到了。 云楚忱冷笑的看着她:“二妹妹,你怎么总是不长记性,偏要来触我的逆鳞呢!” 云瑞兰震惊的看着云楚忱,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了她的狠,嘴唇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却也肯定了自己的立场。 她咽了咽口水绷着身子对云挽心说道:“二姐姐,我不会说半个字的瞎话,我只实话实说,不会偏帮着谁。” “你!” 云挽心捧着自己的手从地上爬起来,狠狠盯了一眼云楚忱和云瑞兰,扭身跑出了屋子! 云瑞兰见她跑了出去,腿有些发软,“大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去祖母那里?” 云楚忱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坐下,说道:“我们不去。” “不去?” 云瑞兰吃惊的看着她,“咱们……不去祖母那里告状吗?大姐姐,她可是要污蔑你的清白,还……” “还意图毁了我的亲事?” 云楚忱笑着接过她的话,神色依旧淡然。 云瑞兰彻底被她给弄懵了,“大姐姐,我,我不明白……” “去告状,惹的祖母父亲生气,闹得鸡飞狗跳一阵,到头来祖母不过是罚二妹妹关禁闭跪祠堂抄女则,又要不了她的小命,这有什么意思?” 听到云楚忱说“要不了她的小命”,云瑞兰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难不成云楚忱竟然想过要了云挽心的小命不成? 不过,这似乎也没什么可质疑的。 云挽心哪一次不是奔着毁了云楚忱去的,倘若云楚忱有半分的疏忽,早就不知是何等下场了。 如果是她,她也不会轻饶了云挽心。 只是这么想着,云瑞兰就更加胆怯,几乎不敢去看云楚忱的眼睛,半晌才说道:“那……难道就这么算了?让祖母知道,至少祖母会知道你受了委屈,多怜惜姐姐几分……” “委屈?”云楚忱笑了笑:“我受了委屈么,这仇,我不是当场就报了么?” 云瑞兰哑然,是啊,方才自己扇了云挽心十几个巴掌,云楚忱还狠狠踩了云挽心一脚……好不痛快…… 云楚忱看着她,笑眯眯的说道:“再说,一次两次诉委屈,尚能得到怜惜,可次次都闹个不休,即便是受了委屈,又何尝不是是非之人呢?祖母虽然偏着我,我也不能将疼宠消耗在这等小事上,要等着以后用在刀刃上,不是么?” 云瑞兰怔怔的听着,仿佛聆听圣人教诲,想了想问道:“可是她的手受了伤,若是恶人先告状怎么办?” “四妹妹,如果是你,你会去告状么?若祖母问事情原委,她难道要自曝其短?” 云瑞兰恍然大悟:“所以,咱们才是主动的一方,她只有提心吊胆的份儿。” “四妹妹明白就好……”云楚忱轻轻抚了抚袖口,说:“而且,咱们不去告状,二妹妹想必几天都睡不好觉,在她看来,咱们手里捏着她的把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她揪出去问罪,她必定坐立难安,备受折磨,这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云瑞兰若有所思,云楚忱又说道:“况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呀……” “为了我?” 云楚忱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有了这个把柄捏在手里,她以后不会轻易再去找你的麻烦,你也不用怕她威胁了。” 说到威胁,云瑞兰顿时心虚了,“大姐姐,我……我对不起你……” 云楚忱没有说话,而是细细的看着云瑞兰。 今日她穿着一身浅葱罗裙,一头乌发简单挽了个垂髻,显得乖巧温顺。 衣裳虽旧,但衣襟袖口绣着恣意开放的海棠,荼蘼潋滟。 发髻简单,鬓边却簪了几朵欺雪绫罗制成的绸花,娇俏可人。 真真处处都是小心思。 “大姐姐,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云瑞兰见云楚忱盯着自己看,脸色很不自然。 她这衣裳,还是去年过年时云老夫人给各处赏下来的料子做的,头上戴的欺雪绫罗绸花,是云挽心裁衣裳剩下的边角料,她见好看,便要了来让姨娘给做了两朵绸花。 想到这,她的脸色更不好了。 从前她与云楚忱走的近,云楚忱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留给她一份,从来不会因为她在府里不受宠而给她不好的。 而云挽心,对她颐指气使,只有用剩了、坏了的东西才给她。 想到这些,她脸上烧的越发厉害,扑通一声跪到云楚忱脚边:“大姐姐,我错了……” 云楚忱垂着眸子,说:“我们是姐妹,你跪我算什么。” 话虽这么说,她却没有伸手去扶云瑞兰。 云瑞兰心中忐忑不已,方才她一时冲动,扇了云挽心十几个巴掌,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哭的满脸是泪,“大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该在你最困难的时候躲开,也不该受二姐姐撺掇就来害你……是我的错,请大姐罚我吧,怎么样我都心甘情愿。” 云楚忱低头看着她,缓缓说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我并不怪你,但你伙同二妹妹 来害我,我心里却是不能接受的。” 云瑞兰早已经悔恨万分,此刻更是恨不得时光倒流:“大姐姐,我不奢求你如从前那般对我,我只求你能原谅我,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会为你做!” 云楚忱依旧摇头:“四妹妹,你回去吧,我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为我做的。” 云瑞兰听她语气坚定,也知道此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得开,便道:“大姐姐,我是真心悔过的,倘若你以后有什么时候需要我去做,妹妹一定全力以赴。” 云楚忱轻轻叹了一声:“四妹妹,你回去吧。” 云瑞兰噙着眼泪,起身朝云楚忱福了一福,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潋月见人走了,扭身进了屋子,张口就劝道:“姑娘,您可不能被四姑娘的眼泪给骗了,她这副墙头草的性子,可靠不住。二姑娘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四姑娘就是个白眼狼。” “这我当然知道,我能利用她,却不会相信她。” “您这么说,奴婢就放心了。” 云楚忱道:“我能理解她的不容易,却不能接受她的背叛,更不能原谅她帮旁人诬陷我。今日之所以这么做,是要让她看清云挽心的心肠,让她知道我的手段,以后不敢帮云挽心,也不敢来触我的霉头。” 潋月看着云楚忱手中攥着的纸团,问:“姑娘,您怎么知道的,难道您昨晚又做梦了?” 云楚忱好笑道:“哪有那么多梦,如果事事都可预见,那我真是神人了。” “没做梦?那您是怎么发现的?” “云挽心轻易不肯踏足我这院子,难道特地过来就为了奚落两句?必定是有别的坏心思。她一进来就东张西望,我这屋子她又不是没来过,有什么好看的?分明就是想找什么机会。” “那您又是怎么知道她袖口藏着东西的?” “方才你倒了茶水,她只用右手端了茶盏随意抿了一口,左手一动不动像个残废似的,我自然要留意几分,便故意激起她的怒气。她气的鼓鼓的,眼睛瞪的像铜铃,左手还是一动不动的在那垂着,不是藏了东西是什么?” 潋月闻言“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是的,这二姑娘在您一双慧眼面前,就等同于一个傻子!那这纸团上到底写的什么?” 云楚忱也不知道纸团上写了什么,她方才不过是诈一诈云瑞兰,云瑞兰便顺着她的心意说了。 她将纸团打开,上下一扫,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潋月急切道:“姑娘,写了什么?可有挂碍?” “云挽心竟然想污蔑我跟晋亭有私情!” 潋月一惊,“她怎么会知道?” 云楚忱闻言一皱眉,“什么知道,本来就是没有的事!” “额……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说,还好您没去老夫人那里告状。” 云楚忱挑了挑眉,“哦?” 潋月平时嘴利索的很,这会却越解释越乱了,“奴婢是说,这信虽然是假的,却会无形中给老夫人一个提醒,觉得姑娘与晋二公子走的有些近,以后说不定会下意识的留意你们的动向,那样一来岂不麻烦?” 云楚忱闻言默了默,半晌说道:“以后,还是躲着点他吧。” 潋月不敢再瞎说话,点了灯烛过来,云楚忱拿起纸团就要烧掉,突然“嘶”了一声,“等等。” “姑娘,怎么了?” 云楚忱展开那纸团又细看了一遍,“这上面的笔迹与我一般无二,是谁临摹的?” 潋月也拿过去看了看:“咦,这笔迹……奴婢竟也分不清真假……二姑娘还有这等本事?” “练字这种事情,讲究平心静气,云挽心那般心浮气躁的性子,我觉得不是她。” “那是谁?” 云楚忱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连姨娘身边的人,咱们最好留意一下,这种本事……防不胜防。” “是,奴婢知道了。” 两人正说这话,蘅兰进来禀告:“姑娘,老夫人从魏府回来了,叫您过去说话呢。” 云楚忱闻言系了大氅,往南华堂去。 一进屋,老夫人就满脸喜色的招呼她过去,说道:“楚楚过来。” 云楚忱有些疑惑,“祖母,什么事这么高兴?” 云老夫人今日笑的尤其和蔼,说道:“魏家对你跟修哥儿的亲事还是十分重视的。” 云楚忱一听这声“修哥儿”,心里就是一凉,云老夫人可是头一次这么称呼魏子修,如此亲昵,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祖母,到底怎么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放心,我很清醒 云老夫人本是个不苟言笑之人,此刻却笑得慈眉善目,几乎跟外人眼中的魏老夫人差不多了。 云楚忱想到魏老夫人那副假面孔,心底不由阵阵发寒。 这两个老东西一个眼中只有利益,一个眼中只有钱财,凑到一处,不知能商量出什么鬼来,着实让人心中不安。 “祖母,可是魏家有什么好消息?” 云老夫人听她连连发问,语气越发温和了,“我今日去魏府,本以为魏小公爷伤势颇重,却没想到时隔一夜,他已经能拄着拐杖来同我见礼了,面上亦不见痛苦之色,真是怪了,我一打听,才知道魏家有一种祖传的奇药。” 云楚忱心中大震,张口难言,“他……” 云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放心,修哥儿用了那药,至多半月便可恢复,不会耽搁你们的亲事。” 在云老夫人眼里,云楚忱为了魏家的亲事也是煞费苦心,若因魏子修受伤而耽搁下去,恐生变故,因此云楚忱心中一定同她一样着急。 可她却不知道,云楚忱心中正盼着生出变故呢! “祖母,到底是什么药,居然这么厉害?” 云老夫人面现惊奇之色,说道:“听说是一种叫做‘温玉散’的药膏,是魏家老太爷年轻时偶然所得,仅有小小一瓶而已,一直珍藏了数十年没舍得拿出来用,今次嫡长孙受了重伤,魏老太爷心疼不已,才说出此药。” “温玉散?”云楚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云老夫人又说:“据说这温玉散,名为‘温’,质似“玉”,药效却十分霸道,即便骨骼粉碎沉疴多年仍有奇效。” 云楚忱惊讶的无以复加,众所周知断骨难续,即便是轻微骨裂也要修养数十日才可恢复如初,若是断了的骨头,百日过去也只能复原几分,仍不可剧烈动作。 温玉散竟然连陈年碎骨之伤都能治愈,遑论魏子修此等新伤小痛。 “世上竟有这般神奇的东西……” 云老夫人也是惊叹连连,“原本我还担忧你们的亲事,现在可好了,魏家明确说了,还是按照原先的章程,无需更改,让咱们安心就是。” 云楚忱浑身都僵硬着,却不得不努力调整心绪,挤出笑容,“那就好。” 云老夫人心情不错,叫过妙容取了几样首饰给了云楚忱,“你先回去歇着,等择选好大婚之日,便安心在府中待嫁。” “是,祖母……” 云楚忱勉力稳着脚步回到风澜院,便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中。 “姑娘,怎么了,方才老夫人跟您说什么了?” “魏子修的腿……治好了……” 蘅兰呆了呆,“姑娘,您发了癔症不成……魏子修腿都断了,这才一夜过去,哪里会这么快好了!” “祖母亲眼看到的!”云楚忱仿佛此刻才从震惊中缓过来,说道:“说是魏家有什么温玉散,治骨伤有奇效,她见到魏子修的时候,说魏子修面上毫无痛苦之色,还能拄着拐杖去给他见礼。” “哈?”蘅兰顿时懵了,“姑娘,怕不是这药止痛的效果十分厉害,魏家为了不拖延婚事,故意骗老夫人的吧?” 云楚忱摇头:“我觉得不会,断腿若是不好生休养,骨头很有可能会长得畸形,即便魏家着急亲事,也不会拿魏子修开玩笑,万一留下什么跛脚的毛病,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么说,这件事是真的……”蘅兰急切道:“那亲事?” “还是按照原来的章程。” “那!那咱们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蘅兰左思右想,突然说道:“不知道许琳琅那边有了打算没有?” 云楚忱只觉得心累,“不管她与二皇子两人会不会做什么,我都不能坐以待毙。”她想了想,说道:“你去给魏五姑娘送个信儿,约她见上一面。” “是,姑娘,奴婢这就去。” ………………………… 大安王朝存世百年,河清海晏,繁华兴盛,发展至今已是奢靡旖旎。 皇室乃至权贵世族耽于享乐、喜爱游宴嬉戏的子弟数不胜数。 因此,克己复礼的大皇子,与砥砺上进的二皇子,堪称皇室之中的两个奇葩。 但平遥公主生辰,大皇子身为嫡亲兄长年年都会悉心为妹妹操办生辰。不过今年他已经娶了皇子妃,事情自然就落到了王知以的头上。 “知以。”大皇子看着端庄明丽的新婚妻子,露出一个足以让冬日冰雪融化的笑容,“平遥的生辰宴就交给你了。” 王知以面上亦是身为皇子妃的得体笑容,说道:“殿下放心,妾会做好的。” 她虽刚刚嫁为人妇,但王皇后十分疼爱她,不管是处于谨慎还是担忧,一连派遣了四个忠实可靠的宫人以供王知以差遣,时时提点,确保周身万无一失。 王知以也自然不用担忧生辰宴有什么地方办的不周全。 “事情交给你,我自是放心的。”大皇子温柔的抚了抚王知以的鬓发,说道:“我们是夫妻,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便以你我相称可好?” 王知以并非矫情的人,既然大皇子有这种要求,她也乐得配合,“是,夫君,我知道了。” 这一声“夫君”,另大皇子颇感意外,似乎没有想到王知以这样的女子,竟然也会用些小心思来取悦男人。 他眸光一闪,随即隐没,说道:“父皇昨日与我说起,平遥从小病弱,一人呆在凛霜殿不能外出,性子养的偏执了些,也该让她多交些朋友。” 王知以率真豁达的性子之下,其实心细如尘,从大皇子的言语之中,领会了皇上想要为平遥公主择选驸马的事。 便主动提议道:“既然如此,不如邀请世家贵族之中的年轻一辈一起参宴,一来人多热闹,二来也能让平遥妹妹多认识几个朋友。” 大皇子对她的提议很是赞同,“那就有劳知以费心了。” 王知以笑道:“夫君何必这么说,你我夫妻一体,你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我是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的。” 大皇子也是一笑,还冲着王知以拱手道:“是这个道理,为夫向你认错。” 周围的宫人们见二人相处和谐异常,宛如民间夫妻,惊奇不已,不出一个上午,大皇子与皇子妃琴瑟和鸣的消息就传遍了大安宫的各个角落。 簌簌好不容易等王知以闲下片刻,端来一碗燕窝粥放在她手上,说道:“娘娘,外面都说您与大殿下感情甚笃,十分恩爱。” 王知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簌簌欲言又止,王知以看了她一眼说道:“放心吧,我清醒的很。” 兴许换个女子,早就被大皇子儒雅的风度给迷得晕头转向了,但王知以从一开始不相信大皇子没有半点居心。她是个极度理智的人,甚至一直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自己与大皇子的婚事。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旁人看来,大皇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君,可在王知以看来,对方的一举一动都用意颇深。 “他想让别人这么想,我便顺他的意这么做罢了,人生如戏,就看谁能演的连自己都信了。” 簌簌闻言放下心来,“娘娘心中有数,奴婢就放心了。只是那位平遥公主……好像很依赖大殿下,听说您二人新婚之夜,平遥公主噩梦连连,最后连皇上都惊动了。” 王知以咽下口中的燕窝,抬眼看她:“你想说什么?” “之前奴婢听说,有一民间女子与兄长相依为命,兄长娶妻之后,她所思所想狭隘偏激,觉得自己被忽略,竟然举刀将兄嫂连同刚出世不久的小婴儿一同杀害,简直闻所未闻,丧尽天良。” 王知以对这个性情敏感娇柔的平遥公主早就有所耳闻,说道:“她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对父兄多几分依赖也属寻常,不过,倘若她觉得我抢了她的哥哥而做出什么事来,我也是不会客气的。” 簌簌见王知以没有被大皇子迷晕了头脑,放心下来,说道:“这殿内殿外,除了咱们府上和皇后娘娘给的人,奴婢都仔细看过了来历,虽然一时半会还不知道这里面谁有问题,但大皇子一个都没往咱们院子里送。” 这也是她们主仆能够放心说话的原因。 “想都不用想,这些跟着他从宫里出来的诸多人中,必定有各方的眼线。”王知以心中盘算着说道:“他不往咱们院子里送人,在旁人眼中,便是他尊重我,体贴我。但实际上,这兴许是为了麻痹咱们的手段,让我放松警惕,再有,也是给他自己辟出一块清净之地。这一招,还真是高明。” “那……咱们就顺势而为?” 王知以点头:“有这么好的机会自然要好好利用,将咱们的人都安排好。” “是,娘娘。” …………………… 巷心茶楼,魏妥妥安坐于雅间之中,静静等待云楚忱的到来。 槿儿问道:“姑娘,您似乎很喜欢云大姑娘?” 魏妥妥笑着放下茶盏,“是啊,我是很喜欢云姐姐。” 槿儿有些疑惑:“可是,您才认识云大姑娘没几天啊?” “槿儿,你可相信宿缘?”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到她疯!到她死! “宿缘?”槿儿疑惑。 “有些人的缘分,是前世就注定了的,只要遇见,便是生死至交,即便为了对方去死,也在所不惜。” 槿儿听她这么说,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姑娘,您自从病好了之后,就变得神神叨叨的,该不会是冲撞了什么吧?” 魏妥妥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我若说我是冲撞了我自己,你信不信?” 槿儿吐了吐舌头:“您可别吓唬我,说实话,您生病的那两年,槿儿又希望姑娘赶快好起来,又希望姑娘不要好起来……” 魏妥妥闻言苦笑,“槿儿,你从小就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 槿儿下了一跳:“姑娘,您不会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生气了吧!槿儿不是那个意思!您千万别赶走奴婢!” “傻丫头,我没有生气,也明白你的意思。我的病若是好了,也许就要回到魏家继续受那个老妖婆的折磨,这次丢的是魂儿,下次丢的可能就是命!” 槿儿听她称呼魏老夫人为“老妖婆”,面色变得惨白:“姑娘,您……您别这么说,奴婢害怕……” 她身为魏妥妥的贴身丫头,自然也没少受魏老夫人的磋磨,对魏老夫人真真是害怕到骨子里。 魏妥妥伸手抚摸着槿儿侧脸上的一道疤痕,心疼道:“槿儿别怕,以后我不会让咱们再受委屈的。” 槿儿迟疑了一会,问道:“姑娘,奴婢知道您想报仇,可奴婢觉得,您对大公子的恨意,似乎强过魏府其他人……您最恨的,难道不该是老夫人么……” 魏妥妥笑笑,面容变得凌厉起来,说道:“槿儿,你还不明白,有的时候,有人伤害了你固然可恨,但若是有人伤害了你在意的人,就更该死。” 槿儿不解,稳妥妥又说:“报复那个老妖婆,我有无数种方法,我会慢慢折磨她,一直到她疯!到她死!但魏子修,生性阴狠谨慎,想要他得到应有的报应,还需从长计议。” 主仆二人说话的功夫,云楚忱已经到了。 她走下马车,透过帷帽的薄纱仰头看去,果然看见魏妥妥仍在上次的位置遥遥看着她。 云楚忱收起心底那股异样的感觉,缓步进了茶楼。 魏妥妥照旧亲自执壶烹茶,一边与云楚忱说话。“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云姐姐想必也是身心俱疲。” 云楚忱摘了帷帽交给潋月,说道:“魏子修断腿本是意外之喜,空欢喜一场的确令人失望,不过也没什么,再另想办法就是。” 魏妥妥闻言露出笑容,双目晶亮,仿佛云楚忱就该是这样的云楚忱。 “妥妥,温玉散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功效?” 魏妥妥将茶盏推到云楚忱面前,说道:“这温玉散是我祖父年轻时外出游历所得,一直珍藏着,是何人所赠虽然不知,但他将此药拿出来给我大哥治腿也并未瞒着其他人,我是亲眼看见了的。” “果真一夜就另魏子修能够起身走路了?” “嗯……算是吧。” 魏妥妥回想着魏子修的反应,说道:“那温玉散是种白色的粉末,用水调匀之后呈微黄色膏状,我大伯母亲遵从我祖父的叮嘱,将药膏敷在我大哥腿骨断裂之处,不过片刻功夫,他面上的痛楚之色就减轻了,说腿上隐隐发热,十分舒服。等一夜过去,已经可以挪动,虽然不能着地,但拄着拐杖也可以勉强走动了,因此云老夫人来的时候,他还去见了礼。” “这么快的恢复速度,想必半个月左右便可痊愈?” 魏妥妥点头,神色有些凝重,“我祖母对你们的亲事很是着紧,不然也不会央求我祖父将那药拿出来用。” “哦?魏老太爷竟还不愿拿出来么?” 魏妥妥若有所思,“也不知道这温玉散是何人所赠,我祖父十分看重,若不是家里真的着急你们的亲事,我祖母也不会非得用这个药。” 云楚忱挑眉:“魏家已经到了此等地步了么?” 魏妥妥一摊手:“怕是快要揭不开锅了吧?不然云姐姐认为,我们魏府的长房大嫡女缘何还不议亲?不就是因为出不起嫁妆?一切可就都等你了。” 云楚忱无语:“英国公夫人总不会一点都不为女儿打算吧?” “女儿哪里有儿子重要?大房本来底子不错,但这些年几乎都砸在我大哥身上了。” 云楚忱了然。 国公府小公爷,出门在外,游宴会友,自然是要一等一的体面。 体面从哪里来,还不就是银子堆出来的。 “哼,魏子修口口声声称金银为‘阿堵物’,一副视金钱为粪土的清高模样,背地里却因财害命。” 魏妥妥深以为然,“他就是个一等一的伪君子,相比我祖母的狠毒,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云楚忱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妥妥,魏老夫人房中挂着的那一幅画……” 魏妥妥听她提起那幅画,神色变了变,连同一旁站着的槿儿也是浑身一颤。 云楚忱见到她们的异状,说道:“若是不方便透露,也没什么,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魏妥妥片刻缓过心神,自嘲一笑:“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鄙夷我自己,到了现在还会对那幅画有惧怕之心。” 云楚忱听她这么说,意识到了什么,头皮有点发麻,“这么说,是真的?” “是真的。”魏妥妥的头皮也不自主的颤栗起来,“制作那幅画的人皮,是我祖父的一个小妾……” 云楚忱有些震惊,只听魏妥妥说道:“云姐姐还是听我从头说起。” 云楚忱轻轻点头,潋月跟照影也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当年魏家还不像现在这般穷的底儿掉,只不过是族中子弟没什么出息,一大家子人坐吃山空。我祖父袭爵之后,也只管自己逍遥自在,家中事务都是我祖母操持,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中没有多少进项,各房还花钱如流水。” 云楚忱挑眉:“以魏老夫人的性子,该不会过得这般憋屈才是啊?” 魏妥妥苦笑:“大概我祖母现在这副模样,也是被一家子窝囊废给逼出来的吧。” “那后来呢?” “后来我祖母跟祖父吵了几次,却没什么用,夫妻俩日渐生疏,我祖父还接连纳了几房小妾,我祖母从此便恨上了我祖父,大概她骨子里便是个强势的,终于被小妾作耗的无法忍受,找了个机会将人勒死吊在了房梁上,然后栽赃那小妾偷人。” 云楚忱闻言已经想到了后边发生的事情,“这个小妾有孩子?” “云姐姐果然聪明,这小妾有个女儿,所以她娘家人也并未将嫁妆要回去,我祖母以孩子年纪小为由,替她保管其母的嫁妆,当然,这小妾的嫁妆,最后都用在了府里的开销上。” 能嫁进国公府做妾室的人,家境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若是个商户女,嫁妆反而会比世族出身的庶女还要更多些。 云楚忱若有所悟,“魏老夫人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情尝到了甜头吧?” “我想是……”魏妥妥显然将魏老夫人周身的一切摸的很清,说道:“这是我祖母第一次算计人的性命,贪其嫁妆大概是无意为之。但后来的一些事情,十有八九都是故意谋算。” “那么,那幅画上的人,是这个小妾?” 魏妥妥摇头,“这副画……不,这副人皮,已经是我祖母残害许多小妾和丫头之后的杰作了。据说这小妾是玉春楼的头牌,一开始被我祖父赎了身偷偷养在外面,我祖母知道后十分生气,三番五次因为此事与我祖父吵的天翻地覆,但我祖父铁了心,说什么也不吐口,死死的藏着这个女人。” “那魏老夫人岂不是要气疯了。” “没错,他们二人那段时间几乎视对方如仇人一般。我祖母当时已是手握着多条人命,狠劲儿已经养出来了,哪里会甘心,一直叫心腹留意我祖父的踪迹,终于在一年多以后,跟踪我祖父找到了那个女人的藏身之处。” “然后就杀了?” 魏妥妥摇头,“原本是要直接绞杀了的,但人落在外面难免留下痕迹叫人知道,便好说好劝着先将人带到了府里,你也知道,我祖母明面上是个看上去十分好相处的人,我祖父不在家,那小妾一见我祖母笑脸相迎,便拿出一颗珍藏的夜明珠送给我祖母做礼物。” “看来魏老夫人因此盯上了这个小妾的身家。” “嗯,毕竟是玉春楼的头牌,赎身银子又是我祖父出的,所以她多年来攒下的金银首饰都握在自己手里,另外还有我祖父时不时给她的。不过她也不是个傻透气的人,将自己的钱财都存在了神隐楼。” “神隐楼?”云楚忱惊叹道:“神隐楼在江湖中颇有名气,虽然价钱高了些,但十分稳妥,那小妾能舍得银子将自己的东西都存在神隐楼,可想而知,她所拥有的钱财有多少。” 第一百一十八章 金光闪闪的小妾们 神隐楼与当铺不同,当铺是将东西抵当换取钱财,活期的抵当可以拿银子将东西赎回去。但神隐楼只是替人代为保管物品,收取保管的费用,相当于花钱寄存,不过价钱略高,不是平民老百姓能付的起的。 魏妥妥点头,“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祖母便暂时歇了杀她的心思,放在府中,只当成个哈巴狗哄着养着,我祖父并不相信我祖母突然就转了性子,满心戒备,想要将小妾再送到府外去,但这小妾却在这个时候怀了身孕……” “世上女子,十个里有九个都心心念念有个归宿,她被魏府的表象蒙蔽,又有了孩子,一定不想走。” “是啊,外室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没名没分,躲在一方小院落里不能出门走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要时不时遭人白眼,想必连玉春楼的日子都要比这好很多。” “那后来,魏老夫人终究将她手中钱财都骗到手了吧?” 魏妥妥说道:“就在这小妾九月怀胎之时,我祖母做了个局,称我祖父在外喝酒时错手杀了人,被衙门的人给捉了去,但死者来头不小,衙门不肯通融,连面也不让见,府中也没有多少现银能够打断,那小妾闻言自然着急,便亲自拿了号牌去了神隐楼将自己的东西给取了出来。” 云楚忱被此等手段给惊住了,“魏老夫人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魏妥妥见她的神情,冷笑道:“云姐姐,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还在后面。” 云楚忱屏息凝神,听魏妥妥说道:“小妾将东西取回来之后,我祖母心满意足,让心腹拿了几匣子金银珠宝走了,她则带着小妾进了屋子里的密室。密室里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只是玉铭院的人当天夜里都隐隐约约听见了那个小妾的惨叫,足足一夜……” 魏妥妥说到这顿了顿,眉头深深蹙起,似乎有些不适。 她缓了半晌才说道:“第二天,那个小妾也不见人影,但玉铭院的小厨房里传来十分诱人的香气,据说那种香气谁都没有闻到过,仿佛是天下间最香最嫩的肉熬出来的……之后,我祖母让人将那一碗肉汤,给我祖父送了过去……” 云楚忱听的头皮发麻,脊椎骨直冒凉气儿,“那汤,那汤是……” “就是用那小妾的孩子熬制成的……” “呕……” 云楚忱身后传来一声干呕,潋月一溜烟跑到了屏风后,捂着胸口连连吐了好几口酸水。 照影也是面色发白,手指尖冰的吓人。 云楚忱努力压住胃里翻涌的恶心,“你祖父他……吃了?” 魏妥妥深吸一口气,“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从那以后,我祖父便缩在冗余院不出来了,一身的臭毛病一朝全改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我祖母,而我祖父再也没踏足过玉铭院。” 云楚忱简直难以想象魏老夫人是如何下的手,生生打了个哆嗦。 魏妥妥说:“我祖母已经修炼成精了,府里的小妾,在她眼中就是一个个金光闪闪的钱袋子而已。” 云楚忱有些无语,“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与你说的,不过是些边角料罢了。有些是听我娘说的,还有一部分是从府里的老人口中逼问出来的,那老妇说,她至今还记得我祖母脸上那副快意的神情……” 云楚忱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的的感受,“那人皮上画的仕女图,又是谁的手笔?” 她当时还猜测过是魏子修,但既然这幅画已经是多年前的了,自然就不是魏子修画的。 魏妥妥摇头,“我也不知,不过那副人皮画挂在墙上许多年了,仍就像新的一样,摸过的人说质地细腻,光滑如女子的肌肤……” 云楚忱一阵恶寒,抬手止住她,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妥妥……你不害怕了吗?” 魏妥妥一笑:“云姐姐,你恐怕不知道我有多少次在深夜面对这幅画,相比这画,我祖母要可怕的多。” 云楚忱哑然片刻,说道:“也对,死人的确没什么好怕的,活人才可怕。” 屋里的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仿佛需要时间来消化所听到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红泥小炉上煮着的水沸腾起来,才惊醒了众人。 魏妥妥添了茶水,说道:“云姐姐也接到平遥公主的请帖了吧?” “嗯,每年平遥公主的生辰宴也都办的热闹,却都是皇家子弟,并未邀请其他人参宴,不知今年为何改了章程。” 魏妥妥也露出疑惑的目光,仿佛事情出乎她意料之外。“云姐姐觉得是什么原因?” “若说有什么变化,就是大皇子成了亲。兴许是大皇子怕平遥公主觉得受冷落,想为她寻些合眼缘的人,平日里能说说知心话,也不至于平日里太过寂寞。” 魏妥妥闻言,眼中的疑惑却没有消失,暗道:“为什么这件事变得不一样了?难不成是因为云姐姐的亲事生出了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么?” 云楚忱见她若有所思,不禁奇怪道:“怎么了?妥妥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没有……我只是觉得,想给平遥公主找个知心人、手帕交什么的,早就能找了不是吗?何必要等到大皇子成婚以后才想起这件事?” 云楚忱闻言“嘶”了一声,“这倒也是……” 魏妥妥不说,她还没往心里去,平遥公主跟她八竿子也打不着,所以她根本就没有细想。 但此时经魏妥妥一提,她也觉察出不对来。 “那么,此次生辰宴的用意,也许不仅仅是让平遥公主结识一些人,还有更深的用意……”云楚忱灵机一动,“选驸马?是不是皇上要给平遥公主选驸马???” 魏妥妥闻言,点头道:“也是,平遥公主早就到了择选驸马的年纪,的确是该张罗起来了,会不会是大皇子妃的提议啊?” 若皇上和大皇子心里惦记着给平遥公主选驸马,应该早就让王皇后帮着操持起来了,可事实上却没有,所以必定是因为新的因素导致了这个变化。 大皇子新近成婚,身边多了大皇子妃,因此魏妥妥猜测也许是她,可依旧没能解开心中的疑惑。 云楚忱摇头道:“我跟大皇子妃亦有来往,以她的性子,应该不会主动提起这种事。” 云楚忱说到这,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便是一凝。 魏妥妥观她神色变化,问道:“怎么了?” “二皇子与许琳琅定亲那段时间,市井中颇多流言,想必你也听说了……” 魏妥妥点头:“那段时间我刚回到长安,听说了一些,云姐姐的意思是?” 云楚忱说道:“你可还记得,那日大皇子成亲时,我在许琳琅面前说的话?” 魏妥妥当时就在旁边,记得很清楚,说道:“原来云姐姐故意挑衅许琳琅,是想让她插手你的亲事?” “嗯。”云楚忱点头,“不过,我没想到许琳琅,或者说二皇子的动作这么快。” “云姐姐是说……”魏妥妥刻意压低声音,猜测道:“给平遥公主选驸马是二皇子的意思?” “就像你说的,若皇上和大皇子有心给平遥公主选驸马,根本不用等到现在,这件事如此突然,一定是有人在皇上跟前吹了耳边风,正好赶上平遥公主的生辰宴,便借此机会让平遥公主看看有没有合眼的……” 魏妥妥瞪大眼睛,“二皇子是想让我大哥做驸马?” “我觉得很有可能……” 魏妥妥心中琢磨,如果是这样,那就能解释为什么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云楚忱为了摆脱魏子修,挑衅许琳琅,于是二皇子有所动作,让皇上有了替平遥公主选驸马念头,于是便有了这次不同于以往的生辰宴。 果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最初的起因竟然真的是在云楚忱身上…… “驸马的人选大多出自勋贵之家,我大哥还真是个合适的人选……还好我祖父有温玉散,不然我大哥连生辰宴都无法参加,又如何与平遥公主相见。” “二皇子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既他有了这个想法,就一定有把握促成这件事。或许温玉散的事情,就是二皇子让人提醒魏老夫人的呢?” 云楚忱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面见到二皇子,她就觉得这个人手段极是厉害,不能轻易招惹。 魏妥妥听了她的话惊呼一声,“你说的没错,我祖母原先根本就不知道我祖父有温玉散!一定是二皇子想办法提醒了我祖母……” 云楚忱却由此又想到了另一个疑问:“可是,二皇子怎么知道你祖父有温玉散呢?” “总不会是二皇子赠予我祖父的吧……” “我觉得不是,你祖父年轻时就是个万事不管,只会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现在更是做起了甩手掌柜,二皇子野心勃勃,应该不会与你祖父这等囊虫有所牵扯,我觉得更可靠的说法,是二皇子与那个赠药之人有所关联……”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公主是如何养成的 想到几年之后,长安大乱,云楚忱下意识的对皇权之争十分留意。 那个赵延,到底是如何举旗谋反的? 竟然能在一夜之间攻破长安,将李姓子孙杀了个一干二净? 说没有内应,她是一万个不相信的。 也许是赵延处心积虑骗了哪位皇子,然后徐徐图之…… 云楚忱冥思苦想,魏妥妥却并不在意二皇子与什么人有来往,说道:“这些先不管,只要平遥公主与我大哥能成,那云姐姐的危机就解了。” 云楚忱的思绪被她拉了回来,“可是这样一来,平遥公主恐怕要无辜受累……” “云姐姐是怕平遥公主跟了我大哥会受委屈?” “我虽不是什么圣人,但这件事因我而起。倒不是矫情,若是魏子修可以随便切片切块,我一定不会犹豫,但我还是不希望平白牵扯了无辜的人。” 对于女子来说,这是一辈子的事,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辈子,而毁了平遥公主的一辈子。 那样的话,她与魏子修和魏老夫人又有什么区别。 魏妥妥明白云楚忱的意思,说道:“云姐姐无需担忧,我大哥若是尚了平遥公主,这二人,也许不相上下呢……” 云楚忱诧异道:“你这话的意思是……” 魏妥妥一笑:“云姐姐怎么就断定平遥公主是个好人呢?” 魏妥妥没有云楚忱的聪明脑袋,无法像她一样抓住一个线头就能牵出一大堆东西来,但她却知道许多云楚忱不知道的事情,她能做的,就是帮云楚忱趋利避害。 但,如何将事情说出,不被云楚忱怀疑是件难事。 面对云楚忱疑惑的目光,魏妥妥斟酌着说道:“平遥公主十四岁的时候,做了一件震惊大安宫的事情……” “哦?震惊大安宫?”云楚忱从小便长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之中,自然知道深宅后院有许多不能见人的秘密。而大安宫,每座宫殿都是一处深宅,都是皇帝的后院。 嫔妃宫女,皇子公主,其中的秘闻可谓数不胜数。 不过,她从来没有想过一向病弱没什么存在感的平遥公主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魏妥妥说道:“皇上虽然宠爱平遥公主,但他的时间和精力毕竟有限,一年之中,又能去看她几回呢?所以平遥公主几乎是与大皇子相依为命长大的。” “在这大安宫中,一对没有母亲照拂看顾的兄妹,可想而知过的有多么惊险。” “大皇子对于平遥公主来说,与唯一的救命稻草无异,这样长大的公主,可想而知对自己的兄长有多么的依赖,甚至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云楚忱听着她说的话,隐隐明白了什么,不自觉的直起身子。 魏妥妥压低声音说道:“大皇子随着年纪渐长,身姿相貌都愈发出众,凛霜殿里便有不少宫女多了些小心思,平遥公主生性敏感,渐渐发现了异常,有一次看见一个宫女打扮的花枝招展到大皇子面前讨巧,便生出了杀心。” 云楚忱挑眉:“后宫中这种事情应该不少,平遥公主因此杀了这宫女确实有些……额,不太好……可随便说个理由便能搪塞过去,也不足以震惊大安宫吧?” 魏妥妥神秘一笑,“若是她因此杀了几十个宫女呢?” 云楚忱面色一变,“这?如何可能?” “如何不可能?” 魏妥妥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当时平遥公主虽然对那宫女有了杀心,却按捺住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将人把那个宫女叫到身边,连哄带骗的说,要选个放心的人送到大皇子身边照顾,问那宫女愿不愿意去,那宫女自然愿意。之后平遥公主又故意将此事漏了风声出去……” 云楚忱心惊道:“这样一来,怕是凛霜殿中所有恋慕大皇子宫女都要排挤她,给她穿小鞋吧?” “是啊,平遥公主不仅仅用这个方法使那宫女备受欺凌,还借此将敛霜殿中存了那种心思的宫女全都给揪了出来,二十几个宫女,一律杖杀!” “什么?” 云楚忱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就……” 魏妥妥点头,“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必你也知道,像平遥公主这种病,若是能每日简简单单的活着,改了多思多虑的毛病,早就好了。可她至今还这般模样,说明什么?说明她心思阴暗,本性难移。” 云楚忱抿住唇,觉得今天听的故事都太过刺激了,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 “想必最后是大皇子找了个理由帮平遥公主搪塞了过去?” “正是。”魏妥妥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大皇子不帮她,还有谁会帮她?照我看,大皇子的性情,也不见得是个光风霁月的。” 云楚忱紧紧皱起眉头,“这么说的话,大皇子妃岂不是很危险?” 魏妥妥深以为然:“大皇子成亲当天,平遥公主就噩梦连连,把皇上都给折腾去了,我看以后也不会消停的。” 云楚忱有些心累的捏了捏额角:“怎么就没有一个省心的。” “云姐姐若是担心大皇子妃,不妨给她提个醒。” “嗯,我也是这么想……” 云楚忱想着平遥公主生辰宴的时候,必定能见到王知以,到时候顺便叮嘱几句就是。 她想了想看向魏妥妥:“可是……这种事情,皇上必定下了禁口令,你是听谁说的呢?” 魏妥妥心中暗道,果然搪塞不过去,便干笑一声说道:“与我说的那人,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别透露给旁人,但今日事出有因,只能与云姐姐说个明白……但那人是谁,我就不便透露了,还请云姐姐见谅……” 云楚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魏妥妥赶紧转移话题,“云姐姐,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平遥公主与我大哥,也许真是天生一对。” 云楚忱沉吟片刻:“我会见机行事的。” …………………… 凛霜殿,虽然只是一位公主的居所,却不妨碍它雕栏玉砌,金碧辉煌。 身为皇帝的女儿,平遥公主除了亲人的关爱之外,什么都不缺,还因为身体孱弱母亲早逝,比别的公主多了许多优待。 云楚忱行至凛霜殿门前,抬头望着那副牌匾,只觉得“凛霜殿”三个字一气呵成,看似沉稳内敛,实则气韵深藏,着实是幅好字。 一旁领路的小内侍见她看的入神,便说道:“这是大殿下亲书。” 云楚忱并不惊讶,相比二皇子武艺超绝,大皇子在文才方面的成就也是一等一的。 她朝小内侍点点头,边走边问道:“已有不少人到了吧?” 小内侍微微躬身,答道:“各位皇子公主还没到,各府公子贵女倒是来的差不多了。大皇子妃怕各位久等无趣,请了教坊中有名的琵琶大家裴娘子前来,为各位助兴。” 裴兴奴是长安教坊琵琶第一人,面容姣好技艺一流,许多公子、高官为之倾倒,人称裴娘子,云楚忱也是听说过的。 进了凛霜殿,顺着游廊一路行走。 此时正值冬日,虽无花红柳绿,一路回廊之上却悬垂着无数薄透纱幔,飘渺轻拂,如云似雾。 待行至筵席坐在的殿门口,已经能听到乐声泠泠,如弹珠落玉,不可言说的美妙。 王知以一见云楚忱来了,满眼是笑的迎过来,嗔怪道:“一大早就盼着你,偏你来的最晚。” 云楚忱笑着屈膝行礼,“皇子妃娘娘恕罪。” “你呀你!好了,快进去吧。” 云楚忱一到,不少目光都看了过来,但她早就习惯了各色目光,在众人的瞩目之下从容落座。 魏轻轻是国公府嫡女,位次在公府中排最后,正好挨着云楚忱。 “楚楚!你来了?” 魏轻轻一如既往的热情,云楚忱也如常应对:“轻轻,你来了许久了么?” “倒也没有,也不过坐下片刻,你不知道,我这个五妹妹,自从病好了之后,性子却更温吞了,做什么都磨磨蹭蹭的。” 云楚忱闻言朝她旁边的魏妥妥看去,魏妥妥毫不在意的笑笑:“二姐姐倒是麻利,可惜她要在府中安心备嫁,来不了呢。” 听她提起魏若若,魏轻轻面色有些不好看,生怕云楚忱听出什么来,便道:“你莫要乱说话。” 魏妥妥偷偷朝云楚忱挤了挤眼睛,不说话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平遥公主便被宫人们簇拥而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恭祝公主生辰。 平遥公主略带羞涩,吩咐众人免礼。 众人落座,抬头打量平遥公主。 平遥公主身为今日宴席的主人,装扮十分隆重,身上穿着大红缕金牡丹绉绸儒裙,臂间挽着翡翠攒珠披帛,项上带着八宝盘螭璎珞圈,腰间系着五色宫绦及双衡碧玉滕花佩,足上一双金丝彩蝶轻云履。 这一身华丽宫裙坠饰暂且不说,单单发髻上一支钗就死死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就连云楚忱也不由得看的呆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不能小瞧任何一个 那是一支由玉石雕琢而成的飞凤衔珠钗。 整支凤钗赤金为底,由五色玉石雕琢成五只形态各异的鸾凤,而更为奇异之处在于,每只鸾凤的口中都衔着一枚精巧夺目的珠子。 那珠子在不同的光线之下,竟然能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不光在座的贵女们看的目不转睛,就连一众男人们都无法移动自己的目光。 “这就是飞凤衔珠钗?”魏轻轻惊呼一声,犹自不敢相信。 飞凤衔珠钗乃是前朝一位公主,花了无数心血钱财遍寻天下美玉,请最好的工匠花费三年时间才打造而成的宝钗,是名副其实的“公主钗”。 若说受宠,平遥公主的确多得了皇帝几分怜悯,可若说是她是最受宠爱的女儿,怕也不见得,可这样一件独一无二的宝物,竟被皇帝赐给了她。 “真没想到……”云楚忱见了这“公主钗”,才不得不相信,平遥公主的确有他人所不能及的本事。 她转头去看魏妥妥,魏妥妥也正看着她,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不由暗道:“还真是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 云楚忱收回目光,却瞥见魏轻轻眼眶发红,眉头紧蹙,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甚至有些微微发颤。 她目光痴痴的看着那支“公主钗”,甚至没有发现一旁有人在看着自己。 这些亮闪闪的东西,最是能吸引女人的目光,但每个人的感受各有不同。 魏轻轻看着平遥公主头上的飞凤衔珠钗,眼眶酸涩,竟然有种委屈从心底勃然冲出。 平遥公主她确实比不了,也无法让她生出嫉妒之心。 可一旁的云楚忱就不同了。 云楚忱是过继的,但她的身份也是正经的侯府大嫡女,周身一应事物都是顶好的,衡阳郡主身家丰厚,云老夫人又时时捧着她,生母出身商户也是个不缺银子的,所以云楚忱手里的好东西着实不少。 先前她在云楚忱身上所见过的首饰,金银玉石珍珠等制成的发钗耳坠、项圈禁步,数样皆成一套。 同是公侯之家的嫡女,她跟云楚忱的身家差距却如此之大。 金银对于魏家来说,就像头顶的太阳,只能远远的看一看,勉强用一用。 她时常琢磨着将自己屋里的东西卖一件,可又不敢,因为那些东西卖了就没了,到时候连装门面的东西都没有。 所以,她实在太着急让云楚忱嫁过来了。 只要她嫁过来,那些金银玉器,珠宝首饰全都会变成她的! 可偏偏这桩亲事九曲十八弯,到了现在也没定下来! 她这般想着,下意识的去看云楚忱,却没曾想正正撞到云楚忱的眸子里! 魏轻轻吓得一个哆嗦,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来得及收拢。 云楚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轻轻在想什么?” “我……没,没什么……”魏轻轻心虚的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只是……看见这支钗很惊讶……” 云楚忱笑了笑没再追问,重新将目光落在那支飞凤衔珠钗上,说道:“说的是,我也十分惊讶。” 魏轻轻收回视线,垂下眸子,缓缓呼了一口气,心脏怦怦跳的厉害,暗道:“我怎么能这么失态,若是让她察觉,就全完了……” 此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平遥公主已经走到主位上坐好,挥手示意宴席开始。 因宾客都是各府的公子千金,并无长辈在场,宴席又是大皇子妃操持,所以气氛十分放松融洽。 金樽玉觞翡翠盘,宫女们穿梭来去,为众人添置酒菜。 挨着平遥公主坐的是大皇子与王知以,王知以正与平遥公主说着什么,姑嫂二人神色自然,言笑晏晏,倒看不出平遥公主有什么敌意。 大皇子也与自己右手边的二皇子交杯换盏有说有笑。 想到二皇子的用意,云楚忱不自觉的往魏子修所在的方向看去。 魏子修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穿着露草蓝的卷草纹锦衣,衬的一张小白脸十分耐看,朗朗如明月入怀,萧萧如松下之风。 他身边围着好几个人,看神色应该是在询问他的腿伤如何了。 连坤被硬生生弄断了两根肋骨,恐怕又要在家躺上几个月,所以今日并未到场,众人也不怕连坤再闹起来,围着魏子修问东问西。 当然,最好奇的还是温玉散。 这么神奇的东西,跟活死人肉白骨也没多大区别,恐怕没几个见过。 魏子修对答自若,但云楚忱依旧能从他面上看出几分不自然,想来那日当众被打狗,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的。 这么想着,云楚忱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又挪动目光,便看见晋亭一个人在那里埋头饮酒,眉头蹙着,很不开怀的模样,连身上的衣裳也都换回了从前的款式。 云楚忱见状,心里好似爬着几百只蚂蚁,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赶紧挪开目光。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来雪,映着殿中明亮的灯烛,显得有些灰蒙蒙的。 笑闹声中,有人提议做些游戏取乐。 众人皆觉得提议甚好,不过玩什么,却有些难选。 毕竟是平遥公主的生辰宴,大家要做什么都要考虑到公主的心意,而且平遥公主身子弱,一来公主不能饮酒,二来不能消耗太多体力,是以宴席中常见的酒令,投壶等,公主都不能玩,着实让众人有些伤脑筋。 最后还是魏子修提议“木射”。 木射,又名十五柱球戏。 其玩法是在场地一端竖立十五根笋形平底的木柱,在每根木笋上用红黑颜色各写一字,红黑相间,作为目标。 然后用木球从场的另一端滚去,命中红笋者为胜,中黑者为负。(类似于现代的保龄球) 众人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王知以便叫人去准备。 二皇子笑道::“诸位都是个中高手,便不要与姑娘们较劲儿了,单列一场比试,再添些彩头如何?” 跟一群弱女子比试当然没什么意思,赢了也无趣,于是众人纷纷应和。 晋亭扫了一眼魏子修,突然开口道:“不如再将木球换成琉璃珠,一来增加些趣味,二来增加些难度。” 木球沉重,脱手之后力道不减反增直撞木笋,只要准头够,基本都能中。但琉璃珠小巧,只能用几根指头使力,不但不好控制力道,也不好控制方向,这样一来,难度增加数倍。 但在场的富贵公子们寻常斗鸡走狗,放鹰游猎无一不精,都是爱玩爱闹的,新奇不已,连声叫好。 云楚忱皱眉看了一眼晋亭,不知他为何要在此时出这么个主意,难道还想让魏子修当众难堪? 只是今日这个局,就是要让魏子修出尽风头才好…… 云楚忱想着找机会与晋亭透个话,宫人们已经清出一块场地,摆好了木射所需的一应器具,众人抓签分出了各自的队伍。 平遥公主被几个贵女围着,听她们讲解规则。 魏轻轻给平遥公主做示范,平遥公主试了几次,木球都偏离了轨道,要么就撞倒了黑笋,不过也看得出来,一次比一次有进步。 平遥公主露出笑容,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魏轻轻说道:“要不,咱们也添些彩头来比试吧,不用分队,就看谁中的最多,如何?” 在场贵女无一不是出身富贵,并不在意那一两件首饰,闻言纷纷摘了自己的发钗,镯子等物,兴冲冲地加入游戏当中。 规则是每人投十球,之后再计数比较,最后五人淘汰,其余众人再投,直至选出胜者。 魏妥妥在云楚忱耳边嘀咕道:“恐怕谁也想不到,我大姐姐其实就是冲着这些彩头去的吧!” 云楚忱冷眼看着魏轻轻,露出一丝坏笑,“那咱们就别客气了。” 魏妥妥掩唇嘻嘻一笑,跟着云楚忱凑到了前面。 沈嘉儿跟阮笑笑也是各中高手,平时去魏府找魏轻轻的时候,几人就经常玩这个,但都没有魏轻轻厉害。 魏轻轻心中卯着劲儿,一定要得到那些彩头,球投的十分认真,第一局竟然打满了十连贯! 众人都没想到魏轻轻看着纤瘦没什么力气,竟然玩的这么好。 平遥公主也是连声赞叹,跟在她后面投球,却只投中了一次。 但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了。 阮笑笑恭维道:“没想到公主这么快就掌握了窍门,我刚玩这个的时候,好几天才打中一次!” 平遥公主听了更加高兴,招呼大家都上前投球。 擅长木射的有不少,但除了魏轻轻,后面的人最多中了八球,再没有十连贯的。云楚忱跟魏妥妥对视一眼,笑着走上前去,拿起木球放在手中掂量了片刻。 魏轻轻笑道:“楚楚,你平日里就不是我的对手,也就能跟嘉儿她们比一比了。” 云楚忱没有看她,而是一个漂亮的抬手,将木球以十分标准优美的姿势投了出去。 木球沿着轨道一路滚动,砰的一声!中了! 不仅中了,且那木球从脱手到打中木笋,轨迹笔直,半点都未曾偏离。 众人连声惊叹,平遥公主开心的拍着手:“原来高手在这!” 紧接着是第二球,第三球……一直到第十球,每球必中,全部是以最完美的轨迹击中。 魏轻轻的笑容有些僵硬,干笑道:“楚楚什么时候便的什么厉害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个个都是深藏不露 云楚忱转头看她:“那是轻轻不知道我的厉害。” 她笑盈盈的,看上去只是在开玩笑,众人也都没放在心上,可魏轻轻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对,她勉强笑道:“那咱们就进行下一场吧。” “等等,大姐姐怎么把我给忘了,我还没有投球呢!” 魏轻轻忍着不耐烦,说道:“妥妥,你也会玩这个?不然还是别投了。” 魏妥妥笑眯眯的拾起木球,毫不迟疑的出手,木球应声滚落,咕噜噜朝第一块红笋滚去!砰的一声,红色木笋应声而倒! 魏轻轻紧紧抿住唇角,看着魏妥妥的目光变得凌厉。 魏妥妥却毫无停顿,一连十球,虽然不像云楚忱那般标准漂亮,但也是每球必中。 平遥公主惊叹道:“哎呀,你们怎么都这般厉害!” “多谢公主夸奖。” 魏妥妥人长得娇俏可爱,说起话来声音也甜,笑起来的时候让平遥公主心中不自觉的开心起来。 她正要说话,云楚忱在一旁柔声说道:“公主冰雪聪明,不过是没玩过罢了,多玩几次便也能了。” 她收敛了眸中锐气,语气温柔,如同邻家姐姐一般亲善友爱,没来由让人觉得踏实,平遥公主不知不觉被她这种气质所吸引,上前牵起她的手,看看她又看看魏妥妥,“我很喜欢你们,你们二人平日多进宫陪我可好。” 云楚忱跟魏妥妥对视一眼,说道:“能陪伴公主,是我们的福气。” 魏轻轻在一旁看着,紧紧咬住银牙,不明白平遥公主怎么就突然对云楚忱和魏妥妥另眼相待了。 平遥公主十分开心,挥手让众人继续比试下一场。 云楚忱看向魏妥妥,有些惊奇对方竟然看出了自己的心意。 魏妥妥悄声道:“你不是与我说过,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云楚忱秀眉微动,她是经常将这句话挂在嘴边来提醒自己,但她对魏妥妥说过么? 第二场比试很快开始,投球数目最少的五名被淘汰,剩下的人依次投球。 魏轻轻因为心里有了压力,最后一球没有投稳,只中了九次。 而云楚忱跟魏妥妥依旧是十次皆中。 魏轻轻面色不好看,站在一旁不说话,沈嘉儿和阮笑笑围着她嘀嘀咕咕,不用想也知道是在编排云楚忱。 不过云楚忱并不介意,最后一场依旧稳稳的拿了十球。 而魏轻轻因为分了心,竟然连沈嘉儿都没比过。 云楚忱,魏妥妥,沈嘉儿分别占了前三的位置,除了拿到众人添的彩头,平遥公主还额外给了三人赏赐。 魏轻轻恨恨的错了错牙,狠狠瞪了沈嘉儿一眼,拉着阮笑笑站到了一边。 沈嘉儿正尴尬,远处忽然传来内侍的通传声。 原来是皇帝李肇携同王皇后及端成公主过来了。 端成公主是王皇后的长女,她的相貌只有三成像王皇后,剩下的七成是典型的李家人相貌。 层层叠叠的锦绣绸缎,璎珞宝光的金银钗钿穿戴在她身上,不仅不让人觉得媚俗,反而更衬得她五官精致大气,修长上挑的双眉透出一股威严,竟比自己的母后还多了几分气势。 皇帝李肇一身常服,与女儿端成公主有说有笑的走到近前,仿佛只是一位普通的父亲,来女儿的生辰宴上看看她和她的朋友们。 众人纷纷停下见礼,帝后二人都十分和善,吩咐众人不必拘束。 宫人们动作利索的陈设好座位,王皇后端坐在皇帝身边,扫过场中众人,目光在平遥公主身上停留了一瞬,准确的说,是在平遥公主发上的飞凤衔珠钗上停留了一瞬,嘴唇抿的更紧了。 而端成公主似乎对这支“公主钗”的归属不以为意,莲步轻移走到平遥公主身边,屈膝一礼:“皇姐。” 平遥公主虽然比端成公主年长,却显得十分紧张,“六皇妹。” 端成公主拉着平遥公主到皇帝身边坐下,轻声细语的询问她的身体。 皇帝见众人都站着,笑着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尽管比试,朕只是来凑凑热闹。” 皇帝发话了,众人便纷纷拱手行礼回到了场地上,继续方才的比试。 相比云楚忱她们,这一边的氛围显然激烈的多,规则也更严格。 大皇子并未参与,而是与王知以站在一旁,充当令官。 两队之中,白队晋亭身手最好,红队则是二皇子为首。两队之中文武参半,实力相差不多。 此时是红队的第二场比试,二皇子第一个上场。 他手上的功夫十分厉害,银珠在手中仿佛长了眼睛,指哪打哪来去如风,哪怕眨一下眼睛的功夫,银珠就会在眼前消失,不知疾驰去了哪里。 只听一连声的“砰砰”之声过去,上书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十块红色木笋应声而倒! 周围传来一片叫好声,皇帝李肇也十分高兴:“俨儿平时不爱玩这些东西,没想到玩的这么好。” 王皇后仔细看着皇帝的神情,见他笑容真诚,竟然看不出到底心里更偏向大皇子一些,还是偏向二皇子一些,笑着附和道:“二皇子功夫了得,这种靠准头的游戏自是难不倒他。” 接下来轮到其他人上场。相比二皇子,其他人自是不如的,七扭八歪者甚多,虽然少了几分惊叹,却更加热闹,连皇帝也看的哈哈大笑。 云楚忱站在人群靠后的地方,朝魏子修看去,他的腿虽然已经能够走路,却不能久立,此时还未到他上场,便寻了个地方坐下,只见他神情如常,举止从容大方,言语动作都分寸极佳。 她挪动目光,又往平遥公主那里看去。 此时平遥公主已经回到了场地附近,也在观看比试,拢烟站在她身边,低声说着什么,目光时不时的在场上众人身上移动,似乎正在跟平遥公主介绍众人都是什么身份。 云楚忱心中正琢磨着,一颗小银珠叮叮当当的朝她这边弹跳过来。 云楚忱轻“咦”了一声,用手指将那银珠捡起,抬头看去,便见二皇子负手立在一棵树旁,手指间还捏着一颗银珠,眯眼看着她。 云楚忱心中一凛,神经顿时警惕的绷了起来。 她屏气凝神,盯着二皇子手中的银珠,就见二皇子手指一动,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听见银珠擦过她的耳畔,击在她的耳坠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头皮在一瞬间颤栗起来! 云楚忱在这一刻意识到,二皇子手中的银珠,不仅仅是游戏是的道具,也是能够杀人的利器! 莹白的雪花在眼前飘过,她看见二皇子的眼神,犀利而深谙。 二皇子这是在惩罚…… 惩罚自己利用他。 “云姐姐,你没事吧?” 魏妥妥就站在她身边,额头亦有细微的汗渗出,冬日的冷风一吹,渗凉无比! “没事。”云楚忱低低答了一声,伸手抚了一下自己耳垂上的琉璃珠,上面似乎有了一道轻微的裂痕。 以二皇子的本事,击碎这颗琉璃当然不在话下,但他用力恰到好处,分明就是故意吓唬她。 她抬起头,二皇子的目光仍落在她这里,目光近乎于挑衅,银珠在他手中时不时抛出一道道银色的弧线。 云楚忱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指甲刺在手心传来阵阵疼痛。 二皇子唇角挑起,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随即重新参与到场地上的游戏中去了。 周围又传来一阵呼声,比赛的气氛愈发热闹起来。 除了时时留意着云楚忱的晋亭,就只有坐在外围魏子修注意到了她这边的状况。 他没有看见二皇子做了什么,却注意到二人的目光的对视。 魏子修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心中生出防备。 他原先以为二皇子有意让云楚忱成为他的皇子妃,但现在看来,二皇子是对云楚忱本人有意,并非只是想要选一个合适的皇子妃。 如果是这样,那他娶了云楚忱会不会被二皇子针对? 正在出神,有人过来喊他:“魏兄,到你了!” 魏子修的面色瞬间恢复如常,站起身扫了扫袍子,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多谢杨兄提醒。” 这厢心神激荡的云楚忱,听到皇帝李肇的叫好声,不由自主的转动目光,朝那边看去,原来是魏子修连中九次。 周围不少人朝他投去惊讶的目光。 众所周知,魏子修一介文弱书生,前几天还被连坤打的找不着东南西北,这会儿竟然能连中九次,实在有些稀奇。 有人问道:“魏兄,莫不是年幼时常玩琉璃珠?” 琉璃珠便是小孩子玩的弹珠,但富贵人家的子弟玩的不多,他们有无数烧钱的游戏可以选择,何必玩这种拿珠子磨手指头的无聊游戏呢。 魏子修看着那人,眸中冷光一闪而过,快到无人发现,他温笑着说:“只是掌握了些许技巧罢了。” 那人哈哈一笑:“我就说,咱们魏小公爷怎么会学市井小民玩什么弹珠呢!” 云楚忱听见这话,心中暗道:“这人怕是已经被记住魏子修的死亡小本本上了吧。” “刚才是怎么回事?” 晋亭的声音突然传来,云楚忱吓了一跳,侧过头去,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出乎意料的有趣 冬日的阳光不甚明亮,但晋亭背对着光线站着,仍旧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沁凉的声音传至她的耳畔,“拒绝我的帮助,却在背地里与觊觎你的男人玩些鬼把戏,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 云楚忱胸腔里的心脏重重一跳,“晋亭,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以后我会与你解释。” 对面的人沉默了,半晌发出一声笑。 由于看不清他神情,云楚忱也不知这笑,是自嘲还是讽刺。 云楚忱咬住下唇,深垂着眼眸,将声音压得极低,说道:“晋亭,你不要插手,容我回去再与你说明可好? ” “呵……不必。” 晋亭的声音愈发冷了几分,再不发一言,回到场中,仿佛起了与二皇子比试的心思,投射间竟然丝毫不留余地和情面。 云楚忱无奈的看着晋亭,第一次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春芜小声道:“姑娘,这可怎么办,奴婢瞧晋二公子那副架势,可是气的不轻啊……” “他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 “姑娘,若是奴婢,奴婢也得生气啊……” 春芜腹诽,眼看着恋慕之人与旁的男子眉来眼去,搁谁也得气个半死啊!虽然……也没有眉来眼去吧……可越不知情,就越想不开不是吗? 云楚忱沉声道:“好了,别胡说。” 一旁的蘅兰扁了扁嘴,“姑娘,容奴婢再说一句……” 她的目光在场上一扫:“你看,这么多年纪相当的小娘子,看上晋二公子的可不少,万一有个什么……您可别后悔……” “我后什么悔,我又没……”她说到这,心里却止不住的沉郁起来,索性闭了嘴,将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春芜也想说什么,前面比试的场地上却突然有人高声叫好。 云楚忱抬头看去,只见人群中间,似乎有人正在交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银珠击笋竟变成了比武击笋,双方尽可使出手段阻拦对方。 眼见场上的变化,皇上竟没有阻拦,还看的津津有味大加赞赏,甚至让御前侍卫也上前去试试。 皇帝如此,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一场讨公主欢心的游戏,最后竟然成了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比试。 晋亭应变灵活,动作飞快,比之二皇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时不时传来阵阵惊叹。 在场的小娘子几乎都面带红晕的看着晋亭,甚至之前心心念念魏子修的千金小姐们,也有不少人转了风向。 不过魏子修并不在意晋亭会不会盖过自己的风头,他依旧站在场地边缘,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拢烟见状,悄悄在平遥公主耳边说道:“公主,你看魏小公爷在那。您若喜欢木射,何不问问魏小公爷其中技巧?” 平遥公主不以为然,“就算是问,也是问最厉害的吧……” 拢烟顺着平遥公主的目光望过去,就见晋亭出手如电,在数个御前侍卫的阻拦下,仍旧稳稳的将十个红笋击倒,潇洒自如。 平遥公主笑着往前凑了几步,满脸的欢喜,甚至忘情的拍起手来:“他可真厉害啊!” 拢烟微微皱眉,说道:“公主,不过一介武夫,有什么可看的。” “武夫又如何?我又不是父皇,哪里管谁是文臣谁是武将?” 平遥公主说着,微提裙摆,竟是朝着刚刚下场的晋亭走了过去。 “诶!公主!” 平遥公主不理会拢烟的叫喊,在晋亭身后一步远顿住脚,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 晋亭闻声猛然回头,差点撞上近在咫尺的平遥公主,愣了一下连忙退后,拱手道:“唐突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平遥公主连忙摆手:“哎呀,这不怪你,是我走的太近了……”她脸颊有些泛红,看着晋亭怯怯的问道:“你功夫这么厉害,是自幼习武?” 本来晋亭心情沉郁,不想理会,奈何对方是公主,便如实答道:“是。” 平遥公主迟疑了一下,鼓起勇气问道:“你是如何控制那珠子的?” 晋亭如何能知一只“金丝雀”的枯燥,不太能理解平遥公主一个女孩子为何对这个如此感兴趣,但他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出了渴望。 想到这位公主身体病弱,平日里也许连凛霜殿都出不去几次,心中便生出些怜悯,按捺住心中不耐说道:“公主是想学如何控制这银珠?” 平遥公主羞涩的点点头,神情间满是小女孩一般的不谙世事。 晋亭不忍拒绝,暗叹一声,说道:“这有何难,我教公主便是。” 晋亭不同于大皇子气质温和,他性情飞扬,与生俱来便是意气风发之人,骨子里总带着勃发的力量。 平遥公主似乎极喜欢晋亭身上的这股气息,开心道:“真的?你肯教我?” 晋亭并没有平遥公主那般丰富细腻的内心戏,说做就做。 他蹲下身子,用三根手指捏住银珠,轻轻往自己脚边一甩,只见那小巧的银珠滴溜溜的快速转动起来,过了许久都未停下,仍在原地旋转。 平遥公主看的惊奇,问道:“这是如何做到的?” 晋亭不答,而是拾起银珠又抛了一次,这次那银珠先是原地转动,随后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朝着平遥公主的脚边旋转而去,待转到平遥公主身前,好似有什么力量牵引它一般,又往晋亭的脚边转了回去。 平遥公主惊呼一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银珠,也没发现什么特异之处,口中喃喃道:“咦?它怎么能来回转的?” 晋亭道:“不过是几个技巧罢了,公主要试试吗?” 平遥公主有些犹豫,怕转不好银珠会出糗,但还是耐不住好奇,接过了晋亭手上的银珠。 银珠上还带着晋亭的热度,温温暖暖的,平遥公主脸颊一烫,低下头看那银珠作为掩饰。 晋亭没有发觉平遥公主的异状,说道:“这银珠如何转动,往什么方向去,全凭一个巧劲儿。” 他又拿了另一枚银珠过来,给平遥公主做示范:“手这么捏住银珠,轻轻发力,也不用太过用力,能让它转起来就行,等你掌握了让它转动的方法,再学如何掌握银珠滚动的方向。” 平遥公主咬咬嘴唇,试着用手指捻动银珠,似乎找不到晋亭说的那种感觉,“这……这有点难……” 晋亭看向平遥公主的目光中带着鼓励,“公主不妨试试,转不好也没关系,不过是个玩乐。” 平遥公主微微点头,手指一用力,就将银珠抛了出去,但那银珠片刻都未转动,就顺着地砖的缝隙滚远了。 平遥公主“哎呀”一声,晋亭道:“不要紧,用这个再试一次。” 平遥公主脸上的红晕愈发浓了,伸出极纤细的手指从晋亭手心里捏过银珠,想了想手指一捻,银珠落地,滴溜溜转了几圈才滚远了。 晋亭一笑:“看来公主已经找到些许感觉了。” 平遥公主抿住唇角笑起来,十分高兴。 “公主无事的时候,随手抛着玩玩,时间长了,便可熟练控制。” “嗯……多谢你。” “公主无需客气。” 雪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比试依旧热烈的进行着,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形。 晋亭一拱手,就要转身推开,却听见一声短促的闷哼,随即是重物落地之声。 一旁的平遥公主猝不及防,被倒地的宫女若云撞到,一个趔趄就要摔倒,拢烟急切叫道:“公主!” 晋亭反应灵敏,一把拉住平遥公主的手臂。 但他没有想到,平遥公主的身体轻若无骨,被他轻轻一拉便转了个方向,径直倒了在了他的怀中。 众人先是被拢烟的惊叫声引的回头,待见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云楚忱见此情形,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一撞,咯噔一下,“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魏妥妥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平遥公主晕红的脸颊,心中一跳:“这,不会吧……” 在场少有几个知道皇上想借今日生辰宴为平遥公主选驸马的几个人,都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二皇子挑了挑眉,却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计划出了偏差而感到恼怒,反而露出玩味的笑容。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平遥公主满脸通红的从晋亭怀中爬起来,晋亭也赶忙朝平遥公主行礼,“请公主降罪。” “不怪你,要不是你,我定要摔倒了。” 平遥公主俏脸通红,转身掩住自己的面容去看若云。 若云也是平遥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此时倒在地上,紧紧闭着眼睛。 “若云!若云!你怎么了!” 平遥公主连唤了几声,若云都没有反应,“拢烟,若云生病了吗?怎么晕倒了?” 拢烟伸手轻拍若云的脸颊,也唤道:“若云,若云醒醒!” 但若云依旧没什么反应。 大皇子快速从人群中走出,奔向平遥公主,皇上也连忙起身朝那边走了过去。 凛霜殿的好几个宫人围着若云,上前推她。 忽然有人察觉到什么,伸出手指去探若云的鼻息,结果被吓得连连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她没气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要他来保护我! 平遥公主闻言呼吸一滞,面色迅速由红转白,惊惧的后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公主!” 周围的宫女连忙去扶她,平遥公主颤声问:“她……她死了?” 拢烟起身退到平遥公主身边,“公主稍安,您身子不好,千万别太过激动。” 皇上也指着先前去摸鼻息的宫人大怒道:“在公主面前胡说八道,你可要知道个好歹!” 那宫人一听皇帝发怒,更加面无人色,伏在地上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但此刻也没人有闲暇理会她,因为大皇子检查了若云的身体之后也沉声说道:“她的确死了。” “死了?” 皇帝李肇吃了一惊,“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死了?” 不止李肇,周围的人也都感到骇然,因为若云一直好好的站在平遥公主身边,神色如常,此时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就像睡着了一样。 太医院的人很快赶了过来。 站在魏妥妥身边的簌簌见到来人低呼了一声,云楚忱朝她看过去,魏妥妥无奈解释道:“这御医是林景明的父亲。” 林景明是魏妥妥的之前的未婚夫,如今却已经是魏若若的未婚夫了。 簌簌见了林景明的父亲,便忍不住露出鄙夷之色。 林御医上前一番检查之后,顿时冷汗直冒:“回皇上,这宫女已经死了,但身上没有伤处,亦无中毒的症状……下官怀疑是心疾突然发作。” 平遥公主闻言,摇头道:“若云一直都好好的,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她有心疾。” 拢烟也说道:“我与若云陪伴公主多年,从未听说若云有心疾。” 林御医道:“心疾也未必全是先天,也可能是后天所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平遥公主突然面色惊惧的打断,“父皇,是不是……是不是母妃?”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贤妃娘娘早在皇上继位前便已经西去了,此事又怎么会与贤妃娘娘有关呢。 皇帝李肇也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所指,一皱眉:“不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 平遥公主心血不足,此时受了惊吓,面色已是苍白如纸。 “父皇,母妃在梦里说要带我走的……若云毫无征兆就没了性命,是不是母妃要将我身边的宫人先带走?” 众人闻言皆露出惊讶之色,凛霜殿的一众宫人更是瞬间僵直了身体。 大皇子走到平遥公主身边,按住她的肩膀,安抚说道:“妹妹,你近日睡得不好,才会胡思乱想。” 大皇子肤色生的白净,显得亲切好相处,今日一身牙色锦袍,更显得气质温和。站在他身边的人,仿佛全都被他照亮了似的。 他左边眉角处生着一颗小小的黑痣,垂下眼睫时,甚至令人有种悲天悯人的错觉,在灯火通明美轮美奂的宫殿之中更显出尘。 “皇兄,我说的是真的,连你也不相信我么?” 大皇子一时无言。 皇帝李肇扫视了一眼众人,“平遥,不过是个梦,如何能当真,你这般惶惶不可终日,对身体无益。” 但平遥公主却越发激动起来,“父皇恐怕不知,昨日,我宫里已经死了一个宫女……” 此言一出,举众皆惊。 李肇面色一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扶着平遥公主的拢烟上前屈膝一礼,说道:“回皇上,昨日小厨房的宫女娇杏,在房中吊死了……” 王皇后看了一眼平遥公主,沉声对拢烟道:“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你说清楚些。” “是,皇后娘娘……” 拢烟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昨日清晨,与娇杏同住的宫女突然前来禀告,说娇杏在屋梁上吊死了,奴婢知道公主近日惊悸多梦,便不欲告知公主,可偏巧公主想吃她做的酥/乳酪,所以,奴婢只好跟公主说明了此事……” “为何不来告诉朕?” “公主不想让皇上和大殿下担忧,便没有上报此事,只让人伐送了娇杏,给了娇杏家人一些银钱。” “可查出了原由?” 拢烟摇头,“毫无征兆,与她同屋的人说,睡觉之前,她们还有说有笑,也并未听说娇杏发生什么事,以至于会寻短见的……” 场面一时寂静。 平遥公主敏感脆弱,如此惊惧心绪不稳的情况下,很容易受到刺激,声音颤抖的厉害,“父皇……我这几日,日日都能梦见母妃……一定是她,她要接我走……” 皇帝见平遥公主这副模样,也不敢说重话,便安慰道:“平遥,不过是巧合,你不要多想了。” 平遥公主抓着皇帝的衣袖,面容苍白,鬓发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震颤发出脆响,“父皇……万一,万一呢?平遥还想多陪父皇几年……还不想走……” 皇帝见她这般,十分动容,扶着她说道:“我看不见得是你母妃,说不定这凛霜殿中有歹人作怪,父皇这就让人加派人手日夜在凛霜殿看守保护你,再让大理寺彻查此事,你就放宽了心,莫要多想。” 平遥公主闻言咬了咬唇,知道无法说服皇上,便说道:“父皇,平遥求您一件事。” 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她的娇柔,仿佛一支被风雨璀璨的花朵,勉力支撑着,才能留在枝头。 李肇心疼女儿,心想只要她不再胡言说什么贤妃托梦,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抬手道:“你说。” “既然父皇要派人手来保护平遥,平遥想让他来保护!” 众人闻言,都顺着平遥所指的方向看去。 原来平遥公主指着的人,竟是晋亭。 晋亭没有想到平遥公主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看着她伸过来的纤细手指,有些茫然。 皇帝显然也十分惊讶,看了晋亭一眼,说道:“他并不在宫中当值,如何能留在宫中保护你?不妥。” 平遥公主双目之中蓄满泪水,柔弱且无助,让人看了便不忍拒绝。“父皇,他功夫那般厉害,一定可以保护好平遥的……再说,天下臣民,皆是皇上的臣属,这有何不妥?” 平遥公主这话说的,竟让人无言以对,就连晋亭自己也不敢否认。 李肇无奈叹了一口气,“晋亭,既然公主这么说了,你便到御前司领个差事,等事情了结了,你想走想留,都随你,你看如何?” 御前司,侍卫司,禁军虽都守卫皇宫,但分属不同。 御前司属帝王近臣,常在御前行走,地位尊贵,名额有限,旁人若想尽御前司不知要费多少周章,晋亭居然莫名其妙就进了御前司,还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晋亭见许多人目光中露出艳羡之色,心中苦笑,他才不想进劳什子御前司,可皇上都这么说了,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连忙躬身应道:“臣,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李肇闻言,面上露出笑容,拍了拍平遥公主的手背:“这回你可能放心了?” 平遥公主捂着心口,泪珠滚滚,“谢父皇体恤平遥。” 安抚了平遥公主,皇帝看了一眼若云的尸身,说道:“让大理寺的人前来处理此事。” “是,皇上。” 李肇扫了一眼众人,说道:“今日是公主生辰,莫要扫了兴致,都进殿去吧。” 一个宫女的性命,自然不足以造成多大的风波,众人片刻间便在管弦之声中,忘记了方才的事情。 席间重新换了新的酒菜,殿中温暖如春,裴兴奴身穿绿衣,云髻高盘,一双莹白的素手落在琵琶弦上急速拨动,舞姬踏歌而舞,裙裾飞旋。 云楚忱心不在焉的坐着,小口抿着杯中的果酿,目光时不时看向上座的平遥公主。 蘅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姑娘,平遥公主不会是看上了晋二公子吧?” 云楚忱沉默不语。 蘅兰也不知道她是因为平遥公主提出让晋亭保护不高兴,还是因为计划可能被打乱而不高兴,遂试探道:“姑娘,咱们要不要提醒一下晋二公子?” “提醒他做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不想做这个驸马?” 蘅兰被呛了一句,立即抿住嘴巴,跟春芜对视了一眼,姑娘这是醋了吗? 另一边,拢烟也在试探平遥公主。 “公主,您为什么要让晋二公子来保护您?” “他的身手能与二皇兄一较高下,自然是很厉害的,有他在凛霜殿护佑,我便能安心些。” “可是,他再厉害,也阻挡不了贤妃娘娘啊……” 平遥公主垂眸说道:“父皇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若我这殿中真有什么鬼祟之人,想要对我不利,便衬这个机会除掉也好。” 拢烟闻言心中一紧,“公主说的是。” “对了,昨日你说周道人道行高深,能沟通天地,他是否真能在冥冥之中知道我母妃的心意?” 拢烟闻言,谨慎的说道:“奴婢也只是听说周道人有这个本事,并未见过,但皇上对他颇为信任,想来是有能耐的。” “哦……”平遥公主想了想:“再等等吧……若还是不得安宁,我再去求父皇,让周道人帮忙……” 平遥公主说着,一抬眼,发现晋亭没在座位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跟你回家也行 殿外树枝凝霜挂雪,晋亭一身黑衣,手执银壶凭栏而立,映着剔透雪色,分明就是一副水墨绝景。 云楚忱走到晋亭身后立住脚步,如同置身在外的赏画人。 晋亭此时已有三番醉意,望着眼前的琼花玉树神思恍惚,忽听身后薄雪咯吱作响,迟缓的转过头来。 “你来做什么。” 见是云楚忱,他神情漠然,另这雪色都多了三分寒冷。 云楚忱知道他心里不高兴,不以为意,走近两步说道:“你可知今日平遥公主生辰宴,皇上有什么用意?” 晋亭微微皱眉,不解的看着她。 “平遥公主很有可能在今日的宾客之中选出驸马。” 风吹雪落,簌簌而下,晋亭的脑子仿佛在这一刻才运转起来:“平遥公主……要选驸马?” 云楚忱拂开身前的树枝,素雪垂落在她面上,星星点点的冰凉,“我先前挑衅许琳琅,为的是激她出手,阻止我与魏子修的亲事……” 晋亭本是微醺,听闻此言酒意霎时散的无影无踪,他将声音压的极低,“所以今日生辰宴,原本是许琳琅……不,是二皇子要撺掇平遥公主选魏子修?” 云楚忱暗暗叹息,点了点头。 晋亭急的抓耳挠腮:“你怎么不早说!” 云楚忱四下看看,无奈的看着他:“这里哪是说话的地方!我分明提醒过你了……” “我……我以为……”晋亭原地转了几个圈,猛然顿住:“那平遥公主现在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云楚忱抿了抿唇,垂眸,“你若是愿意做这个驸马,倒也没什么,算我白提醒你一句便是。” 晋亭气的狂锤了自己脑袋几下,“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说风凉话!我这就去见皇上,找个理由把差事推了!” 云楚忱闻言,心里紧绷的弦呼的松弛下来,忙拉住他,“诶!你别去!” 晋亭转身,目光落在她抓住自己的手上,这手,竟比平遥公主还要纤细莹白,他一时看的痴了。 云楚忱见状一缩手,将手指收回袖中,说道:“你已经答应了,突然反悔岂不是要惹得皇上不悦?” 晋亭心口狂跳不止,“可是……” “你听我说,只要公主没有点破驸马之事,事情就有回转的余地,但平遥公主并非善类,你要答应我,万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切勿莽撞。” “啊?”晋亭怔了怔:“什么叫并非善类?不过是个怯生生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罢了。” 云楚忱本来没生气,听见这句却有些不高兴了。“好好好!她是不谙世事的纯澈少女,我才是草菅人命的万恶之徒!” 晋亭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气氛就变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云楚忱恶狠狠的瞪着晋亭:“你们这群男人,见着姑娘娇滴滴柔弱弱,一颗心都要化成水了,还管她是什么白莲绿莲迷汤毒水的,全当一口仙露灌进肚子里,脑子便糊涂了……” 晋亭张了张嘴,感觉云楚忱一口森森白牙,似乎要将他一口咬死吞进肚子里去,情急之下,一把揽过她捂住了她的嘴巴。 云楚忱呜呜两声,挣脱不开,气的一口咬了下去! 晋亭疼的脑门冒汗,说道:“我的姑奶奶,你要骂我回家再骂!这里不是发脾气的地方……再说了,我管她是好是坏,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听你的就是了!” 云楚忱一口下去,气也消了,听他这么说便松了口。 晋亭收回手,嘶嘶吸了两口气,“我的小姑奶奶,你真够狠的!今天的祸算是我惹的,你放心,我就算塞,也要将魏子修塞到她怀里去!你别气了,咱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云楚忱横他一眼:“谁跟你回家说。” 晋亭笑:“我跟你回家也行。” “呸!你也不怕烂舌头!” 云楚忱脸有些红,连忙转过身去,却远远的看见殿中走出一人,看穿着好像是平遥公主! “快躲起来!” 此时两人正站在拐角处,云楚忱猛地扯了晋亭一把,“平遥公主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找你的,你快藏起来,若是被她看见你我在一处,恐怕再生波澜。” 晋亭反应也快,一个翻身就朝栏杆下面跳了下去。 云楚忱吓了一跳,俯身一看,见他稳稳落了地,心里一松,低头将地上的雪蹭了蹭,掩住晋亭的脚印。“蘅兰,春芜!你们过来。” 两个丫头原本站在远处把风,这会听见云楚忱招呼,赶紧过来。 “姑娘,晋二公子走了?” “嘘,别吵,平遥公主过来了。” 云楚忱低头看了看,手脚并用将周围的雪划拉到一块,快速拢了个小雪堆出来。 两个丫头一见便猜到她的用意,连忙蹲下身一起动手帮忙。 春芜不顾冰凉的雪,另外团了个圆圆的雪球出来放在大雪堆上,一个不怎么好看的雪人便成型了。 蘅兰折了两段树枝做了眉眼和手脚,还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披在了小雪人的身上。乍一看,倒像个披着斗篷,冲锋陷阵的将军是的。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云楚忱闻言心道平遥公主果然朝她这边过来了,连忙站起身,“公主殿下。”她屈膝一礼,解释道:“殿中有些憋闷,臣女便出来透透气。” 平遥公主的目光往周围看了看,见只有她们几个,便低头往她们围着的地方看去,顿时被吸引了目光,欢喜道:“这是什么?” “臣女见这边雪色甚好,便顺手堆了了小雪人,让公主见笑了。” “雪人?真是新鲜,我还没见过有人玩这个。”平遥公主似乎很感兴趣,伸出手指在那雪人的头顶戳了戳,尖尖的指甲顿时将雪人的脑袋戳了个窟窿,“哎呀!” “公主!”拢烟见状嗔怪的说道:“您身子弱,这冰雪渗凉,将您冻坏了可怎么好。” 说着,拿出帕子替平遥公主擦了擦手指,还细心搓了搓手,帮她暖指尖。 平遥公主眸子眨了眨,“有什么打紧的,赶明儿你让人给我做两只手闷子,我也来堆雪人玩!”她看着云楚楚笑道:“到时候你跟妥妥也来,咱们一起堆个大的!” 云楚忱看着那颗被戳出窟窿的雪人脑袋,后脖颈竟有些发毛,连忙移开目光,笑道:“是。” 见平遥公主还围着那雪人看来看去,拢烟又在一旁催道:“公主,咱们快回去吧,若是冻病了,过几日可就没办法去冬猎了!” 云楚忱在旁听着,心下暗道:“平遥公主此次竟要随行冬猎?” 平遥公主闻言点头道:“你说的是,可不能耽误了冬猎,咱们赶快回去吧!” 云楚忱垂着头,跟在平遥公主身后,也往殿中走去。 走到殿门不远,平遥公主突然顿住脚:“楚楚,你方才出来的时候,可看见晋亭了?” 云楚忱心下一个激灵,难道平遥公主方才看见了? 春芜突然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看地上。 云楚忱目光一撇,就见那里有个脚印,看大小便知是男子的足迹。 她心念急闪,说道:“方才出来的时候,臣女的确是顺着一行脚印走到那边的,不过并未看见有什么人在那里。” “哦……”平遥公主有些失望,“这家伙跑哪去了?我还有话想要问他呢!” 云楚忱暗自松了口气,正要迈动步子,忽见周围黑影一闪! 云楚忱下意识的以为是晋亭,却听见平遥公主惊惧的尖叫一声,紧接着摔倒在拢烟的身上! “公主!” 云楚忱惊呼一声,就见平遥公主一头秀发散落,而发髻上的“飞凤衔珠钗”已经不见了! “来人!来人啊!有刺客!” 拢烟大声尖叫起来,很快将侍卫们引了过来,殿内许多人听见动静也都纷纷跑了出来。 拢烟大喊道:“往那边跑了!快追,那人抢了公主的凤钗!” 从殿中出来的众人一听这话,下意识的往公主的发间看去,却还哪有什么钗,只剩下一头长长的乌发散落在雪地上。 云楚忱一抬眼,正看见二皇子眸光凛冽。 她一皱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二皇子,居然因为一支钗而震惊色变? “公主钗”虽然是不可多得宝物,可也不过是多了几分传奇色彩的死物罢了,为何二皇子如此在意? 她目光一扫,却见大皇子和王皇后也是眉头紧锁,倒是皇上满目担忧,率先朝平遥公主快步走了过来:“平遥,你可受伤了?” “父皇!”平遥公主本来本吓得呆了,听见皇帝的问话回过神,顿时惊惧的大哭起来,“父皇,平遥好怕!” 皇帝勃然大怒! “皇宫内院,竟有刺客盗贼!全都去给朕搜!” 侍卫们早在拢烟大喊的时候就已经去追捕了,皇上这话吩咐下去,就是意味着这个大安宫都要动起来,务必要将此人捉拿归案! 皇帝的身边的内务总管李德顺立即吩咐人去传口谕。 几个内侍一路小跑,可人还没出凛霜殿,周围呼的涌起一圈火光!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掐指一算,哎呀! 仗高的火光毫无预兆的窜起来,将众人吓得呼啦一下往后退去。 新雪未及清扫便化成一滩水,又迅速被烤干,汉白玉石砖瞬间被烧得一片漆黑。 “护驾!快护驾!” 李德顺挡在皇帝身前,高声叫喊着,奈何这人高的火线眨眼之间蔓延开去,将众人所在的宫殿严丝合缝的围住。 殿内的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涌出来堵在殿门前观望,见到外面的火光,不少人骇的惊叫起来,哭的哭喊的喊,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烧起来了?!” “哪来的火?!” 凛霜殿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李德顺大喊道:“别堵着这里,各位贵人快进去!你们,你们,都赶紧抬水来灭火!” 内侍们动作很快,拿着可以盛水的各种容器跑到前头去灭火。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火焰中不知有什么东西,遇水之后发生了剧烈的反应,本来在原地静静燃烧的火焰,仿佛突然发了疯似的轰然炸开,耀眼的光团瞬间从中飞迸而出,拖着长长的尾巴急速飞窜!噼里啪啦,犹如白昼流星! 靠在近处的内侍最是倒霉,身上被飞溅的光火击中,瞬间烧了起来! 那火焰中炸出的火花似乎极是灼热,沾上即燃,原本几个站的远的内侍只不过衣裳沾染了些许火星,却也在霎时之间烧成了一片,几个人惊呼着脱去外袍,又在地上连连翻滚,这才压灭了身上的火焰。 众人惊骇的望着眼前的一幕,几乎忘记了呼吸! 其他救火的人见此情景,骇的连滚带爬,拼命远离他们! 而那几个最先烧起来的人,此时已经着成了火人,倒在地上捂着头脸尖声惨嚎!大喊救命,但一切都是徒劳! 有人犹豫着想将桶中的的水泼过去灭火,却怕再次发生方才那样的事情,结果,众人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绝望中被烧成了三具焦炭! 没有人再敢靠近那圈火焰!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后退,想离这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远远的!皇帝李肇也早就被众人拥护着退到内殿躲避。 云楚忱的目光四处寻找晋亭的身影,方才他为了躲避平遥公主翻下栏杆,也不知道这会人去了哪里,有没有危险。 但目光所及之处,都没有晋亭的影子,她只好跟随众人退到殿内。 在场仅有的几个御前侍卫戒备的看着周围的人,似乎害怕其中藏着刺客。 方才众人分席而坐,倒没觉得有这么多人。但此时世家子弟连同仆从,还有宴席上伺候的宫人,再加上乐师舞姬,乱哄哄站着,显得拥挤异常。 帝后与皇子公主们被众人围在中间,神色各异,那三个内侍虽然已经死了,但绝望的惨嚎声却好像无休止一般,隐隐回荡在众人耳畔。 云楚忱并没有往跟前凑,她站的位置离门窗不远。 透过缝隙,她看见方才光火飞溅的火焰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似乎只要无人触碰,它便毫无攻击性。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更让云楚忱疑惑的事,来人的目的似乎并不是刺杀,就是平遥公主发间的飞凤衔珠钗。 一击得手之后,迅速逃离凛霜殿,并将所有人围困在此,拖延时间逃离大安宫。 虽然最开始有几个侍卫紧紧追了上去,但云楚忱觉得以那人的身手,逃离几人的追捕根本不在话下。 李肇到底是一国之君,此时尚能维持镇定。 “平遥,你方才可看清是什么人了?” 平遥公主早就忘了哭泣,她身体病弱,方才又受了刺激,此时长发披散,脸色煞白,瑟瑟的站在大皇子身边,扯着他的袖子,好似随时都要晕倒。“父皇……别说看清,平遥根本连人影都没看见。” 她声音颤抖,光是闻声便能听出她便被吓得不轻。 李肇沉声道:“方才是谁在公主身边。” 拢烟及几个小宫女连忙上前,拢烟道:“回皇上,奴婢一直在公主身边,也未曾发觉任何一场,反映过来的时候,公主已经倒在了奴婢怀中。” 她顿了顿看向人群,似乎在寻找着谁,说道:“不过……云大姑娘站在我们身后,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没有。” 云楚忱闻言,将目光从外面的还在燃烧的火圈上移开,走到皇帝面前,屈膝一礼:“臣女的确就在公主身后,但也只余光看见黑影一闪,紧接着公主便长发散落,倒在了拢烟怀中,随后几个侍卫追了出去。从始至终,臣女连再没看见其他的……” 到底是谁,居然能这么快! 她真的只看见一道黑影,紧接着就什么都没看见,如同上天入地,凭空消失了一般。 众人听见她的回答,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平遥公主说道:“父皇,平遥有种感觉,觉得那人就是冲着飞凤衔珠钗来的。” 李肇皱眉道:“那钗虽是贵重了些,也不过是女子的玩物,来人难不成是为财?” 众人闻言更是猜测纷纭。 云楚忱却觉得不至于。 若是盗贼取财,各府之中私藏的宝物不见得比宫中的差,那人是有几条命,要在阻碍重重的大安宫中冒险? 难道真有如此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在大安宫中来去自如么? 她想起之前大皇子跟二皇子的异样,再次抬头往他们面上看去,就见二人皆沉着双眸,不知在相携什么。 云楚忱心中越发疑惑,却不得解,只听皇帝又开口问道。 “平遥,你去殿外做什么?” 平遥一怔,有片刻的迟疑,但还是如实说道:“方才平遥跟晋二公子学了怎么控制银珠,见他离席,便跟了出去,想再问一问,但出去之后并未看见他去了哪里,倒是看见云大姑娘。” 她这话分毫不差,却让人浮想联翩。 平遥跟着晋亭出去,没看见晋亭却看见了云楚忱。 魏子修看向云楚忱的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恼怒,长安谁人不知,晋亭常常往来云府,虽听说二人不和,但难保内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云楚忱微一皱眉正要说话,人群外围突然传来晋亭的声音,“回皇上,臣方才出去是要……更衣,随后直接后面回到了这里,刚要进门,火就烧了起来。” 他刚要说自己是去方便,但殿中女眷甚多,他便改口说自己去更衣,但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才的疑惑顿时憋了回去。 李肇闻言也没再说什么,目光落在外面的火焰上。 火焰的高度似乎比方才矮了许多,已经不到一人的高度,外围有不少人正在想办法灭火救驾。 有人挖了泥沙过来,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将沙土扬入火中。 等了片刻,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大家才都松了口气,放心的将大堆的土覆盖在上面。 由于冬天表层的土会被冻住,今日又下了雪,挖的浅了难免会混杂着雪水在里面,众人生怕再发生方才的惨祸,小心翼翼的挖了深坑取土,这才抬过来灭火。 片刻之后,凛霜殿四周的火全部被灭掉。 在场众人都有一种结后余生之感。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侍卫统领杨平先进殿单膝跪地,额头上渗出汗珠,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被火烤的。 李肇抬了抬手,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回皇上,大安宫一切如常!只是偷盗公主钗的贼人,出了凛霜殿之后霎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臣让人封锁各处,但至今并无所获。” “哼,这么多人,竟连一个小贼也抓不住?” 杨平先口中发苦,那般身手,说是神偷也不为过,但他却不敢反驳皇帝的话:“臣知罪……” 本来好好的一场盛宴,竟落得如此狼狈收场。 二皇子说道:“儿臣回想方才的情形,那火焰中迸发出来的,倒像是烟火燃放的景象,会不会是有人在烟火中参杂了其他什么东西,才能造成如此恐怖的威力?” “的确有可能。”李肇深以为然:“杨统领,你便顺着这条线索去查,务必要给朕一个交代!” 杨平先心中觉得棘手,却又不敢不应承下来,“臣必定竭尽全力!” 李肇此时也没有心情跟他废话:“加紧排查,朕给你三天时间!” “臣领旨……” 外面的空地上,那三具烧焦的尸体依旧躺在那里,在灰蒙蒙的天色中显得凄凉无比。 平遥公主本就是强撑着,跟在皇帝身后走出殿外,乍然见到如此骇人的一幕,一口气没上来,软软的倒了下去! “公主!” “皇上!公主晕倒了!” 李肇今日注定要过的糟心,“赶快叫御医前来!” 殿内一片狼藉,许多杯盘酒菜都被撞倒,拢烟等几个贴身服侍的宫女,好不容易找到一块略微平整的地方,七手八脚的将平遥公主抬了过去,一边轻声唤着,一边帮她顺气。 但平遥公主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呼吸还愈发微弱…… 大皇子面色急切,“平遥!平遥!” “御医怎么还不来!”皇上这次是真的急了,怒意盈在眼角,却见着周道人匆匆赶来,“道长!” 周道人一甩拂尘,“皇上,老道今晨掐指一算……”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红鸾星动,灾厄相随 周道人脚下匆匆,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看见三具烧焦的尸体横于殿前,顿时痛心疾首不能自已:“唉!老道来晚一步!竟未能阻止今日惨祸……” 皇帝李肇一听这话,连忙匆匆从殿中步出,迎上周道人,急切道:“道长此言何意?” 周道人看着那三具尸体连连叹息一阵,问道:“公主殿下可有受伤?” 皇帝一时诧异,怎么周道人不问别人,单单问起平遥来。 “平遥并未受伤,却因贼人受了惊吓,现下还在昏迷之中。” 正说着,御医被几个小宦官连拖带拽,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 皇帝沉声道:“赶快去看看公主可有大碍!” 御医不敢怠慢,被人架着一路小跑进殿给平遥公主问诊。 此时平遥公主已经被人抬到后殿安置,王皇后亲自指挥着宫人们照顾公主,大皇子护在一旁,其他人都暂时留在前殿等候。 周道人跟着皇帝一起进入殿中,看了看平遥公主的面色,又是一声叹息。 皇帝有心细问,却又担忧平遥公主,便暂时歇了话。 御医连气都没喘匀,就一通忙活,“皇上,公主本就心血不足,近来又焦虑难安,臣见她面色苍白虚汗不止,应是突然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这才使孱弱的身体突然无法支撑。” 外面那三具焦糊的尸体,就算是男子见了也要腿软几分,何况娇滴滴的平遥公主。 皇帝心烦的很,“说这些有何用,还不替公主诊治?” 御医点头如小鸡啄米,先吩咐人去熬补心血吊命的方子,紧接着又替平遥公主施针,企图让她先苏醒过来。 要不然皇上见平遥公主迟迟不醒,到时候怒极,他怕是小命不保。 皇帝这才有空去问周道人,“道长,难道你算出了公主今日有此劫难?” 周道人闻言,拉着皇帝到一旁,说道:“请皇上恕罪,今日之灾祸的确是落在公主殿下身上。” “怎会如此?” “实不相瞒,公主殿下红鸾星动,本来是好事,但与之相对的天喜星却落在了疾厄宫,公主气力微弱,命在旦夕,便是此因,若不及时破解,恐有血光之灾。” 周道人须髯皆白,瞳孔却丝毫没有耄耋老人那种发黄暗淡,反而漆黑明亮。他生的异常消瘦,颇有些形销骨立之感,不过也正因如此,道袍穿在他身上,愈发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皇帝对他敬重有加,甚至有些推心置腹,十分信任。 一听这话,立即惊呼道:“当真?” 周道长的目光也十分诚恳,“老道所言句句属实。” 皇帝微微觑着眼睛,心下琢磨周道人的意思,“如何破解?” 周道人说:“红鸾星属阴/水,天喜星属阳/水,二星相对,所以其主导之事,亦互相影响。另外,化禄照入夫妻宫,吉力增势,必有嫁娶。只要找到生辰八字与公主相合,且化禄星照入夫妻宫之人,便能解公主此劫。” “道长的意思是,公主红鸾星动,却命星带煞。需找到与她生辰八字相合之人为其冲喜,灾厄才可消除。” “皇上这般理解也没什么错,的确与冲喜是差不多的意思。” 皇帝“嘶”了一声,心中纳罕,他这几日的确有了给平遥择选驸马的念头,可还没来得及跟皇后提起此事,周道人这般说,看来平遥的确是有了嫁娶的机缘。 “即是如此,可能找到根据公主的生辰八字,找到与她相合之人?” 周道人闻言从袖中拿出一方木盒,“今日公主生辰,老道心有所感,便卜了一卦,得知公主身负灾厄,已经卜算出了相合之人的生辰八字。” “哦?”皇帝大喜。 李德顺连忙接过木盒打开,取出其中的纸张,递给皇帝。 皇帝打开看了一眼,沉吟片刻,吩咐道:“按此生辰八字去找人,要快。” 户部掌天下土地、人民、钱谷之政、贡赋之差。想要查户籍,自然是要去寻户部的人要黄册,李德顺心知事关平遥公主性命,连忙应声,亲自去跑这趟差事。 相同时辰出生的人虽然不在少数,但能与公主相配的,自然不能是穷家破户,就算不是权贵出身,也得是世家名门,实在不行,书香门第也是好的。 所以这人,说难找也难找,说好找也好找。 李德顺最怕的事,是没有这么个人。 只要有,他就是拆家毁婚,也得将这人给平遥公主绑了去。 这厢平遥公主终于让御医给扎醒了。 众宫人也都跟着送了口气,连忙退到一旁,将位置让给皇帝。 平遥公主一醒来,眼前便闪过那三具焦尸,她一把抓住皇帝的袖子,“父皇!您还不相信平遥吗?我宫里又死了三个内侍……” “平遥,怎么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平遥公主心中害怕,认定了是贤妃要接她走,遂哀求道:“父皇,求求您,一定要想想办法……若是母妃要带平遥走,再多的人手又有什么用。” 李肇心中也犯了嘀咕,想到方才周道人说的话,琢磨着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他这么想着,平遥公主的目光已经扫到一旁的周道人,她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说道:“父皇,听说周道人本事极高,能沟通天地,若是可以,能不能让周道人告知我母妃,说平遥暂时还不想离开?” 李肇眉头一皱,并不认同平遥公主的话。 他虽相信周道长的本事,但平遥公主的提议却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传到世人耳中岂不荒谬。 可眼看着女儿如此,他又不忍心拒绝。 半晌,皇帝无奈叹了口气,对平遥公主说道:“你先好好养身体,朕会与道长商议此事。” 平遥公主得到答复,垂泪道:“谢父皇……” 她心绪激动之下,竟然没有清醒多久就又昏睡了过去。 御医满头大汗,生怕皇帝怪罪。 但皇帝此时心里藏着事,只吩咐众人好生照看公主,便与周道人到一旁说话去了。 这厢云楚忱与其他人还在前殿没有离开。 杨平先没有别的头绪,只能拉着唯一看见偷盗之人一片衣角的云楚忱不放,询问她当时的经过。 云楚忱无奈的将当时的情形连说带比划的复述了十几遍,甚至还拉着几个宫女还原了当时平遥公主等人所站的位置,可杨平先还不罢休,让她随时协助调查。 “飞凤钗丢失,皇上没有追究已经是万幸,此事暂且不说,但有人能在守卫重重的大安宫来去自如,是何等可怖的事情。一个不小心,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问罪。还请云大姑娘能体谅,协助我们调查此事……” 云楚忱虽然有些无奈,但也能理解,便答应下来。 “杨大人无需客气,我自当配合。” 那边晋亭正在跟仵作一起研究那几具被烧焦的尸体,想弄清楚他们身上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云楚忱跟着杨平先走了过去,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嘴,说道:“他们身上的异物已经燃烧殆尽,混合着焦糊的肉,恐怕无法检验出什么结果。” 杨平先因为需要她帮忙,生怕她不耐烦甩脸子不干了,在一旁赔笑道:“云大姑娘见到这焦尸竟然还能站直,在下佩服。” 云楚忱心里翻了个白眼,对他这略显虚假的恭维视而不见,说道:“那边被土堆盖住的部分,应该还有残留。” 只是雪不知不觉又下起来了,众人一时间有些不敢拨动,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竟然都烧成这样……”杨平先看着惨不忍睹的尸体,连连叹气,一边翻着名册,一边嘟囔着,将烧死的这三个人用笔圈了出来。 正说着,大理寺的人已经来了,杨平先连忙跑过去跟他们说明情况。 云楚忱站在雪中,轻盈的雪花落在她额上,额前的碎发被融化的雪沾湿,服帖的沾在脸上,愈发衬得她肤色莹白。 晋亭走到她跟前,问道:“杨统领还不让你离开?” 云楚忱摇摇头:“恐怕要等平遥公主的情况稳定些才行。” “即使平遥公主……有个什么,那也与你无关吧?” “毕竟事发之时,只有我跟平遥公主在一起。皇上对她十分在意,她若不能好转,我也不能安心离开,左右我也没有别的事,等等也无妨。何况一会大理寺的人必定还要再向我询问当时的情形。” 而且,自从周道人来了,皇上就跟他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晋亭的目光扫过殿门前站着的一干人等,说道:“平遥公主时昏时醒,宫人们被折腾的够呛,不过方才周道人说的话不少宫人都听见了,我听那边都在议论,说平遥公主红鸾星动,要找人冲喜才能渡过此劫。” “冲喜?” 云楚忱挑了挑眉,“这种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瞎编的……” 晋亭疑惑道:“何以见得?周道人不知精通梅花易数和乱七八糟的推演之法吗?” 云楚忱瞪他一眼,“你信?” 当初僖妃入宫时,就是周道人说了什么缘不缘的鬼话,分明就是受人指使。 如今他又来说平遥公主需要冲喜…… 难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欠了本皇子的! 云楚忱兀自思量着,晋亭突发奇想,贼兮兮的说道:“那个冲喜的,不会是魏子修吧?” 云楚忱被他打断了思路,横他一眼:“你以为全天下的人都会帮咱们?” “也是,是我太想当然了,不过,只要不是我就行!”晋亭阴阴的嘿嘿一声,“最好就是那个魏子修,简直就是一举几得的好事啊!” “我当然也这么想,不过周道人……”她说到这,方才被打断的念头又续上了,“等等。” “怎么了?”晋亭见云楚忱发愣,问道。 云楚忱看了看四周,在一具焦尸旁边蹲下,假装研究尸体,然后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周道人见到僖妃时说的那番话?” “记得啊?街头巷尾都传遍了,反正意思就是,皇上与僖妃是天定的缘分。” 云楚忱嗤之以鼻:“你听听,这是什么狗屁话,这个周道人分明就是个神棍,她既然能帮僖妃说瞎话,为什么不能帮别人说瞎话?那什么冲喜的,你总不会相信事情这么巧吧!” “???”晋亭听云楚忱一连串的质疑,顿时瞪圆了眼睛,“你是说,这本来就是二皇子的计划?” “假设此事不是巧合……那么今日这生辰宴,公主跟魏子修生出好感,冲喜这事就是锦上添花,也就相当完美的了结了这件事,不是吗?” 晋亭觉得是自己搅合了这桩“好事”,颇有些懊恼,说道:“今日颇多意外……不过冲喜虽然有点牵强,但计划也算不上失败……” “希望能如愿吧……”云楚忱也有些郁闷,二皇子的挑衅她可没忘。 她利用许琳琅,其实就是间接的想要利用二皇子。 二皇子那般傲气的人,当然不会容忍旁人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之前那银珠,是警告也是提醒,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欠了本皇子的! 晋亭见她神色异样,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二皇子动你一根寒毛。” 云楚忱咬唇看他,“我……” “我什么我!回去我还要跟你算账呢!” 云楚忱气的一瞪眼,跟这种人,讲什么气氛! “如果你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周道人岂不是二皇子的人?” 她的目光在黑黢黢的尸体上扫来扫去,其实是在观察四周的人,不过晋亭看着有些恶寒:“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云楚忱瞪他一眼,“说正事呢!” 晋亭“啧”了一声,他在某些方面虽然弱智了些,脑子却着实不笨,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之处:“周道人颇得皇上信任,却听从二皇子的吩咐,的确很值得琢磨。若是这样,僖妃同连家岂不也是二皇子的人?他岂会这么轻易就暴露自己的底牌?” 周道人是皇上的亲近人,将来定然大有用处,二皇子会轻易把这个底牌暴露给云楚忱么? “我也就是直觉……” 云楚忱当然不能确定,但她直觉是这么回事,猜测道:“二皇子一向自信,不,他自信的过头,根本就是自负。他可能觉得将这件事暴露给我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为我在他手上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晋亭闻言脸顿时拉的老长,“什么叫你在他手上翻不出浪花?你又不是他的人!” 云楚忱暗暗翻了个白眼,决定转移话题,“对了,你方才……可看见了什么?” 晋亭摇头:“我刚刚的确是从后面绕了回去,并未发觉有什么异常,不过,今日这事甚怪,倒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来。” 云楚忱目光一转:“你是说,之前在我家附近撞见的那个贼?” 晋亭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便说道:“最近长安一直在闹贼,衙门还都没什么头绪,死死压着不让上面知道,今日居然有贼人潜入宫中,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盗走了飞凤衔珠钗,这事,恐怕要捂不住了……” 云楚忱闻言却又想起一事:“这飞凤衔珠钗的来历你可曾听说?” “不就是前朝公主花了大把时间人力做出来的么?” “看来你也不知道更多。” “怎么,这钗还有什么门道?” 云楚忱摇头,“只是有种感觉……” “嘁,你们女人总有那么多感觉!” 云楚忱斜眼看他:“还有哪个女人有这么多感觉?” 晋亭毫不迟疑,“我娘。” “哼。”云楚忱轻哼一声,站起身跑到被土埋住的地方查看。 晋亭想跟上去,却看见大理寺的人过来了。 “咦?元直。” 大理寺少卿樊肃与晋亭这个惹祸精是老熟人了,二人颇为投契。 “正严兄!” 二人打了招呼,樊肃四处看了看:“怎么搞得这么惨,里面没你的事儿吧?” 晋亭一噎:“怎么可能有我的事!” 樊肃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可听说公主殿下特意点了你在凛霜殿保护她呢!皇上都让你进御前司了!你这游手好闲之人,上来就是正四品二等侍卫!比我还高半阶!” 晋亭撇嘴:“你以为我愿意?” “瞧瞧,瞧瞧,多大的口气!你还不愿意,我听说李大总管方才可是到户部找人翻黄册去了!万一你就是那个给公主冲喜的……” 樊肃一正身形,拱手道:“我先提前恭喜你了。” “滚滚滚!老不正经的!我看你正合适!” 樊肃闻言一抹脸,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我才三十出头,算不上老吧?” 晋亭“呸”了一声,不想与这个人说话。 樊肃少有能气到晋亭的时候,很是高兴,挑眉道:“虽然没你的事,却与你那个彪悍的青梅竹马有关系,我还得去问问她,要不要帮你欺负一顿!” 晋亭一脸震惊:“你都三十来岁的人来,居然欺负人家小姑娘!你还要不要脸!” 樊肃惊奇的看着他:“当初不是你说,想让我把她抓紧牢里受几天罪的吗?怎么?良心发现了?” 晋亭脸色不大自然:“不用了不用了!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她一般见识!你正常问几句就算了!” 樊肃用手捻了捻下巴上的胡茬:“你不对劲!” 晋亭脸上冒出可疑的两团红,“别胡扯,去查你的案!” 樊肃“啧啧”几声,转头去找云楚忱问话去了。 云楚忱早就知道他跟晋亭关系不错,见他满脸的探究,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梵大人,中午饭吃多了没消化?怎么表情有点奇怪啊?” 樊肃突然被怼,脸颊上的肉不受控制的抽了个筋,连忙拱手道:“云大姑娘有礼了。” “大人无须客气,有什么话尽管问便是,我自当配合。” 樊肃见云楚忱神色如常的站在三具焦尸中间,心道这丫头果然不是一般女人,“还请云大姑娘详细说一说事发时的情形。” 云楚忱已经说了许多次,像背话本子一般,将事情重新描述了一遍,细致到当时的天气,裴兴奴当时所弹奏的琵琶曲都一一道明。 樊肃问无可问,瞥了一眼身边做记录的人。“都记好了?” “大人,一字不漏,都记好了。” “很好。”樊肃装模做样的跟属下摆了摆官威,找回了面子,又冲云楚忱一拱手:“多谢云大姑娘。” “大人客气了。” 云楚忱说完就走,留下樊肃在原地干笑,心中嘀咕道:“比我家母老虎还凶三分!” “梵大人!” 杨平先匆匆走到樊肃跟前:“可有什么线索?” “原来是杨大人。”樊肃一拱手,心想你这个当事人都没线索,我能有什么线索,“并无。” 杨平先一叹,“唉,好好一个生辰宴,竟然几经波折。” 地上躺着的三具尸身也查不出什么结果了,杨平先便叫人将尸体抬走,免得到时候再惊吓了哪位贵人,他可担不起责任。 殿内融融泄泄,殿外披银戴玉,宫灯三两,将檐下的雪光照的晶莹发亮。 从巳时进宫到现在,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殿内众人又饿又累,都默不作声的找了地方坐着。 云楚忱坐在人群中,默默的看着众人,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免得再生出什么波澜。 魏妥妥坐在她身边,正在跟她说之前在殿中听说的事。 “云姐姐想必听说了公主需找人冲喜的事吧?” “嗯,想必是在某人计划之中……” “如果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不过,也有人猜测,会不会是晋二公子。” 云楚忱面上没什么表情,手心却捏出了汗,她不想承认,但身体自发的反应告诉她,她是在意的。 “这个问题,很快便能揭晓答案,我倒是对公主丢的那支钗较为疑惑。” “飞凤衔珠钗。”魏妥妥双手交叠在身前,说道:“我之前也听过这支钗的传奇故事,只是有好几个版本,不知哪一个才是真的……” ………………………… 月上中天,西市以西怀德坊,一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车疾驰而过,马蹄子上都裹了布,落在地上声音闷闷的,听不太分明。 车夫一身黑衣,抖动缰绳,催马前行。 本已是宵禁了的时辰,这辆马车却畅通无阻的在街上奔走,等马车拐进巷子,街边才行来一队差役,照常巡视起来。 先前的马车已经在一处院落门前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兜帽着脸的人,推门进入了院子。 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都在等待,看见来人,纷纷上前行礼。 “王爷。”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公主钗”之秘 院落之中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最为打眼,虽然穿着一身汉人的衣袍,但鼻高目深,蓄着两撇胡须,明显是波斯来客,也是一身商人扮相。 在他身边站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身形高大,虽是汉人相貌,腰间却别着一把大曲形弯刀,刀柄头部下弯成直角,护手呈十字形,是波斯的舍施尔弯刀无疑。 二人并列站着,偶尔用波斯语交谈几句,但神色之间可以看出,他们绝非主仆关系。 另外还有三男一女,穿着各异,气度非凡,也绝不是普通人物。 被称作“王爷”的人抬眼朝院子里的众人略略一扫,翻手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与皇帝李肇有五分相似的脸来,只不过温和的外表之下,眼神十分锐利慑人。 他淡笑道:“梁王李砚已经死了,某如今不过是个商人。” 众人闻言仍旧态度恭敬,连称“不敢”。 李砚笑了笑,并不多做争辩,解下斗篷交给身边的侍从,露出一副颀长挺拔的身躯来,与常年耽于享乐早已发福的李肇不可同日而语。 一直站在角落里,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这时上前一步,恭敬的称了声“主子”。 李砚抬脚往内院走去,管事才躬身对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诸位请随我来。” 这一行人也都不客气,快步朝里面行去。 穿过几道回廊,进入第二进院落,众人被引入到花厅之中。 花厅内雕梁画栋,千枝灯烛将里面照的亮如白昼,堂中主位上方挂着一面金字牌匾,曰:天下宝鉴。 若从这宅院外表看去,绝看不出里面这等精致,那波斯商人乍然见此处富丽堂皇,啧啧称奇,与身边腰挎弯刀的青年低声交谈,似乎是在问这牌面上写的字是什么意思,年轻人解释了几句,波斯商人露出了然的神色。 李砚走到主位落座,说道:“诸位无需客气,请坐。” 管事一一指引其他人跟着落座,又招呼仆人看茶,随即向李砚介绍道:“这位是陆善陆前辈。” 李砚下手最右坐着个干瘪老头,此人名叫陆善,眉眼精明,性情乖戾,十分喜欢捉弄人,即便是此时面对梁王李砚,也是神色狡黠,不甚拘束。 “久闻梁王爷神通广大,久仰久仰。” “不敢当,如今江湖中人皆称我一声雷四。” 李砚一言一行,皆透出一股子豪气来,与其说是商人,还不如说更像侠客。但他好好的王爷不当,诈死之后隐姓埋名成了皇商,干的尽是谋财取利的行当。 陆老头从善如流,道:“雷四爷!幸会!” 李砚笑道:“陆前辈请坐!请坐!” 二人一阵寒暄,管事又指着陆善身边的俊逸男子介绍道:“这是诡书生刘羽风刘先生。” 刘羽风相貌俊逸,神出鬼没身形诡谲,以勘形布阵文明天下。此时他应该被羁押在刑部大牢之中,却现身在此,足以说明他可以在牢中来去自如。 李砚看着他,同样客气的抱拳道:“原来是刘兄弟,幸会幸会!” “雷四爷客气了!” “请坐。” 在刘羽风下首坐着的是一个憨厚的胖子,长相讨喜,一团和气,从头至尾都满带笑容。他光着脑袋没有一根头发,人称假和尚。看他的神色,应该是跟刘羽风十分熟悉,但二人却又互不搭理。 他站起身来,朝李砚一拱手,笑道:“雷四爷,我无名无姓,叫我胖子就行了。” 李砚对他不报姓名的行为不以为意,笑道:“胖兄弟,幸会!” 听到这一声“胖兄弟”,对面与波斯人坐在一侧的女子咯咯一声娇笑,众人都朝她看去。 她脸上蒙着面纱,身上金银玉翠,打扮的十分华丽,声音亦是妩媚妖娆,此女正是金钱至上刁蛮跋扈的祈无月。 据说她是先皇的宠妃,先皇驾鹤西游之后,便从宫中凭空消失,江湖中都称她为祈娘娘,擅长以幻术迷惑敌人。 “祈无月见过雷四爷。” 李砚对待女人一向又多几分柔情:“祈姑娘不必多礼,幸会!” 一听对方称她为“姑娘”,祈无月十分高兴,朝她抛了个媚眼过去,随即落座。 管事依次介绍下来,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个波斯商人却十分自来熟的模样,不等管事说话,便率先起身,用不怎么流利的汉话说道:“听说雷四爷手中藏着无数珍宝,如今更是有传奇宝物‘公主钗’在手,不知什么时候可以一观?” 这波斯商人给自己起了个中原名字叫钱寮,意思是装钱的房子,与他有生意往来的商人背后都叫他钱寮子。 李彦神色不动的看他一眼,淡笑道:“钱先生不必着急,不如先让我这管事给大家说说这公主钗的来历。” 波斯商人倒也识趣,抖着胡子笑道:“也好,也好!” 他身边站着的年轻人说道:“雷四爷果然好手段,‘公主钗’刚刚现世,就被雷四爷收入手中。” 大安看似四方安定,民安国富,但实际上朝纲混乱,多方势力蠢蠢欲动。 传说中隐藏着巨大秘密的公主钗重现世间,引得鸡鸣狗盗之徒、江湖英雄侠客、皇庭王公贵族蠢蠢欲动,四处寻探,闹得长安城鸡飞狗跳。 却没想到,皇帝李肇坐拥宝山而不自知,随随便便将“公主钗”赐予了平遥公主。 平遥公主更是在生辰宴上将“公主钗”大摇大摆的戴了出来。 刘羽风神色谦和,说出来的话却是犀利无比,他道:“大安近百年来繁盛强大,却已经安逸了太久,不过是一头醉酒的狮子。” 众人闻言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李砚呵呵一笑,说道:“不知在座的各位,对‘公主钗’可有了解?” 祈无月显然对公主钗十分感兴趣,她娇媚一笑,率先开口:“世人皆知,前朝宛山公主周游山川大河,寻找五色美玉,靡费甚巨,打造了世上独一无二的公主钗。传说这公主钗之华美,甚于世间所有宝物。” 李砚微微摇头,说道:“然而事实上,公主钗的来历远不止如此简单。” “哦?”祈无月双眸更亮,异彩连连,“愿闻其详。” 李砚扫视众人,朝管事一挥手。 管事躬身称“是”,走到屋子中间,拱手一礼,开始讲述。 “当初宛山公主身边有位异士名叫礼詹,此人见识广博,尤其对世间珍宝了若指掌。他与宛山公主说,自己去往西域的路上,偶然进入一处与世隔绝的桃源地,名为神女山,里面不仅有无数珍宝,且生活在那里的人,个个年轻俊美,拥有不老容颜。” “宛山公主听了之后十分心动,询问原由。原来那处地方有一方五色神潭,那里的人只要每日饮其中的潭水便可容颜不衰。宛山公主闻言立即封礼詹为隐秘使,与其同往此地。” “但到了神女山之后,宛山公主才发觉,原来这五色神潭之所以有这般神奇的作用,便是因为潭水深处有一块天然形成的五色玉。” 管事讲到这,干瘪老头陆善桀桀一声怪笑:“想必这宝物不能随意移动。” 管事略一点头,说道:“宛山公主却没有想那么多,她一见五色玉便想据为己有,毫不迟疑下令屠了神女山,将五色玉从潭水中取出,欲带回国都。” 陆善冷笑一声,“哼,五知妇人!” 此言却引得与他相对而坐的祈无月的不满:“陆善,无知妇人如何?你且来试试?” 陆善眯起眼睛看祈无月:“黄毛丫头岂敢造次!” 两人说着便斗起嘴来,李砚沉声道:“诸位稍安勿躁,还请听完再议论不迟。” 李砚发话,祈无月娇哼一声,不再开口,陆善也端起茶杯不再多言。 管事继续道:“宛山公主捧着五色玉欣喜若狂,谁知,神女山突然山崩地裂,宛山公主这才明白此玉乃是镇山之宝,但为时已晚,她仓皇逃命时落入崩裂的地缝之中被活埋,神女山自此夷为平地,而礼詹则与那五色玉消失在世间。” 众人听管事讲完了公主钗的故事,皆不多言。 波斯商人用不怎么流利的中土话说道:“原来这公主钗并非是宛山公主打造,难道是那个叫礼詹的人?” 李砚笑而不语,因为除了这个波斯人以外,其他人都知道,大安王朝太祖皇帝的名讳便是李占,这其中的关联,不言而喻。 刘羽风哗啦一声打开折扇,说道:“这‘公主钗’是否能指引神女山的位置?” 他一句话便说到了重点。 李砚看了看众人,说道:“这公主钗的贵重的确不在于它本身,神女山崩裂之时,里面的财宝也被深埋于地下,百年来也有不少人知其隐秘而去寻找,却一无所获。那块五色玉石的作用,还有那五鸾凤口中衔着的珠子,尚且不知有何用处。不知诸位可有兴趣一探究竟?” 众人神色严肃,相互对视一眼。 胖子笑呵呵的笑道:“雷四爷,胖子还是想先看看这‘公主钗’。” 李砚一笑:“诸位请跟我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好奇心的代价很昂贵 众人早就按捺不住,纷纷起身跟随李砚穿过厅堂,顺着回廊七拐八绕一段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精通勘形布阵奇门之术的刘羽风心中暗暗吃惊,这府宅看似平常,其中却暗藏玄机,若有外人闯入,恐怕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波斯商人钱寮子一见眼前情景,嘶嘶地直吸凉气。 眼前的石室之中,凭空燃着数道火焰,明明什么燃料都没有,那火焰却烧的很旺,足有一人多高。 “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做到的?”钱寮子十分好奇,用奇怪的口音问道。 管事在一旁拦住他说道:“我劝钱先生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钱寮子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敢再擅动。 众人跟着李砚从石室入口往里行数十步,也不知他动了什么机关,面前的墙壁突然咔哒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一道石缝来,却十分窄小,只能容半个人通过。 钱寮子感叹中原的东西真是神奇,胖子笑嘻嘻道:“哎呀,这石缝对胖子不太友好呀!” 话虽这么说,只见他脖子一神,人如同憋了的气球一般瘦了一半儿有余,呲溜一下就钻了进去。 众人看的惊异,李砚却仍是那副淡笑的神情:“诸位也请!” 祈无月一声娇笑,影子一闪,人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波斯商人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十分轻松的从那窄缝儿之中穿过,连连感叹中原的高手本事神奇。他身边的年轻人也不理他,径自从入口挤了进去。 钱寮子摸了摸自己卷翘的胡子,笑道:“真是没办法,我只是个商人那!” 说着,他膀大腰圆的身体却肉眼可见的变形缩小,竟是久未现于江湖的缩骨功。 李砚与管事对视一眼,露出笑容,原来他们是有意寻到这些人共谋,方才不过是小试众人的本事。 “属下在外面守着。”那管事一抹脸,竟然变了一副面容,虽然身形矮了许多,却也能够认出,他就是当初在云府外,与晋亭遭遇的贼人。 他精通易容之术,是李砚的左膀右臂。 李砚点了点头,一个闪身,消失在石缝之后。 咔哒一声,石门应声合拢。 石室中陈设简单,中间是一方石柱,公主钗正端端正正的摆放在上面。 陆善等人围在四周,正在细细观看,却无一人敢擅动触碰。 周围灯影交织,那五色玉石雕成的鸾凤口中,五颗珠子越发光芒璀璨,色彩流转,竟像是极有灵性的活物一般。 在场之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见过的稀世珍宝不计其数,却都是头回见到公主钗这等神奇的宝物。 李砚走到他们跟前,笑道:“诸位觉得如何?” 祈无月痴迷的看着公主钗,喃喃道:“雷四爷觉得,那神女山的故事到底有几分真?” 李砚摇头:“大多数传说都不可尽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罢了。长生驻颜之说太过离奇暂且不提,那无尽的金银财宝,才是我等心之所向。” 众人闻言,目中都露出赞同之色。 祈无月也从失神中醒来,咯咯笑道:“四爷说的有理,不过小女子看这东西,煞气颇重,那平遥公主将她带在头上,可真是大胆,也不怕折了小命去。” 刘羽风道:“她若是知道这公主钗有什么玄机,也不会大喇喇的带出来示人了。” 胖子此时已经恢复了圆滚滚的身材,笑嘻嘻道:“听说那平遥公主正在寻驸马,师兄玉树临风,定能得公主青眼,不如将她娶回来做娘子。” 刘羽风对谁都是一脸温和,独独与胖子没有好脸色,“要去你去!” 胖子仍是一副滚刀肉的摸样,“师兄难不成还惦记着她?你明知道她在哪,却又不去找她!啧啧!傻子!” 刘羽风听他在众人面前提起自己的隐秘之事,面色一变,挥手刺了过去,胖子灵活的一转身,躲到了一边。 刘羽风咬牙瞪着他,却转瞬之间又收了气势,恢复了方才那副清隽书生的模样。 胖子“唉唉”直叹,扫了扫袖子:“嘁,无趣!” 众人听他们言语,才知道这二人竟是师兄弟,只是不知为何互不待见。 李砚没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见众人都定这公主钗若有所思,也没着急细问,只说道:“各位,这公主钗之秘,还请诸位尽快参详,在有眉目之前,便在这宅中小住,一应事物都会有人安排妥当,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众人闻言,互看一眼,皆应了。 此时,胖子口中的公主娘子,已经醒转,听拢烟说起“冲喜”一事,惊讶道:“什么冲喜?叫谁来给本公主冲喜?” 拢烟将她撑起来的上半身按回床榻上,“公主惊讶什么,您若不是身子不好,早就该选驸马了。如今既然是天定的姻缘,自是极好的,公主就不必多虑担忧了。” “可是……”平遥公主显然不能像拢烟说的那样不多虑不担忧。“万一那人长得歪瓜裂枣,我不喜欢怎么办?” 平遥公主说着,脑海中不由闪过晋亭的影子。 拢烟笑道:“公主说的哪里话,李总管亲自捏着生辰八字去户部寻人,怎么会给公主找什么歪瓜裂枣?” “万一呢?万一这生辰八字就合上那么一个人!难不成我就得认了?” 拢烟这才感受到平遥公主心中的抗拒,思忖了片刻说道:“公主放心,这人选,必定是要先给公主过目,才能定下来的。” 平遥公主听了这话,神色缓和下来,说道:“那你帮我留意着些,若是有消息了。立刻前来告诉我!” “是,奴婢明白。” 拢烟安抚住平遥公主,退到殿外。 皇上可没说找到人之后还要跟公主商量,必定是要立即落定的,到时候公主闻起来,她也只能说自己会错了皇上的意思。 户部。 统领众人翻看黄册的李德顺,已经累的头昏眼花。 周道人所批的生辰八字算不上什么特殊的时辰,还算比较好找的,但找了一通下来,去掉娶妻生子的,再去掉品行不端的还剩七八个,但都不尽如人意,李德顺便让众人接着找。 虽说只是在长安世族权贵之中翻找,但这上上下下的人也着实不少。 李德顺年纪也不小了,平时伺候皇上也不用时时在跟前熬着,多有手底下的小内侍忙前忙后,此时一天一夜熬下来便有些受不住。 不过翻看黄册的户部官员们有些兴奋,议论天上掉的这块大馅饼会落在谁头上。 家中有适龄子弟的不在少数,学业出色的自然不愿意尚什么公主,整日有尊大佛压在头顶上,不少男人还是觉得憋屈的。 倒是权贵世家那些整天混日子没什么出息的想要抱一抱这大腿。 虽然平遥公主身子弱了点,又有点神经兮兮,但好歹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女儿,一辈子富贵无忧那是板上钉钉了,还能提携家族子弟。 至于公主娘子是否有什么怪癖,那都是后话了。 四周全是哗啦哗啦翻动纸张的声音,李德顺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哎哟哟,没想到!没想到啊!”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朝说话的人走过去,“又有了?” “是谁?!” 那人连连挑眉:“你们肯定想不到这人是谁!” 众人又是急切又是兴奋,“甭卖关子!快说快说!” 那人拿着那页只纸,啧啧两声,说道:“可不就是咱们长安风头无两的贵公子,魏子修魏小公爷!” “啊?是他?” “哎哟,竟是他。” 众人一阵唏嘘,也不知这事落在魏子修头上,到底算不算馅饼了。 本朝尚公主倒也能考取功名,可一个不愁前途的翩翩佳公子,什么样的好亲事没有,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偏偏落到了娇公主的手里,还真是让人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了。 李德顺一听说是魏子修,立即来了精神,有了这般的好人选,他直接告诉众人不必再找了,捏着魏子修的生辰八字就回去找皇帝了! 马车辘辘而行,李德顺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身边的小内侍轻轻换了几声,“师父……师父?” 李德顺已经沉沉睡了过去,毫无反应。 小内侍见状迅速从袖中拿出一个纸条,快速打开看了一眼,确定没错,便将一旁放在小几上的匣子打开,将纸条换了去。 一番动作过后,小内侍恢复了低眉顺眼,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直快到地方,他才轻轻摇了摇李德顺的手臂:“师父,到了。” 李德顺睁开惺忪的睡眼,定了定神,拿着匣子下了马车,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心中盘算,这个时辰,皇帝应该在僖妃娘娘宫中用膳。 “走,跟我去灵晖宫。” 正说着,一个宫女从远处快步走来:“奴婢见过李总管!” 李德顺停住脚步朝那宫女看去。 那宫女不敢怠慢,快速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奴婢玉婴,是凛霜殿伺候公主殿下的侍女,特奉公主之命前来,请李总管前去凛霜殿一趟。” 第一百三十章 身体里藏着另一个人 毕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世间又有哪个女子能不重视,即便身为公主也不能免俗。 李德顺对平遥公主的做法并不十分意外,说道:“公主殿下想要见老奴,老奴自当前去,不过皇上还等着咱家去回话,耽搁不得。杨闵,你先去一趟凛霜殿,给公主殿下回话。” 玉婴看着他指着的小内侍,有些为难,“李总管,公主殿下有要紧事想问您,这恐怕……” 李德顺这会倒显得十分好说话,指着杨闵手中的匣子呵呵笑道:“放心,你们便将这匣子也拿上,里面的东西必定能解了公主殿下的疑惑。” 杨闵闻言额角一跳,攥着匣子的手指有些发紧,“师父,小的将匣子拿走,您如何跟皇上回话?” 李德顺道:“你师父我还没老糊涂,这几个人还能记得住。” “是,师父。” 杨闵后背冒汗,不敢再多言,连忙应承,跟着玉婴往凛霜殿去了。 玉婴看了一眼那匣子,小声问道:“杨公公,这里面装的,可是驸马的人选?” 杨闵心不在焉,“正是。”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整个大安宫都知道杨德顺去户部翻黄册了,驸马人选很快就要揭开谜底了。 玉婴见杨闵不愿多说,轻轻“哦”了一声,不敢再多言,心中却着实有些疑惑。 她不过是凛霜殿的三等宫女,不知道为什么公主不让近身伺候的拢烟来,却让她来。 趁着玉婴出神,杨闵慢慢落后一步,摸出袖中那张被换掉的纸张,缓缓掀开匣子,重新换了回去,并将那张假的迅速塞到了口中! 玉婴感觉到异样,回头看去:“杨公公,怎么了?” 杨闵摇头,示意无事,几步赶上她,喉咙间咕噜一声,一切都恢复原样! 凛霜殿中,平遥公主已经仔细梳洗过,但她脸上仍没什么血色,唇上的口脂便越发显得鲜艳浓烈。 “公主殿下,玉婴带着杨总管身边的小内侍来了,说是来给公主回话。” 拢烟看着进来禀告的小宫女一愣,疑惑的看向平遥公主:“公主什么时候让玉婴出去找李总管了?” 平遥公主神色如常,摆弄着发上的簪子,说道:“本想让你跑一趟,可我身边哪能缺的了你。唉,也不知道那飞凤衔珠钗还能不能找回来了。这些个东西,没一个能比得了的。咦,你怎么还站着?让那小内侍进来回话。” 拢烟扫了那小宫女一眼,挥了挥手:“公主让你快去,你还杵着做什么。” 平遥公主从铜镜中看着拢烟的脸,嘴角牵动了一下。 杨闵跟着玉婴步入殿中,见了平遥公主磕头行礼,“奴婢叩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原来是杨公公,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谢公主。” 平遥公主从铜镜前转过身看着他,神色间有些焦虑,“你可是刚从户部回来?李总管想必是去给父皇回话去了?” 杨闵是个有眼力见的人,知道公主不好明问,便道:“是,师父他老人家让奴婢带了这个来给公主过目。” 平遥公主看了那匣子一眼,“拿过来给本公主看看。” 拢烟上前拿过那张薄薄的纸,有些紧张的递到平遥公主手里。 平遥公主想都没想翻开来看,大略一扫,瞬间失去了兴趣。 没有他! 杨闵微微抬眼看见平遥公主的面色,心中一叹,还不是怪你自己多此一举,如若不然,呈到皇上面前的,就会是你希望的那个人! 虽然杨闵不知道大皇子打算怎么说服李总管,但他既然这么做了,必定是有把握的。 可怜大皇子冒着欺君之罪,也要圆了妹妹的念想,却被当事人给生生搅合了! 平遥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作为坏了兄长的计划,犹自神色郁郁。 拢烟打量着她的面色,试探道:“公主殿下……” 平遥公主手一挥,“你们先退下吧!” 杨闵躬身一礼,随着玉婴等人退了出去。 拢烟最是了解平遥公主的脾性,看她的面色就知道她心中不悦,忙上前朝那纸张上看去。 薄薄的一张纸上,写着九个人的名字,姓甚名谁家世如何都十分明了。 这几人都是来参加过生辰宴的,因此拢烟多多少少有些印象。 最后一个,正是魏子修。 拢烟心中松了口气,说道:“公主,这上面的人,奴婢都还有些印象,要不然,奴婢给您说说?” 平遥公主神情沉郁阴鸷,如同换了一个人,全然没有了平时那种软糯怯弱的样子。 拢烟乍然见到平遥公主这副模样,腿肚子控制不住的一个哆嗦,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上次她见到平遥公主这个神情,还是平遥公主发现凛霜殿中有人偷偷恋慕大皇子的那次。 “公主,您?” 拢烟的声音不自觉的发抖。 平遥公主仿佛已经痊愈了,根本不像个大病初愈的人,她来回踱着步,冷声道:“哼,不过是那个老骗子为了讨好父皇随口胡诌的生辰八字,难道就要我糊里糊涂的搭上自己!” “公主!公主何出此言……这话若是让皇上知道,定会怪罪……” 平遥公主的目光缓缓挪动,如同针尖一般刺在拢烟身上,“拢烟,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么?” 拢烟被她的眼神吓住。 她着实有些奇怪,平遥公主身体里好像藏着另一个人,一旦发生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她身体里的另一个性情强硬,手段残忍的人就会出现……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可不可信,但皇上既然信任周道人,就说明周道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公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全当为了自己的身子……” “宁可信其有?” 平遥公主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她头顶,一寸寸凝结成冰,语气却恢复了几分娇柔,“也好。” 拢烟缩着身子,缓缓抬起头,就见平遥公主已经走回座位上坐下。 她问道:“晋亭今日可当值?” “晋二公子今日夜里当值。” 平遥公主眉目低垂,口吻随意:“即是如此,今夜想必能睡个好觉。” “是,晋二公子武艺高强,定能保护好公主。” 平遥公主似乎对她这话十分满意,说道:“你先下去吧,本公主要一个人呆一会。” 若是在平时,拢烟从来不会让平遥公主一个人呆着,一来是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二来是为了看住平遥公主的一举一动。 可现在,她却丝毫不敢违背,悄声退了出去。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心中的不安与恐惧才消减了一些。 一抬眼,正看见玉婴路过。 拢烟叫住她,道:“玉婴,你跟我过来。” 玉婴不明所以,有些忐忑的跟着拢烟走到僻静处,“拢烟姐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拢烟细细打量她一遍,温声说道:“既然公主能用的上你,说明对你印象不错,我便将你提为二等宫女,以后就到内殿伺候。” “真的?拢烟姐姐没有骗我吧!”玉婴一阵惊喜,二等宫女与三等功女的月钱可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拢烟笑着点点头,“这几天趁着公主记得你,你便多往跟前去,等公主用惯了你,一等宫女也不过眨眼的事。” “多谢拢烟姐姐提携。”玉婴欣喜若狂,连连称谢。 “好了,你这会便将手里的活放下回去休息,今天晚上,就过来给公主守夜。” “是,我明白了。” 玉婴连忙答应,将手里的活计跟人交代了一下,便回屋歇息去了。 拢烟站在原地,心中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 …………………… 宣永候府。 云楚忱拉着猴子一样翻墙进来的晋亭躲到书房,说道:“我就知道你要来!” 晋亭笑道:“怪不得只有春芜她们几个在,不见旁人。” 云楚忱蹙眉打量他,“别嬉皮笑脸的!我问你,你昨日在凛霜殿当值,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一切正常。” 云楚忱听他说的简单明了,没好气的说道:“什么叫一切正常?什么算正常?” 晋亭无辜道:“就是在凛霜殿外边守着被,还能有什么?哦对了,昨日头回当值,杨统领带我认识了一下御前司的兄弟们。” 云楚忱听他提到“兄弟们”眉飞色舞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跟御前司的人较量了,气的抓起手边的茶杯朝他扔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现在宫里不太平!且你又在凛霜殿当值,就不能多长几个心眼低调行事?!” 晋亭眼疾手快,一把捞过茶盏放回桌上,说道:“你这说的,怎么好像平遥公主是个吃人的妖怪一样?” 云楚忱气结,沉下脸不说话了。 晋亭忙正襟危坐,“我没见着平遥公主,她在里边养病,我在殿门口,我也没张牙舞爪,不过跟几个一起当值的兄弟简单比划了两下……绝对不起眼!不会引起平遥公主的注意!” 云楚忱觉得自己一定会被这人气出内伤,“她已经注意到你了,无论你做什么,转眼就会有小内侍小宫女去传话,何需见到?” 晋亭宽慰她道:“户部那边已经传出风声了,魏子修的大名赫然在列,李大总管已经将驸马人选送到皇上面前了,没我!” “我担忧的不是这个!是平遥公主本身!”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公主就能随便抢人? “她本身?” 晋亭有些好笑,又十分高兴,原来云楚忱这么关心他!她肯定是因为过于担忧,才将平遥公主看的如此可怕。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我都记着呢,她性情偏执心肠狠辣,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你放心,我决不轻易靠近她!” “晋亭,我并不需要你的保证和宽慰!”云楚忱板起脸,一本正经的同他说道:“把你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去掉,专心去防范周身的情况!” 晋亭见云楚忱神色认真,十分不安,终于也着严肃警惕起来。 云楚忱见他终于将肯脑子放出来好好听她说话了,便道:“目前赐婚的旨意还没下来,驸马之事难保不会出什么差错。平遥公主所思所想都十分偏狭,与常人不同,我此番告诫,你一定要放在心上,不要轻敌中了她的招……” 晋亭点头:“你放心,我会时时防备的。” “你知道就好。”云楚忱想了想又说:“另外,那支丢失的公主钗……你是否觉得另有隐情?” 晋亭摸着下巴,说道:“的确很蹊跷,那人如此了得的伸手,若是求财,长安城的所有人家几乎等于敞开大门让他偷,何必到大安宫找这份刺激,全城通缉戒备之下,以后再想做什么岂不困难?” “所以,你也觉得他是专门冲着公主钗去的?” “嗯……我是这么想,可公主钗又有什么地方值得那人一定要得到呢?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找点刺激不成?” 云楚忱摇摇头,“公主钗也许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那日在宫中,魏五姑娘倒是与我说了一些,关于公主钗的不太一样的传说。” “哦?不太一样?” “嗯,你应该知道咱们大安朝太祖皇帝的名讳吧?” “这个我自当知晓,怎么?此事与太祖皇帝有关?” 云楚忱不答反问,“那你可知道当初太祖皇帝的身世来历,又是如何推翻前朝的?” “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不过也只是隐约知道,太祖皇帝年轻时有一段不太光彩的经历,似乎是与前朝一位公主牵扯不清……” 晋亭说着,有些尴尬,他实在没有办法在云楚忱面前说太祖皇帝曾经是前朝公主的面首之类的角色吧…… 云楚忱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吞吞吐吐,也有些尴尬的避开了这个话题,说道:“太祖皇帝年轻时游历四方,博学广闻,后来受人举荐进了公主府,平日专门给宛山公主讲些趣事打发时间,后来宛山公主听他说起了女神山中五色神潭,可保容颜不衰,就动了心……” 云楚忱将太祖皇帝与神女山的渊源讲了一遍,晋亭大感诧异,“难不成,太祖皇帝当初用来招兵买马的银钱,都是从神女山来的?” “都是百年前的事了,谁又能知晓真相呢,这公主钗既然在皇上手里,必定也是历代皇帝传下来的。当初先皇走的突然,兴许没有来得及跟当今交代清楚这桩事情,以至于皇上以为公主钗不过是一件珍贵的首饰,并不知道它的真正用处。” “所以,你觉得这公主钗,是找到神女山的关键所在?” “严格的说,是找到神女山密藏的关键……” 晋亭张了张口,惊诧道:“你怎么想的这么远,难不成还有人想要效仿太祖皇帝不成?” “为何不能?” 赵延这个名字一直沉甸甸的装在云楚忱心里,甚至比自己的亲事还要有压迫感。 如果一切按照梦中所发生的延续下去,那么她即便得了一桩好亲事又能如何?到时候百姓流离失所,她们连吃饱穿暖活着都是问题,还哪有心思想什么后半辈子能不能过的富贵安稳? 晋亭有些奇怪的看着云楚忱,“你一个内宅小娘子,没事总琢磨这些干什么……” “我……我只是就事论事……”云楚忱有些心虚,“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如果真有人有什么歪心思,不可不防啊!” “防?”晋亭一摊手:“你若是内阁辅臣,我若是戍边大将,咱们防一防还行,可你我如今连自己那点破事都搞不定!” 云楚忱闻言一噎…… 是啊,她俩现在各自为亲事发愁,与什么谋反相比,根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唉,庙堂之高,不是她这等内宅女子可及也! 云楚忱顿时有种挫败感,“你说的也对……” 她自己还稀里糊涂呢,如何指望别人相信在意她的担忧…… 晋亭见她满脸落寞,不禁努力回忆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但想了半天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云楚忱见他一脸纠结,便道:“好了,此事暂且不提,先把眼前这桩事解决了再说。你今晚在凛霜殿当值,还要提起精神,先回去休息吧。” 晋亭有些恋恋不舍,但时间的确不早了,便告辞离开。 云楚忱兀自坐在那里胸口发闷,照影过来替她换了热茶,说道:“姑娘是在想那个赵延?” “嗯……”云楚忱忍不住叹了一声:“我总觉得公主钗这事跟赵延谋反有点关联,可有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其实姑娘想的也没错,若是打仗,军饷、粮草、马匹、兵器,处处都要银子,没有银子,说再多都是白瞎。若有人要谋反,可不就得到处筹备银钱,姑娘之前不是也说过,那个赵延曾做过盗贼,所以,姑娘觉得偷盗公主钗这事与赵延有关联也不奇怪。” “即便是这样,我们也不过是空有猜测,什么都做不了。” 照影劝道:“姑娘不如先将此事放一放,说不定哪一日就能牵出一根线头了。” 云楚忱也知道事情急不来,点头道:“公主钗失窃,皇上给了三天时间,眼下整个长安城都在缉捕盗贼,不过,我看也难有什么眉目,最后下面的人为了给皇上一个交代,怕是要找个替罪羊来顶包,快速了结了这桩事。” “要奴婢说,皇上的心也真够大的,公主钗失窃是小,有人能在大安宫来去自如是大,他竟然没怎么放在心上,还有心思选什么驸马……” 潋月也说道:“是啊,要是奴婢,一定先将大安宫安排成铁桶一块,将隐患去除了再说……” 云楚忱失笑道:“皇上甩手掌柜做惯了,凡事都有人替他处理,他说三日时间定要拿出一个结果,下面的人定然会给他安排一个满意的结果。长此以往,早就失了那份防备警惕了。” “其实这样也好,若皇上忙着抓贼去了,魏驸马这事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奴婢也不求别的,只求一道旨意送到魏家,然后魏家立即将魏子修打包送到公主那里去!” 蘅兰端了点心进来,听了这话,附和道:“是啊是啊!拖久了难免生出什么变故,我看那平遥公主对晋二公子可有兴趣了!” 春芜也疑惑道:“奴婢也不明白,不过是一面之缘,平遥公主就对晋二公子这么感兴趣?” 云楚忱沉吟道:“起初我也不太明白,但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魏子修与大皇子的气质太相像了。” 潋月有些疑惑,“姑娘说的,奴婢怎么不太懂?” 云楚忱拿起一块豌豆黄,仔细看了看,说道:“人都会对自己喜欢的东西十分重视,甚至会因为这件东西而排斥其他类似的东西。即便这件东西的确不如其他,可就是无可替代。” 蘅兰“咦”了一声,说道:“奴婢好像明白了,姑娘的意思是说,大皇子对于平遥公主来说无比重要,所以平遥公主下意识的忽略掉了与大皇子相似的这一类的人,不希望有任何这样的人出现去代替大皇子。” 云楚忱笑着点头:“蘅兰真是越发聪明了。” “好像的确是这样。”春芜说道:“奴婢发现,能引起平遥公主注意的,都是比较跳脱,性情开朗活泼的人。比如,平遥公主发现您与魏五姑娘木射十分厉害,就立即生出了好感,还邀请你们入宫陪伴。对魏大姑娘等人就一直淡淡的。” “大概,这是平遥公主性子里缺少的东西,所以让她下意识的想要亲近。” 春芜纠结着面容说道:“所以……晋二公子不会真的被平遥公主看成是囊中之物了吧……” 蘅兰“噫”了一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千万别!我可知道那种女人,尤其那种娇惯着长大的,想得到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的就想方设法去毁了!” 众人闻言更是炸毛,照影忍不住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乌鸦嘴,你快别说了!” ………………………… 月光流泻,将凛霜殿屋顶上的残雪照的莹莹发亮。 晋亭与其他侍卫站在一处,严守在殿门前,随时待命以防不测。 众人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话题当然就是眼下最火爆的八卦。 “今儿早上,李大总管一听说魏小公爷合上了冲喜之人的生辰,立即叫众人不必再找了,急急忙忙就回去见皇上了,虽然旨意还没下来,估计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恐怕也不好办,魏小公爷不是正在跟云大姑娘议亲吗?草帖子都换了,要不是魏小公爷前段时间断了腿,这会怕是日子都选的差不多了。” “就是啊,公主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抢别人的男人吧?这事还不得给个说法?” 第一百三十二章 难道她只是为了好玩 “话是这么说,可什么说法能抵得上一个好夫君?魏小公爷那可是长安多少闺秀眼中的如意郎君那!” 这话听着像是打包不平,可语气中却透着幸灾乐祸。 魏子修是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没错,却也是许多男子心中的眼中钉。 有他在,还哪有旁人发光发热的余地? 众人巴不得他早点成亲,好让长安城里的姑娘们都醒醒神! “嘿,原本以为牺牲一个云大姑娘,就能让咱们赶紧清净清净,这回好了,魏子修归公主了。云大姑娘也恢复待字闺中了,兄弟们若是有心,万不可错失良机啊!” 晋亭听了这话忍不住在一旁咳了一声。 几人都朝他看去,立即想到他一直在云府家学中念书。 “咦,晋兄,你该与云大姑娘很熟吧?可知道她日常有何喜好?偏爱什么口味的吃食?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衫?” “干嘛?想去讨好人家?” “那可不,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我若是能讨到云大姑娘做媳妇,什么三妻四妾都是浮云!” “哼,肤浅。”晋亭扳着一张脸,抱着膀子说道:“漂亮的女人多了去,她算老几。” 那人闻言“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早就听说晋兄与云大姑娘不合,看来果然如此,晋兄不要有偏见嘛!何必与人家小姑娘一般见识。” 晋亭气哼哼的说道:“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个母老虎,母夜叉,奉劝你们离她远些,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面面相觑,都当他是玩笑话。 此时已是后半夜,倦意袭来,闲话渐渐住了口,蔫蔫的各自站着,殿门却在这时忽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一个素面柳腰的宫女从殿中走出,微微带着些羞怯的看着他们。 领头的谢丰赶紧拱手问道:“可是公主有什么吩咐?” “奴婢玉婴。”玉婴先是跟众人施了一礼,然后柔声说道:“公主殿下体谅各位大人值夜辛苦,特地吩咐奴婢给大人们准备了一些吃食。” 她手臂上挎着个食盒,说话间便拿了下来放到地上打开,又说:“只是几样简单的点心,大人们请慢用。” 众人对视一眼,有些出乎意料。 晋亭受了云楚忱的叮嘱,心中狐疑,问玉婴:“公主这么晚还没有休息么?” 玉婴听晋亭发问,也没怀疑什么,笑道:“公主早已经安置了,这是公主睡前吩咐奴婢的。奴婢今日为公主守夜,正好接下这差事,明日便换旁人了。” 晋亭闻言便不再问,谢丰在一旁客气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大人客气了,这食盒留在此处便可,明早奴婢再来取。” 谢丰一拱手,目送玉婴关上了殿门。 众人听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禁不住说道:“都说公主十分娇气,没想到还挺体谅咱们的!” 这些御前司的侍卫大多出身不错,在家也是养尊处优惯了,被分配到凛霜殿专门看护平遥公主自然要比平时累一些,还有可能费力不讨好,因此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些怨言。 这会得了公主体恤,心里便舒服了那么一点,话也说的好听了。 “毕竟是公主,又生的病弱,娇气些也属寻常。” “从小便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也是不容易。” “好了,公主的事,你们也敢议论。” 谢丰一边说着,一边将三层食盒打开,见里面摆了四五样点心,倒也不是姑娘家爱吃的那种精致甜腻的,而是咸口且软和的,正适合他们晚上补充体力。 “没想到公主这么细心。” 众人也都附和,纷纷伸手摸了两块,一手一个吃的喷香。 晋亭站在一旁没有动,谢丰随手递给他一块,“来一个?” 晋亭心中有所防备,并不敢用,随口找了借口推脱道:“晚上吃的太饱,这会还没消化呢,一会饿了再说。” 谢丰比其他人年长几岁,平时对众人颇为照顾,关系也都十分的好,笑道:“有这群饿狼在,你以为还能剩的下?” 众人回头看着晋亭,“你不吃,我们就不客气了!” 晋亭笑着回应,心中却想,宫中侍卫都如此松散,城中防卫可想而知是何种状态。 大安已经松懈了太久,奢靡游乐之风盛行,大多世家子弟谋个一官半职也不过是为了给家中一个交代,若是肥差便能捞些油水。 他心中想着,方才的困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问道:“公主钗失窃之事,可有什么眉目了?” “哪有什么眉目,杨统领那边已是焦头烂额,眼看还剩一日时间,大理寺那边将城中做烟花的全都抓了起来,挨个盘问,也没问出个什么所以然。” 谢丰说道:“倒是那日燃烧起来的火焰残渣,查出确与烟花有些相似,只是那东西非金非铁,更易燃烧,且更具威力,暂时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晋亭心道,看来下面的人当真要抓出个倒霉蛋来顶罪了。 众人填饱了肚子,却更容易犯困,闲聊了片刻就纷纷打起瞌睡来。 晋亭皱眉看着他们,“不会真有什么吧?谢大哥?谢大哥?!” 晋亭拍了拍谢丰,谢丰却整个人靠着墙壁划了下去,坐倒在了地上,睡的沉了。 他又唤了几声,其他人也都是瞌睡连天,没什么反应。 “糟了……” 晋亭耳朵一动,便听见殿门里面又传来脚步声,他连忙靠坐在地上,也装作昏睡了过去。 没一会儿,殿门又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细缝。 玉婴探头出来,见方才还精神抖擞的众人已经倒了一地,一脸紧张的四处扫视,然后说道:“你们几个,把晋二公子抬进来。” 晋亭心中犹豫自己是该现在就跳起来质问,还是先看看她们要干什么。 但此事若惊动了旁人,公主最多将事情推卸到宫女身上,谢丰等人却会因为玩忽职守而被降罪。 他暗骂了一句,咬牙忍了,任由那几个内侍将自己抬着进了凛霜殿。 内宫之中女眷众多,是以并无暗卫蹲守。门前那几个倒地的一时半会也不会被人发现。 几个内侍一路无话,半点声音都没发出。玉婴额头上渗出虚汗,紧张的看着四周,指引着内侍将晋亭送进了侧殿之中。 “你们且先回去,今晚的事,切记不可再提起。” 几个内侍连头都不敢抬,躬身退了下去。 玉婴回头往床榻上的人看了一眼,连忙出了侧殿将门关好。按照公主的吩咐,她将人带进来安置好就可以回去歇息了。 她手心已经全是汗,往回走的脚步都有些打颤,她甚至有些怀疑拢烟是不是料到今夜会有异常,所以故意让她来守夜…… 万一事情有什么变故,她不会被灭口吧?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房中,玉婴靠在门边,顺着门缝往外看去。 月光穿过微蓝的夜色,像是又雾漂浮在空气中,平遥公主盛装打扮从殿内步出,往侧殿的方向走去。 夜色模糊了她的面目五官,使其显得清幽诡异。 玉婴心如擂鼓,不敢在继续看下去,一回头却看见拢烟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后! “啊!” 玉婴忍不住想要尖叫,但心中的恐惧让她下意识的堵住了自己的嘴巴,没让声音传出来。 拢烟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 “拢烟姐姐……” “你敢帮着公主做这种伤体统的事,就不怕被皇上砍了脑袋吗?” “我……我怎敢违抗公主?” “哼,不敢违抗公主,难道你就敢违抗皇命吗?你难道不知皇上为了公主的病废了许多心思,如今已经有了驸马人选为公主冲喜?” “我,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倘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你可要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玉婴已经被吓了个半死,扑到拢烟脚下哭求道:“拢烟姐姐,求求你,救救玉婴吧……玉婴不敢违抗公主,也是被逼无奈啊……” 拢烟叹了一声:“你们都是我手里带出来的,我何尝想看到你们落得凄楚下场!好在公主不过是一时糊涂,大错没有铸成还有挽回的机会,你还不想办法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玉婴整个人吓得发木,大脑一片空白,“如何将功补过,拢烟姐姐可有主意?” “你过来听我说……” …………………… 侧殿之中,晋亭见玉婴出去,便从床榻上跳了来,将香炉,茶壶等物都翻看了一遍,确认没有迷/药之类的东西,微微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平遥公主打的什么主意…… 正想着,就听门外传来动静,他连忙跳回榻上装昏。 殿门被推开,平遥公主缓步踏入,绕过屏风,就看见晋亭一身侍卫打扮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平遥公主抚唇一笑:“我知道你没晕,还不快起来!” 晋亭听她声音娇俏,好似小姑娘背着大人做坏事得逞了似的顽皮,心中纳闷,难不成她只是为了好玩? 平遥公主见他还不起来,咯咯娇笑着上前,“你还装,再不起来,我可要搔你的痒痒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喜欢哪一个我【加更】 晋亭不得已睁开眼睛,从床榻上做起来,迅速退到三尺开外,“公主殿下。” “嘻嘻……你果然没吃那些点心!” 晋亭心中一叹,有些拿不准这个平遥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公主殿下找卑职有何事?” 平遥公主幽幽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也知道,我身子自小就不好,长这么大,能出凛霜殿的次数都是有限的,就别说出宫了。你知道一个大活人,十几年如一日,呆在方寸之地的感觉么?” 晋亭皱眉听着,心中当然也对平遥公主报以同情,可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平遥公主见他不说话,便道:“你放心,那点心里不过是我让宫人找来的蒙汗药,对他们不会有任何伤害的,到了时辰,他们自然会醒。” “公主为何要这么做。” “我不过是想与你安安静静的说一会话。” 晋亭垂着眼睛,不曾看平遥公主一眼,他道:“公主若是觉得无聊,可大大方方的召顺眼的贵女入宫陪您解闷。” “我也想啊!可你也知道,生辰宴上出了那样的事,我近日来身体状况又不佳,父皇暂时不许我召人入宫呢!” 晋亭一蹙眉,他倒是忘了这个了。 平遥公主走进一步,说道:“晋亭,你就陪我说说话好不好?那些宫人们在我面前都唯唯诺诺的,且她们平日也都呆在这宫里,也没什么趣事可以与我说的。不如,我们到外面庭院里去透透气可好?” 晋亭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在外面总比在屋子里强! 而且万一发生什么情况,以他的身手足以掩人耳目,总不至于被人堵在屋子里…… 平遥公主见他答应,十分高兴,笑的眼睛弯弯。 晋亭与她保持三步的距离,跟着出了侧殿。 平遥公主顺着回廊走到一树寒梅旁,柔声提醒道:“小心,这里有块凸起的石头,我小时候总是在这里摔倒。” 晋亭看了一眼脚下,见那里果然有一块石头不甚平整,似乎是因为雨水常年侵蚀变形的缘故,“既然如此,公主何不吩咐人将这块石头给挖掉。” “挖掉?” 平遥公主轻轻一笑,“我偏不,它害我摔倒,若将它挖掉岂不是便宜了它?我现在已经长了记性,不但不会被它绊倒,还日日都踩在它的头上。” 晋亭闻言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这个平遥公主真是变态……可细细一想,却又似乎只是小姑娘顽劣的想法而已。 “那日生辰宴上有许多人,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对你印象深刻,觉得你很有趣。”平遥公主抬起手,之间她指尖捏着一颗银珠,“看,这是那日你给我的,我还留着呢!” 晋亭见了那银珠,后悔不已,暗骂自己为何要手欠去教平遥公主玩珠子! 他佯装不知平遥公主的意思,说道:“公主也可换成琉璃珠,玉珠,未必要非要用银珠。” “我不!我就要用这一颗!这是你给我的!” 平遥公主看着晋亭,满眼皆是欢喜,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语气中满满都是撒娇的意味。 晋亭心里想骂娘,恨不得伸手将那颗珠子给抢回来。 他思忖片刻,心中一亮,说道:“其实公主殿下也无需伤怀,大婚之后,自有驸马陪伴公主。” 平遥公主闻言,面上的笑容落下,沉默片刻,听不出情绪的说道:“你说,生在帝王之家,身为公主又有何用?就算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都无法选择。父皇口口声声说为了我着想,却从未问过我的意愿。” 听她在那里无病呻吟,晋亭不以为然,偏偏要抬杠,说道:“这也未必,大殿下便是自己选择的皇子妃,二人十分恩爱,满长安谁人不知。” 平遥公主似乎被什么触动了,面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又恢复如常,说道:“皇兄有了皇嫂,父皇的身边也有人相伴,只有我,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人完完全全的属于我。” 她眼中忽然蓄起了大颗的泪水,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平遥公主生的并不十分美丽,甚至没有大皇子的相貌好,但她人生的娇小柔弱,声音也细细软软的,很容易让人生出保护欲,尤其在她哭起来的时候,更是我见犹怜。 “即便父皇替我选了驸马,焉知对方就是心甘情愿?不是为了别的?晋亭,我只希望能有人只一心一意为了我,眼中只有我!” 晋亭在心中狂呕,暗道,这些话你对魏子修去说,他定会全力配合你,将世上虽好听的话都讲给你听! 但老子一句都没有! “夜深了,公主早点歇下吧。” 昏暗的天色也掩不住平遥公主面上的失望之色,她看着晋亭哭的心伤,眼底却难掩涌动的暗流,“晋亭,你真的对我没有半分怜惜之情么……” 晋亭不为所动,“公主殿下的事,卑职不敢操心。” 平遥公主面对他的冷漠,也不恼,只是清纯的面庞突然换了副表情,一双眼睛也不再是方才的泪水盈盈,而是变得妩媚勾人。 晋亭被她给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近在眼前,说不定他会以为这是平遥公主的孪生姐妹! 可眼前之人分明像是换了一个人!因为她的变化,连唇上口脂的颜色,这会也显得分外妖异和魅惑。 她挑眉看着晋亭,横波流转,春/情满溢,半点没有身为公主的端庄,活像是祸国的妖女。“晋二公子为何不喜欢本公主?” “公主请自重……” 平遥公主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朝他走过来,姿态撩人,迷魂摄魄。 晋亭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可方才站着还不觉得,这会一动作,却觉得脚步如同灌了铅一般。 “晋二公子可是觉得活动受阻?” 平遥公主咯咯一笑,将手边那支梅花折下,在鼻间深深的吸了一下。 “嗯,这香气真是幽淡迷人,若不仔细闻,还真是难以察觉呢……” 晋亭惊愕的看向那颗梅树,“你弄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不就是那种东西喽?你一个男人,总不会想不到那是什么吧?” 她的声音也变得轻挑起来,活脱脱一个妖女。 晋亭眸子里满是嫌恶,“你身为公主,手里怎么会有这种脏东西?” “这些是几年前,就是我命人杖杀了那些宫女的时候,搜查宫人们的东西时,在某些内侍那里搜出来的,没想到还真有用上的一天。” 晋亭震惊的看着平遥公主,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平遥公主此时哪里像是个娇柔少女,骨子里的阴鸷已经完全暴露出来,就像在深宫中尔虞我诈了半辈子的嫔妃。 心机深沉,内心丑陋。 “你恐怕不知道吧,这大安宫中多的是阴私龌龊,那些内侍分明没有作为男子的能力,却还要与宫女结合,他们无法得到身体上的快乐,便要用一些手段来寻求精神上的快乐。” 晋亭一个男人竟被她说的毛骨悚然。 平遥公主抬头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唇齿间似乎藏着无数柔情,她呢喃道:“晋亭,娶我不好吗?从此我们夫妻彼此扶持,一切都将重新开始,我们一定会过的很好的。” 晋亭尽力活动手脚,却仍是僵硬无比,只能尽量拖延,“皇上明日便会降下旨意,英国公府的魏小公爷定能合公主的意。” “你说的是魏子修啊?”平遥公主嗤笑一声:“人人都说他好,我却没看出什么好来,不过是个十分平常的人罢了,怎么,晋二公子好像十分希望魏子修能成为本公主的驸马?” 晋亭目光一凝,“公主误会了,公主与什么人成亲,与卑职毫无关系。” 平遥公主勾唇一笑,说道:“听说魏子修已经与云府的大姑娘有了婚约,本公主怎么能夺人之美?云大姑娘是个不错的人,本公主定要促成她与魏子修的亲事,让她有个好归宿。” 晋亭闻言面色彻底沉了下来。 平遥公主眸光中闪过一丝嘲讽:“怎么,晋二公子觉得不好?” “卑职并无什么想法。” 平遥公主的声音变冷,说道:“本公主只是身体病弱,你们却拿本公主当傻子。” 晋亭心中一惊,“卑职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呵……”平遥公主探出梅枝,在晋亭脸上轻轻划动,说道:“那日生辰宴上,二皇兄一直紧紧盯着云楚忱,你在一旁看着,紧张的额头都冒了汗……而且,席间我一直注意着你的目光,可是时不时的就会瞥向她……唉,你可知,本公主当时可是十分失望啊!” “公主殿下误会了,我与云大姑娘自幼相识,算的上是朋友,不过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罢了。” “是么?” 平遥公主似乎并不在意他说的是真是假,忽然话锋一转,“你是喜欢方才的我,还是喜欢现在的我?” 晋亭狐疑的看着平遥公主。 他早就发觉了平遥公主的异样。 平遥公主的变化根本不是伪装,而是从骨子里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除了相貌和衣着没变,她的动作,神态,语气,没有一处相似。 这种变化,除非从小就接受易容伪装之术,对表情和肢体的操控达到变化自如的地步,否则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平遥公主从小养在深宫,还体弱多病,怎么可能会接受过这种训练呢! 所以,他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第一百三十四章 别以为我就会手软 “公主,你有病。” “什么?” 平遥公主十分错愕,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她奇怪的笑笑,“没错,本公主从小体弱多病,有什么不对么?” 晋亭摇头:“不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我是说,公主这里有病。” 平遥公主神情有一瞬的凝固,“你敢对我不敬。” 晋亭又摇头:“古有双重魂魄者,表里不一,言行性情每每有所不同,或日夜交替之时,或受其他触动之时,倏然变换,往往不自知。” 他顿了顿,随即直视着平遥公主,说道:“公主怕是得了这种病。” 平遥公主冷笑:“晋二公子怎么开始胡说八道了。” 晋亭却很笃定的说道:“我曾亲眼见过一个人,白天的时候性情善良温和乐于助人,到了晚上却截然相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相互之间却没有记忆,所思所虑,甚至对同一件事情的理解和决策也完全不同。” “晋二公子莫不是疯了?” “疯的应该是公主才对。” 这种病,通常是因为受过什么巨大的刺激,或是从小大到的成长过于压抑而形成。 平遥公主性情怯弱体虚多病,在深宫之中,常年被各种危机所包围,被恐惧支配,还时时担忧自己的兄长有一天会离开自己。 这样的平遥公主,生生被折磨出疯病也不奇怪。 只不过这种疯子,与普通疯子不同,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尤其作为一个公主,最多让人觉得她喜怒无常罢了。 就像几年前她突然下令杖杀了凛霜殿二十多名宫女,也不过是让人觉得这些宫人先触怒了公主,公主一时盛怒才做出此举罢了。 晋亭上下打量着她,说道:“公主的情形似乎不太一样,我曾经因为好奇,所以仔细问过神医胡明,他说,一般这种病,所受的刺激越大,病人越无法开解自己,也就导致病情越发严重。” 换言之,愤怒或不满的情绪越来越多,却无法发泄法抗的时候,这种情绪就会被压抑到身体里另一个人的情绪中,这样一来,体内的灵魂难免会越来越反面。 平遥公主闻言眼皮一抽,“所以呢?” “所以,你们相互之间应该知道对方的存在,一旦公主觉得有什么事情无法解决,或是无法面对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会选择逃避,然后,你就会出现。” “晋二公子还真是见多识广。”平遥公主危险的眯起眼睛,却笑得愈加妩媚动人,“那又如何?我即是她,她即是我。” 晋亭没想如何,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尽量多说几句废话罢了。 但躲在屋里自偷听寻找机会的玉婴和拢烟却吓了个半死! 公主果然是个疯子! 晋亭所说的,拢烟的体会最是深切,她日日贴身伺候平遥公主,对她的一言一行都了若指掌,饶是如此,有的时候也对平遥公主的一些举动不能理解。 比如公主前一刻还想要某种吃食,后一刻就嫌恶至极,甚至频频作呕,连味道都闻不得。 有的时候喜爱素淡,有的时候挚爱浓艳,让人无法捉摸。 时间长了,拢烟甚至会根据平遥公主的喜好来适宜的转变自己的态度,以免触怒了她。 “玉婴,是时候了,你快去!” 玉婴浑身抖的厉害,“拢烟姐姐,我有些糊涂……外面的,到底是不是公主?” “当然是公主!你发什么糊涂!” 玉婴手里捏着一包药粉,按照拢烟说的,只要将这些药粉撒到晋二公子周身,他便能恢复如常了! 只是她这会儿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拢烟姐姐,我好害怕,我不想去……万一公主一怒之下,杀了我怎么办?” 拢烟沉下脸,“你若不去,明日我将你做的好事禀告皇上,你也一样没命!” 此时在庭院中,平遥公主已是盛怒。 “晋亭,你可要想清楚了!” 晋亭语气间也满是冷意:“公主倒是想的清楚,怎么不与皇上直言,是怕失宠吧?” “好!很好!” 平遥公主气极反笑,“我又何必与你多说什么废话呢!反正你现在就是本公主砧板上的肉!” 她摸向自己肩上的斗篷,轻轻一拉,斗篷瞬间脱落。随即,她的手指捏住自己的腰间的垂丝,笑道:“我若是高声喊几句,你猜,会有多少人赶来?” 晋亭因为努力催动内息,额头都冒了汗,他咬牙道:“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会手软,我不打女人,但不代表我不杀女人,尤其是你这种女人!” 平遥公主浑不在意:“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明日这凛霜殿上下,还有外面的御前司侍卫,统统都要掉脑袋!你不会不管他们的吧?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呢!所以,你还是不要虚张声势的好!” 晋亭咬牙往后退,动作却仍是不快,十分僵硬。 平遥公主却已经脱掉外衫,露出里衣,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你放心,我会对父皇说,你只是急于向本公主表明心迹,本公主亦对你有情,请父皇收回成命,成全你我。” 晋亭倒吸一口冷气,别过来!别碰我,云楚忱要是知道了,会嫌弃我的!以后都不会理我了! 就在平遥公主即将要触碰到晋亭衣角的千钧一发之际,玉婴猛地被拢烟从屋子推了出去! 玉婴毫无防备,低呼一声控制不住身形往前冲去,一个趔趄摔在平遥公主脚下!将梅树下站着的二人都吓了一跳! 玉婴手里捏着的药粉脱手而出,被她前扑时扇起的一股风吹散,晋亭顿时觉得一阵轻松。 平遥公主眼见晋亭的变化,恶狠狠的看着趴在地上的人。 “贱婢!你好大的狗胆!” “公,公主……不是奴婢,不是……”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向方才的屋子,却根本没有拢烟的身影,她一怔之下,胸口忽然一痛,一口黑血忽的从口中涌出。 晋亭眉目一凝,下意识的后退,却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活动了! 她不知道这宫女为何为突然扑出来,但显然是被人利用了。 不过几息的时间,玉婴已经双目圆睁倒地毙命了。 平遥公主转身怒视着晋亭,晋亭撇撇嘴,一拱手:“公主,卑职告辞了。” 他一闪身,已经退出老远,随即快速出了凛霜殿! 平遥公主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抓起自己的斗篷裹在身上,转身回内殿去了! 晋亭说的没错,她不敢直面去反抗父皇! 她怕失宠! 在这大安宫里,没了父皇的宠爱,她会被人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很好,晋亭,你不愿做这个驸马,我也不会让你得偿所愿! ………………………… 云楚忱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踏实,天蒙蒙亮翻身坐了起来。 春芜听见动静赶紧披了衣裳进来,“姑娘这么早就醒了,呀,您眼下青影这么重,是一夜都没睡踏实?” 云楚忱揉了揉太阳穴:“帮我倒杯水来。” 春芜赶紧去了,片刻取了温水来递给她:“姑娘是不是担忧晋二公子?” “他那个人,有的事情聪明的要命,有时候有蠢的像没长脑子,我确实有些不放心。”她预感平遥公主一定会在旨意下来之前有所动作,就不知道晋亭有没有听她的话…… 春芜心里其实也很担忧,万一晋二公子沾染了公主,以后姑娘可就少了个选择。 现在姑娘还没想通,以后说不定哪天就开窍了呢! “姑娘,既然睡不着,就起身洗漱先吃些东西,等给老夫人请过安,晋二公子也该下值了。” 云楚忱点头,什么也不做这么干躺着,实在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春芜一边服侍云楚忱,一边嘀咕道:“姑娘,您心里当真没有晋二公子吗?” 云楚忱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惦记什么,但我对他的担忧,是看在晋夫人的面上,若说交情,当然也有,我们自幼相识,也算是朋友吧。” 春芜扁扁嘴,不能接受这个答案,暗道:您就嘴硬吧! 云楚忱心中煎熬,饭也吃的心不在焉,将面前的小笼包戳的肠穿肚烂还不自知,直到蘅兰冲进来禀告:“姑娘!晋二公子让人传话来了!” 云楚忱闻言一把扔了筷子,起身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蘅兰不敢卖关子,赶紧摇头:“说了四个字,有惊无险。” “有惊无险……”云楚忱喃喃念叨了一遍,说道:“就是说,出了事,但躲过了……还说什么了没有?” 蘅兰摇头:“晋二公子先回晋府去了,大概是怕姑娘着急,这才使人来传话的。” 云楚忱点点头,坐回到位子上,潋月却又进来禀告,说道:“姑娘,老夫人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云楚忱心中有了点预感,赶紧起身换了衣裳,往南华堂去。 南华堂中,老夫人已经用过早膳,正在漱口,见了她眉目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你来了。” “祖母……”云楚忱规规矩矩行了礼,并未主动发问。 云老夫人见她如此稳重,满意的点点头,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去,这才对云楚忱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皇上为了平遥公主择选驸马之事。” “是,孙女知道。” 云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皇上属意魏小公爷。” 第一百三十五章 【加更】 云楚忱听了云老夫人这一句,垂下眸子没有答话。 “唉……” 云老夫人心中也是惋惜,她何尝不想让云楚忱嫁到魏府去。 长安城中遍地权贵,像他们这样的侯府多了去了,又有几家还敢称有权有势?多数都是在吃老本罢了。 等老一辈的撑不住了,后边的子弟一代不如一代,不过是指望联姻能再往上攀一攀。 云楚忱若是能嫁给魏子修,以后铁定就是英国公夫人,英国公府底蕴深厚,对侯府来说,有莫大的好处。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拉着云楚忱到身边坐下,语重心长的说道:“楚楚,人生在世,总要有取舍,你样貌才干都是一流,何惧损这一门亲事?再者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事情其实也没有想的那么糟,皇上有意封你为县主,算是补偿。以后你的亲事更是水涨船高,无需忧虑。” 云楚忱闻言心中冷笑,还好她并不爱慕魏子修,且急于摆脱这门亲事,否则,这可真是飞来横祸。 先前驸马之事传开的时候,云老夫人没有半点替她想办法的意思,还生怕皇上会因此对侯府有怪罪之意。 此时事情落定,云老夫人便乐颠颠的将她叫过来宣布结果。 哪有半分为她着想的意思? “孙女都听祖母的安排。” 云老夫人见她没有半分怨怼之色,欣慰极了,脸上的褶子都开了不少,“楚楚,你受委屈了。” 云楚忱眼圈泛红,“只要皇上不怪罪咱们侯府,孙女就能心安了。” 其实她心中明白,她这一桩亲事换来的,肯定不止“县主”之名,侯府一定也得了什么好处,八成是落在她那个侯爷父亲身上,否则云老夫人态度不会如此欣然。 但她必须要“委屈”,要“不甘”,她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好处,是她用自己的亲事换来的。 云老夫人听了她这话更觉得身心舒畅:“好,祖母知道你一直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 她是生怕云楚忱会不从,会闹起来,给侯府惹来麻烦。 云楚忱的神色,像是强忍着哭意,问道:“祖母,可是皇后娘娘让人来传的话?” 云老夫人点点头:“皇后娘娘一早就让人过来传话了,魏家那边想必也得了消息,你回去换身衣裳,一会随我入宫面见皇后娘娘。” “是,祖母。” 她入宫得了封赏,魏家那边的旨意才顺理成章,所以宫里才一大早就过来传话。 还真是火急火燎呢! 云楚忱回风澜院换了衣裳,跟着云老夫人体体面面的进了宫。 大安宫乾元殿,是皇后的居所。 云楚忱跟在云老夫人身后,受内侍的指引,一步步拾级而上,在穿来往去的宫人们面前经过,进入九间殿门,见到了高坐于内的王皇后。 王皇后满面笑容,在她身旁,是王皇后的侄女,如今的大皇子妃王知以。 云楚忱见了她,便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皇上想选魏子修为驸马,是要给宣永候府一个说法没错,却未必会念及她。 也许是王知以用什么理由说服了王皇后,才给她这么一个身份。 “臣女拜见皇后娘娘,皇子妃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皇子妃万福金安。” 云楚忱随着云老夫人行礼,王皇后虚扶一把:“快给云老夫人看座。” “谢皇后娘娘。” “云老夫人一向可好?” “回娘娘,臣妇身子还算硬朗,也是多亏这我大孙女孝顺,时刻伴在身旁,细致周到。” 她这话虽是有意捧着云楚忱,却也是实话实说。 云楚忱虽然有自己的目的,但的确比云挽心什么的强太多,比云泓远那几个儿子就更不用说了。 王皇后笑道:“早就对云大姑娘的孝名有所耳闻,可几次见了她,都没能好好说几句话,这会可该叫本宫好好看看!” 王皇后一伸手,云楚忱连忙起身上前,“皇后娘娘。” 王皇后笑的眉眼弯弯,“不瞒云老夫人,本宫一见这孩子,便觉得合眼,不知云老夫人可愿意让她常来陪陪本宫?” 云老夫人只当皇后是客气话,正要点头,便听门口有一女子的声音说道:“母后,看您说的,这是怪女儿不常回来看您了。” 众人朝殿门口看去,原来是端成公主。 她穿着一身蔷薇色宫裙,长长的裙摆拖在身后,绣着缠枝牡丹,旖旎浓艳,令她大气精致的五官更显顾盼神飞。 她去年刚与驸马成亲,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回宫的时候确实不太多。 王皇后嗔怪的看着她:“你这丫头,是在打趣你母后,还是在打趣你自己?” 端成公主也不羞涩,笑着走上前给王皇后行礼。 云楚忱也连忙上前见礼。 端成公主伸手扶起她,上下打量一阵,说道:“上次在平遥妹妹的生辰宴上,我便注意到了云大姑娘,确是个可人儿。” “公主殿下谬赞了。” 端成公主拍拍她的手,走到王皇后身边坐下,说道:“其实说起来,云大姑娘可是母后的外甥孙女呀!” 衡阳郡主是皇帝的外甥女,王皇后的年纪虽然与衡阳郡主的年纪差不多,但辈分上确实是她的舅母,云楚忱自然就是王皇后的外甥孙女了。 “哟,可不是。” 王皇后当真才发觉似的,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她看着云楚忱说道:“说起来,你母亲是郡主,你也早该册封了县主才是,今儿个倒是认了亲了,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将此事定下来。” 衡阳郡主是凤奕公主的亲生女儿,本就是正经的皇室宗亲,只不过她父母早亡,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而云楚忱又是过继的,并不是衡阳郡主的亲生女儿,这册封便也没人提起。 如今倒是有了个好借口了。 “多谢皇后娘娘挂心。” “好孩子,就别跟本宫客气了,以后见了本宫,要喊舅祖母才是。” 端成公主笑道:“那我可不就是她的姨母了!” 云楚忱想到这心中微动,抬头看向王知以,王知以朝她微微点头。 王皇后见云老夫人露出喜色,反而云楚忱一脸沉静,心中暗自纳罕,这丫头果还真是个宠辱不惊的。 她笑道:“楚楚这孩子,真心让人喜欢,以后老夫人可要将你这孙女的孝心分给本宫一些了。” 云老夫人连忙说道:“能得皇后娘娘青眼,是她的福分,也是宣永候府的福分。” 说话家还不忘带上宣永候府,云楚忱还真是一点也没看错她这位祖母。 王皇后闻言笑道:“那便好了!楚楚,以后谁若是欺负了你,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找本宫,看本宫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众人闻言都跟着笑起来,云楚忱心中却明白,她这话意有所指,说的分明是二皇子,却也是在告诉自己,要记住她的恩情! 云楚忱唇间抿出喜悦而收敛的笑容,朝王皇后盈盈拜下:“多谢舅祖母。” 从宫中回府不久,册封的旨意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就来了。 府里又是摆香案,又是谢龙恩,一通忙活。 待回道风澜院,已经是下午了,主仆几人终于都送了口气。 蘅兰有些无语:“姑娘进宫一回,倒是认了一圈长辈回来。” 云楚忱笑了笑:“以后我见了二皇子,怕是也要喊一声舅舅呢!” 几个丫头听着这话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啊?舅舅?” 春芜一拍手,“可不就是!公主是您的姨母,皇子也都是您的舅舅了!姑娘,这亲戚认得可值当了!” 云楚忱也有些意外:“想必是大皇子妃想到了这一茬,故意在王皇后面前提起的。” 照影说道:“能恶心一下二皇子,皇后娘娘自然是很乐意配合。” 二皇子与许琳琅定亲不说,还帮着许琳琅杀了淑妃,如今王皇后与许家的默契已经出现了裂痕,土崩瓦解是迟早的事。 王皇后怕是恨极了二皇子的。 “姑娘先前救了大皇子妃的弟弟王涣之,说起来,这也是善有善报。” 潋月拿了家常的衣裳过来给云楚忱换,说道:“奴婢看,最高兴的是老夫人呢!” 蘅兰纳罕道:“这话怎么说?” “要说这长安城各府之间,若是掰扯开了,谁跟谁没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区别就在于攀不攀的上罢了。” 潋月一遍帮云楚忱卸钗环,一边说道:“咱们郡主那是正经的皇室郡主,是皇帝的亲外甥女,可混成现在这样,谁没事会找她攀个亲戚?自然也不会有人想起咱们姑娘了。如今皇后娘娘主动提起这层亲戚关系,对宣永候府只有好处!” 云楚忱无奈摇头:“先前侯府借着皇后娘娘苟活,祖母已经尝到了无数甜头,如今能攀上皇后娘娘,她自然是乐意至极的。” 蘅兰一惊一乍,半天憋出一句,“不管怎么说,能避开二皇子,就是天大的好事了。姑娘以后见到人,可不能吝啬这一声舅舅!” 几人闻言都笑起来。 先前衡阳郡主入宫求皇上,说不想让云楚忱嫁入皇家,但云楚忱若是自己不小心被算计了,就怪不得旁人了。 而二皇子的手段,着实是防不胜防。 王皇后此举,倒是符合她的初衷。 只是,王皇后的势力也不算明朗。过于靠近她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主仆几人正说着,只听隔窗传来几声响。 室内顿时一静…… 第一百三十六章 要抗揍的还是能打的? 蘅兰反应快,转身跑出去看,片刻回转悄声对云楚忱说道:“姑娘,晋二公子来了,奴婢让他去小书房等姑娘了。” 云楚忱有许多话要问他,闻言便急急起身往小书房去。 一进门,还没看清人,就听见晋亭的声音:“你入宫了?” 云楚忱差点撞上他,连忙退了半步,见他神色急切,忙问道:“怎么了?” “没碰上平遥公主吧?” 云楚忱摇头:“没有,是皇后娘娘召见,是为了册封县主的事……算是给宣永候府一个交代。方才魏家已经让人将草帖子等一应事物都退还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宫中的旨意什么时候能到魏家。” 晋亭松了口气,“我来的时候,李总管已经到了魏府,这会魏家想必已经接了旨。” 云魏两府的亲事乃是众人心中一件大事,如今终于解除,晋亭却仍是愁眉不展。 云楚忱看出他神色间的异样,问道:“这其中可还有什么是咱们没想到的?” “那倒不是,想来魏家也不敢违抗旨意,只是……平遥公主那里……” “她?”云楚忱有些紧张的看着晋亭:“是不是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说,反正,平遥公主是个疯子。” 云楚忱挑眉:“这我早就知道,不是也早就提醒过你?” “不是,我是说,她是真疯了,她脑子有问题!” 晋亭将昨日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云楚忱听得瞪大了眼睛,“她……她承认了?” “嗯……说出去怕是没人相信人,如果不是我恰巧听胡明说过这种病,我怕是也难想到,也不会相信……你是不知道,她那不是变脸,是从内到外换了一个人!那种感觉,当真令人毛骨悚然。” 云楚忱被她说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无论如何,她与魏子修的事是定下了,她疯没疯,也不干咱们的事,以后你也躲着她些便是。” “该仔细躲着她的人是你才对。”晋亭十分忧虑:“胡明与我说过,这种病人所思所虑都十分极端,什么都干的出来,我怕她对你不利。” “对我不利?是因为我与魏子修有过婚约?” 晋亭想说是因为自己,才让她被平遥公主仇视,但他觉得这么说会让云楚忱心里有负担,便道:“算是吧,总之你要小心防备,尽量不要与平遥公主照面。” “嗯,我会的。” 两人正说着,蘅兰在书房外敲门,“姑娘,奴婢有事要禀告。” “你进来吧。” 蘅兰推开门,将脑袋探进来看了一眼,才进来说道:“平遥公主递了帖子来,说明日请您跟魏五姑娘进宫一叙。” 云楚忱闻言与晋亭对视一眼,苦笑道:“看来,想躲是躲不掉的了。” 晋亭脸色很不好看,嘴唇抿的紧紧的,“要不然找个借口推掉。”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云楚忱摇头拒绝,神色无比沉静,说道:“我倒是觉得,以平遥公主那种性子,不会用十分直接的手段,从她对待凛霜殿那些宫人的方式就能看得出,她很喜欢猫捉老鼠那种游戏,想要将猎物玩弄于股掌之间,才能让她体会到更大的快感,恰巧,我也擅长此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她说着,见晋亭仍不放心,又补充道:“况且,还有妥妥在我身边呢,有她在,我们相互有个照应,未必会让平遥公主讨得什么便宜。” 晋亭听她提起魏妥妥,便问道:“我一直想问你,你什么时候与魏五走的这么近了,她可是魏子修的妹妹。” “堂妹而已,隔房隔肚皮,这关系看似很近,其实远着呢。”云楚忱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总觉得跟妥妥已经相识了许久,这大概就是契合吧?” “嘁!”晋亭暗道,你怎么不跟我契合契合!“倒是少见你这么相信谁!” 云楚忱见他一脸醋相,脸颊微微热了热,说道:“总之,你放心吧,我现今脱离了亲事的束缚,就不怕谁再来找我的麻烦。” “你这话说的,难道还不找下家了?” 云楚忱点头,“暂时不找了,我已经想通了,与其靠着亲事脱身,不如将自己眼下这一摊经营好了,宣永候府才是我的根基。” 晋亭翻了个白眼:“你早怎么不这么想!还招惹了魏子修那个祸害!” 云楚忱瞪他一眼,“以前是我向左了,觉得这宣永候府没有一个是我的亲人,自然不愿在这泥潭里多呆,只想早日脱身而去。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不能扔下母亲不管。” “你母亲?你说的是郡主?” “当然。”云楚忱垂眸道:“我与母亲之前误会颇多,如今我既知道了她的心,断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怎么,你们府上最近不是挺消停的么?” 云楚忱摇头,“连姨娘看似老实,实际上是憋足了劲,等着僖妃的孩子临世呢。我若拍拍屁股走人了,母亲必定被连姨娘吃的死死的,我得先解决了这窝祸害。让母亲重掌宣永候府,占取主动权。” 晋亭对她这个想法倒是十分赞成的,只是对于她的亲事还有疑虑,“你自己不琢磨亲事,云老夫人也不会放着你不管,你就不怕她把你卖了?” 云楚忱道:“祖母那里,我自有办法糊弄。” “既然你这么说,我便不多言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我自不会与你客气,现在就有一桩需要你帮忙。” 晋亭惊讶于云楚忱态度的转变,从前他说什么,她总是推拒,如今竟然有些主动,他心里不受控制的冒出些欣喜的小泡泡来,问道:“什么事,你说。” “我身边的丫头们虽然忠心,但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云楚忱笑道:“你那有没有功夫厉害的丫头,借我一用?” 晋亭了然的“哦”了一声,“看来你是要在府里大动干戈了!要抗揍的?还是要能打的?” 云楚忱嘴角一抽:“额……要能打的吧……” “那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我院子里有个小厮,他妹子也从小习武,现在是我们府里的灶火丫头,天天烧火劈柴,不如,我将他们兄妹都送到你这来,一内一外,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那就再好不过了!多谢!” 听她一声谢,晋亭冷哼一声:“你该谢我的多了去了,你这辈子能还完吗?” 云楚忱听他有开始催债了,抄起茶盏扔了过去:“姑奶奶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说!你催什么催!” 晋亭一把接住:“怎么最近喜欢扔东西了!脾气又涨了?” 云楚忱不理会他的抱怨,说道:“人什么时候能送来?” “这个不是问题,只不过,嗯……这对兄妹人是极好的,身手也是一流,就是脑子有点一根筋……” 云楚忱翻了个白眼,暗道,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我并不意外! 晋亭解释道:“我院子里的人给这兄妹起了绰号,哥哥叫十万个为什么,妹妹叫十万个不相信……” 云楚忱一呆,“啥……啥意思……” “就是……你让哥哥去做什么,他总是要问一句为什么。你跟妹妹说点什么,她头一句就是真的假的??你若是不答,他们绝对不会罢休……不过,你随便答一答敷衍一下就好……反正他们那一根筋的脑子也分辨不出……” 云楚忱无语,“我可以换人么?” 晋亭一摊手:“你知道的,我院子里没丫头!” 云楚忱服了。 “那……行吧……” ………………………… 凛霜殿中,大皇子缓步绕过屏风,见平遥公主半靠在沉香榻上,眼睛呆呆的望着虚空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开口问道:“平遥,怎么一个人在此出神?也是快要大婚的人了,怎么半点也不高兴?” 平遥公主手上捏着粉彩瓷茶盏,手指轻轻捻动,半晌才开口说话,“皇兄,我真要嫁人么?” “这是说的什么话。”大皇子声音温和,如清风入怀般令人身心舒畅:“世间哪个女子不嫁人,若非你身体抱恙,早该择选驸马了。如今既是天定的姻缘,自然更为如意好合,你就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平遥公主闻言抬眼看向自己的兄长,说道:“我却并不觉得那个魏子修有什么好。” 大皇子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意外:“想必是平遥对他不甚了解,我曾见过此人数面,端的是朗月般的人物,得体知礼,谦逊温和,必定会好生待你。” 平遥公主却更是委屈的扁起嘴来:“我却觉得这人很是无趣。” 大皇子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怔神了片刻才说道:“这却是你想岔了。” 平遥公主疑惑的看向他。 大皇子又说道:“魏子修虽不是跳脱活络的性子,却博览群书,通晓天文地理,懂得许多旁人所不知道的事情,以后平遥想知道什么,想听什么,他都会告诉你。等你的身子好一些,便可让他带你出去走走。” “真的么?” 平遥公主眼中终于流露出了一点点期待,“如果是那样,也不错。” 大皇子见她终于开怀了一些,笑道:“总之,父皇已经吩咐人为你督建公主府了,以后便不用整日窝在凛霜殿中。” 平遥闻言,想了想,“那我也可以常去兄长府上了。” “那是自然。” 平遥公主这才真正露出笑容,“既是如此,成亲倒也是有几分好处的。而且……我还发现了新的玩物。” 第一百三十七章 突如其来的纠缠 大皇子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哦?说来听听?” 平遥公主罕见的露出狡黠的笑容:“不过是我周身的一些小事,皇兄不必挂心。” 大皇子笑看她一眼,说道:“即是如此,我便不问了,你好好准备大婚事宜,莫要多虑。” “嗯,我知道了皇兄。” ………………………… 下午,晋亭就将那对兄妹给送了过来。云楚忱便带他们到濯香院去见衡阳郡主。 衡阳郡主虽然懒得管家,但她毕竟是一家主母,往府里添两个下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听说这是云楚忱跟晋亭借来的人手,心下微微诧异。察觉到云楚忱的转变,却也没有多问,只说:“既然是你要得人,你看着安排便是。” 兄妹二人上前乖乖跟衡阳郡主和云楚忱见礼。 哥哥长得又高又瘦,一脸聪明相,妹妹倒是生的憨直,相貌也不过中人之姿。 云楚忱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你们叫什么名字?” 哥哥一拱手:“小的叫虞美人,见过郡主,见过姑娘。” 云楚忱闻言怀疑自己听错了,谁料妹妹又开口道:“奴婢虞肚白。” “噗……”旁边衡阳郡主一口水喷出来:“鱼肚白?” 鱼肚翻了白,不就是死了么…… 他们的爹娘怎么想的,竟然取这么不吉利的名字…… 妹妹解释道:“其实,原先奴婢叫虞美人,不过奴婢觉得自己长得并不好看,叫这个名字可惜了,就把这个名字换给大哥了。” 云楚忱忍不住想笑,心道,你大哥是不想叫“鱼肚白”吧? 屋里几个丫头都掩唇偷笑。 哥哥说道:“小人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公子说了,都听从姑娘的安排。” “那倒不用,我也只是借你们来帮我一些忙,等事了之后,你们若愿意,自可回去。”云楚忱笑着看他们,想了想说道:“在云府不像在你们公子那里自在,总不能美人肚白的叫,我重新给你们取个名字,便于在云府走动。” “是,小人但凭姑娘吩咐。” 云楚忱想了想,有些促狭的看着他们,说道:“哥哥就叫‘不为’,妹妹就叫‘信儿’。” 哥哥最爱问为什么,最讨厌听的一句话便是“不为什么”。 妹妹的口头禅是不相信,最不耐烦听的就是“你要相信”。 两兄妹对视一眼,姑娘给她们取的名字,难受啊! “信儿平时就跟着我,不为一会儿到前院安置。春芜,你先领着他们去熟悉熟悉府中事物,我跟母亲说说话。” “是,姑娘。” 春芜领着一脸别扭的兄妹俩下去了,耳尖的她听见两兄妹俩嘀嘀咕咕的,正在研究要不要再换一次名字。 春芜嘴角微抽,这对兄妹还真是友爱啊! 不过哥哥说道:“我一个大男人,叫什么‘信儿’,难道不会显得娘们唧唧?我不干!” 妹妹一跺脚:“上次换名字的时候,你不是说自己是长兄,要让着我的吗??” 哥哥道:“是啊!上次我都让着你一次了,这次换你让我了!” 妹妹挠挠头:“好吧……也算公平……” 春芜无语,晋二公子送这对兄妹来,真是帮姑娘的吗? 室内,衡阳郡主也久违的露出笑容,“魏家的事终于告一段落,咱们也可以松口气了。” 云楚忱听她说“咱们”,而不是之前的“你我”,笑道:“是啊母亲,摆脱了魏家,咱们该好好处理家事了。” “处理家事?” “是啊母亲,再有几个月,僖妃的孩子可就要出世了。您觉得连姨娘会老老实实的在琼华院呆着吗?她不将府里折腾个乌烟瘴气,是不会罢休的。” 衡阳郡主听到“连姨娘”三个字,眸间露出厌恶之色,说道:“她爱怎么折腾是她的事。” 云楚忱哪能不知道她的性子,劝道:“母亲,您要知道,咱们的处境已经大不如前了。从前连姨娘没什么靠山,在太后娘娘眼皮底下畏首畏尾的情况下,还能将父亲哄得团团转,在府里呼风唤雨。如今太后娘娘过世了,将来她又靠上了僖妃,不说父亲,就是祖母也要看她三分脸色,您觉得咱们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衡阳郡主沉眸半晌,说道:“将来你嫁了人,到了夫家自有一片天地。我虽在这府中落脚,却也用不着靠着谁,她还能怎样?” 云楚忱无奈道:“母亲,人心是不足的,您只想守着您这片小天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别人会让您如愿吗?连姨娘会想办法将你这块地方撕破一个口子,侵吞您的性命,夺走您所拥有的一切。” “她凭什么这么做?当年的事情错不在我,她们心里比谁清楚!” “母亲难道想不明白凭什么?”云楚忱斩钉截铁的说道:“就凭她不能拿父亲怎么样!” 衡阳郡主抿唇,半晌不语。 “您觉得连姨娘做不出来吗?她心底对您的恨恐怕一分也不曾减少过,甚至会因为儿女庶出,下人嚼舌根,黄姨娘等人的挑拨而与日俱增!” 衡阳郡主猛地抬眼,“她能如何,还能杀了我不成?” “母亲难道忘了连姨娘的拿手好戏了么?她最会借刀杀人!”云楚忱目光中没有半分迟疑,说:“她如今没有动作,并非是做缩头乌龟,而是蓄势待发啊!” 衡阳郡主心下狠狠一颤,“当初分明是云泓远的错,我亦是受害之人!” “母亲,您还不明白吗?有些事情不必非要论出对错,而是看立场!况且,女人的争斗什么时候需要理由呢?” 衡阳郡主终于动容:“你想主动反击?” 云楚忱点头:“我始终相信,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咱们不能让她们一直在暗处伺机而动。” 衡阳郡主皱眉:“你要怎么做?连碧茹诡计多端,又会装相,小心被反咬一口。” “母亲,我们并不主动出手,是要激她们先动手。” “如何做?” 云楚忱见她终于想通了,心下一松,说道:“想要激怒一个人,就要对她最看重的东西动手。母亲觉得,连姨娘最在乎的是什么?” “哼,一个妾,还能在乎什么?没了云泓远的宠爱,她还算什么东西?” “母亲说的没错,连姨娘最在乎的就是父亲。” 云楚忱凑到衡阳郡主近前,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衡阳郡主起先有些抗拒,最后还是迟疑的点了头。 回风澜院的路上,蘅兰悄声在云楚忱身边说道:“郡主总算开窍了。” 云楚忱笑看她说道:“哪里是开窍,母亲分明是为了我。” 蘅兰讶然,“姑娘怎么这么说?” 云楚忱道:“母亲早就对父亲死了心,若是没有我,她想必会和离吧?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外甥女,想片叶不沾身的离开宣永候府还不容易吗?可她却苦守在那一隅之地,又是为了什么?” “郡主是放不下姑娘……” “她若是和离出府,我还算什么呢?什么侯府千金,到时候,高不成低不就,不就是个笑话吗。” 蘅兰闻言唏嘘道:“郡主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口硬心软啊!” 主仆正说着,云挽心从外面回来,身边的丫头大包小包捧了一堆东西。 见了云楚忱,云挽心高高的挑起眉毛,兴奋异常:“哟,这不是大姐姐吗?这么有心情在这乱晃?我还以为大姐姐会在屋子里哭呢!” “咦?二妹妹何出此言,皇上新封我为县主,我正高兴的没处分享这个好消息呢!要不要我跟二妹妹好好说说,寻常人见了县主,要如何行礼?” 云挽心顿时沉了脸色:“男人都被人抢了,有什么可显摆的!” 云楚忱用帕子掩着唇“噗嗤”一声笑:“二妹妹敢不敢讲这话跟连姨娘再说一遍?” “你……”云挽心脸颊长成猪肝色。 云楚忱大摇大摆的在她身边走过,头也不回的说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二妹妹见了我,可要行跪拜之礼。” 云楚忱气的指尖都在发抖,丫头手里的绫罗首饰突然就不香了。气恼的大叫道:“贱人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 第二日,云楚忱与魏妥妥约好在永兴坊汇合,一同往宫里去见平遥公主。 只是没想到,魏子修也去永兴坊,正好顺路同魏妥妥一起到了。 云楚忱神色间并无异样,反而饶有兴许的瞥了他那条断腿一眼,福身一礼道:“魏公子。” 魏子修本以为自己会看见一副伤心的面孔,却没想到云楚忱神色如常,半点异常都没有,还似往常那般云淡风轻,万分从容,心下不由诧然。 他不认为自己是这般没有魅力之人。 云楚忱一定是掩饰的好。 魏家这门亲事,不是她心心念念想求去的么,如今得而复失,心里一定很是伤心难过。 她方才看了自己的腿一眼,想必是对自己十分关切吧? 魏子修露出一个自以为能迷倒全天下少女的笑容,问道:“云大姑娘,近来可还好么?” 云楚忱十分诧异的看着他,高高的扬起眉毛,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魏子修一怔,眨了眨眼,细细的去看云楚忱的神情,却见她已经恢复了寻常的神色,答道:“多谢魏公子,我很好。” “真的?”魏子修细细的去看她的表情,似乎想要找出她掩饰的蛛丝马迹。 云楚忱彻底无语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骄傲的魏孔雀 怎么,难不成魏子修还想看她因为丢了亲事而消瘦憔悴不成? “魏公子这话问的奇怪,我为什么不好?”她实在觉得好笑,脸上表情分明是在说:用你换了一个县主之名,很划算啊! 魏子修却完全不这么认为,他声音愈发温和,甚至有点循循善诱的味道,一定要逼着云楚忱承认她伤心、遗憾、悔痛万分一般。“云大姑娘,你若是有话,与我直说也无妨,我绝不会与任何人提半个字。” “魏公子想多了,我真的没什么要与你说的。” 云楚忱转身要走,魏子修却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突然伸手扯住了她的袖子。“等等!” 云楚忱动作利索的往旁边让了一步,将袖子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冷眼看着他:“魏小公爷,请你自重。” 魏子修听她连称呼都变了,神色反而松弛下来:“你果然是生我的气了。我知道,你我的亲事落得这般结果,你一定十分受伤,终是我对不住你。” 云楚忱愈发莫名其妙了,这魏子修莫不是自信的过了头,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是爱他爱到无可救药? 他所有的,还不是将来的爵位,还有魏家多年来经营的名声? 可惜,连这都是假的。 魏子修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难不成,装模作样惯了,竟还当真了? 云楚忱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一棒子,让这厮清醒清醒。 “魏小公爷怕是误会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魏两府的亲事,是家中安排,我个人并无什么意愿。倘若父母长辈看中的是魏家其他人,我亦欣然接受,并非是因为你本身,可懂了?” 她的意思很明白,人家看重的不是你,嫁的是不是你也根本不重要。 但魏子修却皱眉道:“楚楚,你又何必说这种气话呢。” 云楚忱一抬手,“等等,我与你并没有熟悉到称呼名字的地步。” “好好好,你莫生气,我不叫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云楚忱决绝冷漠的态度给刺激了,魏子修已经不似平日里在贵女面前,表现的如同“我欲乘风归去”的超脱架势,倒像个苦情人。 他朝四周看了看看,说道:“这里人来人往,咱们站这让人看见也不好,不如往那边走一走,咱们安静说几句话?” 魏子修看她的目光带着期盼,好似盼着她说出什么“我不怪你”,“这怨不得你”,“都是我命不好”,“这辈子不能做你的妻,下辈子你定要娶我”之类的话一般。 呵呵,云楚忱是不可能说的,就算她真这么想,她也不会说。 何况她压根不这么想! 她倒是有些不明白,魏子修分明对她没什么感情,演这出是要给谁看? 难不成,是觉得自己的东西突然不是自己的了,心里别扭? 那她可得让他好好别扭别扭! “小公爷说笑了,有这么多丫头婆子围着,还有妥妥在这,谁会误会?再说,你以后就是公主的人了,私下里与我交谈恐怕不妥,万一因为我毁了名声,我可担不起。” 公主的人…… 魏子修心里一堵。 这话说的像是,他成了公主的面首似的! “我说了,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要怎么才肯消气,只要你说出口,我一定做到。” “不必了,我们互不相欠,毫不相干。” 魏子修的眼神却越发显得怜惜了,那种含情脉脉溢满了眼眶,几乎从里面滴出来。“今日是公主要召见你?” 云楚忱不耐烦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魏子修说的情真意切,“她应是不会为难你,毕竟这亲事是天定,并不是她的意思。” 云楚忱闻言,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什么狗屁,再说她就要爆粗了好吗? 魏妥妥站在魏子修身后都要笑岔气了,却硬憋着,想听听魏子修还能再说出什么来。 云楚忱无奈扫了她一眼,说道:“小公爷放心,你我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没说过几句话,公主殿下性情温和,天真无邪,不会抓着这点小事不放的。” “那倒是,公主看着不像是小肚鸡肠的人,不过,谁说我们没见过几次面。” 魏子修掰着手指头数,“你常来府上找轻轻,咱们十次总有八次照了面,我最喜欢你那套蔷薇色的衣裙,那颜色样式当真十分配你,你穿着像仙子一样……” 云楚忱无语至极,打断他道:“抱歉,我实在不耐烦听这些话,小公爷还是留着对公主殿下说吧。” 魏子修却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眼睛扫到她帕子上绣的兰花,“咦?这是双面绣?你竟会双面绣?” 云楚忱纳闷他怎么又拐到自己的帕子上去了,没留神,让他一把扯去了自己的帕子。 “你做什么!” 云楚忱伸手想要将帕子夺回来,魏子修却十分顺手的帕子顺进了袖子里。“我不要,就是拿来看看,我娘喜欢这双面绣,改日我娘看过了再让轻轻送还给你。” 云楚忱惊了。 这人要脸吗? 之前两人有婚约的时候,都没说互送什么信物,如今婚约解除了,魏子修成了驸马,竟然顺了她的帕子,还美名其约只是看看!! 这话说出来只有他自己相信吧! 真不是为了日后作为诬陷她的把柄之类的吗? 有病! 这是存心给她找不痛快! 正在魏子修十分满足摩挲袖袋中的帕子时,魏妥妥突然从他身后绕过来拽了他一把。 魏子修没防备,被她拽的后退一步,魏妥妥眼疾手快,一拉他的袖子,直接将云楚忱的帕子从中抽了出来! “大哥想看双面绣,找绣娘便是,云姐姐不乐意,你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 她这话看似是在讽刺云楚忱,实际上是在说魏子修自作多情。 魏子修这时才觉出不对来,他看向云楚忱,便见那眸子中满是厌弃跟嫌恶。 好像看着什么垃圾一般。 他微怔,随即后退了一步,再去看,仍是嫌恶,再后退一步,将云楚忱的全貌看清,却仍是嫌恶。 这怎么可能? 云楚忱不是爱慕他爱慕的死去活来吗? 不是无论如何都要得到他吗! 他脸上终浮起一层恼怒:“我是体谅你突然被夺了亲事,你怎生不知好歹?” “我知不知好歹,关你什么事?”她真想让信儿把魏子修的脑袋拧下来看看,里面到底长了多少囊虫。 可惜信儿眼下还在学规矩,暂时没带着她出门,云楚忱这会倒有些后悔了。 她毫不留情的说道:“小公爷若是不太清醒,不如跳到太液池中洗洗脑子。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云楚忱拉起魏妥妥,狠狠瞪了一眼魏子修,转身上了马车。 魏子修站在原地,看着云楚忱的马车渐渐远去,脸色变得越发难看,铁青一片。 他不信! 云楚忱明明将他看的无比重要! 他从来都相信,只要他勾勾手指头,这个女子就会为他付出一切! 可这是怎么一回事? 马车上,魏妥妥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哈哈哈,今天的人算是丢尽了!” 云楚忱两眼望天:“我还想问你,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魏妥妥收了笑,撇了撇说道:“他这个人占有欲极强,在他看来,你已经是他手心里攥着的人了,却突然生出这等变故,煮熟的鸭子没说一声就飞了,还对他毫无留恋,这怎么可以?他得从你口中听到你的痛不欲生,恋恋不舍,才能心满意足的奔赴下一场盛宴那!” “呵……这么说,只有他不要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嫌恶他的份儿!即便是有,他也不信!” 魏妥妥点头,满脸的幸灾乐祸,“想必今日云姐姐的一番话,能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云楚忱一阵反胃,“他怎么与你同路过来?” “自从我回来,他便一直在观望,今日是想试探我对之前的事情记得多少呢。” “之前的事情?” “嗯,我还没被送回老家养病的时候,他可是做了不少‘好事’。”魏妥妥冷笑,“那时我虽已经得了失魂症,整日浑浑噩噩,但发生的事情,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看来他并非不心虚。” 二人说着话,马车已经快到大安宫。 大雪过后,天气又冷了几分。 因为平遥公主的吩咐,除了供人行走之处,其他地方的雪都没有清扫。 两人一进凛霜殿,便觉得整个殿宇都笼罩在白蒙蒙的雾气里,庭院之中被雪压沉的梅枝,如红霞缀于雪中,煞是好看。 走了片刻,便见平遥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拢烟迎了过来。 “两位总算是到了,公主殿下昨晚一直盼着,都没怎么睡好,直说今日要堆个最大最高的雪人,兴奋极了。” 云楚忱神色如常,笑道:“公主殿下天真无邪,真是难得。” 拢烟闻言目光不受控制的一颤,连忙垂头掩饰,屈膝道:“二位请随奴婢来吧,公主已经在小阁设了榻,赏雪赏梅都是极好的。” 因平遥公主不能常出去走动,因此宫殿中的一应事物都十分齐全,相比其他公主,凛霜殿的大小今次于端成公主在宫里时所住的宫殿。 云楚忱跟魏妥妥点头应着,跟随拢烟一路去见公主。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逐渐暴露的恶意 穿过长长的游廊,又过了两重殿宇,直转到后园,才看见拢烟说的小阁。 庭院中清泉流石,雪淡梅疏,泉眼旁的碧彩瓷缸内还有两尾锦鲤,火红的身体在薄薄的冰面下游曳,为清冷的院落增添了些许生趣。 拢烟让她们先在门前等待,她进去通禀,却从殿中走出一个宫女,见了她们连忙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位贵人,公主这会儿睡着了呢!” 拢烟闻言转头看向云楚忱她们,说道:“公主想必是昨晚没睡好,这会困意上来了,劳烦二位稍待片刻,我先带二位到偏厦坐坐。” 云楚忱正要点头,忽听窗内传来一声不太真切的呢喃。 拢烟以为公主醒了,便住了口,站在窗下细听公主的吩咐。 但窗内又没了人声,几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又听见平遥公主的声音传来。 这次的声音较大,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她说:“晋亭,别走,留下来陪我,我怕……” 魏妥妥面色大变,拢烟的神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云楚忱半掩着眸子,垂头听平遥公主一声声喊着“晋亭”,没有半点表情。 拢烟好似终于回过神来般,解释道:“公主许是梦魇了,这几日多亏了晋二公子在凛霜殿保护公主,公主才能睡个好觉。” 说着,便引着二人到一旁的屋子去歇息等候。 不过片刻,公主身边伺候的宫人便来唤她们,说公主已经醒了,让她们过去。 魏妥妥虽然不知道晋亭那日与平遥公主发生的事,却下意识的觉得事情有异,在身后不安的拉住云楚忱的袖子。 云楚忱转身安慰的拍拍她的手,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不要被假象迷惑,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魏妥妥怔然片刻,慢慢放松下来低低的“嗯”了一声。 二人走入小阁之中,拢烟正在为平遥公主重新梳头。 “公主殿下千岁。” 平遥公主一脸喜悦的转头看向她们,“不用多礼!也真是的,我方才竟睡着了,你们等等我,我这就好了。” 她自称为“我”,看上去和善好相处,毫无公主的架子。 她一边跟云楚忱她们说着,一边吩咐拢烟:“快些快些,简单点就好。” 拢烟答应着,手上的动作加快,片刻就为平遥公主重新梳了个凌云髻,只在鬓边簪了一朵玉兰,看上去清淡纯澈,越发显得不谙世事。 她扑过来拉住二人的手,与她们一起坐在蒲团上,小脸皱起来,说道:“你们不知道,先前真的是被吓怕,每日都做噩梦,那几具烧焦的尸体,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们……我真是害怕极了。” 云楚忱闻言柔声安慰道:“公主,您总是回想那日的情景,夜里难免做这样的梦,不如多想想其他的事情,时间长了便淡忘了。” “你们不知道,方才不过睡了片刻,就梦见了。”她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垂着,竟是怕的忍不住落泪,睫毛上沾着点点水光,看上去十分柔弱。 云楚忱这时坐的近才发现,平遥公主五官生的不是顶出色,这一双眼睛却着实迷人,细长,眼梢微挑,下眼睑略厚,活脱脱一双勾人的狐狸眼。 她此时一副清纯无害的神色,便显得楚楚可怜。倘或换成一副妩媚姿态,不知是如何妖娆的模样? 那天晚上,晋亭想必是见识了? 平遥公主还在诉委屈,“还好有晋亭在,要不然,我真是连觉都睡不得了。” 云楚忱听了这一句,越发断定方才平遥公主是假意梦魇,难道公主猜测她与晋亭有什么,所以才这般试探? 虽然心中疑虑,但她可不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不但没有露出异色,还出言安慰道:“晋二公子武艺高强,的确令人安心,有他在凛霜殿护卫,公主应该安心才是。” 平遥公主闻言,突然没了动静,目光在云楚忱脸上挪动不停。 云楚忱好笑道:“公主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没什么,只是想到我大婚之后,晋亭身为将军府公子,总不能跟随我去公主府侍奉,到时我又该如何呢。” “公主何须担忧,等公主与驸马完婚,身子大好了,从前心中所忧虑之事也就不复存在。” “你说的也有道理。”平遥公主喃喃了一句,神色由阴转晴,“好了,不想这些了,咱们去外面玩雪可好?” 平遥公主说着站起身来,笑盈盈的系了银狐斗篷,又戴上宫女替她缝制的护手。“这是给你们的,戴上免得冻手!” 两人谢过了平遥公主,春芜上前从拢烟手中接过护手,说道:“姑娘,奴婢帮您戴上。” 她虽这么说,却是背对着平遥公主和拢烟,先将自己的手迅速伸进护手之中试探了一下,见没什么异样,这才放心。可没想到她脱下右侧护手时,突然“嘶”的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 春芜将手从护手中抽出来,只见她细白的手背上被划了一道血痕。 云楚忱目光一凝。 春芜并没有将那道划痕放在心上,凭着感觉找到位置,将护手对折,柔软的兔毛之中银光一闪,竟是一根针戳了出来! 魏妥妥在一旁看见,眸子也瞬间眯了起来。 这针藏着兔毛之中,手顺势探进去的时候不会被扎到,可若弯起手有所动作,就必然会被刺中。 “发生什么事了?”平遥公主发现异常走过来看,见此情形,惊呼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一旁的拢烟瞄了春芜一眼,说道:“想是绣娘不经心,将这针忘在了护手里面。” 平遥公主怒声喝道:“去,将缝制护手的人带过来!” 拢烟朝一旁的小宫女挥挥手,那宫女立即猫一样轻手轻脚退出小阁找人去了。 “去拿药来,给楚楚的婢女包扎一下。” “是,公主。” 春芜连忙屈膝行礼:“奴婢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公主不必挂心。” “那怎么行,好歹要上了药,才能好的快些,你还得伺候你家主子不是?”平遥公主说着,转头看向云楚忱,又说:“多亏了你这丫头,要不然伤的就是你了。” 要不然伤的就是你了…… 云楚忱琢磨这句话,乍一听是庆幸,可细细咀嚼一遍,怎么都觉得带着点遗憾。 “公主说的是,我这丫头,的确十分细心。” 拢烟取来了伤药,将春芜带到一旁进行包扎,方才的小宫女也将缝制护手的绣娘带了过来。 那绣娘吓得手脚发软,几乎是被两个内侍驾着拖进来的,还没等平遥公主发话,就已经扑通一声软倒在地。 平遥公主怒意不减,说道:“如此粗心大意,你是没把本公主放在心上!” 那绣娘毫无反抗的意思,半个字都不敢辩解,只连连磕头:“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 拢烟在一旁说道:“你的确该死,若是伤了公主的万金之躯,你可担当的起?” “求公主恕罪,绕了奴婢的性命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平遥公主眼神里却已经没了方才的柔弱,十分平静的命令,“将她拖出去杖责。” “公主!公主饶命!” 那绣娘脸色煞白高声求饶,却被方才拖着她进来的内侍重新拖了出去。 平遥公主冷着脸走到门口,看着绣娘被按在春凳上,脸上满是不高兴。 行刑的内侍她如此脸色,哪敢留手,上来就是最重的打法。 宫里的刑罚有很多讲究,负责行刑的内侍们都受过专门的训练。 有的伤皮开肉绽看似很重,却不会伤及脏腑,修养一段时间就能生龙活虎,不会留下隐患。然而有的伤看上去不过几处瘀紫,却能伤了人的根本,过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 棍棒一下接一下的落在婢女的腰背之上,发出重重的闷声。 不过三四棍下去,那宫女已经脸色惨白,嘴角溢血。 云楚忱见状心中一震,这是往死里打。 她朝平遥公主面上看去,只见她眼中已经没了方才的柔弱,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与嗜血。 似乎这样操纵旁人的性命让她感到十分愉悦。 平遥公主这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么?恐怕对方这么做不是因为别的,正式因为那针没有扎到她手上!所以想要出出恶气吧! “公主,左右春芜也没什么事,何须如此重罚,便饶了她一命吧。” 平遥公主听云楚忱求情,面上的不高兴些少了几分。 云楚忱心想,如果自己求情能让平遥公主心里舒坦几分,她倒也不吝说几句好话。毕竟这个倒霉的绣娘是因为她才遭了此劫。 但一旁的拢烟说道,说:“云大姑娘,我们做奴婢的,伤了的确没什么打紧,可这东西是主子用的,公主是幸运才没受伤。倘若方才公主选了这一副护手,又该如何呢?这贱婢如此粗心大意,差点害了公主,打死了也是活该。” 言外之意,这宫女受罚并非是因为你的婢女受了伤,而是因为差点害了公主,你就不要乱发善心了。 云楚忱心道,看来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了。 第一百四十章 低头挨欺负?不存在 那绣娘几句话间已然受了二十几棍,整个后背血肉模糊,眼看是不行了。 啪嗒! 绣娘残破的身躯无力的从春凳滚落到地上,仰面朝天一动不动,乌黑的眼珠直直的望着前方。 内侍上前看了一眼,回禀道:“公主,她还有一口气。” 平遥公主看着绣娘微微起伏的胸口,没有开口。 她不发话,众人都不敢做声,宫人们屏息静气,生怕受到牵连。 半晌,平遥公主转身看向云楚忱身边的春芜,说道:“这绣娘大意,让你受了伤,本公主给你个惩罚她的机会。” 春芜心中一紧,看向平遥公主,不知她是什么意思。 平遥公主往前走了两步,微微探头看着仰倒在地上的绣娘,说:“本公主看她这双眼睛十分不顺眼,你就把她的眼睛给挖出来吧!”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面色都变了变。 春芜脸色发白,“奴婢谢公主的好意,不过奴婢只是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的,无需对她做出什么惩罚……” 将人活生生打死已经很残忍了。 难道还要她对一个将死之人做出挖眼之事吗? 就算不考虑那绣娘的感受,她本身也是不敢的啊! 平遥公主转身朝向她,面无表情声音飘忽的说道,“本公主是好意,你这是不领情喽?” 春芜连忙跪下:“公主殿下,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 “公主。” 云楚忱上前一步,挡在了春芜的身前。 她知道平遥公主是故意为难,违抗她不知会有什么结果。 何况平遥公主是拥有两种性情的疯子,喜怒无常。 但云楚忱始终明白一个道理,低头挨欺负,并不能让对方留手,只会让对方下手更重。 她说道:“春芜惯用的右手受了伤,此时包扎的如粽子一般,恐怕没法动手。依臣女看,此事有更好的人选。” 平遥公主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哦?你说的是谁?” 云楚忱看向拢烟:“臣女见拢烟方才如此敌视那绣娘,想必是因为心疼公主,应该很想替公主出了这口恶气。” 方才她替绣娘求情,拢烟那叫一个义正言辞,那么,云楚忱就让她好好逞一逞威风。 拢烟闻言咬唇看向云楚忱,“奴婢并没有……” “没有?”云楚忱直视着她:“你是不是不想替公主办这件事?” 拢烟没想到云楚忱在公主面前还敢这般咄咄逼人,连忙跪倒平遥公主脚下。“不是,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平遥公主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云楚忱,似乎在分辨她为何如此硬气,不仅为了一个婢女违抗她,还敢反过来为难她的人。 云楚忱坦然的回视。 她不信平遥公主会在没有任何名目的情况下对她做什么。 事情传出去了,她也没有半分理亏,只会给人制造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毕竟,平遥公主可是刚把她的未婚夫给抢走了呢! 不仅如此,还要故意为难她,到底是安得什么心? 身为公主,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不顾礼义廉耻了么? 平遥公主果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向拢烟,“既然如此,你便去给本公主挖了她的眼睛!” 拢烟身形一颤,面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 可她敢不从么?当然不敢。 “是,奴婢谨遵公主吩咐……” 拢烟从地上爬起来,让人找了一把匕首。 她此刻十分希望那绣娘已经死了。 虽然她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可挖死人的眼睛,总比挖活人的眼睛要容易面对。 但她蹲下身去看的时候,发觉那绣娘仍有一息尚存。 她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却仍旧黑白分明,仿佛再说,人在做,天在看。 拢烟握着刀的手止不住的发颤。 她不是没杀过人,却从未这般直接的往人身上捅过刀子,捅刀子也就罢了,公主却是让她挖人的眼睛。 她感到胃里有些翻涌,只能强忍住。颤抖的将冰冷的刀尖悬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方,闭上眼睛一咬牙! 只听“噗嗤”一声! 拢烟只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渐到了自己的脸上。 她浑身一个哆嗦松开了那匕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那绣娘虚弱的甚至没能发出痛呼,只是身体因为疼痛剧烈的抽搐…… 拢烟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一阵耳鸣,周遭的声音都渐渐远去,紧接着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晕了?”平遥公主满脸不悦:“身为本公主的贴身大宫女,竟然这般没用,你们把她抬下去!” 内侍将拢烟抬了下去,有人出声禀告道:“公主,这绣娘已经死了。” “生是本公主的人,死是本公主的鬼,你们就把她埋在梅树下吧,也算是物尽其用。” 魏妥妥闻言不自禁的扯住了云楚忱的手。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 按照平遥公主的说法,这宫里的仆从,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那么这凛霜殿之前死了那么多宫女,难不成都埋在这园子里吗? 云楚忱朝众人看去,只见宫人们一个个都缩着肩膀不敢抬头,显见是知道真相的。 这……真的是,令人不敢想象?寻常人谁又敢日日睡在死人堆里? 绣娘被人拖走,地面上的污秽很快被收拾干净,平遥公主拍了拍手,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走走走,咱们来堆雪人!” 云楚忱回望魏妥妥一眼,二人简直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平遥公主。 虽然早就知道她是个疯子,可两种性情之间的转换简直没有半点预兆,根本就是无缝衔接啊!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来啊!” 平遥公主已经重新带好了护手,吩咐宫人们退到一旁,不用帮忙。 云楚忱和魏妥妥只好跟着她过去。 庭院中雪积的很厚,三人选好了位置,用铲子将周围的雪撮到一处,将雪拍实,修整形状,做了个半人高的身子。 整个过程说起来简单,但对于三个平日里路都不走几步的闺阁少女来说,着实是个费力气的活。 尤其是平遥公主体弱虚寒,不能在雪地中久站,搭两把手就要回去歇息片刻,所以云楚忱跟魏妥妥实在累的够呛。 蘅兰在一旁团了个雪球,说道:“奴婢最会滚雪球,两位姑娘先歇歇吧!” 她是个性子活泼的,年年冬天下雪,她都要在风澜院里堆上大大小小几个雪人,在拿出众人的帕子等物装饰一番,还说这是云楚忱和她们几个丫头。 云楚忱朝她挥挥手,让她先去,自己跟魏妥妥站在原地休息。 魏妥妥看了一眼她的护手,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睛。 云楚忱摇摇头,示意出宫再说。 两人正在这里打哑谜,蘅兰满园的滚了几圈,突然“哎呀”一声。 云楚忱连忙回头去看,就见蘅兰在一株梅树下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雪球滚出老远。 “蘅兰,没事吧?” “没事,奴婢就是摔了一下……”她话还没说完,突然面色一白,手脚并用的往旁边爬去,尖叫道:“人!这有个人!” 云楚忱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还没完了呢! 这凛霜殿里究竟有多少幺蛾子? 周围的宫人们见有异常也都围了过来,看见雪里果真埋了个人! “这是谁?”有宫人颤声问道:“是不是玉婴?” 魏妥妥问:“玉婴是谁?” “回姑娘的话,玉婴原先是凛霜殿的三等宫女,前几日刚刚被提升至二等,我们还都十分羡慕她呢,可谁知道第二天她就不见人影了……原来,竟是死了?” 云楚忱看众人的面色,心道,寻常女儿家见到这等情景,怎么也要吓得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这凛霜殿里的宫人的胆子还真是练出来了。 出事了最多脸色白几分,还能直溜溜的站着这里围观,话也说的挺利索的…… 这时,平遥公主从殿内走了出来,见众人围在一起,问道:“怎么了?” 宫人们回身看见她过来,几乎是瞬间退开老远,只有近身侍奉平遥公主的避无可避,硬着头皮答道:“公主,雪里面埋了个宫女,看样子已经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失踪的玉婴……” 那日晋亭脱身离开之后,平遥公主一怒之下转身回了殿内,拢烟没有接到传唤不敢轻易露面,怕她知道自己指使玉婴去坏她的好事。 结果玉婴的尸体就被摆在那里无人去管。 直到后半夜下了大雪,玉婴的尸身就被掩盖了起来。 “公主殿下,要不要将人弄出来看看?” 平遥公主皱着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半晌也没开口。 宫人们见状都噤若寒蝉。 负责洒扫庭院的宫人见状,连忙哆嗦着跪下,解释道:“先前公主吩咐过,若是下雪不许清扫,要留着雪堆雪人,所以奴婢就没有清雪……” 平遥公主皱眉:“把人弄走!” “是,公主!” 宫人闻言不敢在多话,连忙将人弄出来抬走了,连是不是玉婴都没人又去计较。 正好跟绣娘一起埋了! 云楚忱见了这凛霜殿的一切心里简直堵得慌,正在腹诽,平遥公主突然转头看向她和魏妥妥:“你们二人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云楚忱从小就在宣永候府摸爬滚打,见过的死人着实不少,这种程度怎么可能吓的住她。而魏妥妥就更不用说了,那可是常常能见着人皮画的,相比之下,一具死尸又算的上什么? “有公主在,臣女自然不必惊慌。” 平遥公主听了云楚忱的回答不置可否,却也没再追究,而是伸手折了一枝梅花,说道:“用这个做雪人的手臂,再好不过了!” 云楚忱对平遥公主跳跃的思维已经有些习惯了,随意附和了一声,便与蘅兰一起,将未完成的雪人脑袋继续在雪地里推动。 她实在有些懒得跟平遥公主继续神经兮兮了。 好不容易将雪人堆完,云楚忱与魏妥妥又陪着平遥公主用了午膳,这才得以出宫回府。 马车上,魏妥妥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可以出口了,“我以前没有跟平遥公主近距离接触过,今日着实被她的‘特别’给震住了……” 云楚忱有些疲惫的靠在马车上,说:“之前我虽然也听说过一些平遥公主的事情,但也没有太过离谱的传闻,如今看来,一定是有人替她掩饰。” 至于是谁,也不用深想。 自然是大皇子无疑。 魏妥妥十分无语,“看来大皇子也不容易。” “何止不容易,分明是不简单。” “是啊,没有生母的兄妹俩在深宫之中能有今日这样的地位,岂是容易的……可平遥公主的所作所为,也太那个了吧?在皇上的眼皮底下敢这么作妖,也不怕暴露吗?” 云楚忱对平遥公主这种不按套路一会一个想法的人十分戒备,她说:“平遥公主虽然不是一般的疯,却不是个浑噩不清的傻子,说不定,她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的多,而且手段毫无顾忌,如果与她成为对手,恐怕很难缠。” 魏妥妥闻言欲言又止,半晌才憋出一句:“云姐姐,恐怕这个对手你想不做都不行了,谁让公主喜欢的男人和要嫁的男人都与你有关系呢!” 云楚忱一噎,看着她不说话。 “你想想……她的驸马之前是你的未婚夫,在旁人看来,既然议定了亲事,自然是彼此中意的,公主一定也觉得魏子修对你有什么念想。你知道的,有些人,自己的东西自己可以嫌弃,可以不要,但也绝对不能对自己有二心,更不能被人觊觎。” 云楚忱挑眉:“然后呢?” “然后,魏子修以后就算同你照面或是说句话,恐怕都要被有心人嚼舌根呢!然后传到公主耳朵里,味道再变一变,可想而知今后有多少麻烦。” 云楚忱“呵呵”一笑,她今天可是刚被魏子修给堵在街角纠缠了呢! 魏妥妥看云楚忱脸色越来越黑,干咳了一声,又说:“还有晋二公子就更不用说了,你们可是青梅竹马……你知道的,女人最怕自己喜欢的男子有什么表妹什么青梅,那都是祸害……” 云楚忱无语的看着她,心里有些砰砰乱跳,她怎么觉得魏妥妥好像知道晋亭的心思呢。 “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魏妥妥一耸肩:“算是吧……不过,我倒是觉得,平遥公主的想法,说不定比我说的还要离谱一点……” 平遥公主的恶意已经十分明显了,偏偏谁也说不出她是故意。 梦魇喊出晋亭的名字是出于害怕,护手藏针是绣娘的大意,当着她们的面打死绣娘也是为了给她们出气抱不平,雪地里莫名其妙埋着一具女尸她本人亦不知情。 可这些事情合到一处,也实在太过巧合。 “当初咱们故意引起平遥公主的注意,是为了接近她,以便更好的促成她与魏子修的姻缘,谁知道二皇子来了一手‘冲喜’,直接解决了此事。咱们两个倒是自己凑上去给平遥公主为难。” 云楚忱无奈道:“一个许琳琅还在虎视眈眈,现在又来了个平遥公主……” 听她提到许琳琅,魏妥妥说道:“许琳琅需要权衡的比平遥公主多得多,且有所顾忌,而且,你现在是皇后娘娘认定的外甥孙女,也就不怕她再算计你成为二皇子的侧妃了。所以,以你的手段,许琳琅其实不难对付。难的是平遥公主啊!这位身份高不说,还疯的厉害,无所顾忌!” 魏妥妥一想到平遥公主随时转变的面孔,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许琳琅如今被许相关在家中不许轻易出门,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平遥公主也要筹备大婚事宜,也要开始忙碌起来了。在这两对大婚之前,应该可以给我一些喘息的时间……” 魏妥妥敏锐的察觉到她话里有话,“云姐姐要做什么?” “我打算趁着这段时间,处理一下家事。” 魏妥妥眸光一动,点点头:“这样也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云姐姐可别与我见外。” 云楚忱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你们府里也不消停吧?” 魏妥妥冷笑道:“可不是,我那个二姐,自从夺了我的亲事,尾巴就翘起来了,还真以为自己无后顾之忧了!也不想想,她一个未过门就与人苟合的东西,真能做得了人家的正室?呵……” “这种小人还算好对付,重要的是魏轻轻。” 魏妥妥点头,“我大姐失了你这个有钱的嫂嫂,日日急的团团转呢!我看她八成要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平遥公主的陪嫁,借魏轻轻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动。这样一来,她的嫁妆就没了着落,不着急才怪呢。 提到魏轻轻,云楚忱心头升起一股厌恶,这个人对她的欺骗,她可没有忘。 沉吟片刻,她低声在魏妥妥耳边说了几句。 魏妥妥眼睛一亮:“好主意。” …………………… 平遥公主与魏子修的婚事已经在着手操办,二皇子娶亲又近在眼前,整个大安宫都在忙乱之中。 就连云泓远这个平日里闲的发慌的人都被逼的熬夜处理大大小小的琐碎,晚上回到府中时,人已经累的不想多说一句话。 黄姨娘温柔小意的陪着云泓远用了晚膳,又亲自伺候他沐浴。 搁在平常,柔弱无骨的小手抚在后背上,云泓远的身子立马就得酥了半边,可惜他这会儿已经累的眼皮打架,提不起一点精神了。 匆匆擦干了身子,便钻到被窝里会周公去了。 黄姨娘虽然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时间还早,她便转身出了卧房,打算到院子里消消食。 整个柳莺阁静悄悄的,没什么人走动。 因为每次云泓远来这里,黄姨娘就会早早的将下人们都打发回房,免得打扰她与云泓远“玩闹”,身边只留下贴身丫头梨儿在门外听候差遣。 虽然其他姨娘私下里说她尽使些窑子里的狐媚手段勾人,但黄姨娘并不在乎,谁知道那些个自诩“正经”的,背地里有没有什么羞人的招数呢? “梨儿?梨儿!这丫头跑哪去了?” 黄姨娘出了房门,本该守在外面的梨儿却不见了人影,她疑惑的转一圈,仍没看见人。 “难道去如厕了?”黄姨娘喃喃着,突然听见身后有石子在地上滚动的声响。 她疑惑转过头去,看着暗处问道:“梨儿,是你吗?” 没有人答话。 黄姨娘朝那边走了两步,可今夜星月无光,实在难以分辨。 她正犹疑,又有一个小石子从暗处扔了出来,滚到她脚下。 “梨儿!别闹了!快出来!” 说着,她勉强看见暗处有一个人的轮廓在那里站着,“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过去捉你了!看你这丫头再装神弄鬼的吓唬我!” 她进云府做妾,身边就带了梨儿这么一个丫头,主仆二人的感情十分要好,平日里也常有嬉闹的时候。 因此黄姨娘下意识的以为是梨儿在闹着玩。 然而她走向那暗影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伸出一只手将她的口鼻死死捂住! 黄姨娘大惊,呜呜着挣扎,使劲用手去掰那人的手臂,但身后那人的力气不小,她一时半会根本挣脱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暗处那个人影也动了! 黄姨娘感觉有什么东西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粗糙的质感喇的她皮肤生疼! 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更加拼命的挣扎起来! 但口鼻被人捂住,脖子也被绳索套住,她很快就开始翻白眼…… ……………………… 清早,云泓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 兴许是太累的缘故,这一夜他睡的沉极了,片刻都没有醒过。 “阿楹,什么时辰了?” 云泓远问了一声,没有人回答,他转头去看,卧榻之上根本就没有黄姨娘。 “阿楹?” 云泓远又喊了一声,支起胳膊坐了起来,见屋子里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旁人。 云泓远有些疑惑了。 黄姨娘虽不像连姨娘那般细心周到,却也是极体贴的,要么就赖在他怀里不肯起身,今日怎么大清早就不见人影,将他一个人晾在这里? “谁在外面伺候?” 梨儿的声音传来:“奴婢在。” “你进来吧!” 云泓远有些不高兴,想问问黄姨娘到哪去了,却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惊叫。 “姨娘!” 第一百四十二章 跟死人睡了一晚上 屏风后传来一阵桌椅翻倒的混乱响动,梨儿的声音崩溃惊惶! 云泓远被她尖利的叫声刺的头皮发麻,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脏突突狂跳起来! 他一咕噜下了床榻,顾不得穿鞋几步绕过屏风。 “啊!” 房梁上,黄姨娘笔直的挂在那里,身上的衣裙垂顺极了,清晨的光线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诡异的艳丽。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快来人!” 云泓远只觉得一阵腿软,身后的茶壶都被他带到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大片。 下人们听见云泓远的声音不敢怠慢,火急火燎的扑进了屋子。 结果就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让本就混乱的状况更加混乱! “住口!都给我住口!” 云泓远怒了,“一个个都鬼叫什么,赶紧把她给我放下来!” 他心里还有一丝丝的侥幸,希望黄姨娘能够救得回来! 但他注定只有失望。 两个婆子将人放下来之后,惊慌的说道:“侯,侯爷……姨娘她已经死了!” 何止是死了。 分明都已经凉透了! 云泓远瞪大眼睛看着黄姨娘的尸体。 直到现在他才看清黄姨娘的面容,扭曲,青紫,舌头已经完全吐了出来,怎一个恐怖了得! 梨儿仿佛此刻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不顾黄姨娘狰狞的面孔,扑上前哭喊道:“姨娘!姨娘!怎么会这样!侯爷?姨娘怎么会吊死了?!” 云泓远听见梨儿发问,大怒:“我怎么知道!” 他从地上爬起来想找自己的衣服,却因为心慌意乱半天都没找到,气的大叫:“荒唐!荒唐!” 柳莺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已经传到各院去了。 云楚忱正南华堂伺候老夫人用早膳,这会扶着老夫人匆匆赶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亦是大骇。 心道:不会是玩闹的太过火,将人给掐死了吧! 云楚忱生出这个念头之后,又在心里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 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知道这么多会不会不太好? 可她掌握府里大大小小的消息,云泓远跟黄姨娘那点事她自然也有所耳闻,所以,这也怪不得她…… 云老夫人看着黄姨娘狰狞的死相,亦是眉头皱的死紧。她身为云府的当家人,哪里会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当即问道:“老大,这……人怎么就死了?” 云泓远看见老母亲狐疑的眼神,简直要有气出内伤,“儿子也不知!早上一醒来,人就挂在这了!” 他一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跟死人睡了一晚,就觉得浑身发毛。 众人都有些懵,没听说黄姨娘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呀! 怎么说上吊就上吊了? 老夫人越发糊涂了,“你昨晚不是睡在这里?怎么还能不知道?你们可发生口角了?” “没有!”云泓远一口否定,说道:“昨日儿子公务繁忙,简直身心俱疲,本想自己在前院歇息,但阿楹说特地做了几个小菜,我便来了柳莺阁,用膳沐浴之后我困得眼皮打架,就先睡了!” “你先睡了?那她呢?” 云泓远闻言看向院子里的下人们。 结果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柳莺阁的下人们都知道黄姨娘的习惯,只要侯爷一来,她们就不用出来伺候了。 但这话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便都有些吞吞吐吐的。 老夫人“砰”的一拍桌子,“你们都哑巴了?还不快说!” 众人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看向梨儿。 梨儿因为黄姨娘死了,心中很是难受,但更多的是吃惊。 她道:“回老夫人,奴婢一直在门口守着,并未听见姨娘与侯爷争吵,也未察觉任何异常……” 众人更加莫名其妙,看向云泓远的目光不由得变了。 云泓远气的怒吼:“你们一个个,是什么眼神!难不成我会杀了她?” 众人吓得赶紧低下头。 老夫人一头雾水:“人跟你睡在一间房里,你都不知道人怎么就吊在了房梁上,谁还能知道?老大,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什么隐情,没有隐情!” 老夫人见他的模样不似作伪,无奈的看向众人:“其他人呢?都没听见动静?满院子的人只有梨儿一个人伺候?” 梨儿见状只好说实话,道:“回老夫人,只要侯爷来柳莺阁,姨娘就吩咐其他人都回房,只让奴婢一个人在门外听候吩咐,昨日……昨日也是一样。” 云泓远想到自己平日里与黄姨娘的荒唐,老脸有些红。 老夫人狠狠瞪了儿子一样,说道:“就算是这样!其他人难道睡的这般死?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还真就是什么动静都没听到,都一个劲儿的摇头。 云泓远见状,连脾气都发不出来,因为他自己也睡得死沉,连黄姨娘什么时候吊在房梁上的都不知道,他郁闷的问梨儿:“这么说,从头到尾就只有你一个人醒着?” 梨儿抬眼,从云泓远的目光中看出了怀疑,心下咯噔一声,迟疑了半晌开口说道:“不是,奴婢是离开了一会的……” 云泓远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急忙问:“你去了哪里?” 梨儿支支吾吾道:“奴婢不过是肚子有些痛,去了趟茅厕而已……” “去茅厕?” “是真的!侯爷跟姨娘刚沐浴过,奴婢想着一时半会姨娘不会有事吩咐,便去了茅厕,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奴婢回来之后,院子里没有任何异常,屋子里也没有动静。奴婢以为姨娘跟侯爷已经睡下了,守到后半夜,便在外间和衣睡了。” 云泓远有些梦幻了!突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难道是自己梦游杀了黄姨娘不成! 众人的目光在云泓远和梨儿之间来回转动,似乎在琢磨谁的嫌疑更大一点。 无奈之下,老夫人只好找了府里有经验的人来查看黄姨娘的尸身,但结果毫无疑问,黄姨娘的确是被绳子给吊死的。 “难不成真是黄姨娘有什么想不开的不成?” 事情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个结果,云泓远惋惜的看了一眼黄姨娘的尸身,说道:“工部这段日子十分繁忙,时辰不早,儿子得去了,这里就交给母亲了。” 黄姨娘虽然进府晚,但性子活泼爱笑又会伺候人,他着实是有几分真心宠爱的,可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实在可惜。 “你先去忙正事。”云老夫人挥手打发了儿子,心道,还好黄姨娘无父母兄弟,要不然又是一桩麻烦事。“先去准备一口棺材将人收殓了。” 下面的人赶紧下去准备。 云楚忱一看云老夫人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黄姨娘是个清倌人,当初被云泓远赎身之后抬进府里做了小妾,身边只带了梨儿一个丫头。这样的人即便死的不明不白也不会有人追究。 所以云老夫人对这桩事实在算不得上心,更不想追究到最后,真凶其实就是自己的儿子。 不过云楚忱却不能不堤防。 没有一件事是毫无缘由的,既然发生了,就必然有着隐秘或预示着什么。 她有总感觉,此事还没有完。 …………………… 此时在轩和居,云烨指着晋亭大笑道:“你输了!哈哈哈,愿赌服输,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取衣裳来!” 晋亭一脸幽怨的看着他:“你我兄弟,何至于此!” 云烨笑的眉飞色舞,“诶,这个时候,你可别给我打感情牌!我不吃你这一套,当初咱们可说好了,谁输了,谁就得穿女人的衣裳到街上转两个时辰!” “……”晋亭无言以对。“能不能不穿,你换成别的,什么我都答应你!” “不换!有什么事情能比你做一天女人来的有趣!哈哈哈哈哈!”云烨一边说,一边乐不可支,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着无情的嘲笑。 晋亭冷着脸:“哼,愿赌服输!穿就穿!我难道还怕你!” 云烨笑着从奴婢的托盘中取下一件十分华美的衣裙抖落开,说道:“看看,这是我为你量身定制的,不仅符合你的身形,还很附和你的气质!瞧瞧,还有配套的首饰!”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输!”晋亭嘴角抽了抽,看着那套湖蓝色的衣裙,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来来来,我亲自替你穿上!” 云烨知道晋亭的脾气,挥手让婢女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南松。 他笑嘻嘻个没完,“南松,过来给我搭把手!” 半个时辰之后,晋亭拿着铜镜左照右照,不敢置信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云烨下一旁啧啧赞叹:“啧啧,好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晋亭冷脸撇着他,云烨连忙止了笑,说道:“我这手艺还不错吧!这双环髻是我跟遇仙楼的乔儿姑娘学的。” 云烨爱在女人堆里混,画眉点唇都不在话下,现在还学会了梳头…… 晋亭冷笑一声:“我看你骨子里八成是个女人!” 云烨也不生气,“啧,何必说这种话,走走,咱们去外面转转!” 晋亭身体一僵,却不好反悔,硬着头皮道:“去就去!” 他只希望千万别被云楚忱给看见才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女装大佬擒获笨贼一双 从柳莺阁出来,云楚忱回院子换了衣裳便出了府,今日她约了魏妥妥在巷心茶楼见面,谁知刚出巷子,就被两个形容猥琐的男人给拦住了去路。 他们一人手中拿着绳子,一人手中拿着木棍,冲着她们上上下下打量一阵。 众人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但不用想也知道来者不善。 蘅兰下意识的将云楚忱护在身后,强撑着胆子质问眼前堵在巷子口的两个人:“你们是谁,拦在这里做什么!” 两个男人眼神在她们中间瞟着,低着头相互嘀嘀咕咕一阵,才开口问道:“我们要找的是云府的大姑娘,其他人识趣的自己离开,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云楚忱一听,还真是找自己的…… 蘅兰翻了个白眼,谁会扔下自己的主子独自逃命啊!她们死也不会扔下姑娘一个人不管的! 春芜小声说说道:“这周围住的皆是达官贵人,寻常毛贼是不敢到这里来乱窜的。他们突然摸到这里,说不定是事先做了准备。姑娘,咱们要不要喊人?” 在家门口,她们倒是不怎么害怕,只要大喊一声,府里的护卫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不过云楚忱冷眼瞧着,感觉眼前这两个男人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她突然笑了笑,朝那两个男人说道:“我想你们弄错了,我们之中并没有你要找的人。” “啊?”其中身材略高的男人挠了挠头:“不可能啊,花钱雇我们的人,明明说云大姑娘今日辰时末会出府!” 花钱雇他们的人??? 蘅兰无语道:“连这都说出来了!这两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春芜嘀咕道:“雇他们的人才是个傻子吧!” 蘅兰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云楚忱一脸淡定的拽住她说道:“你说的没错,她的确是要在这个时辰出府,不过临时有事被老夫人叫过去了,一会才出门,你们要不再等等吧!” 矮个的男人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高个的,“大哥,她们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高个的男人闻言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放屁!她们肯定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要不然还能这般面不改色?” 矮个男人挠了挠头:“说的也是,我还没见过哪个小娘子见了我们还不害怕的!” 云楚忱瞄了他们一眼,领着丫头们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说道:“你们再等等吧,我们就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 那两个男人见她们居然走了过来,后背贴着墙壁,很防备的样子,好像怕云楚忱要跟他们动手似的,闻言点头道:“那你快点离开这里,别耽误我们办事!” 蘅兰和春芜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待出了巷子,云楚忱连忙招呼她们:“快过来藏好!” 两个丫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说道:“姑娘,好不容易骗过了他们,还不赶紧走,在这里看什么呀!” 春芜也说,“姑娘,何必这么麻烦,您只要大喊一声,府里的护卫眨眼就能将这两个笨贼擒住!” “擒住这两个笨蛋未必有用,先看看。” 云楚忱领着两个丫头躲在墙角,探头探脑的往巷子里面看,就见那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守在门口。 手里的绳子和棍子蓄势待发。 云府中,云烨拉扯着晋亭,一路往大门口去。 晋亭怕撞见云楚忱,一直用袖子遮掩着,脚下生风,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直接飞出云府。 云烨忍不住嘲笑道:“实不相瞒,你这般更加引人注目!” 晋亭偷眼一瞄,果然看见路过的下人们都在伸长脖子往这边看呢,他讪讪的放下胳膊,低低的垂下脑袋,伸手狠狠在云烨腰间掐了一把!“快把嘴闭上把你!” 云烨痛的跳脚:“我说你轻点啊!怎么尽学些女人的招数!” 晋亭冷笑一声,手又伸了出去:“小爷今日这扮相,自然要使这样的招数!” 云烨大跳着逃离魔爪,忽然一拍脑袋,“哎哟,你瞧我,光顾着笑了,东西忘了带,你在门口等我一会,我这就回来!” 晋亭不耐烦的说道:“你让丫头去取一趟不行吗!” 云烨的声音老远飘过来,“不行不行,我得亲自去!” 晋亭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默念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南松憋着笑,“公子,您还别说,云大公子的眼光是极好的,这衣裳首饰往您身上一套,能把长安城大半的姑娘都比下去!” “滚滚滚!再不闭嘴,小爷就让云烨给你扮成丫头!” 南松一听,赶紧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主仆二人先一步出了云府,还没等站定,就见一左一右各闪出一个人影! 晋亭挑了挑眉毛,南松抱起了膀子。 主仆二人心道,这两人一看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在这干什么呢! 南松不屑的看了两人一眼,就等晋亭一声令下好上去将他们打的满地找牙,结果等了半天,身后的人也没出声。 他疑惑回头,就见自家公子扯着帕子挡在脸上,正在拿眼睛偷瞄。 “???” 晋亭见南松一脸茫然,怒视他道:“小爷这副打扮,一开口就露馅了,传出去爷还怎么做人!” 南松恍然大悟,转头看向眼前的两人,喝问道:“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高个男人也不废话,看见晋亭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是不是云府大姑娘!” 晋亭听他说要找云楚忱,双眼顿时一眯。 “你……咳!”他捏着嗓子,说道:“你们找云大姑娘做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南松被晋亭尖声细语弄的后脖颈发毛,小声嘀咕道:“公子,您还是别说话了!小的来问……” “那你快点!” “喂!你们嘀咕什么呢!”那两个男人不耐烦的吼道:“后边那个,到底是不是云府大姑娘!” 晋亭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捏着嗓子说道:“我就是!” “噗……”躲在巷子口偷看的主仆几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蘅兰费力的憋着笑,说道:“姑娘,晋二公子今天怎么这副打扮!竟然还自称是您!” 云楚忱看着晋亭的模样也忍俊不禁:“别说,还挺美的!” “这两个人到底是谁找来的,碰上晋二公子也算他们倒霉。” 云府大门口,两个男人一听对方承认了自己就是“云大姑娘”,目光一亮。 总算找到正主了! 南松见他们露出兴奋的目光,叉腰站在晋亭身前,问:“你想干什么!说吧!” “毛头小子也敢管大爷的闲事,还不闪开!” 高个男人语气凶狠,一脸狰狞的朝南松吼道。 南松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敢称爷?” 他一手扯住高个男人的领子,反手就是一个过肩摔! “你敢动手?” 矮个男人见状忙冲了过去,结果被南松一圈砸在鼻子上,两条红红血线瞬间流了出来! 兄弟二人没想到碰上了硬茬子,愣了一下,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双双冲了上去。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 两兄弟鼻青脸肿的缩在墙角,“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要杀人不成!” “哼哼。”南松觉得这两人有趣,故意吓唬他们:“临终有何遗言,你们说吧!” 两兄弟被逼到墙角,腿软的如面条一般,“爷,大爷!大侠,我们错了……我们就是个屁,你大人有大量,行行好,将我们放了吧……” “少废话!说,是谁让你们来的!”涉及到云楚忱,晋亭这会也顾不上装女人了,拔出腰间的长刀,那刀身寒光闪闪,反射到两兄弟的脸上,将他们下了一个哆嗦。 鼻青脸肿的二人见晋亭开口发出了男人的声音,腰间还挎着刀,先是一愣,随后矮个的男人哭丧道:“大哥,这个云大姑娘一看就不好惹……咱们还是说了吧……” 高个的男人吞了吞口水,“识……识时务者为俊杰……” 市井泼皮,也未必都是大奸大恶,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也就是吓唬吓唬耍耍威风,混口饭吃罢了,若是真到了危急时刻,还是保命要紧。 因此,两兄弟交换了一下眼色,异口同声的叫道:“我们说!我们说!” “好!”晋亭转头吩咐南松:“南松,你带这个到那边去问话,剩下的这个我亲自来问,到时候你们两个要是说的不一样……哼哼……” 两兄弟吞了吞口水,彻底打消了耍滑头的念头。 南松带着矮个的弟弟到一边去了。 晋亭则将高个的哥哥怼在墙角,问道:“说罢!你是什么人,谁让你们来的!” “是……是……小人田满粮,他是我弟弟田饱饭……” 什么甜米饭填饱饭的,晋亭见他吞吞吐吐,唰的一声拔刀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疼得直吸冷气,后悔自己舌头不利索。 他真没想再隐瞒! 不过手臂上的疼痛倒是让他说话顺溜了不少,“是有人花钱雇了我们,让我们抓云府的大姑娘,也不用别的,就划花她的脸,就,就行了……” “划花她的脸?”晋亭闻言怒火中烧,竟然有人用如此恶毒的伎俩来对付她! 还有什么能比毁了一个女子的容貌更能毁掉一个人的吗?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恐怕比杀了她还让人难以承受吧! 躲在墙角看热闹的云楚忱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晋亭愤怒的追问,“到底是谁雇的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猜中了开头 “我我我我不知道……” 田满粮吓得舌头又开始打卷了,可他是真的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来找我们的人……头脸都蒙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长相,再说了,干这种事当然要偷偷摸摸的,怕也不是亲自出面,定是让下人出来办事的……” 晋亭冷笑一声,“哼,那人身高多少,年岁几何,说话的声音可能分辨?” 田满粮经他这么一问,倒是说的清楚明白,“跟我弟弟差不多高,有点驼背,走路外八……年纪看不出来,不过听声音年岁应是不小……” 晋亭的刀又逼紧了几分,“还有呢?你们都说了什么!” “别的没说什么,他只说让我们划花你的脸……我多问了几句,那人就叫我不要多管闲事,让我们收了银子,赶紧将事情办好,否则就要双倍奉还……” 田满粮真以为眼前的晋亭就是“云大姑娘,心中怒骂,这种女人还用划花脸,长得再美也没人敢娶! 晋亭一瞪眼,“他们给你多少银子?” “十……十两……” “十两?”晋亭越发火冒三丈,“十两银子,就要毁了一个女子的脸?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他一想到云楚忱那张美的冒泡的脸险些给人毁了,就气的想抽人! “没没没……我们也没想真毁了你的容貌,十两银子,破点油皮儿,很快就能长好的……我们也算是守信了……” 晋亭上下打量着田满粮,心想这人也不像做惯了坏事的,怎么会有人找这么个草包来办事? “他一次付清了?” 如果那人只是付了定钱,说不定还能趁机抓住。 田满粮却说,“本来就是小买卖,再说了,我们也不认识那人,万一事情办完了,他不来付剩下的钱怎么办?所以我们当场就讲好了,十两付清,我们再去办事……” 晋亭简直要被田满粮给气死了。 这人该傻的时候反到精明了! 他唰的一声拔出刀来,架在田满粮的脖子上。 田满粮吓得浑身紧绷,死死闭住眼睛,不敢看那近在咫尺的刀光,“你你你要干什么!这可是天子脚下,你可不要乱来啊!” “放心,暂时不会杀你,留着你还有用。” “大侠,女侠!只要您能绕我们兄弟二人性命,小人刀身火海在所不辞!” 晋亭不屑的朝他看了他一眼:“就凭你们两个大草包?还刀山火海?” 田满粮有些心虚,不带这么侮辱人的…… 晋亭哼哼冷笑一声,就你这傻样,也就配做个诱饵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来,到处一粒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把捏开男人的下巴,把那粒药丸子扔到了他嘴里。 田满粮没防备,吧唧了一下,有点酸还有点苦,“这是什么东西,啊呸呸!” “毒药。”晋亭歪嘴一笑,“你自己想办法找人,若是找不到,你就等着肠穿肚烂而死吧!” “???” 田满粮先是一愣,随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女侠!姑奶奶!奶奶!小人当真不知道那人是谁!要上哪里去找?” “哼,这是你的报应,只要找到人,你才有恕罪的机会,找不到你就等死吧!” 田满粮欲哭无泪,“那,那我弟弟呢?” “你弟弟留下做人质!你有了线索就来找我禀报!听清楚了没有!” 田满粮看向那边被南松逼在墙角的弟弟,只好答应:“清……清楚了……” “听清楚了就滚吧!若是有了消息,就到东市余记包子铺去等!” “是……是……” 那边田饱饭一见哥哥要走,顿时涕泪横流:“大哥!救我……” “饱饭!等哥回来!!” 兄弟二人涕泪横流!仿若生离死别。 “还不快去找人!”晋亭一翻白眼,照着田满粮的屁股踹了一脚,“记住,三天时间,没有解药你必死无疑!” 田满粮在胡同口摔了个狗吃屎,满脸是灰的跑了。 田饱饭止不住流下绝望的眼泪:“大哥,你要回来救我呀!!!” “呜呜……”田饱饭喊了一声,就被南松堵住了嘴巴:“吵死了!再喊就给你也来一颗毒药!” 躲在巷子口偷看的云楚忱见晋亭轻轻松松解决了二人,笑眯眯的走出来:“云大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呀?” 蘅兰和春芜都忍不住偷笑。 晋亭听见云楚忱的声音头皮顿时一炸!蹭的转过身去,捏着嗓子说道:“你你你认错人了!” 云楚忱强忍着笑:“怎么会?云大姑娘智勇双全,巧治毛贼,我方才都看见了!” 晋亭暗暗咬牙,不情愿的转过头来。“你都看见了?” 云楚忱点头,见他拿帕子遮着脸,掩唇笑道:“云大姑娘貌若天仙,有什么要遮掩的。” 晋亭额角狂跳,这个女人脸皮还是这么厚,居然拐弯抹角的夸自己! “你方才就看见我了?” 云楚忱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方才你在院子里喊我大哥,让他快点的时候我听见了。不过比你早一步出门而已。” 晋亭瞪眼看了看田饱饭,吓得田饱饭一缩脖子。 “所以你故意让这两个毛贼等我出门呢?” 云楚忱看着晋亭那张脸,唇角总之止不住的上挑,她诚恳的点点头,“即便这两个笨蛋没什么本事,我一介弱女子也不好对付,只好借你之手了!” “哼,你倒是坦荡!”口中这么说着,晋亭眼中却有了几分笑意。 云楚忱这是拿他当自己人。 “好了,这两个人你就先帮我看着,等有了结果,再做下一步打算,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歹毒的心肠。” 晋亭听她说的轻飘飘的,忍不住说:“你倒是胆大,这都没吓着你?” 要知道,女子的容貌,尤其是在高门大户之中,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云楚忱轻轻一笑:“怕呀,怎么不怕,只是这两个笨贼太好笑,冲淡了几分紧张。” 晋亭横她一眼:“信儿呢?怎么不带她出来?她的功夫不错,我不在的时候,能护着你些。” 云楚忱听他说要“护着自己”,心头一暖,笑道:“这几天府里怕是不太平,我让信儿先去母亲院子呆几日。不过出门的时候,我会带着不为。” 她指了指巷子外停着的马车,不为正直勾勾的往晋亭身上看呢。 晋亭几乎忘了自己一身女装,一听云府有事,就要细问,却听云楚忱又说:“这两兄弟的事,你先帮我看着。我这会却是不能不与你多说了,妥妥还在等我。” “嗯……那你去吧。” 云楚忱点点头,带着两个丫头出了巷子。 待上了马车,春芜跟蘅兰才笑开了。 蘅兰乐不可支:“姑娘,晋二公子这一颦一笑,可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颦一笑皆风景……” 春芜也笑:“他今日这妆容应是出自大公子的手了,从前奴婢也没觉得,可今日晋二公子上了妆,奴婢才发觉,他这表情如此丰富……” 云楚忱眼中的笑几乎溢出来:“他若不是个子太高,的确能以假乱真。” 主仆几人对晋亭一顿品头论足过后,春芜想起今早黄姨娘的事,忍不住说道:“姑娘觉不觉得黄姨娘死的古怪?” “何止古怪,根本就是疑点重重。偌大一个院子,总不可能黄姨娘吩咐下去,大家就全都去睡了!难道柳莺阁的人就这么贪睡?” 下人们私底下也是爱玩爱乐的,没事的时候躲着主子吃酒耍钱的不在少数。 “除非黄姨娘真的是自缢,可我实在想不出她要自缢的理由。” 蘅兰也说:“说实话,黄姨娘虽然泼辣了些,但实在算不上一个狠人,下人们只要不违逆了她,她便不会十分苛刻,因此柳莺阁的规矩也不像其他院子里那么重。所以下人们熟悉了黄姨娘的习惯之后,一见侯爷来了,便可放心大胆的撒欢去了!” 春芜连连点头,“是啊,侯爷前脚进了黄姨娘的屋子,后脚这帮人就找了地方吃酒打牌都是常事。反正黄姨娘有事也只会找梨儿,不会找别人。” 说起梨儿,云楚忱琢磨道:“其实,梨儿话也未必全是真的,她说自己只是去了茅房,只离开了一盏茶的时间,却根本没人可以证明。” 春芜被她说的胆战心惊,“梨儿对黄姨娘一向顺从忠心,万事都替她着想,再说,应该也没有说谎的必要才对。” “人心难测,凡事皆有可能,她虽然不会主动去害黄姨娘,可保不齐有人会利用她。你们难道不觉得,满府的人都知道黄姨娘这个习惯,只要掌握好时机,调走梨儿,就很容易对黄姨娘动手吗?” 春芜很蘅兰对视一眼,皆露出惊恐之色。 春芜说道:“姑娘这么一说,侯爷和梨儿反而不是最有嫌疑的人了……侯爷跟梨儿都没有杀黄姨娘的理由,只是有人掌握了时机,就能让此事看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难道是连姨娘吗?”蘅兰立即想到了最有可能动手的人,她说道:“上次黄姨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连姨娘难看,还说她进府之前就与侯爷苟合,怕是早就被连姨娘恨到骨子里去了!” “话虽这么说,可没有证据,谁也不能确定。” 云楚忱并非想插手姨娘之间的斗争,后宅之中争宠无可厚非,生死都是自己的本事。 但如果这个人是连姨娘,那就不一样了。 连姨娘对她和母亲有着很大的威胁,她已经没有耐心应对连姨娘三番五次的加害,她要寻找一个机会,让连姨娘彻底完蛋,永远不能再翻身。 “黄姨娘的死恐怕只是个开头……”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草包的聪明才智 琼华院,连姨娘摆弄着两盆精心养护的牡丹,心情十分愉快。 “这醉酒杨妃是僖妃娘娘的心头好,养到年后,也该到了娘娘生产的时候,正好送上去作为恭贺之礼。” 在姚黄、魏紫、二乔等名品盛行的当下, 醉酒杨妃越发稀少名贵起来。 此花起楼重瓣,花梗柔软弯曲,似美人云髻低垂,醉意羞态,故名酒醉杨妃。 当初僖妃刚入宫时,与皇帝对饮萌生醉态,李肇便提及了此花,不少人投其所好,但此花十分难养,倒没几个姿态奇美的。 连姨娘算是个养花的高手,也不着急,只慢慢的精心养护着。 “听说娘娘孕相极好,十有八九是男胎。” 云挽心兴奋异常,因为她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连姨娘嗔怪的看她一眼:“瞧你一副绷不住的神色,我早就与你说过,凡事要放在心里,莫要写在脸上。这点,你该学学你妹妹才是。” 云千亦道:“也不怪姐姐高兴,实在是这半年来,过的太憋屈了些。我亦是盼着僖妃娘娘能一举得男,为皇上生下一名小皇子的。” 连姨娘提唇一笑,没有说僖妃的事,只说:“一时吃些亏算什么,瞧瞧柳莺阁那个,就会逞口舌之快,一张嘴巴毒的如同断肠草,如今又怎么样,一根绳子吊死了,连个能为她说几句的苦主都没有,哼。” 云挽心闻言凑到连姨娘跟前,悄声问道:“姨娘,黄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连姨娘眸光一闪,“谁知她为何想不开,突然就吊死了呢。” 云挽心有些不信,明明之前姨娘将黄姨娘恨得要死,恨不得要食其肉寝其皮。“真的与姨娘无关?” 连姨娘放下修剪花枝的剪刀,不悦道:“我倒不知,你还想往我身上安个谋杀的罪名?” 云挽心一噎,“姨娘,我怎么会……” 一旁的云千亦赶紧拉住她,说道:“姨娘,姐姐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她是想说,让黄姨娘这么轻巧的死了,便宜她了。” 云挽心连忙附和:“是阿姨娘,让她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该让她吃点苦头才是!” 连姨娘看着两个女儿,说道:“她不过是个小角色,有什么必要为了她大动干戈。你们要记住,一时失利不算什么,要为大局着想。” 两姐妹对视一眼,云千亦问道:“姨娘,您……是不是要动手了?” “哼,那母女俩占了几次便宜,就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了。”连姨娘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这件事,你们不要插手,知道的太多,对你们没有好处。你们只要记住,她们越轻敌,对咱们越有有利。” 云千亦垂眸思索了片刻,恍然明白过来,“我知道了姨娘。” “好了,我去看看靳哥儿,你们先回去。”连姨娘净了手,系了斗篷,对两个女儿说道。 姐妹俩应承着出了琼华院,云挽心有些不甘心的说道:“真是便宜了那个贱人,之前让咱们那般难堪,我早就想撕了她那张贱嘴了,竟然让她这么轻易的死了。” “黄姨娘孤身一人,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跟她较劲咱们又能占得什么便宜,不过是平白拉低了咱们的身份。” 云千亦十分聪慧,听出了连姨娘话里的意思。 黄姨娘不过是个小角色,也只配做个引线而已。 她有些不放心云挽心,叮嘱道:“二姐,你就听姨娘的,不要多想多问,也不要插手。” 云挽心没有云千亦心思深,只听出了连姨娘表层的意思,说道:“行吧,人都已经死了,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就算将她的尸体拉过来抽一顿,她也感觉不到羞辱了!” 这厢连姨娘到了云靳所住的玉清院,还没看见儿子,就见奶娘从屋子里冲出来,神色惊惶。 连姨娘眉头大皱:“怎么了?” 奶娘一见她来了,急声道:“姨娘,您快去看看靳哥儿吧!靳哥儿一直睡到现在,怎么喊也喊不醒!” 院子里的下人们闻言都是大惊! 云靳虽然是庶子,却是长房唯一的儿子! 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一院子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连姨娘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屋子,“靳哥儿!靳哥儿!” 床榻上八九岁大的男童皮肤白皙五官精致,面孔生的与连姨娘十分相似,此时他双眸紧闭,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像是在熟睡。 可连姨娘一连串的“靳哥儿”喊下来,云靳竟无半点反应。 “怎么会这样?昨夜靳哥儿可有异常?” 奶娘和服侍的丫头们纷纷摇头、 奶娘道:“没有,昨夜小公子和寻常一样,温习了功课,到了时辰便躺下睡了,没有半点不寻常。” “吃食呢?昨日吃的东西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奶娘亦是摇头:“小公子吃过的东西,一向是奴婢先尝过,可奴婢什么事都没有。” 连姨娘急出了眼泪,“快让人去请大夫,再去禀明老夫!” …………………… 云楚忱从巷心茶楼回来,就听说云靳病了。 “什么病?很严重?” “请了不下十个郎中,都看不出是什么病,现下老夫人她们都在玉清院呢。” 云楚忱听潋月将云靳的情形说了一遍,率先问起衡阳郡主:“母亲呢?” 潋月迟疑道:“郡主在濯香院一直没出来。” “母亲这副性子可不行……事不关己就不闻不问,如何未雨绸缪呢?”云楚忱叹了一声:“走,先随我去玉清院看看。” 云老夫人原本正在午睡,突然被喊起来十分厌烦不悦,待听说是云靳病了,面上的不耐全都变成了吃惊。 火急火燎到了玉清院一看,心下便是一沉,赶紧吩咐人去请大夫,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云靳却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甚至这么多大夫,连病因都没诊出来。 云楚忱一进玉清院,就见云老夫人满面寒霜,正在数落连姨娘:“你是怎么做娘的!靳哥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也不用活了!” 连姨娘哭的几乎背过气去:“老夫人,妾身上掉下来的肉,妾没有不心疼的道理,可靳哥儿这病来的突然,又十分奇怪,妾是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老夫人何尝不知道,她不过是拿连姨娘撒撒气罢了。 云楚忱扫了一眼连姨娘,竟分辨不出她是真是假。见二夫人站在那里,便走到她身边悄声问:“二婶,靳哥儿这是怎么了?” 二夫人见云楚忱来了,小声在她耳边说道:“靳哥儿从昨夜睡到现在,怎么也叫不醒!大夫也都看不出来是什么病,你祖母已经让人去请常御医了!” 云楚忱四下扫了一眼,大房的人几乎都在这,二房的人闻信也都赶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衡阳郡主不在。 …………………… 田满粮抱着膀子蹲在街口,脸纠结成一团。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自从服下那毒药之后,他每每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咕噜噜的没有消停的时候。 该死,看来是真的毒药没错了! 他靠在墙根冥思苦想,到底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个人!昨晚上他就是在这见到那个人的! 如果对方知道他失败了,没能划花那小娘子的脸,会不会回来找他讨银子呢? 田满粮觉得有可能,可是……他不能什么都不做只在这里干等,万一那人不来呢!要知道,十两银子对于自己来说是笔巨款,可对于人家来说,兴许不够吃一顿饭的! 那自己岂不是要在这里等死了! “唉……也不知道饱饭怎么样了……那位剽悍的云大姑娘,应该会给他饭吃的吧?” 田满粮后悔不已,他怎么能去毁一个小姑娘的脸呢!虽然他只是想应付一下,让她破点油皮……全了这份差使…… 想到那个长得比他还要高一些的“云大姑娘”,田满粮脸色发青,要知道是这么个祖宗,给他一百两他也不去! 好死不如赖活着,若是为了这么几个小钱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太不值了! 当时他就不该接这笔生意的!都是报应! “唉!” 田满粮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认命闭上了眼睛,细细的回想昨天晚上的情形。 当时他跟弟弟两个人正蹲在街口啃馒头,突然走过来一个男人扔给他们半只烧鸡,问他们愿不愿意帮他办点事…… 田满粮回想起那烧鸡的味道,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巴。 当时弟弟还说,要是再有口酒喝,就是神仙日子了! 说到酒,田满粮最是眼馋西市老黄家的小西凤。 想到这,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拍大腿! 他好像在那人的身上闻到了酒味儿! 田满浪这人没有什么优点,就是鼻子特别好使! 长安人人爱喝西凤酒。 这西凤酒清而不淡,浓而不艳,甘润挺爽,诸味协调,尾净悠长……当然,这都是田满粮听人说的…… 虽然他喝不起上好的西凤酒,却不耽误他闻味儿! 田满粮吧嗒吧嗒嘴,那日那男人身上的酒味儿分明就是西市东边老黄家的小西凤。 老黄家的西凤酒掺水,却是所有劣质西凤酒里边性价比最高的!所以被人称作小西凤! 那天那个男人身上的味,绝对就是小西凤的味儿! 想到这,田满粮立即来了精神,朝西市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衡阳郡主的强硬态度 西市的热闹永无休止,就连田满粮这样没有钱财在此处挥霍的人,也会被这里的一切所吸引,他甚至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有人气儿的地方,任何人只要来了这里,就能感觉到自己活着。 不过他今日走在西市街头,店铺伙计揽客的声音,摊贩叫卖的声音,还有阁楼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们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他目的明确,脚步匆匆一路赶到黄记酒铺。 黄记酒铺中,长衫短褂人来人往,田满粮躲在对面角落里,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里面每一个客人,不过一圈看下来,却没有一个身影与那日的人相似。 “唉……” 田满粮叹了一声,只能在这里盯梢碰碰运气了。 ………………………… 濯香院,云楚忱趁着众人等常御医的功夫来找衡阳郡主说话。 “母亲,可听说靳哥儿的事了?” “听说了,说不得又是连氏耍什么小伎俩博同情,毕竟靳哥儿是云泓远唯一的儿子。” 自从上次被黄姨娘扯掉了头发,连姨娘很长时间都没能见到云泓远的面,后来即便恢复了昔日风情,却也让云泓远时不时觉得别扭,是以二人到底没能恢复从前的浓情蜜意。 所以衡阳郡主理所当然认为这是连姨娘用来复宠的手段。 云楚忱知道她一向厌恶连姨娘耍这些小手段,尤其是利用自己的孩子争宠,“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可联系到黄姨娘莫名其妙的死,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黄姨娘?”衡阳郡主思虑道:“柳莺阁的事儿,的确有几分蹊跷,我也十分想不通。” 云楚忱说起自己疑惑之处,道:“我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黄姨娘想要自尽的理由,前段日子她大胜了连姨娘一场,好不得意,正铆着劲儿的想给父亲生个儿子呢,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自缢呢!” 衡阳郡主十分认同她的说法,点头道:“可她若不是自缢,而是被人谋害,也些说不通。首先,就是时机的问题。” 她站起身将自己案头用纸笔列出的几个疑点拿给云楚忱看,说道:“虽然黄姨娘打发了柳莺阁的下人们,可这些人未必真的回房睡下了,偷偷摸摸出去闲话,或是吃酒打牌的都有可能,难道真的没人发现半点异常吗?” “还有,梨儿说她只离开了半盏茶的时间,根本无人能够证明,就算是真的,那么凶手如何保证云泓远困乏的毫无知觉,而黄氏也没有与他一同就寝呢?总不会全凭运气吧。” 云楚忱没想到她在濯香院琢磨这个,感到有些欣慰,到底母亲还是提起了精神来应对周身的一切的。 “的确,事情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假如黄姨娘当真是被人勒死再挂到房梁上,勒死黄姨娘的这个时机,一定要掌握的非常准确,既要等父亲睡下,又要让梨儿腹痛急着如厕,这个时机说起来简单,但其实十分不好布置。” 衡阳郡主显然已经细细想过这个问题,说道:“我一开始怀疑,有人在柳莺阁的膳食中做了手脚,能让你父亲在极短的时间入睡,另一方面,又让梨儿食用了泻肚的东西。但黄姨娘是与你父亲是一同用膳的,你父亲睡下了,黄姨娘为何还精神抖擞,依我看,你父亲应该是在去柳莺阁之前就服用了致使安眠的东西。” 云楚忱思索道:“所以父亲身边,还有柳莺阁中,都有人帮连姨娘。咱们得想办法将她们给揪出来。” “梨儿是黄氏的贴身大丫头,自然要问,不过柳莺阁的其他人也不能放着不管,该提过来挨个仔细问一问才是,保不齐就能问出蛛丝马迹。还有当日巡夜的婆子。谁能保证她们之间没有勾连,或是聚到一起吃酒躲懒去了呢?”衡阳郡主沉吟道:“不过,你祖母似乎并不想深究此事。” 云楚忱说道:“祖母的确并不在意黄姨娘的死活,但今日又出了云靳的事,我觉得,连氏有可能会牵扯出黄姨娘的事来。” 衡阳郡主皱眉:“这两者有何关联?” 云楚忱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衡阳郡主闻言冷笑道:“哼,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将这脏水泼到我头上。” 玉清院,常御医已经给云靳看过。 连姨娘急声询问:“常御医,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常御医抚了抚胡须,有些疑惑的说道:“老夫为小公子诊脉之后,并未诊出什么病症,小公子脉象如常,看起来身体十分康健。” “既然如此,为何昏睡不醒?” 常御医摇头,“看他的模样,像是睡着了一样,至于为何不能醒来,请恕老夫医术不精,无法判断。” “这……”连姨娘神色惊惶,看了看老夫人,又看向云泓远:“侯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云泓远就这么一个儿子,心中也十分焦急,他朝常御医拱手道:“当真没有办法吗?” “老夫的确看不出小公子为何如此,也不敢妄下判断,待老夫回府翻一翻医书,看看能否寻到什么诊治之法。” 云泓远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让人先送走了常御医。 一屋子的人束手无策,二老爷云景从突然开口说道:“侄儿会不会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心下难免一哆嗦。 昨晚刚死了黄姨娘,今日云靳突然昏睡不醒,不会是真有什么关联吧?! 有下人嘀咕道:“难道……难道黄姨娘不是自缢?是被人谋杀的,所以冤魂不散,缠上了二公子?” “胡说八道!” 云老夫人环顾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二儿子云景从身上,斥责道:“你胡说些什么!” 大房后宅不睦,一向是云老夫人最头疼的事情,正室不像正室,妾室不像妾室。 想比之下,二房的关系就清爽的多,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夫妻俩也从不招灾惹祸,若不是二儿子整日惦记着许仙问道长生不老,简直完美。 云景从被斥责也不恼,说道:“母亲,常御医医术了得,都看不出靳哥儿到底是什么病,说不得就不是得了病,方才常御医不是也说了,靳哥儿身体十分康健。”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大哥,不如我去山上给侄儿求一道平安符回来,实在不行再做一场法事。” “这……” 在弟弟面前,云泓远一向很有兄长的风范,至于他的提议,云泓远却是不认同的,什么道不道的,都是扯淡,可他也不能明说,毕竟他们的皇帝也信这个,还将周道人高高捧到了天上去。 想起周道人,云泓远心中涌起一股烦躁。 工部刚造完大皇子府,紧接着开始造二皇子府,现在因为周道人一句“冲喜”,又要开始造公主府。 云泓远简直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老了十岁! 他勉强看着自己的二弟,说道:“你有心了……” “大哥与我何须这般客气,我这就去山上请道平安符回来!” 云景从一身仙气附体一般,说话都带着我欲成仙的风范,本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相貌,说起话来却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云烨站在一旁偷偷翻了个白眼,小声对自己母亲说道:“娘,我爹什么时候成仙,咱们就赶紧成全了他吧!这人间已经容不下他了!” 二夫人自己也被天天丈夫弄的浑身难受,恼怒道:“你当我不想成全他?” 云烨见自己母亲一脸幽怨,忍不住将脸转向一边,干咳了一声。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云楚忱跟随衡阳郡主一同来了玉清院。 云老夫人跟云泓远都有些惊讶。 稀奇,她竟然出院子了! 母子俩还没等说话,连姨娘怒视着她说道:“靳哥儿即便不是夫人亲生的孩子,也是侯爷的亲生儿子,夫人好歹也该问一句,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难道就是当家主母的做派?” 连姨娘上来就发难,毫不避讳,众人见状都有些惊讶,都觉得连姨娘想必是急疯了,才这般口出狂言质问主母,毕竟云靳就是连姨娘的命。 云楚忱却不这么觉得,连姨娘看似是心中急切疯狗乱咬人,可这几句话说出来,却会将云老夫人对衡阳郡主多年来对府中事物事不关己的不满给勾出来,为下一步做铺垫。 她刚要怼回去,就见衡阳郡主瞥了连姨娘一眼,不屑道:“孩子养在你身边,出了事,还要怪到旁人头上不成,你若养不好,就交给旁人养,我看方姨娘将四丫头养的不错,不如等靳哥儿好了以后,送到她院子里去养。” 衡阳郡主虽然不见得能听出连姨娘口中之语的弯弯绕绕,却再不会任由连姨娘嚣张。 而且,她一句“等靳哥儿好了以后”,无形中安慰了老夫人和云泓远,让她们下意识的认为云靳能够治好,从而放松下来。 云楚忱暗暗叫好。 躲在一旁看热闹的方姨娘和四姑娘云瑞兰却有些尴尬,急忙往人群里缩了缩。 云瑞兰更是心虚的攥紧了拳头…… 云泓远看向连姨娘,“靳哥儿病了,就治病,莫要扯些旁的。” 说实话,云靳出事,云泓远压根没忘衡阳郡主身上想,虽然他已经与正妻生疏已久,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其实是很清楚的。 她厌恶连姨娘是没错,却根本不屑搞什么小动作。 而且当初老夫人不是没提过将云靳送到正院去养,是连姨娘死活不同意,现在孩子养出了毛病,却怪到别人头上,确实有些无理取闹。 连姨娘看了云泓远一眼,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只是扑到云靳的身边,哭的撕心裂肺…… “靳哥儿,你到底是怎么了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姨娘可怎么活呀?!” 第一百四十七章 当家主母的威严 云泓远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向来宠溺的不得了,当下脸色便很不好看。 只是他还没张口,衡阳郡主就鄙夷的看着连姨娘说道:“连氏,老夫人年纪大了,你动不动就要兴师动众的闹一场,没得气坏了老夫人。” 这个“动不动”用的实在巧妙,将连姨娘作妖的本事诠释的淋漓尽致。 云楚忱在心中暗暗替母亲叫好。 云老夫人果然沉了脸色,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长子,意思很明显,“瞧瞧你弄回来的这个搅家星!” 连姨娘抽噎着,委屈极了,“老夫人,来了十几个大夫都说靳哥儿没病,可既然没病为何昏睡不醒?说不定是有什么旁的原由……” 云老夫人冷着脸,“旁的原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些!” 连姨娘却又不说话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衡阳郡主。 云楚忱一看连姨娘这阵势,就知道连姨娘要放大招了。 众人顺着连姨娘的目光,狐疑的朝衡阳郡主看过去。 这么多年来大房妾室当道,还不就是因为当初那点事儿么!难不成,竟是大夫人终于忍不住要对侯爷唯一的儿子下手了么? 云泓远皱眉看着连姨娘,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自己也不想提起,强按捺住不耐说道:“有什么话就直说,莫要吞吞吐吐引人遐想!” 虽然某些事情一向“错不在男人”,但云泓远自己心里有数,当年的“插足事件”他自己才是始作俑者,所以他十分厌恶府中有人议论此事。 眼下他见连姨娘似乎在影射旧日恩怨,便下意识的想要制止。 云老夫人看着堂内乌压压的一群人就觉得生气,也跟着说道:“连氏,你跟老大媳妇之间那点事,翻来覆去不知折腾了多少遍,如今你三个孩子都这么大了,竟还要将往事拿出来丢人现眼不成。” 连姨娘心中发紧,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偏着衡阳郡主说话?! 实际上,她是因为心中不断盘算,没有察觉到,从衡阳郡主走进玉清院到现在,不过说了三两句话,就稳扎稳打的将己方的气势占到了上风。 这对于即将开始的一场争辩,有着很大的影响。 云挽心看着周遭的情形,突然受到了启发,一脸心痛的看着衡阳郡主说道,“母亲,若是靳哥儿什么地方惹了您不悦,您尽管冲着我们来,可不能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下手啊!” 话,终是挑明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衡阳郡主身上。 衡阳郡主冷傲的面容发冰寒的吓人,目光从连姨娘和云挽心姐妹脸上一一扫过。 她面容生的冷,深宫之中养出的尊贵气势也向来慑人。 云挽心虽然背地里常常编排衡阳郡主,但当着她的面却不敢造次,这是她第一次出言顶撞衡阳郡主。 见她如此冷厉的神色,云挽心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紧张的扯住了妹妹云千亦的袖子。 “你是什么东西!谁允许你这么与本郡主说话的!” 这话不是主母对庶女说的话,而是来自身份地位的凌驾! 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呵斥给惊的僵在原地,包括云泓远在内。 云挽心甚至腿一软跪了下去! 云老夫人有些发怔的看着大儿媳,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太后娘娘的影子。 宣永候府的人还从来没见衡阳郡主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众所周知,衡阳郡主向来厌恶管这些姨娘庶子女们的闲事,甚至云泓远的事她也从不过问,这么多年府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 以至于她们都忘了,衡阳郡主不是无力去管,而是不屑去管! 若是严格的说,衡阳郡主与旁的郡主还有不同。 她的母亲是皇帝的亲妹妹,她是有着纯正皇家血脉的郡主,与那些因各种原因册封来的郡主不可同日而语,若凤奕长公主在世,衡阳郡主必定权势滔天。 其实她也不过是性子清冷罢了,哪怕她用出平遥公主一般的心机手段,将皇帝哄得团团转,照样富贵无匹,有权有势。 她不过是没有那么做罢了。 “阿暇,你……” 云泓远一时间被妻子镇住了,他所知道的衡阳郡主从来都是镇定冷静,即便再怎么生气,在她那张脸上也看不出动容来。 就算她们最初相识的时候,衡阳郡主也从未曾流露出什么过于强烈的情感。 衡阳郡主对丈夫那声“阿暇”置若罔闻,冷冷的对连姨娘说道:“有什么话就摊开了说罢,折腾这么一大出,不就是想将靳哥儿的病栽赃到我头上,我给你个说话的机会,若不能说的清楚明白,我就要你好好知道知道,污蔑皇亲国戚是个什么罪!” 此言一出,堂上顿时一静! 衡阳郡主此时的想法,前所未有的坚定。 既然身在局中,她就不可能干干净净的抽身。与其三五不时的要冒出来恶心她一下,还不如一次将这些妖魔鬼怪给收拾透了! 楚楚说的对,一味的躲避只会让恶人蹬鼻子上脸。 想要真的清净,就要掌权! 而且,她在府中的地位,也关乎着楚楚的今后。 从前楚楚借太后娘娘的势,将幺蛾子都挡在了濯香院外头,让她得以清净度日,现如今,没了太后娘娘,她也不能躲在院子里做缩头乌龟了。 她必须要拿出强硬的态度来,才能震慑住她们! 云楚忱对衡阳郡主的表现也很意外,今日,她真是对自己这位母亲突然有了很大的改观。 其实衡阳郡主不是蠢人,只是太过纯净。 越是通透的人,就越发厌恶世间污遭,不愿与之沾染。 现今她与母亲之间的关系回暖,也将衡阳郡主拉回了现实。 她不过稍加提醒,母亲便做到了最好。 “夫人不必吓唬婢妾,您真的没有理由谋害连姨娘和靳哥儿吗?” 连姨娘对衡阳郡主的改变暗暗吃惊,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暗暗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夫人一定很恨侯爷吧!” 这话说的,让在场大多数人都是一怔。 但少有那么几个,知道当年衡阳郡主下嫁宣永候府真相的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憎恨侯爷,所以要杀尽云府的人,用来报复么?先是黄姨娘,现在又是你的儿子,将来还有可能是侯爷,或是老夫人?” 衡阳郡主问的坦荡,说的明白,却让方才有那么点怀疑的众人觉得不可能了。 二夫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大嫂若想报复,想杀了云府所有人,十多年前就动手了,那时候还有太后娘娘撑腰,岂不是更为便利?还用的着等到现在么?” 其他人听见二夫人这一句,也暗自点头。 说的没错啊!大夫人若真想这么做,你儿子有机会从你肚子里出来吗?! 云烨偷偷朝母亲竖起了大拇指。 衡阳郡主不屑的看着连姨娘,“连氏,我劝你莫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她顿了顿,说道:“当初你与侯爷的亲事是怎么定下的,你心中难道没数么?堂堂宣永候,娶你们淮阳侯府长房嫡长女也是绰绰有余,为何要娶你这个淮阳侯府的三房女?” 连姨娘闻言眉头一皱。 当初云泓远看上她,自然是因为自己这副倾城绝色的容貌。 可这话从衡阳郡主口中出来,怎么就变了味道呢。 似乎是她使了手段勾引了云泓远一样! 虽然她确实也在私下里做了些小动作,但这根本不值一提! “侯爷与我的亲事,自然是两府做主,名正言顺定下的!” “是么?如果你们名正言顺,两情相悦,为何后来侯爷会对本郡主一见钟情呢?” 什么狗屁一见钟情,连姨娘咬牙,分明是因为云泓远贪图权势富贵,始乱终弃! 但她能把这种理由说出来么? 当然不能! 衡阳郡主这番话将她堵的死死的! 衡阳郡主看着连姨娘的花容月貌,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继续说道:“当初侯爷与你定下亲事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后来遇见本郡主之后,下定决心退了你的亲事,虽然对不起你,可也给你了不少补偿,淮阳侯也乐呵呵的接受了不是么?” 言外之意,你的亲族长辈将你卖了,你又能怪谁? “我与侯爷成亲之后,知道了这桩事情,心中一度十分愧疚,为了弥补你,还想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可你却将我与侯爷恨到了骨子里,不肯答应,最后不惜自毁名声进府做妾!” 上次黄姨娘已经爆出了连姨娘进府之前就失身于云泓远的事。 经衡阳郡主这么半真半假的一说,众人露出恍然的神情。 这春秋笔法用的简直出神入化,连云楚忱都自叹不如,心中大乐,想必母亲这么多年心里怨气深重,经这一遭,全都发泄出来了吧! “连氏,你真是好重的心机,你甘愿进府做妾也就罢了,却不安分守己,使出各种手段离间我们夫妻。还颠倒黑白,说本郡主横刀夺爱,插足了你们亲事,简直荒谬!”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假的”大白天下 当初衡阳郡主知晓云泓远与连姨娘有婚约的时候,云泓远已经让云老夫人做主退掉了与连姨娘的亲事。 她当时被情情爱爱蒙蔽了双眼,只觉得云泓远对她情深意重,为了他不惜与淮阳侯府结下梁子,与云老夫人闹僵,却根本不知道这本身就是云老夫人跟儿子演的苦肉计。 “我……不是这样的!” 连姨娘想辩解,却无从辩解! 在场的人中,有不少人不知内情,此时听了衡阳郡主的话忍不住议论纷纷。 “原来当初根本不是大夫人抢了连姨娘的亲事。” “是啊!那这么多年来,连姨娘嚣张个什么劲儿?好像大夫人欠了她一样!” “恐怕是大夫人心善,让着她罢了!” “还不是连姨娘心机深沉,挑拨的大夫人跟侯爷离心!”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连姨娘的面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云楚忱扫视众人的神色,尤其是看到云老夫人和云泓远的表情,满眼都是笑意。 衡阳郡主将整件事美化了一遭说出来,自然是为了打压连姨娘。 但听到云泓远耳中,却成了妻子对他的维护,听到云老夫人耳朵里,更是对宣永候府的维护! 两个人都十分满意。 搁在母子俩心里这么多年的疙瘩,终于得以“大白天下”! 连姨娘却已经气疯了! 偏偏她半个字都反驳不得,若她露出反对的意思,以后说不得要面对丈夫的厌恶,和云老夫人的刁难! 真真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肝肠寸断,她什么时候吃过这个亏?! “老夫人!婢妾并非是胡乱猜疑夫人!是确有其事!” “连氏,你此言何意?” 经过方才那一番较量,云老夫人已经下意识的将连姨娘所做的一切都判定为污蔑!所以她的语气很不耐烦。 云泓远也看向连姨娘,皱眉道:“咱们府上可容不得这等乱七八糟的事,你若没确切的证据,就莫要乱说话!” 正妻残害子嗣这种事,传出去不止是丑事,万一有人弹劾他治家不严,才是麻烦。 “婢妾有人证!” “什么人证?”云老夫人皱眉问。 连姨娘哭哭啼啼的说道:“原本婢妾是不打算将黄姨娘的死因说出口的,可没想靳哥儿突然遭了毒手!这就怪不得婢妾说出实情了!” “连氏,我知道靳哥儿病了你心中着急,可你也不能胡乱攀咬!” “是不是胡乱攀咬,老夫人何必急着下定论,还是听知情的人是怎么说的吧!” “知情的人?”云老夫人皱眉看了她一眼。 连姨娘说道:“带梨儿进来。” 两个婆子压着梨儿走了进来,梨儿脸色紧绷,缩着肩膀,她一进来,眼睛就找到了衡阳郡主。 四目相对,梨儿像烫着了一般缩回目光。 云楚忱双眼一眯,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梨儿是害怕,但她却知道,梨儿根本就是心虚! 连姨娘眼底满是冷厉,“梨儿,将你之前与我说的话再跟老夫人和侯爷清清楚楚的说一遍!” 黄姨娘吊死在房梁上,梨儿已经被审过了好几遍,不过老夫人并不太在意黄姨娘的死活,所以审问也没费什么心思,总之得来的仍是当时那几句话。 可这会连姨娘单单将她提过来,定是梨儿说出了什么新鲜东西。 “奴婢……” 梨儿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无数目光瞪着,心中害怕的要命,尤其是衡阳郡主面无表情冷傲蔑视的模样,实在令人胆寒。“奴婢”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梨儿,事到临头,你还要吞吞吐吐,是觉得主子们治家的手段太过仁慈了吗?你还不快些说出实情!”连姨娘察觉到梨儿的胆怯,厉声道:“黄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梨儿终于受不住压迫,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抽泣着将话说出了口:“奴婢离开过片刻,却并非是去茅房了,而是夫人将奴婢叫了过去……” 这般简短的话,另所有人纷纷变色。 原本与衡阳郡主毫无关系的两件事,经梨儿这一句话,全都紧密的联系了起来。 黄姨娘的死原本没什么可计较之处,可若是有人故意将梨儿调走,那就完全不同了。 分明是蓄意谋害。 衡阳郡主却面色镇定,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使何人去传唤的你,又与你说了什么?” “是……是卿罗姐姐来换奴婢的,说夫人有事要问奴婢,可奴婢跟随她到了濯香院之后,她进去看了一眼,出来却说郡主已经睡下了,让奴婢先回去,等明日再说。” 卿罗是跟随衡阳郡主从宫中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听她攀咬上自己,也不惊慌,说道:“梨儿,你的意思是说,昨天晚上,我去柳莺阁传话,将你叫到了濯香院?” “是。” 卿罗听见她的回答淡淡一笑,不说话了。 “怎么,无可辩驳么?” 连姨娘一声冷笑,话是对着卿罗说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的落在衡阳郡主身上。 衡阳郡主连瞥都没瞥她一眼。 这时,卿罗在开口说道:“姨娘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 一直默不作声的云千亦突然开口打断她:“你一个奴婢,竟用这等语气与姨娘说话,难不成母亲身边的丫头也比府中的其他主子高人一等不成?” 她语气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是平静的陈述,却清楚的表情了衡阳郡主仗着自己的身份,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分明是想挑起云老夫人唯一对衡阳郡主不满的地方。 云楚忱看着她,心道,“云千亦果然比云挽心的心眼多多了!” 然而…… 云楚忱眼中露出一抹嘲讽。 “跳梁小丑,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云老夫人毫不留情的呵斥道。 云千亦一听这话,便知道此事不成了,抿住唇不再说话。 一旁跪倒在地的云挽心惊愕的看着云老夫人:“祖母?您难道要包庇杀人凶手吗!” 衡阳郡主之前做的铺垫实在是太足了,云老夫人根本就不想听这些有的没的,“够了!什么杀人凶手,昨晚卿罗一直在南华堂,何时去了柳莺阁?简直是睁着眼睛编瞎话!” 众人闻言都有些懵。 卿罗乖顺的朝云老夫人行了一礼,“多谢老夫人为奴婢作证。” 衡阳郡主有些意外的看了卿罗一眼,昨天晚上并不是卿罗守夜,她甚至都不知道卿罗去了南华堂。 事情怎么如此巧合呢? 卿罗感觉到衡阳郡主的目光,朝云楚忱看去。 衡阳郡主顿时明了,原来是楚楚的安排。 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件事的时候。 她走到梨儿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梨儿,说道:“一会说自己去了茅厕,一会又说自己被本郡主叫到了濯香院,好个谎话连篇的丫头!还不赶快说清楚,昨晚你究竟去了哪里!” 一直被众人围着的梨儿早已经冷汗淋漓。 此时看见金线云纹的绣鞋走到自己面前,吓得声音都走了调,“奴婢,奴婢……昨晚确实有人将奴婢叫走,可能……可能是天色太暗,奴婢看错了人……” “看错了人?” 有了方才卿罗那一番话,梨儿的话已经不可信,此时再反口狡辩,众人只觉得她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衡阳郡主冷哼一声:“来人,将这死丫头拖出去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众人还是头一次见到衡阳郡主这般有魄力。 梨儿身形一抖,“夫人!奴婢没有说谎,真的是有人将奴婢叫走的……” “话虽这么说,你却说不出那人是谁,也不说那人叫你去做什么!这让我们如何相信你?!” 梨儿此时已经辩解不清,被逼到了绝境。 云楚忱细细朝她看去,忽然觉得梨儿这丫头装扮的颇有些小心思。 她因黄姨娘死亡的关系,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被人看管着,没有换过衣裳,仍旧是昨夜一副装扮。 虽然粉黛未施,却穿了一身极衬她肤色的水绿裙衫,在这冬日白雪频降的时节,竟有几分春水映梨花之感。 云楚忱目光一动,开口说道:“梨儿,有些错虽然会让你失去一些东西,却不会要了你的命,你若一味想不清楚,一错再错下去,最终什么都保不住,你该为自己想一想才是。” 梨儿闻言一怔,片刻后突然那崩溃大哭起来。 云老夫人最恨这种搅屎棍,目光逼人的看着梨儿,“快说,昨晚你究竟去了哪里!” “老夫人,奴婢说的是真的,昨晚的确是有人叫走了奴婢,但不是大夫人,而是……而是刘何……” “刘何?” 听老夫人疑问,张妈妈在她身旁提示到:“是刘管事的儿子。” 刘何就在云泓远前院小书房伺候,平日里统管着院子里的几个下人。 云老夫人什么风浪没经过,一听就明白了,“你与刘何有私情?” 梨儿闻言连忙辩解:“不,奴婢没有!只不过最近走的近了些,我们绝没有私下里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连姨娘一见梨儿那副被人拿住了错处的模样,目光变得狠戾。 梨儿根本不敢看她,嗫嚅着说道:“昨天下午,奴婢突然收到刘何消息,他让奴婢夜里与他到北边角门处一见,说有事与奴婢讲,奴婢趁着姨娘跟侯爷沐浴时,就离开了一会……可奴婢到了角门处,却根本没有见到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还说不是早有准备 衡阳郡主听到这里眼神一凝,再看向连姨娘时,眸光中全是寒意。 一定是有人知道了梨儿跟刘何的私情,于是利用这一点,将梨儿给调走了。 因为有珠儿的前车之鉴,梨儿哪敢将自己与刘何私下偷偷见面的事情给说出来,便说自己去了茅厕。 可今日为何又突然反口,说卿罗将她唤走的呢? 自然是有人再次用刘何的事情威胁了她。 衡阳郡主半点不容情,“你接着往下说,你与刘何平日如何传递消息?可有她人知晓?方才又为何反口咬住卿罗,从头到尾说个清楚明白,若有半个字不实,我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 “就是在二门那里,有一块活动的墙砖……若有什么话,他便写在纸上……”其实她也是清早发现黄姨娘吊死之后,才后知后觉昨晚自己是被人给利用了,但她哪里敢说。 “其实,奴婢也不知道是刘何骗了奴婢,还是有人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假借刘何的名义给奴婢传了消息……” “那么,你方才又是为了什么说谎?说卿罗将你叫到了濯香院?” 梨儿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是连姨娘身边的映秋,她找到奴婢,以刘何的事情相威胁,让奴婢说自己是被卿罗姐姐叫走的……” 映秋闻言面色陡变,冲她吼道:“你胡说,我一直在琼华院伺候姨娘,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连姨娘沉眸道:“这贱婢不知受了谁的唆使,一见事情说不清,便开始胡乱攀咬,企图混淆视听,老夫人千万别被她骗了。我看,还是将她拉出去杖责,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梨儿猛地抬头,就见连姨娘目露凶光,死死的盯着她。 事到临头,再瞒下去是不可能的了,梨儿干脆大胆的看着映秋,说道:“映秋,你今日去柴房找我的时候,落下了这个!”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荷包出来,“映秋,这个是你的吧!” 靛蓝色绣着莲花的荷包静静躺在她的手掌上,十分精致,却似乎有着巨大的杀伤力,让连姨娘同她身边的映秋倏然变了面色。 云挽心暗暗心惊,拽了拽身边的云千亦,云千亦却只一味的低着头。 连姨娘咬牙道:“老夫人,单凭这贱婢一句话,根本不足以让人信服,谁知是不是夫人早有谋算,让人偷了这荷包故意让着梨儿演了这一出戏,好反咬婢妾一口!” “连姨娘,真是人嘴两张皮,怎说怎有理,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颠倒黑白么?方才这丫头出言指认卿罗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单凭她一句话,不足以让人信服呢?” 衡阳郡主久不理事,可毕竟在深宫中长大,面对咄咄逼人的连姨娘,丝毫不乱阵脚,废话不多说,字字直指要害。 连姨娘满脸不服,“婢妾倒不知,夫人竟如此善辩,还说不是早有准备?” “够了!” 衡阳郡主还没说话,云泓远便看着连姨娘说道:“靳哥儿还在昏睡,你还在有心思在这里胡乱搅合!” “侯爷……靳哥儿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连姨娘委屈极了,泪眼盈盈的望着云泓远,“有人要谋害靳哥儿,难道侯爷不该查个一清二楚吗?” “什么谋害,不过是你凭空臆想出来的,就算是有人杀了阿楹,也未必与靳哥儿有什么关联!” 衡阳郡主看了云泓远一眼,心中冷笑不已,暗道:“言辞里具是提醒连姨娘适可而止,这是要草草了结此事?” 不过云泓远护着连姨娘,她心下也没什么失望,她对这个男人早就没有什么期待了。 云泓远见到衡阳郡主的冷眼瞟过来,心中一顿,她一定是误会自己了! 他真没有半分护着连姨娘的意思,只不过是觉得连姨娘胡搅蛮缠实在磨叽,想让她不要再折腾了,烦死了! 不过衡阳郡主很快将眼神收了回去,其中的不屑简直不要太明显。 云泓远忽然心中竟然升起那么一丝委屈,他这次真没有偏心的意思…… “来人,将刘管事的儿子刘何带到这里来!”衡阳郡主不去看任何人,冷冷的吩咐道。 若搁在从前,她还真是懒得看这对狗男女演戏,不过现在,她还就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映秋听要带刘何过来,脸色愈发煞白了几分。 连姨娘暗道,怎么这个贱人今日这般难缠! 云楚忱心中冷笑,殊不知你们母女打着让我们掉以轻心的算盘,我们又岂会让你们如愿? 刘何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跟随他来的还有府里的刘管事。 刘何正在犹豫着怎么开口,却忽然听自己的父亲说道:“何儿,你做下这等事,对不起大夫人,也对不起侯府,你就认了吧!” “爹?”刘何看着自己的爹有些愣神。 刘管事跪倒在刘何旁边,说道:“都是小人管教不严,才让刘何受恶人唆使,助纣为虐,还请老夫人、侯爷、大夫人看在小人在府上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绕了刘何一命……” 连姨娘看着刘何,袖中的手颤抖不已,她竟然不知,刘管事明面上替她办事,实际上根本就是云楚忱的人! 衡阳郡主对刘管事的话不置可否,开门见山的问刘何:“你在小书房伺候侯爷,昨晚是不是在侯爷的茶水点心里动了手脚?” 梨儿闻言一怔,没想到夫人开口不是问她们的事情。 她看向刘何。 刘何心虚不已,“回夫人的话,小人的确……的确是受人指使在侯爷的茶水里放了些助眠的东西,但绝不会对侯爷有什么伤害!小人敢拿性命作保!” “哼,你的命?你的命值什么!” 梨儿一听刘何是被人买通,在大老爷的茶水中下了东西,顿时冷了脸色。 “我心里原本还存着几分侥幸,认为是有人知道了你我的事情,才假借你的名义给我递了消息,并借此威胁,可竟然真的是你!你还给侯爷的茶水里下了东西!” 这说明什么?! 刘何分明是与人串通好了! “你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对不对!昨晚你与人里应外合,目的就是要将我调离柳莺阁对不对!” 刘何几乎不敢去看梨儿。 梨儿恶狠狠的瞪着他,又是痛又是悔,“因为你!黄姨娘都被人给害死了!” 黄姨娘虽然有些泼辣,但对身边的人是很好的,梨儿得知自己的疏忽让黄姨娘送了命,心中十分自责,现今知晓居然还与刘何有关,如何能不恨他! 她看向衡阳郡主,说道:“之前奴婢被人利用,致使歹人有机可乘害了姨娘,心中虽然十分愧疚,但想到姨娘已经死了,奴婢不想因为此事再牵连刘何,才说谎去了茅厕。” 她红着眼睛,说道:“但谁知此事还没完,映秋今日偷偷到柴房找奴婢,让奴婢咬死了昨晚将自己叫走的是大夫人身边的卿罗,要不然就将奴婢与刘何的事情公之于众,到时候我两个都活不了!” 衡阳郡主寻常不会离开濯香院,甚至连云楚忱的风澜院也很少去,所以有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是她身边的大丫头卿罗出来走动传话。 所以映秋才让梨儿咬住卿罗。 “奴婢自私,明知她图谋不轨想要陷害夫人,却为了自己和刘何的性命说了谎,奴婢知错,请夫人惩罚。” 她被刘何欺骗,颇有些心灰意冷,因此说的十分痛快利索,一副听从处置的模样,倒显示出几分担当。 事情至此已经十分明了。 刘何听梨儿全都说了,也不敢再有所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的招了出来,“也是连姨娘身边的映秋找到小人,说黄姨娘给连姨娘难看,她想让黄姨娘吃些教训,让小人想办法支开梨儿,并让小人在大老爷的茶水里放了点安眠的东西,以便行事……” “哦?只是让黄姨娘吃些教训?” “是,小人不敢隐瞒!映秋分明说不会要黄姨娘的性命,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给她个教训,让她长长记性,以后不敢再对连姨娘不敬……要不然,小人也不敢答应……小人也没料到映秋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杀人,还是在侯爷的眼皮底下……” 连姨娘再也听不下去了,说道:“映秋!我知道你与春平情同姐妹,你一直想替春平报仇,可春平是珠儿跟双瑞害死的,你怎么能对黄姨娘下杀手!” 这便是要将罪过都按在映秋身上了。 映秋见事情败露,已经无可挽回,咬着牙跪了下去。 无论连姨娘能不能脱身,她都已经无可辩驳。 “是奴婢……当初春平撞破珠儿与双瑞的奸情,被活活掐死,奴婢便一直怀恨在心,心心念念要为春平报仇,但珠儿和双瑞已经被打死了,奴婢便将恨意转到了黄姨娘和梨儿的身上。” “映秋!你好糊涂啊!我身边已经没了春平,若再没了你,我该如何是好啊!” 明明是害怕自己被攀咬,拉婢女出来背锅,却还能说的主仆情深,将害命说成报仇,云楚忱实在佩服来那姨娘临场应变的能力。 不过,她怎么会让这个祸害轻易蒙混过去,“映秋,既然前后都是你在计划,那么杀害黄姨娘的时候,是谁跟你一起动的手?” 映秋咬唇,“只有奴婢自己。” “你说谎,黄姨娘虽然生的纤瘦,也不是你一个人能轻松制服的。” 映秋强加辩解道:“奴婢是趁她不注意,先将她打晕了之后才用绳子勒死的。” “就算是这样,你又是怎么以一人之力,将她挂到房梁上去的呢!” 第一百五十章 一个慌要无数谎去圆 云楚忱这一句话,将映秋的侥幸彻底灭杀了个干净! 其他人其实心中也已经有数,黄姨娘的死,与连姨娘脱不开关系。 现在就看老夫人跟云泓远想不想将连姨娘揪出来处置。 云老夫人爱看热闹又爱和稀泥,全当个乐趣调剂一下无趣的后宅生活,不过这都是在不影响侯府的情况下,一旦有什么人或什么事威胁到侯府的利益,她是极狠的。 此是她耸拉着一双鹰隼般凌厉的眼睛,没有急着说话。 而是将目光放在连姨娘身上细细看着。 她在迟疑。 到底是留着连姨娘巴结僖妃更有利,还是借此机会除掉连姨娘,免得她今后得势祸害侯府。 云楚忱看出了云老夫人所想,知道她还拿不定主意。 不过她并不着急,连姨娘没有那么容易根除,却不影响她先剪除连姨娘的左膀右臂! “张妈妈,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张妈妈是连氏的奶娘,如今在玉清院照顾云靳。 最开始发现云靳异常的人也是她。 “奴婢一直在玉清院守着二公子,一步都未曾离开过。”她神色镇定,并无半分惊慌,相比映秋的反应,简直像个局外人。 云楚忱微微一笑,看向身后的小丫头:“信儿,你昨日不是在外面看到了张妈妈么?” “是啊姑娘,奴婢的确看见了张妈妈没错。” 众人朝声音的来源望去,竟是一直站在衡阳郡主身后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信儿闻言上前一步,大大的眼睛看这张妈妈,目光中充满了质疑,“这位妈妈真是厉害,说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张妈妈闻言目光闪烁。 信儿继续说道,“昨晚卿罗姐姐要留在南华堂守夜,奴婢奉夫人之命去给卿罗姐姐送手边惯用的东西,正好看见张妈妈在廊下同人说话,廊下没有点灯,你们二人隐在暗夜之中不容易被人发现,不过奴婢没有别的本事,就是眼神特别好。” 张妈妈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看到了她,她扫了一眼映秋,干笑一声解释道:“是我疏忽了,昨晚我的确出去了一回,是因为二公子想随同侯爷去冬猎,奴婢便想到琼华院替二公子问问姨娘是否可行,只是半路遇见映秋,便让她代为传话,随即就返回玉清院照看二公子了。” 听信儿说看见自己,张妈妈下意识的以为信儿看见了与她说话的是谁,自然而然的说出了映秋。 但实际上信儿并没有看清楚与张妈妈说话的是什么人。 云楚忱不过是借机诈一诈她。 “原来昨晚张妈妈见到了映秋。” 张妈妈抬头看了云楚忱一眼,心下有些拿不定她到底知道些什么,沉吟着应道:“是。” 云楚忱疑惑道:“映秋当时离开琼华院,正是去柳莺阁杀害黄姨娘的路上,时间已经不早了吧?冬猎还有月余的时间,张妈妈想替靳哥儿问这件事想必也不急于一时,为何要三更半夜特地出去一趟找连姨娘?” 张妈妈额头开始冒虚汗,“大姑娘不知道,小孩子只要惦记着一些事情,心里总不踏实,怎么哄也不肯睡,奴婢见二公子闹得厉害,只好答应去琼华院先问一声。若是姨娘能答应,再让姨娘去问侯爷。” “哦?竟是这样么?若是寻常,我自然没什么疑惑,只是靳哥儿昏睡到现在也没有醒,是不是昨天晚上,玉清院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们不知道的?张妈妈,靳哥儿的病不会是与你有关吧?” 张妈妈猛地抬头看向云楚忱:“大姑娘这是何意,奴婢是姨娘的乳娘,靳哥儿也是奴婢从小看到大的,难不成奴婢会害他不成?” “这我自然知道,原本我也不该怀疑你的,可谁让张妈妈昨晚去见了杀人凶手呢?方才连姨娘不是也怀疑,靳哥儿的沉睡,与黄姨娘被杀的事情有所关联么?” 她这话就是在告诉众人,连姨娘能怀疑,还敢当面质问,我凭什么不行呢? 云老夫人瞥了一眼连姨娘,明显十分不满。 云泓远也冷着脸,自方才映秋承认了杀害黄姨娘的事实,他便一直黑着脸,此时听到竟然还有张妈妈的份,顿时咬牙切齿起来。 张妈妈终于变了面色,“这不过是大姑娘凭空猜测。” “我凭空猜测?那好,我再问你。” 云楚忱目光灼灼的看着张妈妈,问道:“你说你替靳哥儿去向连姨娘请示冬猎的事情,可半路遇见映秋就让她帮你传话,这难道不是与你之前说的话相悖么?既然是靳哥儿着急,闹着不肯睡觉才让你大半夜出门去找姨娘,怎么半路你又让旁人传话,随后就返回了玉清院?那你又拿什么回复靳哥儿呢?” 所谓一个慌话需要无数的谎话去圆,就是这个道理。 张妈妈一开始想要隐藏自己遇见映秋的真实原因,随口编了个谎话,却没想到云楚忱一下就抓住了其中的破绽。 几个问题稳下来,张妈妈已经被绕进去了。 “奴婢……奴婢……” 张妈妈已经有些慌了,后悔为什么说自己让映秋去传话,可再一想,她更不可能说自己进了琼华院与连姨娘说了此事。琼华院那么多下人,万一云楚忱将她们分开盘问,保不齐会出更多的纰漏! “呵……”云楚忱紧盯着张妈妈,“张妈妈,是不是昨晚靳哥儿就出了事,你瞒着没报?亦或是帮着映秋杀人的就是你,刚才不过编了个瞎话?” 云楚忱问了这一句,却不等张妈妈辩解回答,便又看向映秋:“映秋你说,昨晚与你一起杀害黄姨娘的人,到底是不是张妈妈?如果不是,那又是谁!”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瞟向连姨娘。 连姨娘喉头一紧,看向映秋。 映秋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见众人都看着她,目光在她和连姨娘之间来回犹疑,终于受不住压力,咬牙开口道:“张妈妈,事已至此,我也瞒不住了,咱们就全招了吧!” 张妈妈面色一变,看了一眼连姨娘。 连姨娘也是面色铁青。 其实映秋本不需要交代出张妈妈,琼华院里的人都被连姨娘捏在手里,她只要随便说出一个琼华院的人便可过关,被交代出来的人也不敢反抗。 但云楚忱先是审问了张妈妈,又不断的用眼睛去瞄连姨娘,给映秋造成了一种错觉。 她必须要在张妈妈和连姨娘之中选出一个! 众人的逼视也让映秋无暇仔细思考,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当然会选择保住自己的主子。 张妈妈嗫嚅着:“映秋……” 映秋瑟瑟的抬头去看她,目光交错间,她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你这老刁奴!”云泓远上前就是一脚! 张妈妈年岁不小了,被他踹在心口上,登时歪倒在一旁口吐鲜血! “奶娘!” 连姨娘大喊一声扑上前去,云泓远却喝令身边的婆子,“将她拉倒一边儿去!” 婆子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七手八脚将连姨娘拽到了旁边。 连姨娘有心求情,可见到云泓远暴怒的眼神,只能将话给噎了回去。 黄楹虽然没有连碧茹貌美,但美人与美人之间,从来不是只有容貌的较量。 新欢与旧爱,云泓远虽然更在意为她生儿育女的连姨娘,可黄姨娘也是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再者,同情弱者是人的通病,何况人已经死了,永远的失去了。 对与云泓远来说,黄楹是他永远不能再得到的东西。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所以这时的云泓远,脑海里一幕幕都是黄姨娘的音容笑貌,别提多心痛了! 云楚忱还不忘在一旁添油加醋,唏嘘道:“也难为了张妈妈一片慈母心肠,听说春平之前认了你做干娘吧?好好的女儿被人活生生掐死,着实可怜。可杀人的是珠儿和双瑞,你们不该将事情怪罪在黄姨娘身上啊!” 张妈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连姨娘已经咬碎银牙,却不得不将戏做全了,好凸显自己的无辜。 “奶娘!映秋!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春平的死,我也很心痛,可难道为了春平,你们要将自己全都搭进去吗!那我怎么办?” 最后一句,是连姨娘的真心话。 她身边最得力的几个人,如今因为一个黄姨娘全都折了进去,怎么能叫人不恨! 张妈妈和映秋皆是哭的泣不成声。 “行了!不要再在这里虚情假意,死了的人又是何等的冤枉!” 云泓远一点也不想看这老婆子在这里哭天抹泪,吩咐道:“来人,将这两个黑心眼的东西拖出去勒死!让她们也尝尝阿楹死时的痛苦!” “侯爷!” 连姨娘大叫一声,终是忍不住恳求道:“侯爷!奶娘如同我母亲一般,您看在她多年来伺候婢妾尽心尽力的份儿上,饶她一命吧!侯爷……” 云泓远深深看着她,半晌,突然说道:“连氏,你身边的人去杀阿楹,你当真半点不知?” 第一百五十一章 被埋没,不等于已经湮灭 连姨娘心下一突,扯着云泓远袍子的手松了开去。 天色早就已经暗了下来,屋内灯烛的火光将连姨娘的面容映的暖融,却遮不住她眼中的惊惶之色。 “侯爷……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泓远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连姨娘咬住下唇,目光中盛满了委屈、心痛、但更多的是对云泓远的依赖。 半晌,云泓远挪开目光,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将她们二人拖下去!勒死之后扔到山上喂狼!” 满屋子的人都噤若寒蝉,连姨娘却偷偷松了口气。 云楚忱与衡阳郡主对视一眼,二人都知道,云泓远未必觉得连姨娘清白,只不过还舍不得这个女人罢了。 婆子不敢怠慢,将已经认命的张妈妈和映秋拖了下去。 张妈妈心痛不舍的看着连姨娘,含泪说道:“姨娘保重!” 连姨娘揪着胸口,将下唇都咬出了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奶娘被拖走却无力阻拦。 外面很快传来双腿乱登地面的声音,过了一会,云泓远身边的小厮双喜进来禀告道:“侯爷,人已经死了。” 云泓远不耐的挥了挥手。 双喜身退了下去,吩咐人将张妈妈和映秋用席子卷了,扔到山里去。 室内,刘何和梨儿也面临处置。 梨儿同黄姨娘在秦楼楚馆那种地方长大,对男女之间的事知晓颇多,远非珠儿那等丫头可比,她心中庆幸,好在她不像珠儿那么傻,守住了自己的清白。 要不然,她即便不死,又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可黄姨娘死了,刘何又欺骗了她,她心灰意冷之下,便有种听凭处置的意思。此时深深垂着头,不言不语。 刘管事跪伏在地,替自己的儿子求情:“请侯爷看在老奴多年来为府里尽心尽力的份上,从轻处置刘何。” 云泓远皱眉看他一眼。 刘管事是云府的大管事,在府中多年,从未出过什么纰漏,的确如他所说尽心尽力。 刘何十分知趣,连连磕头道:“侯爷,小人当真不知映秋怀着杀人的心思,小人知错了!小人该死,请侯爷绕过小人一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还有梨儿,也是受了小人的诓骗,才会被映秋威胁,请侯爷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吧……” 梨儿没想到刘何会为她求情,诧异的抬头。 刘何看向她,眼中全是内疚自责。 衡阳郡主这时开口说道:“刘管事在府中操持琐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事关黄姨娘的死,也不可轻易揭过。就看在刘何是受人蒙蔽的份儿上,饶过他的性命,自此逐出府去。” 她说着,转脸看向云泓远,“侯爷觉得可行?” 云泓远有些怔愣的看着衡阳郡主。 她怎么有心情管这些事了? 还询问自己的意见? “额……自然。” 衡阳郡主闻言一点头,看向刘管事:“你自去安排吧,还有梨儿,也随同出府吧。” 梨儿闻言抿了抿唇,她知道自己只有离开云府才有一线生机,如果留下,连姨娘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呢?说不定哪一日她就会投井身亡,殉了黄姨娘吧! 看了一眼刘何,梨儿给衡阳郡主磕了个头:“谢夫人,谢侯爷……” 该处置的都处置了,云泓远糟心的闭了闭眼睛,正要让大家都散了,衡阳郡主却又开口了。 “母亲……”她缓步走到云老夫人跟前,说道:“儿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老夫人闻言,有些诧异的看向这个长媳。 其实她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情,几乎是毫无动容。 三个儿子当中,她最疼的其实是三儿子,可最让人糟心的也是老三,竟然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五年来杳无音讯,她从未间断过寻找,从一开始的崩溃到后来的放弃,再到现在的处之泰然,没有人知道她在这段过程中,生出了怎样的变化,心肠又硬了多少。 在大多数时候,只要事情没有超过掌控范围之外,她都乐得看众人表演。 眼下衡阳郡主将话题引到她这里,她便从看戏人成了戏中人。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衡阳郡主看向连姨娘,语气平静,却自带气势,“连氏未经查实,污蔑儿媳谋杀妾室,残害庶子,儿媳觉得受到了冒犯。” 之前衡阳郡主那句“污蔑皇亲国戚”的话言犹在耳,众人听她这么说顿时精神一震! 云老夫人本以为大戏已经唱完,正打算说点什么作为收尾,没想到长媳这里还有惊喜,便道:“你说的有理。” 衡阳郡主微微垂头,“多谢母亲认同儿媳的说法。” 随后,她转身看向云泓远:“侯爷是否也觉得连氏该罚?” 云泓远迎上衡阳郡主的目光,眉头一跳,脱口而出:“当然要罚,她……连氏以下犯上……自然要罚。” “侯爷?”连氏急了。 云楚忱垂眸,眼中满是笑意。 母亲可是太后娘娘身边长大的人,手段不用则以一用惊人,这么多年来虽然一直被埋没,可并不等于湮灭了。 “既然侯爷这么说,我也就不客气了。” 什么叫不客气了!!! 连姨娘死死的瞪着衡阳郡主,气的双颊都泛起红来。 衡阳郡主看着她,微微一笑:“你放心,本郡主大度的很,不会像你一般,动不动就将人打个半死。” 这毫不掩饰的嘲讽,像巴掌一样扇在连姨娘的脸上,连姨娘从嗓子眼里憋出几个字,“夫人要如何罚婢妾。” 衡阳郡主高傲的抬起下巴,“这么多年来,你在府里造谣诽谤本郡主,本郡主念着你当初受了委屈,便让着你几分。可你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脸,今日还敢妄加揣测污蔑本郡主,你可将我放在眼里了?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来人,给本郡主掌嘴!” 连姨娘瞪大眼睛,这个贱人竟然敢往她脸上甩巴掌?!她直起身子就要去拉云泓远,可刚一动作,姚嬷嬷已经利落的站到她面前,“啪”的一声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啊!” 连姨娘被打的一声惊呼歪倒在一边,却紧接着又被姚嬷嬷拽了回去! 啪! 啪! 啪! 衡阳郡主不喊停,姚嬷嬷就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的甩在连姨娘脸上。 众人都十分吃惊的看着。 虽然衡阳郡主一直十分任性,但如此强硬的对待别人还是头一次。 云泓远诧异极了,就连云老夫人眼中都露出几分意外。 云挽心大叫着“姨娘”就要扑过去拽姚嬷嬷,却被信儿眼疾手快一把拉了回来! “贱婢!你竟然阻拦我!” 信儿仰起脸,毫无怯色,“夫人要惩罚姨娘,姑娘还是老老实实的看着的好!”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与我说话!” 信儿闻言,半点不让的怼了回去,“奴婢奉夫人之命行事,二姑娘这态度,是对夫人不敬!” “你!”云挽心被怼的不知如何还口,下意识的朝衡阳郡主看过去。 衡阳郡主瞥了云挽心一眼,没理会她,而是转头看向云泓远。 云泓远冷不防又被盯了,心虚的泡泡不知道为什么咕嘟咕嘟冒个不停,他指着云挽心斥责道:“你在这里添什么乱,怎么与你母亲说话的!平日里就是这么学的规矩?还不与你母亲陪不是!” 云挽心的脸色如同吞了苍蝇一般难看,咬咬唇应了句“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朝衡阳郡主屈膝一礼:“母亲,挽心错了,还请母亲绕过姨娘!” 衡阳郡主闻言垂了垂眼皮,冲着姚嬷嬷抬了抬手。 姚嬷嬷见了,意犹未尽的深吸一口气,抡起胳膊蓄起全身的力气最后扇了一巴掌过去!仿佛将这么多年的怨气全都汇集在这一巴掌之中! 连姨娘被打的滚倒在地,牙齿都似松动了。 不止如此,她发间插着的簪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掉在地上“叮当”一声,竟然摔成了两截! “我的玉簪!” 连姨娘一声惊呼,这是她与云泓远定情的发簪!她今日特地拿出来戴的! 云泓远见了那簪子也是一怔。 衡阳郡主在一旁看着,轻飘飘来了一句:“真是不吉……看来,有些事情,注定该在今日有个了结。” “什么了结!我与侯爷相知多年,还育有三个孩子!岂是那么容易了结的!”连姨娘颇有些气急败坏,肿胀的脸颊更显狰狞。 衡阳郡主不置可否,说道:“了不了结也不是你说了算,天意不可违。” 云泓远闻言,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其实真正算起来,云泓远与连姨娘还真算得上老夫老妻了,毕竟孩子都十几岁可以谈婚论嫁了。 相反,衡阳郡主这个正妻与云泓远分居多年,平日连面都见不上几次,如今倒成了久别之人。 一种怪异的感觉从云泓远心头生出。 “侯爷!” 连姨娘可怜兮兮的膝行到他脚下,“侯爷救救婢妾……” 云泓远看着连姨娘那张肿胀不堪的脸,皱起眉头,正想说话,衡阳郡主在一旁凉飕飕的来了一句,“我又没想要你的命,救什么救?” 云泓远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干咳了一声没动静了。 连姨娘顿觉无地自容,恨恨的抬头:“现在夫人可解气了?” 她将“解气”二字重重咬在齿间。 衡阳郡主细细端详着她那张脸,说道:“解气?看来你并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就凭我是妻!你是妾! 衡阳郡主轻蔑的看着她:“我罚你是因为你错了,并不是为了解气,如果你不明白,本郡主不介意再罚一次,让你好生体会体会。” 连姨娘一噎,随即咬牙说道:“婢妾知错。” “哦?既然知道,为何不亲口与本郡主道歉认错?” “奴婢已然受了罚!” “罚当然是要罚的,但磕头赔罪也不能少。” “磕头赔罪?!” 连姨娘的目光中仿佛猝了毒针,衡阳郡主的眸光却依旧静如幽潭,“没错,你要向本郡主磕头赔罪!” 哪怕连姨娘赔罪并不情愿,衡阳郡主也非常想听! “凭什么!” “就凭我是妻!你是妾!” 连姨娘迎上衡阳郡主居高临下轻蔑的目光,只觉得无比难堪。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断衡阳郡主的脖子! 可她能做的只有…… 妥协! “婢妾不该颠倒黑白,污蔑夫人,婢妾有罪……” 连姨娘的额头触到地面的那一刻,她的骄傲被再次碾碎了! 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被退婚的那天…… 当初她攀上宣永候,府上不少人都来巴结她,可站的高了,难免摔的疼。 被退亲之后,她在府中受尽嘲笑排挤,心中便恨煞了衡阳郡主,咬牙起誓,一定要让衡阳郡主尝尽苦头。 这么多年来,她虽是妾室,却将大房掌控在手中,她没有输! 可现在,衡阳郡主是要做什么? 想翻身? 不可能! 她决不能让她如愿! 忍一时之辱,来日她必定加倍奉还! “行了,念在靳哥儿还未醒来的份儿上,我且饶了你这一次,不过你要记住,倘若今后再发生这种事,你可要仔细掂量掂量自己作为一个妾室的分量!” 提到云靳,连姨娘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哭的肝肠寸断,“侯爷!我的靳哥儿……” “住口!人是死了不成!你哭什么丧!” 云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连姨娘! 连姨娘几乎是一抽,将哭音憋了回去,哽咽道:“老夫人……”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时候,常御医医术了得,都说靳哥儿身体康健,想来并无生命危险,你也不要自乱阵脚,难不成我和老大会看着靳哥儿不管?你非要将府里搅合的鸡飞狗跳才满意??!” 老夫人心中暗暗觉得爽快,一个姨娘在后宅威风八面搁在谁家都不是好事,如今老大媳妇终于立起来了,她自然一百个支持。 俗话说的话,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子孙,能有一个手段高明的当家主母,府里只会越来越好。 虽然这个长媳一直像尊大佛一般供在濯香院万事不管,可这些年来着实为宣永候府带来了不少好处,相比府里所有的儿子媳妇妾室,衡阳郡主无疑是最省心的。 这么想着,说出来的话自然就偏心了些。 “还有你!” 老夫人指着自己的长子,斥责道:“从小你就是个不上进的,十几岁的时候整日想着玩乐,如今三十多岁了,还是整日想着玩乐,半点长进都没有。若不是身上还有个差事绑着,你那花样都能玩上天!如今自己的儿子出了事,竟是半点主意都没有,让一个小妾整日在府里作耗,指着你媳妇的鼻子说三道四!你真是个好样的!等哪日我埋了黄土,看你还能指望谁!” 云泓远好歹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老母亲指着鼻子骂,顿时臊红了脸。 原因并非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母亲说的没有半点错。 他的确没什么本事,指着父亲传下来的爵位,在工部挂了个闲职,没差事的时候吃喝玩乐,有差事的时候,堂堂一个侯爷被使唤的像个孙子似的…… “母亲,您莫生气,是儿子不孝……” 云老夫人还要再骂,云楚忱上前一步拉住云老夫人,劝道:“祖母……父亲也是受人蒙蔽,以后不会了。” 云老夫人闻言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但愿我还能多活几年,莫叫这些不孝子给气死!” 云楚忱多年来日日琢磨云老夫人,早将她的想法摸的透透的,笑道:“如今母亲身子好了,也能常出院子走动,祖母便可少操心些,再让卿罗帮您好生调理调理,什么黄土不黄土的,祖母定能长命百岁!” 云老夫人听了这话很是受用,看了一眼衡阳郡主,说道:“老大媳妇看起来精神头确实不错,以后多为府里操心操心,也免得我老婆子这么大岁数还要被这些琐事坠着心!” 衡阳郡主看了云楚忱一眼,知道她这是让自己借机重掌中馈,心下也觉得可行,便上前屈膝一礼:“媳妇的身子的确好多了,以后府里的事情有媳妇操持,又有二弟妹帮忙管着,母亲尽可放心。” 云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云泓远见母亲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数落他,摸了摸鼻子往旁边退了退,企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一旁的连姨娘却暗暗咬牙。 她们这是要掌权! 云千亦突然上前开口说道:“祖母,父亲母亲,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想一想怎么给靳哥儿治病吧,虽说几个大夫都说他身体康健,可这昏迷不醒到底蹊跷……” “三妹妹,如今黄姨娘的死已经真相大白,就算她阴魂不散,也不该再缠着靳哥儿,你就莫要再提这蹊跷不蹊跷的,没得将府里弄的人心惶惶。” 云千亦话中的重点,是“蹊跷”二字没错,但她所指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暗指有人对云靳做了什么手脚,但云楚忱这么一打岔,她却不好再深说了。 “是,大姐姐。” 正在此时,二老爷云景从回来了。 “母亲!大哥!” 云景从一身白衣,从外面飘了进来。 “这是儿子跟冲虚道长求来的净身神咒!是冲虚道长亲手所书!”他兴冲冲的跟众人说明,众人却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什么反应。 他以为大家不懂什么是“净身神咒”,便解释道:“”所谓净身神咒,可令身体内的四正之神归于正位,消除身业,拥护身形,保卫道体,所谓身业即杀盗邪淫等罪。使修道之人身体清静,能以清静之身感召神灵。” “咳。”云泓远不忍弟弟尴尬,率先出声道:“二弟,多谢你费心了……” 云景从摆摆手:“大哥这是什么话,靳哥儿是我的亲侄子,我怎忍心让他受业障折磨,将此符咒于今夜子时焚烧后饮下!靳哥儿必定符到病除!” 云泓远愕然,“还要喝下去?” 云景从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喝下去见效快!可辟邪祟,保平安!” 云泓远深吸一口气,敷衍道:“好,我知道了。” 云烨听了这话偷偷跟二夫人说道:“娘,还是劝劝大伯吧,万一给靳哥儿喝出什么毛病,连姨娘还不得杀过来找咱们拼命啊!” 二夫人眉心跳了跳,一阵头痛,“呆会我找你大伯娘说一说……”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常御医那里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云老夫人站起身说道:“天色不早,连氏留下照看靳哥儿,旁人都各回各处去!” 她顿了顿,又说:“连氏,在靳哥儿好转之前,你一步也不许离开玉清院,倘若再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连姨娘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老太婆这是什么意思,是让她没有机会赖在旁人身上? 衡阳郡主到底给老夫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偏心都偏到西天去了! 这可是她的亲孙子! 云老夫人心里却想,再亲的孙子,长了个榆木脑袋也是白费! 像谁不好,像他那个没用的爹! “老大媳妇,卿罗今日再借我用一用。” 衡阳郡主看了一眼卿罗,笑道:“卿罗,既然老夫人用得上你,你这段时间就先留在南华堂伺候吧。” “是,夫人。” 卿罗答应一声,就站到了云老夫人身后。 云老夫人十分满意,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带着卿罗离开了玉清院。 衡阳郡主也准备离开,二夫人还惦记这符纸的事,急忙跟了上去:“大嫂,我有话要与你说!” 室内,云泓远走到榻前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叹了口气,“天下这么多的名医,总不会一个都看不出靳哥儿是什么病。你好生照看靳哥儿,我会想办法的。” “侯爷……” 连姨娘今日遭了这么多罪,有无数的委屈要倒给云泓远,可她刚张口喊了一句“侯爷”,衡阳郡主就去而复返,“侯爷,我有话与你说。” 云泓远一怔,尴尬的将自己的胳膊从连姨娘的拉扯中拽了出来,“额……你,你回濯香院等我片刻,我这就来。” 衡阳郡主连瞥都没瞥连姨娘一眼,就转身走了。 云泓远干咳了一声,说道:“脸还肿着,让丫头们伺候你上药,好好收整一番,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罢,也不等连姨娘反应,抬腿快步出了屋子。 “侯爷!” 连姨娘追到门口喊了一声,云泓远却已经没影了,她恨恨道:“跑的比兔子还快!竟然这么急着要见那个贱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要我给人做填房?(加更) 这厢云楚忱跟着衡阳郡主往回走,心中无比畅快,今日这种场面,实在是赏心悦目,太让人觉得舒坦了啊! “楚楚,卿罗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太后娘娘那些养生的法子罢了。” 太后娘娘驻颜有方是出了名的,身子也一向保养的好,即便最后走的时候,也不像寻常老人那般枯败。 衡阳郡主闻言便心中有数了,云老夫人也一向是注意保养的:“是你与她提起的吧?” “嗯,祖母知道卿罗得姚嬷嬷一手真传,哪里还坐得住?” “所以你就利用了这一点,将计就计?” “其实也算是巧合,昨晚信儿看见张妈妈鬼鬼祟祟的,便去与我说起,但我也没想到她们是要去杀黄姨娘,今天早上知道黄姨娘死了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将前后事情联系起来,又做了其他安排。” 云楚忱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在梦中得了些许提示,所以格外留意了府中的动向。 “刘管事是你的人?” “其实也算不上我的人,说起来,刘管事不过是看的比较清楚罢了,以后这个家,还得是母亲做主,而不是连姨娘。” 衡阳郡主心下庆幸,“还好你警觉,要不然真要中了梨儿的污蔑,就解释不清了。” 云楚忱笑道:“母亲先回濯香院吧,一会父亲不是还要过来,明日我在去找母亲说话。” 衡阳郡主闻言点头,回去了濯香院。 云泓远缓步走在游廊上,拐过一个又一个弯,心中不知为什么,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濯香院了,久到他自己都记不得上次过来时什么时候了。 想到衡阳郡主那张冰冷却气质出众的面孔,他还会有点害怕…… “唉……” 云泓远心中一边盘算着一会见了衡阳郡主要如何开口,一边磨磨蹭蹭挪到了院子门口。 守门的婆子屈膝一礼:“侯爷来了,夫人在里边等着您呢。” 云泓远微一点头,走了进去。 姚嬷嬷离老远就看见了云泓远,却站在门口没动,直到云泓远走到近前,才行礼道:“侯爷请。”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云泓远心下跳了几跳,暗自腹诽,这老嬷嬷身上的气势这么重,也是从太后娘娘那里遗传过来的?? 进了屋子,暖融的温度和甘松香的气息让云泓远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些。 衡阳郡主坐在椅子上,见他进来便吩咐素裳:“给侯爷看茶。” 云泓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清了清嗓子,说道:“夫人有什么话要与我讲?” “哦,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二弟妹方才提醒,二叔从山上请来的那张符纸,还是不要给靳哥儿喝的好。” “哦,那自然。”云泓远应了一声,才觉得这么说有负弟弟一片苦心,便又解释道:“啊……毕竟大夫还没下定论,再看看不迟……” 衡阳郡主闻言点点头。 云泓远见她没了话,诧异道:“没了?” “嗯?”衡阳郡主端茶的动作一顿:“什么没了?” “你方才就是要与我说这个?” 衡阳郡主愣了愣,恍然明白过来:“哦,并非故意折腾侯爷一趟,方才我本是要顺便说一句的,但方才侯爷似乎要哄一哄连氏,让我回院子等,我只好先回来了。” 云泓远闻言有些尴尬,心中大喊,不是啊不是,我以为你有重要的话对我讲! 而且,他也没有要哄连氏啊! “连氏她做错了事,该受些苦头,我哄她做什么。” 衡阳郡主微微挑眉,但也没说什么,只垂眸喝茶。 云泓远偷眼去看,见她面上并无愠色,稍微放了心,说道:“委屈你了。” 衡阳郡主有诧异了,今天这人怎么了?吃错药了? “没什么好委屈的,都已经习惯了。” 云泓远听了前半句还没来得及放下心,听了后半句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话不能这么说……额……” 衡阳郡主见他如此窘迫,却一时半会还不想走的样子,便说道:“既然侯爷谈兴颇佳,我便与侯爷好生说道说道……” ………………………… 雪霁初晴,连佩捧了满怀的梅花。 “今年的梅花开的真好,挑两枝姿态最好的给祖母送去,其他的咱们留着插瓶。” 丫头冷香接过她怀中的花枝,说道:“何止梅花开的好,咱们府上今年的运势也好!” 连佩闻言也忍不住勾唇,“都说僖妃娘娘肚子里是个小皇子,若是真的,对咱们淮阳侯府可是天大的喜事。” “僖妃娘娘是有大福气的人,以皇上对娘娘的宠爱,就算是公主,也必定得宠,没什么可担忧的。倒是姑娘,必定能借此机缘寻一门好亲事。” 提到亲事,连佩面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提这个做什么,也不是着急的事。” “怎么不着急,过了年,姑娘可就十七了。夫人再舍不得您,明年也必定要为您择选一门亲事的。” 僖妃回长安之前,连佩是连府最出色的女儿,无论相貌还是才情名声皆是上等,若说长安城中名声在外的闺秀有谁能与云楚忱比一比的,也就是她了。 不过二人各有各的尴尬。 云楚忱是因为身份,连佩则是因为门第。 淮阳侯府之前一直半死不活,虽然靠着家中如花似玉的女儿笼络了不少人家,但真正有权势的高门是看不上淮阳侯府的。 连佩如此出色,淮阳侯府也不甘将她随随便便找个人家嫁了,一直留到了现在。 冷香见自家姑娘不说话,又说:“先前夫人将长安各府合适的公子挑挑拣拣个便,也没一个满意的,就连奴婢也觉得他们配不上姑娘……不过现在好了,自从僖妃娘娘入宫,受了皇上盛宠,现在又有了身孕,咱们淮阳侯府的势头也跟着节节拔高,姑娘的亲事想必很快就会有着落的,这段日子,已经有不少人家上门说媒了。” 连佩听着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仿佛被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愁雾,那张年华正好,花开正浓的娇俏面容上,泛起一种请不请道不明的情绪。 这时,暖玉匆匆拨开梅枝,匆匆走了过来。 “姑娘,夫人喊您去福绵院用午膳呢。” 连佩答应一声,对冷香说道:“你去给祖母送花枝,我先去找母亲。” “是,姑娘。” 福绵院,连大太太秦氏见女儿来了,连忙拉着进了屋。“手这么凉,去梅园了?天这么冷,莫要冻着了才好。” 秦氏说的虽然是家常话,可语气间却带着几分不可忽视的欣喜,连佩有些诧异,正要问,便看见自己的父亲连大老爷和兄长连常也在屋里坐着,桌上已经摆好了各式菜肴。 “父亲和哥哥怎么也在?” 连大老爷并未随着年岁渐长而发福,这两年蓄了胡须之后反而多了几分沉稳气质,若不说明身份,倒像个官老爷一般,见女儿过来了,笑呵呵的说道:“佩儿,咱们一家人好像很久没有这般坐下来好好吃个饭了。” 连佩闻言越发疑惑。 就算别人不了解父亲,她又怎么会不了解。 连大老爷看上去相貌堂堂,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 今日必定是有什么好事,还与她有关。 秦氏挥手让伺候饭食的丫头们都下去,拉着连佩坐下,笑道:“佩儿,先坐下来吃饭。” 大户人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这种约束在于连佩看来,只会用在那种不自在的场合,实际上男人们在外对饮畅聊是常事,一家几口关起门来边吃边聊也不会讲究那么多。 “娘,是不是有什么事?” 秦氏夹了一块小酥肉放进女儿的碗中,说道:“尝尝,这是娘特意吩咐让人做的。” 连佩拿起筷子将秦氏夹给她的小酥肉放进口中慢慢咀嚼咽下,心中愈发狐疑,搁在平时,母亲是不允许她吃这些容易发胖的吃食的。 她放下筷子,沉眸道:“母亲,到底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秦氏神色一顿,有些迟疑。 “这是光耀门楣的好事,有什么不好出口的?”连大老爷看着秦氏说了一句,转而对连佩说道:“佩儿,爹给你定了一门亲事。” “亲事?”连佩目光一凝:“什么亲事?父亲的意思已经定下了?我怎不知?” “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再说,这桩亲事是你祖父祖母都看好的,现在告诉你也不迟。” 连佩的声音却有些发颤:“到底是谁家?” 秦氏怎会不知女儿心高气傲,瞥了一眼连大老爷,让他慢些说。 连常嘴快,说道:“是许相府,等妹妹嫁过去,咱们大房也能在三房面前抬起头来了!” 虽说僖妃入宫,整个淮阳侯府都跟着沾光,但关起大门来,僖妃是三房的女儿,最扬眉吐气的是三房,甚至连大老爷在爵位上开始防备起自己的三弟来。 倘若连佩能嫁到许相府,大房的底气便能回来了。 连佩惊诧极了:“许相府?” 他家适龄婚配的公子,如今只有许琳琅的兄长许修来还未娶妻,只是许修来不是早就扬言要先立业再成家,许相也答应了么? 秦氏拍拍她的手,说道:“是许家的长房长子许修名。” 连佩闻言猛地站起身,“父亲母亲是要我给人做填房?” 第一百五十四章 填房的一百个好处 许修名是许修来跟许琳琅的长兄,与妻子白氏恩爱在长安是出了名的,可惜他妻子年纪轻轻就因病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 “佩儿,你听娘说!” “我不听!你们将我留在家中几年,不就是等着将我卖个好价钱!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会让我去给人做填房!” “砰!”连大老爷猛地一拍桌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 连佩咬住下唇,眼泪一连串的掉下来。 秦氏起身扶着她的肩膀劝道:“佩儿,虽然是填房,但许修名与旁人不同,他今不过二十有五,风华正茂,人品才干都是上等,又是许相府的长房长子,如何能与普通人相提并论。” 连大老爷也说,“许修名进士出身,如今在翰林院当值,再熬几年外放到任上,攒几年资历,就会被调回长安进六部。” 六部之中,吏部为首,户部、兵部次之,工部最次。 但有许相相助,许修名进吏部几乎是妥妥的。 连佩将头扭到一边,仍是不说话。 连大老爷继续说道:“许修名若是进了吏部,以后稳稳当当一个内阁大学士。等你们儿女大了,他也就经侍郎做到了尚书,将来熬到阁老也不是不可能,这是真真正正顺畅的青云路。你嫁过去,以后只有好日子,儿女也跟着前途无量,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连佩闻言,眼泪却掉的更凶。 秦氏跟连大老爷对视一眼,开口说道:“佩儿,先前你祖母有意想在皇子妃的位子上使使劲儿,但大皇子痛快利落的选了王知以,二皇子又机缘巧合定下了许琳琅,这两桩亲事里头牵扯甚多,都不是咱们可以争取可以谋划的,除非你想做侧妃?侧妃虽好,那也是妾室,你没见二皇子对云楚忱用了多少心思,可衡阳郡主拼了得罪皇上也给挡回去了!” “我并没有想做什么皇子妃,也不想做侧妃!” “那你想嫁什么样的人家?” 连佩抬起朦胧的泪眼,一个名字在她唇边差点脱口而出,但她嗫嚅几下,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 秦氏道:“娘知道你心气儿高,可你也得看清了,嫁给许修名,是咱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唯一一点,他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不过也好在是个女儿,将来长大了寻一门亲事嫁出去便是了,无碍的。” 连佩哽咽道:“人人皆知许修来夫妻恩爱,白氏死了好几年,许修来仍念着她不肯续弦,我嫁给他,又能得他多少怜爱,不过一个是个帮她操持后宅的妇人罢了!何况他还有个女儿,将来后宅中又不知生出多少龃龉。” 连大老爷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高门大户之间,联姻本就是结两姓之好,难不成真是为了你一个人,什么情情爱爱,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谁允许你将这些放在心上的!嫁给谁都是要相夫教子操持后宅,难不成谁会因为你长得美、才情高、名声好就将你娶回家里供着?” 他手指点着秦氏:“你就是这么教导女儿的?!” 秦氏心中亦是诧异女儿的话:“佩儿,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你跟娘说实话。” 连佩甩开她的手,“反正,我不答应!” 连常在一旁说道:“你不答应,等许家人怪罪下来,连累了我跟父亲的前途,你就舒坦了!” 连佩不可置信的望向自己的兄长,“你的前途,凭什么要我来担着!你若是个男人,就靠你自己去!” 连常重重将自己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摔,“父亲母亲培养你,你难道半点都不知感恩?你那些好名声是哪里来的,还不是我们处处捧着的功劳,你又心高气傲个什么!” 连佩闻言气的身子都发起抖来,“其实我在你们眼里,与庄子上样的猪狗没什么不同,谁给的价钱高,就能卖给谁!谁又会在意猪狗的心意呢!一切都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利益!” “你这孩子,怎么越说越离谱了!”秦氏急切的说道:“许家的树大根深,你嫁到许家去,那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好处,别人想嫁给许修名还没那个福气呢!不说我们,就单说你,还有你以后的儿女,那都是有无尽的好处的呀!” “好处,好处!你们除了好处,除了利益,还知道什么!” 连大老爷双目一眯,大声喝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心里不会是藏了什么人吧!好你个没羞没臊的丫头,那人到底是谁!你说!” 连佩被吓的一个哆嗦,面上瞬间变了颜色。 秦氏是过来人,看着女儿的脸色狐疑道:“佩儿,你心里不会是真的有人了吧?” “我没有。” 这话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却说的没什么底气。 连大老爷和秦氏对视一眼,心下一沉。 连常说道:“好啊,你一个后宅闺秀,竟然不声不响的看上别家的男人,你还知不知羞耻!” 连佩咬牙瞪着他:“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院子里那些丫头哪个你没碰过!浪荡子!让人恶心!” 连常闻言暴怒,甩手就扇在连佩脸上:“你说什么!” “连常!”秦氏一把拉过连佩,“你怎么能打妹妹!” “娘,这丫头还没嫁人的就开始不听话了,以后嫁了人,还不得胳膊肘往外拐!” 连佩气的脸色铁青,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丝,恨声道:“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以后我就算嫁了人,也不会为你做事!” 连常闻言伸手指着她:“好好好!现在就不认我这个哥哥了,以后你也别想让娘家给你撑腰!” 连佩只觉得一股血直窜头顶,浑身如同筛糠,“你们爱谁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她说着,狠狠推开连常跑了出去。 “佩儿!” 秦氏一巴掌打在连常后背上,斥责道:“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往后还不是你们兄妹间相互扶持!” 连常气哼哼的狠狠瞪了连佩消失的方向,一甩袖子也走了。 秦氏回头对脸色铁青的连大老爷说道:“我去看看佩儿。” 这厢连佩跑回自己的院子,进了屋子便蒙头大哭。 暖玉和冷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劝。 秦氏脚跟脚走了进来,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是,夫人。” 见女儿哭的昏天暗地,秦氏长叹一声走到床榻前,抚着她的后背说道:“娘也是女子,如何能不知你的心情,但这世间女子,十之八九都是这般,你又何必与命运做对呢?再者说,你的未来,要比其他人好上太多了。在娘看来,这桩婚事,相比僖妃娘娘都要好上许多。” 僖妃再受宠,那也是皇帝的小妾,还是其中一个,不仅要看皇后的脸色,还要时时担忧失宠的问题,深宫之中更是危机重重,哪有嫁到相府做宗妇来的风光! 连佩的哭声渐弱,却不肯抬头,趴在那里闷声:“就算是这样,为何云楚忱的母亲能替她阻挡二皇子?她们连亲生母女都不是!” 秦氏无奈道:“许家的亲事,你以为是说退就退的?再说,云楚忱还不是被平遥公主抢走了男人?” 连佩却坐起身扭头争辩道:“云楚忱根本就是故意不想要魏家那桩亲事的!” 秦氏一怔,“你说什么?” 连佩说道:“那日平遥公主生辰宴上,我偶然听到云楚忱跟晋亭说的几句话。” 想到晋亭与云楚忱说话时熟稔亲密的样子,连佩的眸色越发深了几许,心中的疼痛越发强烈起来。 秦氏心思都在许家的亲事上,闻言也没有细想,“云楚忱如何,也不关咱们的事,佩儿,你跟娘说,你心里当真有心仪之人?” 连佩避而不答,问道:“你们已经将亲事定下了是么?” 秦氏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说了实话:“这桩亲事其实早就有眉目了,你祖父祖母也商量了许久,为了不节外生枝,才一直没有声张。”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 望着女儿的目光,秦氏还要再说什么,连大老爷已经走了进来,“就算是死,你也得上了花轿,进了许家的门再死!” 连佩闻言抬头望去,父亲逆光站在门口仿佛一只恶兽,她只觉得绝望,心口如同被针扎一般疼痛。 秦氏站起身,“老爷!你说的话也太重了!” 连大老爷抬手制止了她,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连佩震惊的看着他,一股血气上涌,她猛地起身扑到一旁的桌前,抄起笸箩里的剪刀比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偏不让你们如愿!” “佩儿!”秦氏尖叫一声,眼疾手快的抓住连佩拿剪刀的手,“佩儿,不可胡来!老爷,快夺下剪刀!” 连大老爷也没想到连佩竟然对许家的亲事抗拒到这种程度,心惊之后连忙上前将剪刀从连佩的手里夺了下来:“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这是要逼死我们!你以为许家的亲事是我和你娘能说了算的吗!!” 连佩发髻散乱,眼睛红肿,“是祖父的主意?” 秦氏哭道:“佩儿,你是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娘怎么会不顾你的意愿?可娘跟你父亲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定下了呀!” 连佩冷笑道:“即便如此,你们也觉得这桩亲事极好,不是么?”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么英俊潇洒你说有鬼 听见女儿的质问,秦氏跟丈夫对视一眼。 这桩亲事的确没有什么不好不是吗? 美中不足的不过“填房”二字,但这一点,相比亲事所带来的好处,根本不值一提。 连佩见她们不语,有生以来第一次放声大哭,“那些做填房的,不是望门寡,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我才十六岁,你们让我去给人做填房,还说不是为了你们所谓的好处利益!” 连大老爷心里那点愧疚被她这一句给点燃了,片刻就烧的一干二净,他怒喝道:“我说了,你就是死,也得嫁过去之后成了许家妇再死!来人!将二姑娘给我绑了!” “老爷!” “你别管!” 秦氏被连大老爷推到一边,指挥着两个婆子将连佩绑了个结结实实,说道:“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才能出这间屋子!” “老爷,这怎么行!” “什么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倒是你,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做的母亲,竟然连女儿藏了什么心思都不知道!” 连佩绝望的听着他们吵闹着离开,眼泪止不住的从眼框中滑落。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 田满粮在黄记酒铺对面盯了两天一夜,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盯着一对黑眼圈,一路尾随至淮阳侯府,他一拍大腿! “哎呀我去!总算找着正主了!” 田满粮掉头就往“云大姑娘”说的余记包子铺跑! 再过半天,他可就要肠穿肚烂而死了! 这会儿不在饭口,余记包子铺没几个人,田满粮一眼扫过去心中就“哎呀”一声,云大姑娘居然不在,这可怎么办那! 他哭丧着脸蹲在余记门口,期待“云大姑娘”一来就能看见他! 田满粮左顾右盼心急如焚,眼见三日时间就要到了,万一云大姑娘把他给忘了可如何是好。 正愁着,他一回头,一张脸近在咫尺! “鬼啊!” 方才身后明明没人,一转头的功夫就出现一张脸,眼睛还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田满粮一瞬间寒毛乍起,不经思考条件反射的大喊了出来。 晋亭揪住他的脖领子,将他往角落里扯了扯,“这么英俊潇洒你说有鬼?” “您能不能给点心理准备再出现!” 田满粮抚着自己的小心肝,半晌才回魂儿:“咦,云大姑娘女扮男装倒是……倒是……” 晋亭闻言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云大姑娘”,狠狠翻了个白眼:“闭嘴!” “是是是,大侠,女侠,先给我解毒吧!一会我死了,就没法给你那人的来处了!” “你找着人了?” “找着了找着了!我记得他身上有黄记酒铺的小西凤味儿!在这盯了两天一夜,终于见到了人,一路跟着他,亲眼看见他进淮阳侯府了!” 晋亭听说是连府的人,挑了挑眉,这个答案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连坤对云楚忱出手到不是没有理由,可一个大男人要划花一个小姑娘的脸,就有点太不爷们儿了吧! “你倒也厉害,竟然是闻着味找到的人呢?”他倒也没急着逼问田满粮旁的,又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给了田满粮。 田满粮迫不及待的将药丸扔进嘴里,吧唧几下,疑惑道:“怎么跟之前吃的毒药是一个味啊!” “你还真是属狗的!这就是之前那个毒药!” “啊?” 晋亭拍拍田满粮的肩膀,“放心,这叫以毒攻毒!” 田满粮眨巴眨巴无辜的小眼睛,瞬间哭丧起脸来,“大侠,您没骗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别编了!田饱饭说你们全家就剩你们兄弟了!” 田满粮一噎,顿时没声了。 晋亭安慰道:“放心,你死不了。” “我弟弟他……” “他好着呢。”晋亭又仔细问了问那人的相貌等特征,才对田满粮说,“我让人带你去见田饱饭。” 田满粮一听这话来了精神。 晋亭说道:“我去连府看看,你将他送过去再回来找我。” 南松闻言揪着田满粮走了。 晋亭一转身,往连府的方向去了,心想:“连坤这小兔崽子,真是没长记性!” ………………………… 不过一上午的功夫,云泓远在濯香院留宿的事情就遍传了云府的各个角落。 “听说侯爷昨夜去了濯香院之后,没一会两人就吵起来了。不过后来侯爷的声音就小了,都是夫人一个人在说,似乎是将这些年来受的委屈吃的亏一股脑的说了,还说要一笔笔的跟侯爷算。” 云楚忱潋月说了前因后果之后,好笑道:“算?怎么算?” “奴婢左思右想,也觉着这没法算的清楚,有好些都是陈年旧账了。侯爷跟夫人掰扯到后半夜,似乎熬不住了,说不算了,夫人却不肯妥协。侯爷只好说等明日睡醒了,再接着算!夫人这才放过了侯爷,侯爷便也直接在濯香院歇下了。” 云楚忱笑道:“父亲其实有那么点怕母亲。” “是啊,奴婢也这么觉得,这些年来夫人虽说不受宠,却也从不受什么束缚,侯爷哪管过一句?连一个字的抱怨都没有!” “连祖母都得供着的大佛,父亲那里敢来触霉头,再说当年的事情本来就是父亲跟祖母理亏心虚,母亲没找他们的晦气已经是开了天恩了,否则当年以太后娘娘那般手段,知道母亲被算计了,哪里会咽下这种哑巴亏?” “唉,夫人看着冷冰冰的,其实心肠软着呢。” 正说着,蘅兰溜进来悄声说道:“姑娘,晋二公子来了,在小书房等您呢!” 云楚忱心下腹诽,他这是驾轻就熟了,来了就往小书房钻。 “我这就去。” 云楚忱整理了一下衣裳,想了想又让春芜装了一匣字新做的点心,这才往小书房去。 晋亭一见云楚忱就兴奋道:“那个笨蛋还真把人给找着了!” 云楚忱一怔,“你不说,我都快把这事给忘了,还真找着人了?” “可不!”晋亭自己都不相信田满粮那货居然真能把人给找到,“这个田满粮,长了个狗鼻子,竟然是靠闻味儿把人给找到的!” “那买通他的人到底是谁?” “跟你有仇的不就那么几个,是连府的人。” “连府的人?难道又是连坤?” “哼,狗改不了吃屎,看我怎么教训他!” 看着晋亭摩拳擦掌的样子,云楚忱瞪他:“你不要胡来。” 晋亭挑眉看她,“你倒是大度,他可是想划花你的脸!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了当然不可能。”云楚忱沉吟道:“你私下里教训他,也不过是让他吃点皮肉之苦,谁敢说他就没有下次了?既然要收拾,就得收拾个狠的,让他再也不敢把爪子往我这里伸!” “你是要抓到证据,把事情闹大,然后扯到连姨娘身上去?” 晋亭已经听说了云府昨日的事情,这还是得益于云烨的大嘴巴。 今天一大早,云烨就迫不及待找到晋亭,将昨天的热闹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跟晋亭说了一遭,晋亭觉得给他一块醒目,他就能去茶楼说书了! 云楚忱点头,“是有这个想法,但能不能成,还要看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到底是如何。” “这个交给我,我一定将连坤肚子里的坏水都倒出来瞧个通透!” 云楚忱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你了。” 她拿过点心匣子,递到晋亭眼前:“刚做好的。” 晋亭毫不迟疑的打开匣子,想都不想就将一块梅花酥送进口中,话却说的讨打:“一匣子点心就让我帮你做事?” 云楚忱已经习惯了晋亭在她面前耍无赖,说道:“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我也替你办到就是。” 晋亭哼唧几声,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道,“哼,没诚意。” 他说着,突然想起件事:“对了,我今日去连府找田满粮说的那个人,不小心偷听到一件事……” “哦?很稀奇?” “连佩定亲了!” 连佩? 听到这个名字,云楚忱眸光一闪。 她可没忘,连佩可是对晋亭很有几分意思的。 那天在洪福寺庙会上,她还想问问晋亭是否属意连佩,不过后来她觉得两人的性子可能不大合适,便没有问出口。 可连佩竟然一声不响的定亲了? “她定了谁家?” “许修名,你知道吧?对亡妻念念不忘,几年来一直守着女儿过,被传为长安第一痴情人的那个!” “他?”云楚忱诧异,如果晋亭不提,她真的想不到这个人身上。“连府竟然舍得让连佩嫁过去做填房?不过细想想,以连府一贯的作风,这桩亲事的确是百利而无一害。这亲事已经定下了么?” “定下了,是连府老太爷亲自定的,定下之后才与连大老爷夫妻俩说,他们两个当然不会有什么不愿意的,不过连佩本人就……嘿嘿,今天还上演了一出自杀未遂,现在已经被连大老爷给绑了,不许出屋子呢!” 云楚忱无语的看着晋亭,心道:你要是知道连佩是因为你才这般,不知道你还能笑得出来不? 嘶…… 他不会因此生出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吧? 云楚忱瞄着晋亭的神色,见他满脸的幸灾乐祸,再次无语,是她高估这个笨蛋了! “你是顺便在连家看了个热闹?” “的确很顺便,一不小心就全听见了,我还真不是故意的。只不过看见田满粮说的那个人,偷偷摸摸往大房那边去,我这才跟过去的。” “往大房去?他是大房的下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男人讲事实,女人看感觉! 晋亭摇头:“不是,我跟着他看了好一会,似乎只是个打杂的粗使下人,算不上哪一房的。” “一个打杂的粗使下人,平时连主子都见不到,去大房干什么,还偷偷摸摸的?你确定没看错?” “这哪能看错,溜着墙边走,还四处张望贼眉鼠眼的,还不叫偷偷摸摸?” 云楚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头闪过,却没抓住,“这么鬼鬼祟祟的,显然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那你看见他见了谁没有?” “没有,他进了大房,听见廊下有婆子在嘀嘀咕咕,说二姑娘不知为什么发脾气了,大老爷也生了气,那人犹豫了一下,就原路退了回去。” 云楚忱听了有些奇怪,可一时半会却说不上来。 晋亭将装点心的匣子宝贝似的抱在怀里,站起身说道:“我已经让人盯着了,回头有了消息我再来知会你。” 云楚忱闻言回过神来,不满道:“这里都成你自己家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晋亭“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既然如此,我不走了,你让我走我再走。” “……”云楚忱无语,她是该说他傻,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呢,还是夸他“会”抓重点呢! ………………………… 戍时末,各院都已经落了锁,云泓远才一步三晃的回了府,小厮双喜问:“侯爷,今夜您在哪安置?” 云泓远顿住脚步想了想,说:“去夫人那。” 双喜挠了挠脑袋,昨晚还没吵够? 虽然不能领会他的意思,但他只是个小厮,又怎么会置喙主子的决定。“是,侯爷!” 濯香院一向安置的比较早,虽然衡阳郡主的屋子还亮着灯,但这个时辰也都卸了钗环准备睡下,下人们也都各自回去,只有守夜的几个人还在忙碌。 双喜上前敲门,等了一会,里面有婆子出声问道:“谁在外面?” “我是双喜,侯爷来了,快开门。” “哎呦,是侯爷啊!奴婢这就开门!” 里面传来钥匙的哗啦声,随即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钱婆子屈膝道:“侯爷。” 云泓远往院子里看了看,迟疑了一下问:“夫人睡下了?” 钱婆子犹豫了一下,说:“还没,夫人方才刚刚在洗漱。” 她心道,该让侯爷多往夫人这里来几趟才好,就算夫妻二人不能和解,让夫人骂几句出出气也是好的! 云泓远自是不知道钱婆子心中所想,听说衡阳郡主没睡,这才大步流星的去了正屋。 屋子里,素裳已经轻声禀告了衡阳郡主,说侯爷又来了。 听着贴身大丫头这个充满了狐疑的“又”字,衡阳郡主半阖的双眼瞬间睁开,似乎燃起了斗志。 好啊,又来找骂了! 她回过头去,正好看见云泓远迈进了门槛。 此时衡阳郡主已经卸了妆容钗环,一身素净,在晕黄的灯影下多了几分温柔,少了几分冷漠。 云泓远的记忆倏忽回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山间花开烂漫,十几岁的少女素衣蹁跹,粉黛未施,如同一只雪白的蝴蝶,纯净的几乎让人不敢惊动。 第一眼,他便觉得这个女子与这世间格格不入,却也因此有着格外强大的吸引力。 与她相比,连碧茹那样的倾城绝色竟让人觉得俗气。 得知她就是衡阳郡主,云泓远的内心有着一瞬间强烈的喜悦,但随即就被惭愧与内疚充斥。 彼时年轻的宣永候,也有着少年人的炽烈和意气,但终究敌不过现实与诱惑。 他对她,从一开始就是不纯粹的。 “侯爷?侯爷!” 姚嬷嬷的声音唤醒了走神的云泓远,他这才发现自己被满屋子的人注视着。 “咳,嗯……你还没睡?” “正准备睡,侯爷怎么来了?”衡阳郡主转过身去,一边从妆奁中拿出雪凝脂,在脸上颈间涂了薄薄一层,一边说道:“最近工部很忙吧。” 云泓远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长长“唉”了一声,说道:“这个月的黄道吉日供不应求,皇子公主扎堆成亲,各部简直人仰马翻。” 云泓远现在与干杂活的没什么区别,整日里累的魂儿都要飞了。 姚嬷嬷见两人说话间,到很有几分寻常夫妻说家常的意思了,便冲几个大丫头招了招手,悄声退了下去。 屋子里就剩下夫妻二人。 衡阳郡主从镜中朝云泓远看去,见他面色疲惫,眼底乌青,说道:“既然如此,侯爷何不早些安置。” 云泓远看着她披散的青丝,说道:“昨天夫人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衡阳郡主闻言诧异,心道,找骂还这么积极? 云泓远见她这般看着自己,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说道:“昨天是不是说到,我厌恶你的事,我到底何时说过厌恶你的话,我敢肯定绝不曾说过!” 他为何要说这种话,他根本就不厌恶她! “哼,你是没说过,可你让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云泓远闻言一噎。 果然,男人讲事实,女人看感觉! 二弟诚不欺我! “这……的确是我的错,可我也不能见人就提过来解释一句不是?” 云泓远往前探了探身子,无奈道:“下人们议论肯定都是背后议论,难不成我见了谁都要说一句,你过来,我告诉你,我跟夫人没有离心,我没有厌恶她,是她厌恶我……” 衡阳郡主闻言,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波动,随后她又正正经经板起脸,轻哼一声:“哼,狡辩,你没错,我没错,那是谁的错?” 云泓远闻言,怔神了一瞬,长长的叹了一声。 当初连姨娘进府之后,柔情蜜意伺候云泓远的同时,故意营造出一种云泓远与衡阳郡主之间已经生出龃龉的气氛,再加上衡阳郡主因为这桩事对云泓远失望透顶,爱搭不理,躲在濯香院不肯出来,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种僵局。 之后没多久,连姨娘就有了身孕。 云泓远毕竟是第一次当父亲,兴奋欣喜之下,又被连姨娘处处哄着,心眼就渐渐的偏了。 这样的情形在周遭的人看来,还能怎么想? 云泓远后来虽然有所察觉,但男人总是好面子的,年轻男人更是会为面子抛头颅洒热血。 那时候的云泓远又怎么会先跟衡阳郡主低头呢。 但现在,云泓远年过三十,逐渐步入中年,好多事情都已经想的通透,更愿意去追逐自己的本心,所以当他看见衡阳郡主肯坦然面对周遭事宜,而不再龟缩躲避的时候,他莫名的希望她能一直这样。 所以,他鬼使神差的来寻求和解,虽然方式有些奇怪。 “阿暇……”云泓远喉头滚动,说的很是艰难,但话还是出了口,“那时我年轻气盛,做错了许多事情,又不肯轻易低头,这些年来,是我对不住你。” 衡阳郡主背对着云泓远,紧咬着下唇。 的确,她没有想到云泓远能说出这一番话来。 这么多年来,她早就想开了。 她心中牵挂的人,一个是太后娘娘,一个是云楚忱,早已没了这个男人的一席之地。 但听到云泓远的话,她还是忍不住哽咽了。 原来她并没有将自己的委屈全部消化掉。 那一点点情绪的拉扯逐渐扩大,将她整个人都囊括了进去。 “我知道,一个爱答不理冷面相对的女人,和一个把你当成天柔情似水的女人,其实很好选择。” 云泓远听见她颤抖的声音,心下也跟着一颤。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流泪。 内疚也好,心疼也罢,他迟疑片刻,还是走过去扶住了妻子的肩膀,“阿暇,是我愧对与你,面对你,我只有心虚惭愧的份儿,又有什么立场去怪罪你厌恶呢?你有什么气,冲我发出来就是,千万别一个人憋着躲着。” 衡阳郡主感受到肩头那一双手,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门外,姚嬷嬷跟几个大丫头一直站在那听着屋里头的说话声,听见衡阳郡主大哭,素裳忍不住想要进去看看,姚嬷嬷却拉住她摇了摇头。 “郡主心结始终没散,不管今后她与侯爷如何相处,这结还是解开的好。你们难道想让郡主像太后娘娘一样,临去都带着遗憾?”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终是叹了一口气,站在原地没动。 ………………………… 二皇子大婚的前几天,礼部就已经开始了各种繁琐的礼仪。 毕竟是嫁入皇家,半点马虎不得,许家也是忙的加不占地,夜夜灯火通明的布置筹备。 与先前大皇子成亲时一样,许多人都盼着正日子这一天的热闹,而其中最可看的,就是发嫁妆这一路,在长安一众高门世族眼里,嫁妆比迎亲典仪更有看头。 云楚忱并不想凑二皇子和许琳琅的热闹,但魏轻轻连着送了三回帖子过来。 虽然云魏两府的亲事已经不成了,但云楚忱在魏轻轻眼里依旧是财神下凡,不能放过。此外,魏妥妥也死活拉着她一起去,美名其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次是沈嘉儿包下的雅间,她一见到云楚忱,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显然是想奚落她被魏子修给“抛弃”了。 不过云楚忱只是扫了她一眼,简单的点头招呼,就路过了她,冲着魏妥妥笑道:“你来的这么早,这嫁妆还要好一会呢!” 魏妥妥看了一眼魏轻轻,示意不是自己想来这么早,然后说道:“咱们先坐着说会话就是。” 正说着,连家九姑娘连曳走了进来,见到众人安安静静的见礼。 云楚忱有些诧异。 沈嘉儿竟然还邀请了连曳?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笑你蠢! 连曳性情腼腆内向,又因为年纪比她们小几岁并不同龄,所以平日里的聚会少有能碰见她的时候。 不过上次在洪福寺庙会,连曳与连佩同行,便与云楚忱等人都见了面,熟悉了几分, 只是不知道在那之后,连曳与其他人私下里有多少来往。 不过看连曳的神色,似乎与沈嘉儿她们也并不是十分亲密熟络。 沈嘉儿倒是十分热情的同她打招呼,毕竟连曳是僖妃的嫡亲妹妹,有了这一层关系,走到哪都要被人多关注几分。 “连九妹妹,你来了?”她朝连曳身后看了看,诧异道:“连二姑娘呢?” “二姐姐染了风寒,暂时不能出门,让我给诸位姐姐告罪一声。” “原来是这样。” 沈嘉儿恍然应了一声,便拉着连曳到她们那边坐下,嘀嘀咕咕闲聊起来。 云楚忱心知肚明连佩是被关起来了,心中猜测连佩会做出怎样的决定,是妥协,还是反抗到底? 魏妥妥见她若有所思,扯扯她的袖子:“怎么了?” 云楚忱轻轻摇头:“回头我再同你说。” 这时,外面有丫头进来禀报,说是晋府小姐找云大姑娘。 得到众人的允许,晋如萱十分兴奋的黏住了云楚忱,坐到了她旁边,叽叽呱呱的说起话来。 不一会,许家的方向隐隐传来鼓乐之声。 晋如萱伸长脖子朝窗外面的队伍看了一眼,瞥瞥小嘴说道:“我不喜欢这个二皇子妃。” 云楚忱跟魏妥妥闻言都有些惊讶,看着她问:“为何?” 晋如萱人小鬼精,说道:“我见过她几次,就是很不喜欢她。人前笑脸相迎,转头就说人的坏话,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好似谁都比不得她似的。” 云楚忱闻言不禁莞尔,许琳琅的确自恃出身比旁人好,对一些门户一般的闺秀持冷漠的态度,可小小年纪的晋如萱怎么会注意到这些。“你从哪里听来的?” 晋如萱一本正经,小大人一般的说道:“我岂会道听途说就胡乱说人,我是亲眼看到的!” 云楚忱一问才知道,晋如萱撞见过许琳琅数落旁人,句句都直戳人痛处,说的十分难听。 晋如萱说道:“反正我就是很讨厌她那副嘴脸,不过我娘不让我同人讲,还斥责我说人是非,还威胁我要是再多嘴,就将我的屁股打开花!” 魏妥妥忍不住扑哧一笑,“那你怎么还敢说?” 晋如萱得意洋洋的说道:“因为云姐姐不会告密的,她是我这一边的!” 云楚忱哭笑不得,她怎么觉得自己教坏孩子并助纣为虐了呢! 晋如萱话匣子一打开,就轻易难合上,又说:“我就看不惯她那副谁都瞧不起的样子,云姐姐比她好多了,我若是男人,死也不会娶她做娘子!云姐姐比她好多了,换成云姐姐我就愿意!” “……”云楚忱无奈的戳了戳晋如萱的额头,“胡说八道!以后这些话不许跟旁人讲了,听到没有?会惹祸的!” 从前许琳琅是相府嫡女,若是看不上她,大不了不理会。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成了二皇子妃,成了皇室的儿媳,没有人会轻易驳她的脸面。 “是是是,我知道,她以后就是二皇子妃了。”晋如萱一摊手,“我惹不起就躲着点呗!” 魏妥妥被她逗的咯咯笑个不停:“真是个活宝!” “来了来了!快看。”有人指着窗外一阵大呼小叫。 云楚忱几个闻声也靠过去往下看。 离着老远,众人就看见大红之间一片金光闪闪。 “我的天哪!许家这是掏空了家底置办的嫁妆么?!” “这就是许相府的底蕴?” 大皇子成亲的时候,众人都来看迎亲。 二皇子成亲的时候,众人来看的却是嫁妆。 从这一点看,就知道许家的这份嫁妆有多不一般。 相比大皇子妃王知以的嫁妆,许家的这一份,如同一条金子做的河流,在朝阳瑞雪的映照下,简直能晃瞎人。 “之前早就听说,这些抬嫁妆的青壮都是许家特别甄选过的!身高长相都要挑一挑,且要经过严格的训练,过关了才能留下,这么一看,还真是不一般,瞧瞧那步子的大小长短,向用尺子量过似的。” “可不是!你不说我还没发现,不愧是许相府,当真不一般。” 嫁妆的队伍随着一阵阵的惊呼声过来,头一抬照惯例是一柄金镶玉如意,通常是由家中尊长赐下的,而许琳琅这一柄,是之前淑妃娘娘早就为她准备好的。 魏妥妥忍不住说道:“她还真敢拿出来用?不怕么?” “怕不怕不知道,我倒是听说,许家老夫人不愿赐这玉如意,许琳琅没办法,这才用了淑妃娘娘给她的这柄。” 魏妥妥轻嗤了一声,“她如今还真是混的里外不是人。” “反正真正之情的人也就是那么几个,旁人见她用了淑妃娘娘的玉如意,没准儿还要说她念旧情。” “哼,真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透着虚伪。”魏妥妥对许琳琅也不是一般的厌恶,说道:“淑妃娘娘的死,许家就这么悄没声的过去了?” “过不过的去,还真说不准,淑妃到底是许相和许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多年来培养出的默契和感情,怎能说没就没,虽说都关系到家族的利益,但淑妃显而易见一心为了许家,许琳琅却不见得了。” “那倒是,许琳琅可是个彻彻底底的小白眼狼。” 两人在这里嘀嘀咕咕的鄙夷许琳琅,嫁妆也如流水一般从眼前过,每一抬都放着令人惊叹的珍宝古玩。 又有人惊呼道:“这嫁妆还有多少啊!不知道过几日平遥公主出嫁,能不能有这样的排场?” “许大姑娘再怎么,也不能与公主相比吧!” “那可未必,许家可是百年世族,从咱们大安开国的时候就存在了,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都屹立不倒,鬼知道他们家到底如何?之前就有人说,倘若咱们大安有哪一日不太平了需要打仗,皇上还得靠着许家呢……” “快别说了!这话你敢说,我们都不敢听!” “是是是,是我胡言乱语了,各位可别当真。” 一旁的云楚忱听了这话,心下沉沉的,这样的许家,跟二皇子帮在了一起,真叫人心惊胆战。 大皇子那边,不知道又有多少筹码呢?作为皇商的雷家,是否也有许家这样的财力? 魏妥妥也是心惊不已,“按理说,许家与二皇子联姻心不甘情不愿,为了不让皇上朝臣多心,也该低调行事,怎么这般大张旗鼓的?难道是迫于二皇子的压力?” “嫁妆办的隆重,想要说明的,自然许家对这桩亲事的态度。至于许家是真重视这桩亲事,还是假重视这桩亲事,目前咱们也没办法判断。” 嫁妆队伍终于从眼前流过去了,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仿佛方才被金山给压住了难以呼吸似的。 魏妥妥悄声问道:“二皇子迎亲你肯定不去吧?” “你说呢?”云楚忱想到二皇子,就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我病了,我病的很重,得在家好好躺两天。” 魏妥妥掩唇一笑,“我去替你看看,回头说给你听。” 许家。 许琳琅一身红底金纹缂丝大礼服,衬着她那副克制且漠视的表情,当真是庄重尊贵的不得了,仿佛今日不是要上花轿,而是要登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宝座一般。 许老夫人从外面进来,挥手让丫头们都退了下去。 许琳琅有些讶异的看着自己的祖母,她到底还是来了。 自己总归是她的孙女不是么? 许琳琅露出笑容,恭敬的行礼:“祖母。” 许老夫人面上却没什么笑意,径自走到座位上坐下,上下打量一遍许琳琅,说道:“你可准备好了?” 许琳琅闻言无比郑重的跪在许老夫人面前,说道:“是,孙女会为许家筹谋,会为了许家不惜一切。” 许老夫人闻言默了一瞬,忽然哈哈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竟笑出了眼泪,直笑的许琳琅变了脸色。 “祖母笑什么。” “我笑你蠢!” 许琳琅蹭的从地上站起身,“祖母说什么?!” “呵,你连自知之明都没有,还说要为许家不惜一切?”许老夫人讥嘲的目光毫不掩饰,说道:“二皇子迎亲之前,还特意问了云楚忱今日是否会前来观礼。” 许琳琅面色一变,倏然握紧了双手,呼吸渐渐沉重:“祖母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在嘲讽我么?我却并不在意这些,因为我与二皇子本就是相互利用,并无感情,我也不会在意他对别的女人有什么!” 许老夫人闻言目光却越来越讽刺了,她说:“你若真的不在意,又为何如此愤怒?难道不是因为嫉妒云楚忱?” 许琳琅闻言面色变得越发难看。 许老夫人说道:“所谓妒妇,未必是因为多么在乎自己的丈夫,多数是出于嫉妒那个被丈夫惦念宠爱的女子。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在意二皇子,却又对他心心念念之人嫉恨交加,不是蠢又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他娶的是许家,不是你 许琳琅脸色铁青。 许老夫人看着她冷冷道:“你要认清自己的位置,从你与二皇子定下亲事的那一刻起,你便成了一枚棋子。一个棋子,不该有太过强烈的感情,否则便不能成事,随随便便都会让人捉住把柄,甚至被掣肘被利用。” “凭什么?!”许琳琅终于忍不住大声反驳:“从今往后,我就是二皇子妃,即便不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至少能让我讨厌的人吃尽苦头!” “你还是不明白自己的位置,或者说,你早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你以为二皇子娶的是你?”许老夫人摇头,“二皇子娶的是许家,不是你。” 许琳琅在听见这话的一刹那,脸上的血色不禁褪了个干净,她失神的喃喃:“什么?” “你就是因为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许老夫人失望的看着她,说:“先不说许久要不要与二皇子站到一处,就算站到了一处,你以为自己就会被许家和二皇子高高捧着?” “祖母到底是什么意思!”许琳琅颇有些气急败坏。 许老夫人看着她的样子,无奈的摇头,仿佛是对一个蠢货的怜悯。她解释道:“你的确是将许家与二皇子联系到一处的纽带,但也仅此而已,就算你死在洞房花烛,许家也照样是二皇子的岳家。” 许琳琅笔直的脊背终于一点点委顿下去,“不可能……” 见到她如此,许老夫人反而松了口气,“许家繁衍数百年,枝繁叶茂,子弟众多,你不过是其中一个,什么长房嫡出,什么最受宠的孙女,都是虚的!只有身在许家,心在许家的子弟,才是真正的许家人。” 许琳琅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凤冠上的珍珠仿佛都染上了一丝惶急,“所以当初你们没有半分犹豫,就选择了姑母,要废了我的手……” 云老夫人点点头,继续往她心窝里捅刀子,“没错,哪怕你将来成了中宫皇后,若不为了许家,许家便不会为了你。倘若你与许家为敌,那么许家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除掉你。” “祖母这话真是好笑,如果我坐上了皇后的位置,谁还能轻易拿捏我!” “你才吃几年的盐,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做皇后,呵呵,你可知道那是要将无数人踩在脚下才能登上的位置。别说你没那个本事,就算你有,打江山易守江山难,没有娘家的支持,没有助力,没有盟友,单凭你自己,即便成了中宫皇后,也难以维系周身的一切,别说敌人对手,后宫嫔妃焉会怕你一个没有靠山的皇后?” 许琳琅打了个寒颤,“所以……我必须要依靠许家,必须要为了许家!从始至终,我都没得选……” 许老夫人见她终于明白过来,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苍老的面孔上满是随月镌刻的痕迹。 “你要记住,你脚下连可以小心翼翼行走的薄冰都没有,你整个人都是悬空的,要牢牢抓住头顶的绳索,才能不坠落万丈深渊,哪怕有一点失神放松,都会粉身碎骨。” 许琳琅扑通一声跪下:“祖母!祖母不能不管我!我是您亲眼看着长大的呀!” “想让我管你,你就要听话。” “是,琳琅听话!” 许老夫人长叹一声,说:“想要走上更高的位置,要先看清楚眼前的处境。” “祖母说的是二皇子府?” 许老夫人点点头,说:“这里是你打好基础的关键,若在这都不能站稳,谈何以后?” 许琳琅经过方才许老夫人的一盆盆凉水,总算是清醒了过来,“是,祖母……琳琅明白了。” 许老夫人长叹一声,她到底还是舍不得这个孙女变成一步废棋,该说的她都说了,以后能到哪一步,就看她的造化。 “还有一件事。” “祖母请说。” “你先前帮着二皇子设计云楚忱,难道就没有想过,云楚忱若真成了侧妃,以二皇子对她的兴趣,和那丫头的聪慧,就当真会任你拿捏么?” 许琳琅捏紧拳头,不服气的说:“孙女自认不必云楚忱差半分。” “你自认?呵……这世上最怕的便是自以为是,你已经在云楚忱手中输了几次,竟然还如此轻敌?要么,你就将她这桩事放下,要么你就警惕起来。” 许琳琅显然不想放过云楚忱,说道:“将来她到了我手里,一个妾室,还能翻出多高的浪花?” 许老夫人不认同道:“眼下在皇子府,侧妃是妾室,可以后若是进了后宫,侧妃便是后妃。你要知道,皇子妃未必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人选,那丫头,恐怕会成为你最大的阻碍和对手。” 许琳琅愣愣的看着眼前头花花白的祖母,许家当真是要支持二皇子了吧? 不然祖母为何要这样说。 她面上渐渐露出喜色。 云老夫人垂了垂眼,毫不留情的说道:“所以,不要因为一时的痛快,将自己逼进困境!你想拿捏她,当真只有让她成为侧妃一个办法么?现在云楚忱被册封了县主,企图用辈分来阻挡二皇子的心思,你何不顺水推舟?” 许琳琅大惊大骇之下,早已冷汗淋漓,“祖母说的是……琳琅明白了!” “你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么?” “我要在二皇子这里稳住自己的地位……” 许老夫人点点头,不再多说,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许琳琅跌坐在地上,眼神呆呆的没有焦距,直到婢女进来唤她,她才醒过神来。 “姑娘,您没事吧?” 许琳琅抚摸着自己曾破碎过的手腕,摇摇头:“我没事,替我整理好妆容。” 祖母说的没错,对付云楚忱,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她现在,的确应该将更重要的事放在心上! 这厢许老夫人走了出去,正看见慢步多来的许相。 许相下垂的眼皮微微掀起,问:“同她说明白了?” 许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点点头。 许相又迈动的脚步,喃喃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她若真能做到,以后也是许家的一条退路。” ………………………… 淮阳侯府,连佩被关在屋子里,手脚都被绑着,只能老老实实躺在床榻上。 平日里贴身伺候的丫头都被关了起来,此时在屋子里看着她的,是连大老爷另外遣来的人。 “姑娘,您就吃一点吧,在这么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连佩闻言却不为所动,目光直勾勾的望着门口,不知再想些什么。 两日没有进食,她的脸色苍白中泛着一丝蜡黄。 “姑娘!姑娘!”婢女心急如焚,跪倒在她面前,“求姑娘吃一口吧,大老爷说了,若不能让姑娘吃饭,奴婢们的小命就都不用要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 连佩缓缓的转过脸看向她,冷笑的,“你要我可怜你?那谁又来可怜我?” “姑娘,奴婢知道您因为亲事的事情不顺心,但大老爷跟大夫人是您的亲生爹娘,又哪里会害您呢?” 婢女瞄着连佩的脸色,又说道:“姑娘,奴婢不知道外人觉得如何,就说咋们府里,好几位姑娘都羡慕您能与徐大公子结下良缘呢!” “既然她们想嫁,就让她们嫁好了,反正我不嫁!” 连佩目光冷的下人,奴婢缩起脖子不敢再劝。心道,从前都说连二姑娘最是知礼孝顺,温柔懂事,怎么一倔起来,比旁人更甚! 到底许修名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二姑娘心里当真有人? 这几天府里私下都在说这事。 婢女正在想着,连佩忽然开口说道:“我问你一些事,你若老老实实答了,我便吃饭。” 婢女闻言欣喜点头:“姑娘问吧,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海云。” ”好,海云,我问你,我与许修名的亲事,现下如何了?” 海云听了她的问话,喜色瞬间消失,哭丧着脸道:“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就去打听!” “二姑娘,您就别为难奴婢了,老爷特地叮嘱过,不许奴婢们与您说亲事的事,要是老爷知道奴婢多嘴,会打死奴婢的!” 连佩冷笑着看她,“你这么怕死?那好,你若不帮我办这件事,等我从这里出去,哪怕是我嫁了人,我也定会回来取你的命!” 海云吓得面如土色:“二姑娘,您就饶了奴婢吧……” “所以,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海云几乎要哭出来了,到底还是禁不住连佩的恐吓,说道:“奴婢这就去打听……还请姑娘千万要替奴婢遮掩……” “好。” 海云咬了咬唇,扭身出去了。 被绑住手脚的连佩瞄了一眼外面门口的几个人影,费力的翻过身,用牙齿咬住褥子,将褥子拽起一个角来,那底下藏了一把匕首,是她之前特意放在下面的。 她将匕首顶在床柱上,用力磨自己手腕上的绳子。 一下,两下…… 片刻之后,手上的绳子被割断,连佩迅速翻身坐起解开脚上捆绑的绳子。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匕首下了床榻……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人心长草了,烧也烧不尽 外面人影绰绰,站了不少人守着,连佩憋了一口气,猛地拽开房门。 门口站着的下人们闻声一惊,急忙回头看去,就见连佩手持着匕首,比在自己颈间。 “二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连佩冷声道:“你们闪开!” 一个婆子觉得连佩平日里性情温和,此时不过是拿刀吓唬吓唬她们,拦在前面不肯走开,“二姑娘,听奴婢一句劝,您这么个闹法,传到外面去,不光您的名声,就连咱们府上的名声也要败坏……” 连佩冷笑看着她,也不反驳,只将刀子贴在自己雪白的脖颈上。 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皮肤,渗出血来。 那婆子瞄着她的面色和刀子,劝说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说完了?说完了就滚。” 她的声音冰的不似活人,整个人笔直的站在那里,眸子里满是愤怒狠戾,下人们哪里见过这样的二姑娘,脚步不由自主的朝后退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院外传来脚步声,有人看见来人,顿时惊呼道:“老太爷来了!” 连佩闻声望去,见果真是自己的祖父来了,嘴皮子哆嗦了一下。 连老太爷年过花甲,身体却依旧笔挺健朗,面上也不似寻常老人皱纹横生,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来。 他不急不缓的一步步走过来,四周的下人们都屏息垂首立在一旁,缓缓收敛了自己的呼吸。 连佩抿着嘴唇,颤声道:“祖父……” 连老太爷看上去温和慈爱,可连佩却知道,对方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好说话。 从僖妃的事情上就能看得出,连老太爷城府极深。 连府这些年来看尽旁人脸色,连老太爷却相当的忍耐,说好听的他是能屈能伸,说不好听的,他就是个蝇营狗苟之辈,不择手段的追求名利,到处钻营。 而连府的一个个女儿,就是他捏在手中待价而沽的筹码。 在连佩看来,这跟卖儿卖女没有区别。 可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是家族共同的利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们都被连老太爷给洗脑了。 连佩还记得自己的长姐出嫁前一天,抱着她哭的肝肠寸断的情景。 连老太爷走到近处,下人们噤若寒蝉,只有方才阻拦连佩的婆子松了口气,屈膝道:“老太爷,您有什么吩咐?” 连老太爷只是摆摆手,扫了连佩手上的匕首一眼,就淡淡的收回目光,径自进了屋子。 连佩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地上。 “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进来。” 连佩听见祖父的召唤声,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了回去。 有人在身后带上了门。 不过是轻微的响动,却将连佩惊了一跳。 “坐。” 连老太爷的声音依旧轻描淡写,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连佩咬着下唇,倔强的站在原地没动。 “你姐姐就是个犟骨头,当年定亲的时候折腾进去半条命,我本以为你是个性子温驯的,没想到你也这般自私自利,只图自己快活,不顾家族荣辱。” “我自私自利?” 这句话,让连佩将一切惧怕都抛到了脑后! “自私自利的到底是谁!” 连佩眸子里散发着无穷的怒意,她直视连老太爷,“什么家族荣辱,不过是你的荣辱!你将自己的女儿卖光了,现在又来卖孙女!我们与府里的这些瓶瓶罐罐有什么不同?!” 她突然挥手推翻了身旁半人高的粉青美人耸肩瓶,瓶身倾倒重重跌在地上“哗啦”一声摔了个粉粹! 外面的下人们听见动静,吓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震惊,二姑娘竟敢在老太爷面前摔东西? 之前那婆子不由抿住嘴,心道,二姑娘这是要学大姑娘当年? 室内,连老太爷看见连佩的举动,好似并不意外似的,说道:“还想摔什么,一起摔了,摔完在说话。” 连佩顿时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腔怒火烧的更胜,回身将多宝阁上的物件一件件往下摔! 瓷器碎裂之声清脆且骇人。 连佩似疯了一样,抓到什么只管拼命的砸!仿佛身体里的怒气会随着飞溅的瓷片四散开去。 终于,屋子里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 连佩的手被割伤了几个口子,淋漓的淌着鲜血,痛感让她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摔完了?” 连老太爷还是那副淡淡的语气,好似并不觉得连佩的举动忤逆不孝。 可发泄了一顿的连佩却像没了方才的意气,跌坐在地上,无力感充斥着全身。 连老太爷说道:“与许家联姻势在必行,没有你,还有你的其他姐妹,你可以去问一问,有多少人等着你早点死了,她们好顶替你的亲事。” “既然如此,祖父何不让她们去?一定要我去?” “因为我连家不允许有半根反骨,你要么嫁,要么死,我也不拦着你。不过你可得想清楚。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无论是你的父母,你的姐妹,还是你心心念念的什么人,从此往后,再与你没有瓜葛。” 连佩闻言直勾勾的看着连老太爷,似乎有些不能消化他所说的。 半晌,连佩才勉强开口道:“当初,祖父就是这般劝长姐的么?” 连老太爷“嗤”的一声笑起来,笑了很久才停下说道:“你姐姐啊……她可比你厉害多了,当初折腾的满府不得安宁,还死了几个亲近人。” 连佩听见这句,脸色倏然变了。 死了谁,她是知道的。 “从那以后,你姐姐的心肠就硬起来了。”连老太爷见她不说话,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随即他又对林佩说:“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连死都不怕,嫁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对方是那等品貌?” “这不同……” “不同?”连老太爷常常的“嗯”了一声,好似没什么耐心再与连佩说下去了,他到语气缓慢,却不留情的说道:“你若是想好了,就只管上你的黄泉路,不牵挂着娘家的女儿,早晚是祸害,留着你也没用。” 说完,连老太爷就负手走了出去。 只留连佩跌坐在一地狼藉之中。 ………………………… 云楚忱看完了许琳琅的嫁妆,就回到了府里。 一进院子就听说云靳醒了。 “醒了?” “是呢!” 潋月的眸子里满是幸灾乐祸。 “我看二公子原本就没什么事,怕是连姨娘自己做的什么手脚,原本能得侯爷几分垂怜,重修旧好,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把侯爷亲手送到了夫人跟前,这才两天,她就沉不住气了!” 昨晚云泓远又歇在了濯香院,满府的人都在议论。 云楚忱眼带笑意,说道:“这段时间工部忙的不可开交,父亲至多是去玉清院看一眼,连给靳哥儿治病的事情都交给了祖母,又哪里有时间去跟连姨娘你侬我侬。” “是呀,二公子一日不好,连姨娘就得留在玉清院照看着,连与侯爷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眼看侯爷连着往濯香院去了两天,她就坐不住了!” 云楚忱笑:“话是这么说,可我觉得父亲就是想往母亲那里去,就算连姨娘没在玉清院,也未必能拌得住父亲。” 照影在一旁插话道:“就是,既然是有心往夫人那里去,就必定是有原因的。” 潋月疑惑道:“可奴婢有些不明白,侯爷怎么突然就喜欢往夫人那凑了?” 云楚忱笑而不语,照影说道:“你不知道,这人心若是长草了,可是烧也烧不尽的,总要有个眉目才能罢休。” “眉目?”潋月若有所思,照应又说,“总之这次,是咱们占了便宜,一举将连姨娘身边那几个一肚子坏水心腹都给除掉了!” 没了左膀右臂,连姨娘以后行事自然要受制。 正说着,晋亭又来了。 云楚忱哭笑不得,“我是不是得跟父亲说一说,府上防卫的事?他这来去自如的,我心里好生没底……” 经过上次在平遥公主生辰宴上的事,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了些许变化。 晋亭不像从前那般瞻前顾后,云楚忱也不再一心将晋亭拒之门外。 不过,自从感受到云楚忱的抗拒日渐减少,晋亭反而越发多了几分侵略感。 照影一摊手:“大概不是咱们府上护卫不行,是晋二公子的身手高出他们太多!” 潋月似乎想到了什么,忧愁道:“听说二皇子与晋二公子的身手不相上下,姑娘说,万一二皇子也……” “瞎说!”云楚忱被她说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潋月扁扁嘴,跟着她去了小书房。 小书房中,晋亭瞧着二郎腿,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果子,一派有限自责的模样。 云楚忱见了哭笑不得:“谁给你上的茶。” “当然是奴婢!”蘅兰喜滋滋的上前邀功,心想姑娘是不是要给我加鸡腿! 云楚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晚上一定要减掉你的鸡腿! 晋亭一见她来了,立即放下手里的点心跳起来,眉飞色舞的说道:“那个买凶的,让我给逮住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审!” 第一百六十章 属藕的,心眼贼多 城南一处破旧的房屋中,买通田家兄弟的王德福被五花大绑随意的扔在地上。 他嘴里放了麻核,腮帮子被撑的鼓鼓的,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蹭到门边,用头去撞门,期待能有人经过,将他放了。 然而,在城中百姓都被吸引着去观看二皇子大婚的时候,这一处地方,几乎连个鬼影都没有。 就算是有,看见常五常六门神一样守在那里,恐怕也不敢过来。 王德福想哭的心都有了,他不过就是去黄记酒铺打壶酒而已,就被套了麻袋绑到这里来了! 到底谁这么不长眼,连一个穷光蛋也绑??? 或者,对方是来寻仇的?可他最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啊! 额,不对,亏心事好像有那么一桩…… 正琢磨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刺目的光线照进来,让王德福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只听头顶传来一句“这家伙怎么滚到门口来了”,随即一脚踹在他身上。 王德福痛的眼泪都下来了,打了几个滚才止住身体,脸正好面向进来的几个人。 他奋力的扬起脖子去看,只见打头的两人一高一矮,都带着帷帽,看衣裳的料子应该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王德福在连府虽然只是个打杂的,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王德福不能开口言语,只能以呜啊表达自己的疑惑。 云楚忱隔着帷帽,将王德福打量一遍,往旁边挪了一步,露出身后的田家兄弟来。 田满粮和田饱饭早就被晋亭收拾的服服帖帖,可一看见王德福这副样子,还是忍不住庆幸,他们可是在第一现场被抓包,若不是有眼力见,早早臣服,肯定比王德福还要惨! 那边王德福见了田氏兄弟,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了。 腿也不登了,嘴里的“呜呜啊啊”也停止了。 心想,完了,东窗事发了! 早知道就不该图便宜,去找这两个混蛋办事! 现在事情没办成,这两个傻子还把自己给坑了! 瞧见王德福一脸生无可恋,云楚忱居然忍不住想笑。 到底是谁,肚子里憋了这么恶毒的注意,结果却交给几个这么笨的人去办? “把他口中的麻核拿出来吧。” “是。” 常五听见吩咐上前,将那两个超大个儿的麻核从王德福的嘴巴里抠了出来。 王德福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呼哧呼哧喘个不停。 他腮帮子似乎被撑大了,说话有点漏风,“小人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各位放了小人。” 云楚忱摘下帷帽,看着王德福。”看来又是个识时务的,这么说吧,他们两个已经都交代了,你也不必隐瞒,直接说了吧,没必要浪费时间。” 这件事情她就是要摆在明面上处理的,所以并不打算隐瞒身份。 王德福一看是苦主亲自来了,松松的腮帮子又往下垮了几分。“云大姑娘,这事真不能怪小人……小人怎么有胆子做这种事情……” 田氏兄弟此时也知道了谁才是真正的云大姑娘,听见王德福废话一堆,在一旁催促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浪费时间,你只管说是谁指使你的!你又为什么来找我们兄弟!” 田饱饭听见最后一句,忍不住说道:“大哥,来找我们,自然是因为我们办事牢靠,讲义气,不赖账!” 田满粮翻了白眼,咱们办事牢靠,现在还能在这?! “你别说话!” “哦……” 田满粮瞪了弟弟一眼,又问王德福:“你是不是扣下了报酬!否则,这么难的差使,怎么会只有十两银子!” 王德福半点不心虚:“我是扣了,可当时我跟你们讲好十两银子,你们也没讨价还价啊!” 一句话说的田满粮哑口无言,郁闷的蹲在墙角不说话了! 云楚忱简直要被这几个给笑死了,她现在更想知道顾他们的是谁了。 “王德福,少废话,你若再扯些别的,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王德福被绑着十分不舒服,抬起来的脖子酸的不行,他干脆又放下了,看上去更加生无可恋。“让小人这么做的,是……是连坤连三公子!” “哦?连三公子?”云楚忱看着他露出一个了若指掌的笑容,说:“看来吩咐你这么做的人并没有傻透气,知道你办事不怎么牢靠,一早就想好了后手,叮嘱了你,如果被抓住,就将黑锅扣在连坤头上是不是?反正他也是惯犯了不是么?” 王德福震惊的看着云楚忱,这副表情将他出卖的彻彻底底。 “看来我说对了。”云楚忱了然一笑,“行了,你也莫要再掩饰装蒜,将该说的都说了,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常五常六闻言上前一步,显然已经准备好了。 王德福见状脸颊不自主的扭成一团,恐怕只要云楚忱一声令下,这两个人不知要使出什么手段来对付他…… 他想到之前在市井瓦斯中听来的某某府上虐打折磨下人的传闻,身子就先软了半边。 可他要是这么轻易就说了,回头回了府上,还不是一样要完蛋? 云楚忱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说道:“你放心,你只要乖乖按照我说的话做,我必定保你。” “云……云大姑娘,您说话可算数?” “自然算数。” “那好,我说……” 云楚忱点点头,让常五常六将他扶起来坐着。 王德福换了个姿势舒坦多了,说道:“您猜的没错,的确不是三公子的吩咐,三公子被弄断了肋骨,现在还在养伤呢,哪有这闲工夫。其实是……是连二姑娘……” “连佩?!” 云楚忱跟晋亭吃惊的对望一眼,显然都没有想到居然是她。 不过,云楚忱比晋亭多想了几分,毕竟她是知道连佩对晋亭的心思的。 可她为什么要找人来划花她的脸? 晋亭犹自不能相信,有些不能将这种恶毒的行为与那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联系到一起去,不过,他娘曾经说过,女人之间的嫉妒是很可怕的,“不会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吧?” 云楚忱摸了摸自己的脸,“可连佩的相貌也不差啊……” 晋亭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那倒也是。” 云楚忱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她能夸别的女子,但他不可以! 晋亭接收到云楚忱的眼神,不明所以,说道:“你们两个,美的各有不同,再说,也不是没有比她好看的,她怎么就对你使出这种下作的手段吧?是不是你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云楚忱原本还在生气,却突然被他最后一句转移了注意力。 “得罪?好像没有吧,要说得罪,也就是我们跟连姨娘的仇了。可这怎么说也轮不到她来管吧?连府的大房和三房,可也暗暗较着劲儿呢!” 连佩难道知道了什么? 王德福一件这两人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她们根本不知道是谁吩咐他去做这事的。 云楚忱见他蔫头耷脑,说道:“你不用后悔,我确定不是连坤做的,也猜到与连家大房的人有关,就算不问你,我们也有办法查清楚。” 王德福无奈极了,“其实我领了这差使,也十分奇怪,因为二姑娘一向柔顺和善,要不是这次不满家中定下的亲事,大家都不知道原来二姑娘的脾气这么大这么倔。” “哦?她的亲事闹得很凶?” 王德福的脸顿时揪在了一起,不知不觉就说漏嘴了,但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是啊,今天上午二姑娘当着老太爷的面,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给砸了,府里的老爷们都不敢这么干……” 云楚忱若有所思,“那然后呢?” “也没什么然后,摔碗东西,老太爷就离开了,留下二姑娘一个人坐在一地碎瓷中,具体我也不知啊……我也是听府里其他下人说的。” “那你倒是说说,她是何时吩咐的你,又是怎么吩咐的你?” “是在平遥公主生辰宴的那天,那天因为平遥公主生辰宴上出了不少事,大家都议论纷纷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等等。”云楚忱打断他。“你说,是平遥公主生辰宴的那天?” 王德福点头。 云楚忱看了晋亭一眼,难道连佩听到了她跟晋亭在拐角处说话?误会了她与晋亭的关系,所以才找人划花她的脸? 虽然……额,也不能完全说是误会吧。 可若是因为这个,可就不妙了,毕竟他们可是在这件事情上跟皇帝和公主说了谎。 晋亭也说,“时间的确对得上。” 云楚忱点头,平遥公主生辰宴的当天晚上,黄姨娘被人杀死了,第二天她出府去巷心茶楼找魏妥妥,出门的时候遇见田家两兄弟。后来她忙着跟母亲处理府中的事情,就将这件事完全交给晋亭了。 之后黄姨娘的事情查清楚了,田满粮也找到了王德福。 王德福继续说道:“二姑娘回府的时候,我正好撞见她训斥丫头,似乎很不高兴。不过我也没当回事,毕竟我平日里连主子都见不着几回,谁知她叫住我,说让我晚些时候到大房后边的园子处等着。” “看来她并非早有谋划,而是临时决定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硬着头皮走下去(加更) 王德福再次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二姑娘塞给我一张百两银票,让我想办法找人划花您的脸……” 他说着,有些心虚的去看云楚忱,云楚忱却并未出声,示意他继续说。 一旁的田家兄弟却炸毛了:“一百两?!她给了你一百两,你才给我们十两!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王德福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他们,说道:“当时二姑娘跟我说完,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她在宫中的时候与您发生了口角,因此一时冲动才做出了这个决定。我本来不想趟这浑水,但一想,我若是不答应,她兴许就要去找旁人,万一有人不知轻重真给事情办了,到时候宣永候府找上门,连二姑娘没法交代,我也难免要被怪罪知情不报,所以我就先答应了下来。” 云楚忱瞄了一眼田家两兄弟,问道:“所以你是故意找的他们?” “是……我早就见过这两兄弟,知道他们人笨,又好骗,九成九是不能成事的。” 云楚忱哭笑不得,田满粮和田饱饭却不乐意了。 “你说谁笨!谁好骗!” 王德福无奈:“你们不笨,现在能在这?” 田满粮一噎,又拉着弟弟蹲墙角去了。 云楚忱笑道:“你倒是想的明白,这么做,倒是可进可退。” 王德福毕竟活了半辈子了,总还有点心眼。 “我是这么想的,事后二姑娘要是后悔了,事情也不至于闹得不可收拾。更不会怪罪我没有替她办这桩事,若是问我,我只说您身边有高手,不好下手便是。无论二姑娘怎么想,我都有解释的余地。事情没能成,想来她也不会再随意出手,这事就算过去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这么一听下来,这个王德福到是不笨,就是找的这两个人太傻,将他给坑了。 晋亭在一旁凉飕飕的说道:“你是属藕的吧?心眼这么多?” 王德福有些难为情,“毕竟在下人堆你混了半辈子了,别看我就是个打杂的,可要是没点心眼,在高门大户里能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下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也不比各院的主子们少。 云楚忱常年琢磨府里上下人等,对这类的事情十分清楚。 她想了想,问王德福:“连曳现在何处?” 王德福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小人不知……” 云楚忱眯眼道:“看来连曳跑了。” 王德福顿时一怔。 云楚忱贼笑道:“如果连曳在府上,你自然会说她在自己院子里,或是被关起来了,可我问你她在哪里,你却说不知道,不就说明她不在府里!” 王德福服了。 云楚忱又说,“而且,你恐怕不知道,你每次说谎的时候,嘴巴都往右边歪?” 王德福无语:“……”这都被发现了? “我又不会划花她的脸,也不会杀她,你怕什么,不过是想找她讲讲道理罢了!” 王德福常常的“唉”了一声,“您千万不能说是小人说的……” 在云楚忱的保证和逼视下,王德福终于说道:“今日二姑娘跟老太爷大吵了一架,之老太爷离开之后,二姑娘趁着下人们收拾碎裂的东西,就跑了,现在府里都瞒着外任在找。” “哦……” 云楚忱长长哦了一声。 晋亭看向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咱们先回去。” 见几人要走,王德福急了:“云大姑娘,该说的小人都说了,您放了小人吧!” “暂时还不行,到时候找连佩讲理的时候还要用到你。”她转身对常五常六说道:“将他带上,找个方便的地方先关起来。” 一行人说话间便出了屋子。 这周围的十分破败,路也不怎么平整,云楚忱心里想着连佩的事情,没看清脚下,踩在几块瓦砾间,脚下不由一歪,往旁边倒去。 “小心。” 晋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云楚忱的手,将她往旁边一带。 云楚忱趔趄了一下站稳,发现自己的手紧紧被晋亭抓着,脸颊唰的一红,赶紧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 若说肌肤之亲,晋亭数次救她于危难,早就有过更过分的接触了,但云楚忱都下意识的忽略无视掉了,她不该想的太多,因为晋亭不是她的选择。 若是想的太多,对两人没有任何好处。 现在却不同了。 她敏感的发觉自己变了,面对晋亭,她脸会红,心会跳。 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自己的理智和冷静都去哪里了? 虽然她不再抗拒晋亭,但失去掌控的感觉真的是太不好了! “你没事吧?脚没崴着吧?” 晋亭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云楚忱摇头,“没事。” 晋亭见她突然变得奇怪,诧异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在想连佩的事。” “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连佩,看上去的确是个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可她不仅敢拒婚,还敢雇凶毁人相貌……” 云楚忱轻哼一声。 晋亭以为她是在哼连佩,附和道:“要不是亲自审问,谁能知道她不仅敢拒婚,还敢雇凶毁人相貌。还有,平遥公主看上去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然而却是那样可怕的而一个人,唉,现在的女人啊,真是了不得。还是你活的真实,看起来虽然凶巴巴的,出手的时候也挺狠的,但从来不主动算计旁人……” 云楚忱横他一眼:“你这是夸人吗?” 晋亭怔然,反问道:“不是吗?还手还是要还的嘛……” 云楚忱深吸一口气,她不跟这人一般见识! “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不是说,这件事要办在明面上?” “是要办在明面上,连佩不是从连府逃出来了么?咱们若是能找到人,就好办了。” 晋亭狐疑道:“你想干什么?” “你想啊!连佩现在拒婚被禁足,去找她亦或是找她出来都不可能,现在她自己跑出来了,咱们若能找到她,将她绑了岂不方便?” “那绑了之后呢?” 云楚忱笑道:“你就等着看好戏便是。” ………………………… 夜色如墨,二皇子从欢闹的喜宴上脱身,往后院灯火通明的正院而去。 府中四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红。 他走在回廊上,脚步一派一派悠闲自得,既没有大婚的欢心,也没有迎娶新人的雀跃,内心毫无波动。 因为他在后宫之中已经见多了许琳琅这样的女子。 里面的人若是云楚忱,他兴许还能多几分兴致。 想到云楚忱,二皇子面上团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以为封了个县主,认了亲,就能挡得住他? 想的到美。 就算她成了亲,他也要让她变成寡妇。 正房之中,龙凤喜烛燃起的火光十分明亮。 许琳琅已经沐浴过,换了轻薄的红衣端端正正坐在喜床上,不安的等待着二皇子。 是,她心中没有半点喜悦和羞怯,因为那些东西看似近在眼前,却是虚无一片。 她满脑子都是祖母的话。 “他娶的是许家,即便你今日死在洞房之中,他也是许家的女婿,已经成为不可断绝的关系。” 许琳琅明白这话的意思。 她做得好,二皇子便将就用着,做的不好,不用便是,随时可以抛弃掉。 紫桐上前问道:“姑娘……不对,您如今已经是二皇子妃了,奴婢应该称呼您为皇子妃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二殿下一会就要过来了。” 许琳琅目光望着虚空一点,缓缓摇头,“再过几日,魏子修也要娶亲了,娶的却不是云楚忱,大概,这世上没有几个人是全然如意的。” 紫桐听她提起魏子修,神色一慌:“娘娘,您本来也对魏公子没什么念想,当初不过是因为合适罢了,如今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还何必再提起呢。再说,若是让殿下知道,他必定不喜。” “不喜?”许琳琅自嘲道:“他就算在意魏子修,也不是因为我。” 紫桐知道她是在说云楚忱,便宽慰道:“云楚忱不是也没能嫁给魏公子么,您也没必要再因为这件事置气了。” 许琳琅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容。 随即,那笑容又落下。 “云楚忱虽然也没能嫁给魏子修,但她还有退路,我却没有了。” 许琳琅心里浮起无数不甘,如果能重来一遍,她会怎么做? 她想不出结果,因为她没有机会重来,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正想着,青槐从外面进来,禀告道:“娘娘,二殿下已经往回来了。” 听说他来了,许琳琅这才真正感受到紧张,虽然之前掀盖头饮合卺酒的时候已经面对面过,但她还是紧张,紧张之中还有那么一丝丝害怕。 她再也没有办法像之前与二皇子合谋谋算云楚忱时那般,从容的面对二皇子了…… 片刻之后,二皇子半分也不迟疑的进了新房,紫桐紧张的看看他的脸色,见他面上噙着一丝笑容,心中松了口气。 许琳琅脊背不自觉挺得笔直,头却垂的低低的,不敢去看对方。 二皇子站在她跟前细细端详了片刻,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丫头们屈膝退了下去,二皇子捏起许琳琅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怎么不说话?害羞了?这可不像你。” 许琳琅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怔怔的看着二皇子。 是啊,二皇子早已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以后若是发生什么事,她连装无辜的机会都没有。 但,她不能就这么认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最可怕的经历没有之一 龙凤喜烛不急不缓的燃烧着,烛泪将金箔贴成的吉祥花纹晕染的模糊。 许琳琅转眼已经换了一副神情,声音如风一般轻,温柔极了,“让殿下见笑了,妾身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嫁给殿下,到了现在还像做梦一样……” “哦?”二皇子挑眉看着她,没想到许琳琅会这么说,不过,他喜欢聪明的女人。 他坐到许琳琅身边,“这么说,你之前选择魏子修,不过是应该选择的选择?” 许琳琅没想到他说的如此直接坦然,没有半点避讳的提起魏子修,忙从喜床上起身跪到他面前,说道:“殿下明察。” “明察什么?” 许琳琅抬起眸子,看着二皇子十分认真诚恳的解释道:“殿下也知道,妾身的祖父身为宰相,只想一心辅佐皇上,并不希望许家女儿嫁入皇家争宠求荣,妾身之前选择魏家,也不过是因为魏家比较合适罢了,并非对魏公子有什么痴慕之心。” 二皇子静静听着,意味不明的看着许琳琅。 许琳琅心下知道,如果一个男人太过了解你,那么无论你在他面前做什么,都会被冠以某种标签。 但,像她们这种人,又有几个全然坦诚,还不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虚与委蛇,聪明人不会去揭穿这种虚假,这是掩盖丑陋的糖衣,只要不捅破,就永远光鲜。 “何必说这些,难道本皇子连赢过魏子修的自信都没有?” 二皇子将许琳琅扶起来,笑容越发玩味了几分,兴许,她可以当好自己的皇子妃,“时辰不早了。” 听见这一句,许琳琅反应了一下才领悟。 想到昨晚上教养嬷嬷的交代,脸颊顿时腾的红起来…… 门外,青槐跟紫桐守在门边,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 自从上次险些沾染鼠疫被送到庄子上呆了两个月,青槐就变得稳重多了,不像从前那般叽叽喳喳。 虽然她没有说一句怪罪紫桐的话,但紫桐面对她的时候难免有几分心虚。 “里面没动静了。” 青槐听见紫桐说话,“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紫桐见她十分冷淡,忍了忍,还是说道:“青槐,你还在怪我对不对?” 青槐抬眼看她:“紫桐姐姐多心了,在庄子上的两个月,我都想明白了。在那样的危难时刻,你的做法是下意识的反应,我想,也并不是故意的。” 紫桐连连点头:“是啊,我连旁边站着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只是下意识的远离危险才做出的反应……” “嗯。” 紫桐见她仍然淡淡的,又解释道:“之前姑娘选陪嫁的时候,我想着你也该回来了,便与姑娘提起了你,可姑娘说你胆子小,人也不怎么聪明,陪嫁到二皇子府兴许会惹祸。还是我劝姑娘,说你虽然有诸多缺点,却比其他丫头都要可靠些……” 青槐闻言,转头看着紫桐一笑:“多谢你为我说好话,要不是你,我可能要一直留在庄子上了。” 然而实际上,许琳琅选陪嫁的时候,紫桐怕青槐记恨她,对许琳琅说青槐胆子小,又不怎么聪明,陪嫁到二皇子府兴许会惹祸。 是许琳琅觉得青槐虽然有诸多缺点,却定然比新来的丫头要得用可靠,确认青槐没有沾染鼠疫,便将她接了回来。 青槐早就从交好的小姐妹那里得知了此事,却没有当面拆穿紫桐。 以后的路,且看着就是。 ………………………… 云府大门口。 信儿将昏迷的连佩从马车上粗暴的拽了下来,扛在肩头。 她牢牢记着云楚忱的吩咐,找到连佩之后,直绑了带回云府,不用避讳人。 一路上,无数惊愕的目光看着信儿,信儿不厌其烦,一一解释到:“连二姑娘拒婚出逃,被歹人捉了卖到遇仙楼了!是我将她救回来的!” 等回到风澜院,这消息早已经传遍满府。 信儿目光闪亮的冲进屋子,气还有些没喘匀,就说道:“姑娘!人带回来了!” 她“砰”的将连佩仍在地上,竟将连佩直接给摔醒了! 云楚忱给了信儿一个“做得好”的眼神。 连佩手无缚鸡之力,因此只绑住了手脚,她撑着坐起身,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待看见云楚忱,顿时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云楚忱没有理会连佩的惊愕,而是问信儿:“人是在哪找到的?” “姑娘怕是猜不到,奴婢是在遇仙楼将连二姑娘从老鸨手里抢出来的!” “遇仙楼?” 云楚忱闻言挑了挑眉。 一旁的连佩听见“遇仙楼”这三个字瞬间回魂儿,想起下午在那里的遭遇,是她有生以来最可怕的经历没有之一! 那老鸨的眼神,像是隔着衣服就能将她看个通透似的。 “连二姑娘一身狼狈,跑出了连府,没走几步路就被人给盯上了,那些人以为她是犯了错出逃的婢女,就动了坏心思,直接套了麻袋扛到遇仙楼给卖了。” 信儿完全不顾连佩是什么心情,只管一股脑的跟云楚忱说了。 她得意的凑到云楚忱跟前,小声说道:“奴婢以前跟着公子,三教九流都有朋友,不多时就打听到了,不过奴婢就是想让这个死女人多吃点教训,让她在遇仙楼受了一下午的惊吓才将人抢出来的!” 云楚忱强忍笑意,转眼打量了连佩几眼,“竟是被卖进了遇仙楼,连二姑娘没吃什么亏吧?” 进了那种地方,就算没吃亏,传出去也有损名声,谁知道连佩有没有发生过不为人知的事情呢,若是让人知道,连佩跳进黄河也是洗不清的。 面对云楚忱目光中的探究之色,连佩简直羞愤欲死,“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楚忱一脸的不相信,偏偏嘴上还说道:“我相信连二姑娘。” 连佩闻言脸颊狠狠一抽,你信个鬼! 她受了一下午的惊吓,这会已经不觉得连府是魔窟了,她十分急着回去:“多谢云大姑娘仗义相救,还请让人送我回府,我改日再登门道谢。” 云楚忱淡淡一笑,“连二姑娘不必着急,我已经吩咐人前去告知连府诸位,想必过不了多少时候,他们就会来接你了。” 连佩面色一变,“你这是何意?” 还没有得到答案,外面就传来动静,蘅兰进来禀告道:“姑娘,连府来人了。老夫人本来得了消息想过来,但半路听说连府的人来了,就去花厅待客了,夫人也在那。” “我知道了,你先去回禀祖母一声,我这就带着连二姑娘过去。” 蘅兰领着吩咐出去了。 云楚忱对信儿说道:“信儿,带上连二姑娘,咱们也走吧。” 连佩以为信儿会给她松绑,谁知对方压根没有这意思,直接将她拎起来扛在了肩膀上。 她震惊了! “你……你放我下来!” 这么被扛到前厅,以后她还怎么见人! “连二姑娘心里不用又什么负担,我就是这么扛着你进来的,该看见的人都看见了。” 连佩闻眼两眼一黑,朝前面的云楚忱喊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让我这般出丑?” 云楚忱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说道:“连二姑娘现在还是少说些的好,一会可有你说的呢。” 连佩莫名其妙,使劲挣扎起来。 信儿道:“连二姑娘,你若不老实,可不要怪奴婢下黑手了呀!” 连佩充耳不闻,她不信一个婢女敢对她怎么样! 但下一刻,她只觉得大腿内侧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信儿听着连佩痛的尖叫,两根手指还用力的拧了拧,“我都说了要不客气了,你自己送上门的,叫什么叫!” 连佩气的浑身发抖,朝前面的云楚忱叫道:“云楚忱,你知不知道你的婢女在做什么?!” 云楚忱站住脚,疑惑的回头:“怎么了?” 信儿连忙回答:“没什么,连二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在遇仙楼受了伤,疼的厉害呢!” 连佩听着主仆一唱一和,用遇仙楼的事情堵她的嘴,气的肺都要炸了。 好在几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秦氏听说人终于来了,迫不及待的起身出来迎,见到连佩居然手脚被绑,顿时变色一遍,“这是怎么回事?” 云楚忱停下脚步,微笑着跟秦氏见礼:“连大太太。” 秦时愣了一下,赶紧屈膝行礼:“秦氏见过县主。” “连大太太不必客气,还是先进去在说话吧。” 秦氏看了一眼已经被扛进去的连佩,赶紧跟着云楚忱进了花厅。 “爹,娘!” 连佩手脚被帮着,身上的衣衫也有些凌乱,见了连大老爷和秦氏,凄凄惨惨的喊了一声,就开始痛哭不止。 连大老爷夫妻对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虽然听说连佩在云府上,却还不知道事情始末。 难不成竟是云楚忱将连佩给绑了? 这么想着,两人的面色顿时变得不好看。 秦氏看向云老夫人,“老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家佩儿为何被绑着?成了这副模样?” 云老夫人神色不变,不慌不忙,因为连佩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满府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了,跟她们云家可没什么关系。 但秦氏开口就质问,云老夫人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呢?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打别人的脸。 “秦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变脸之快,堪称专业 见云老夫人面色发冷,秦氏心里没底,一头雾水的看向连佩。 可连佩又怎么有脸主动说出自己被歹人卖到了青楼呢! 她只能缩在那里,不间断的抽噎。 “佩儿!”秦氏见女儿如此,心疼的无以复加,冲过去就要给连佩松绑。 信儿却上前一步挡在连佩前面,眼神冷冷的瞪着秦氏。 秦氏被她冰冷的眼神骇了一跳,连连后退,“你做什么!还不让开,是不是你将我家佩儿绑了的!你好大的胆子!” 信儿半点不怯,“连打太太好大威风,这可不是连府!” 秦氏闻言顿时面红耳赤,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被绑着的连佩哽咽道:“父亲母亲,我不想在这,我要回家!” 秦氏听了这话心都要碎了,更加断定是云府故意绑了女儿,“老爷,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看着佩儿被人欺负吗!” 连佩将头别向一边,肩膀随着啜泣微微颤动,看上去尤为娇弱惹人怜爱。 连大老爷连胜行肚子里憋着一股火,肃然看着云泓远,仿佛不屑与妇人说道,“侯爷,咱们两府素日也有往来,不知贵府为何要将在下的女儿掳劫至此,还捆缚手脚不肯放人?还请侯爷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在下回去之后,没有办法跟老太爷交代,也没有办法跟僖妃娘娘交代!” 云家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一个想法,呦呵,这就开始拿僖妃出来压人了? 云泓远自然也是不想得罪连府的,毕竟僖妃盛宠,肚子里还有个快要出生的皇子。 但是,如果对方拿这个来耀武扬威,他就要呵呵了。 “连兄稍安勿躁,我们既然这么做,自然这么做的道理,你且听我们将事情的原委说完,再兴师问罪也不迟!” 连胜行没想到他的态度这么强硬,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佩儿一个闺阁女子,又一向柔顺懂事,又能做什么?!” 云泓远看向云楚忱,他对这个过继的女儿少有关注,但他却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做事一直很有分寸,眼下既然这么做了,就一定是占理的。 云楚忱不紧不慢的上前一步,“连大老爷,连大太太,你们还是让我将事情的原委说清楚,再发表自己的看法吧。” 她方才就是故意不吭声,让连家人先闹去,现在她们越强硬,一会脸上越疼! 云老夫人早就看不惯连府的作陪,出了个宠妃就想将旁人压一头,哼,区区淮阳侯府,如何能与我宣永候府比。 虽然都是颓落不兴的家族,但也要分个三六九等,云老夫人从来不拿自己与淮阳侯府的人放在一处说,掉价! 他淮阳侯府的女儿也只配给云府做妾! 她目光一扫,正好看见连姨娘匆匆赶来!便狠狠瞪了她一眼。 连姨娘脚下一顿,气短了几分,“大哥大嫂怎么来了,这是怎么了?” 她眼神一扫,看见兄嫂怒气盈眉,一旁还有个便绑着的连佩,诧异万分。 秦氏上前说道:“我们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佩儿今日出府,一下午都不见人影,没想到竟然是被云大姑娘给绑到这里来了!” 连姨娘眉毛一跳,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妙,“大嫂别急,还是听听大姑娘怎么说罢。” 她说完,老老实实的走到云老夫人身后站着去了。 秦氏本想拉个评理的,结果连姨娘居然这副态度! 真是岂有此理! 她转向云楚忱:“云大姑娘,既然有话,就快些说罢。” 云老夫人见秦氏如此,冷哼一声,“楚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给他们听!” 云楚忱上前一步,只说了一句话:“连二姑娘,是我的婢女从遇仙楼救回来的。” 连大老爷和秦氏的表情顿时像被九天神雷劈了一样! “什么?”秦氏颤颤的看着连佩,“佩儿,这是真的?” 连佩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她们,便哭着点了点头。 夫妻俩顿时有些懵。 云楚忱示意信儿,“你将前因后果说一遍。” “是,姑娘。” 信儿满眼都是兴奋的光芒,好不容易才压下去。 “今日我出门替姑娘办事,正好看见有两个混混将一个姑娘打晕了,我是想救人来着,但那两个男人人高马大,我怕自己打不过,便一路尾随,亲眼看见他们进了遇仙楼。当时我并不知道那是连府二姑娘,只是后来潜入遇仙楼救人的时候,听连二姑娘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连府二姑娘,让她们放了自己。” 信儿说的绘声绘色,事无巨细全都说了一遍,“当时老鸨和好几个龟奴都在屋子里,正在跟连二姑娘讲怎么伺候男人,我见她们人多势众,进去抢人肯定不行,便一直等待时机,直到方才天黑了,遇仙楼开始接客,我才找到机会将连二姑娘给救出来了。” 听信儿一口一个老鸨龟奴,一口一个天黑接客,还伺候男人!直听的连胜行和秦氏冷汗淋漓。 “这绳子也是遇仙楼的给绑的,我们可没动!” 你没动就没动,不让我们松绑是什么意思…… 秦氏气闷不已,却又为自己刚才的态度后悔。 她哪里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连胜行的面色也无比难看:“这……此事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云楚忱露出无奈之色,说道:“我这婢女新来了没几日,不懂事,方才将连二姑娘带回府的时候喊了一嗓子,现在云府上下都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我们定会管住府中下人的嘴,不让她们外传。” 秦氏闻言险些晕过去,满府的人都知道了!还怎么瞒得住! 传出去了还能将满府的人都打杀了不成。 再说,这是云府的人,她们说了也根本不算! 连胜行面色铁青,却又不能说什么。 毕竟信儿救了连佩,是她的救命恩人,倘若因为对方嘴碎就怪罪,岂不是恩将仇报? “方才是我们误会了……” 连胜行只觉得自己的脸疼,方才还还在质问人家,现在却说一切都是误会…… 云老夫人只觉得扬眉吐气:“你们连家还真会讲道理,是非曲直全都是你们说了算。方才的气势去哪了,现在到说是误会了。” 连胜行被怼得哑口无言,秦氏也低低垂着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正在这时,云烨带着晋亭前来“告辞”。 当然,晋亭是为了光明正大的凑这个热闹,故意在云烨这里逗留到现在,一直等到“连二姑娘被抓到青楼”的话传到云烨院子里,才准备去跟云家长辈告辞,听说云老夫人等人都在花厅,自然而然的跑到这撞上了这场热闹。 云楚忱隐着笑意看向他,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老夫人,侯爷,郡主……”晋亭四下扫了一眼:“是晚辈唐突了。” 说罢,他就站到旁边去了,仿佛是要等着他们将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连胜行和秦氏当然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连佩的事,但晋亭的脚像是生了根一般,一动也不动的站在旁边。 人家是云府的客人,云府都没说要赶人,他们当然没什么立场开口,只能硬着头皮当这人不存在。 可连佩又如何能当晋亭不存在呢! 她恨不能将自己的头拧下来揣进口袋里! 晋亭会怎么看自己?自己以后还怎么面对他! 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众人的视线,快点回家! 连胜行硬着头皮说道:“老夫人,是我们没有弄清楚事情原委,就胡言乱语,都是误会,还请您见谅。” 云楚忱突然出声打断他道:“误会不误会的,倒是不着急说,还有一件事,还想请问连大老爷。” 连胜行一怔,“什么事?” “不知连大老爷对连二姑娘买凶加害我的事情,是否知情?” 云楚忱一句话,将在场所有人都震住了。 “大姑娘,佩儿怎么会做这种事。”连姨娘狐疑的看着被捆住的连佩,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反驳就对了! 连佩也震惊的抬起头,云楚忱竟然知晓了这件事情,将她绑了过来,竟然是要兴师问罪的! “你胡说,我没有!” 云楚忱面色平静,居高临下的望着连曳一身凌乱,说道:“你花了百两银子,让府中下人买凶,想要划花我的脸,我说的没错吧。” “我!没!有!” 连曳咬牙,她死也不会认! 云楚忱面对连曳抵死不认的架势,她说:“来人,将王德福带上来。” 听见王德福三个字,连曳的面容霎时紧绷,连胜行有些懵,王德福是谁? 他不知道,但秦氏身为连家大房长媳当然不会不知道。 她紧张的看着被带上来的人,心瞬间凉了一半,果真是连府的王德福! 难道云楚忱说的是真的? 感受到诸多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尤其是晋亭的目光,连曳只觉得如芒刺在背,她咬唇默了半晌,突然说道:“云楚忱,你为了陷害我,居然还买通了我家的下人!今日我被掳走的事情,焉知不是你懂得手脚,事后又装作好人将我绑到这里来!” 连佩好歹名声在外,口才自是一等一的,辩解起来很会抓重点。 连胜行和秦氏闻言,目光顿时一亮! 原来这才是真相! 连胜行走上前,一脚踹在王德福身上,“好啊,你这狗东西,竟然串通外人来陷害自己主子,你该死!” 秦氏也紧攥着帕子绷着面色看先连佩:“佩儿,你放心,父亲母亲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第一百六十四章 血脉里的流淌着卑劣 云楚忱看着这一家三口的变脸之快,只能说,这是血脉里流淌着的卑劣。 连胜行哪里想到事情竟然这么糟心,他怒视着云楚忱,极力辩解道:“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你的婢女经过,看见佩儿被掳劫?恐怕就是你贼喊捉贼!” 云楚忱不紧不慢,说道:“那么请问,连二姑娘今日为何出府?我又是怎么知道她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出现呢?” 连胜行一噎,连佩是拒婚逃走的,根本就是突发事件,旁人又怎么会预先知晓呢! 秦氏一见事情又要完蛋,顿时急了。 “一定是你一直派人监视佩儿!” 云楚忱简直要笑了,众人看着秦氏仿佛看着一个傻子。 这话说出来秦氏自己都觉得离谱! 她着急的看向连胜行。 连胜行瞪了她一眼,问云楚忱道:“佩儿从小性情温和柔顺,与府中的兄弟姐妹十分友爱,对待外人也一向温善,大家有目共睹,再说,她与你怕是也没什么过节,你倒是说说,佩儿为何要对你动手?!” 他语气言之凿凿,分明认定了云楚忱是污蔑。 秦氏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佩儿恐怕连王德福这个人都没见过!” 云楚忱看着这夫妻俩,满脸的吃惊,“连二姑娘温和柔顺?连大太太路上来的时候难道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 “外面都在传,连家给连二姑娘定了一门亲事,连二姑娘不满,与父兄大吵一架,甚至在连老太爷面前摔了东西,不知,此时是真是假呢?” “荒谬……简直荒谬!怎么会有这样的传闻!” 连大老爷冷汗都下来了,秦氏也记得手心冒汗。 如果这件事真的传出去了,不知道许家会不会怪罪。 连佩的名声又该怎么办? “根本就没有的事,不知是谁造的谣,回去我们自然要查个清楚!” 云楚忱看向惊疑不定的秦氏,“哦?既然不是偷跑出府,那为连二姑娘出门连个丫头都不带?人被抓走,连个报信儿的人都没有,若是身边有个丫头,你们也不至于找了一下午也不见人吧?” 连府火烧眉毛的寻找连佩却找不到人,自然是因为云楚忱和晋亭有意抹去了连佩的踪迹,所以连府半点影子都没摸着。 但秦氏却不知情,顿时哑口无言。 云楚忱的目光幽幽的看向连佩,“所以说,以连二姑娘如此倔强顽劣的性子,是很有可能做出雇凶害人这种事的不是么?至于她到底为什么要毁我的脸,那就要问问连二姑娘了。” 连胜行还要再狡辩,云泓远终于看不过去了,开口说道:“既然事情还有没说清楚的地方,连兄也不比急着阻止,不如先听听孩子们怎么说,再下结论不迟。” 连大老爷闻言只好闭了嘴。 衡阳郡主没想到云泓远会出头替云楚忱说话,忍不住投去了一个“干得好”的眼神,云泓远见状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腰背却下意识的挺直了。 云楚忱看着连佩,“连二姑娘,你为何要对我下毒手,我可有地方得罪你了么?” 连佩紧紧抿着唇,身体崩的如同一根将断的弦。 她那日听见了云楚忱与晋亭说的话,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她却听出云楚忱想要退了魏家亲事,晋亭竟然也是支持的,似乎还在为她出主意。 她自然想不到云楚忱想退婚的真正原因,她觉得云楚忱定是因为晋亭。 两个人熟稔无话不谈的样子,真是刺眼! 可她又如何能将这个原因宣之于口? “你没有得罪我,我也没有对你做过什么,怕是云大姑娘有什么误会,或者根本就是无端陷害我。” “无端么?”云楚忱拉长了声音,将连佩的心吊的高高的,然后才说道:“除了王德福,我可还有证人呢。” 连佩瞳孔一缩。 云楚忱也不与她辩解,直接让人将田家兄弟也带了上来,“王德福,你先说,从头到尾,将事情的经过好好跟大家说一遍。” 王德福战战兢兢的看了一圈在场的人,缩成一团,十分紧张。 他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连佩给他的那张银票,高高举起给众人看。 “这是二姑娘给我的百两银票,我没敢动,一直留着……” 他省略了自己的心里的那些想法,直接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小人本不想答应,可又不敢违背二姑娘,当时二姑娘的神色特别可怕,小人只好收了银票,然后找到了田家兄弟,让他们去掳劫云大姑娘,划花她的脸……” “你胡说!”连佩没想到王德福居然还拿着那张银票没有用出去,她瞪着王德福:“我院子里前几日遭了贼,丢了一张银票,原来是你偷走的!” 王德福愣了愣,没想到她平日里看着像只小猫似的,实则竟是这般阴损之人,谎话随口就来! “二姑娘说这话可要凭良心,小人本与二姑娘从来没有接触,那日平遥公主生辰宴,你怒气冲冲的回来被我撞见,紧接着就取了银票给我,吩咐我找两个人去劫云大姑娘!” 但连佩听完只是冷笑一声,“谁能证明?” 王德福心中憋气,却着实没法证明。 连佩冷笑,一口咬定银票是王德福偷的,“你也说了,我与你从无交集,我为何要相信你?找你去做这么重要的事?分明是你偷了银票又被人利用,反过来诬陷我!” “恐怕二姑娘就是因为我在连家只是个打杂的,事后比较好处置吧!” 王德福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心中后悔不已,他是被她的外表给骗了!谁能想到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内里居然如此卑劣? “哼,无凭无据,胡说八道!谁会信你!” 王德福看向田家兄弟,示意他们说话。 王德福的穿着算不得体面,但好歹是连府的下人,还算整齐。 田家两兄弟相较之下就较为寒酸了,尤其是田满粮,前几天为了找王德福不眠不休,此时脸色苍白,眼下青影重的吓人,就像个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坏胚。 连佩一见他就想起今天在遇仙楼的见闻,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 云楚忱又看向田家兄弟,“你们不用害怕,只管说实话。” 田满粮兄弟俩早就被晋亭收拾的服服帖帖,哪里敢有半点隐瞒。 何况他们来对王德福十分不满,瞪眼看着他说道:“算我们兄弟没见过世面,竟然如此轻易就答应了你,但你也忒小气了!分明从主子手里得了百两银票,居然就给我们十两银子,我们一人才分五两!还好我们也没真打算对划花云大姑娘的脸,要不然岂不是让你们捡了大便宜了!” 云楚忱之前就发现了,这个田满粮是个话痨,她有些无奈道:“你说重点。” 田满粮平日叽叽歪歪惯了,废话一大堆,听云楚忱发话了,舌头打了个结,指着王德福简练道:“就是他,那天突然出现在我们跟前,给了我们十两银子,要我们去云府堵云大姑娘,让我们划花她的脸!” 花厅中除了他们,还站在不少下人,听了这话都惊诧的看向连佩,目光中赤裸裸的写着:连二姑娘居然是这种人! 连佩却不能任由他们说三道四,冷笑道:“真是离谱,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谁知道你们跟王德福之间有什么勾当!不过,那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我什么都没做过,你们休想往我头上倒脏水!” 秦氏听到这,也在旁边帮腔道:“这几个人,算得上哪门子的证人,不过是几个泼皮无赖!” 她做梦也不会想到云府还有这么一出等着,以为只要出面将女儿接回去便是了,要不然她说什么也要多带两个人来。 她冷眼看着田满粮兄弟说道:“我倒要问问,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来陷害我女儿,今日她被绑去了遇仙楼,又是不是你们干的好事?” 男人吵架从来就不是女人的对手,何况田满粮兄弟俩压根不知道遇仙楼是怎么回事,顿时大眼瞪小眼说不出话来了。 秦氏得意道:“云大姑娘,这就是你说的证人?” 云楚忱闻言并不生气,甚至有些和颜悦色:“既然连大太太觉得事情蹊跷,不如让人到遇仙楼问一问,是谁将连二姑娘绑去卖了,又卖了多少银子,现在人跑了,遇仙楼亏了银子怕是也在到处寻找连二姑娘呢。” 秦氏脸都绿了。 她们躲来来不及,如何会去主动找遇仙楼的人! 连佩心中比秦氏还怕! 她两眼哭的通红,活像一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白兔。 蘅兰在云楚忱耳边嘀咕道:不愧一家人,她这个令人恶心的表情,简直与连姨娘受委屈的时候一模一样!” 云楚忱心道,倘若不要脸到骨子里的连老太爷来了,兴许能与她较量一下口舌,可惜,他不在场,连胜行跟秦氏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秦氏几乎被气的跳脚,却因为不在自己的地盘上,没有办法作威作福,只憋得五脏六五都冒了烟! 云楚忱好笑道:“我还真是有些不明白了,我分明救了连二姑娘,你们却反咬一口说我故意陷害她,这是什么道理?我好歹还有几个证人,你们才是空口白牙的污蔑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新年快乐!!! “你这算什么证人,街边随便找几个人,还有一个我们府上打杂的下人,就能将罪名按在我女儿的头上了?” 秦氏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连佩的名声,这不仅仅关乎脸颊的脸面,还牵扯着连佩跟许家的亲事! 田满粮听着这话却忍不住开口:“就算是你们府上打杂的,那也是你们府上的人吧!” 说罢,他又看向王德福,气恼道:“王德福!你没本事,就别接这种活!现在还害了我们兄弟!” 听见田满粮的质问,王德福很想抽自己两巴掌! 他脑子抽了什么风,竟然找到了这两个傻子! 但他也知道,他的选择是没错的。 “你以为我想吗?就算我拒绝了二姑娘的吩咐,她就会放过我吗!”王德福心里也是一肚子的憋屈,说道:“我既然知道了她的丑恶行径,就没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道理,以二姑娘的心性,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意外”死在哪个角落。” 众人闻言,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心道他的担忧的确有道理。 王德福又说:“所以我根本就不能拒绝,只能答应!但我又不想真的去找云大姑娘的麻烦,那也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人,万一事情败露,我还是要被推出去顶罪,到时候也是死路一条!所以,我才自掏腰包拿了十两银子给田家兄弟,就当逗傻子玩吧!” 唉,做人难!做下人更难! “你说谁是傻子呢!”田满粮反驳:“我们也是拿多少钱,干多少活,你以为我们拿十两银子,就给你划花一个小娘子的脸?害一个小娘子一辈子!我们才没有那么恶毒!” 这话说的,如同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连佩的脸上。 连一个混混都知道的道理,一个未出阁的后宅闺秀却有这般恶毒的心思,顿时众人看连佩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云楚忱开口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诸位应该都清楚了吧?” 清楚归清楚,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连佩咬牙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没什么有力的证据,空口白牙,凭什么就要定我得罪!” 她承认,这次是她太冲动了。 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居然没有周密的计划就对云楚忱动手。 好在现在还有辩解的余地,只要她咬死了不承认,云楚忱又能拿她怎么样? 一个下人,两个混混,说出来的话怎么能信! 然而云楚忱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说道:“有力的证据?那好吧,既然连二姑娘执意刨根问底,我也就不隐瞒了,本来我还想为你留点脸面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连佩目光一颤,抬起头与云楚忱对视。 云楚忱感受到她的目光十分坦荡的看了回去。 “恐怕你们并不知道,那日将行凶的带人抓住的,并非我云府之人。” 一家三口的面色同时黑了,这话的意思,还有其他人在场? 就在连佩猜测的目光之中,晋亭从旁走上前,朝众人轻揖一礼,说道:“当时捉住行凶之人的,正在晚辈。” 连佩闻言,瞳孔猛然一缩。 竟然是他!他全都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他是故意来帮云楚忱的!故意来看她笑话的! 晋亭面对神色复杂震惊的一家三口,语气平静的说道:“那天,哦……就是平遥公主生辰宴的第二日,我来找云大公子,正好碰见田家兄弟欲对云大姑娘行凶,便将二人擒下,问清楚了始末之后,又通过他们查到了王德福。” 他朝连老大要一拱手,说:“未经府上允许,就绑了王德福,还请见谅,不过,如此恶事,我们自然不好声张,只待查清真相,得知真凶是何人,才好说明。否则,怕是要打草惊蛇。” 连大老爷又开始冒虚汗了! 晋亭是什么人? 文有许家,武又晋家。 晋家在朝中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大安百年太平,离不开晋将军晋东海的功劳。他手握重兵,驻守边境护佑大安子民,受百姓爱戴。 甚至比位高权重的许相更受皇帝倚重。 又或者说,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也许是怕皇帝有戒心,晋东海并未让两个儿子从戎,长子从文,次子干脆放养。 这样的举动,皇帝嘴上不说,心中却十分高兴,因此对晋家这个小儿子向来多几分宽容。 所以,晋亭说的话,自然可信。 不敢不信。 连胜行看着连佩目光变得严厉,“佩儿,你是否有什么苦衷?!事情若真像他们说的这般,我即便身为你的父亲,也不能包庇于你!” 秦氏在一旁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佩儿,你真的做了这种事吗?” 连佩暗暗咬牙。 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僖妃虽然是连家藏起来的珍宝,可毕竟多年来不再连家生活,连佩从来都是连府中最出色的女儿,她自幼聪慧,知道如何讨好长辈,知道如何做才能被夸奖,才能被重视,这点与云楚忱倒有几分相似。 但她与云楚忱不同的地方在于,她会经常耍些小聪明,通过踩着别人的错处和不足来衬托自己的完美。 “你们应该庆幸事情没成,如果楚楚真被毁了容,你们能担待的起吗!”虽然衡阳郡主早就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但云楚忱竟然被人这般算计,焉有不恼的道理。 云老夫人跟云泓远的面色也很不好看。 云楚忱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她的身份毋庸置疑,是云府的大嫡女,又是新册封的迦南县主,岂能容人这般欺辱! 就连云烨这个最怜香惜玉的人,此时听了事情的经过也是紧紧皱着眉头,对连佩一脸厌恶。 而站在他一旁的晋亭,早就知道事情始末,如今就是来看热闹的,自然满脸都是热闹。 被心仪之人当成笑话,连佩的心情可想而知! “父亲!母亲!” 连佩哭的几乎背过气去,小脸满是泪痕,秦氏看了直急的火烧眉毛。 连胜行这会儿却没空理会,他的确在心中庆幸,还好事情没成,要是真将云楚忱的脸毁了,以衡阳郡主的性子,能将他们连府搅合的天翻地覆,哪怕有僖妃在,可错在连府,他们根本不占理。 老太爷说了,现在是僖妃娘娘的关键时刻,万万不能拖她的后腿! 信儿翻了个白眼,毫不掩饰的说道:“这么恶毒的事情都能做的出来,这又娇弱给谁看呢?!姑娘,要不咱们直接将她的脸划花了,也就不用跟她们讲什么道理了,反正这些人也不讲理!” 连府的人闻言脸色一阵青白交加,地里刚拔出来的萝卜都没她们脸上的颜色新鲜好看! 云楚忱轻描淡写的说道:“信儿,别胡说,狗咬你一口,你难道真的要咬回去?” 信儿闻言认真的摇摇头:“那不行,太脏了,奴婢下不了口。” 她不过是顺口一说,但连佩刚从遇仙楼出来,此时尤其敏感,听她说“脏”,脸唰的一下褪了颜色。 “你说谁脏?!” 信儿诧异的看着她:“奴婢说狗脏……连二姑娘生什么气?” 连佩羞愤的眼睛发红,气的胸膛起伏,剧烈的喘息着,胸口憋着一口浊气无法发泄,脸都憋紫了。 云楚忱看着连佩,突然幽幽说道:“连二姑娘,其实你我之间无冤无仇,我们也算是姻亲,我真的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云楚忱这话,别人听着像是不解的疑问,但听在连佩耳朵里,却十分异样。 怎么听上去不像要兴师问罪,反而像是在替她找理由呢? 可晋亭亲自出面作证,且人就是他捉到的,她还有什么辩解的余地??! 仍旧被捆着手脚的连佩,咬着嘴唇,环视众人。 她几乎可以想象的到,日后这件丑事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面在贵女之间行走。 不仅许家的亲事保不住,日后说亲也定要受到影响,而且,她看着晋亭眼中的不屑和厌恶,就知道自己与她决不可能了! “连二姑娘,你才十几岁的年纪,若真如此恶毒坐下买凶害人这等丑事,你的下半辈子该是何等凄惨,你可知晓么?我见你平日里与人为善,温柔娴静,为何突然犯起这等糊涂呢?” 云楚忱语气沉静,目光却异常深沉。 连佩似乎从她的眼中读懂了什么。 她目光所至,连姨娘正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鄙夷,仿佛在嘲笑她手段低劣! 她心口一滞,眼前像是被雷劈开了一条通天大道! 云楚忱方才的话,的确是在暗示她找个理由开脱罪名,不是吗! 连佩一咬牙,看着连姨娘呜呜哭了起来,“姑母!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请恕佩儿不能再替你隐瞒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全都转头朝连姨娘看了过去。 连姨娘有一瞬间的懵,随即脸色立即黑如锅底。 云挽心做事冲动,嘴又快,立即反驳道:“表姐,你说什么胡话呢!自己做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推脱不掉,竟然就赖在别人身上!也太不要脸了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本想给你留些脸面 云挽心怒目看着连佩。 虽然划花云楚忱的脸也是她的心愿,但连佩竟然反咬她的姨娘,简直不可饶恕! 连佩泪眼盈盈的看着云挽心:“表妹,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又怎会说出姑母!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心中暗道,我也是被逼的,你要怪就去怪云楚忱好了! 云挽心哪里是连佩的对手,闻言心中有了一丝动摇,竟然一时之间摸不清此事是真是假了!看向连姨娘的目光有了一丝迟疑。 连姨娘这次是真的恨铁不成钢了! 假的都要被你看成真的了! “心儿!你别听她胡说!”连姨娘憋着一口气,看着连胜行和秦氏,“大哥大嫂!佩儿年纪小不懂事,你们总不能不分是非吧!” 连胜行跟秦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呢,听了这话犹疑不定。 “姑母,话不能这么说,你与云府当年那点事情,其实不过是你自己意难平罢了,又何必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还将恩怨延伸到云大姑娘身上呢!” 连佩说罢,又转向云楚忱,说道:“云大姑娘,我也是方才听你说了,才知道姑母要做什么,请你相信我!” 云楚忱见连佩终于开窍了,心中一乐,立即看向连姨娘,道:“连姨娘,难道真的是你?!先前你身边的奶娘和映秋合谋杀了黄姨娘,我不过是揭穿了你的罪行,你竟然就想出这种恶毒的办法来对付我!” 连佩听见“谋杀黄姨娘”这几个字,立即明白云府发生了什么事,脑子转的飞快。 她道:“姑母,原来您是因为这个才想毁了云大姑娘的容貌!可您怎么能因为自己的恩怨将侄女往火坑里推呢!您可知道,侄女若是背了这种背锅,以后就没脸出门见人了!姑母就算不在乎侄女的名声,难道连淮阳侯府的名声也不在乎吗!” 连佩眼睛里的无辜简直要溢出来了!云楚忱都不得不佩服,这样的演技简直可以称神了! 连姨娘简直要被气的吐血!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 “姑母,佩儿若再替你隐瞒,不仅名声要受损,还要连累父亲母亲受祖父怪罪,受宣永候府的责难!” 连佩一鼓作气,并不给连姨娘半点反应反驳的机会,连珠炮似的说道:“换句话说,您想做什么,帮您是咱们亲戚的情分,可侄女帮不了,您也不能硬让我一个小辈做挡箭牌啊!姑母,你便承认了吧!” 众人的目光都定在连姨娘身上,尤其是云泓远,眉头皱的死紧,仿佛在说,怎么又是你! 这种有前科的人,一旦被冠上什么罪名,立即就会被千夫所指,任你舌绽莲花也无法辩解。 谁让你一向不干好事呢! “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事情难道不明显吗,根本就是这丫头无法推脱,所以都推到了我身上!” 连佩闻言质问道:“那我倒是要问问姑母,我有什么理由对云大姑娘下黑手?我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而姑母一直都看郡主和云大姑娘不顺眼不是吗?” “谁跟你说的!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这种事虽然大家都清楚,但显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连姨娘不反驳不行,反驳了也不会有人相信。 连佩显然要的就是这种无可辩驳的效果,她说道:“王德福是您的人对吧!姑母在连府有很多眼线不是吗?” 连佩目光灼灼,看着连姨娘,“那毕竟是您长大的地方。” 连姨娘气极反笑,这丫头真是比她还能编! 方才她还在恼怒这丫头做事不缜密,让云楚忱抓住了这么大的把柄,一眨眼的功夫,这把柄就成了自己的! 连佩既然找到了出路,就不会给连姨娘喘息的机会,一口气说道:“云楚忱揭发了你所做的事情,所以你要报复她!但你在云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所以你才要借助娘家的力量,在我看来,我们是一家人,但在你眼里,我只不过是你众多侄女中的一个,牺牲了也无所谓!是吗?姑母!” “你发什么神经!你长了张嘴就是为了胡说八道的吗!” 连佩并不理会连姨娘,继续道:“那日根本就不是我找到王德福,而是王德福找到了我!他说姑母有事要找我帮忙,具体要做什么到时候我自然会知道,我以为姑母是有重要的事情,没想到,却是想让我替你背这个黑锅!” 连佩又是激愤,又是委屈,哽咽声中饱含对亲情的失望。 “若是为了连府,为了家族,兴许我会吞下这口黄连苦水。然而,姑母只是为了自己那点私怨!姑母应该也没想到,今日竟然出了这样的巧合,这么多人都知晓了这件事。即是如此,我更不敢替姑母承担了!” “你!你这丫头竟然学会栽赃长辈了!我何时让人找过你,又何时见过王德福?你不要血口喷人!” “姑母什么时候见过王德福,侄女自是不知晓的,但姑母显然有自己的办法。” 连姨娘气的发抖,猛然转身看向王德福,“你说!到底是谁指使的你!” 王德福面对连姨娘怒视的目光,看了一眼连佩,又看了一眼云楚忱,脸上挤出被拆穿的害怕来,结结巴巴道:“四姑奶奶……您,您莫怪小人,小人也不想背叛您啊!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小人也瞒不住了啊……” “你说什么?!” 连姨娘此刻的神情可以说是目眦欲裂! 王德福的目光从连姨娘可怕的表情上移开,看向连佩,“二姑娘,是……是映秋来找我的!” “映秋?可是姑母身边的大丫头?” 王德福点头:“是……不过映秋那日交代了这件事情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云泓远沉声道:“她当然不会出现!因为映秋已经死了。” 他声音中含着怒气,显然已经相信了。 他盯着连姨娘,说道:“映秋还真是你身边一等一值得信任的人!她到底替你做了多少恶事!” 连姨娘心下一颤,“侯爷!难道您也认为是我做的吗?” 云泓远没有回答,但他的目光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连佩见状,心下虽然送了一口气,但也是目光紧缩。 映秋死了,就是死无对证!再加上黄姨娘的死,姑母想赖都赖不掉! 她不由朝云楚忱看了过去,眸光中闪过一丝惊惧。 她的城府竟然这么深! 黄姨娘的死,还有自己雇人毁她容貌,原本是不相干的两件事。 竟叫她完美的牵扯到一处,借以打压姑母,还让人寻不出一丝破绽! 除非她说出实话! 可她会说实话么? 当然不会! 永远都不会! 连姨娘气的声音发颤,“你们!你们根本就是串通好了的!” 王德福缩着脖子,一声不吭。 云楚忱当然已经跟王德福串通好了,不过连佩纯属临场应变,听了她的提示,立即领会了她的用意! 真是个好帮手! 她看向连佩,“连二姑娘,你说的都是真的?” 二人对视,连佩心潮起伏,她知道,云楚忱是要利用她来除掉连姨娘。 但是,在自己和他人之间,连佩还用的着选择么! 她看着连姨娘继续火上浇油,“姑母,我知道您一直对郡主和云大姑娘十分敌视仇恨,可您也不能如此自私,我可是你的侄女啊!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您的女儿也同我一般年纪,您难道对我没有一丝怜惜吗!” 连姨娘几乎跳脚,“你知道我们是姑侄?!还敢这般陷害我!” 连佩冷冷一笑:“是我疏忽了,姑侄又算什么,姑母连自己的儿子都能利用,何况是我?” 听她提到云靳,云泓远诧异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姨娘心中一寒。 连佩却不看她,将连姨娘的隐秘脱口说出:“之前云靳弟弟不是无缘无故昏迷了几日么?那是我姑母自己动的手脚!是为了陷害郡主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没成,但姑母的打算却是千真万确!” “你闭嘴!” 连姨娘几步冲到连佩跟前,扬手就要打,秦氏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自然是要好好管管你的女儿!” “我的女儿我自然会管,轮不到你来动手!” “你!” 秦氏当在连佩面前,像母鸡张开翅膀护住小鸡一般,“佩儿别怕,你既然没有做过,就不必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就算你祖父来了,也不会平白冤枉你!” 虽然秦氏对连佩的作为有些犹疑不定,但她身为母亲,自然不能看着女儿被人欺负。 气氛这种东西是靠带动的,秦氏的一番话也激起了连胜行的火气,“连碧如!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 听他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连姨娘心口简直堵得背过气去!她这是造了什么孽了! 她要是真的做了也就罢了,可这件事情从头打为跟她一丝关系都没有! “大哥!你这话说的好笑,明明是她无端诬陷我这个姑母!你却这般质问我?” 连胜行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她,“佩儿,事情经过到底是怎么样的,你尽管说!”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好一个血脉至亲! 连胜行看向连佩,他自己的女儿他怎会不知,心中虽然隐约猜到了实情的来龙去脉,但他方才一直在犹豫。 可连姨娘一动手,便将他心头的火气挑了起来! 那丝犹豫瞬间消失殆尽! 连佩紧紧贴住秦氏,从她的怀抱里露出一只眼睛看向连姨娘,委屈道:“那日从公主的生辰宴上回来,我是第一次见到王德福。我若是想害云大姑娘,总不会临时起意会随随便便抓个人便让他去买凶吧!分明是他受姑母指使找到了我,说我是连家最受宠的女儿,就算事情被发现,犯点小错也会被原谅……” “母亲,我当时又惊又怕,根本不敢多说,仓促的听完了王德福的话就赶紧回去自己的院子了。再后来,我就被祖父给关起来了,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没想到姑母真的做了,还真的让我背这个黑锅!” 连姨娘气的七窍生烟,那张美艳动人的脸几乎变了形,她转向连胜行,怒意盈眉,“大哥!你怎么说?是打定了主意就,睁睁看着她污蔑我?!” 连胜行皱着眉头深深的看了连姨娘一眼。 “你我是兄妹,我怎会不了解你的性子,你因相貌出众,从小便不将别的姐妹放在眼里,掐尖要强,嚣张跋扈,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对自己的侄女做出这等事情来,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连佩抽噎着说道:“姑母恐怕是想着,假若事情做的天衣无缝无人发现,便让事情过去,倘若事情败露,就让我来当这个垫背,是也不是!” 面对连佩的质问,连姨娘彻崩溃了,真真是无妄之灾! “阿如!你身为云府的妾室,按理来说我们不该插手你们的家事,可事情牵扯到了佩儿,就由不得我多说一句。你是长辈,这么做,的的确确是太过分了!” 云挽心眼见事情不妙,大叫道:“舅舅!您怎么能颠倒黑白!” 连胜行一皱眉,说不心虚是假的,以后她们兄妹的关系恐怕也就此崩了,但他必须这么做,不是么! “当初你娘自甘下贱,非要上赶着给人做妾,却还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善妒为恶!又能怪的了谁?你娘这些年来,不知做过多少错事?” 他说着,在云挽心惊愕的目光中转向连姨娘,用手指点着她说道:“阿如,你自己说!是不是?!” 连姨娘听了这话心头一紧,他这是在威胁她…… 她这些年为了自己为了三个孩子,自然暗中动了不少手脚,有些事情娘家也是知道的,难不成他竟然要拿这些事情来威胁她? 秦氏见连姨娘怕了,赶紧趁热打铁,开口说道:“佩儿年纪小,受人蒙蔽,还请云老夫人,侯爷和郡主莫要怪罪于她……” 连姨娘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她们这是要强逼着她担了此事! 云老夫人冷哼一声,“我看,你们不如就趁着今日,将连氏领回去算了,这等恶妇,我们云府可担不起她次次这般作耗!” “老夫人!”连姨娘面色一变,惊叫一声,可云老夫人看都不看她一眼,赶紧去拉云泓远的袖子,“侯爷!” 云泓远皱眉看着她:“真是你做的?” “不!不是我!”连姨娘这次是真的急了:“是她们胡说八道!” “她们是你的血脉至亲,若非真有其事,又岂会亲手指认你!” “我……” 连姨娘瞪大眼睛,竟然无话可说了。 血脉至亲…… 好一个血脉至亲! 连胜行和秦氏对视一眼,都有些心虚,想赶紧结束这里的事情,便躬身对老夫人行礼道:“她已经是云府的人,老夫人如何处置,我们连府不敢僭越。” 这意思就是,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这个人已经不归我们连府管了。 连姨娘听连胜行这般落井下石,两眼顿时一黑。 云挽心扑上前搀扶住她:“姨娘!姨娘!” “唉,作孽啊!”云老夫人将椅子负手拍的啪啪作响:“老大,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心道,你看看吧!这就是宠爱多年的女人,你是眼瞎了不成! 云泓远沉着脸,“连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连姨娘还能怎么说! 根本就是百口莫辩! 就算能辩,她也不敢! 连胜行手里握着她的把柄! 如果云家的人知道了那件事,她会万劫不复! “好,看来你是没话说了!”云泓远仿佛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来人,将连氏送到城外庄子上去,严加看守,不得外出!” “侯爷!” 连姨娘大惊失色,万万没有想到云泓远会将她送出府! 云挽心大哭,“爹!您怎么能将姨娘送走!姨娘去庄子上,我们怎么办!” “你们马上都要及笄了,难道还照顾不好自己?!若是再说一句,你们也跟着去庄子上吧!” “爹!” 云挽心还要再说,连姨娘却拉住她摇了摇头! 如果女儿也跟着出了府,谁还能替她在府中周旋!而且出府容易,到时候想回来就难了! 她泪眼盈盈的叮嘱道:“心儿,你照顾好弟弟妹妹,否则姨娘不能安心……” 云靳“大病初愈”,云千亦身子弱,因为这段日子担惊受怕也病倒了。 云挽心听了连姨娘的话,心痛的无法呼吸,“姨娘,我会照顾好她们的……” 云泓远不愿看她们这般哭哭啼啼的样子,三天两头来一回,谁能受得了! 他郁闷的挥了挥手,便来了两个婆子将连姨娘带了下去。 云挽心直哭着追出去了。 连胜行夫妻俩对视一眼,尴尬的开口道:“老夫人,您看……” 云老夫人心中打翻白眼,戏演的还没有猴子好!“楚楚,你将连二姑娘放了吧。” 见连佩一身狼狈,秦氏心疼不已。 虽然最后“错不在她”,但人毕竟是云楚忱从遇仙楼救回来的,讨说法只是顺便!她们又能说什么?! 秦氏气闷的上前,替女儿揉着手腕。 云楚忱见状说道:“连二姑娘,你受苦了。” 连佩闻言赶紧摇头,“都是误会,是我姑母做的太过分了,怪不得云大姑娘。” 她大难得拖,已经没有精力在跟她斗智斗勇,何况一旁还有晋亭在场,她只想早点结束这里的事情。 云楚忱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王德福,对连胜行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连大老爷成全。” 连胜行此时恨不得赶紧离开云家,说道:“你说。” “王德福既然是连姨娘的人,便将此人留在我们云府如何,毕竟我们之后处理家事,可能还要用到他。” 连胜行听说她要留下王德福,根本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应道:“既是如此,留下他便是。” 云楚忱屈膝一礼:“多谢。” 连胜行一家三口片刻都不想多呆,立即告辞脚底抹油了。 连佩拒婚出逃被卖到遇仙楼的事情还需尽快遮掩才行! 连佩走到门口,不由得看向云楚忱,云楚忱给了她一个“多谢配合”的眼神,施施然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连佩恨的咬牙,余光瞥见晋亭站在一旁,她却没有勇气往那里看一眼。 她知道,云楚忱既然好几天之前就已经捉住了田家兄弟,并找到了王德福,就一定一直密切注意着她的动向,今日她从府中跑出来,云楚忱不仅知道原因,还眼睁睁看着她被抓走卖到青楼!更是故意让她在遇仙楼心惊胆战的过了一下午! 这一切,晋亭一定也是知道的! 他竟然帮着云楚忱作践她! 这个仇,她连佩记下了! 待一家三口走出视线,云楚忱才走到云老夫人面前跪下:“孙女未经祖母允许,就惹出这么大一桩事情来,请祖母责罚。” 云老夫人不置可否,“府里有这么大一个祸害,你自然不能提前说出口,要不然那蛇蝎毒妇怕是会有所准备。也怪不得你,不过,下不为例。” “是,祖母。” 云楚忱的仇报的光明正大,云老夫人非常满意,有仇必报,绝不吃亏,还让敌人说不出半个字,正是她一贯秉持的宗旨! 那边云烨啧啧道:“哎呀,我妹妹真是越来越会讲理了!” 晋亭闻言,满脸都是骄傲,目光灼灼的看着云楚忱,仿佛眼中倒映着万千星辰那般明亮。 云楚忱自己也对今日的结果十分满意,既惩罚了连佩,又将连姨娘赶出了府! “祖母,这个王德福,并不是什么坏人,之前也是被逼无奈,孙女答应要留他一命。” 云老夫人对这种小角色并不感兴趣,挥挥手道:“你看着处置便是。” “谢祖母。” 王德福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她生怕云楚忱说话不算话,这会儿看来,这位云大姑娘倒还仗义。 他朝云家几位主子磕头:“小人多谢老夫人,侯爷,郡主高抬贵手,多谢云大姑娘。” 云老夫人在这里坐了半晌,早就累了,自顾自的回南华堂了。 衡阳郡主有意让云楚忱跟晋亭多相处,借口将云泓远也带走了。 云烨一脸的“大快人心”,让闲杂人等都散了,用扇子遮脸悄悄说道:“妹妹今日可真是威风!” 云楚忱笑道:“不能高兴的太早,她去了庄子上,也未必老实。” “那倒是,该防还是要防,而且,二妹三妹怕是要记恨你,还有二弟,说不定隔日在大伯面前哭一场,就把连姨娘给哭回来了。” 云楚忱显然还有后手,她轻笑出声,“既然出了府,想回来可没那么容易!”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情人节快乐~ “你心中有数便好。”云烨点点头,审视一般的眼神看向晋亭,“你什么时候跟我妹妹这么熟了?” 晋亭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这叫什么话,认识这么多年了,想不熟也难。” “这倒是……就是,觉得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云烨还是觉得哪里不对,目光在晋亭和云楚忱之间来回挪动。 晋亭赶紧转移话题,指着王德福和田家两兄弟:“这几个这么办?” 王德福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不会把自己小弟弟给喀嚓了吧! 听说之前他就对一个拐贩孩童的恶棍做了这种事…… 虽然是那人罪无可恕,但这种惩罚简直是男人不可承受之殇啊! 不知道在晋二公子心里,毁容跟拐小孩是不是同一程度的恶事? 王德福心中想着,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眼睛不停的在晋亭身上瞄来瞄去。 晋亭当然不知道王德福内心如此丰富,挑眉看着他乍青乍白的面色,说道:“你用这种眼神看我作甚!” “没没没!”王德福战战兢兢瞄了一眼晋亭,赶紧摇头,表示自己啥都没想! 满京城谁敢得罪这位英雄…… 这位从小就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以说是吃坏蛋长大的。 那群混迹市井的,见了他都得绕道儿走,也就田满粮那两个笨蛋不知道这位的厉害。 云楚忱倒是十分宽容,“今日他们也算是将功补过了,惩罚就免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们,尤其是你,王德福。” 王德福仰着脸看她,面色犹疑,似乎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连府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家,上到连家老太爷,下到连佩连二姑娘,几代人就没一个好相与的。 他今日让连佩受了这么大的窝囊气,过后她回过神来,难保不会报复。 如果无人庇佑,他就只能离开长安,可他又能去哪呢? “云大姑娘!小人早就没什么亲人了,根本无处可去,如果您愿意收留小人,小人愿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云楚忱听了他的话,并不意外,“王德福,你不是个笨人,应该知道我宣永候府不是连家那么好进的,更何况,我留着你,你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王德福斟酌了片刻,说道:“小人在连府只做些杂活谋生,一直老实本分,这次摊上这桩糟心事,实在是无妄之灾。如果您能信得过小人,小人愿去庄子上替您看着连姨娘,以防她对您不利。” 这话一说,春芜几个丫头都意外的看着王德福,神色缓和了许多。 说实话,王德福老老实实干活,没招谁没惹谁,突然撞倒这么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实在倒霉。他能想到这么个和稀泥的办法,也是不容易,也说明他本心不坏。 云楚忱笑道:“你说的倒也不错。” 王德福听她这么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恳请云大姑娘给小人一个机会!” “既然如此,我便也将你送到庄子上,不过丑话要说到前头,事情做的好,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但你若是做不到今日所言,也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连姨娘跟王德福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两人新主旧仆关系复杂,相互之间难以信任。 所以云楚忱能放心用王德福,王德福也能踏踏实实尽心为云楚忱办事。 “是!小人谨记在心!”王德福朝云楚忱磕了个头,又将连佩那张白两银票拿出来,说道:“这张银票,小人不敢花用,还请云大姑娘处置。” 这下,连旁边的晋亭跟云烨也对他刮目相看了。 田家两兄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百两银子!就这么白白交出去了?! 云楚忱赞赏的看着王德福,吩咐春芜,“带他去收拾一下,明日送他到庄子上,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 “是,姑娘。” 王德福被领走了,田家两兄弟面面相觑,怎么这个王德福不但没有挨打,还成了云大姑娘的手下?! 云楚忱见他们两个直着脖子盯住自己,一脸期待,挑眉道:“怎么,你们有什么话说?” 田满粮满眼希冀:“云大姑娘,我们兄弟俩……” “不行。”云楚忱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啊?这……我们……”田满粮嘴笨,见云楚忱态度如此斩钉截铁,有些懵,不明白她为什么拒绝,想问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你们年轻力壮,有手有脚,却不找点正经行当谋生,整日盘算着邪门歪路,我为什么要用你们这样的人?” 蘅兰也在一旁说:“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本事,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也是你们这两个笨蛋能干的事儿?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吧!” “额……”云楚忱看了一眼蘅兰,话是说的没错,但听起来怎么有点怪呢,好像再劝他们学点本事再去作恶似的…… 田满粮闻言脸臊的通红,“我们……我们不是,我们也去行作团市里找过活干,但都做不了几天就被赶出来了……说实话,我们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我们真的不是坏人……” 田家两兄弟性情耿直,经常被人欺负。 尤其是田饱饭,胆子小,又总是说错话得罪人,田满粮不忍看弟弟被羞辱,难免要出头,结果就是两兄弟被人合伙被赶出来。 云楚忱其实早就让人去打听田家兄弟是来历过往了,知道他们并不是什么坏人,也没有真的想要动手伤害她,只不过,二人若是不能吃点教训,还一如既往的莽撞,她也的确没有办法用他们。 “既然如此,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不拘什么活计,只要你们兄弟俩能做满一月,我就收下你们,如何?” 田家兄弟对视一眼,都有些愁眉苦脸。 他们要是能安安稳稳找个地方干活,也就不会又今日这一遭了不是? “怎么,你们到底答不答应?” 云楚忱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那她又何必要帮这样没有志气的人呢? 田饱饭拽拽田满粮的衣袖,“哥……咱们就试试,我一定不再闯祸了,如果有人打我骂我,我就忍着……如果能替云大姑娘做事,我们以后就不会挨饿,不会被欺负了!” 田满粮有些心酸的看着弟弟,咬了咬牙,朝云楚忱点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云楚忱点点头,吩咐道:“让人将他们送出府。” 看着田家两兄弟走了,云烨笑着上前,用折扇轻拍了一下云楚忱的脑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妹妹这是在教他们如何活下去啊!” 云楚忱道:“他们心眼不坏,我不过是看他们还有救罢了。” 蘅兰道:“就像当年姑娘救下小石子儿的时候,也并没有直接收留他,而是给了他几个钱,让他自己去找出路,如今小石子已经出徒,能在济仁堂里坐诊,看些简单的病症了!说起来,那也是神医胡明的徒孙了!” “不愧是我的妹妹,不像某些世家贵女,给几个乞丐施舍些银钱就要吵嚷的满长安都知晓,宣扬自己的善名,我的妹妹,这才是真正的救人!”云烨与有荣焉。 晋亭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云楚忱,将云楚忱看的面色羞红,她转过身去,“好了,说这些干什么,连姨娘那边还需盯着些。靳哥儿也要找人照应着,莫叫他听了什么闲话,让人给教歪了才是。” 蘅兰应道:“话是这么说,可二公子已经八岁了,如果让旁人来照顾他,他恐怕会十分排斥,再有二姑娘时不时吹点耳旁风,不闹起来才怪呢!” 衡阳郡主是肯定不能去抚养云靳的,她与连姨娘之间的矛盾不可化解,就算再用心去抚养云靳,将来也难有好结果。 再说,云楚忱也舍不得她费这个力气。 “如果祖母愿意,将靳哥儿养在南华堂想必是可行的。” 云烨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大伯说不出什么,大伯母也不用受这个累。” 云楚忱默默在心中盘算了片刻,道:“明早我就与祖母说一说此事。” ………………………… 清雪如絮,漫漫扬扬。 连府的马车行在路上,车内的气氛压抑至极。 秦氏忧心道:“这次咱们抓四姑奶奶背黑锅,三房知晓了定是要来问罪的!僖妃娘娘正是盛宠时候,又怀着龙种,这个时候跟三房生出龃龉,实在是不明智……” “你以为我不知道?可咱们有选择吗?!”连胜行的面色黑如锅底。 他与连家二老爷是老太爷的原配所生,但连三老爷却老太爷的续弦所生,虽然都是有血缘的兄弟,毕竟不是一个亲娘肚子里出来的,隔层肚皮隔成山。 连姨娘与连三老爷是一母同胞,自然更亲。 但他不可能选择保连姨娘,不仅因为连佩是他的亲生女儿,更因为许家的亲事!这是他通往青云的路! 秦氏心急如焚,忍不住叹气,“四姑奶奶可是被连夜送到庄子上去了!咱们该怎么交代?老爷总要想个章程出来,到时候三房问起来,咱们该怎么说?” “我是长房嫡子,为何处处要看三房的脸色!”连胜行闻言更是气闷:“我是淮阳侯府长房嫡子,爵位本就应该是我的,但三房出了僖妃之后,竟然有了不该有的心思!真是痴心妄想!” 第一百六十九章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连胜行觉得自己尊严受到了冒犯! “这些年若不是我帮着父亲在外面周旋,连府能支撑到现在?如今因为一个僖妃,老三这个酒囊饭袋就翘起尾巴,不将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了!” 秦氏不想伤到丈夫的脸面,可又不得不说:“谁让三房现在势头正盛呢!只要咱们与许家结了亲,就能在府中恢复底气,也就不用再避让着三房了,一个外嫁女又值得咱们盘算什么!” “三房且不论,就说父亲。” 连胜行绷着面色,道:“今天上午的事,父亲已经对佩儿十分不满,再加拒婚出逃,他若是因此怪罪佩儿,生出了别的心思,又该怎么办?!” 连姨娘虽然吃了这个哑巴亏,但连老太爷却是个人精,未必猜不到前因后果。 “老爷的意思是说,老太爷兴许会将婚配的人选换成府中其他女儿?” “以父亲的性子,有什么不可能的?” 秦氏这下真的变了面色,嗫嚅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连佩,“佩儿,你究竟与云楚忱有什么恩怨,为何要这么做?” 连佩听她们张口许家,闭口许家,面色阴沉的厉害,听着这句更是死死攥住了拳头。 “父亲母亲怕什么!姑母一个外嫁女,怎么能与许家未来长媳相比!就算三房那边怪罪,也有祖父帮咱们挡着!” 夫妻二人听了她的话一怔。 许家未来长媳? 秦氏惊喜道:“佩儿,你这是答应了?!” 连佩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覆出深深的阴影。“我会跟祖父认错的,云楚忱的事情,你们就不要在问了。” 秦氏跟连胜行对视一眼,皆露出惊喜之色。 什么云楚忱,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小姑娘家心里那点小仇小恨,许家的亲事才是大事! “佩儿,你没有骗母亲吧?!” 连佩咬唇沉默半晌,轻轻点点头,“嗯。” 今天她已经将晋亭的心思看明白了! 他不仅一心护着云楚忱,还十分瞧不起自己! 她只觉得羞辱! 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连胜行轻舒一口气,方才的怒意呼啦一下消散开去,“为父就知道,佩儿一向懂事,怎么会不懂我跟你娘的苦心!” 连佩垂眸,并没有一丝高兴。 秦氏连忙打圆场道:“佩儿,只要你好好跟你祖父认错,你祖父还是疼你的!毕竟你姑母如何,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事,许家的亲事才是一等一的重要。” 连佩聪慧出众,是最好的人选,要不然连老太爷也选她。 连胜行皱眉,“不知道外面到底都传了些什么?许家有没有听到一些不好的话,一会回到府中,你赶紧叫人去打听。” 秦氏忙不迭的点头。 连佩的目光望向一旁,车帘的缝隙中,偶尔会飘进来几朵莹白的雪花,裹挟着凉意落在她的绣鞋上。 云楚忱!晋亭! 你们今日这般羞辱我,我决不会让你们如愿! 她突然开口,问连胜行道:“父亲,四姑母是不是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连胜行有些讶然的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才四姑母本可以不承认,但听了父亲几句话便咬牙不再辩解,自然是怕父亲抖落出什么事情来,到底是什么是让她如此惧怕?” 秦氏拉住她:“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知道这些做什么,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准备许家的亲事,顺顺利利的成为许家长媳!” 连佩想知道原因,自然是觉得这件事可以加以利用,不过父亲母亲都不肯轻易说出口,她也只好歇了追问的心思,决定先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说。 此时在风澜院,云楚忱也在琢磨这桩事。 “连姨娘到底做过什么,竟然这么容易就被连胜行给说服了。” “是啊!奴婢还以为连姨娘那般巧言善辩,一定会有一翻唇枪舌战呢!所以说,她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让咱们知道。” 云楚忱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有几分潮气,她心不在焉的用手指捋顺着头发,一边说道:“连姨娘绝不想让咱们知道的,要么是她有什么丑事,要么是她对咱们做过什么亏心事。” “那姑娘觉得是哪个原因?” “我心里更偏向于后者。”云楚忱的手指敲击着桌角,说道:“连姨娘入府之前就与父亲有染,这种事我们都知晓了,难道她还有比这更过分的丑事?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 “奴婢觉得也是,连家无论怎么说,也是个侯府,总不会允许府中女儿胡来。连姨娘再不安分,丑事也比不过这一件了吧……” 云楚忱有些苦恼,“但这也只是咱们的猜测,凭空去想,显然不可取。” 蘅兰道:“连姨娘这么多年来做过的亏心事可不少,哪有一件能见光的,这么猜,实的确有些难。” “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云楚忱突然直起身,来了精神:“连姨娘虽然亏心事做的不少,但她既然肯替连佩背锅,就说明那件不敢见光的事,一定比毁了我的容貌更为严重,要不然,她是傻了才会认下此事!” 蘅兰“嘶”了一声,“姑娘这么一说,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府里的几位主子,连姨娘能够得上的,无非就是老夫人,侯爷,郡主跟您。侯爷那里,连姨娘八成不会做什么,老夫人那里似乎也没有太大必要,就是您跟郡主,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姑娘这些年来在府中的经营密不透风,若是连姨娘有什么大动作,咱们不会没有察觉才是。” “或许就是真的没有察觉呢?”云楚忱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完完全全的防住连姨娘。 潋月这时过来说道:“姑娘,您有些钻牛角尖了。” 云楚忱和春芜都转头看向她。 潋月笑道:“姑娘就算有颗七窍玲珑心,也不可能生来就会掌家理事,您不也是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过来的,那个时候,连姨娘可已经学了一身的本事,会耍百般手段了。” 云楚忱忍不住站起身:“你是说,这件事也许不是连姨娘近期做的,而是从前……在我还没有能力掌控周身的时候,连姨娘做了什么事,或者说,她借助娘家的力量做了什么!” 潋月点点头,“只是奴婢也只能想到这么多,其他的,奴婢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了。” 云楚忱却如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说的没错,在我年幼的时候,或是在我还未来到云府成为这个大嫡女的时候,连姨娘兴许就做了什么!” “那个时候?”蘅兰诧异道:“那个时候,连姨娘才刚进府不久,处处都该小心翼翼才是,敢做什么呢?” 蘅兰道:“这可不一定!连姨娘那勾引侯爷那种事都做的出来!” 云楚忱沉吟道:“她本可以成为宣永候府的侯夫人,最后却成了一个小妾,她不能恨父亲,所以将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了母亲身上。” 她看向丫头们,“你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你们是她,你们会怎们做?” “当然是讨得侯爷的欢心,让自己在侯府站住脚!” “再怎么站住脚,她也是个妾室,只要郡主有意为难她,她就永远站不住脚!如果是我,我会先挑拨郡主跟侯爷。” “连姨娘进府之后,郡主跟侯爷不是已经闹翻了吗?还挑拨什么?当然是尽快让自己怀上身孕,趁着郡主没有孩子,给侯爷生个儿子出来!不仅能将郡主气个半死,还能同时讨好侯爷跟老夫人,简直是一箭三雕!” 云楚忱紧紧攥住帕子,“你们说的都对……但连姨娘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动了手脚呢?” “姑娘为何不去问问郡主,她身为当事人,一定将当年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云楚忱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连姨娘已经被赶出了府,如果能在这个时候查出连姨娘到底做过什么,将她从侯府清除,指日可待!” 她有些迫不及待想去濯香院问问,“父亲今日在濯香院么?” 蘅兰点头:“方才郡主拉着侯爷离开前厅之后,直接跟着郡主回了濯香院。” “既然如此,你去将姚嬷嬷请过来,母亲身边的事,姚嬷嬷再清楚不过。” “是,奴婢这就去请!” 濯香院与风澜院十分的近,当初衡阳郡主就是为了方便照顾云楚忱,才将她安置在风澜院。 姚嬷嬷很快被请了过来。 “姑娘,您这么晚找奴婢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自是要紧的。”云楚忱上前一步拉着姚嬷嬷坐下,说道:“嬷嬷,您一直陪在我母亲身边,应该知晓她进府前后所有的细节?” 姚嬷嬷有些诧异,随即有露出了然的神色:“大姑娘是因为方才连姨娘被连胜行胁迫,所以想到了什么吧?” 云楚忱激动的看着姚嬷嬷:“嬷嬷也有所怀疑?那您可想到了什么?!” “方才连姨娘郡主与侯爷在屋里说话,我便在细细的想当年的一些事情……” 第一百七十章 祸水啊祸水 “嬷嬷可想到了什么?” 云楚忱有些迫不及待,但姚嬷嬷叹了口气摇摇头。 “奴婢知道姑娘心急,但奴婢思前想后,实在没有想起来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当年郡主下嫁到侯府,无论是老夫人还是侯爷,对郡主都不错。若是没有后来连氏自荐枕席的事,侯爷跟郡主即便算不得恩爱夫妻,那也是相敬如宾。” 云楚忱有些不能相信,“连姨娘这般有心计的一个人,当真这般老实?” “要说老实,那也谈不上,毕竟是她故意营造出侯爷郡主不睦的氛围,以至于二人多年来互不低头无法和解。” “我说的不是这个,以她的立场,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但她当真没有在母亲这里做过什么……比如受伤示弱这等耍心机的事……” 姚嬷嬷还是摇头。 “连氏虽然是姨娘,但毕竟是嫡出,与旁的小门小户的女子或是庶出的女儿还是有区别的。她心里虽然憋着一口气,却不像别家后宅姨娘那般没脸没皮,什么事都往主母身上泼脏水。若是有什么,必定是有理有据,让人说不出半个冤字。或者也可以说,她心机深沉,知道这些小伎俩招人恨,根本不会去用。” “嬷嬷说的是,若不是这样,父亲也不会被他哄住,祖母也不会容忍她这么多年。” 云楚忱掩饰不住的失望。 “说实话,连姨娘这几次失利,都是毁在她女儿身上。如果不是云挽心处处沉不住气,我也不会赢的这般容易。” “姑娘说的不错,二姑娘年幼时,注意不到后宅这些弯弯绕绕,连姨娘不受拖累,将府里的一切都经营的很好。后来二姑娘渐渐长大,知道了嫡庶有别,心中的不甘与日俱增,好在有太后娘娘压着,到底还是不敢做什么。可太后娘娘一过世,就如同身上的绳索突然松了绑,她心里多年来积压的怨恨和憋屈就一股脑的发了出来。” 云楚忱手指不自觉的卷着帕子,沉默的点了点头。 姚嬷嬷轻叹一声,又说:“当初若是郡主能顺利怀上孩子,哪怕是个女儿,也不至于让连姨娘得势这么些年。” “母亲的身子一直都在调养,多少个太医也都来看过,并没有什么问题,就连常见的宫寒血亏都没有,为何就是不能有孕?” “看了多少大夫,也只说是不易受孕。” “也难怪连姨娘能安安心心的在父亲身边讨宠,母亲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威胁。” 孩子是夫妻血脉的相融,是纽带,一个不能为丈夫生育孩子的女人,想要维系夫妻之间的感情要难上许多。 “连姨娘也是好运,入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要不然郡主跟侯爷兴许还有缓和的机会,谁知竟是没有半点喘息之机,十月怀胎,连氏将侯爷的心也套牢了。我见她那副姿态,分明就是当自己与侯爷是夫妻。” “这就是连姨娘的厉害之处了。” 两人对着沉默半晌,姚嬷嬷站起身道:“奴婢不好离开濯香院太久,这就先回去了,若是想起什么,奴婢一定第一时间与大姑娘说。” “嗯,我送送嬷嬷。” 姚嬷嬷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不必送,转身出去了。 云楚忱有些失神。 蘅兰说道:“姑娘就先别费神了,有时候想破头也想不出的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灵光乍现,一下子就想到了呢!” “你说的有理,只是我心里有些着急。” 云楚忱有些烦躁,她目光望向窗外。 雪夜无风,雪花极慢的在空中飘动飞舞,最后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就想她此时的心情一样,落不到实处。 “连姨娘这事,该趁热打铁,时间拖久了,父亲心中的气就消了,怕是又要想起连姨娘的种种好处来,何况她一儿两女在府中时刻吹着耳边风。” “要是老夫人能使出几分力气,事情就好办多了。” 云楚忱摇头,“祖母是坐看云起云落之人,只要不威胁到侯府的名声利益,她是不会管后宅这些弯弯绕绕的。何况连姨娘给父亲生了三个孩子,算是大房的有功之臣,祖母虽然不喜欢她,却决不想处处拿捏,与父亲生出什么嫌隙。” 所以云老夫人最多顺势而为踩连姨娘几脚,并不会主动去处置连姨娘。 话说到这,春芜从外面回来,说道:“姑娘。” “如何?都安排好了?” “是,王德福是个识趣的,奴婢叮嘱他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他都一一答应下来,一应事物也都准备齐全,近日让他在前院挤一晚,明日一早让刘管事亲自送他到庄子上去。” 因为黄姨娘的事,刘管事的儿子刘何被撵出了云府,但云楚忱暗中为他消了奴籍,刘管事十分感激,做事愈发尽心了几分。 “嗯。”云楚忱答应一声,突然有个念头从心头闪过:“连佩!” “嗯?姑娘说什么?” “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云楚忱一拍手,她的侧颜映着烛光,眸子染上火焰的明亮。 “你们想,咱们感到诧异,连佩这个当事人难道会察觉不到么?她一定也猜到了连姨娘心里有鬼!” 春芜眼睛一亮,“姑娘是说,连二姑娘也会暗中探究此事?” 云楚忱沉吟道:“她是连府的女儿,想要查明此要比我容易的多。” “她查这个做什么,这次她不得已让连姨娘背了黑锅,难不成还要查她的底,再黑她一次不成?”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连佩经此一事,必定是恨上我了。而我又跟连姨娘水火不容,她也许会跟连姨娘联手也未可知。将连姨娘的把柄捏在手中,既能制约又能防范,何乐而不为?” 蘅兰有些不解,“说起来,奴婢还不知道连二姑娘为何要对姑娘下这么狠的手?虽然是未经深思熟虑的冲动之举,可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有了这个想法呢?” “她……”云楚忱赧然道:“似乎是因为她对晋亭有几分心思……” “啊?” 蘅兰跟春芜对视一眼,都露出惊愕的神情。 还是蘅兰反应快一些,“就算是这样,那她为何要对姑娘动手,难不成是知道了晋二公子对您……那个……” 云楚忱猜测道:“事情就出在平遥公主生辰那日,怕是她看到我与晋亭在殿外说话了。” “这……”春芜面色变了变,“当时您可是对平遥公主说没有见过晋二公子,若是被人知晓,恐怕会对您不利……” “是啊姑娘!”蘅兰也急了:“平遥公主本就对晋二公子垂涎不已……若是连二姑娘知道了公主的心意,有意挑拨,岂不是要联起手来给您使绊子?” 云楚忱大窘,“什么垂涎不已,这是什么话……” “奴婢……奴婢失言……”蘅兰差点咬掉舌头。 背后说公主的坏话,她的脑袋是不想要了。 “你呀你,说话也不过脑子的。”春芜瞪了蘅兰一眼,转脸也对云楚忱说道:“不过,蘅兰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先前因为魏公子,许大姑娘就仇视您,如今这边还未解决,公主跟连二姑娘又因为晋二公子仇视您……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难让人安心。” 云楚忱绞了绞帕子,怎么说的好像她是个祸水似的…… “好了,这些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春芜,趁着二门还没落锁,你一会再往前边跑一趟,将我的话转给王德福。” “什么话?” 云楚忱招呼她过来,低声的如此这般一番交代。 春芜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 ………………………… 魏府。 梁氏坐在灯下绣折枝牡丹。 魏妥妥道:“娘,小心累坏了眼睛,您又急着绣这些做什么!先放下吧。” “快了快了,还剩几片叶子,这就好了!” 魏妥妥有些无奈。 府里的境况不好,梁氏的银钱也早就被魏老夫人给套用光了,她不想让女儿花一般的年纪穿的太过素净,通常会亲自在她衣裙的领口袖口裙摆等处绣上各式各样的花纹。 她的女红极好,尤其是百花,在她手中宛如活的一般,一件极普通的衣裙,经她一番巧手,就变得繁复华丽,这是魏轻轻都羡慕不来的。 片刻,梁氏绣好了最后几针,魏妥妥用剪刀帮她剪去线头,说道:“母亲这手绝活,真是少有人能及,每次大姐看见我的衣裳,都嫉妒的两眼发绿!” 梁氏嗔笑的看她,“母亲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魏妥妥听的心酸,说道:“母亲不必如此,您生我养我,便是最大的恩情,女儿一辈子都报答不完。你还需为我做什么呢?就算祖母那里,母日后也不比次次伏低做小。” 梁氏闻言轻叹:“那怎么行,我不好好侍奉你祖母,还需什么日后,明日咱们母女的日子便不会好过。” “母亲,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在像从前那般怯弱,处处受委屈,处处受制。” 魏妥妥最看不得梁氏为了自己一忍再忍的模样,但母亲对孩子与生俱来的守护,并不会因为孩子变得强大就会有半分的减弱。 “母亲明白你的意思,但母亲也没受什么委屈,不过偶尔被你祖母训斥两句,又不会少块肉。你大伯母她们整日阴阳怪气的,母亲也早已习惯了,左耳听右耳冒,不会放在心上。” 魏妥妥听着,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到底经受了多少,才能觉得这些不委屈不气闷不愤怒? 第一百七十一章 嫉妒使人扭曲 “母亲,您放心,我一定让您从前的憋屈都找回来!” 梁氏欣慰的看着她:“你好,母亲就好,现在母亲最惦记的,就是你的亲事。虽然林家不是什么好人家,但亲事没了,母亲总是心里没底,怕你将来的婆家不如林家,让你受别人的冷眼。” 魏妥妥的亲事被魏若若夺走之后,梁氏就整日在操心女儿的亲事,奈何小丫头并不上心。 “娘,我才十三,您着的什么急,咱们大安过了十七还未成亲的多了去了。” “过了年你就十四了,一晃就是及笄之年,就算你十七成亲,也该早早相看人家将亲事定了才好安心,要不然好人家都叫旁人给挑去了!” “娘,要定也是大姐先定,她的亲事还没有眉目呢,我怎么好说人家。” 魏妥妥对母亲的想法有些无奈,她想的是不错,但几年之后,物是人非。 “谁说你大姐的亲事没有眉目,你大伯母早就有了主意,不过是还没确定下来!” 魏妥妥一怔,“我怎么半点都没听说?她们看中了谁家?” “我也是偶然在玉铭院听了那么一句,当时你大伯母正跟你祖母商量什么,不过一见了我,就收了话。” “那母亲听见了什么?” “只听见什么‘拒选侧妃’,具体说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魏妥妥整日跟在云楚忱身边,如今对皇室中复杂的关系了解甚深,不过四个字,她便想到了魏轻轻的打算。 “看来大伯母是想让魏轻轻给大皇子做侧妃。” 梁氏诧异道:“两位皇子都拒选侧妃,你怎知就是大皇子。” “之前她们兴许拿不定主意,但现在大哥眼看就要跟平遥公主大婚,就是大皇子的妹夫。以后咱们魏家与大皇子撕掳不开,魏轻轻若是给二皇子做侧妃,岂不是得罪了大皇子么!” “这倒也是,不过大皇子迎娶王家姑娘的时候就拒选侧妃,如今夫妻二人恩爱有加,便传长安城,被传为佳话,与许修名和亡妻的鹣鲽情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正这心思八成是要落空了。” 魏妥妥对这段“佳话”不置可否,只说道:“这种事谁又说的准呢,不过是大皇子的一念而已。当初在生辰宴上,魏轻轻就想往平遥公主身边凑,现在她成了小姑子,倒是有正当理由了!” “这种亲上加亲的事情确实不少见,但我没想到你大姐那么眼高于顶的一个人,竟然能看上侧妃的位置。” 魏轻轻好笑道:“娘,别人不知道咱们府中的境况,您难道还不知?这英国公府嫡长女,说着好听,却是个空架子,嫁的低了不甘,嫁到高了又怕露馅儿,这大皇子侧妃的位子,倒还真挺合适的,算是矬子里拔大个儿了吧!” 那些从魏家嫁出去的女儿,心惊胆战过的什么日子,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梁氏被她逗的“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个丫头,倒也分得清好赖,不过这话以后莫再说了。” “我知道的娘,我也就是在你面前说一说。” 嗯……或者,与云姐姐说一说…… 魏妥妥在心里补充了一下。 梁氏不知怎么,也想到了云楚忱,“妥妥,你近来似乎跟云家大姑娘走的很近?这是何故?她从前可是你大姐的手帕交,又差点成了你大伯母的儿媳。” “娘,您别把云姐姐跟大房那几个禽兽扯到一处去。魏家是怎么骗您的,您还没数吗?” 梁氏喉间一滞,“她知道了?” “云姐姐很聪明,察觉到了不对。” 魏妥妥并没有说自己后来对云楚忱透露了魏府的事情,但梁氏也并不是个心肠九曲十八弯的人,闻言没再细想别的,只感叹道:“真是万幸,云大姑娘那般出色的人,不该陷入这虎窝狼穴。” 魏妥妥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幽深。 这一次,她们不该,也不会再受那样的煎熬! ……………………………… 毓秀轩。 魏轻轻靠在锦垫上,眼前摆着几本册子,都是什么《王府律》、《宫中典训》之类的书籍。 丫头们静静站在屏风外,屋子里半点动静都没有。 半晌,魏轻轻烦躁的扔下手中的书,起身招呼道:“春纤,秀烟,你们两个过来陪我说说话。” 春纤闻言,将其他的小丫头们都打发走了,然后跟秀烟端着茶水点心等物走过去。 “姑娘,这些律条规矩最是乏味,您若是觉得累了,就休息片刻。” “也不知道我娘在哪里找的这些东西来,我又不是做王妃后妃,看这些做什么!”魏轻轻已经被那些“年节赐例”、“筵宴仪制”烦透了。 春纤柔声劝道:“夫人说了,虽然各府规矩礼制稍有出入,但大差不差,姑娘这般聪明,自然能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魏轻轻憋闷的吐出一口气。 秀烟也说:“往后您常往宫中走动,要见的人要经的事都不同了,定要比从前更谨慎严苛,多看一看这些书做到心中有数,将来免得出差错。姑娘不是总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们说的我何尝不知,不过是闷得慌。” 魏轻轻其实有些憋屈,她出身国公府,过的却连三流门户的女儿都不如。 从小到大,她样样都要算计着,家里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在外面还要咬着牙撑门面,不敢落了自己国公府嫡女的名头,简直是身心俱疲。 可要她放弃这些虚荣的名声,她又做不到。 “大哥与我同样的出身,却比我轻松多了。从小到大,府里为了将他打造成一个人见人爱前途无量的贵公子,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府里的东西,只要涉及到大哥,所有人都要让路,将最好的都给他。” 她冷嘲一声,道:“如今倒好,他要尚公主,公主的东西谁敢动!我先前花的那些心思也都白费了,云楚忱……只差一步!” 春纤秀烟对视一眼,知道她又想不开了。 春纤说道:“姑娘何必再想这些,虽然与先前想的不同,但有了平遥公主这条路子,您能进皇子府做侧妃,岂不是不必原先想的要好?” “好么?”魏轻轻转头看她们,“侧妃……就是妾室,总有一个人要压我一头,什么事情都不得做主,哪里就好了?” 两个丫头闻言对视一眼,都不知该怎么劝了。 堂堂国公府大嫡女,好好的宗妇主母不做,却要给人做妾。 即便那是皇家,也终究意难平。 “而且,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母亲就拿这些东西来给我,若是最后没能成,我的脸要往哪搁!” 春纤见她如此,只能说:“姑娘放心,奴婢们绝不让这件事传到毓秀轩以外去。” 魏轻轻红了眼眶,“其实我也知道,以府里的情况,做大皇子的侧妃,比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要好的多。府中的女儿,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夫家发现府里的事,每次夫家有事想求公国公府,她们还要找百般理由给圆过去,时间久了,她们在夫家的处境可想而知,那才是真正的煎熬。” 魏轻轻的成长经历与旁人不同,心性成熟隐忍,却也不知不觉带着几分扭曲,她说着,面色愈发不好看。 “到底凭什么……英国公府在整个长安所有公侯之家里,也算数一数二的爵位,竟然被败成这样!还不是那些族老宗亲没出息!却连累我们小辈的跟着受苦糟心!” “姑娘!”秀烟拉住她的袖子:“头顶一个孝字压着,您可不能说长辈的不是!” 魏轻轻心里的火气却已经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她抬手指着自己的屋子,以及屋子里古朴贵重的器物,说道:“你们看看,国公府当年是何等的气派底蕴!如今却成了什么?我现在跟一个商户女都没法比!” 大皇子大婚时,他外祖家来了不少人,姚家新近与皇商雷家结了姻亲,雷家帮着张罗了不少事情,自然也露了脸。 其中雷家的几位嫡出小姐格外出彩,尤其是长房嫡女雷婉兮,一看其教养便是不凡,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范,那通身的气度,怕是比宫中的贵人也不遑多让。 魏轻轻嫉妒极了,她竟然觉得自己在几个商户女面前抬不起头来。 “她的装扮虽然简单,但她身上的每一件都是上品,甚至是珍品!”魏轻轻显然是仔仔细细的打量过,她说道:“你们可还记得她头上那支九彩玲珑蝴蝶钗?” 春纤点头:“奴婢有点印象,好像是用细细的金丝缠绕的蝴蝶形状,上面用很多种宝石镶嵌,亮闪闪的。” “就这一支钗,怕是二三百两银子不止。何况她身上还有其他物件,难得的是件件价值不菲,却贵而不俗。” “那样的物件,姑娘其实也有的,不过是旧了些,姑娘若是喜欢那样的样式,拿去千手堂重新打过也未尝不可。” “呵……那又何必,人家随随便便就带出来的东西,我却要用压箱底的物件去学么?”魏轻轻自嘲着,却又忍不住想象自己戴上那只钗的样子。 秀烟端了茶给她,“听说雷大姑娘身上的东西,都是雷家自己的商号特地为她打造的,每一件都是世间独有,独一无二。也不是只姑娘一个人没有,别人也是没有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不做,二不休 “别人?”魏轻轻冷笑道:“别人也用不着跟她比。”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知道她这是又想起云楚忱来了。 按照她们大姑娘的想法,云楚忱一个过继的假嫡女,竟然活的这般滋润,简直不可理喻! 旁的贵女兴许也会在背后嘲弄奚落几句,却不会将她视为仇敌。 魏轻轻不同,她想摧毁她,想要将云楚忱拿捏在手里无情蹂躏!让她感受一下什么是人世艰难! “你们说,如果平遥公主看见云楚忱与我大哥牵扯不清,会不会杀了云楚忱?” 春纤吓了一跳,“姑娘,您可别乱来啊,涉及到公主,可不是小事……” 魏轻轻沉吟着没说话,半晌才开口:“云楚忱那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前几日宣永候死了个小妾,想必与她也没什么关系。” 魏轻轻闻言有些失望,之前她想让云楚忱嫁到魏家,因此安排了人手时时盯着云楚忱的动向,虽然事情没成,魏轻轻却鬼使神差的没将人手收回。 秀烟见她不高兴,又说道:“不过今日有人看见连府的马车停在宣永候府门口,没过多久,连姨娘就被送往城外的庄子上去了。” “什么?”魏轻轻猛然坐直身子,“连姨娘被赶出府了?” “是啊,奴婢也奇怪,僖妃如今在宫中正得盛宠,连姨娘虽然只是妾室,却是僖妃的亲姑姑呢,将来能借她的手搭上僖妃也未可知,怎么云府半点不稀罕,还将人给赶出府去了!” 她们怎么会知道,云泓远没本事是没本事,却讨厌旁人用权势来压自己,尤其是太后过世,僖妃入宫之后,连姨娘从里到外透露着扬眉吐气。 这种感觉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反正就是让云泓远的觉得,这个女人若是有朝一日“得得道升天”,定要在他头上拉屎拉尿。 他不会想到这是云楚忱多日来潜移默化的结果,总之这种感觉深入他心。 “还听说什么了?”魏轻轻两眼放光,好似发现了什么隐秘似的。 “别的倒没什么了,不过是几句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荒诞话,竟然说有人将连府二姑娘给卖到遇仙楼去了。” “连佩?” “是呀,竟然有这种传言,岂不可笑?连府再怎么着,也是侯府,何况现在还有僖妃呢,遇仙楼东家再能耐,也不敢绑侯府的女儿吧!” 魏轻轻却不肯放过任何细节,“你从头到尾说说。” “下午那会儿,的确听说遇仙楼有个姑娘跑了,老鸨花了银子又丢了人,大为光火,到处找人,闹得沸沸扬扬的,可到了晚上,又改口说弄错了。” “弄错了?”魏轻轻不屑:“怕是有人将事情压下去了吧。” 无风不起浪。 春纤道:“确实有些蹊跷,不过奴婢觉得,连二姑娘无论如何也不能被绑到遇仙楼去。” 魏轻轻想到连姨娘的事,总觉得事情不会无缘无故,“连佩跟云楚忱……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连氏在云府不过是个妾室,两府连姻亲都算不上,平日里往来也不多,她们二人甚少交集,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吧?” 魏轻轻摇头:“我也想不出,可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春纤,你让人去仔细打听打听,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事情跟云楚忱有关,立即来禀告!” “是。奴婢这就去……” 春纤心中暗暗摇头,自家姑娘对云大姑娘的执着,是她这个贴身大丫头都不能理解的,不过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没什么不好,于是她赶紧答应下来。 连府。 连佩终于从上房回到自己的院子,满脸都写着有气无力。 暖玉招呼小丫头准备了热水,“索性老太爷没有太过为难姑娘,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奴婢伺候您沐浴。” 连佩将身体没入温热的水中,长长吐出一口气。 冷香见她面色依旧沉郁,迟疑着说道:“姑娘是真的打算接受许家的亲事了,还是权宜之计?” 连佩闻言,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眼看着她:“你觉得,我还有反抗的余地么?” 冷香迟疑道:“其实奴婢从一开始就不能理解为何姑娘这般排斥许家这桩亲事,以姑娘的心性,您应该不会因为续弦就如此激烈的反对。” 许家百年世族,门生遍地。 许修名是长房嫡子,成亲之前不知被多少人盯着,谁知白氏福薄,没两年就撒手去了。 她死了以后,许修名再次成了长安城中待选夫婿第一人。多少人钻破了头想给许修名做续弦,只是他执意为亡妻守三年,许相都拿他没办法。 后来魏子修跟晋亭渐渐崭露头角,才将他这前浪渐渐掩盖住了。 “你说的是,以连府的地位,有什么资格挑剔许家……” 连府无人在朝中担任要职,几代都在走下坡路,且男丁稀少,又都长在女儿堆里,不但没什么出息,就连男子气概都欠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只养出几个酒囊饭袋。 连佩声音发颤,眼泪与水珠混合到一处,在氤氲水汽中被掩藏了痕迹。 “姑娘……您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如夫人猜测的那般……” 连佩没有回答,她捂着脸纵声大哭,许久,才将胸口的郁气给除去了。 她面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冷漠,“以后这件事情不要再提起。” 冷香心中一凛:“是,姑娘,奴婢明白。” 暖玉拿了干净的衣裳过来,瞪了冷香一眼,低声道:“这话你也敢问的出口!” 冷香也有些后怕,后悔自己多嘴,连忙找了机会退出去。 暖玉替连佩换了衣裳,绞干头发,连大太太秦氏便来了。 “母亲,您怎么来了。”连佩神色如常,要不是眼睛有些红肿,几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秦氏知道她好脸面,没再提白日里的事情,只是说道:“是有件事要与你说说。” “母亲请说。” 母女俩坐下,秦氏爱怜的看着她说道:“过几日是许家老夫人的生辰,你祖父的意思,是让你亲手绣一件绣品作为生辰贺礼,最好是绣个大件儿的。” 连佩抬眸。 过几日就是生辰,却还要亲手绣个大件的,明显赶不及。 所以,这件事看上去只是送生辰贺礼,实际上却有两个用意在里头。 第一,她十分欢喜这桩亲事,心心念念的给许老夫人准备生辰礼物,没有拒婚的意思。第二,她近日根本没有出门,一直在家中忙着给许家老夫人绣生辰贺礼,遇仙楼的事情纯属谣言。 “不能请绣娘。” 如果请绣娘,很有可能会走漏风声,这事就没什么意义了。 “是,女儿明白。有冷香暖玉两个帮忙,想必也没什么问题。” 秦氏见她懂了,舒了一口气。 姑娘家的名声坏了,难以挽回。此事必须要处理好,不光是连府,就是许家也不能允许未来儿媳坏了名声。 “不如,就绣个插屏吧。”连佩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说道:“上次我本想绣个插瓶给僖妃娘娘,框架花样都已经描好了,但没想到僖妃娘娘那么快就有了身孕,女儿不敢贸然往娘娘身边送东西,以免节外生枝,便搁置下了,现下给许老夫人正好。” 秦氏见她心中有数,愈发觉得女儿懂事,说道:“好,明日你找出来,母亲帮你看看。” “嗯……”连佩应了一声,突然又问:“母亲,僖妃娘娘那里,会不会问四姑母的事?” 她到底还是担忧。 秦氏眉间也有一丝忧虑,说道:“僖妃娘娘小时候性子闷不爱说话,你三婶娘那时候不受待见,她便也跟着遭了些罪。当时你四姑母人材出众,在府里是拔尖的,日子相对来说好过一些,经常会帮她们母女,所以僖妃娘娘小时候很喜欢粘着你四姑母,这份亲情,比旁的都要实在,就算是多年不见,想必也是难忘的。” “这么说,僖妃娘娘必定会过问此事?” 秦氏微一迟疑,还是点了头,随即又劝道:“这些事情,你便不要操心了,有你祖父呢。” 连佩却觉得不妥:“母亲,有些嫌隙一旦形成了,就很难消除,就算祖父帮我将事情挡了回去,僖妃心里还不是照样对我不满?” “僖妃娘娘是个看重大局的人,你既然要嫁入许家,以后与她,便是同气连枝,一起肩负着咱们连府。” 连佩摇头:“就算是这样,心有芥蒂终究不如感情亲密来的好。您怎么不想想,将来连家很有可能要倚靠着僖妃娘娘,原本咱们与她的关系就比不得三房,现在有了这样的事,岂不更疏远一层?” 秦氏语塞。 连佩又说:“这还是往好了说,若是往坏了说,父亲这爵位……” 秦氏的面色终于变了,“应该不会……” “怎么不会,现在相安无事,以后呢?有好事偏向三房就罢了,怕就怕,有什么坏事,她会那咱们去顶。”连佩直视着秦氏的目光,坚定的说道:“所以,我绝不同意将此事就这么糊弄过去。” “那你说怎么办,除非咱们想办法帮你四姑母回云府作为补救,可云府的事,咱们要如何插手?” “母亲想的也太天真了,事情已经做了,难道补救了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她即便回了云府,这黑锅她也得背着了,宣永候对她的看法就不会变,这又有什么意义?四姑母照样会憎恨咱们。” “那你的意思是?” “不如,我们借云楚忱的手,一不做,二不休……” 第一百七十三章 动口又动手的输出 秦氏闻言面色大变,“佩儿!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连佩咬唇,“我也不想的……” “佩儿,你跟母亲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氏始终不能相信,平日里柔顺乖巧的女儿会雇人去毁人容貌,还动不动就想杀人…… 虽然她自己也并非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但女儿的转变实在太过突然,让她一时间难以适应。 连佩斟酌着说道:“母亲,咱们连府的几个男丁,根本没一个能拿得出手……大哥是什么德行,您自己的儿子什么样您心里还没数吗?看看连坤,都被三婶宠成什么样子,天天招灾惹祸,现在还躺榻上养肋骨。” 秦氏手里的帕子不自觉的收紧,“你很快就要嫁人了,府里的事情你跟着操什么心,自有你祖父撑着呢。” “我祖父?”连佩冷笑:“祖父出了卖女儿卖孙女还有什么能耐,再说,您指望他活个三两百岁?他难道没有入土的一天!到时候这个家有指望谁?母亲所不用我操心,可娘家不好,我在夫家又有什么脸面?” 秦氏眉头越发皱的深了:“你怎么这么说……还不至于……” “不至于?母亲,您难道不知旁人是怎么说咱们连府的??” 秦氏哑口无言,连府在外的口碑自然不会好,真正的高门是不屑看连府一眼的,若不是出了僖妃,连佩哪里想嫁到许家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母亲,我能与许家定亲是靠谁?难道不是靠僖妃娘娘?倘若她厌恶了我,临上花轿之前换人都不是没可能!” 听到这话,秦氏的面色终于变得难看无比。 她在连府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种事情也不是没见过。 连佩见她动摇,继续说道:“一个家族要靠女子联姻来撑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以后连府恐怕真是要靠着僖妃娘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这话是没错,可事情也没必要做的那么绝。” “若是没必要,刚才您与父亲为何不与祖父将实情说明?!” “我们……我们只是怕全盘托出,你祖父太过生气,耽误了你的亲事。” 方才连大老爷跟秦氏二人盘算了半晌,到底还是没将实话说出来,只按照明面上的结果,还是将事情推到了连姨娘身上。 “所以,父亲母亲与我想的一样不是吗?不过是拖延之计罢了。” 连佩嗤笑道:“祖父知道僖妃娘娘在意四姑母,明日说不定就会让人去问事情的起因经过,想办法为四姑母转圜,到时候四姑母将真相说出来,母亲是打算怎么说?说您和父亲不知道,是被我蒙骗了么?” 秦氏语塞:“我跟你父亲也是没办法,你是小辈,犯些错也容易被原谅,可我跟你父亲若是这么做,那就不是错,而是仇!你可能明白?” “我不与母亲争这个,您只说,是不是惧怕四姑母说出实情!” 秦氏一脸愁容:“佩儿,这件事我与你父亲会想办法的。” “想什么办法!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无法转圜!就算您以我年纪小,不懂事作为理由,那也是对祖父来说,僖妃与我也只是平辈而已!当年她七岁就离家了,对你们都不见得有多少感情,对我又能有什么怜悯之心?” 秦氏怔怔的看着连佩,不知该说她偏激还是该说她太过钻牛角尖了。 如果想扭转僖妃的看法,当然有无数种办法可想,但连佩偏偏用了最不可挽回的一种。 “一个家族,怎么可能只讲个人爱恨,当然是有利益牵扯的。” “利益?”连佩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说道:“那么母亲说说,咱们大房有什么可被僖妃利用之处?” “我们……” 连佩见她吞吞吐吐,便补充道:“我们没有不是吗?倘若爵位已经在父亲头上便罢了,可惜没有,因为僖妃的缘故,将来有没有也都说不准了不是吗?” “可是,一旦我们那样做了,就不能挽回了,让僖妃知道了岂不是更……” “母亲!反正祖父那里还不知实情,我们只需要堵住四姑母的嘴,做的干净点,制造一场意外……云府也不会追究,云楚忱巴不得四姑母早点死在外面……” 秦氏沉默了,她在琢磨。 琢磨这件事是否可行。 “而且,四姑母被撵出府之后突然发生意外,第一个被怀疑的凶手该是衡阳郡主或是云楚忱才对!没人会想到我们不是吗?” 连佩不仅仅是在说服秦氏,也是在说服自己。 除掉连连姨娘,她还是那个干干净净温柔可人的连佩,而僖妃的恨意将转移到云楚忱身上,一箭双雕,十分完美。 半晌,秦氏终于开口:“我去跟你父亲商量。” 连佩点点头,并不担忧自己的父亲会不答应。 他早就对三房有所不满。 而且,相比秦氏,连大老爷相比之下更容易受到煽动。 ………………………… 夜半,连姨娘躺在并不舒适的床榻上,只觉得难以入眠。 多年来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 她还记得自己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秋日,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宣永候府。 潮湿微冷的气息缠绕在周身,连姨娘却只穿着轻薄绸衫,只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 当时云泓远并没有其他妾室,只有衡阳郡主一位正妻。 她看见那个女人冷漠的眼神和微微扬起的下颌。 那是骨子里的骄傲,并非从小长在深宫才养出的贵气。 连姨娘有一瞬间的瑟缩,但又立即就说服了自己。 她很快就会让这个女人收起她的骄傲,在自己的一隅之地,痛不欲生的守候爱而不得的夫君…… 琼华院中,榴花开过,结子而熟。 真是个好兆头。 果然,进府没多久,她就有了身孕。 云泓远高兴极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对于任何人来说,第一个孩子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 十月怀胎,连姨娘已经将云泓远牢牢圈在自己身边。 即便她生出来的只是个女儿,也让他十分兴奋。 看着云泓远抱着孩子笑不拢嘴的样子,连姨娘满足极了,心中更是鄙夷衡阳郡主。 那个女人,过继一个儿子也就罢了,竟然过继了一个女儿,简直就是蠢货。 看着衡阳郡主手忙脚乱,不知如何与那个孩子相处的摸样,连姨娘更加放心。 没生育过孩子的女人,又怎么知道如何照顾小孩子呢? 像她这样养出来的孩子,将来与她也不会如何亲近,彼此心中更会芥蒂重重。 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云楚忱越发聪慧美丽,不仅会讨好老夫人和云泓远,甚至会借助太后娘娘的势将麻烦挡在外面。 连姨娘一直冷眼旁观着,她并不着急。 只要衡阳郡主生不出孩子,一个云楚忱,还不是早晚要出嫁的? 对她来说,根本不是威胁…… 连姨娘翻了个身。 心道,还想这些做什么,现在应该想办法回到云府才是…… 凌晨,是人最困乏的时候,连姨娘终于有了困意。 可才刚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她便觉鼻间有股烟气飘了进来。 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着了。 她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这庄子也该整顿整顿了!大半夜居然还有人在院子里烧东西!难不成是在祭拜死人么! 想到这,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见了鬼了!谁会在大半夜烧纸!要烧也不该在她院子里烧! 待她看见扭头看见外面一片通亮,整个人总算清醒过来! 是走水了! 连姨娘慌忙的套上外衣,走到门边去开门,可推了几下也没推动,“银冬!来人!快来人!” 连姨娘喊了几声无人应,心里才渐渐起了波澜,难道是衡阳郡主故意纵火想要烧死她??!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下人奔走拍门的声音:“快醒醒,不得了了!走水了!” 有人大喊着救火,并到各个房间拍门,企图叫醒里面的人。 火势蔓延的很快,下人们纷纷捂着头脸往外逃,但人毕竟是在睡梦中惊醒的,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火势已经不小。 很快,四周传来更多的惊呼声。 “这火……这火怎么烧的这么猛!” 众人穿着中衣,灰头土脸的从屋子里面冲出来,找到手边所有能盛水的东西去救火,但一桶桶水泼下去,火势压根没有减弱的意思。 整个三进院落几乎全被烧着了,黑烟滚滚,还在往四周蔓延。 不少人身上都沾了火星,拼命的在身上拍打,有的直接逃出大门,一头扎到雪堆里去。 空气中的烟味愈发浓重,连姨娘被呛的连连咳嗽,更加用力的拍门大喊,“来人!快开门,放我出去!” 但她的声音淹没在更加杂乱的声音之中,根本没人听得见。 她拿起一把椅子,拼命的去砸房门,被火舌舔舐的门窗已然不甚牢固,终于被她砸出一个缺口,可也引起了一连串的倒塌! 烧着的房梁门窗阻挡在面前,连姨娘根本就出不去! 众人这时才终于听见她的尖叫声,一怔之下才想起来今日突然被送过来的连姨娘。 “糟了!快救人!” 虽然不知道这个连姨娘犯了什么错,但侯府没说如何处置,就必定还有接回去的可能,人若是死了,到时候他们又该如何交代! 可这么大的火,哪有人敢冲进去救人?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心道,完了,没救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屋子里,连姨娘的求救声凄厉无助,令人心惊。 庄子管事心中惨呼,真是天降横祸! 他看着站在一旁傻愣愣的儿子,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让所有人都到这里来救火!” 所有还能走动的人都动了起来,拼命的将一桶桶、一盆盆水泼向连姨娘所在的屋子,可收效甚微。 下人们被呛的剧烈咳嗽,个个灰头土脸,管事急的满头是汗,让众人都将浸湿的布条系在口鼻上,大喊道:“快快快!提水来!灭火!灭火呀!!”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上,众人惊了一跳朝那边看去,原来是一件耳房被烧塌了,有人从旁路过被烧着的门扇砸在了下面,尖嚎声传来,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这庄子老旧,久未修葺,连姨娘住的屋子算是好的,所以才坚持到了现在。 管事急的捶胸顿足,“火这么大!怎么救!” 此时在室内被大火包围的连姨娘,心也似被火烧起来了一般。 有人为了杀她,竟不惜将整个庄子化为焦土! 这个人,连姨娘想都不用想! 除了衡阳郡主还能有谁?!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这么恨她,那一定是衡阳郡主! 她前脚刚出府,后脚庄子就起了这么大的火,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难道她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怎么会,我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我的女儿还没有嫁人,儿子还未成材,正院那个女人还没有死!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没有人能体会连姨娘此时的绝望,就算是同样面对大火的其他人也不能!因为他们没有连姨娘心中那股不甘! “救我!谁来救救我!我将所有的钱财都给你们!只求你们救我出去!救我,咳咳……咳咳咳……” 管事听见连姨娘的呼救声越来越小,瘫坐在地上哭起来,“这可怎么办!我怎么跟侯爷交代呀!” 庄子外,一个人影在树后探头探脑,眼见那火势冲天,嘀咕道:“看来人定是活不成了。” 他摇了摇头,不知是在感叹自己事情做的完美,还是在感叹一个仙姿迭貌的美人就这么死了。 正待他回身之际,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 “唔唔……” “别动!否则,小命不保!” “唔……” ………………………… 月黑风高,大火终于有了几分熄灭的趋势,几个人影迅速在火光中往庄子后的一条小道上退去。 只是还没走多远,四周就窜上来几个黑衣人,迅速欺身逼近,将他们团团围住。 几乎没有对峙,那几个黑衣人一见了他们,就毫不迟疑的扑杀上来。 寒烈的刀刃被火光映射,显得更加锋利慑人。 “姨娘,您坚持住!” 被熏得半昏迷的连姨娘还没缓过劲儿来,整个人靠在银冬身上只能勉强支撑的不倒下去。 还好救她的人伸手利落,即便只有两个人,却并没有落入下风。 击退了最初的攻势之后,连姨娘只觉得脚下一轻,就被人甩在了肩头! 急速的奔跑中,连姨娘头更加晕眩,几乎要吐出来!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且一声哨音过后,堵截在庄子其他出口的黑衣人也都朝这边涌了过来! 连姨娘心中不自觉的恐惧,这么多人追杀,她们能逃得掉吗? 但出乎她的预料,才刚跑出去没多久,竟然又有另一波人冲了过来,直接将追杀她们的人拦截在了后面! 阿弥陀佛! 连姨娘忍不住在心里念了句佛号! 扛着她的人停住脚步将她放在了一颗大树下,她靠坐在哪里虚弱的喘息。 银冬连忙跑到她身边,“姨娘!您怎么样?” “咳,今天晚上……到底……咳咳,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原本在房里,凌晨起夜,撞见有人鬼鬼祟祟,奴婢喝问了一句是谁,那人二话不说就将奴婢打晕了!奴婢晕厥前最后一眼,看见那人点燃了火折子……” 就是银冬这一声喝问,让一个住在近处的婆子惊醒了过来,要不然,整个庄子上的人怕是都难逃一死。 连姨娘远远望着庄子上的火光,心中后怕不已,不过,她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右侧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连姨娘心中一惊,抬手往自己的脸上摸去,触手更是一阵火燎燎的剧痛!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姨娘……”银冬迟疑道:“您的脸,被烧伤了……” 连姨娘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她的脸烧伤了! 她的容貌毁了??! “姨娘……您别着急,等回了侯府,立即找大夫来诊治,一定可以治好的!” 连姨娘似乎也看到了一线希望,挣扎着起身,想要赶快回侯府。 身后却又有脚步声传来,随后是一个冷漠的声音传进耳中。 “姨娘不如再等等,城门五更开启,庄子上报信的人想必已经到了侯府,父亲这会应该已经得了消息,正在往这便赶过来。” 连姨娘闻声头皮一麻,猛地回头:“云楚忱?!” 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目光中的惊惧难以掩饰。 云楚忱摘下兜帽,淡笑道:“怕什么,我既然救了你,便不会杀你。” “是你救了我?!” 连姨娘犹自不敢相信。 “不然呢?姨娘以为是谁?”云楚忱了然的看着她:“你先前恐怕以为是我和母亲要杀你吧?不过,姨娘一直是个聪明人,想必很快就能想明白。” 连姨娘瞪大眼睛看着她,嘴唇颤抖了半晌,面上已经变得毫无血色。 一旁的不为沉声说道:“姑娘所料不错,不仅有人放火杀人,庄子外还有人埋伏。” 方才将连姨娘和银冬背出来的人正是不为兄妹俩。 “嗯。”云楚忱应了一声,朝远处的激战看去。 她本来已经睡下,可心中隐隐不安,细细想来,如果连佩想要对连姨娘动手,今晚恐怕是最佳时机。 虽然只是猜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立即让人背马,让不为召集了晋亭留给她备用的人手,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赶出了城。 “差不多了,咱们下去看看。” 冷刃相击之声渐弱,仅剩的几个黑衣人正在负隅顽抗,却也受不住云楚忱带来的人身手凌厉,终于被制服压倒在地。 云楚忱带着不为和信儿在死去的黑衣人身上搜索良久,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甚至随身的武器上也只是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匕首。 “果然做的很干净。” 她回身去看连姨娘,连姨娘也眉头紧锁,面色铁青。 正在此时,不知从哪里飞射而来一柄冷刃! 连姨娘只听一声尖叫,随即银冬扑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 只见她的后背上,深深扎了一柄匕首! “银冬!” 云楚忱皱眉,朝暗处看去,不为跟信儿兄妹俩立即将云楚忱护在中间,“暗处还有埋伏的人?” “那人明显是冲着连姨娘来的,可能是同一伙人,一直在暗中窥伺,寻找机会下手。” 云楚忱皱眉道:“既然已经让人暗中埋伏,为何还要留这种后手,难道你们不觉得很突兀吗?” “兴许她想到了姑娘会来阻止?” “如果连佩算到了我会来阻拦,一开始就会派更厉害的人手来。所以,她应该是没料到我会来,那么这个人就一定不是她派来的。” 信儿疑惑道:“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别人知道有人要杀连姨娘?” 云楚忱也不能确定,可出了连佩,还有谁想让连姨娘死?或者说,是谁想帮连佩,坐实她杀害连姨娘?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不是吗?” 想看她倒霉的人,无非就那么几个。 许琳琅,魏轻轻的嫌疑最大。 “银冬……银冬你怎么样?” 连姨娘死死捂住银冬的伤口,只是这一刀正中要害,小丫头已经气息奄奄,鲜血浸透了她的衣物,在昏暗的光线下氤氲成漆黑的一团。 这个忠心护主的小丫头,已经没有活命的希望了。 “银冬,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回城去找大夫!” 然而银冬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姨娘,银冬不顶用……” 她年纪比映秋等人都小,之前只是连姨娘身边的二等婢女,并不算是连姨娘的心腹,但同为连家带过来的人,到底有些主仆情意,连姨娘被送出庄子,她是主动跟过来的。 之前被人打晕在院子里,信儿顺手将她也救了出来。 但谁也没料到,追杀她们的人都已经伏诛,竟然还有人在背地里放冷箭。 如果不是银冬在千钧一发之际,替连姨娘挡了这一刀,现在死的就是连姨娘,而云楚忱深夜出现在此处,也会弄巧成拙,成为杀害连姨娘的凶手! “让人四处搜一搜。” “是,姑娘。” 不为让信儿留在云楚忱身边,自己带着其他人手去四周搜寻踪迹。 连姨娘被烧伤的脸颊在暗影中尤显狰狞,但她此时的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看着银冬如同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般。 “银冬,你安心的去,我定会为你报仇。” 她身边唯一剩下的一个银冬,也因为这一劫,踏上了黄泉路。 银冬缓缓阖上了眼睛,云楚忱不忍的挪开了目光。 “至少,你活下来了,不是么?” “是,我应该感到庆幸。” 连姨娘看着满地带血的尸体,嘴唇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云楚忱看见她的眼中似有水汽,但那些眼泪终究没有滴落下来,反而渐渐凝成了别的东西,深暗不已。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是谁要杀你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连姨娘沉默许久,问:“你为何要救我?” 云楚忱淡淡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要是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对我跟母亲没有任何好处。救了你,反而对我们有利。” 云泓远虽然对连姨娘的种种作为十分生气,但绝没有到厌恶痛恨的地步,云楚忱若是在这个时候杀了连姨娘,反而会激起云泓远对连姨娘的疼宠之心,那么这段日子她们花的所有心思就都白费了。 衡阳郡主跟云泓远之间恢复的那一点温情会瞬间化为乌有,甚至会加深隔阂,永远都无法化解心里的疙瘩。 因为一个死人,永远不会再犯错,云泓远只会记得她的种种好处。 而现在,有人要杀连姨娘,云楚忱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救下了她。 云泓远会怎么想呢? 救下连姨娘的种种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更何况,连姨娘最大的武器——她的容貌,已经毁了。 当然,云楚忱决不会对任何人承认,她是故意拖延了时间,等到最后一刻才让人去救连姨娘的。 ”大姑娘真是算无遗策,我这些年当真小瞧了你。“ 云楚忱微微一笑:“姨娘小瞧的不止是我吧……” 连姨娘闻言动了动唇,提起唇角似乎想要自嘲的笑一笑,最后却只化作一片扭曲神色。 她以为杀自己的人是云府的人,救自己的是娘家人。 结果大错特错。 真正绝情至此,要将她杀掉的人是血亲,救她的却是敌手。 而理由,仅仅是因为那么那么一个虚无缥缈,不可捉摸的设想! 真是讽刺! “姨娘何须想不开,你多年来记恨我母亲,不也仅仅因为‘意难平’三个字么?其实你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那件事怨不得我母亲,你很清楚自己应该恨谁,却还是将我母亲深恨至此。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太多理由。” 连姨娘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你说的对,有些事情,不必追根究底,也不需要什么证据……” 连胜行,你们就等着吧。 “我倒是很想看看,连家大房的人知道你还活着,会是什么表情。” 连姨娘冷笑:“你既然想看,我倒是有个主意。” 云楚忱好似早有预料,但笑不语。 连姨娘看着她说道:“倒不如大姑娘跟侯爷通个气儿,不要让人知道我还活着,且看看连胜行那一窝禽兽不如的东西会露出何种丑态。” “如此甚好。” 连佩无缘无故就要毁她的脸,还要杀害连姨娘嫁祸给她,引起僖妃的仇恨,其心可诛。她不给对方点颜色瞧瞧,她就不是云楚忱了。 连佩,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的算计,自己承担吧。 不为带人将四周搜寻了一遍,却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回来禀报,“姑娘,没有追寻到那人的踪迹,看来是一击即退。” 信儿皱眉:“真是奇了怪了。” 不为有些懊恼,“是我经验不足,本想留两个活口,却没防备让他们咬了毒丸自尽了。” “不要紧,这些人活不活着,都无所谓。” 她是不会正面与连家对上的,所以用不着留活口与连家对质。 有连姨娘这个当事人在,接下来的事,根本无需她来操心,连家大房只需静待僖妃的怒火就是。 …………………………… 宣永候府,云泓远已经被云挽心哭的头大。 一边病恹恹的云千亦和抽抽噎噎的云靳直溜溜的跪着,也眼巴巴的看着他。 “父亲,挽心愿意替姨娘受罚,还请您将姨娘接回来吧……听说京郊那处庄子年久失修,又破又旧,姨娘怎么受得住!” “有什么受不住,还不是人住的地方?再说,她是去受罚,又不是去享受!难道我还要特意给她修个别宫不成!” 他本来去了濯香院,谁想到云挽心带着弟弟妹妹一直在濯香院门口跪着不走,云泓远怕衡阳郡主心烦,便出来将这几个熊孩子给领走了。 结果云挽心从前半夜哭到后半夜,云靳年纪小支撑不住,都已经睡过去一回了! 云千亦头上绑着摆布,直跪晕了好几次,可就是赖着不走! 他身为父亲,哪有不心疼孩子的道理。 只是连姨娘犯了这么大的错,不罚如何能行! 况且,他身为一家之主,说话岂能出尔反尔?!让别人怎么看! 衡阳定然也会瞧不起他! “父亲!就算要罚,就府里受罚就好,为何一定要将姨娘送到庄子上去,那庄子不知都有些什么人,万一姨娘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是好……” 云泓远气的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咱们家的庄子在你眼里是个土匪窝不成?什么三长两短?!胡说八道!” “父亲,女儿求您了!女儿不能没有姨娘……妹妹身子不好,弟弟也还小,都需要姨娘在身边照顾呀!” 云泓远只觉得头昏脑胀,终于没了耐心,“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来人,把她们拉下去!送到各自的院子里不许出来!” “父亲!”云挽心心中一凉,心想这次是真的无可挽回了。 可婆子还没来得及将她们带走,双喜就匆匆忙忙前来禀告道:“侯爷!不好了,京郊庄子走水了!庄子上的人赶着城门一开就匆忙往侯府过来报信,可那庄子这会恐怕已经烧的不成样子了……” “你说什么?!”云泓远一个踉跄。 一旁的云挽心懵了一瞬,紧接着尖叫一声朝双喜扑了过去,“姨娘呢!我姨娘呢!” 双喜稳重步子,愁眉苦脸,“二姑娘,小人也不知道……” 云千亦惨白着一张脸,问:“报信儿的人呢?” “在外面。” “还不让他进来!” 来报信的就等在门口,闻声疾步跑了进来,一进门就扑到在地,慌张道:“候,侯爷,庄子起火了……那位姨娘被困在屋子里面……” 云泓远脑子发木,“人没救出来?” “小人来报信儿的时候,火还烧着,他们正在想办法救火……” 他话还没说完,云泓远已经拔腿往外面去:“备马!” 双喜闻言一溜烟的去备马了,南华堂和濯香院也被惊动,过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正碰见云挽心姐妹三人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云老夫人叫人拉住她们,却只听她们语无伦次的说什么“走水了”、“烧死了”,乱七八糟说不清楚。 衡阳郡主忙问庄子上来报信的人。 这人叫孙六喜,他已经将重复了几遍,逐渐冷静下来,话也说的溜了。 “凌晨那会儿,王婆子听见外面有动静,起身去看,就见连姨娘住的那间屋子起火了。她慌里慌张的到处拍门将大家都叫了起来,但那火势起的飞快,几乎是眨眼就将三进院子给拢住了,好多人险些没逃出来。” “连姨娘没出来?她那屋子率先起火,你们怎么不先将人救出来?!” “救了!怎么没救?”孙六喜抓耳挠腮,“我们一边喊人去抬水,一边往屋子里冲,可那间屋子不知道怎么,被人给上了锁!我们一时间也找不到钥匙,这么一耽搁,火势就控制不住了……直烧的旁边屋子都倒了……” 老夫人听的连连皱眉。 连姨娘的屋子被上锁了? 这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那么……这火怕也是有人故意纵火……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衡阳郡主身上。 衡阳郡主皱着眉头,四下一看,却没见到云楚忱的影子。 她心中暗暗纳闷,楚楚这孩子,不像是这么冲动的人呢?! “母亲,咱们还是往庄子上去一趟,看个究竟为好。” 云老夫人点点头,让人去备车,一边对二夫人说道:“老二媳妇,你留在府里,有什么事,立即让人前来通禀。” “是,母亲。” 二夫人应了,担忧的看了一眼衡阳郡主:“大嫂……” 衡阳郡主朝她摇摇头:“没事,你且在府里等着。” 她快速返回濯香院换了一身衣裳,就往前院赶去,素裳急匆匆追上来,说道:“夫人,奴婢去了风澜院,大姑娘不在。” “不在?”衡阳郡主心中吃惊,更加不敢耽搁,忧心忡忡的上了马车。 云挽心姐妹三人毕竟是连姨娘的亲生儿女,在老夫人的允许下,也上了后面的马车跟着去庄子上。 云府这边的动静不小,很快传到了连胜行的耳朵里。 “看来事情成了。” 秦氏疑惑道:“既然成了,怎么没人回来报信儿?” 连胜行得意道:“是我让他们办了事之后立即各自躲好,不要轻易再现身,以免被人尾随追查。待事情平息,再来领赏。” 连佩闻言松了口气,秦氏说道:“还是老爷有远见,不过,这样一来,咱们也不知道事情办妥了没有。” “咱们这次的动作出其不意,就算云府有神仙,也预料不到我们有这一手,哪有不成的道理?再说,看看云府的反应,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老爷说的也有道理,那……咱们什么时候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自然是贼喊捉贼了。 连胜行道:“不急,等父亲他们听说了此事,咱们再出面不迟。”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定是你杀了我姨娘! 微蓝的晨光中,大火终于被扑灭,庄子大半的房屋都被波及,而连姨娘所在的院子,几乎全部烧毁,焦黑的木头已经分不清是门是窗。 逃过一劫的人救了几个时辰的火,此时脱力的靠坐在四处,默默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好似做了个噩梦,只有冷风在不停的提醒他们,这是真的。 庄子管事的脸揪成一团,比哭还难看。 他就知道,突然送了个姨娘过来,准没好事! 早知如此,他就该警醒些! 正在暗自懊恼,院子外传来马蹄声,紧接着云泓远就率先冲了进来,双喜跟在他后头,二话不说,先是跟着云泓远冲到里面找了一圈,没看见连姨娘,心下一凉,“管事的呢!” 庄子管事心中暗暗叫苦:“小人在这。” 双喜打量一遍眼前的人,只见他满脸黑灰,勉勉强强能看出是何人。 “连姨娘呢?” 庄子管事心虚的看了铁青着脸色的云泓远一眼,蹑嚅道:“那位姨娘……她……” “到底怎么样了,别吞吞吐吐的!”双喜真是要急死了,再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侯爷怕是要打人了! “人……没救出来……” 庄子管事的声音像蚊蝇一般小,但云泓远全神贯注的盯着他,还是听清了,顿时一个踉跄,“没救出来??死了??” 庄子管事吓得涕泪横流,将脸上的黑灰冲出两条沟来,“侯爷……小人发誓,我们绝没有半分怕死偷懒……可火势实在太大,不过片刻就烧到房顶上了!” 云泓远呆呆的看着眼前仍冒着烟的废墟,怔神了好一会。 连姨娘的音容笑貌在他眼前像流水似的淌过,毕竟是为他生育了三个儿女的人,多年来陪伴在他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有错处,却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他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要找寻连姨娘的尸身,双喜急忙拦住他,“侯爷,这火刚刚扑灭,尚有余温,您别伤着了,等等再让下人们动手吧。” 云泓远的神情兀自变换了好一会,最后只剩一声懊丧悲痛的叹息。 双喜让庄子管事将人都召集到一起,说道:“你看相互认一认,看看都缺了什么人,管事的,你过来跟侯爷说一说前因后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先发现的走水了。” 庄子管事拉过一个婆子,说道:“是王婆子先听见外面有动静……” 王婆子显然是被吓的不轻,又一直帮着灭火,累得够呛,这会儿便有些颤颤巍巍的,手脚都有些发抖。 她见云泓远肃着脸,不敢耽搁,急忙回话道:“奴婢夜里一向睡得浅,突然听见外面有人低喝一声,听声音像是那位姨娘身边的银冬姑娘,就起身想出去看看是不是那位姨娘有什么事要吩咐……” “她们才来不到一天,你就能分辨出声音了?” 面对云泓远的质疑,王婆子赶紧解释,“这庄子上的下人,统共就那么几个年纪小的姑娘,都是家生的女儿,相互熟悉的很,且银冬姑娘是府里来的,与庄子上的姑娘说话腔调不同,轻声细语的,很容易分辨。” “你继续说。” “奴婢披了衣裳,刚走到门口,还没开门,就看见外面呼的起了一团亮光。奴婢吓了一跳,连忙推门去看,就看见火焰飞窜,瞬间将那位姨娘的屋子和旁边的屋子给围住了!” ”可看到了什么人?” “没看到。”王婆子摇摇头,“那火光通亮,片刻就窜起老高,将我吓得不轻,回过神来就到旁边拍门喊人……” 庄子管事说道:“我们住在前面,过来的时候,火已经不小了,而且,姨娘那间屋子不知怎么竟然从外面上了锁,十分奇怪……” 他眼神犹疑,明显想说是有人故意纵火。 云泓远皱眉,先前孙六喜已经说过,连姨娘的屋子被人外面锁上了,所以人才堵在里面出不来,现在王婆子又说火势起的飞快,有人故意纵火,几乎是确凿无疑。 “银冬呢?” “银冬姑娘……”王婆子似乎此时才想起这个人来,一边往四周去看,一遍说道:“奴婢出来的时候,她倒在一边,我们先将她抬到那边廊柱下,人怎么没了?” “没了?” 云泓远心里浮起一丝烦躁,连姨娘的死处处透着蹊跷,可嫌疑最大的那个人,他又下意识的觉得不可能。 衡阳郡主虽然平日里不爱出头,任事不管,但绝对不是个蠢的。 可如果不是她,还能有谁会对连姨娘下杀手呢? 难道是云楚忱? 也不太可能。 云楚忱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云泓远再不关心,也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十几年的人,整个云府就没有一个能比云楚忱更谨慎的。 留下这么多破绽,怎么可能是云楚忱做的。 双喜猜测道:“侯爷,放火的人,也许没有预料到会碰上银冬。” 云泓远眉头一皱,如果不是银冬出声示警,兴许就不会有人这么快发现起火了。 如果不是有人醒了,兴许这庄子上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到时候,怕是什么痕迹都烧没了,他也就不能得到这么多的线索了…… 这么一大堆想下来,云泓远又什么都不能确定了,简直心乱如麻。 正在这个时候,云老夫人带着衡阳郡主等人到了。 云挽心姐妹俩什么也顾不得了,跳下马车就往庄子里奔去! 云泓远回头看见双目肿的想桃子一样的女儿,心下一酸。 “父亲!姨娘呢!姨娘怎么样了!” 云泓远心头发紧,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这个噩耗。 云千亦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她扑上前拽住云泓远的袖子:“父亲,姨娘人呢?” 云挽心则直接冲到被大火侵袭过的废墟跟前,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口中大喊着“姨娘”。 衡阳郡主心下沉沉,四处看去,却没见到云楚忱的身影。 她心中疑惑,走到云泓远跟前:“侯爷,可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云泓远还未答话,云挽心已经冲了过来,双手在衡阳郡主身上狠狠一推! “是你!一定是你杀了我姨娘!” 衡阳郡主脚下一歪,差点摔倒,还好云泓远跟姚嬷嬷一左一右将她扶住。 云泓远怒道:“放肆,竟还敢动手了?!” 云挽心却近乎癫狂了:“父亲偏心也未免太过了!姨娘即便不是您的正室,可也是陪伴了您十几年的人,现在她尸骨未寒,父亲就将她全然抛在身后了吗?” 她的指尖直直的指向衡阳郡主:“她!杀人凶手!父亲不但不加以惩戒,难道还要包庇她吗?!” “谁告诉你是她杀了你姨娘的!”云泓远从头到尾就没有怀疑过衡阳郡主。 如果她是那种狠心之人,当年连姨娘进门之前,她就动手了。 何况那个时候有太后娘娘在,她想办一个连府的女儿,谁能拦得住? 倒是衡阳郡主诧异的看着云泓远,似乎对他的反应十分意外。 “你……不怀疑我?” “我怎么会不知你是什么样的人。” 衡阳郡主有些发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旁的云挽心却见不得他们二人浓情蜜意,像头小牛犊子一般冲撞过来,分明是要跟衡阳郡主拼命的架势。 云泓远厉声喝道:“还不将人给拉住!” 婆子们早就被这阵仗给吓傻了,闻言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去抓云挽心。 云千亦松开了云泓远的袖子,目光里满是失望跟痛恨,她沉沉道:“父亲,这场大火烧的不明不白,是否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云泓远面对女儿的质问,有些焦头烂额。 云老夫人此时说道:“先将尸首找到再说吧。” 云泓远闻言倍感凄凉,云挽心被人按着,哭的越发凶了,目光死死的瞪着衡阳郡主。 衡阳郡主自然不会跟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一般计较,说道:“我陪母亲到旁边等着。” 张妈妈给老夫人在唯一一件没有被波及到的屋子里铺了厚厚的垫子,衡阳郡主扶着她坐下。 云老夫人看向她目光中虽然带着疑惑,却也并不是怀疑,她与儿子的想法一样,并不认为衡阳郡主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来,“老大媳妇,你怎么看?” “那个孙六喜说,连姨娘的房间从外面被人锁上了,火势又是围着她的屋子烧起来的,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火,想要置她于死地。” 云老夫人点点头,“竟然有人为了烧死连姨娘,不惜将这个庄子毁于一旦,至这么多人的性命于不顾,绝非善类。” 张妈妈忍不住说道:“老夫人说的不错,稍微有点良心的人,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草菅人命,眼下这场火,凶手分明丝毫没有顾忌到其他人,真是丧心病狂!” 衡阳郡主敛眉不语,楚楚到底去了哪里? 会不会有危险? 虽然她不认为这件事与她有关,可万一呢?! 正想着,云老夫人突然开口问道:“楚楚呢?怎么没看见她?” 第一百七十七章 加更 听见这一问,衡阳郡主心里一突,到底没敢说出实情,只当自己也不知道云楚忱不在府里,说道:“出来的太匆忙,倒忘了叫人去看看她,想必咱们出了门,她才听说。” 云老夫人听了也没怀疑,点头道:“芳娘,你去看着二丫头她们,别闹出什么事来。” 李妈妈闻言连忙去了。 外面,下人们一刻不停的在烧焦的房屋中翻找尸身。 方才庄子管事已经将庄子上的人核对了一遍,一共少了两个人。 “侯爷,这两个人,一个是瘸腿的李麻子,另外一个是庄子上负责浆洗的徐娘子。” 云泓远说道:“找到尸身之后,好好收敛了,若是有家人,再给些银钱。” 庄子管事唏嘘道:“李麻子光棍一个,没有家人,想必是因为腿脚不好,没能逃出来。还有徐娘子,她男人进山干活掉下山崖摔死了,也是自己一个人无亲无故,去年刚到庄子上来。” 徐娘子人生的不错,做事也麻利,庄子管事还想将她跟自己大舅子撮合撮合来着,结果竟然闹出这么一桩惨事…… “她做事细致,为人又老实,我就让她到那位姨娘跟前听吩咐,就住在旁边的屋子。想必是火势太大,她也被堵在屋子里了……说来,竟是我害了徐娘子……” 庄子管事有些内疚,若不是他让徐娘子去伺候连姨娘,她就不会住在连姨娘旁边,就不会被烧死了。 云泓远暂时不愿去想凶手是谁,总该先找到连姨娘的尸身再说。 被烧焦的木头翻动间掀起阵阵黑灰。 下人们口鼻上都蒙着湿布,从外至里一点点翻找连姨娘的尸身。 “在这!这里有具尸体!” ………………………… 连府。 连三老爷还未起身,连三太太杨氏就火急火燎的冲进小妾的院子里,将他从床榻上揪了起来。 连三老爷怒道:“泼妇!你做什么!” “你说谁是泼妇!”杨氏揪住连三老爷的耳朵,将他硬生生拖到门口,一旁的小妾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连三老爷这才如梦初醒!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杨氏了,现今她是僖妃娘娘的生母,鸡犬升天了! 连三老爷按捺住不耐,尽量缓和了语气,问:“一大清早的,到底什么事?” “我听说四姑奶奶昨天被云府送到庄子上去了!然后今天一大早,云府一大群人出城去了庄子上,我让人去打听,说是庄子上失火了!四姑奶奶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连三老爷闻言一个激灵,“你说什么?四妹怎么了?” 杨氏见他一脸茫然,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这个死人!还不赶紧穿上衣服去老太爷那里禀一声!” 僖妃与连姨娘感情亲厚,满府的人谁不知道,之前僖妃还特意从宫里传话出来,说让府里照看连姨娘一二,可见其心中的确是十分在意连姨娘的。 就是杨氏自己,也因为当年的一些交情,与连姨娘的关系不错。 连三老爷迅速套了衣裳,胡乱抹了把头发脸也没洗,就往老太爷所在上房去了。 福绵院,秦氏正在屋子里来回转圈,连大老爷被她晃悠的心烦,“你这个样子,岂不让人看出心里有鬼?” 秦氏按捺住自己,坐回椅子上,“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正说着,门外突然有丫头来禀告,“太太,三房那边急匆匆去了上房,似乎出了什么事。” 连胜行跟秦氏对视一眼,急忙起身,也往上房去了。 此时,连佩还躲在自己房里绣插屏,不过,心中有事,焉能安心做这种细致的活。 连连扎了几次手指之后,她郁闷的扔了针线,“你们先绣着,我出去透透气。” 冷香跟暖玉对视一眼,不知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暖玉道:“难不成还在为先前那件事而气闷?” 冷香摇摇头:“上次姑娘被软禁,咱们也被关起来不让近身伺候姑娘。也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来之后,我就总觉得姑娘变了许多,身上总像萦绕着戾气似的。” “嘘,别说了,小心让姑娘听见。” 连佩出了门,招呼了一个小丫头过来问道:“刚才外面吵吵嚷嚷的,是怎么了?” 小丫头回答道:“听说是四姑奶奶出了什么事,三老爷去老太爷那里禀报去了,咱们老爷太太这会儿也过去了。” 连佩轻轻“哦”了一声,挥手让小丫头走了。 连佩的脚步不受控制的往上房走去,府里到处都在议论纷纷,说四姑奶奶出事了。 连佩加快脚步,上房里里外外都站满了人。 当然,这些人并不是真的关心连姨娘出了什么事,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想要一探究竟。 连佩站在众人中间,倒也不显眼了。 她四处一望,看见连曳站在那里,便上前去问:“九妹妹,出什么事了,怎么大家都在这里站着?” 连曳看见她,眸中异色一闪而过,“四姑母昨日不是被送到庄子上去了么,谁想昨夜庄子就失火了,现在四姑母不知是死是活。” 连佩一皱眉,她想听见的是“四姑母竟然被活活烧死了”,而不是“四姑母不知死活”。 但她不敢表现出来,连忙挤出吃惊的神色:“怎么会出这种事?” 连曳犹豫了一下,问道:“二姐姐,姑母到底为何会被送到庄子上去?” 连佩闻言神色一滞,眨了眨眼,回答道:“此事也不太好说,不是什么好事,祖父不让外传……” 连曳闻言抿了抿唇,有意无意的说道:“我娘说,上次僖妃娘娘从宫里传话出来,还特意问了四姑母,让爹娘关照着些。” 连佩闻言攥着帕子的手一哆嗦,“哦?是吗?僖妃娘娘还惦记着四姑母。” “那是自然,我娘曾说,僖妃娘娘小时候很粘着四姑母呢,都说姑侄相像,僖妃娘娘的相貌与四姑母也最是相似。” “是啊……”连佩干笑一声,不想再与她说下去,目光挪向门口。 屋子里,连老太爷听了前因后果,眉头皱的死紧。 “让人去打听打听,人怎么样了!” 连胜行忍不住道:“父亲,还打听什么,咱们直接过去看个明白便是了。” 连老太爷横他一眼,“事情还没有确切的消息,一大帮人呜呜泱泱的去,与质问有什么区别。若其中有什么误会,岂不是难以收场。” 连胜行闻言不敢再说,“是,父亲……” ………………………… 庄子上。 众人等人围着废墟中抬出来的女尸细细辨认,竟然一时间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不是连姨娘。 因为庄子上消失的人除了连姨娘和银冬,还有瘸腿的李麻子,寡妇徐娘子。 徐娘子的屋子又在连姨娘隔壁,烧毁的房梁柱子早就倾倒在一处,这具女尸就倒在下面,无法确认是连姨娘还是徐娘子。 庄子管事说道:“徐娘子二十有余,身形不胖不瘦,细细想来,竟与那位姨娘身高差不多……” 人已经烧的焦糊漆黑,骨骼被掉落的房梁砸断,又被大火烧过,有些扭曲变形,实在难以确认,想要辨别,怕是要到衙门请仵作来验尸。 别说庄子管事,就是云泓远这个多年来与连姨娘同床共枕的人都无法辨认这个女子是不是连姨娘。 云千亦煞白着一张脸,勉强看了一眼,就颤巍巍的倒在婢女怀中,云挽心扑过去只看了一眼就被吓晕了过去。 双喜思索道:“如果这是连姨娘,那么放火的难不成是那个徐娘子?她也许被人买通了也说不定?” “如果是这样,那银冬又去了哪里?”衡阳郡主说道:“也许这具尸体并不是连姨娘,她们主仆还活着也说不定。” 众人都看向云泓远。 可云泓远脑袋嗡嗡作响,思绪混乱,什么也想不出来。 衡阳郡主看向双喜:“你带人去将庄子周围搜索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夫人!” 双喜领命赶紧去了。 只是令人失望的事,庄子周围什么都没发现。 云泓远心中发凉,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莫要在此处耗着了!”老夫人在一旁说道:“杨管事,你让人先将那具男尸好生收敛了,再将庄子上的人先安顿安顿,老大,咱们就带着这具尸体回城请仵作来验,莫要在这里耽搁了。” 众人都没有疑义,杨管事连忙找了一辆平板马车来,忍着焦臭让人帮手将尸体搬了上去,用布盖好。 云泓远想到衡阳郡主的话,心中还抱着一线希望,说道:“双喜,你留在这里,带着庄子上的人,再到附近仔仔细细搜索一遍,再沿路往远处找一找。” “是,侯爷。” ………………………… 在所有人都赶往京郊庄子的时候,云楚忱已经带着连姨娘回到了云府。 信儿先翻墙入府找到二夫人,跟她大略解释了一番。 二夫人心下骇然,连忙说道:“她们人在哪里。” 第一百七十八章 画龙点睛的一笔 “姑娘带着连姨娘在府后的角门处等着。” “跟我走,快去将她们接进来!” 二夫人脚步很急,倒不是因为惦记连姨娘,而是担忧云楚忱:“楚楚夜里出去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纵马出城,让人知道不知道能编排出什么来,可不宜于名声! 信儿笑道:“奴婢明白,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二夫人见她神色轻松,心中也松了口气:“楚楚也太大胆了!万一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办,一个姑娘家……哎哟……” 二夫人越想越后怕。 信儿道:“二夫人放心,有奴婢保护姑娘呢。” 二夫人十分谨慎,连自己的丫头都没带,两人到了后门,将角门打开。 云楚忱几人皆带着兜帽,闪身走了进来。 “二婶婶!” “楚楚!你没事吧!” 二夫人上上下下摸索着云楚忱,见她毫发无伤,才舒了口气,又去看连姨娘。 连姨娘仍有些虚弱,她被烟熏火燎了许久,喉咙十分不适,一直在咳嗽,此时见了二夫人,便朝她点点头。 云楚忱说道:“二婶,一会父亲他们怕是要回来了。不如您先跟我回风澜院,咱们边走边说。” “好!” ………………………… 连府,一屋子的人都在朝门口张望,等着报信的人回来。 不多时,前去打探消息的人气喘吁吁的冲进上房,“老太爷!云府,云府的人回城了!身后还拖着一句尸体盖着白布!” 连老太爷面色终于变了,“当真?!” “是真的!不少人都在议论,小人听得分明,还说云府的人要去衙门请仵作来验尸!” 连老太爷神色隐情不定,大老爷连胜行想要说话,被秦氏在身后拽了一把,连胜行顿时将话噎了回去,转而看向连三老爷和杨氏。 连三老爷连胜意是个不拿事的人物,平时也没拿过什么主意,连坤与他差不多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之前杨氏想着给他求个官职,但僖妃言明了,说自己的父亲手上若是有了权柄,只会给家里惹祸,等将来寻个闲职挂着便就罢了。 杨氏深以为然,所以即便僖妃已是飞上枝头的人,连胜意仍旧在家混吃等死。 此时他见众人都盯着他,左看看右看看迟疑道:“父亲,要不,咱们去问个究竟?要是四妹真被莫名其妙的烧死了,咱们总得要个说法……” 连胜行这才附和道:“是啊父亲,要不然,咱们也没法跟僖妃娘娘交代……” 提到僖妃,连老太爷皱眉看了连胜行一眼,显然是想到了前天的事情。 若不是连佩出逃被云楚忱寻到机会借题发挥,连姨娘也不会被送到庄子上去。 连胜行有些心虚,心道,好在四妹是被烧死了,否则老父亲知道真正的原因,定会扒了他的皮! 连老太爷站起身扫了扫袍子,说道:“老三,你们夫妻俩跟我走一趟。” “父亲,三弟嘴笨,有些话您又不好开口,还是儿子跟您过去吧。” 连老太爷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那你也跟着吧。” 院子里等待的众人,见连老太爷出来更加止不住的议论起来,连佩见状赶紧跟在秦氏后面。 “母亲,祖父要去宣永候府?” 秦氏看她一眼,低声道:“你别管了,回你自己院子去。” 连佩却很坚持,“不,母亲,我也要去。” 不亲眼看见四姑母死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 秦氏见她执拗的样子,皱眉叹了一声,“你这孩子,真是原来越不听话了!” 但她终是拗不过连佩,最后还是带着她一起上了马车。 连曳在后边默默的看着,眉头轻轻拧着。 丫头千千问道:“姑娘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 这厢云泓远一路浑浑噩噩的进了城,围观的人不在少数,都在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消息灵通的,便说是京郊云府的庄子昨晚走水了,还烧死了人。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叫侯府的好几位主子都亲自去看了。 云泓远听着外面嗡嗡嗡的,胸口越发闷的厉害,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衡阳郡主不高兴。 当着正妻的面哀悼小妾,他心再大也做不出来,可又着实憋闷。 衡阳郡主看他大气也不敢喘的模样,忍不住说道:“你心里若是不痛快,便不必憋着。” 云泓远看她一眼,别扭道:“夫人说的哪里话。”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近人情的人?还能拦着你长吁短叹不成,你再不叹两声,我都要憋死了。” 云泓远听了这话,才长长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来,胸口才算好受了不少,他说:“终究是几个孩子的生母,说没就没了,叫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孩子们怕是受不了这个打击。” 衡阳郡主心中腹诽,怕是你自己也舍不得吧,但她不会在这种时候闹脾气,默了默说:“事情还没定论呢,那具尸体未必就是连姨娘。” 云泓远点点头,但明显没报什么希望,他心中更偏向于徐娘子被人买通,放火之后逃跑了的猜测。 衡阳郡主知道没有验过尸体,说什么都是无力的,不足以为人所信,便不再多言。 马车很快到了云府门口,但众人还没下马车,就听见外面看热闹的人传来一声:“哎呀,这不是连府的马车吗?他们怎么来了?难不成这马车上的竟然是连家那位四姑奶奶?” 想当年,宣永候、衡阳郡主、连姨娘这场三角虐恋也是闹得轰轰烈烈,全长安的人都对这两府像姻亲又不是不姻亲的关系津津乐道。 因此连府的人一出现,众人马上就想到了两府之间的纽带——连姨娘。 听了这话,有人惊呼道:“啊?马车上拉着的,是那位连府的四姑奶奶?” “哎哟,听说宣永候多年来对连姨娘宠爱有加,连郡主都要避让着,怪不得连府好几位主子都出面了……” 云府众人一下马车就听见这话,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尤其是云老夫人,比衡阳郡主还在意此事,脸拉的老长,下来马车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云泓远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去看身边的人。 衡阳郡主微微扬起下巴,没有理他,径自站到了云老夫人身边。 这时,连府众人也都一个跟着一个从马车上下来了。 双方往府门口一站,还没说话就有了对峙的模样。 氛围这种事,全靠烘托。 有些闲来无事的人,竟然一路从城门口跟到了宣永候府,就为了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以至于马车后面跟了一条长长的大尾巴,简直与大皇子迎亲那次有的一拼。 四周乱糟糟的议论声已经将气氛带起来了,而画龙点睛的一笔,就是云挽心哭喊的一声:“祖父!您要替我姨娘做主啊!!” 仿佛是印证了众人心中的猜测,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连老太爷眼眼睁睁看着云挽心连哭带嚎的朝自己冲了过来,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宣永候府还真是个惯孩子的人家啊! 瞅瞅这女儿都娇惯成什么样了! 一个庶女竟敢如此作天作地,要是在连府,早就被从头到脚收拾掉一层皮了! 不过…… 这到底是他连家的外孙女…… “心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清清楚楚的说个明白!” 云挽心哭的简直要背过气去,伸手指着那马车上盖着白布的人说不出话来。 连佩看着直皱眉,她没想到两家竟然会在大门口发难,一时间躲在秦氏身后不敢露面,生怕云挽心口不择言,将那晚的事情在掀出来再嚼一遍,到时候她被抓到遇仙楼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挽心,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像什么样子!” 云老夫人简直要被气死了,她这是要给全城人唱大戏不成! 云挽心被这么一骂,喉头一噎,打了个哭嗝透过一口气来,“祖父!姨娘没了,心儿和弟弟妹妹怎么办……” 连老太爷其实跟云老夫人是一个想法,这么多人围在这里看戏,他实在不太好发挥,便尽量委婉的提醒道:“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去收整一番再说,你一个姑娘家,这成何体统!” 可云挽心要是个知道收敛的性子,一开始就不会扑过来了,而且她今天受的刺激,与天塌下来没什么两样,此时已经疯魔了。 她站起身,回头过去,遥遥指着衡阳郡主说道:“是她!是她放火烧死了我姨娘!” 此话一出,如同平地一声惊雷起,人群顿时炸了锅了! 最激动的人无疑是连胜行一家三口。 连碧茹当真死了么??! 连佩甚至都忘了躲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云挽心。 只听云挽心说道:“庄子上的人都说了,姨娘的屋子被锁住了!大火瞬间就烧到了房顶,不是有人纵火是什么!” 连老太爷听见了这关键的几句,心中有了谱,但他是长辈,不好开口质问,便给了长子一个眼神。 连胜行上前一步,还不忘拱手施礼,“广行兄,还是你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上一说吧。” 云泓远眼见着此时乱糟糟的情景,心想此事若不在人前说清楚,有着人议论猜测,还不知道要编排出什么来,索性就在大门口说清楚! 第一百七十九章 祖上真传的本事 云泓远沉着一张脸,尽量客观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今早庄子上的人前来禀报,说夜间起火,连氏被困在屋子里没能救的出来,我亲自前去查看,也审问了庄子上的人,的确说是那间屋子被人从外面锁了,且火势涨的飞快,目前来看,的确像是有人纵火。” 连胜行听了这话,目光在那蒙着白布的尸身上转了转,又在衡阳郡主脸上扫了扫,说道:“既然知道是有人纵火,可查明了凶手?” “并未。”云泓远如同被赶鸭子上架一般,被人逼着说出事情原委,浑身难受,可又不能不答,无奈的说道:“事情发生的仓促,还未查明,不过我已经让人在庄子附近搜索……” 云泓远还未说完,云挽心就打断道:“什么还未查明,父亲分明就是想要包庇凶手!” “胡说八道!”云泓远目光变得凌厉,“你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凶手是何人?你可知道污蔑亲长是个什么罪责!” 云挽心大叫道:“我不管!杀人就要偿命,她杀了我姨娘!就要让她偿命!” 云泓远简直要被她气的冒烟,就要喝止,衡阳郡主却拉住他,说:“我没有杀人,怕什么,无需阻拦,让她说。” “阿暇!” 云泓远语气中满是不赞同。 他是相信她没错,但别人却未必坚信。 连姨娘前脚更被送出庄子,后脚就被人放火,最有动机的就是衡阳郡主,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很难解释的清楚,说不定会越说越乱。 但衡阳郡主目光坚定,意思很明确,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云泓远叹了一声,家里除了他以外,一个比一个倔! 云挽心冷笑的看着衡阳郡主,说道:“你一直躲在濯香院里不出来,其实不过是在寻找机会对不对!你一直就想除掉我姨娘!” 衡阳郡主面不改色:“然后呢?” “然后?”云挽心咬牙道:“然后云楚忱设计将我姨娘弄到了庄子上去,回手你们就放了把火!烧死了我姨娘!” 提到云楚忱,衡阳郡主眸子里多了一股凉意,说她可以,说楚楚不行。 她声音变得凉薄,“你姨娘自己犯了过错,被送到庄子上去,与楚楚有什么关系?若说有关系,楚楚才是受害者。” 云挽心大喊道:“姨娘根本就没有做过!她是被逼承认的!” 衡阳郡主目光撇着她:“就算是有人逼迫连氏,那也不是我们,而是你们连府自己的人,不是么?” 云挽心闻言理亏,下意识的往连府那边看去,正好对上连佩心虚的眼神。 她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将连佩拽到人前:“连佩!你给我说清楚,是你要找人划破云楚忱的脸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赖到我姨娘身上!如果不是你,我姨娘就不会被送到庄子上去!她就不会死了!” 此话一出,周围更是沸腾。 居然还有这么一出,这世家大宅里的故事,还真值得深挖啊! 衡阳郡主可不是笨人,在楚楚没有出现,不了解真实情况之前,她得尽可能的拖延时间,而她不过几句话,就将云挽心的火力给转移了。 她朝身边的素裳低语道:“去大姑娘院子里看看。” 素裳闻言,悄悄从人群中退了出去,绕了一圈从后门进了府。 不过还没到风澜院,就看见了云楚忱身边的潋月:“潋月,大姑娘呢?可在风澜院?” “素裳姐姐,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去找夫人呢。姑娘没事,就在府中。” 素裳一听这话就知道大姑娘心中有数,松了口气,“姑娘怎么说?” 潋月在素裳耳边嘀咕了一阵,然后说道:“姑娘让夫人无需担心,任凭她们闹去。时机到了,姑娘自会露面。” 素裳神情激动,“行,我这就去跟夫人说一声。” 府门外,连佩被无数人的目光盯着,有如芒刺在背! “你别胡说!那件事本来就是你姨娘做的!” 云挽心气的要死,“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姨娘都死了,你还不还她一个清白!” 连佩生怕自己的事情被人知道,着急之下说的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了起来,“不是谁说话声音大,谁就有理,我劝你还是留着些力气,留着哭你的姨娘吧!” 这话说的,让人看向连佩的目光都不由惊骇了几分。 就算无端被人指责并不好受,可这么恶毒的话,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怎能不让人侧目? “这是连府那位二姑娘吗?” “啧啧,不是说连府二姑娘温婉贤良吗?没想到一张嘴这般厉害哩!” “的确伶牙俐齿,可这话说出来,实在有些恶毒啊!她与云府二姑娘,不是表姐妹吗?” “表姐妹算什么,亲姐妹也有成仇的不是?” “那倒是……” 听着周围的人议论,连佩冷汗都下来了,深深为自己方才的言语不当而感到后悔,可面对云挽心冷厉的目光,她若是服软岂不是要助长对方的气焰?到时候对方再说出什么来,她要怎么应对? 就在她犹豫之际,只听衡阳郡主凉凉的来了一句,“是非曲直,就该当着大家的面说个清楚才是,说这般模棱两可的,让人猜疑,有辱我宣永候府的名声。” 连佩心下一个哆嗦:“宣永候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那日的事情已经说的清楚明白,四姑母当时也承认了!” 衡阳郡主瞥了连佩一眼,不屑与一个晚辈争论长短,有些话,自有人会反驳! 比如云挽心。 她深深被连佩的话给刺激着了,几乎忍不住想要挠上去! “你胡说!姨娘并非承认,而是被你们胁迫!逼不得已才背了黑锅的!” 连佩冷笑道:“哦?那你倒是说说,四姑母有什么事要受我们胁迫?” 众人也想知道。 你说连姨娘是受了胁迫才不得已背下黑锅的,明显是被对方握着什么把柄啊! 云挽心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 连佩见她语塞,目光中闪过一丝得意,但很快掩饰了过去,佯装委屈道:“表妹,我知道四姑母发生意外你很难过,十分急于捉到凶手,可你也不能是非不分,让别人替四姑母承担罪责啊!”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话,又转移到了云挽心身上,只见她那张哭的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和不甘,“你威胁我?!” 连佩摇头,神色间又是伤心又是失望:“表妹,我何来的威胁,四姑母想要划破云大姑娘的脸,想必也是为了表妹出气吧?现在事情瞒不住了,表妹怎么能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呢?” 众人哗然。 人群中站着几个眼神机灵的少年,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出声道:“看来连氏是因为这件事才被送到京郊庄子上去的!” 此言一出,正好为周围的百姓捋顺了思路。 “原来如此啊,连氏想要划花云府大姑娘的脸,被人发现,所以送到庄子上思过,却被人放火烧死了,难道真是衡阳郡主母女的报复吗?” “就算是报复,那也是情有可原的,如果有人想划花你们女儿的脸,你们会如何做?” 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说道:“哼,要是谁敢动老子女儿的一根头发,老子定会跟她拼命!” 这人,一看就是个女儿奴没错了。 不过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表示赞同。 “是呀,谁家的孩子不是个宝!怎么能这么狠心!姑娘家的容貌若是毁了,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云挽心见风向变了,周围的人都转而对她指指点点,吃惊的瞪大眼睛看向连佩:“连佩!你颠倒是非的本事真是厉害!我说不过你,但你别想就此糊弄过去!” “表妹,我知道你一直嫉妒云大姑娘,嫉妒她的身份,嫉妒她的美貌,可你不该怂恿四姑母去毁她的脸,这实在太过恶毒了!表妹,这样大的罪名,请恕我不能替你们承担。” 在场知道实情的衡阳郡主,简直要为连佩竖起大拇指了。 这连家的女人,不要脸的本事是得了祖上真传的吗? 面对连佩舌绽莲花颠倒黑白,云挽心不崩溃简直是不可能的。 她连讲道理的云楚忱都说不过,又何况是毫无底线,根本不讲道理的连佩呢?几句话下来,就落了下风。 她徒劳的挣扎,搜肠刮肚,却找不到几句可以反驳连佩的话。 这时,素裳回到了衡阳郡主身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衡阳郡主眉毛一挑,看向云挽心说道:“二丫头,连姨娘当真没有做过这件事么?” 云挽心猛地回头,目光复杂的看向衡阳郡主。 她认定了对方是凶手,可现在她无比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替她辩驳几句。 然而对方是杀了她姨娘的人,会说出有利于她姨娘的话吗? 衡阳郡主直视着她,说:“如果她没有做,为什么要承认?” 云挽心仿佛找到了头绪,只听衡阳郡主又说:“人已经死了,那些威胁便没用了,哪怕她做了天大的错事,也没人能在处置惩罚她了。既然如此,你还有隐瞒的必要吗?” 云挽心嘴唇抖了抖,是啊,姨娘已经死了,从此以后,这世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缓缓抬头看向连佩…… 第一百八十章 啊!撕的心好累!【加更】 被这样看着,连佩的心头猛地一颤。 “表妹……你不要被别人的话给蒙蔽了,四姑母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让她再背上其他的污名吗?” 云挽心闻言一怔,又犹豫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句,“二姐姐,如果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吧。” 哭晕过去的云千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云挽心朝她看过去,满面悲切,“三妹……” 云千亦肃着面容,说道:“姨娘人都没了!是她的错,咱们可以承担,可不是她的错,我们绝不能背!” 众人闻言都朝这个面上毫无血色,头上绑着白布的小姑娘看过去,只见她目光悲痛却清明, 神色间,是这个年龄的少女难见的坚忍。 “这小姑娘是谁?说话倒有几分担当。” “看样子也是连姨娘的女儿,大概是云府的三姑娘吧?” 衡阳郡主的目光却有些疑惑,二丫头知道的,三丫头难道不知道么? 云挽心却没想那么多,她看着云千亦,眼泪滚滚落下,“可是……” 云千亦的目光冰冷的扫过连佩,说道:“二姐姐,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不要白白放过了恶人!” 连佩的脸彻底白了,“二表妹,三表妹……我们可是血脉至亲,以后,你们难道不需要仰仗淮阳侯府了吗?这般诋毁侮辱,是何道理!” 云千亦冷冷道:“你能代表淮阳侯府吗?你们大房,是淮阳侯府吗?” 这话一出,连佩以及连胜行夫妻的面色都变了。 没有爵位,大房自然不是淮阳侯府。 连胜行有些急了,转脸去看连老太爷。 连老太爷态度不明,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事情没有查清楚,他怎么可能妄下结论,与宣永候府结仇呢? 连胜行见他沉默不语,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父亲!” 连老太爷闻言抬手制止了他,“心儿,你说。” 这么多人都在场,就算他想包庇,他能包庇的了吗? 而且,大房犯下如此大错,三房的爵位简直顺理成章,正好顺了僖妃的意思。 僖妃,如今才是连家的重中之重! 连胜行完全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个弯弯绕绕,听了他的话有些懵了,转头看向云挽心。 云挽心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收到了来自云千亦和连老太爷给的底气,但面对衡阳郡主,她仍是心虚。 可此时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迟疑了许久,还是说出了口。 “姨娘她,当年被退婚之后,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报复,我不知道过程如何,只知道姨娘给……给母亲用了不孕的东西……她这一生都不能有孩子了!” 她声音控制不住的狠狠颤了颤,显然也知道这件事罪孽深重。 “你……你说什么?” “你说的可是真的?” 云老夫人和云泓远双双惊问出声。 至此,连姨娘到死都不想说出来的事情,终于真相大白了。 ………………………… 此刻在琼华院,大夫给连姨娘看过了脸伤,交代了几句,又开了清喉润肺的方子便被送出了云府。 伶夏让人煮了清喉润肺的雪梨枇杷,正在喂连姨娘吃。 连姨娘因为受了惊吓,又连着折腾了几个时辰,此刻颇为昏沉,但躺在榻上又无法入眠,闭眼便是大片火海,如同梦魇一般缠绕着她。 “外面是什么情形?” 伶夏说道:“大姑娘的人在院子里守着,说暂时不让姨娘四处走动。” 连姨娘沉眸思量了半晌,便知道了云楚忱的用意。 “这一次,输的真是彻底。” 伶夏有些不明白,“姨娘是什么意思啊?” “我本以为连佩的事,只是巧合让她抓住了把柄,却没料到她竟是将后面的几步路都设想好了。” 伶夏仍是不明白,连姨娘却也不再解释了,说道:“你先出去吧,让我静一静,一会大姑娘需要用到我的时候,自然会来叫我……” “是,姨娘。” ………………………… 府门前,众人总算从震惊中缓过一口气来,纷纷看向衡阳郡主。 不少人都知道,这些年来,连姨娘在云府过的很好,自己受宠,几个儿女也十分受宠,与正室夫人没什么区别。 想必就是因为衡阳郡主不可能生育,所以连姨娘一直有恃无恐…… 衡阳郡主身形一晃,眼泪像是在体内积蓄了很久很多,大颗大颗,滚滚而下,身边的侍女连忙扶住她:“郡主!” 真相大多是残酷的,不知道的时候总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可知道真相以后,又有几个人能够坦然接受。 云泓远心痛的看着泪眼滂沱的衡阳郡主,“阿暇……” 周围传来阵阵唏嘘:“真是可怜啊……” 一个女人一直未能怀上身孕,并不算可怕,因为她仍会用心调理,抱有希望。 可怕的是,你明确的告诉她,你无论做什么,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有人终其一生只为求一个结果,可当结果提前来临,又真的能够承受吗? 此时就连云老夫人的目光都变得怜悯,她也是女人,怎会不了解衡阳郡主的心情。 当年她为了怀上身孕,也不知做了多少努力。 “老大媳妇,二丫头一个孩子知道什么,等眼前的事情了了,咱们遍寻名医,未必不能治好。” 到底是长房长媳,她也是希望衡阳郡主能有孩子的。 不过,衡阳郡主比众人想象的要坚强,她深深吸了几口气,便也缓过来了。 她在濯香院寂寥的过了这么些年,自然是没想过自己还会有什么孩子的。 眼下事情虽然难以接受,但也算不上什么让她活不下去的事情。 因为,她还有楚楚。 “母亲放心,我没事,我有女儿。” 是啊,她有女儿,云楚忱曾是她的一切,到了现在,仍旧是她的一切。 她这句话,更让人不胜唏嘘。 也让云泓远更加内疚,“阿暇,是我对不起你……” 衡阳郡主没有说话,想必对云泓远终究是心怀怨怼的。 她缓了缓精神,看着云挽心说道:“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连姨娘被迫承认了事情是她做的?” 云挽心颤声说道:“是,姨娘那日被送出府之前,明确的与我说过,事情不是她做的,让我小心大舅舅他们……” “让你小心?” 云挽心点头,“那日我便觉得事情有蹊跷,分明人证都已经指认了连家表姐雇人行凶,要划花大姐的脸,可表姐却突然说事情是我姨娘指使的!这实在过于突兀,我以为姨娘会辩驳,却没想到大舅舅一番话之后,她就承认了!” “啊?是连家二姑娘雇人行凶?” “不会吧?不像啊!” “嘁,人心隔肚皮,瞧这小姑娘温温柔柔的模样,嘴里的话却毒的狠,想必心肠也是黑的!” “可不,知人知面不知心那!” 连佩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头皮发炸。 她环视一圈,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只觉得心累极了! 她怒道:“表妹,四姑母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当初承认了的事,说反悔就要反悔吗?” 众人闻言都是皱眉,是啊,连姨娘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就在此时,宣永候府的大门轰然打开! 众人转头看去,就见云楚忱肃着一张面孔从里面走了出来。 “谁说连姨娘死了?” “楚楚?”云泓远吃惊的看着她。 云老夫人也大为惊讶,每每自己的大孙女一出现,事情就变得有趣多了,“你说什么?连姨娘没死?” 云楚忱往旁边走了一步,露出身后的连姨娘来。 连姨娘的脸已经上过药,被包扎好了,只是脚步虚浮,一直在咳嗽,她勉强开口说道:“咳……妾身见过老夫人,侯爷、夫人……” “你……你怎生在府里?”云泓远吃惊不小。 一旁的云挽心姐弟三人已经冲了过去。 “姨娘?!” “姨娘还活着!” “姨娘,呜呜呜……” 姐弟三人将连姨娘团团围住,将周围的看客都给弄懵了。 人没死? 那他们这么半天在这里看的是什么鬼热闹啊! 云泓远比任何人都要懵。他不知实情,虽然知道那女尸有可能不是连姨娘,但心里终究没报多少希望,紧接着就被连家人堵在了府门前被逼问起来,一时间也无暇细想。 顺着众人的思路,就将连姨娘看成了一个死人。 结果,连姨娘突然从自己府门里活生生的走出来了! “楚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父亲,还是让连姨娘自己说吧。” 连姨娘安抚了三个儿女,说道:“昨晚,的确有人放火想置我于死地。” 云挽心闻言顿时抬起头,“姨娘,是谁?是不是……” 连姨娘按住她的手,摇摇头:“是你大姐救了我。” “?” 所有人的脑袋里都同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云挽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姨娘说什么?” 连姨娘神色莫名,又重复了一遍:“你们都误会了,凶手并非是郡主,也不是云大姑娘,相反,是她救了我。” 别说周围的看客们懵了,就连当事人连胜行一家三口都懵了! “既然四妹没事,那白布盖着的人又是谁?难不成广行兄是故意在故弄玄虚?” 云泓远见连胜行这副嘴脸,冷哼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马车上拉着的是连氏?”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这人猪脑吃多了? 连胜行一噎,瞪眼看向连姨娘,不知该说什么好!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连姨娘冷冷看了一眼连胜行,“大哥,我劫后余生,看开了许多事情,亦儿说的对,是我做的,我可以承担,不是我做的事情,我也没必要背。” 方才云楚忱过来找她的时候,已经将方才大门口发生的事情明明白白的说了。 她知道云楚忱是故意拦着她不让她现身,好逼迫女儿说出她的隐秘,但她无法阻止,索性现在将事情摊开了说,也不用再受连胜行胁迫,受他的窝囊气。 连胜行嘴皮子不自觉的哆嗦了几下,“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姨娘不理会他,而是看向连老太爷:“父亲,想必大哥没同您说实话。” 连老太爷皱眉看向连胜行,已经隐约猜到了实情,他闭了闭眼,这个逆子! “如儿,事到如今,你便将实情说明吧,是非公道,自有定论。” 连姨娘的目光像针一般刺在连佩的身上。 “佩儿小小年纪,心肠歹毒,雇凶伤人,企图毁了我们大姑娘的脸,其心可诛。更令人心寒的是,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她无法辩驳,便利用我与夫人的旧年恩怨,企图嫁祸给我,而大哥为了护住自己女儿的名声,更是助纣为虐,用当年那件事来威胁我,逼我认下这桩事!我没别的办法,才只好认了!” 连胜行浑身发抖,也不知气的还是怕的,他指着连姨娘厉声说道:“难道认与不认,全凭你一张嘴不成?!” 连姨娘勾唇讽刺道:“当日大姑娘找到的人证想必是活着的,要不要带来跟大哥当面对质?” 当日的事,还要牵扯到遇仙楼,连胜行当然不能让此事再漏了,否则连佩不仅名声被毁,连清白也要被人质疑。 见他说不出话来,周围的人顿时露出恍然的神情,原来事情真是连府二姑娘做的!还为了逃避罪责嫁祸给自己的姑母! 连佩只觉得头皮发麻,“父亲!” “你闭嘴!”连胜行看她一眼,无比后悔受了她的怂恿! 他转头看向连姨娘,只能承认,“四妹,这件事是大哥有错,但大哥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佩儿年纪还小,她一时冲动做了糊涂事,我们当父母的不能不为她筹谋啊!你是她的姑姑,且原谅她这一回……” 连姨娘扯动嘴角,说道:“是啊,我是佩儿的姑母,替她担了这个罪责便也担了,只是侯爷罚我到庄子上思过,却有人心怀不轨,企图将我烧死杀人灭口。大哥觉得,纵火杀我之人,到底是谁呢?” 连胜行脑袋一木,“这……这我如何能知……” 连姨娘与连老太爷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碰撞。 她说道:“所有人都知道,我与夫人不睦,我若是死了,大家都会怀疑是夫人想要借机除掉我,事情可能就永远都说不清楚了。然而我没死,更清清楚楚的知道是大姑娘将我从火海中救出,那么,不如让大家猜一猜,凶手是谁呢?” 连胜行见事情越闹越大,着急之下便有些口不择言,他说道:“兴许根本就是有人做戏,放火之后又将你救出,不过是为了让你感激她们!” “她们”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云楚忱听见这话简直要笑出声了。 周围有人嘀咕道:“这连家大老爷是不是猪脑吃多了?” “是呀!郡主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连氏不过是一顶小轿从偏门抬进来的小妾, 人家有什么理由费心思去让她们感激?有那个必要吗?” 连胜行见大家都用一种“你真不要脸的”表情看着他,讷讷的支吾道:“先不管凶手是谁,何必非要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四妹你没事便好,追查凶手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大哥一定帮你查的清清楚楚!” 然而连姨娘压根不理会他,连胜行气的脸色铁青。 周围的看客们倒是兴奋了,都一惊一乍的猜测起来,甚至有人大着胆子问云泓远马车上的尸体到底是谁。 云泓远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无语,但这么多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只好说道:“庄子上烧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能够确定身份,马车上的这一个,我们不能确定她是连氏还是住在旁边的徐娘子,所以拉到城里,准备验尸确认,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连家的人堵在这里了。” 连胜行听了眼前一黑,早知道他就该再等等! 如果知道人没死,他说什么也不会急着出头! 看客们听了恍然大悟。 有人说道:“既然不是郡主和云大姑娘要害连氏,那么杀了连氏对谁有好处呢?” 有人补充道:“又或者是为了隐瞒什么?” 这两个问题,外人可能想不明白,但连府和云府的人却已经明明白白了! 只是,这里面有许多弯弯绕绕不足为外人道。 连老天爷装模做样的叹了一声,上前一步与云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此事一时半会也无法解决,咱们不如移步相商?” 云老夫人此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于连家这个老狐狸放低姿态的摸样十分满意,说道:“既然如此,老侯爷请入府吧!” 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人,还意犹未尽呢,可人家自家事要关起门来说,谁又能阻拦呢!只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堆剖析起来。 这厢云泓远无奈的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尸首,这下也不用找人来验尸了! “也是个苦命人,拉到城外,将人厚葬了吧。” 下人将尸首拉走了,云泓远对连姨娘的怜惜之情烟消云散,跟在衡阳郡主屁股后,心情复杂的进了府门。 云老夫人走在前面,领着众人进了前厅待客之处,她率先落座,连忙吩咐丫头给连老太爷看茶。 连府与云府的人分列两侧,一个个都皱着眉头,各自思忖,仿佛在酝酿接下来的唇枪舌战。 连姨娘被大火熏烤,胸口干涩,喉咙也很不舒服,忍不住咳嗽,打破了堂上的沉寂。 连老太爷斟酌道:“如儿,你心中是否有了什么猜测?” 若是自家丑事,云老夫人早就屏退下人,不给事情外传的机会,但,这是连府的丑事,云老夫人一肚子怒气,何必帮他们瞒呢。 连老太爷暗示了半晌,云老夫人都无动于衷,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了。 连姨娘听见问话,十分平静的说道:“父亲,实不相瞒,昨晚在大火之中,女儿险些丧命,还好关键时刻,大姑娘身边的一对兄妹冲进火中,将女儿救了出来,本以为就此脱离了危险,谁知暗处竟然还有人埋伏追杀!”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凛! 云泓远狐疑道:“你所言当真?” 连姨娘点头道:“妾身没有半句序言,大姑娘也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 云泓远看想云楚忱。 云楚忱缓步走到中间,说道:“昨日傍晚,姨娘被人送走之后,我心下便十分不安,只觉得胸口突突跳的厉害,可府中相安无事,我思量许久,觉得连姨娘承认雇凶的事情有些蹊跷,便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看向云老夫人:“祖母恕罪,孙女未同您禀告就擅自出府,实在不该。” 何止是出府,分明是出城了好吗! 但云拉夫人急着知道事情原委,也没空在这种事情上纠结,说道:“情有可原!你接着说!” “是,祖母。”云楚忱站直身子,说道:“当时我预感强烈,便带着不为和信儿兄妹备马出城,一路往连姨娘的庄子上去,果然,还没到庄子跟前,便看见冲天大火!” 她当然不会说着自己昨天晚上火起之前就出了城,还在庄子后面做了布置,而是说自己凌晨的时候用衡阳郡主的令牌叫开了城门。 即便有人怀疑她也不怕,因为她一早就吩咐潋月跟照影,在那个时辰驾着云府的马车用令牌出了城。 这一点,就是连姨娘也不知道。 她也以为云楚忱是火起之后才赶到的。 “当时妾身被大火包围,已经被烟呛迷了,之后大姑娘的人将我从火里救了出去,可没走多远,就有人从暗处持刀冲了出来,还好云大姑娘带的人手足够,将那些歹人都解决了。” 云泓远疑惑的看向云楚忱:“你哪来的人手?” 云楚忱解释道:“之前平遥公主生辰宴上,有贼人闯入盗走公主钗,城里也时不时闹匪患,不少人家被盗了财物,虽然并未伤人,但防备些总是好的,便与晋二公子借了几个小厮时时看护着府上。” 众人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为府上着想,连她为什么跟晋二借人都忽略了。 “你有心了。”云泓远夸奖了一句,又问:“可留了活口?” 云楚忱与连姨娘对视了一眼,说道:“自是留了活口的。” 一旁的连胜行一家三口听见“留了活口”这一句,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连佩更是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她的手一直抓着秦氏的袖子,因为紧张,手上的力道不小,这么一跌到,直接将秦氏的袖子“撕拉”一声扯出一个口子! 众人闻声都朝她看去。 云挽心冷笑道:“表姐,你这是心虚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是要私下了结? 方才在府门口,云挽心被连佩怼的情绪崩溃,现在连佩终于现了原形,她怎么可能不讽刺几句。 连佩抬眼朝云挽心望去,想要挺直脊背,可她腿软的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这会跪坐在地上,还哪有半点气势可言,浑身上下都透着难以遮掩的心虚。 秦氏蹲下身子去扶女儿,可她自己的手也一样抖得厉害。 连佩雇凶伤人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赖也赖不掉的了,不仅真相大白,现在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 “老爷……” 她颤声去叫连胜行。 连胜行却也整个人都僵硬着,浑身发木,根本就想不出对策。 连老太爷脸沉的厉害,“你们说,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连胜行扑通一声跪下:“父亲……这怎么可能,您要相信儿子啊!我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怎么会没有理由呢?” 连姨娘冰冷的声音字字清晰,“你们想要置我于死地的目的很明确,不就是害怕三房跟你们抢爵位么!” 此话一出,事情就变得明朗了。 “大哥怕父亲因为僖妃娘娘偏心三房,一直十分防备,这次佩儿栽赃我,你们怕僖妃娘娘心生不满对你们生出芥蒂,借此说服父亲剥夺你的爵位,所以,你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我杀了,掩盖事实!” 连胜行嘴皮子止不住的哆嗦,想要反驳的话就在嘴边,可每个字都似乎很无力。 连姨娘不理会他,继续说:“或者,我这侄女应该还有些私心,她既然有心想要毁大姑娘的脸,那么定然是有什么原因让她憎恨大姑娘,所以,烧死我之后,她应该会四处宣扬,将此事嫁祸给大姑娘,以诋毁她的名声。” 连姨娘的猜测,简直分毫不差。 连佩的嘴唇都白了,但她一向死鸭子嘴硬,说道:“四姑母不过是无端揣测……” “是不是揣测,等一会那两个活口送来,就一切都清楚了。” “活口”当然是没有的,刚才云楚忱那么说,不过是为了诈一诈连胜行他们。结果刚一出口,连佩就漏了怯,到底她年纪太小,还撑不住这么大的局。 此时连姨娘再提起此事,连胜行他们已经下意识的相信“活口”的存在了。 连佩心中的不安终于达到了顶点,她求助的看向自己的双亲,然而,他们也都各自陷入恐惧之中,没什么应对之策。 连姨娘说道:“大哥,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们打算如何赎罪!” 她突然揭掉自己脸上的覆盖伤口的白布,说:“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做的孽!” 她这一举动,着实将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 除了云楚忱,别人还不知道她的脸竟然伤的这么重。 虽然面积不大,只有贴着耳根处那小半块脸颊被烧伤,但毕竟是一张美人面被毁了,此时的伤口又触目惊心,焦糊中渗着浓水和血水,十分骇人。 “佩儿!你好好看看清楚!” 连姨娘走到连佩跟前,将自己的伤处凑过去。 连佩被连姨娘凶狠的目光和骇人的伤口吓得连连后退,情绪也渐渐的崩溃了:“四姑母,你饶了我!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才怂恿父亲母亲这么做的……” 她话一出口,赶紧去捂自己的嘴巴,可已经晚了。 云挽心尖叫着上前,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你竟想杀我姨娘!” 父母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连佩怎会不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样的罪孽,但她当时一叶障目,钻了牛角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自己有半点污名,不能让云楚忱逍遥自在! 秦氏赶紧去拉云挽心,将连佩护在自己怀里。 云挽心冷笑道:“现在知道做缩头乌龟了,刚才你的威风去哪了!” 连佩抽泣不止,将连埋在秦氏怀里不敢抬头。 秦氏哭着看向连老太爷,说道:“父亲,佩儿年纪还小,又刚与许家定下亲事,您就饶了她吧,有什么过错,就让我们做父母的承担,无论四姑奶奶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照做!” 这就是要私下了结了? 连姨娘一声冷笑:“大嫂此言当真么?” 秦氏咬唇,最后还是点了头:“只要四姑奶奶说出来,我们一定做到,只要你不再为难佩儿。” “为难?”云挽心又炸了,“舅母真是说的出口!表姐想要我姨娘的命,我姨娘怎么处置她都说不上为难吧!” 秦氏脸色有些发紫,讷讷的说道:“是……是我说错了话,还请四姑奶奶饶了佩儿……” 连姨娘看着跪在盯着地上的三个人,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等待的时刻最是煎熬,连佩的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指甲断掉刺破皮肤渗出血来。 “既然如此,那我就开口了。” 连姨娘似乎终于下了决定,瞥了她们一眼,转身看向连老太爷。 连老天爷长叹一声,”如儿,你说。” “父亲,一个家族的兴衰,取决于家族内里是否齐心,像大哥大嫂侄女这般,能为了虚无的设想就对亲人下毒手的蛀虫,实在不适合再在侯府待下去。” 连胜行猛地抬头,目光毒刺一般扎在连姨娘的身上,但连姨娘没有半分迟疑的接着说道:“不如将他们送回溧阳老家,终身不得再踏入长安一步。” “父亲!我可是您的长子!” 不能回长安,意味着什么,连胜行再清楚不过,他的爵位真的不保了! “你也知道你是长子!”连老太爷眸光沉凝:“这么多年来,你为家族做过什么贡献?!不但没有,还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没将你们从族谱中出名,已经是对你们的宽宥!” 连胜行猩红着眼睛,愤然道:“说到底,你们不过是算好了要将爵位给老三!” 连老太爷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不已。 这可是当着云府众人的面,竟然将爵位这种事情都拿出来争辩了。 他这次的老脸可真是保不住了! 连姨娘看着连胜行说道:“那么大哥为什么不想想,如果僖妃娘娘当真有意帮着三房夺爵,为何又让佩儿与许家定亲?!” 连胜行一怔。 他们之所以在意这桩亲事,头等便是因为连佩与许家结亲之后,对大房有无数好处,甚至将来也许能与三房分庭抗礼。 可他却忘记了,没有僖妃的应允,连老太爷不会擅自做主。 连姨娘嘲讽道:“大哥不会是认为是自己女儿格外出色,府中旁人都不能与她相比的原因吧?难道大哥不知道,两府联姻,什么人材出众,不过是次要的。” 换句话说,人选根本没那么重要。 如果僖妃当真铁了心要帮三房夺爵,直接让连曳与许修名定亲岂不更好?即便年纪差上许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要说个人好恶,三房是僖妃的亲生父母,她当然希望她们过的好,但她也没糊涂到什么好事都按在他们头上。 在大局观上,僖妃要比连家的其他人强的太多了。 这也是连老太爷为何这般看中僖妃的原因。 连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结果毁了自己。 连胜行想通这些,肠子都悔青了! 他跪倒在那里,瞬间佝偻了许多,然后,他膝行道连姨娘身边,拉住她的袖子,恳求道:“四妹!是大哥的错,大哥糊涂!你不要将我们送回溧阳!我们以后都听你的!都听僖妃娘娘的!” 连姨娘甩开他的手,十分冷漠,“我从来不需要你听我的,况且,我也是做了错事的人,还要听从云府处置,以后我们能不能见到面还说两说。” 连胜行怔愣的看着她,连姨娘转身走到云老夫人身前跪下,磕头道:“妾身对夫人做的事情,罪孽深重,愿入家庙修行,以赎己罪。” 家庙? 衡阳郡主与云楚忱对视一眼。 以连氏犯下的过错,直接处置要了小命旁人也无话可说,但她毕竟还育有三个孩子,云老夫人虽然并不在意连姨娘的死活,但云泓远还是要考虑云挽心姐弟三人的感受的。 他虽然不是个好丈夫,却算得上是位好父亲。 而连姨娘自己提出要去家庙修行,远离长安,其实是在自救,却也显得足够恳切。 云泓远的目光看向衡阳郡主,征求中又带着恳求。 衡阳郡主垂眸沉思的半晌,不知作何想法,众人都在等着她说话。 云楚忱上前一步,对云泓远说道:“父亲,咱们的家务事,还是等连府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再说不迟。” 现在还不到处置连氏的时候。 云泓远迟疑着看向衡阳郡主,见她没有反对,便点点头:“此事容后再说。” 连姨娘闻言,便看向连老太爷,“父亲,您意下如何?” 连老太爷站起身,负手看着长子,语气中满是失望:“你们犯下这么大的过错,这个处置已经是网开一面,三日之后,你们就启程会溧阳。” 连佩不敢置信:“祖父!那我跟许家的亲事怎么办?” 连老太爷说道:“你的名声败坏成这等地步,还能进许家的门?府中其他姐妹都要受你的连累!亲事无需你来操心,且等着回溧阳,思过两年,再另寻亲事吧!”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能这么轻易放走(修改) 连佩听了这番话,颓然跪坐的地上,目光呆滞。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当初一时冲动,想要毁云楚忱的脸,谁能想到,竟然一步步酿成了这样的恶果…… 然而她不知道自己最大的错,就是错估了云楚忱的心思。 云楚忱是想铲除连姨娘这个祸害没错,但她绝不会主动往自己身上拉仇恨。 她要的是连姨娘自己把自己给作死,而不是让自己成为恶人。 换句话说,她所做的事,都要光明正大,都要有理有据,不给别人留下一丝话柄。 这厢连老太爷被迫在云府解决了自己的家务事,转身看向云老夫人,“云老夫人,今日是我们淮阳侯府莽撞,误会了府上,还请老夫人原谅。” 云老夫人并没有什么好脸色:“都说淮阳侯府的女儿出色,却没想到儿子竟然这般不堪,手这么长,伸到别人府上来杀人放火!不仅如此,还贼喊捉贼,找上门来辱没别人的名声!真是欺人太甚!” 云楚忱垂着眼眸,心中暗暗赞道,不愧是掌家几十年的狠人,这刀子捅的,真是句句在理。 淮阳侯府虽然卑微了许多年,但连老太爷总归是位侯爷,有多少年没这般低声下气的给人数落了? 然而,他还能说什么呢? “老夫人说的是,等淮阳侯府解决了家务事,必定前来给府上赔罪。” 云老夫人没在说什么,等连家的人走了,一张臭脸立马变得轻松起来,哼,居然大摇大摆的来她们宣永候府找茬?欺负她没有男人撑腰是怎么着! 她管了半辈子的家,撑起整个宣永候府到了现在,是好惹的么? 不过,用不着她出马,她这个令人省心的大孙女就将一切都解决了。 她现在只需要好好想想,让淮阳侯府拿什么来赔罪。 “连氏的事儿,老大媳妇是受害者,如何处置便交给你来决定。” 衡阳郡主从刚才起就一直垂着眼眸,眉头轻轻蹙着,听见云老夫人这样说,也没有立即开口。 云挽心姐妹俩闻言,脸色苍白。 云千亦率先上前跪下,不停的磕头:“母亲……求求您绕过姨娘的性命吧,亦儿愿终身不嫁,年年月月在母亲身边伺候,绝无半句怨言……” 云挽心见状,咬了咬唇,也缓缓跪到了衡阳郡主脚下:“母亲,求您……饶了我姨娘……” 云靳也一直扑在连姨娘身上哭个不停。 见到这等惨状,满屋子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怜悯,可连姨娘所犯下的罪责根本就罪无可恕,无论给出什么处罚,都是合情合理。 衡阳郡主迟迟不语。 云楚忱知道她不是心狠之人,否则也不会甘心窝在濯香院这么多年,此时见到云挽心几个这般,定然是犹豫了。 她上前一步说道:“祖母,之前我已经问过连姨娘当初给母亲下药的手法,孙女觉得,未必没有治愈的可能,不如让连姨娘配合郎中,先给母亲治病,如果能治好,将功补过,留她一条性命也无不可。” “哦?”云老夫人目光一亮,“还有治愈的可能?” 云楚忱道:“孙女也不能确定,但总要试一试。听说神医胡明最近在湖州一带出现过,如果能找到他来为母亲诊治,治愈的可能性想必会更大一些。” 云老夫人闻言点头,看向衡阳郡主:“老大媳妇,你说呢?” 衡阳郡主其实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可既然楚楚想要尝试,她便也点了头。 云老夫人见她同意,便说道:“既然如此,连氏便先留在府中,配合郎中给老大媳妇治病!这是你恕罪的机会!莫要再出什么幺蛾子,否则,谁来求情都没用!” “是,妾定当尽力。” 连姨娘不得不承认,云楚忱这几步连环计,漂亮极了。 让她没有丝毫辩驳的余地,还一举几得。 她如果还能保住性命,就是烧了高香。 从南华堂出来,衡阳郡主就问云楚忱,“楚楚,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安排这一切的?这几步棋不像是临时起意。” 云楚忱道:“当时查出田家那两兄弟是连佩找来的人时,我就在盘算了。” “那个时候?” 衡阳郡主有些惊讶,“你怎么能想到这么远?” 云楚忱道:“其实,也算是巧合,我知道连佩指使人要害我之后,碰巧连佩就被逼婚了。从她逃出连府开始,后面的一切,就由不得她做主了。” 从被卖到遇仙楼被捉到把柄,再到被绑入云府,之后嫁祸连姨娘,云楚忱将每一步都算好了,甚至连佩回到连府之后,那种钻了牛角尖的想法,也是她让人在连佩跟前吹了几句耳边风的结果。 当然,事情具体到每一步的时候,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但云楚忱对人心的掌控,是从小练就的,连佩又哪里是她的对手呢,以至于最坑惨了连姨娘。 衡阳郡主凝思片刻,问道:“可我总觉得,你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除掉连氏。” 云楚忱一笑,她说:“如果连佩没有对我表现出这么大的敌意,我兴许不会想到去利用她。我这么做的目的,有三个。” “三个?”衡阳郡主纳闷。 云楚忱说道:“一来是为了逼连姨娘说出她到底对母亲做了什么,这种隐患,早知道早解决。” 衡阳郡主闻言,沉默的点了点头。 云楚忱知道她心情复杂,便不再此事上多说,接着道:“其次,是为了毁掉连佩跟许修名的亲事。” 如果只是因为连佩雇凶伤人,云楚忱不至于将事情做的这么绝,毕竟此事没成,但听说连佩跟许家结亲的事情之后,她便改了主意。 衡阳郡主愣了一下,随即猜测道:“许琳琅与二皇子结了亲,如果让连家与许家结成姻亲,那么二皇子与僖妃……难不成僖妃是要站在二皇子那一边的?” 因为周道人的事,云楚忱其实心中已经肯定了,但她没有对衡阳郡主明说,只道:“是有这样的猜测,如果连佩离开长安之后,许修名续弦的人选,仍旧是连家某位姑娘,那么事情就很明确了。” “话虽这么说,可楚楚你为什么要在意这件事?” 云楚忱在意朝堂动向,当然是与她的梦境有关,但她不可能将此时说出来,便解释道:“是母亲想的多了,我不想让连佩与许家结亲,不过是不想让连佩和许琳琅联手来对付我罢了。” 衡阳郡主嗔怪的看她一眼,“也是,的确是我想的远了,那么除了这两个,还有一个目的是什么?” 云楚忱的目光变得幽深,说:“我是想知道,连姨娘在僖妃心目中的位置,到底有多重要。” “僖妃?”衡阳郡主不解。 “嗯,咱们就等一等好了,连胜行他们离开长安之前,一定会有结果。” …………………… 夜色悄然笼罩了灵晖宫。 廊下的灯笼已经被宫人一个接一个的点亮了,昏黄的光芒将站在那里的人笼罩,为其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有了五个多月身孕的僖妃,肚子已经十分明显。 她站在那里,望着前方许久没有出声。 侍女南芍说道:“奴婢打听来的消息就是这般,也不知道大老爷哪里来的胆子,将云府的人当成傻子看,做了亏心事,竟然还主动找上门去兴师问罪,最后让人当众揭穿,不仅二姑娘的名声毁了,连府的脸面也让他们给丢尽了!” 她的声音不大,可以说是很轻,但里面的嘲讽之意已经通过她的语气传达出来了。 僖妃抿住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们还真是会给我脸上贴金。” 南芍是从小跟着僖妃的,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僖妃着想,气愤道:“说到底,大老爷就是怕您鼓动老太爷将爵位给咱们三老爷,可他们也不想想,若是这般,怎么会让二姑娘与许家结亲。这回可好,许家这门亲事怕是不能成了。” 许家定下连佩作为长房长孙的续弦,现在连佩犯了大过错,想进许家的门肯定是不行了。若是直接换成连府其他姑娘,那政治联姻的味道就太浓了,多少人都盯着呢,实在不太好说。 僖妃胸口盈满怒意,“一窝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想要抬举她们,都扶不起来,还想要爵位,就算这爵位给二伯,都比给他们强!” “娘娘,这事满京城的都传遍了,现在外面都在传淮阳侯府的事,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 “皇上那里,我自有办法,但连佩,本宫不能这么便宜就让她离开长安。” 南芍目光带着疑惑:“娘娘的意思是?” “哼,明知道本宫关切四姑母,她竟然还起了杀心,她这是没将本宫放在眼里,觉得本宫好糊弄!” 僖妃能这么快将皇上哄得服服帖帖,自然不是心思简单之人,连佩那点小心思岂能瞒过她的眼睛。 南芍道:“老太爷将他们全家赶出长安,永远不能回来,对他们来说,已经是要命的惩罚了。” 对于满肚子虚荣做梦都想攀高枝的人来说,让他们远离名利场,算得上是诛心了。 但僖妃却说,“对于大伯夫妻,自然是足够了,但连佩,却罚的太轻松。” 南芍道:“娘娘说的也是,长安这些事情,只要粉饰的够好,二姑娘在溧阳老家沉寂两娘,等风头过了,以她才人材相貌,寻个当地大族做当家主母,是轻轻松松,后半辈子照样能过的滋润逍遥。” “这次她能不顾本宫的心意,对四姑母下手,下次就有可能对淮阳侯府的其他人,甚至是对本宫下手。这种冷血的东西,本宫不能便宜了她,也不能给她再翻身的机会!” 淑妃,就是前车之鉴。 南芍听了她的话心头一凛,“娘娘有什么打算?” 僖妃冷冷道:“心狠手辣没什么,可恨的是如此愚蠢,她既然蠢到这个地步,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受到足够的教训。传话回淮阳侯府,让她入宫来见我。” 为了自己筹谋并不不可,可连佩所经历的并非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只为了自己那一点点私欲就拖累家族,犯下这么大的过错,岂能轻易绕过? “是,娘娘。” ………………………… 连老太爷等人回到连府的时候,满府的人几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众人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在连胜行三人身上刮过,尤其是连佩,仗着自己受宠,从小打大吃穿用度都比府中别的姑娘要高出一截,不知多少人看她不顺眼,这会不来落井下石,那才是稀奇。 “没想到二姐姐还有脸活着,这要是我呀,我宁肯一头撞死了。” “哼,平日里端着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样,还以为有多么大的本事呢,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还拖累整个侯府跟着丢人!真是晦气!” 连佩的脸都气紫了,却没办法反驳一句!只在心里将云楚忱凌迟千遍万遍! 她现在有多屈辱,就有多恨云楚忱。 然而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乖乖跪在秦氏身后,面对众人的指责。 “事情出了纰漏不知补救,竟然还错上加错,简直愚不可及!”连老夫人简直要被气炸了肺,狠狠将手里的茶盏砸向他们! 秦氏被泼了满头满脸的茶水,却不敢吭一声。 连老夫人的目光如同要吃人一般,她指着连佩:“你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能做出如此败坏门风之事!” 做也就做了,还把旁人当成傻子,结果自己才是真正的跳梁小丑。 她把淮阳侯府当成什么了?又将她们当成什么了? 连老太爷目光极其冰冷,说道:“那日在云府回来,你们竟然还拿假话来诓骗于我,到底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 连胜行以头触地,“父亲,儿子错了!是儿子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求父亲母亲饶了儿子这一回……” “哼,现在知道后悔了?”连老太爷神色冰冷,恨声道:“今日之事,你们拽着我到人家府门前去闹,弄的人尽皆知,恐怕已经传到皇上耳朵里了,八成明日就会有人弹劾淮阳侯府家风不正。更何况,我若是轻饶了你们,云府那边又要如何交代?!”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丑事拿出来看看 ps:抱歉宝宝们,上一章节上传错误,已修改,刷新一下就能看到正确内容啦 家丑不可外扬,现在可好。 他们是当着全长安人的面,亲自将自己的丑给示众的! 连胜行抬起头,呆怔的看着连老太爷冷冰冰的脸,最后一丝失望破灭殆尽。 一旁的连佩极力控制,却仍是浑身颤抖,她现在是真的害怕了,忍不住哭求道:“祖父,佩儿错了……求求您,不要赶佩儿离开长安,您要佩儿做什么,佩儿都答应!” 她之前拒婚时的气势早就消失无影踪,哪怕现在将她关上两年,她恐怕也毫无怨言,只求别将她赶出长安就好。 一旁二房嫡出的六姑娘小声嘀咕道:“府里众多姐妹,二姐姐最是受宠,又被祖父祖母寄予厚望,府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她的,回溧阳老家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这里,二姐姐当然不想离开长安了。” 本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女,虽然门第不如旁人显耀,到底也是侯府嫡出的千金,从此被送回老家,连佩怎愿被埋没? 有人接话道:“可惜一步错步步错,突然成天上掉进尘埃里,也是自己凭本事作出来的,承受不了又如何?就别留在这里祸害咱们了!” 连老太爷扫了连佩一眼,只觉得晦气,“你以为事情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连佩算是体会了什么叫墙倒众人推,她泪眼婆娑,膝行道连老夫人跟前哭求道:“祖母,您一向最疼孙女了,一定会为孙女想办法的对不对……孙女愿去庵中修行两年,等风头过去,再回来伺候祖母……” 连老夫人死死皱着眉头,说到底,是舍不得这颗精心培育起来花儿还没开就败了的,可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谁也没法压下去。 一旁的六姑娘见老夫人犹豫,又开口了,适时的泼了一盆冷水,“也不知道二姐姐被人捉到了遇仙楼有没有吃亏?” 府中的姑娘,已经有人知道连佩被人抓去了遇仙楼的事。 其他人接收到这盆冷水,也立即就添柴火烧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天啊!二姐姐竟然进了遇仙楼?” “是呀,听说二姐姐可是在那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呢!” 整整一个下午,发生过什么事,谁又知晓呢? 即便没有破身,也有可能被羞辱过,这种事情谁能说的准。 传出去让人知道了,谁还敢娶回家做媳妇? 娶了这样的媳妇,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连佩听了这话脸色巨变,“你们不要胡说八道!” “我们没有胡说呀,虽然大伯已经让人将传言压了下去,但那日遇仙楼的妈妈大张旗鼓的找人,说自己花了二百两银子买来的姑娘,竟然跑了,还扬言说找到人之后,要让她好好体会体会遇仙楼的调教!这话可是不少人都听见了!” 调教? 几个人聚在一堆,嗤嗤的嘲笑。 这话,真是听得人面红耳赤,连佩这个当事人就更不用说了,脸色被气的越发紫了! “你们再敢说半个字,我就拔了你们的舌头!” “哎呀,大姐姐好大的威风呀!可我们说的是实话,绝没又半句虚言。” “就是,你去了那等脏地方,凭什么拔我们的舌头,明明是你连累的我们的名声!我们又找谁说理去!” 连佩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奈何她舍不得死。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啪! 连老太爷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现在还有脸放狠话!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知道?!” “祖父……” “不必说了!也不必等三日之后,明日一早,你们就启程回溧阳去!” 这话一出口,便是最后拍板了。 连胜行今日受的刺激够多了,听见这一句,直接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秦氏尖叫道:“老爷!” 连老夫人见了气的脸色发青,还不够乱吗? 她正要发话让人将长子抬回院子里去,连郎中都不想请,就听小丫头在外面禀报道:“老侯爷,老夫人,僖妃娘娘传话来,说要见咱们二姑娘。” 连佩闻言心头一紧。 僖妃这是要找她算账了吗? 众人的目光都射向连佩,幸灾乐祸的大有人在。 连佩嘴皮子哆嗦,扭身朝外看去,仿佛目光能穿透墙壁,穿透重重宫门,看见僖妃的怒火。 她回头朝秦氏说了一句“女儿不孝”,紧接着一咬牙,起身朝柱子上撞去! “佩儿!” 秦氏一声尖叫,伸手去拉连佩,可她受了一天的惊吓,几乎虚脱,此时浑身无力,如何能拉得住连佩。 电光火石之间,连佩的袖子从她手中脱出! 只听“砰”的一声,连佩的头重重撞在柱子上! “佩儿!” 秦氏扑了过去,其他人也都惊了,没想到连佩竟然真的会自尽! 连胜行还没醒,连佩又撞昏了,连老夫人只觉得心力交瘁,连忙大喊,“快叫人来!” 有人出去找大夫,有人手忙脚乱的围着连胜行和连佩猛掐人中! 连佩并不想真的去死,但为保真实,也用了不小的力气,她对秦氏说的那句话本意是提醒,却没想到秦氏竟然没有拉住她。 没有拉拽的缓冲,她的额头结结实实的撞倒了柱子上,额角被撞破,一片血肉模糊。 连老太爷糟心的“唉”了一声,亲自出去回宫人的话。 “有劳小公公跑一趟,只是二丫头自知罪孽深重,触柱寻死,这会人已经昏迷,怕是不便入宫。” 内侍气定神闲的看了连老太爷一眼,扬声说道:“娘娘说了,不管二姑娘是病了还是伤了,只要人活着,抬也要抬进宫里去。既然她昏了,咱家就在这儿等她醒来。” 屋子里,众人听见内侍说的话,心头皆是一凛,心道僖妃看来是真的怒了。 抱着连佩的秦氏更是心凉了半截。 “老夫人,这可怎么办?” 连老夫人怒道:“你问我怎么办?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秦氏哑口无言。 连佩的人中都快被掐破了,在疼痛中幽幽转醒过来,她迷蒙的睁开眼睛,细细去看,心就凉了半截。 她多么希望自己一觉睡了个三天五天,结果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 她仍旧在上房,被一大群人围着看笑话。 “既然醒了,就跟着公公进宫去见僖妃娘娘,娘娘说了,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不能等到明天。” 连佩无力挣扎,再没有理由拒绝。 只能硬着头皮起身,顶着满身狼狈跟着内侍出府入宫。 坐在马车上,连佩的思绪无比混乱。 她并没有多少入宫的机会,多是年节时,宫中饮宴相邀,她作为长房嫡出的女儿跟着连老夫人入宫。 她曾幻想过自己将来会以某某夫人的身份入宫参宴,或者就是以晋夫人的身份。 晋亭,连佩轻轻在心中念着这个名字,心如针扎一般疼。 在旁人的目光都盯在魏子修身上时,她早早就注意到了晋亭。 哪怕长安城中有无数人贬低他,她也不以为意。 她就是喜欢那种晋亭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模样,每次见到他,他都似有用不完的精神头,永远笑的那么张扬。 与她在淮阳侯府的压抑完全想反。 她几次尝试着靠近,但晋亭似乎对姑娘家并不感兴趣似的,根本就注意不到她。 连佩知道他是对男女之情还未开窍,便一直默默等待。 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晋亭不一样了,他满脑子都想着怎么对云楚忱使坏。 连佩安慰自己,这并不是什么青梅竹马,他只是讨厌云楚忱,也并没有将云楚忱当成一个姑娘家。 然而,近一年来的变化飞快,晋亭跟云楚忱之间好似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仿佛冰层融化,两个人在一处和颜悦色说话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终于有一天,她的担忧成真了,她听见他们躲在角落里说话…… 连佩愤怒了。 她苦苦等了那么久的人,竟然悄无声息的就被夺走了! 云楚忱,一个寄生在宣永候府的假嫡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踢出府门的人,凭什么来与她抢? 不就是长了一张比她还漂亮的脸蛋吗! 既然如此,她就毁掉她的脸…… 然而,她错了。 大错特错! 云楚忱藏的太深了! 从前有太后娘娘在,她就是云楚忱身上的金钟罩铁布衫。 云楚忱安安静静做她的小绵羊,有什么事都拿太后来做挡箭牌,这就给人一种错觉。 所有人都觉得,一旦太后没了,云楚忱就会任人宰割,没有法抗的余力。 而实际上,她才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真真正正的狼! 一旦有人对她产生敌意,她就会呲开獠牙。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让人绝对没有翻身的余地…… 连佩想到这,后悔不已。 她为什么不谨慎一些呢!如果她能周密的计划一番在动手,决不会落入如今的处境。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马车摇摇晃晃,晃得连佩头痛。 额头上的伤口简单处理过,但一碰还是钻心的疼,眼泪从她眼眶中簌簌掉落。 难道,僖妃今晚就要了结她的性命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脸踩在地上蹭来蹭去 风澜院,蘅兰眉开眼笑:“今天真是太痛快了!!” 春芜也跟高兴,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姑娘,这连姨娘是个能隐忍的,这么多年来她占尽上风,不仅仅是因为郡主不搭理她,说到底,她是个有手段的。先前咱们府上,除了郡主的濯香院和咱们风澜院,到处都是她的人手,就是现在,也未必清除干净了。将连姨娘留在府里,奴婢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云楚忱自然知道她们的担忧,说道:“母亲的身体看不出任何异常,多少名医前来,都说母亲没病,所以之前谁也没有怀疑过。由此可见,连姨娘给母亲用的药非同寻常,如果她就这么死了,母亲可能真的没机会了。” “所以,这是连姨娘的保命符? 云楚忱方才说了,若衡阳郡主的病治好了,就留连姨娘一条命,送她去家庙赎罪。如果不能,再要她的性命不迟。 也就是说,连姨娘的性命,还是攥在衡阳郡主手里的。 蘅兰皱眉:“可是,咱们也没法保证她能真心配合大夫给夫人治病呀!” “所以,这笔交易是有期限的,一年之内,如果母亲能怀上身孕,她的性命就保住了。” “可怀孕这种事,谁能说的准。除非郡主能怀上身孕,否则根本就无从判断郡主是否好了呀?” 云楚忱挑眉道:“谁说交易一定是公平的?” 几个丫头都有些愣怔。 云楚忱看着她们,笑道:“连姨娘做下这等错事,能有机会活下来,应该知足了,接下来的一年,她最好多用点心,将母亲的身子治好,并烧香拜服求她快些怀孕,否则,一年之后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 春芜跟蘅兰对视一眼,有些惊呆了。 蘅兰的大拇指都按捺不住了,“姑娘,您还真是占尽了便宜啊!” 春芜笑道:“咱们大姑娘从小打大,什么时候吃过亏?而且,谁来找麻烦,最后吃亏的就是谁!” 蘅兰高兴起来:“那倒是,以前别人都觉得咱们姑娘是仗着太后狐假虎威,却不知道,咱们姑娘本身是就大老虎呢!” 云楚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这是在夸我吗?” 蘅兰反应过来,连忙摆手:“奴婢可没有说姑娘是母老虎呀!” 云楚忱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正说着,小窗上就传来两声轻响。 蘅兰“咦”了一声,“晋二公子来了!” 云楚忱嘀咕:“刚才我还在想,今日这么大的热闹,他居然没出现,结果这就来了。” 春芜忍不住掩唇偷笑。 跟着云楚忱出了屋子,春芜说道:“奴婢去准备茶点,姑娘先去。” 云楚忱答应一声,“嗯,你去吧,记得多装一匣子点心,让他给如萱带回去。” 春芜去了,云楚忱转身进了自己的小书房。 晋亭翘着二郎腿,随手翻着一本书。 见她进来,晋亭即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笑的眉飞色舞:“怎么样,几天是不是很过瘾?连府众人的脸,简直是被你们狠狠踩在地上蹭来蹭去!” 云楚忱笑道:“你不会是躲在人群中看热闹吧。” 晋亭说道:“没有,我在屋顶上。” 云楚忱无语。 晋亭又说:“我还以为你会趁机除掉连姨娘,没想到还有郡主这么一桩事。” “就算没有母亲的原因,我也不会这么稀里糊涂的让连姨娘死了。父亲虽然气恼连姨娘之前的所作所为,但远远没到想杀了她的地步,送到庄子上思过,便是他对连姨娘的惩罚,这个时候我们若是为了图一时痛快杀了连姨娘,恐怕会激起父亲对连姨娘的怜惜之心,毕竟也是陪伴在身边十几年的人呢,何况他们还育有三个孩子?所以,连姨娘不能死在我或者母亲的手里,不然,对我跟母亲弊大于利。”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她才不会干呢。 “所以,你就救了她,还顺手将连胜行一家三口给坑了。” “是他们自找的。”云楚忱冷哼一声,“先前想要划花我的脸就算了,之后还想杀人嫁祸给我,当我是泥捏的不成?” 晋亭摇头感叹道:“说起来,连佩比连胜行倒霉,好歹连胜行已经做了半辈子的纨绔子弟了,该享受的也享受了,连佩才十几岁呢,惨的很。” 云楚忱斜睨着晋亭:“怎么?你还怜香惜玉上了?” 晋亭“嘁”了一声,“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在想,人间正道是沧桑,做人不能存那么多坏心眼,不然早晚遇上克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正说着,潋月进来禀告道:“姑娘,听说僖妃娘娘将连府二姑娘召进宫了。” 云楚忱闻言,眸子暗沉了几分。 晋亭发现她的一样,问道:“怎么了?” “僖妃果然十分在乎连姨娘。” “你是说,僖妃召连佩入宫,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不然呢,难道还要给她赏赐不成?” “那我怎么觉得,你早有预料了呢?” 云楚忱道:“我也是想借此机会,看看连姨娘到底有没有能力左右僖妃的决断。” “如果僖妃出头惩罚连佩,也就证明,连姨娘的确对僖妃很重要。可既然这样,连姨娘留在府里岂不是后患无穷?将她来缓过劲儿来,借势祸害你们怎么办?” “难道我们就不能用反间计么?” “这倒是个好主意,就是有点危险。”晋亭说了一句,紧接着皱起眉头,“你可别乱来,有什么事,提前知会我一声,不要昨晚那般,自作主张,还出城去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云楚忱摸了摸鼻子:“怎么说着说着,还激动上了。” 晋亭拧着眉头:“我方才就想说来着,不过是被你给打岔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昨晚不是情况紧急嘛,再说,你留给我的人手也足够!” “就那几个人,够干什么?亏得连胜行轻敌,那些人里面没有高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云楚忱被数落的郁闷了:“好好好,我知道了……” 晋亭抱着膀子,一脸不快,“你明显是在敷衍我。” “我哪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明明就有!” 云楚忱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是敷衍你了。” 晋亭一瞪眼:“那你还敢承认???” 云楚忱也抱起手臂,也瞪起眼睛,“怎么啦!” 这厢小书房中气氛“良好”,琼华院中却只有一片愁云惨淡。 云挽心抽噎着:“姨娘,都怪我不好……如果我不说出那件事,姨娘就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她今日跪在衡阳郡主脚下,是万分不甘的。 虽然她是庶女,可这些年来在府里跟着连姨娘,算的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根本就没把衡阳郡主这个嫡母放在心上。 衡阳郡主不常出濯香院,也没有管教过她们。 但情势所逼,如果能换连姨娘活命,让她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连姨娘爱怜的抚着她的头发,宽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云楚忱将每一步都算准了,即便你不说,她也会逼着连胜行说出口。” 云挽心一双眼睛红的厉害,咬牙道:“姨娘,我决不会让云楚忱好过的!” “傻心儿,如果云楚忱那么好对付,咱们就不会吃了好几次亏,你听姨娘的话,先不要管她,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人的亲事,要尽快定下来。” 一旁的云千亦急忙道:“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对治好夫人没把握?” 她们都知道,这一年之约,虽然觉得不公平,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一年之内不能治好衡阳郡主,姨娘也只有五成把握能活命,所以要先将你们的事情安排好,姨娘才能安心些。” 云挽心哭道:“不会的!等过几天父亲消气了,我去求父亲!” 连姨娘摇头,“你别去惹你父亲不高兴,以后,你还得靠着他,万万不能让他厌恶你们。” 云千亦问:“那夫人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治好?” 连姨娘眸光闪动,“这些事情,姨娘心里有数,你们不许插手。” …………………… 大安宫缓缓沉入夜色之中,各宫灯笼的光芒点点,如同坠在云间的星子。 天色虽然暗了下来,但离关闭宫门还有一段时间,宫门口还能看到有马车进出。 接下来的路不能坐马车,只能走过去。 连佩垂着头,无声的跟着领路的内侍,从丹阳门走到灵晖宫,一次都没有抬起头过。 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时不时有目光朝她看过来,如芒刺在背。 灵晖宫之中,僖妃刚刚用过晚膳。 灯下美人,云髻峨峨,瑰姿艳逸。 华美的宫殿更像是因为她才显得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宫人服侍她漱口净手之后,又进里面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回转到前面。 “娘娘,人已经到了,在外面候着呢。” 僖妃伸手推开隔窗,望着外面的星斗。 半晌,南芍听见僖妃的声音缓缓传来:“让她进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本宫不稀罕(加更) 连佩心如擂鼓,顶着苍白的面色到了殿门外静候,待到僖妃应允,她强自镇定跨进门槛,一步步走进内殿,向窗前站着的人行礼。 南芍挥了挥手,其他宫人都退了出去,殿内顿时变得安静。 “连佩给僖妃娘娘请安。” 连佩的恭敬之中,渗出艳羡和恐惧。 多种情绪交织混杂,让她的目光看起来没有半点少女的澄澈天真。 她知道,僖妃定然是怒极了,才会将她叫来宫里。 可她到底会如何惩罚自己? 僖妃听见连佩卑怯的声音,并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出声让她起来。 连佩屈着膝盖,不敢抬头,也不敢出声。 直到她双腿酸麻,无法支撑,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僖妃才转过头来,淡淡开口,“听说你撞了柱子,想必身体虚弱,倒是本宫不够怜惜你了。” 连佩连忙爬起来跪好,“不,是连佩无能,请娘娘责罚……” “责罚?”僖妃声线冷淡,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觉得如何责罚比较合适?” 连佩惶恐的不知如何开口,嗫嚅了半晌,也只是说:“娘娘息怒,是连佩拖累了侯府,请娘娘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 僖妃的手指轻轻捻着茶盏,指肚泛着桃花般的淡粉色,“说来,我还要喊你一声二姐姐。” 连府的女人一向能生,从二姑娘连佩到六姑娘僖妃,都是同年生。连佩比僖妃年长几个月。 连佩更加惶恐:“连佩不敢。” 她身上还穿着今早去云府时的那套衣裳,精致华美,将一个少女的身姿衬托的完美无缺。可惜她此时面容如同被风雨侵蚀蹂躏过后的花朵,憔悴破败。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僖妃身上。 只见僖妃穿着一身牡丹纹饰的锦衣,长裙曳地,裙裳下隐约可见隆起的腹部,却并不影响她的美丽。 僖妃是姿色天然的美人,一双妙目顾盼生辉,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宜笑遗光。 这样的姿容,冠宠后宫是必然的,即便是专宠独宠,也是理所应当。 连佩并非第一次见到僖妃,在对方回到长安还没有入宫的时候,她心中带着一较高下的心思,还特意去看了几回,结果一见到她,比较的心思便散了。 那时,僖妃还是个哑女,口不能言,俏生生往那里一站,显得娴静温婉。 再就是僖妃入宫之后的一次见面,是在皇后的千秋宴上,那时僖妃锋芒收敛,谨言慎行,似悬崖边的一朵娇花,娇柔易碎。 而这一次,僖妃眉目冷沉,威仪万千,令人心颤。 僖妃,究竟有多少面孔? 这个女人,好生厉害。 连佩在心中感叹,感叹中又涌出无数后悔,如果她老老实实的,不对云楚忱动手,在不久的将来嫁入许家成为主母,将来借着僖妃的势,该活的多么惬意风光。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僖妃轻轻抬眼看向她,声音平静柔和,却另连佩心底发凉,“连府的地位,虽然比不上长安其他府邸煊赫,但好歹是侯府,又有祖辈攒下的家底,你从小到大就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想必日子比其他姐妹过的更好,难不成就是因为如此,才令你恃宠生娇,做事毫无分寸?” 连佩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此时听闻她的话,更是瑟瑟不能自已,“连佩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还请娘娘宽恕我这一次……” “宽恕?”连佩眸色如窗外月光,冰凉一片,“你在云府门前大放厥词的时候,可曾想过对旁人心存一丝宽恕?” 连佩心口如火灼烧,硬着头皮说道:“娘娘,一笔写不出两个连字,咱们是同族姐妹,血脉相连,连佩虽比不得娘娘绝色姿容,却也能为家族尽一丝绵薄之力。连佩愿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在您的手上,将来无论娘娘何事吩咐,我都愿意鼎力相助。” “一笔写不出两个连字?”僖妃微微勾唇,冷笑道:“四姑母难道不是姓连?” 连佩欲言又止,话却又没敢出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觉得四姑母一个妾室,舍弃便也舍弃了,对么?” 连佩抿唇,“祖父说过,一切当以大局为重。今日发生的事,只要娘娘愿意,一定能帮连佩想到解决的办法,只要我与许家的亲事成了,以后对娘娘更有助益不是么?” “所以,你觉得自己对我来说,比四姑母更重要是么?” 连佩额头全是冷汗,她垂头跪在地上,冷汗从她的额头上滑落,滴在手背上。 只听僖妃又说,“祖父的意思,是让你们离开长安,你一定很不愿意吧。” 连佩摸不清她的意思,不敢随意开口。 不过,她当然不想离开长安。 他们大房手无恒产,又是这般被赶出长安,回到溧阳之后,也定会受尽白眼,没有立足之地,哪里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即便过两年风头过去,她还能如常家人,却也不过是嫁给当地的人家,难有出头之日了。 她这般容色,如此才情,难道就要被埋没在那种地方吗? “如果不愿意离开长安,本宫可以为你准备棺椁,让你安安心心的长眠此处。” 冷汗低落在手背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啪嗒”,却惊得连佩寒毛直竖:“娘娘息怒,娘娘饶命!” “哼,你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是么,只喊息怒饶命?你今日在云府,倘若有现在这般想的明白,现在就不至于在这里担忧自己的小命!” 这一句话,让若万钧雷霆在耳边炸响,连佩猛然抬头,看向僖妃。 僖妃走上前,伸手捏起连佩的下巴,在她的面容上来回打量。 连佩以为僖妃是在考量她的价值,目光不自觉闪动着希冀的光芒。 但僖妃却说道:“你不会是以为,将命送到我手上,我就会怜惜你,将今日你所做的一切一笔勾销?” 身上的冷汗被风一吹,连佩只觉遍体生寒,她嘴唇颤抖,直直的望着僖妃,心中细细揣摩她的意思。 僖妃松开连佩的下巴,站直身体,语气依旧平静不急不缓,但口中的话,却让连佩绝望,“你觉得你比四姑母有用,我却不想用一个没有半分底线的人呢。” “娘娘!” 连佩惊叫出声,僖妃却已经转身走到一旁,对侍立在边上的南芍说道:“方才让你们烧的水,可好了。” “已经好了,娘娘。” 僖妃的目光从连佩的头顶,一寸寸移动,直将她浑身上下看了个仔仔细细。 半晌,她说道:“想必你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你的相貌吧。” “连佩的相貌不及娘娘万一……” 众所周知,连府的女儿个个貌美,而连佩是连府众多女儿之中,容貌最为出色之人,可想而知,也是艳若桃李的美人,但相比僖妃,仍是逊色三分。 湘妃色织金的裙裳,牡丹开遍,却也只是她的陪衬。 美人如斯,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发一语,就似道尽万千。 可连佩如今只觉得恐惧。 她听到僖妃的声音从耳畔想起,冷硬至极:“你知道本宫的容貌,与四姑母有几分相像吗?四姑母也一向爱惜自己的容貌。” 连佩听到这话浑身一凛,“连佩自知罪孽深重……” 她伏下身体,额头触在地面上,一股冰冷从头顶钻入,一直传到脚底。 “你还知道罪孽深重?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同样绣着缠枝牡丹的绣鞋缓步走到连佩眼前,金丝银线挑成的牡丹花蕊贵不可言,她用脚尖挑起连佩的下颚,迫使她抬头看着自己。 “你若真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今日就敢当众了结了自己,又怎么敢求祖父让你留在长安,又怎么敢求本宫饶你性命?” 僖妃的举动让连佩觉得羞辱,但她讷讷不能言,也不敢乱动一下。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话来,她道:“命没了就无法赎罪了,如今虽然做错了,但我可以改!从今往后,我的命就是娘娘的,娘娘让我做什么,我必定赴汤蹈火!” 僖妃一双妙目顾盼灵动,可此时距离如此的近,却显得慑人。尤其是烛光映照在其中的时候,如同燃烧着烈火的修罗场,黑暗,血腥。 她勾唇,“猪狗不如的东西,本宫哪里稀罕你来为本宫做事。” 这一句恶言如同冰冷的刀子深深捅进连佩的胸口,她只觉得一股腥甜从喉间涌起。 她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但她还是咬牙撑着,跪的恭恭敬敬,只为一丝活下去的可能。 这时南芍提了水壶进来。 僖妃抬手要接,南芍道:“娘娘,您要做什么,还是奴婢拿着吧,这里面是刚烧开的滚水,万一烫着您可怎么是好。” “本宫有分寸。” 南芍听她语气不容质疑,便将水壶给了僖妃。 她的手还没有放下,就看见僖妃一扬手,紧接着是连佩凄惨无比的惨叫! 滚烫的开水顺着连佩额头流到脸上,瞬间腾起一大片氤氲的水汽! 连佩倒在地上,双手颤抖的捂住脸颊,凄厉的“啊啊”惨叫着。 这声音,只是听着,就知道有多疼,听的南芍浑身寒毛直竖!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最后的挣扎 连府。 连老太爷在椅子上坐着,沉眉思量。 他虽然与孙女们极少交流,但从来不会松懈对她们的管教,因为这些出色的孙女们,将来都是能给连家带来助益的人。 没想到,居然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那个云府的大姑娘,也不过就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比连佩还要小一些,竟然能将他们逼到这个地步,究竟是连老夫人教的太好,还是她太过聪慧? 这一步步,实在走的惊险而漂亮。 连佩自不量力,偏偏去招惹她!要不然后边的事都不会发生! 连老夫人沉眸开口:“不知道娘娘打算怎么做?” 连老太爷长叹一声,“她从小就不爱说话,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不是旁人能随意左右的,虽然顺利入了宫,却不能被咱们完全掌控在手上,就怕是一把双刃剑。” “哼,我就说,该多派几个稳妥人回去看着。” “秉性如此,看着有什么用,她这些年来,还不是乖巧懂事,从未有过半分忤逆?” 连老夫人狠狠皱着眉头,怒气又转移回了连佩身上:“二丫头真是令人失望!许家这门亲事就这么给毁了!” 默了半晌,她又问:“要不然,让九丫头嫁过去?她是僖妃的亲妹妹,僖妃也许说得上话。” “胡说八道!”连老太爷横了发妻一眼:“你以为许家是咱们能摆弄的了的?一个不行就换另一个!又不是青菜萝卜!再说九丫头才多大!离及笄还有好几年呢!嫁过去连圆房都不行,难立足不说,传出去也让人诟病。” “那就这么算了?这婚书都写好了!” “左右这事还没传出去,好歹没伤了许家的脸面,明日你亲自去,主动将亲事退了,免得两家人闹得不好看。” 连老太太虽然不愿意,也只好这么办了。 福绵院,秦氏担忧连佩,已经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不只是她,连胜行的妾室们同样心急火燎。 按理来说,做错事的是大老爷夫妻跟连佩,老太爷将她们赶出长安,并没有提及他的姨娘及庶女们,可老太爷说了,永远不许连胜行再回长安。 那这些姨娘们,又该何去何从? 跟着吧,回到溧阳老家没好日子过是一定的,她们的女儿也要跟着遭殃。 不跟着吧,在府中地位尴尬,一辈子守活寡。 已经有好几个妾室庶女哭哭啼啼的来找连胜行问怎么办。 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本来就心烦,看见秦氏在那里转来转去,终于压不住怒火! “无知蠢妇!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 秦氏气的说不出话来,一股脑将桌上的茶盏全都摔倒了地上。 茶水溅了连胜行一身。 连胜行愈发压不住火气:“自己长了个猪脑子便罢了,居然还来撺掇我!本来事情已经过去了!你非要对四妹动手!现在知道后果了?!家声被你败坏了,我也被你给毁了!常儿的前途也完了!” 秦氏气的脸色发紫,“我毁的?我猪脑子?你不是猪脑你为什么要听我的话!” 连胜行无话可说,却难以咽下这口气,看着秦氏发疯的模样,忍不住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你打我?!” 秦氏今日所受的气已经够多了,现在连胜行如此怨恨的对她又打又骂,她如何能承受,尖叫着朝连胜行扑了过去! 连胜行险些被她挠在脸上,大骂着“泼妇”,一把将秦氏推倒在地。 丫头婆子们根本不敢上前,正好连常过来寻问连佩的事,见到这一幕,惊得手脚发木,脑袋发麻:“父亲母亲!你们这是做什么!” 连胜行见儿子来了,面色有些挂不住,一甩袖子出去了! 连常将秦氏扶起来,皱眉问:“母亲,没事吧?” 秦氏心中的担忧和委屈一齐涌上来,忍不住放声大哭。 连常眉头皱的越发紧了:“母亲现在还不赶紧想办法,哭有什么用?” 秦氏一噎,吃惊的看着儿子。 连常说道:“二妹现在就是全家的拖累,如果僖妃娘娘想要她的命,母亲就别拦着了!要不然,就她那副自私自利的性子,早晚得将所有人都坑进去!” 秦氏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自私自利?难道你这么做就不自私自利?” “我又没给家里惹这么大的祸!”连常听的火气上涌,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感情用事,一甩袖子也走了。 秦氏脸色发白。 景华院中,连大老爷连胜行最宠爱的菱姨娘沉着脸坐在屋子里。 四姑娘连绛焦急道:“姨娘,怎么办呀!咱们真的要跟爹爹离开长安吗?” 她与连佩同年,最近府里正在给她相看亲事。 连府的女儿容色上乘,即便是庶女,通常也能嫁个好人家。 寒门妻,高门妾都是轻轻松松。 做不了大族宗妇,做个次子幺子的嫡妻,也不是不可能。 菱姨娘手中的帕子攥的死紧:“你爹若是走了,以如今府里的形势,八成就是三太太掌家,两房积怨甚深,咱们留在这里,日子怎么过?” “可是,回到溧阳,咱们也没好日子过啊!再说,大哥不是不走吗?” 连常是长房长子,此次的事情与他无关,他如果不想走,谁也没有理由逼他走。 就算他想跟着回去,连胜行也不可能同意。 只要连常在,大房就还在。 菱姨娘皱眉道:“连常是个什么秉性,你还不知道?你爹在的时候,他都时常跟咱们甩脸色,你爹不在,长房落在他手上,咱们能有好吗?你还指望他?” “那怎么办?如果回到溧阳,女儿这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呀!” 菱姨娘沉眸:“我也不想让你爹回溧阳,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呢……” 正说着,外面小丫头突然进来传消息,“姨娘,二姑娘被抬回来!” “抬回来?”菱姨娘母女齐齐一怔。 连绛追问道:“怎么是抬回来的,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头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宫里出了什么事,不过二姑娘的脸被烫伤了,似乎十分严重。太太一见着二姑娘的模样,受了很大刺激,一口血呕出来,就厥过去了!” 菱姨娘母女对视一眼,一前一后朝正院走去。 离着老远,正院里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府内众人陆陆续续都聚集过来了。 一个小内侍正在跟连老太爷和连胜行说话。 “连府二姑娘心有怨恨,娘娘不过训斥了几句,她竟要对僖妃娘娘动手!谁想,恶人又恶报,她自己打翻了滚开的茶水,烫伤了脸。” 众人听着这话面面相觑,连佩要对僖妃动手? 这怎么可能? 她替自己求情还来不及,怎么会做这种事? 难道是求情不成恼羞成怒,一时冲动? 连老太爷大皱眉头,赶紧说道:“僖妃娘娘没有受伤吧?” 内侍说道:“万幸僖妃娘娘只是受了点惊吓,不过此事惊动了皇上,皇上盛怒,欲处置连二姑娘,但僖妃娘娘说了,看在同族姐妹的份上,不追究连二姑娘的过失,还赏了伤药,希望二姑娘回到溧阳之后,谨守本分,莫要再生枝节!” 众人听见皇上盛怒,全都是一脑门的冷汗。 连胜行更是几乎站不住。 连老太爷还算绷得住,说道:“谢皇上宽恕,谢僖妃娘娘仁厚。” 内侍听了这话,点头道:“话已经传到,咱家这就给娘娘复命。” 连老太爷给身边的管事递了个眼色,管事立即上前,将一个荷包塞进内侍手中,说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公公喝茶。” 内侍接过,冲连老太爷点点头:“老侯爷请留步。” 连老太爷在院子里站了半晌,叹了一声“可惜”。 旁人不知,他难道还猜不出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僖妃这是故意给了连佩一个教训。 屋子里,连佩还在哀声痛呼,众人听着这喊声,就知道她被烫的十分严重。 连绛不敢造次,菱姨娘趁着众人不注意,挤上前看了一眼,顿时露出骇然的神色。 她反身出了屋子,抓了一个小丫头问:“太太呢?” 小丫头满面惊惶,“太太方才呕了一大口血,就厥过去了,大夫说她万万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否则太太气血逆乱,血液瘀滞,容易中风……” 中风? 菱姨娘心下咀嚼着这两个字,抬脚往出走。 躲在一旁的连绛急忙过来问道:“姨娘,怎么样,二姐她伤的如何?” 菱姨娘摇头:“伤的很重,绝不可能恢复了。” 连绛倒吸了一口凉气。 作为宠妾的女儿,她与连佩的关系自然不怎么好,平日里明争暗斗是家常便饭,但她是庶女,总是被压一头。 连佩突然落得这个下场,她唏嘘中又带着一丝解气。 “她伤的这么严重,明日怕是走不了了吧?” 菱姨娘朝那边失魂落魄的连胜行看了一眼,说道:“你先回去,我去劝劝你爹。” 她莲步轻移,朝连胜行走过去,轻声唤道:“老爷。” 连胜行目光混沌,眼底乌青,十分憔悴。 菱姨娘放缓声音,说道:“老爷放心,无论你去哪里,妾身都跟着你。” 连胜行惊讶的抬头,十分感动的看着菱姨娘。 菱姨娘见他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办法兴许能成…… 第一百八十八章 是畜生没错了(加更) 今日所有人都在指责连胜行,训斥他,菱姨娘这一句,对他是极大的安慰。 “老爷今日怕是累坏了,妾身做了几个老爷爱吃的菜,填饱肚子,妾身陪姥爷一起想办法。”菱姨娘扶住连胜行的手臂,声音轻轻柔柔的。 她这么一说,连胜行才觉得饿,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他现在十分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走吧,先去你院子里。” 连老夫人等人都在忙活连佩跟秦氏,倒没几个人注意到连胜行去了景华院。 几口饭菜热茶下肚,连胜行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菱姨娘适时道:“老爷,二姑娘既然已经受了惩罚,僖妃娘娘的气也该消了。等过段时间风头过去,老爷定然能再回来。” “谈何容易啊。” 连胜行如今是肠子都悔青了。 菱姨娘想了想,说:“要说这事,妾身十分不明白,老爷也不是冲动的人,平日里做事也稳妥,到底是谁给您出的馊主意?” 连胜行听了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还不是秦氏这个祸害!” 菱姨娘心道,果然是这样,她眼睛在连胜行身上转了转,说道:“太太也真是的,倒不是妾身说她的坏话,可既然她是您的嫡妻,又是她出的主意,出了事情,她为何不承担下来,保住老爷?” 连胜行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狠狠一拍桌子,“你说的没错,秦氏这个蠢妇,真是害我不浅!” 菱姨娘叹道:“唉,太太也是糊涂,她也不想想,只要老爷没事,即便她被罚的再重,也总有解决的办法,现在可好,老爷被怪罪,事情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连胜行怒从心头起,起身就要往外走。 菱姨娘连忙拉住他:“老爷,您要做什么?” “我去找那个蠢妇算账!” “老爷,事已至此,算账也没用啊!何况大夫说了,太太此时不宜再受刺激,否则容易中风!” 连胜行脚步一顿,“中风?” “是啊……大夫是这么说的,这个时候要是太太再出了事,府里就更乱了。” 连胜行站在原地沉吟了许久,说道:“我知道了。” 说罢,连胜行踏着月色疾步走了出去。 菱姨娘扶着门框,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一切就在此一举了! ………………………… 连府一夜风波,云楚忱却难得睡了个好觉。 自从她梦境成真,她对睡觉这事儿就有些发憷,生怕梦见什么不好的事。 但有的时候,又希望能在梦中得到一些警示。 真是矛盾。 春芜领了一串小丫头进来伺候云楚忱洗漱,说道:“姑娘昨日又忙又累,也没吃上几口饭,今儿早上,夫人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您爱吃的菜,让您去濯香院去与她一起用膳。” 云楚忱笑着点头,梳妆完毕就往濯香院过去了。 衡阳郡主刚要派人去问问,就见云楚忱穿着一身浅紫袄裙,迤逦而来。她唇边不自觉漾起一抹笑,满眼都写着“吾家有女初长成”。 “你来的刚好。” 云楚忱走到门口,跳过去抱住她的手臂,笑盈盈的问:“母亲做了什么好吃的?” “都是你爱吃的!”衡阳郡主笑眯了眼睛。 云楚忱坐上桌,各色朝食色香味俱全,香气诱人,勾的人食指大动。 不过,云楚忱看着其中一道菜,露出疑惑的目光。 衡阳郡主笑道:“你小时候最喜欢吃鸡爪子,不过后来就不吃了,你还记得是为什么吗?” 云楚忱摇摇头,好奇的问:“为什么……” 一旁的姚嬷嬷笑道:“姑娘小时候,每次吃红烧鸡都是一手一个鸡爪子,啃得满脸是油,有一回,你问夫人,这鸡爪子长在鸡身上的时候,明明是张开的,为什么做熟了之后就攥成一团?” 云楚忱愕然:“我小时候,居然还问过这种蠢问题?那母亲是怎么回答我的?” 姚嬷嬷忍不住笑,“郡主说,因为鸡死的太惨,攥着拳头诅咒吃她的人呢!” 云楚忱哭笑不得:“然后我就再也不吃鸡爪了?” 衡阳郡主无奈道:“我也没想到,你竟这么认真,我不过与你开个玩笑,想逗逗你,结果你再也不吃了。” 春芜蘅兰两个丫头憋不住笑出声来,蘅兰道:“姑娘,您小时候,就这般有危机感?” 衡阳闻言怔了一下,“是母亲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丫头们闻言对视一眼,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云楚忱隔着桌子,用自己的手覆住衡阳郡主的手,“母亲,这怪不得您,我天生就是这副性子,对什么都十分防备,而且府里的氛围就是如此,母亲也无法左右。倒是我自己,小小年纪就思虑过甚,才是该打!” 衡阳郡主嗔她一眼:“你呀!” 母女二人愉快的用过膳食,潋月就过来禀报了。 “夫人,姑娘,连府出事了。” “哦?又怎么了?”云楚忱有些惊讶。 昨晚连佩的事情,云府已经得到了消息,不会是她受不住打击,自尽了吧? 潋月说道:“连府大太太秦氏,昨晚受了刺激呕血昏迷,今天早上醒来口歪眼斜,半边身子都不听使唤了。” 衡阳郡主愕然道:“这是……中风了?” 潋月点头,“嗯,打听来的消息是这么说的。” 云楚忱的神情顿在那里,“说巧不巧,秦氏因为连佩毁容中风,这回他们一家三口,一时半会也不能走了。” 云楚忱的眉头狠狠皱了皱,“秦氏受了刺激,混乱之下没有得到好的照顾,中风了,也不是不可能。但这对于连胜行来说,可是件好事啊!” 由此这么一想,会不会是连胜行故意为之呢? “你的意思是说……”衡阳郡主的目光中隐隐透露出厌恶。 云楚忱道:“秦氏昨日的情形,最怕吃大补之物,气虚血逆,容易虚不受补,加重病情。如果连胜行背着人,给秦氏喂上几口参汤,不中风简直是不可能的。” 衡阳郡主蹙眉:“虽然不能肯定,但十有八九就是如此。这种人不受点惩罚,真是便宜他了。” 潋月又说,“外面还有人传,连大老爷是受了秦氏的怂恿,才犯下这个错误,她中风是遭了报应,罪有应得。” “这么说,连胜行是将错都推到了秦氏身上?” “秦氏现在口不能言,连佩又被毁容万念俱灰,母女俩对于连家来说都没用了。说不定那日秦氏病重难愈,一命呜呼,连佩也被送回溧阳,连胜行摆脱了她们再续个填房,简直就是重活一回。” “母亲说的没错,何况他又是连老太爷的亲生儿子,既然有更好的选择,他又怎么会拦着。” 蘅兰说道:“听得奴婢都起鸡皮疙瘩了!如果真是这样,那连家大老爷,哪里是人,根本就是畜生!” 云楚忱冷笑道:“哼,十有八九,是畜生没错了。” ………………………… 福绵院,秦氏需要静养,屋里只留了一个丫头伺候汤药。 菱姨娘轻手轻脚走进来,朝榻上的人看了看,就见秦氏仰脸躺在榻上,面色蜡黄,五官歪斜,人也浑浑噩噩。 “老爷那边问太太的情况呢,你去回个话吧,我来替你喂药。” 丫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一声出去了,屋里就剩下菱姨娘同秦氏。 菱姨娘坐到秦氏床榻边上,说道:“太太不必担心二姑娘,二姑娘容貌虽然毁了,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秦氏听了她的话顿时激动起来,歪斜的五官看上去有些狰狞。 “太太别急,您如今情况不太好,一直半会儿也回不了溧阳,只能让二姑娘自己回去,不过你放心,老爷会找几个稳妥的人送她的。” 秦氏瞪眼看着她,口中含糊不清的说:“滚!” 菱姨娘唇角勾起一抹笑,替秦氏掖了掖被角:“太太如今的病情,不易动怒,否则,性命堪忧啊!” 秦氏气的发起抖来,却因为半边身子不能动,看起来十分怪异。 菱姨娘说道:“昨晚老爷可是辛辛苦苦照看了太太一晚上,唉,可惜,还是没能让太太好起来。” 听她说连胜行照顾她一晚上,秦氏有些愣怔,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有这份心。 菱姨娘抿唇一笑,“我说的是真的,老爷急坏了,给太太喂了不少参汤。” 秦氏的眼睛陡然睁的老大,脸色由白转青,渐渐转成紫色,随即在菱姨娘意有所指的目光中呕出一股血来! 她躺着不能动,呕出来的血便呛住了。 连姨娘站起身,看了好一会,才朝外面大声喊道:“来人啊!太太又吐血了!” 外面丫头婆子听见声响,即刻涌了进来。 菱姨娘站在一边,冷漠的看着。 秦氏是连胜行的发妻,他为了避免回长安不得不出此下策。 秦氏年纪还轻,中风也未必治不好,过个一年半载兴许就能恢复如常,到时候也不会再有人提起回溧阳的事。 但菱姨娘却不能让秦氏活着。 秦氏掌家多年,事后叫人一查,就会知道连胜行是受她的撺掇,又怎么会放过她呢? 所以,秦氏还是现在就死了的好…… ……………………… 自从跟魏子修定下了亲事,平遥公主的身体真的一日日好了起来。 大婚在即,她突然生出了想去魏家去看看的念头……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如凑成一家人 魏府,毓秀轩。 “现如今外面都在议论呢,都在说秦氏糟了报应,害了女儿,还害了自己。” 秦氏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呜呼。连老太太做主,让二太太和三太太共同掌管中馈,连府这是毫无防备的换了天了。 魏轻轻“嘁”了一声,压根就不信:“不过是连家大老爷为自己开罪的手段罢了,这种事,咱们还见的少么?” 众人对连府接而连三出的事情议论不休,言谈间跟刀子一样锋利,不过大家怎么想,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丫头春纤一边摆早膳,一边说道:“那倒是……不过,奴婢怎么也没想到,连二姑娘竟然能将事情闹的这么大!” 魏轻轻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奇怪,“那个云楚忱太邪门了!她那天晚上怎么会出现在庄子上,身边还带着那么多高手,难道她全都料到了不成?” “如果咱们派去的人没有失手,现在倒霉的就是云楚忱了!” 当时魏轻轻让人盯着连佩跟云楚忱,跟着连府的人也摸到了庄子上,本来想加把火,助连佩嫁祸云楚忱,却没想到让那个银冬坏了事。 “没成就没成,以后不要再提起此事。” 春纤答应一声,转而又说道:“不过姑娘,公主殿下说要来魏府转转,到底是什么心思?” 说到平遥公主这个突如起来的想法,魏轻轻也是一头雾水,“我也想不明白,她跟兄长大婚之后住在公主府,又不住在咱们家,来着看什么?” “是呀,而且,大婚之前,夫妻二人不是不能见面么?” 魏轻轻摇摇头:“她是公主,又受皇上宠爱,皇上见她身体好了不少,觉得这亲事定的好,公主说要来魏家走动走动,让身体好的快些,皇上就答应了。” 春纤一脸疑惑:“不会是公主听说了咱们府上的什么事,才要来的吧?” 魏轻轻蹙起眉头:“这怎么可能?” 嘴上说着不可能,魏轻轻心里却担忧起来,沉默了半晌才再次开口,“平遥公主从小在宫中长大,从来没出过宫,兴许她身体好了不少,按捺不住想要出宫游玩,才拿这个当借口。” “这也有可能。”春纤点头,然后迟疑道:“姑娘,咱们要不要劝老夫人先把那副画取下来……” 魏轻轻的神色几不可见的闪过一丝惧怕和厌恶,道:“谁爱提醒谁提醒,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她不说,自然也有别人能想得到。 玉铭院,英国公夫人得了消息便来找魏老夫人了,两人也在琢磨,平遥公主为什么突然要来魏家。 最后,得出了与魏轻轻同样的结论。 “既然宫里来人传达了公主的意思,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也好歹找个名目,不然,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魏老夫人手上拨弄着一串珠子,说道:“嗯,我也是这么想,不如就邀请各府前来赏梅。” 天越冷雪越厚,蜡梅越开的欢。 这个月份,魏府里的梅园,景色颇佳。 英国公夫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立即答应道:“是,儿媳这就让人准备。” 她起身要走,随即又想起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那副让人头皮发麻的画,小心翼翼的说道:“母亲,这画儿……” 这副人皮画,就是魏老夫人的威严,有它挂在那,就是一种威慑。 等闲,府上根本没人敢提起这幅画,但英国公夫人实在害怕平遥公主看出什么端倪来,到时候遭殃的可是她的儿子。 魏老夫人垂着眼皮,沉默了半晌,吩咐身边的丫头,说道:“先将画取下来,换一副其他的挂上去。” “是,老夫人。” 英国公夫人见她妥协,心里松了一口气。 眼见那画收起来了,仿佛是将魏老夫人的威严也暂时给收起来了。 玉铭院中萦绕不去的压抑气氛似乎都好了不少。 英国公夫人行礼退下,去着手准备赏梅宴了。 三日后,云楚忱捏着魏府送来的帖子,上了马车。 虽然她与魏家的关系有点尴尬,不过魏轻轻既然邀请了她,她也没必要躲着。 更何况,平遥公主特意传话来给她,说要在魏府的赏梅宴上见面。 春芜自从得了消息,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上了马车,又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蘅兰道:“春芜姐姐,你别在叹了,叹的我浑身难受,胸口都堵得死死的。” “我是担心啊!平遥公主说要在魏府与姑娘见一见,分明就是没安什么好心。在加上魏大姑娘,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云楚忱闻言,说道:“该来的躲不掉,既来之则安之吧。” 蘅兰附和道:”是呀,想这么多也没用,咱们小心着些就是了,再说,不是还有魏五姑娘呢吗?姑娘跟她呆在一起,想必会好些。” “我上次见妥妥,还是出门被田家兄弟堵截的那次,虽然没过去多久,但这几天事情太多,总觉得过去了许久似的。” “是呀,奴婢也觉得过去了许久,可算一算,其实没过去几天呢。” 经了这次的事,连姨娘落得这样的下场,小命都攥在衡阳郡主手中,云泓远又时时往濯香院那边去,府中相比从前气氛变化颇大。那些心不安定的下人们,如今倒是能一心向着一处了。 云楚忱道:“府里已经派人去找神医胡明了,我也与晋亭打了招呼,让他也帮忙找一找,希望能快些找到。” 现在没什么比衡阳郡主的身体更重要的事情。 蘅兰眼睛弯成月牙:“姑娘欠晋二公子的,可是越来越多了。” 云楚忱有些难为情,目光转向别处:“能者多劳,算他本事大吧……我慢慢还被……” 两个丫头整日与云楚忱在一块,对于她跟晋亭之间的变化感受最深,相互对视一眼,都掩唇笑起来。 蘅兰笑嘻嘻道:“光怕是还也还不完了,不如凑成一家人,也就不用分你我了!” 云楚忱脸颊蹭的一下就烧红了:“死丫头,瞎说什么!” “奴婢可没瞎说!”蘅兰“哎哟哎呦”叫着,躲闪着云楚忱掐过来的手。 春芜却也在一旁帮腔道:“蘅兰说的其实也没错,先前您一心想要找个安身立命之处,可魏府不是良选,之后姑娘又梦见了那件事……发生了这么多事,奴婢觉得,姑娘心里应该也明白过来了。” 云楚忱垂下眸子。 蘅兰也说道:“姑娘之前说自己只能顾得上自己,满脑子筹谋算计,自私又冷漠,配不上晋二公子那副热心肠,可奴婢觉得,姑娘不过是将自己包裹在一个厚厚的壳子里,不想接受别人的帮助。” 云楚忱诧异的看向蘅兰,没想到这个整日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蘅兰嘟唇道:“姑娘,您其实是怕得到之后又失去吧……就像郡主之前说的,她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所以您处处都防备着,警惕着,才养成了如今的性子……” “是啊姑娘,您从前不想依赖任何人,只想靠自己,为下半辈子筹谋,可世事多变,您一个人未必能一直撑下去,您如今不是对郡主敞开心怀了吗,也应该尝试着相信别人。找一个可以相互依靠之人,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云楚忱无奈的看着她们:“你们两个,是不是憋了很久了?” 春芜笑道:“可不是吗!奴婢早就想与您说说了。” 蘅兰道:“姑娘,晋二公子多好呀!她整日往姑娘跟前凑,还能是为了别的什么?不就是担忧姑娘,欢喜姑娘?” 云楚忱面色羞红,“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奴婢都看出来了!虽然奴婢不该将这话明说出来,但咱们又不是外人。” 蘅兰说着,又一拍手,“晋将军马上就要回京了,不是说,回来就要将晋二公子的亲事定下吗?” 云楚忱无语的看着她:“你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 蘅兰不以为意,“怎么能叫嫁出去,奴婢也是要跟着姑娘陪嫁到姑爷家里的!” 云楚忱扶额,行吧行吧,是她输了…… 不知不觉,马车已经到了魏府。 云楚忱下了马车,就看见魏轻轻随着英国公夫人亲自在门前待客。 应该是为了迎接平遥公主。 不过平遥公主身份尊贵,应该不会来的这么早。 英国公夫人看着云楚忱,眼中闪过一丝可惜,随后就十分慈爱的看着她说道:“天冷,快进去吧。” 云楚忱行了礼,跟魏轻轻打过招呼便往里边去,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魏妥妥。 “云姐姐!” “你怎么在这,等我呢?” “是呀!想早一刻见到你!” 云楚忱笑道:“先陪去给魏老夫人请安。” 魏妥妥闻言,悄咪咪的在她耳边说道:“平遥公主要来,祖母把那幅画摘掉了。” 云楚忱一挑眉:“哦?” 魏妥妥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在云楚忱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云楚忱双目一眯:“这个注意不错……” 第一百九十章 这一脚真解气! 两人低声秘语了一番,随后魏妥妥陪同云楚忱去给魏老夫人请安。 今日客人多,魏老夫人也没留云楚忱多说什么,何况还有先前定亲的事,多少有些尴尬。 从玉铭院出来,云楚忱看见好几个魏轻轻身边的人急急忙忙的走过。 “她们忙活什么呢?” 魏妥妥眼睛一瞟,就看见秀烟领着几个小丫头,手里捧着什么东西脚步匆匆,“她们呀,还不是大姐想要拍公主的马屁?她与魏子修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正经的小姑子,自然比其他人要更亲近些。” 云楚忱看她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你生这种气干嘛,没必要,平遥公主可不是好像与的,她上蹿下跳的往上贴,未必能有什么好下场。” “说的也是,在那位公主面前,她也只有被利用耍弄的份儿,哼,到时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你平时还是称魏子修一声大哥的好,莫要给人盯上你的错处。” “嗯……”魏妥妥很不情愿,但还是答应了。 两人往客人所在的花厅去,路过一座小亭子,便听见里面有压低的交谈声传来。 “不知雷家是与姚家哪位结亲了?” 姚家,就是大皇子的外祖家。 “是雷家长房次子,与姚家二房的女儿,具体是谁我倒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姚家二夫人的娘家也是商户,与雷家之前有生意上的往来,就这么才说成了这门亲事。” “哦,这关系还真挺拐弯抹角的……不过从商到底低贱,这大皇子的外祖家,再过几年,全去从商了,到时候可怎么抬得起头来啊。” “谁知道呢。不过,要说这个二夫人的娘家,也挺稀奇的。” “什么稀奇?” “这位二夫人娘家谢家,是前朝遗臣,世代耕读,家风清正,不过王朝变迁后,并没有跟其他朝臣一样变节为我朝效力,乃世族之间的清流,铁骨铮铮,为士子们所景仰。” 所谓一臣不侍二主。 但谢家这种情况的并不多见,因为大安已有几代皇帝的更迭,无论是前朝臣民还是百姓,都在大安的统治之下安然度过百余年,已经被同化,成为大安朝的子民了。 当初与谢家并称的几大世家,在沉寂了几代之后也都逐渐有人入仕为官。 所谓风骨气节,是在能吃饱穿暖的情况下,即便是世家大族也经不起十数年的乱世消磨,总不能让后世子孙没了活路。 但谢家依旧无人入仕,留存着最宝贵的气节,宁愿去从商。 士农工商,地位相差不止一星半点。 许多人认为实在没必要这么决绝,但对谢家的敬佩也是真的。 “不过,他们家即便从商,也没有断了读书,家中子弟各个饱读诗书,相比之下,半分不差的。” “难道,他们真的就不打算再入仕了吗?” “那谁知道呢?不过,即便不入仕,谢家经过几代休养生息,如今富足安康交游广阔,也没人会小瞧了谢家,有着别于其他家族不同的风光。” “你说的倒也是。” 躲在回廊拐角处的云楚忱二人,听了这一段话,心里都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姚家与谢家是姻亲,雷家娶了姚家二夫人谢氏的女儿,雷姚两家不仅成了姻亲,还与谢家搭上了关系…… 这其中的关系,的确拐弯抹角了些,不过,云楚忱直觉,这些关系透着古怪。 她看向魏妥妥,用眼神问她,你怎么看? 魏妥妥低声说道:“从雷家在大皇子成婚的事情上看,他们应该是支持大皇子的吧?那姚家和谢家……” 云楚忱摇头:“不一定,这么明显的事情,知道这层关系的,也许都能猜到几分,会有这么简单?” 魏妥妥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对朝堂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平时也没人与我说这些……” 她一直被困在魏府之中,所知道的,都是身边熟识之人相关的事情。 云楚忱道:“咱们从那边绕过去吧,还是别让她们知道我们听见了谈话。” “嗯。” 二人反身往回走,云楚忱瞥见稳妥妥裙子上有半个脚印,忙提醒她。 魏妥妥回身一看,皱眉头:“哎呀,这是什么时候弄的。” “你回去换一身吧,一会客人多了,不好失礼于人。” “那云姐姐先往前面去。” “好,我在那边等你。” 两人暂时分开,云楚忱绕路往前女客所在的花厅去。 谁知,这一绕路,却碰见了不该碰见的人。 魏子修。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云楚忱跟魏妥妥进宫陪平遥公主堆雪人那次。 云楚忱毫不留情的将魏子修讽刺了一顿。 魏子修看见云楚忱也有些诧异,随即就迈步走了过来。 云楚忱一皱眉,难道上次她说的话还不够狠? 蘅兰小声说道:“之前魏五姑娘说了,这人占有欲强,姑娘越是表现的爱搭不理,他就非要证明您是装的!” 春芜嘀咕道:“就算是这样,总不能让姑娘还笑脸相迎吧!万一给人看见,还不知道要出什么误会,传到平遥公主耳中,更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云楚忱无语,她怎么这么难呢! 冷也不是,热也不是。 思量的功夫,魏子修已经走到近前了,与从前谦谦君子的摸样没什么区别,神色也看不出异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云楚忱心道,这一家人除了妥妥,好像都不大正常! “云大姑娘,许久不见了。” “魏公子有礼了。” 云楚忱垂着眼眸,神色淡淡,却并不影响魏子修攀谈的心情,“云府最近出了不少事,我亦听说了一些,你还好吧?” 这句“你还好吧”,问的云楚忱十分不舒服,好似她们旧情人见面,分外难忘关切一般。 她默了默,说道:“倒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有劳魏公子费心。时辰差不多了,我这就去前面,先告辞了。” 她往旁边闪身,想从旁边过去,谁知魏子修步子一动,又将她堵在了路上。 “魏公子还有事?” 魏子修又露出那个招牌式的笑容,说道:“公主殿下已经到了,我也要去前面,不如一起?” 一起? 开什么玩笑。 难道要别人看着他们在魏府中散步不成? “不必了,魏公子自去迎公主便是,我还要先去找妥妥。” 魏子修的笑容变得更深了,“云大姑娘是在躲我吗?” 云楚忱明白了,魏子修用最温善的嘴脸,做着最让人厌恶的举动。他这是故意恶心自己呢! “公主殿下既然已经来了,魏公子不该去伺候着吗?在这里没话找话是不是太没意思了些。” 这“伺候”二字,对于男子来说,着实有些伤脸面,魏子修那副虚假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他冷笑道:“看来你并非假装,是真的厌恶我。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又巴巴的想嫁过来?” 云楚忱扫了一眼四周,见没什么人,便说道:“魏公子想多了,我与魏大姑娘交好,魏老夫人与英国宫夫人待我也十分和善,这样的人家可遇而不可求,至于魏公子是谁,并不重要,将你换成旁人也是一样。” 魏子修不傻,听明白了。 他的目光变得阴冷:“谁都一样?没想到云大姑娘是个人尽可夫的下贱坯子。” 云楚忱脸色一变。 世家公子与贵女,再怎么气愤,也不会说出这么龌龊的话来。 蘅兰气的脸色涨红,道:“魏公子怎能言行如此龌龊无礼,好没教养!” 魏子修咬着后槽牙,狠戾的目光挪到蘅兰脸上。 蘅兰吓得脸色一白,却没有躲闪,春芜也上前一步将云楚忱挡在了身后。 “滚开!” 魏子修脸色骇人,扬起巴掌就要朝春芜脸上扇! 云楚忱瞪大眼睛。 这魏子修是疯了? 就算是后宅千金,想要惩罚丫鬟也是不屑自己动手的,更何况一个男人?! 简直是毫无底线…… 云楚忱心中恶气难纾,见四周无人,一把将春芜拉到旁边,提起裙摆,猛地一脚朝魏子修的小腹踹去! 魏子修本是一介文弱书生,又没有防备,云楚忱力气虽然不大,但突如其来的一脚也将他踹的后退了两步,正巧身后青砖地上有雪,他脚下一滑,重重摔倒在地上! “我们走!” 云楚忱拉着蘅兰春芜转身就跑。 身后,魏子修从地上爬起来,面容扭曲异常:“贱人!给我等着!” 他扫了扫袍子,快步离开了。 拐角处,平遥公主走出来,神情阴鸷,咬牙道:“废物!没用的东西!” “公主……” 拢烟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没想到公主随便走了几步,就碰巧看见魏公子纠缠云大姑娘。 这也就罢了,魏公子竟然还被云大姑娘给踹了一脚! 身为公主的未婚夫婿,竟然这般丢脸,公主能高兴才怪呢! 更何况,云大姑娘还是晋二公子惦念之人。 平遥公主胸腔起伏,脸都气紫了,“这个云楚忱,居然处处踩在本宫头上!” “公主息怒,您的病情刚有好转,千万不可动怒啊!” 平遥公主磨了磨牙,脸上浮出一抹冷笑……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加更) 这厢云楚忱一路小跑,跑到人多的地放才止住脚步,站在回廊处喘气。 “姑娘快缓一缓,别让人看出端倪了。” 蘅兰既惊且怒:“他是不是疯了!” 云楚忱也觉得魏子修疯了,他这些年来一直隐藏的很好,怎么突然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了呢?她对他的刺激真有这么大? 云楚忱不觉得。 难道魏子修暗地里出了什么事,无处发泄,这才没有控制住? “想不通……” 春芜道:“为什么也不重要,姑娘方才那一脚……奴婢真的是要被吓死了,您是怎么想的?” 云楚忱道:“我什么都没想,脚就已经出去了……” 她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冲动。 蘅兰的气息终于平复下来了,说道:“反正也没人看见,再说,是他先辱骂姑娘的!” 提起这一茬,春芜也是气的小脸鼓鼓的,“真是恶心死了!姑娘踹的好!” 蘅兰拍拍胸口,长呼一口气:“反正他也不会有脸面去告状就是了!不过,姑娘回头还是跟信儿学两招,下次遇见这种事情,不能怂。奴婢早就说过,姑娘报仇的方式虽然彻底,也不留痕迹,但不够痛快,今天这样才够痛快!有仇当场就报!” 春芜有些不赞同,但怕云楚忱吃亏,犹豫着,不知该劝还是该支持。 平时姑娘走路都要丈量着步子,今日不仅跑了,还抬脚踹人…… 她可从来没见姑娘做过这么“出格”的举动! 几人站在这缓着气息,那边魏轻轻的声音突然传来。 “你们几个,看见公主了没有?” “奴婢没看见……” “奇怪了,公主哪去了?” 方才她陪公主更衣,结果半天没看见人出来,进去一问,才知道公主从暖阁后面出去了。 她急忙追了过去,却也没看见平遥公主的影子。 “走,跟我去那边看看。” 春芜偷偷伸头过去,正好看见魏轻轻带人离开。 “看来平遥公主已经到了,咱们也不好一直不出现,姑娘,咱们也快到前面去吧。” “嗯。”云楚忱理了理裙摆,挺直腰板,又恢复了大家闺秀的仪态,缓缓往前面走去。 还没进花厅,她就看见魏妥妥在那里张望,看见她几步过来,问:“云姐姐,你去哪了,怎么才过来?我都比你先到了。” 云楚忱低声在她耳边说了方才的事。 魏妥妥的双眼缓缓睁大,“啊?真的?” 云楚忱无奈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我最近尤其看不惯有人在我面前撒野,还想伸手打我的丫头,挺大个男人,真是晦气。” 魏妥妥捂嘴一笑:“踹的好,真是解气!我早就想踹他了!下次我也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试试!” 云楚忱满头叹号:“你可别胡来啊!你们毕竟同住在魏府,万一他报复你,防不胜防!” “嗯,我就这么一说……不过,如果有这么个机会,我一定要狠狠狠狠的踹他的脸!!” 踹他的脸…… 云楚忱无语之余,心下也很赞同,如果她能够得着,刚才一定也会选择踹脸! 踹烂他那张虚伪恶心的脸! “平遥公主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大皇子也陪着来了。” 云楚忱惊讶:“是皇上吩咐的?” “应该是的,毕竟平遥公主是第一次出宫,想必是皇上让他跟在身边照应着,大皇子妃也跟着一起来了。” 听说王知以来了,云楚忱十分高兴,两人还是在平遥公主生辰宴的时候见过一面,但当时王知以要张罗宴会的事,两人也没能说上什么话。 “走,咱们进去吧。” 花厅之中,受到邀请的各府夫人基本都到了,小一辈的打过招呼便往前面的园子里去了,毕竟今日的主题是赏梅。 夫人们相互攀谈着,不过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王知以身上。 她虽年纪轻,但身份高贵。 云楚忱上前见礼,“见过皇子妃娘娘。” 王知以看见云楚忱,立即展颜一笑。“快起来!” 王知以上前扶她,众人见状都有些惊讶,不知道她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云楚忱跟花厅中的夫人们挨个见了礼,王知以便拉着她往园子里去。 看样子她在这里,就是在等云楚忱。 众人虽然还想跟王知以套套近乎,但她要拉着云楚忱说点体己话,也没人敢跟着。 “听说连佩今日启程。” 云楚忱点头道:“我听说了。” “那你可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烫伤的?” 云楚忱摇头:“我能猜到一些,但具体不明。” 王知以悄声道:“是僖妃将滚水淋在了她脸上……” “啊?”魏妥妥惊呼一声,云楚忱亦是皱眉:“她亲手做的?” “嗯……”王知以心有余悸:“僖妃宫里有大皇子的人,我偶然听见有人跟大皇子禀告。” 云楚忱蹙眉。 王知以是在告诉她,大皇子并非睁眼瞎,在宫中各处也有眼线。 魏妥妥说道:“这不就是另一个许琳琅与淑妃么?” 王知以点头:“不过,僖妃可比淑妃厉害多了。淑妃这些年来身为王皇后的马前卒,做过不少迫不得已之事,但她性子还算温厚,并不是见人就咬的那种。但僖妃,不声不响的,不好惹啊……” 云楚忱暗忖,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几人说着话,便到了梅园。 园中有不少人,有的在梅树旁赏花,有的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说话玩耍。 魏轻轻已经找到了平遥公主,此时沈嘉儿、阮笑笑等人也都围在一边。 众人见王知以来了,都望过来。 平遥公主看了云楚忱一眼,起身对王知以行礼,“大嫂!” 王知以上前拉住平遥公主的手:“手上怎么也不拿个暖炉,可别冻着了!大婚的日子不远了!” 听见大婚二字,平遥公主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掩饰过去,摇头道:“大嫂,我不冷。” 众人都各自行了礼,沈嘉儿见了云楚忱不甘不愿的屈膝喊了一声“县主”,然后话题就转移到了连家身上。 错虽然在连府,但连姨娘在云府的那些旧事,最近又被人津津乐道的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沈嘉儿提起这茬,自然是故意想要气云楚忱的。 可她只要不说衡阳郡主的不是,云楚忱也实在没什么好气的,听着听着就走神了。 云楚忱的洞察力是从小打磨出来的,一打眼就看出王知以手边的茶点与旁人的不一样。 妥妥说的果然没错,魏轻轻的确打着做大皇子侧妃的主意。 受了魏轻轻这么多年特殊对待的云楚忱自然知道,魏轻轻想要“蛊惑”一个人,是了无痕迹,是润物无声,不知不觉就会让你觉得,你们一见如故,像是多年相交的知心挚友。 魏妥妥突然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云姐姐,你看那边。” 云楚忱顺着她的目光往梅树下看去,就见两个公子站在那里说笑。 “我娘最近整日操心我的亲事,她对这两个比较满意,把人家的家底都打听个底朝天,每日在我耳边念叨,我的耳朵都要出茧子了!” 云楚忱忍不住笑:“你这年纪虽然不急,但亲事自然要提前相看,不然都给别人挑剩了!” “你怎么跟我娘说的一样!” 云楚忱笑着摇头,当然是因为她之前也是这么给自己挑夫婿的! 结果挑了个最瞎的! 她该跟谁说理去! 那边魏轻轻发现云楚忱和魏妥妥再说悄悄话,眼见魏妥妥多看了梅树下的公子几眼,眼底露出不屑。 英国公夫人为了女儿的亲事大费苦心,像陈立与梁则先这种略有头脸的,身家履历早就被打探的明明白白。 陈立是寒门出身,从小全家人不辞辛苦供他读书,颇有些魏府对待魏子修的意思,这就让魏轻轻十分讨厌,所以她根本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算对方貌若潘安又如何,她决不想嫁到寒门,与夫君从头开始一步步往上爬,那样的日子,她想一想都觉得累。 梁则先的家世比陈立要好一些,出身大族,书香门第,又是长房长孙,日后有祖产继承,但一家子迂腐的读书人,满口仁义道德,一脸视金钱如粪土,看着就烦。 所以,这两个人没有一个附和魏轻轻的择婿标准,早早就被她从夫婿名单中剔除出去了。 现在魏轻轻见魏妥妥嘀嘀咕咕,满身都透着不屑。 魏妥妥自然也发觉了,却只是笑笑。 魏轻轻知道什么,未来她只有后悔的份儿。 云楚忱其实也在不动声色的看着魏轻轻攻略王知以,她心下讽刺。 魏轻轻以为自己千锤百炼天衣无缝,却不知道王知以身为王皇后的侄女,早就对魏家的事一清二楚。 何况,王知以与云楚忱的交情如此不一般。 几个人几乎是用看小丑的目光去看魏轻轻,偏偏她个人毫无所觉,浑身都透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操纵感。 平遥公主的身体底子不好,魏轻轻不敢让她在园子常呆,坐了一会,便提议去附近的暖阁中坐坐。 平遥公主起身时,见云楚忱似乎不打算跟过去,便说道:“云大姑娘,魏五姑娘,咱们许久没见,本宫也有许多话要与你们说,咱们一起过去吧。” 云楚忱笑道:“公主先请。” 不少人都打着讨好平遥公主和王知以的心思,因此园子里的贵女们几乎全都跟上来了。 云楚忱想起之前两个人打的商量,悄声问魏轻轻:“那副人皮画,是不是就在那个暖阁?” 魏轻轻阴恻恻一笑:“没错,这么多人都在场,肯定很有趣!” 第一百九十二章 魏孔雀英雄救美 云楚忱知道平遥公主对她的恶意,叫她跟着必定没安什么好心,不过,云楚忱也不是怕事的人就是了。 荣馨阁四面通透,夏季卸下隔窗便是四面通透,水风生凉,冬季在屋子里放上熏炉就成了暖阁。 众人跟随平遥公主进了荣馨阁,众人见此处书画颇多,便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魏轻轻道:“只是供人赏景休息的阁楼,不过我大哥也时常在这里写字作画,这些东西便也都在此处收着了。” 虽说魏子修如今已经是驸马,但众贵女对她的兴趣不会说没就没,走动间,目光都停留在书案和墙壁挂着的书画上,满眼赞叹,还隐隐透露着可惜。 可惜,如此少年郎,已经是平遥公主的驸马了。 平遥公主自然也感受到了众人的想法,虽然她对魏子修并不是她心中喜欢的那种男子,可夫婿博学多才,为人所景仰敬佩,没什么不好。 她便也在心中生出几分得意,方才的不快也淡了些。 拢烟说道:“公主,不愧是魏公子,如此才学,难怪皇上半点都没犹豫就为公主定了这门亲事。” 平遥公主看着这些字画唇角微微勾起,魏家是故意安排她到这里来休息的吧。 阮笑笑凑过来说道:“公主与魏公子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真是羡煞旁人。”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纷纷醒神,当着人家的面,眼馋人家的夫婿,太过奇怪了些,何况对方还是公主,便也过来恭维。 正在此时,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沈嘉儿跳着脚往人多的这边跑,大叫着:“蛇!有蛇!” 贵女问闻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有蛇?在哪?” “在那边,在熏炉那里!” 众人闻言都朝熏炉那边看过去,顿时脸色大变。 不仅有蛇,还不只一条! 荣馨阁里面顿时乱成一团,哭喊声,尖叫声,训斥声混乱不已,有胆子小的,已经吓得晕了过去。 云楚忱和魏妥妥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 拢烟护在平遥公主前面,“魏大姑娘!你们府上怎么会有蛇?” 魏轻轻面色发白,“我听说公主喜欢吃蛇羹,便让人采买了一筐菜蛇,可是,我也不知道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季节蛇都在冬眠,即便在热气暖融的屋子里,也是蔫蔫的,行动缓慢。 因屋子里点了熏炉,虽然暖和,但怕存了烟气,所以门窗方才都虚掩着。 这些蛇可能是在她们进来之前,就已经在屋子里了。 平遥公主倒也不觉得魏家会做这种事情吓唬她,没必要不说,借她们几个胆子她们也不敢。“让下来过来将蛇弄走便是。” 魏轻轻示意秀烟出去叫人,可秀烟往门口一看,顿时白了脸:“门口也有蛇!” 这时,有人发现书案旁也有! 四下里顿时惊起一片叫声! 众人都怕自己脚底下有蛇,躲避之下掀翻了不少东西,魏子修故意放在此处的笼络平遥公主芳心的墨宝都被扯到地上乱踩了一通。 沈嘉儿尤其害怕这等滑溜溜的东西,平时连活鱼都不敢碰,更何况是蛇,顶着一张灰白的脸尖叫个不停。 平遥公主皱起眉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才将尖叫声掐灭在上字眼里。 拢烟因伺候过公主吃蛇羹,倒还能保持几分冷静,护着平遥公主往后退。 沈嘉儿此时已经吓得想喊也喊不出来了,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筛糠。丫头怕她被蛇咬到,好不容易才将她扶起来坐到椅子上。 十来条菜蛇,每条都有姑娘家的小手臂粗细。 平遥公主的胆子不算小,却也有点脸色发白,爱吃蛇羹的人未必就不怕蛇,那光溜溜滑腻腻的身体从眼前爬过,直教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其他贵女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脸色发青,像中了剧毒一般。 魏轻轻在老家呆过两年,这种菜蛇比较常见,田庄里经常会往宅子中送一些,所以她并不害怕。“恐怕是因为这里暖和,它们才爬进来的。” 虽然蛇懒洋洋的,并没有攻击人的意思,可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怎么办,怎么才能把它们赶走?” “蛇怕火!快,点火!” 不知道是哪个丫头喊了一句,正中云楚忱和魏妥妥的下怀。 几个丫头将阁中灯台上插着的蜡烛点了起来朝蛇扔了过去,却没想到蜡烛一掉在地上就灭了,反而惊吓了蛇,一个个竖起身子,朝四周“嘶嘶”吐着信子。 同时,不知道谁的蜡烛错手扔在了装画青瓷敞口瓶里,呼啦一下,里面的画全被点燃了! 蛇猛然受惊,纷纷往后面退去,这边贵女们却也惊住了。 纸张易燃,几乎是瞬间所有的画卷就都烧起来了,火苗窜起老高,索性装画的器物是青瓷的,不能点燃,倒也不会蔓延出来引起火灾。 魏轻轻眼见那些画烧着了,目光中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 有惧怕,有痛快…… 云楚忱悄悄握住她的手。 魏轻轻转眸看她,眼里涌上水汽。 不过,她很快控制住了,回握云楚忱,示意自己没事。 拢烟护着平遥公主,宽慰道:“公主别怕,这几幅画烧尽了火也便能灭了。” 阮笑笑躲在自己的婢女身后,说道:“可这些蛇怎么办!它们这个样子,是不是要攻击我们?!” 众人闻言愈发惊骇,有人已经吓得哭了出来。 这时,外面有一男子出声问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魏轻轻一听是自己大哥的声音,心下一松,大声道:“大哥,屋子里有蛇!快来救我们!” 魏子修一直都在荣馨阁附近,虽然无人与他提起,但他也从公主的态度中察觉到,平遥公主并不像别的贵女那般对他上心。 他疑惑之余,想到云楚忱曾经那句“魏公子以为所有人的眼睛都正在你身上不成”的话。 心头气怒之余,又生出几分危机感。 他与平遥公主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管他愿不愿意。 他得让平遥公主爱慕他,围着他转才行,否则,他将来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处处被平遥公主钳制,还要看她的脸色。 虽然本朝不限制驸马科考为官,但夫纲不振,整日被一个公主耳提面命,岂不是要沦为笑柄,到时候如何在别人面前抬头? 为了不发生这样的事,他必须得到平遥公主的心! 谁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听见荣馨阁之中传来混乱之声,他立即上前。 不过里面都是一些贵女,他不好贸然进去,只在外面相询。 听见魏轻轻让他进去救人,他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推开门,魏子修就与一条蛇对视了…… 身上鸡皮疙瘩争前恐后的跳出来!他差点抬腿就跑! 可他能跑吗! 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即便拼着被咬几口,他也不能有半分怯懦退缩,否则,用不上明天,他就要被人传为笑谈! 更何况平遥公主也在这里! 小厮说道:“公子,这是菜蛇,没有毒。” 魏子修闻言微微放了点心,可即便没有毒,十几条蛇盘在那里,也着实考验人的胆色…… “去找个麻袋来!” 小厮动作很快,拿来麻袋问:“公子,现在怎么办……” 魏子修心下一横,踏进屋子开始亲手抓蛇,虽然过程不太愉快,但好在冬天的蛇行动缓慢,倒也不是特别难抓。 此时,英国公夫人正在照看着各府夫人,丫头进来在她耳边禀告道:“夫人,出事了!菜蛇不知怎么,爬到了公主殿下所在的荣馨阁中,将大家都吓坏了。” 英国公夫人面色变,连忙起身跟众人告了罪,脚下匆匆往荣馨阁去。 “蛇怎么会跑到荣馨阁去?” “奴婢也不知道,还好大公子就在附近,听见惊呼声赶了过去,这会儿正在抓蛇呢,不过公主怕是受了惊吓,夫人还是去看看吧。” 不管平遥公主受没受惊,也该给一个交代。 “这荣馨阁离大厨房不说十万八千里,也有好一段距离呢!蛇怎么会跑到荣馨阁里去!” “奴婢也不知道……” 英国公夫人气的火冒三丈,路过大厨房便一脚踏了进去,指着大厨房的管事们一顿臭骂! “那可是公主!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待的起吗!” 管事满头大汗,说道:“送蛇来的人并未进府,是小人亲自接了蛇带去大厨房的。路上的确经过了荣馨阁,兴许是那个时候,从筐里面爬出去的,是小人的疏忽,请夫人责罚……” 管事心里苦,他明明很小心,可蛇怎么就莫名其妙爬到了荣馨阁?? 他不会知道,云楚忱身边虽然没带着信儿,但她为了保护云楚忱,早就乔装打扮混进魏府来了。 魏府上没什么高手护卫,都是普通护院,哪里能发现她? 云楚忱听说魏轻轻为了讨好平遥公主买了蛇进府,便吩咐信儿想办法弄几条蛇过来制造混乱。 平时府中没人吃蛇羹,大厨房的人也没什么经验,信儿轻易就得手了。 而且效果奇好。 英国公夫人现在哪有时间去处置他们,说道:“赶紧让下人四处搜寻一下,免得有漏网之鱼再惊吓了其他贵客,等过了今日,我在收拾你们!”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这是什么鬼东西? 荣馨阁。 魏子修在人前从来都是明月青松般的翩翩佳公子,此时为了保护众人亲手去捉蛇,无疑在受到惊吓的贵女们心中再一次树立起高大的形象,不少人都用痴慕的眼神看着他,心中对平遥公主艳羡不已。 平遥公主此时看向魏子修的目光也更加缓和了,此时察觉到众人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满意。 云楚忱也没有想到赶来救急的会是魏子修。 本是想借机烧人皮画,没想到无意中促成一遭英雄救美。 不过,这对云楚忱并无坏处,让平遥公主和魏子修心甘情愿顺顺利利的成婚,再好不过。 虽然魏子修面色僵硬,但好歹跟小厮合力,将蛇全部抓进了麻袋,并吩咐道:“你们再仔细找一找,别遗漏了吓到贵客。” “是,公子。” 小厮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圈,回复道:“公子,屋子里已经没有蛇了。” 众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公主,你没事吧?” 魏子修转身看向平遥公主,目光中满是担忧。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在其他人身上停留半分,这让平遥公主越发满意。 她柔声道:“我没事。” “公主没事就好,那我先出去了。”这里全是各府小姐,魏子修在此处不好久留,便躬身一礼,准备退出去。 这时,阮笑笑捂着鼻子道:“这是什么味儿?你们闻到没有?” 众人方才注意力都在蛇身上,虽然察觉有异味,但也没心思去琢磨,有的人还以为是蛇身上发出来的腥臭味。 现在蛇已经被扔出去了,那味道反而越来越重,混着纸张燃烧的气息,十分奇怪难闻。 “呀!那里还有一幅画没有烧尽。” 青瓷瓶中的画大部分都已经烧成了纸灰,却仍有一个画轴在燃烧着。 并发出轻微的,滋滋的响声,燃烧的极慢,还隐隐传来一股焦糊的味道。 婢女们经常来往厨房取膳食,自然闻过这种味道,说:“怎么闻着像是烧猪皮的气味儿啊,但好像又不全是……” 众人闻言也都附和。 魏轻轻和魏子修齐齐朝那里望过去,顿时如遭雷击。 这是祖母那副人皮画…… 任何一个魏府的人都不会认错这幅画,。 哪怕它紧紧的卷着,但那种积年累月挂在墙上而生出的古旧色泽,还有卷轴的厚度,都绝对没有错。 “大哥……” 魏轻轻的声音不可抑制的发颤,哪怕周围有无数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露出让人如此探究的神情。 可那种法子灵魂的颤栗根本无法控制。 魏子修比她好不了多少。 这幅画怎么会在这里?! 他额头上迅速渗出冷汗。 阮笑笑捂着鼻子,诧异的去推魏轻轻,问道“轻轻,你怎么了?” 魏轻轻身子发僵,“我……没事……” 阮笑笑看她的样子,分明就是有事,“这幅画有什么问题?怎么会发出这种味道?难道有什么玄机不沉?” “没有。”魏轻轻努力的牵动嘴角,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但她怎么用力,都无法在脸上挤出哪怕一丝笑容, 别人不知道画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味道,她却是知道的。 她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 好似有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受烈焰灼烧一般。 最后,她只能僵硬着说道:“一幅画能有什么问题……” “可是……” 阮笑笑还要再问,外面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公主殿下……” 英国宫夫人走了进来,她小心翼翼的觑着平遥公主的脸色,见她没有受伤,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才松了一口气。 “公主殿下恕罪,厨娘大意,没看好这蛇,不慎被它们溜了出来惊吓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拢烟皱眉道:“就算要做蛇羹,也不用这么多蛇吧,客人虽多,但也不是个个吃蛇羹的,喜爱这种菜肴的人毕竟是少数。公主身子不好,万一受了惊吓怎么办?” 尤其是女子,少数有想尝试的,却也战战兢兢,试试口味便罢了。 英国宫夫人虽然对宫女的指责有些不满,但她是平遥公主的侍女,她又敢多说什么呢,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是我的疏忽,只想着公主爱吃蛇羹,便交代大厨房多添一道菜,大厨房想着今日宾客多,便采买了许多来。” “罢了,不过是件小事,没有伤到人便好。” 平遥公主在人前,一向是宽善柔和的性子,大家听她没有追究,倒也没觉得奇怪。 不过众人都对那副烧起来滋滋响,焚毁的极慢的画儿十分感兴趣。 就连平遥公主也不例外。 “那副画儿是怎么回事?” 英国宫夫人听见平遥公主询问,这才注意到那副烧了一半的画,顿时面色大变,神色竟与魏轻轻同出一辙。 这幅画,就如同玉铭院的旗帜,如同魏老夫人的威严。 是镇压着魏家所有人的一道符咒。 有它在,玉铭院就是永不倾塌的魔窟,不声不响就能死死绑缚所有人,让她们不敢轻易作为。 现在,它毁了…… 它竟然毁了! 英国公夫人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好似长久以来遮云蔽日,笼罩在头顶的乌云突然散了! 眼见魏府几位主子的摸样,众人再迟钝也猜出这画一定大有文章。 平遥公主挑眉看了那画一眼,吩咐拢烟:“过去看看。” 拢烟无知者无畏,走到跟前,拿起案头的花瓶,将里面的水淋到了那幅画上,刺啦一声,火苗熄灭。 她用指尖将烧了一半的画儿拎出来,想要抖落开,却没能成功,“公主,这好像不是纸张,居然都黏在一起了……” 这时,魏子修陡然回过神来,从拢烟手里拿过那幅画,重新扔到瓷瓶中,说道:“这并非纸张做的画,而是兽皮。” “兽皮?”沈嘉儿方才被蛇惊吓,下意识的想到了蛇皮,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平遥公主也问,“为何要用兽皮作画?” 魏子修道:“祖父年轻是猎到的一头狐狸,一时兴起,便做了这幅画。” 就算是这样,用得着全家人都吓得丢了魂儿么? 魏子修显然也知道这么说不足以打消众人的疑虑,又补充道:“其实是祖父一次夜间入梦,梦见一名女子自称是狐仙,为了报恩前来,自愿献出自己的肉身常伴祖父身边,护佑她平安,祖父觉得十分神奇,所以尤其珍爱此画。方才我等见到这画被毁,想到祖父定然心痛万分,这才变了面色。” 云楚忱不得不承认,魏子修编故事很厉害,不过,也就能偏偏这些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小姑娘了。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从英国公夫人到魏子修兄妹的反应,那副神色,分明是恐惧到了骨子里。 众人都知道,老英国宫许多年前就已经不理事了,府上做主的是魏老夫人。难不成这些儿孙们,因为毁坏老英国公一幅画,就能恐惧到如此地步吗? 难道是因为惧怕责罚? 可英国公夫人却不至于吧? 平遥公主问道:“既然老英国公如此珍爱,又怎么会随意与其他画卷混在一起,放在此处?” “兴许是祖父拿着画到这里思忆旧事,忘记收回,又被不知情的下人给收了起来。” 这个回答虽然不尽人意,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又是长辈的旧事,平遥公主也不好刨根问底,便不再纠结此事了。 英国公夫人尽量缓和了面色,笑道:“这里乱成一团,我这就叫下人来收拾,还请公主移步去别处休息吧。” 平遥公主没再多说,朝英国公夫人客气的点点头便带着侍女们走了出去。 方才一通混乱,众人的衣裳多多少少都脏了乱了,需要更衣,便也纷纷跟着离开了荣馨阁。 英国公夫人见众人都走了,顿时落下脸色,“这画儿怎么在这?” 魏子修跟魏轻轻皆是摇头。 英国公夫人见女儿这会儿还有些神思不属,训斥道:“还不赶紧打起精神来!让人看出端倪,恐要横生枝节。” 魏轻轻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我这就去找公主。” 英国宫夫人看了一眼人皮画,说道:“你先收起来,我去玉铭院,跟你祖母说一声。” 此时,拢烟跟在平遥公主身边,说道:“公主,您相信魏公子方才说的话吗?” 平遥公主摇头:“不信。” 拢烟也说道:“是啊,正常人谁会喜欢那种邪门的玩意儿,还当宝贝似的收藏起来。就算真有狐仙,难道还让人将自己的肉身剥皮抽筋,还来护佑他吗!” “谁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平遥公主露出一丝玩味:“看来魏家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这个魏子修,看来也是个有秘密的人,有意思……” 拢烟拿着帕子用力擦着手,“奴婢一想到自己方才碰了那东西,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雨歇阁。 云楚忱跟魏妥妥各自换了衣裳,二夫人梁氏便匆匆赶来了。 “娘,您怎么来了?” 梁氏看了一眼云楚忱欲言又止,魏妥妥说道:“娘,您有什么话就说吧,云姐姐不是外人。” 梁氏知道云楚忱对魏家的事情颇多了解,便也不再迟疑,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怎么你大伯母去了玉铭院之后,老夫人就打发雷霆?” 魏妥妥转脸与云楚忱对视一眼,然后用一种,撕毁了敌人尊严与威信的快意神情对梁氏说道:“娘,玉铭院那幅画,被烧毁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所有人都是帮凶 毁了! 人皮画毁了! 梁氏神情瞬间变换。 恐惧、震惊、解脱…… 嫁入魏府十数年,她与女儿经历重重磨难至今,每次一进玉铭院便不自觉被一种阴霾笼罩。 人人都会放狠话,“我要将你剥皮抽筋”这一句,有不少人在气头上都说过,然而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人? 但魏老夫人做到了。 且不啻亲手去做! 魏府上下,无一害怕,害怕下一个被剥皮抽筋的人就是她们! 所有人都被团团浓云所笼罩。 现在,那幅画毁了! 仿若云破天开,日光乍升! “是……你们做的么?” 她的目光在云楚忱和女儿身上犹疑,有担忧,也有被暗火点燃的疯狂。 云楚忱发誓,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复杂的神情,哪怕是英国公夫人,魏子修兄妹,都没有梁氏的反应来的剧烈。 但云楚忱能明白,梁氏相比她们的处境,还有所不同。 英国公夫人虽然惧怕魏老夫人,但她毕竟是长房长媳,又为魏家生下长孙,丈夫是国公爷,自己是诰命夫人,在魏家多少有话语权。 而魏子修与魏轻轻在府中受宠的程度远超其他兄弟姐妹,虽然害怕魏老夫人,却也难免会打折扣。 而梁氏,从嫁进魏府开始,只有怀胎十月的安享荣华,生下女儿之后,便如坠地狱,甚至女儿被折磨的失心疯送回老家,没人知道梁氏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些年,银牙紧咬,死命坚持才到了现在,她的煎熬,连她自己都不敢回头去看。 现在,那幅画毁了! 这仿佛是一个开始,一个撕裂魏老夫人邪恶的开始! 魏妥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娘,您别怕,我早就说过,要将魏府这个魔窟掀的天翻地覆,这只是第一步!” 梁氏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我知道,娘不会阻拦你,但你……”她又看向云楚忱,“你们,一定要先保障自己的安全。” 云楚忱道:“您放心,我们不会冲动行事的。” 梁氏点点头。 她对这段时间连家的事情也有所耳闻,知道眼前的少女是个十分厉害谨慎的人物,虽然不知道女儿为什么对她如此信任,但她的女儿她比谁都了解,那副倔强的性子,若不是真心信任倚靠,是不会这般亲密无间的。 “楚楚,你能躲过魏家的亲事,必定是个有大福气的人,妥妥是个倔的,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要多提点她,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二夫人,您放心,我与妥妥算得上一见如故,是交心的姐妹,我们会互相帮扶的。” “好,那就好……” 魏妥妥笑着上前:“娘,好了别说了,前院还有那么多客人呢,您还是全前面看看,免得大伯母起疑心,她这会儿,八成是去祖母院子里禀告此事了。” “好,那娘这就先去前面了。” 魏妥妥点点头,送梁氏离开。 云楚忱看着她,说道:“我看平遥公主并没有想别人那般害怕,反而还觉得很感兴趣。” 魏妥妥回头说:“那位公主本身也不是一般人呀,虽然她住在公主府,不过,她到底是魏家的儿媳,今后也撕掳不开了。不知道她会与我祖母产什么样的火花,我倒是有些期待呢!” 有这么个祸害来到魏府,魏妥妥可不信日子会过得风平浪静。 云楚忱笑道:“好了,咱们也出去吧,前面八成也该准备好膳食了。” 魏妥妥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说道:“就怕这些娇娇女有些难以下咽呢。” 说实话,二人早就想毁掉魏老夫人的人皮画了,今日抓到这个机会,也是凑巧。 她们也不知道平遥公主喜欢吃蛇羹。 从雨歇阁出来,两人便见四周是不是有丫鬟婆子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 看表情就知道是在议论人皮画被毁一事。 那种不敢表露出来的窃喜只在眼中偶尔浮现。 但还是能够感觉到,众人的心态多多少少都有变化。 蘅兰嘀咕道:“姑娘,您跟魏五姑娘这算不算是为人造福了,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二位虽然没救命,却铁定能让不少人吃的更香睡的更好,起码能增寿好几年,说不定不久的将来,就会有福报!” 云楚忱扶额:“你这丫头,是不是又偷看话本了!” 蘅兰不好意思道:“是话本里说的,不过是奴婢以前看的……” 魏妥妥笑不可支:“如果有福报,那最好早点来,让咱们多高兴高兴!” 玉铭院。 魏老夫人面上仿佛结了冰。 “那幅画,我不是让你收起来了吗!” 周妈妈抖如筛糠,生怕魏老夫人拿她再制一幅人皮画,“老夫人,奴婢的确是妥妥当当的收起来了,可奴婢也不知道那画怎么就跑到荣馨阁去了……” “妥当?”魏老夫人面容扭曲,“既然妥当,又怎么会跑到荣馨阁去了!难不成它自己长脚了不成!” “老夫人,奴婢没有半个字的虚言,好几个丫头都看见了,就守在偏厦的箱柜中,还上了锁!” 周妈妈胆子再大,也不敢跟人皮画呆在一个屋子里睡觉,既然要收起来,也是守在魏老夫人的屋子里。 她拿出钥匙,说道:“奴婢一直将这把钥匙随身带着,从未从脖子上摘下来过,奴婢真的不知道画是怎么到了荣馨阁的…… 魏老夫人的目光在几个贴身丫头身上一扫,几个丫头如遭雷击,扑通一声跪下。纷纷道:“老夫人,奴婢却是看见周妈妈将画收将柜子里了,玉兰也看见了。” 叫玉兰的丫头连忙点头,“是,奴婢也看见了!” 魏老夫人脸都气紫了,“你们一个个都说的如此肯定,焉知不是串通一气来欺骗我这个老太婆!” 众人闻言脸色煞白,连连求饶。 “老夫人饶命,奴婢们对您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背叛老夫人的事……” 英国公夫人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虽然不是她做的,可毁掉这幅画大概是魏府上下所有人都乐见的吧,这么一想,好像大家都是帮凶一般。 “给我查!把这几日进出过玉铭院的都叫过来一一盘问!” 魏老夫人怒不可遏。 英国公夫人欲言又止,“老夫人,这事,还是等平遥公主离开再办吧……” 魏老夫人呼吸一滞,这才想起来平遥公主还在府上。 “既然如此!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招呼公主!” “是。” 英国公夫人闻言迫不及待的退了出去,种种表情在她脸上连连闪过,最终化为一摊平静。 花厅中,各府夫人们聚在一处,小辈们聚在一处。 但无一例外,都在议论放才荣馨阁发生的事情。 被蛇吓唬了一通,好几位贵女受了惊吓提前回去了。 夫人们知道自己女儿受到了惊吓,多少有些不满,但平遥公主都没说什么,她们自然也不好小题大做。 大皇子听说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连连追问平遥公主有没有被吓到。 平遥公主虽然说自己没事,但大皇子却不敢掉以轻心:“还是回宫让太医诊治一番,不然父皇也放心不下,今日也出来有一会儿了,便先回去吧。” 平遥公主在自己的兄长,面前一向柔弱乖巧,闻言没有出言反对,“我听哥哥的。” 如此一来,其他人也都各自找了借口离开。 好好一个赏梅宴,就这么散了。 “不就几条蛇么!至于吓成这样吗!”英国公夫人暗自腹诽,如此以来,她还得回玉铭院去看婆母的脸色! 魏妥妥送云楚忱离开,偷偷问道:“平遥公主大婚,我也不去凑热闹了,去你们附上找你。” 云楚忱高兴道:“好,我等着你。” ……………………………… 十二月底,官员陆陆续续回京述职,宣永候府也收到消息,府里唯一的姑奶奶要陪同丈夫莫正穹回长安,能住上一段日子。 姑奶奶云嫣要回娘家,府里便开始忙碌起来,云老夫人很是高兴。 琼华院,云挽心正陪着连姨娘说话,听说姑奶奶要回来,脸色顿时拉的老长,“她们回来干什么!” 这个她们,包括姑奶奶云嫣和她的女儿莫恬儿。 连姨娘说道:“她回来她的,咱们不去招惹便是。” 云挽心气闷道:“明明我们才是表姐妹,偏偏莫恬儿爱跟在云楚忱屁股后边!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如果不是她,妹妹的身子怎么会动不动就生病!” 云千亦说道:“姐姐也不要太过担忧了,那个时候莫表妹还小,不是有意要推我的。如今都长大了,也不会想从前那般疯玩。” 莫恬儿七岁的时候,不小心将云千亦推倒在雪地里,致使她头撞倒石头上,自此落下了时常头晕且体寒的毛病,虽然悉心调养之后好转了不少,但还是会比正常人虚弱一些。 “我见祖母还让下人们往海棠苑搬了不少古玩摆件过去,弄的像要在府里常住似的!至于这么大费周章么!” 下人们将云嫣一家要住的海棠苑收拾一新,云挽心看着就来气。 云千亦说道:“姑母是祖母的掌上明珠,一向宠爱她,我们也不好给她们脸色看的。而且她们住的再久也不可能常住在咱们家,面上敬着便是了。” “哼,不然又能如何,还能去讨她们的欢心不成?从一开始,她们母女就与正院处的好,人家才是正经的姑嫂,我们不过是妾室庶女,根本就入不了人家的眼。” 第一百九十五章 倒霉的许相府大公子 “姐姐!你别说了!” 云挽心看了一眼连姨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也低下头不语了。 连姨娘倒不像以前那么在意“妻妾”这等言语了,她平静道:“我是妾,是奴婢,但你们无论是嫡是庶都是你们父亲的女儿,是府里的主子,何必这么灰心。眼前的一切都是暂时的,别忘了你们的父亲还是十分宠爱你们的,只要你们姐弟三人好,姨娘就不会走上绝路。” 母凭子贵,不管将来衡阳郡主能不能为云泓远剩下子嗣,她都是庶长子的生母,云泓远无论如何都会顾念这层情分。 云千亦点头道:“知道了姨娘。只要我们表现的懂事乖顺,父亲的气早晚会消,而且姨娘的脸被烧坏了,已经受到了惩罚。即便最后没能治好衡阳郡主,一定也有转圜的余地。” “妹妹,你太天真了!你没看见父亲现在日日都围着濯香院转吗!父亲的心已经变了,即便他会为姨娘说几句好话,可姨娘的命还是掌握在正院那个女人手里!” 云千亦迟疑道:“姨娘,您真的要帮她治病吗?如果她治好了怀了身孕,弟弟怎么办?” 连姨娘说道:“我们现在没有选择,而且,就算你父亲有了嫡子,靳哥儿也好歹也占了个长字,且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岂会因为有了别的儿子就会消失,你父亲就算为了他,也不会太过为难我。” 云千亦点头,“是,姨娘……我们会谨守本分的。” 至少,在所有人面前,她们都该是“洗心革面”了才对。 ………………………… 风澜院,云楚忱也正忙着迎接莫恬儿,“表妹喜欢吃的玩的,都准备起来,还有我之前给她准备的额那些簪子绸花,都找出来。” 春芜笑道:“表姑娘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总不会还想从前那么爱吃。” “她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吃这个毛病,我看难改。”云楚忱笑的见眉不见眼,“总之,先准备出来。” 莫恬儿小时候也是在长安生活的,十分喜欢粘着云楚忱,也是云楚忱年幼时唯一的朋友,两人的感情十分要好。 春芜说道:“也不知道她们能住多久?” “姑母这次陪姑父回来述职,不知道是不是打算活动活动关节让姑父留在长安任职,如果是那样的话,就不用走了!” “那感情好,姑娘和表姑娘就能常常见面了!”春芜说着,想起什么,小声道:“奴婢方才听府里的家生嬷嬷说,当初老妇人并不同意姑奶奶这门亲事,府上因此闹腾了好一阵。” “这事我也听母亲说过几句,莫家是寒门,以祖母的性子,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寒门子弟,不过姑母看着温柔,其实性子倔的很,祖母最后还是拗不过姑母,答应了。” “是呀,老夫人很是宠爱姑奶奶的,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不让她嫁也是不肯委屈她,好在姑爷上进,也算堵了老夫人的嘴。” 云楚忱想到上次姑母回长安时的穿着打扮,说道:“姑母这些年都过的较为清苦,不过姑父很是体谅她,对她十分体贴,一家人倒也和乐。” 莫家没什么祖产,在长安更不肯能有宅院,当初住的是朝廷为官员准备的官邸,并不怎么宽敞,后来莫正穹外放做官离开长安之后就被收回了。 云老夫人还因此唠叨云嫣几句。 晋府,晋夫人也在忙着收拾府里一应事物。 “之前你们父亲来信说,这个月上旬便能回来,怎么到了现在也没消息?” 晋阳道:“可能是有事情耽搁了,母亲别担心。” 晋亭说道:“大哥,要不咱们去迎迎父亲?” “我看你就是在家闲不住了,想出去溜溜。” 晋亭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想早点见到老爹,好被“催婚”,支吾道:“哪有,我在家呆的好好的!” 自从平遥公主的亲事定下,他这个御前侍卫便不往宫里去了。 皇上最近并不清闲,估计也没想起来他这一茬事,皇上都没提,旁人自然也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咱们都不知道父亲走到哪了,怎么迎。”晋阳看着弟弟觉得他有些异样,“我看你最近很不对劲儿,平时都怕父亲回来训你,父亲在家的时候,你整日躲着不见人,怎么现在还盼上了?” 晋亭瞪着眼睛,被兄长问的支支吾吾,晋夫人却看出了眉目,掩饰不住的欢喜:“行了,你也别问了,再问,你弟弟都要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了。” 晋阳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母亲,能让母亲如此高兴,难道是弟弟的亲事有眉目了。 他正想着,又听晋夫人笑说道:“宣永候府大姑奶奶一家要回长安,应该会住一段日子,我得去给恬儿准备点见面礼,就不跟你们说了。” 晋夫人与衡阳郡主交好,与云嫣的关系自然也很不错,她能回来住一段日子,晋夫人也高兴的很。 晋亭却有些不高兴了,莫恬儿那小丫头片子,整日粘着云楚忱,那他跟她见面的机会岂不是就变少了! 晋夫人好似看出他的心思,正要笑着打趣他几句,便听外面有小厮几步狂奔而来:“夫人!大喜!!” 晋夫人一怔,大喜? 晋亭也是一怔,反而是晋阳,似乎早有预料,“什么喜事,你喘口气,好好说。” 小厮笑的嘴角几乎裂到耳根,恨不得露出满口牙,趁着常年在太阳底下练武晒得黝黑的皮肤,有点吓人。 晋夫人扶额:“到底什么事啊?” 小厮情绪振奋,一口气说道,“咱们大将军,活捉了六部之首阿莫汗!不日即将班师回朝!” 晋夫人惊讶万分,“活捉了阿莫汗?什么时候的事?” 相比天大的功劳,晋夫人最担忧的自然是晋将军的状况。 “大将军本来已经准备返回长安,却意外发现六部有异动,便假意出发,实则暗中做了部署,也正是因为这样,上旬才没赶回来,不过,总能在年前赶回来的!” 晋夫人这才露出笑容。 御书房。 捷报已经摆在了皇帝李肇的案头,得知晋东海活捉六部之首,登时龙颜大悦。 游牧民族部落,少则几千人口,多则几万人口,加上牛马畜生,必要要居住在水草丰美的草场,但在贫瘠的漠北,这样的草场是有数的。 所以这些草场的争抢异常激烈,通常是有较强的部落来进行划分。 由于部落不可能经常做大规模迁徙,部落与部落间,各部落与单于汗庭间也都是有势力范围的。 阿莫汗自幼骁勇善战,于塞外之一统,十分有野心。 他成年之后,战力惊人,所在的部落实力最强,隐隐成为各部之首。 当然,想要其他部落臣服,也并非像说起来那么简单。 实力今次于他的部落的,是克烈部,并且拥有其他两个部落联合抵制阿莫汗称王。 但他以几千人的战力,仅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将克烈部击垮。 为了将不同族源的游牧部落统一,阿莫汗和亲拉拢、各部分封,赏赐有功劳的部将与部落,不再是以往牧场部落之间的互相兼并。 眼看一统之愿眼看就要完成,阿莫汗却被晋东海给活捉了??! 这等功勋,无疑是要青史留名的。 “阿莫汗的骑兵可不是闹着玩的,真倒是想知道,晋将军是如何将其活捉的。” 李德顺笑道:“等晋将军回来,皇上再细问不迟。” 皇上哈哈大小:“大安百年安稳,朕如何能让这太平盛世毁在朕的手里,晋将军着实是为朕解决了一块心病!” 皇上从里到外都透着高兴,李德顺腹诽,有心病,也没看您耽误吃喝玩乐呀…… 这厢许相也得了消息。 他站在书房中沉吟许久,说道:“今早还有人弹劾晋东海拥兵自重,迟迟不回京师述职,是藐视皇权,对皇上不敬,结果,下午就传来了捷报,将那些人的脸打的啪啪作响!” 他身后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笑道:“如果阿莫汗成了气候,无疑会成为我朝的心腹大患。如此以来,的确是大功一件,晋将军,怕是要从镇国候变成镇国公了。” “哼,皇上是很高兴,不过,朝中就有很多人会不高兴了。” “是,这功劳若是旁人的,大家都会很乐见,可偏偏是晋将军的,恐怕许多人都会心生忌惮。” 许相负手立在窗前,逆着光,让人看不真切,他问:“名儿,你觉得晋将军的长子晋阳如何?” 许修名沉吟片刻,说道:“说不好,不过,孙儿对他的印象不错。” 许相闻言沉默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话题一转,说:“续弦的人选,还是要尽早定下来才是。” 许修名眉头微蹙,却并没有半个字的反对:“是,祖父。” ………………………… 大安平顺九年腊月十六,宜出行,宜嫁娶。 平遥公主所坐喜撵缓缓从丹凤门被抬出,随行的宫人们漫天撒着金箔花钿,仪仗队吹吹打打,喜庆非常。 魏妥妥隔着两条街,远远看了一眼,便对车夫说道:“走吧,绕远点也没关系,别跟看热闹的人群挤,反而耽误时间。” 车夫答应一声,驾车往云府而去。 谁知马儿突然嘶鸣一声,猛地朝前冲去! “老田,怎么回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这关系,有点乱啊 “五姑娘,马受惊了!” 魏妥妥面色一变,难道是有人故意害她? “老田别慌,尽量控制住马,往人少的地方跑!” 她话音未落,只听老田惊呼一声,马车突然传来一声猛烈的震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魏妥妥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头! “姑娘,您没事吧!” 槿儿跟茉儿也都被撞的七荤八素,撑着身子问魏妥妥。 魏妥妥晃了晃脑袋,说了句“我没事”便掀开车帘去看。 只见老田摔在地上,捂着胳膊,脸色煞白,看样子是摔断了手。 不过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的手上,而是在被撞下马的那个人身上,“五姑娘,好像是许相府的人……” 魏妥妥顾不上头还有些晕,跳下马车朝那个被撞下马的人看去。 只是那人被两个小厮围着,看不见相貌,不过看两个小厮的穿着,的确像是许相府下人。 “糟糕,我这是撞到谁了?”她心里正想着,便听那小厮急切的唤道:“公子!公子醒醒!” 许相府的公子…… 魏妥妥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许修来吧? 然而她往前凑了一下,看到那张脸时,顿时愕然,“许修名?” 小厮听见她的声音回头,怒气冲冲的瞪着她:“你们怎么驾的马车!” 魏妥妥倒没生气,解释道:“抱歉,我的马惊了,他怎么样了?” 小厮正要说话,另一个小厮拉住他:“先别说这么多了,先将公子送回府上医治要紧。” 那小厮瞄了魏妥妥的马车一眼:“你是魏府的人?” 魏妥妥道:“我是魏府五姑娘。” 那小厮担忧的不行,也顾不上再冲她发火,匆匆将许修名背走了。 魏妥妥抿了抿唇,“完了,这下可闯祸了。” ……………………………… 宣永候府,云楚忱还在等着魏妥妥来找她,却只等来了槿儿。 “云大姑娘,我们姑娘出事了。” 云楚忱骇然起身,”怎么了?” 槿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番,云楚忱愕然,她还以为是人皮画的事情被人发现了,结果却是撞了许修名? “许修名伤的很严重?” 槿儿说道:“姑娘回府跟老夫人说了之后,被老夫人狠狠骂了一顿,亲自带着二夫人和姑娘去许相府了……姑娘吩咐奴婢来给您送信儿,所以奴婢也不知道许家大公子到底如何了,不过,当时摔下马的时候,就昏迷过去了。” “昏迷过去了?”云楚忱沉吟,“摔下马,摔断胳膊腿的倒是不少,可若说昏迷,除非是摔倒了头……” 这么想着,她有些担忧,“你先回去,等有消息了,立即让人来告诉我。” 万一许修名有个三长两短,许家能放过魏妥妥吗? 她还是去找母亲说一声,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进宫跟皇上求求情…… ………………………… 心里装着事,魏妥妥这两日都睡得不安稳,眼下有浓重的青影。 她见槿儿从外面进来,忙问道:“许家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么?许家大公子醒来了没有?” 槿儿摇头:“还没有,皇上甚至让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去相府走了一遭,可都束手无策,现在相府大少爷一直昏迷着,毫无醒来的迹象……他……不会真的就这么死了吧?” “没醒……”魏妥妥有些神思不属。 “姑娘,这可怎么办。许相府的长房嫡长孙,要是死在了您手上……这,奴婢简直不敢想……许相不会要了您的命吧?” 魏妥妥听着两个丫头的话,心里暗暗纳闷:“不对呀,如果真是应了那件事,那撞他的人不该是我啊……” 还没想清楚,茉儿突然冲进来,“姑娘,不好了……许相府来人了!许相亲自来了!” 魏妥妥惊得站起身,袖子将碗筷带到地上,稀拉哗啦一片混乱。 茉儿以为她慌了,连忙劝道:“姑娘,您也是无心之失,许相那么大的人物,应该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要她的命? 不会要命,不代表不会要别的。 要不然,他来做什么呢? “走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前厅,许相负手而立,魏老夫人匆匆赶来,“许相亲自前来,是不是贵府大公子……醒了?” 她其实猜的是死了…… 若不是死了,许相怎么会亲自上门,分明就是来讨说法的。 可这话怎么能问的出口,到了嘴边,生生改成了“醒了”。 许相叹了一声,说道:“诸位御医都束手无策,名儿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 魏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都凉了。 梁氏和魏妥妥匆匆赶赶来,听了这一句脑子也是一懵。 魏妥妥连忙上前跟许相见了礼,说道:“都怪妥妥莽撞,致使大公子昏迷不醒,不过还请相爷放心,妥妥虽是女子,却也知道承担责任,无论如何,都会广寻名医为贵府大公子治病。” 许相看着眼前十四岁的少女,轻轻一叹,那日她到许相府去致歉,他就看出这个小姑娘与众不同。 若搁在别的闺阁少女身上,怕是要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见人了。 他沉吟半晌,说道:“若是名儿醒不来了呢?” 魏妥妥抬眼朝许相望过去,“您的意思是……” 许相踱了两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其实我今日来,是替名儿求亲的。” “求亲……”魏妥妥傻在当场。 不只是她,在场所有魏家的人,都傻了。 这算是惩罚吗? 这分明是天上掉了馅饼不是吗? 当初连佩因为僖妃娘娘的关系与许修名订了亲,多少人羡慕的银牙咬碎。 就连魏轻轻,冲着大皇子侧妃的位置去,也是因为平遥公主即将成为她的大嫂,有可能攀的上罢了。 而许修名继室的位置,她连想都没敢想过…… 因为不可能。 然而现在发生了什么? 魏妥妥撞了许修名,就能嫁给他了? 魏轻轻咬牙,如果知道会这样,她早就去撞许修名了! 不过,这亲事好是好,也得看许修名能不能好起来。 万一就这么一命呜呼了,或是永远也醒不来了呢? 这么一想,魏轻轻心里又平衡了。 她希望许修名再也醒不来!!! 许相见魏家众人都愣着,又说,“魏五姑娘撞了名儿,名儿生死未卜,五姑娘于情于理都应该为这件事情负责,既然不能治好我的嫡长孙,那么就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说是求亲,其实就是…… 冲……喜…… “这怎么行!” 别人还没说话,梁氏忍不住开口了。 众人都看向她,各种各样的目光。 梁氏有些语塞。 许修名是魏妥妥撞昏的没错,她也知道相府长房嫡长孙意味着什么,可若因此让女儿用一辈子来还,她又如何能接受的了呢? “怎么不行?”许相的声线沉稳有力,中气十足,一点都不想年纪五十开外的人。 梁氏遭他这么一问,声音有些发颤:“许家想要什么,我会想办法给你们,但我的女儿 ,不能……决不能……” “娘,我愿意。” 梁氏猛地回头,“妥妥?” 魏妥妥走到梁氏身边,安慰的握住她的手,说道:“娘,人是我撞的,我应该负责。”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氏眼睛睁的老大,瞪着自己的女儿,“你知不知道,如果许修名醒不来,你就要守一辈子活寡!你才十四岁!” 守活寡。 多么可怕的人生啊! 一个连人生都还没开始的小丫头,又怎么能明白。 她将魏妥妥拉到身后,看着许相,毫无迟疑无比坚定的说道:“如果要陪命!我来陪!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 身后站着的魏府众人嗤之以鼻,你的命,怎么能抵得过相府嫡长孙的命? 许相的目光也根本不看梁氏,只将小厮手里的锦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卷明黄色卷轴…… “这是……圣旨?”梁氏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娘!” 魏妥妥连忙上前扶她,梁氏泣不成声:“真是飞来横祸,飞来横祸呀……” 魏妥妥叹了一声,“娘,对我来说是飞来横祸,对于许家大公子来说,同样是飞来横祸。如果能为他做点什么,我并无怨言,倘若他能醒来,便是我们二人的缘分,如果他不能醒来,我也不忍心让他做个孤魂野鬼。” 梁氏还是不能接受,但魏妥妥已经面向许相双膝跪下,双手高高举起,竟是要接旨。 许相深深看了魏妥妥许久,目光中露出赞许的神色:“是个有担当的孩子。” 他将圣旨放到她手中,说道:“你放心,即便事出突然,我许家也会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魏妥妥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圣旨起身,朝许相屈膝一礼。 许相朝魏老夫人拱了拱手,没有再看其他人便转身离开。 他一走,魏府就沸腾了,纷纷议论起这桩亲事来。 魏老夫人的目光凝视着虚空,心中盘算起来。 对于魏妥妥来说,这兴许是飞来横祸,可对于魏府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 能与许相府结姻亲,是她想求的求不来的。 之前许琳琅要家到魏府,她们怕许家女嫁进来不好掌控,于是想办法回避了这门亲事,没想到阴差阳错,倒是她们府上的女儿嫁了过去! 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不过又一想,许相府的孙女刚嫁给了二皇子,魏府也才刚刚攀上大皇子。 现在许相的孙子要娶五丫头…… 这关系,有点乱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宰相脚下两只船 想到这,魏老夫人的神情有些复杂。 想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这亲事倒是好,还是不好了。 不过,俗话说的好,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反正这事是个意外,亲事也是许家挑头,脚踩两只船的分明是许相,谁要怪也怪不到魏家。 这么一想,魏老夫人心中就舒坦多了,连人皮画被毁带来的愤怒都消减了大半儿。 先前教训魏妥妥惹麻烦的气势也一并消失无影踪。 这厢魏妥妥回到雨歇阁,坐在窗前,脑子里在努力的回忆关于许修名的事情,愈加纳闷。 梁氏跟进来,看见女儿呆呆的样子,声音中满是心疼:“妥妥,你是不是后悔了?想明白了?你要是想明白了,娘……娘就带你跑!抗旨有什么,反正魏府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人,诛连就诛连!” 魏妥妥无语的看着梁氏,“娘!我没有后悔……” 梁氏有些泄气,“你年纪还小,哪里知道一个人独守空闺的苦楚,你害死了人家的嫡长孙,嫁过去毕竟是不受待见的,到时候他们让你在祠堂里青灯古佛一辈子!你可怎么办好啊!” 魏妥妥扶额:“娘,人家还没死呢……” “现在没死,不代表过几日不会死!要是能治好,许相为什么要特意起请皇上赐婚!还不是怕你跑了!” “哎呀娘,许家的嫡长孙,怎么会是福薄命短的人呢,女儿不会守活寡的,说不定女儿一家过去,他就真的好了呢。” “胡说八道!你怎么会知道他能好,你现在这些话不过是最好的结果,万一他不好呢!倘若他死了,你觉得许家会放你大归?或者他压根就不死,在榻上躺一辈子!那你不仅要一辈子伺候他,还要守活寡到死!” 魏妥妥很无力,她是真的知道许修名不会死,只不过,她有些疑惑为什么撞他的人变成了自己…… 难不成,是因为云姐姐吗? 因为云姐姐,许琳琅嫁给了二皇子做皇子妃,魏子修尚公主与大皇子有了牵扯。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么大的改变,想必能影响到的事情有很多…… 魏妥妥想到许修名,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那是真正的谦谦君子。 她一直纳闷,相府那样有权有势人情复杂的人家,怎么能养出这样的人,现在,她倒是有机会去了解了。 梁氏见她又发怔,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好似要将她摇醒一般。 “妥妥,你清醒一点!别的还不说,你别忘了许修名还有个女儿呢!听说许修名对这个女儿爱如珍宝,到时候你嫁过去,许修名醒了还好,若是不醒,你就是杀父仇人!将来不知有多少龃龉,娘想想都替你累!” 魏妥妥想到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柔声安慰梁氏:“娘,瑟儿跟乖巧很懂事,不会像您说的那般。” 梁氏奇怪的看着她:“瑟儿?你怎么知道的??” 魏妥妥一抿嘴,知道自己说漏了,连忙描补,“是偶然听人说起的。” 梁氏沉下脸,“妥妥,你就是什么都想的太好了!凡事往好了想是没错,可你也不能过于乐观!这事关你一生啊!” “娘,这事不愿许家,许修名是因为我才变成了这样子,您不是相信因果循环吗?这也许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的事,哪里能逃得掉呢?与其最后要死要活被逼无奈嫁过去,还不如我主动嫁过去,许家好歹还能念我一丝情分,不会太过为难我。” 魏妥妥的话,说的十分坚决,“况且,娘能带着我跑到哪去?难不成下半辈子颠沛流离东躲西藏就是好吗?” 梁氏被她说的哑口无言。 可总要想想办法。 魏妥妥又说:“娘,就算要跑,等许修名真的咽气了再跑也不迟,万一她好了呢?女儿不就捡着了?多少人想给许修名做继室。” “你又胡说了!如果许修名是个好好的人,无病无灾的,旁人是会羡慕的要死。可现在,许修名半死不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一命呜呼,还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 “娘,天下没有白给的好处,凡是都有风险,既然这事砸到了女儿头上,女儿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没处躲,就坦然面对吧。” 梁氏高高提起一口气,许多话就在嘴边,可最后化作一声叹息,终究是没说什么了。 她也知道,跑根本就不现实。 “娘,你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他一定会好的。” “但愿如此吧……” 魏妥妥扯了扯嘴角,又收了回去,虽然要嫁人了,还是个不错的人,但眼下这种情况,好像不适合太高兴…… “娘,您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许家不是还要来下聘吗?还有许多事要忙呢。” 梁氏闻言,眼泪又来了,“这么仓促,好多事情都来不及准备……” 魏妥妥道:“事急从权,嫁衣许家说会送来,到时候让我绣几针是那个意思就行,至于嫁妆,咱们之前不都清点过了吗?其他也没什么太多需要准备的,府里的布置也不需咱们操心。” 之前魏若若夺她的亲事,她将魏若若公中那份嫁妆抢了过来,再加上自己那一份,还有母亲给她的陪嫁,倒是机缘巧合的,配得上许相府了。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许相那句“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第二日早上醒来,槿儿就冲了进来,面上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姑娘,许相府下聘来了,大红箱子都是四人一抬的,满满登登,摆了整整一院子!府里众人都惊呆了!” 魏妥妥惊讶道:“这么丰厚?” 槿儿迟疑道:“姑娘,许家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重视姑娘,还是因为许大公子真的要死了,怕你反悔?” 魏妥妥也有些想不通,“走,去看看。” 前院,英国公夫人和魏老夫人,就连魏子修都出来了。 不止是他们,魏府上下,几乎是全部出动,把前院挤得水泄不通。 个个睁大眼睛看着一抬抬聘礼进府门。 魏妥妥到的时候,院子早被绑着大红绸花的抬子摆的满满当当。 寻常人家的聘礼,每个抬子上不过摆着一个物件儿,小件儿用匣子,大件儿用箱子。 眼前的聘礼却不同,一抬三层,从上到下,各式物件摆的满满登登。 这一抬就比得上别人好几抬。 英国公夫人被眼前的聘礼震惊了,好半晌没所出话来。 二太太宁氏酸溜溜道:“怎么一夜之间,许家竟然能将这么多聘礼准备的如此妥当?” 众人都有些想不通,魏老夫人也是疑惑不解。 梁氏吃惊的扯了扯魏妥妥的袖子,“这么多聘礼,只嫁妆册子就得理许久,许家是怎么做到的?” 魏妥妥嗫嚅了一下,“可能人手多吧……” 其实别人不清楚,魏妥妥却是清楚的。 之前许修名与连佩订了亲。 这聘礼,八成是之前给连佩准备的。 魏妥妥猜的没错,但她不知道,之前为连佩准备的嫁妆并没有这么多。 槿儿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大姑娘瞪您呢!” 魏妥妥抬头看去,果然看见魏轻轻又恨又妒的看着她,见她望过来,便将脸转了过去。 魏轻轻自矜身份,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冷嘲热讽。 如果魏若若还没嫁人,一定会说:“嫁的再风光,那也是嫁给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有什么好得意的,哼!” 此时虽然无人这么说,但魏妥妥还是在众人的眼神里看出来了,偏偏她们要装作毫不在意。 那一抬抬,可都是钱那! 在魏府这等缺钱的地方,亮出这么多金银珠宝,简直就是罪恶的。 不过,这聘礼可不是白要的,魏家到底是国公府,脸面还是要做的,收了多少聘礼,得折出差不多分量的嫁妆陪嫁过去。 所以,魏家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不过是一批东西换成了另一批东西。 只是许相府重聘迎娶魏妥妥,是怕别人因为“冲喜”而奚落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许家还真是体贴啊…… 魏府门口,此时挤满了爱看热闹的好奇之众。 许多百姓们都轰动了,议论纷纷,“这个月是成亲上瘾了不成,天天不是下聘就是过嫁妆的!” “怎么莫名其妙的,许家就道魏府来下聘了?” 到底有消息灵通的,主动给大家解释:“魏府五姑娘将许家大公子撞下了马,许家大公子到现在都没醒,这是要魏五姑娘嫁过去冲喜呢!” “冲喜?不会吧,如果是冲喜,这聘礼也太隆重丰厚了些……会不会是怕魏家不愿意?” “谁知道呢!可魏家再不愿意,也是魏五姑娘将人撞成这样的,到底是许相府,又是长房长孙,就算是嫁过去冲喜也不能马虎了不是?” 许相亲自拿着圣旨来魏府,因此外人并不知道皇上这是赐婚。 “听说许相府也没人来闹,这就是大家风范啊!” “魏五姑娘不是也没闹?一口就答应下来了,也是个又担当的小娘子。” 魏妥妥好歹是国公府三房的嫡出小姐,身份做许修名的续弦也是足够的。 “唉,什么担当不担当的,她年纪小,又知道个什么,将来长大了,就知道守活寡的滋味不好受喽!” “哟,那这么说,这许家大公子还未必能治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交换秘密 “许家这几天进进出出,御医大夫都请遍了,都说许大公子是坠马的时候撞倒了头,外表的红肿倒是能治,可人若是不醒,兴许是脑袋里边摔坏了,这人的脑袋摔坏了,能不能好,谁能说的准?” “是啊!总不能给脑袋开瓢吧!” “这人呢,说不上什么时候能醒,一年半载就罢了,要是十年八年都不好,或是什么时候人就没了,这魏五姑娘,怕是完喽!” 众人顿时一片唏嘘。 “听说魏五姑娘还未及笄呢!碰上这种事,也真够倒霉的!” “许家大公子就不倒霉吗?好好的走在路上,就被撞的昏迷不醒了。” “说的也是……唉,好好两个人,搁在平常也是郎才女貌,真是飞来横祸呀!” 外面议论的声音不小,魏妥妥偶尔也能听见几句。 她倒是没什么情绪,梁氏听了就无法接受了,一个劲儿用帕子擦眼泪。 魏府其他人见此情形,心里舒服多了! 魏妥妥暗自叹了一声,看来,只有许修名好了,她娘才能好! 正在走神,门口跑来一个小丫头:“五姑娘,云府大姑娘来了。” 魏妥妥一听云楚忱来了,赶紧去迎。 两人一见面,云楚忱目光里的担忧就溢了满脸,“怎么回事?这么突然?” “去我屋子里再说。” 云楚忱跟魏府长辈见了礼,魏妥妥也没再管那些嫁妆,直接拉着云楚忱回了雨歇阁。 “云姐姐,让你担心了。” “三夫人恐怕才是最担忧的人,方才我见她眼下青影重的吓人。” 毕作为母亲,只希望女儿能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以这种方式嫁人,难免令人忧愁。 “别提了,我娘竟然说要带我逃跑,我们能跑到哪去?再说,我把人家撞成这样就跑了,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还不得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呀!” “恐怕也只有许修名醒了,三夫人才能安心,到时候那些嘲讽你的人,八成要嫉妒的疯了!” 茉儿上了茶水点心,就退到一旁站到,脸上满是担忧,显然是对自家姑娘这桩亲事充满了担忧。 倒是新嫁娘本人,并没有什么被逼婚的焦虑和即将嫁给一个半死之人的心灰意冷。 云楚忱一直在看魏妥妥的脸色,见她如此,心下不禁诧异,“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魏妥妥斟酌着从何说起,一旁的茉儿忍不住说道:“前几日夫人还急着替姑娘相看夫婿人选,这回可好,没得选了,还是皇上赐婚。” 云楚忱面色一变:“皇上下旨了?是许相去求来的?” 魏妥妥点头。 槿儿急的一跺脚:“云大姑娘,您快劝劝我们姑娘吧!她连挣扎都不挣扎就认命了!奴婢们都要急死了!” 云楚忱细细看着魏妥妥,说:“这圣旨都下了,等闲没什么挣扎的余地,除非许修名立刻就能好转或是一命呜呼。但是,你似乎不是不挣扎,而是心里压根就不排斥。” 魏妥妥见她居然一下就猜到,更不知道怎么说了。 云楚忱看人一向有一套,说:“要说你是撞了他心里觉得内疚,想要补偿,也不该是如此乐观毫不担心的摸样……毕竟他昏迷不醒,生死未卜,除非……你知道他病情如何?能够好转?” 魏妥妥眸间有一丝慌乱,似乎没想到云楚忱竟然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怎么办……她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如果不承认,云姐姐必定会对她的隐瞒有所怀疑,万一以后不理她不信她了怎么办? 可要是承认,她要怎么解释? “云姐姐,我……” 云楚忱见她两手无措的揉搓着袖口,疑惑极了。 被逼婚都没反应,被她问起原因倒是焦灼了? 难不成,妥妥跟许修名早就认识,这一遭,不过是逢场作戏? 云楚忱这么想着,随即就否定了,妥妥离开长安的时候才多大,如今也才十四岁还未及笄,又刚回来不久,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与许修名私定终身吧…… 可为什么呢? 云楚忱有些无奈。 她的朋友不多,都是共患难来的。 王知以算一个,魏妥妥算一个,结果这二人一个比一个嫁的莫名其妙。 不会是她命太硬,刑克了人家吧…… 魏妥妥见她突然变得心事重重,赶紧安慰道:“云姐姐,你别担心我,我的确没什么不愿意,至于原因,我真的不知该怎么说……” 不知道怎么说?这算是什么回答? 难道…… 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念头在云楚忱脑海中闪过。 似乎有好几次,妥妥都说出了一些关键的消息,甚至知道许多与她自己不相干的事,却又说不清是从哪里知道的…… 那些事,连她日日呆在长安都没听说过,她一个被送回老家带了两年的人,是在哪里听说的? 云楚忱之前虽然也觉得奇怪,但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不便追究太过。 只是这一次…… 云楚忱面色变换,把自己与对方从认识到现在的种种都想了一遍。 然后,想到了一个可能。 云楚忱凝视着她,“妥妥……” 魏妥妥见云楚忱面色变了,眸色深沉的望着她,神色一僵,以为她不高兴了,急忙探身拉住她,“云姐姐,你别生气……” 云楚忱深深看着魏妥妥。 半晌,她突然问道:“妥妥,你还记得霁儿的模样么?” 魏妥妥面色突变,猛地站起身,袖子带倒了手边的茶盏,茶水洒了一身都没有发觉! 她讷讷的看着云楚忱说不出话来。 云楚忱看见她这样的反应,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几分肯定,神色立即变得肃然起来。 霁儿是她在梦境之中见到的,是她与魏子修的女儿。 妥妥是怎么知道的呢? 难道…… 她跟自己一样? 云楚忱缓缓站起身,直视着魏妥妥:“妥妥,你知道霁儿,对吧。” 如此肯定的语气,让魏妥妥心神猛颤。 槿儿和茉儿突然看见自家姑娘异样,都围过来问。 “姑娘,您怎么了?” “衣裳都湿了,赶快换一身吧。” 魏妥妥却突然挥开她们:“你们先出去……” “姑娘?” 两个丫头一脸疑惑,但魏妥妥还很坚持,她们只好退了下去,连倾倒的茶盏都未及收拾。 云楚忱给了蘅兰一个眼神,蘅兰她们便也跟着槿儿转身出去,站在门外守着。 魏妥妥嘴唇颤抖,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惊异且欣喜…… “大嫂……” 云楚忱听见这两个字,眼睛缓缓睁大。 想到与魏妥妥初次见面,那一声急急冲出口的“大嫂”,她心里重重一突! “妥妥,你果然也有那些记忆么?!” “大嫂!”魏妥妥激动的浑身发颤,一头扎进云楚忱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原来我不是一个人,我不是一个人……” 云楚忱惊愕的抱住她,反应了好一会,僵直的身体渐渐缓和下来,用手轻拍她的后背。“妥妥,别哭……” 魏妥妥听了这声安慰,反而哭的更凶了。 门外几个丫头听见抽泣声,面面相觑,却又不敢进去打扰。 过了好半晌,哭声才渐渐弱了。 魏妥妥盯着一对通红的眼睛看着云楚忱,像看不够一般。 云楚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看看你,两只眼睛简直肿的像王母娘娘的蟠桃一眼了。” 魏妥妥有些难为情,却也顾不得了,急切道:“云姐姐,你怎么知道霁儿,难道你也是重活了一回吗?” 云楚忱听见“重活”二字有些惊愕,她有些不能置信,一时间脑袋有些混乱。 “不是,我是在梦里知道的。” “梦里?” 魏妥妥也懵了,“难道,我也是大梦一场?” 云楚忱把魏妥妥说的糊涂了,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魏妥妥拉着云楚忱坐下,说道:“我十二岁时,被那个老虔婆折磨的痛不欲生人不人鬼不鬼的,有些神志不清。大夫来看,有的说我得了失魂症,还有的说我失心疯了。其实我那个时候是发生了一下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 “嗯……我总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陷入一种……一种奇怪的状态……”魏妥妥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整个人飘在半空中,俯视着周身发生的一切。这种情况下,时间似乎过的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个把月就过去了,但我从这种情况中抽离出来的时候,发现只是过去了一小会……” 云楚忱被她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经常这样?” “一开始不经常,后来越来越频繁,甚至让我分不清哪些是现实,久而久之,我就糊涂了,明明还没发生的事,我却提前知道了,话语间下意识的就会透露出来,结果她们就说我好像疯了,经常胡言乱语。” “然后你就被送回了老家。” “是,离开长安之后,情况更严重了,我几乎是日日躺在榻上,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整个人都陷入到里面去了,一开始我还是俯瞰的一切,后来整个人就代入进去了。按照照顾我的槿儿茉儿的说法,我这样躺了一年有余,但其实我在里面完完整整的过完了一生。” 云楚忱瞪大眼睛,“所以,你知道许多还没有发生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有些人不能称之为人 魏妥妥摇头:“你也知道,我小时候被祖母拿来威胁我娘,被折磨的神经兮兮,很少主动去接触外人,出去的机会也不多,被送回老家也是被严加看管,所以所知道的事,都是与我自己相关的。即便是在那个,索性也称为梦境吧……” 她看着云楚忱,目光里满是暖融的光芒,“即便在那个梦境之中,许多事情还是云姐姐讲给我听的。” “我?” 魏妥妥点点头,“在梦境中,我被祖母折磨疯了之后,也是被送回老家养了两年。离开了魏府,我渐渐好了起来,虽然很不想回来,但为了我娘,我还是回到了长安。” 她说着,目光看向云楚忱:“我回来没多久,你就嫁进了魏府,同我娘的遭遇一样,你也经历了那些……” “我知道……”云楚忱脸色沉了下来,“但我与你不一样,我是睡觉的时候梦到的,虽然很真实,但的确是梦,并没有让我与现实混为一谈,而且,我的梦境不完整,只是一个一个的片段,所以我只知道一部分,有的时候能从梦中得到一些提示。” 魏妥妥不明白她们二人为何会发生这种奇怪的事情,但若能因此规避掉一些坏事,对她们来说就是好的。 “你嫁进魏府之后,很快怀了身孕,虽然你性子警惕,但难免被一直以来的印象左右,在加上魏府上下都别有用心,最后还是将你给蒙骗了。霁儿出生之后,祖母借口让你给魏子修生儿子,将霁儿带到玉铭院去养,还将中馈继续捏在手里。不仅是日常所需,你的嫁妆在魏轻轻出嫁的时候用掉了许多。” 云楚忱冷笑道:“魏轻轻不是一直在等着我进门吗?” “是,她们私下将你的嫁妆卖了,给魏轻轻置办了陪嫁,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了。对你只说,这些陪嫁,其实都是她大伯母早就为她准备好的。” “我信了?” 魏妥妥摇头:“姐姐这么聪明,在霁儿被夺走之后就发现了端倪,怎么可能相信她们,只是你一有所动作,祖母就会打骂霁儿,用来威胁你。” 云楚忱心中一痛,想到梦里霁儿跪在魏老夫人脚下被针扎的模样,她就怒火中烧,“那个老太婆,真是该死!” 魏妥妥见她的模样,说到:“当时你现在困局之中,尝试着反抗,但魏家人不仅在外面刻意抹黑你,还将你关在府里‘养病’,衡阳郡主几次来探望,祖母都拿霁儿做威胁,不让你透露半分,而你也只能次次退让妥协。” “后来呢?霁儿怎么样了?” 魏妥妥面色变得灰败:“她死了……” 云楚忱如遭雷击,“怎么死的?” “是个意外,但也与祖母有关。”魏妥妥泪眼婆娑,颤声道:“霁儿受不了祖母的折磨,从玉铭院跑出来,失足栽倒,头撞在石头上……” 眼泪从云楚忱的双颊滑落,丝丝缕缕的痛感从心口往四肢蔓延,将她密密匝匝的包裹起来,以至于喘不过气来。 魏妥妥轻声安慰道:“云姐姐,别哭……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云楚忱咬牙,她不知道这梦里的事情,到底是前世,还是未经改变时的未来。 但魏家的罪恶是真真的! “这群该死的东西!” 魏妥妥眸中的恨意同样熊熊燃烧,“云姐姐,现在还不晚,我们不是将一切都改变了吗?” 云楚忱抬眸看她:“你那个时候匆匆返回长安,就是为了要阻止我嫁进魏府?” “嗯……槿儿说,有一天我突然就从床榻上坐起来了,懵懵懂懂的问,自己怎么没死?把她们都吓坏了,后来我发现自己原来是在老家,是在回到长安之前。因为在床榻上躺了一年多,身体很弱,养了将近半年才好。” 任何人一动不动躺在床榻上浑浑噩噩一年之久,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缓过来的。 “眼看离你嫁进魏府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便让人给府里送了消息,说我已经完全好了,有我娘在,自然会百般催祖母将我接回来。” “那……在你的梦境里,我们是不是接触很多?” 云楚忱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魏妥妥对她的态度,从打一开始,第一次见面,魏妥妥对她的关心和在意就是超乎寻常的。 魏妥妥看着云楚忱,仿佛看着一道温暖的阳光。 她说:“你嫁进魏府之后,发现我性子怯懦害怕见人,便对我十分怜惜,经常叫我到你身边去,在你怀着身孕的那几个月,我几乎日日在你身边,你对祖母说,你喜欢让我陪着,祖母为了哄骗你,自然不会阻拦,所以,那段日子,是我从小到大最轻松快乐的一段时光……” 黑暗中唯一一道光束,宛如救命稻草,所以魏妥妥对她又信赖又依恋。 魏妥妥继续说:“你生下孩子之后,境况急转直下,我偷偷将魏府的事情告诉了你,可因为霁儿在她们手上,我们都没有办法。直到霁儿死了,你开始反击,用一切可以用到的力量反击。” 云楚忱了然,她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魏家没了筹码,就不能再威胁她。 “后来呢?那些禽兽怎么样了?” 魏妥妥叹了一声,“祖母死的挺惨的……只是,也只有她一个人死了,你还没来得及报复其他人,长安就乱了。” 云楚忱瞳孔一缩:“你可知长安因何而乱,可知道赵延?” 魏妥妥的目光现出深深的痛苦,“我不知道长安是怎么乱起来的,但我知道赵延。” 云楚忱发现她神色异样,迟疑着问:“怎么了?” “在我印象里,那时候长安还没传出什么即将大乱的消息,祖母要出城上香,我娘也想为我求个平安符,便求老夫人带上我们,没想到,就是那一次……” 云楚忱面色大变:“ 你们撞上了赵延?” 魏妥妥小脸煞白,“在寺里耽搁了点时间,下山有些晚了,其他的香客已经走的没有踪影,只有魏府的马车还在赶路,眼见就要走出那片林子,却碰上了强盗……” 云楚忱知道赵延起于微末,手下的人,不是贼寇就是强盗,手段很残忍……” 她看着魏妥妥,有种不好的预感。 魏妥妥唇角勾起一抹充满恨意的冷笑:“那些人冲我们索要钱财,可你也知道,魏家本来就缺钱,我们又是出门上香,能带多少银两,又刚捐了香油钱,身上不过是几件首饰。他们很不满意,想要杀人……然后,那个老虔婆怕死的很,一把将我推了出去,说道:我这个孙女长得很漂亮,我将她送给你们!你们高抬贵手放了我。” 云楚忱倒吸一口冷气,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可再一想,魏老夫人算是个人么? “那个领头的哈哈大笑,说没想到无意间路过,还能捡个小娘子,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又说,看上去也是个大家闺秀,也好,以后做了我赵延的女人,吃香的喝辣的。” 云楚忱神色一凛,没想到她是这么知道赵延的。 魏妥妥神情凄切,“我娘当然要拦着,可祖母说,你要是不许,就一起吧!我娘也顾不得别的了,拉住我就跑,那些人在我们身后哈哈大笑,笑够了就跑过来追上了我们,毫不犹豫的一刀劈向我娘……” 云楚忱心口抽痛,心疼的看着她:“妥妥……” 魏妥妥却根本没听见,一口气说了下去。 “我娘就死在我眼前,我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满脸满身都是我娘的血,温热,粘稠。祖母的车子就在我眼前疾奔而去,我绝望的看着我娘的尸体,知道逃不掉了,所以我趁那个人不防备,用他的刀抹了脖子……” 云楚忱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死的,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她跟前抱住了她。 魏妥妥将头扎在她怀里,声音闷闷的,“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做鬼也要回来找魏府的禽兽报仇!没想到,我活了,我活过来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云楚忱知道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道:“没错,我们还有机会,有改变的机会,也有报仇的机会……” 魏妥妥哭了好一会,才从她怀里抬起头,“云姐姐,我们是人还是鬼?” “傻丫头,我们当然是人了!不是人的是他们!是那些禽兽!” 云楚忱替她擦了眼泪,“好了,别再哭了,再哭下去,让三夫人看见,还以为你其实不想嫁,说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 魏妥妥闻言被稍稍转移了注意力,抹了抹脸,“云姐姐,你说我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还会不会有人也像我们这样。” 云楚忱摇头,“从来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但既然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必定是有原因的。” 魏妥妥疑惑的看她,云楚忱道:“现在先不想这个,近在眼前的是你的亲事。” “嗯……所以,我的确知道,许修名过不了几天就会醒来。” 云楚忱闻言沉吟片刻,说道:“假如我们知道许修名一定会醒来,那么这件事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而许相去求的赐婚圣旨对你来说倒是一份保障。” 魏妥妥惊异抬眼:“云姐姐,我有点不明白……” 第二百章 从狼窝跳进虎穴,开心 “许修名是什么身份地位,许相府偌大的家业将来都是他来继承,他的妻子,即便是续弦,也不可能随随便便选一个人。” 云楚忱微微顿了顿,给魏妥妥举了个例子。 “就像连佩,虽然出身最不入流的淮阳侯府,但连家背后现在站着的是僖妃。倘若许修名娶了连佩,许相府与二皇子之间的联系就更加紧密了。可你也知道,许琳琅嫁给二皇子,本不是许相所愿,他又怎么会再娶一个连家女,让自己与二皇子绑的更紧呢?” “可是,许修名跟连佩二人的亲事,当时不都已经定下了吗?” 云楚忱笑道:“的确定下了,但那日连佩被卖到遇仙楼,你以为是谁的手笔?” 魏妥妥瞪大眼睛:“不会是……许相府吧?” “只要连佩名声毁了,就算换了草帖子写了婚书,她也进不了许家的门。” 魏妥妥从没想到这一层,不知道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算计,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当时庄子上大火的那夜,我救出连姨娘之后,有人躲在暗处放冷箭,当时我认为,是有人想推波助澜,帮连佩将连姨娘的死嫁祸给我,顺便再坑一把连佩,让传言四起毁了她的名声,一箭双雕。” 云楚忱微微眯起双目,说:“可现在想想,并非如此。连佩进过遇仙楼的传言和背后对连姨娘放冷箭的人,想要达到的目的不同,根本不是一伙人。” 魏妥妥还是有些糊涂:“为何?” “当时我虽然猜测还有人在背后插手连佩的事,但不能确定是谁。现在知道了许修名病的蹊跷,就一下子都明白过来了。” 云楚忱细细的回想那日的情形,然后说:“那日赶的也巧,或者说,我的一举一动,连佩的所作所为,一直都在许相府眼里。只不过他们将计就计,借我的手处置了连佩。当时我让人散播一些传言,为的是逼连佩嫁祸连姨娘,没想到那些传言飞一般传遍了各处,我不信这里面没有许相府的作用。” 云楚忱才几个人手,而且当时她也只是让人做做戏,并没有真的打算满长安宣扬连佩进了遇仙楼。 结果,事情不仅传的飞快,连府都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去。 “所以,我的结论是,许修名已经醒了,只不过秘而不宣,借着这个理由,选一个不会牵涉局势的儿媳过门。又或者说,你撞了许修名这件事,八成就是许家故意的呢?” 魏妥妥瞪大眼睛,“所以许家现在急着为许修名定亲,以绝其他人的念头?” “嗯,我是这么觉得的。你想,许修名要是好好的没病没灾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插手他的亲事,像连佩这种,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总不能个个都卖到遇仙楼或者弄残弄死吧?那许修名还不成了克妻了?” 魏妥妥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许修名之前借口为亡妻守三年,也有可能是借口?只是为了拖延,不想议亲?” 云楚忱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我听说,许修名的亡妻白氏出身书香门第,但并不显赫,清汤寡水的一家。这样的人又是怎么嫁入许家的呢?” 当时许修名与白氏的佳话传遍长安,大家多多少少都有耳闻,“我也听说过,许修名在许相书房外跪了半月之久,许相才勉为其难答应这门亲事……” “许相是什么人,如果真的不允,他有无数办法可以解决此事,最后却以心疼长孙的名义同意了,难道不奇怪吗?” 传闻之说以是传闻,本身就是不尽不实的,所传开的,不过是想让人传开的,实际情况是什么样的,恐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真切。 云楚忱笑了笑:“你要知道,许修名是长房长孙,将来也是要在朝堂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许相怎么会允许他如此任性自私,不为家族考虑,只顾自己?就连许琳琅,他都要尝试把控呢。所以,答案便是,许相原本就想让她娶一个无权无势与其他家族势力毫无牵涉的妻子。” 魏妥妥不解道:“那为何选我?魏府有好几个适龄女儿。” 云楚忱听魏妥妥这么问,便猜到她心中对许修名是有几分念想的,十分希望许修名是为了她为选她。 但云楚忱不能看着她傻傻的陷进去而不自知。 她说:“魏府虽是国公府,却无实权,在魏府选一个适龄妻子娶回去,对许修名没有任何影响。既然有意在魏家找个人选,许相必定会将魏府适龄的几个女儿都筛查一遍,二夫人宁氏尖酸刻薄,教养出来的女儿个个都是搅家星,魏若若又出过那种事,二房首先就该被筛掉。” “那我大姐呢?她是国公府嫡长女,身份更配得上他。” 云楚忱摇头,“大房更不合适,魏轻轻是平遥公主的小姑子,如果娶了她,与大皇子的牵扯就过于密切了,搅局的行迹太过明显,会引起二皇子的不满。所以,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三房嫡出,与大皇子有那么一点关联,却又不多。” 魏妥妥越听越糊涂,“许相想跟大皇子有点联系?为何?一个二皇子就已经很难缠了。” 云楚忱耐心道:“你可不要忘了,当初许相可是反对许琳琅嫁给二皇子的,甚至不惜要掰断许琳琅的手。但二皇子也不是吃素的,硬生生利用许琳琅杀了淑妃,让许相没有回头路。” “可是,就因为一个许琳琅,许家就一定要支持二皇子了么?” “当然不是,姻亲这种东西,的确不是两家成了亲家就被死死绑在一起了,但总是有那么一丝联系,让人拿不准。既然这样,许相被逼与二皇子结亲了之后,若是再与大皇子扯上那么一点关系,不就让人更加拿不准了么?里外里,局势又接近平衡了。” “原来这是许相的破局之法。”魏妥妥震惊,“许琳琅成了二皇子妃,又杀了淑妃,将许家原本的立场弄的一片混乱,既然如此,索性就让局势再乱一点。” “没错,这就是许家眼这一出戏的目的。”她顿了顿,又说:“妥妥,看你对这桩亲事的意愿,我想你对许修名是有一定的向往的,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要打击你,而是要提醒你小心保护自己。” 魏妥妥想了想,问:“姐姐觉得,有人会害我?” 云楚忱点头,“当初许家选了白氏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然而,他们低估了有些人的狠毒。我无意中听我母亲说过几句,说白氏在家做女儿时,身体很好,没有什么先天体弱也没发生过意外,健健康康的一个人,嫁到许家不过两年,就变得病弱不堪了。” “是有人害死的白氏?” “这是我的猜测,并没有证据,我与你说这些,就是要提醒你。白氏是你的前车之鉴,也是许修名的前车之鉴,所以许家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魏妥妥恍然明白过来,“他们又是重聘,又是圣旨,是为了保证许修名醒来之后,我不会被许家欺辱甚至谋害?” “嗯,许修名醒来之后,又会重新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有了圣旨赐婚,别人便不敢轻易害你,万一你被人陷害,犯了什么大错,许家也不能轻易休你,一切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魏妥妥被她说的心肝发颤,她没想到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门道。 “怪不得婚期定的这么急,我娘想将亲事尽量往后拖一拖,在她看来,万一许修名突然死了,即便有圣旨,只要我还没嫁过去,什么婚约也就不作数了。所以用魏府毫无准备实在忙不过来为借口,想将婚期拖延几天,但商量了两次,磨破嘴皮,许家也只将三天,改成了五天。” “夜长梦多,多拖一天,就多一分被人发现的危险。” 魏妥妥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云姐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发生这种事,兴许是我不屈服命运感动了老天,所以老天给了我一次机会……竟然还让我跟梦里惊鸿一瞥的人有了如此缘分,我……是愿意嫁的。” 云楚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既然如此,我就放下心了,能与自己心心念念之人携手共渡,是件很幸运的事情。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我们可以未雨绸缪。” 魏妥妥缓缓展开一抹笑容,“嗯。” ………………………… 五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许魏两家的亲事早已发酵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桩亲事的结局会如何。 许修名会不会醒,魏妥妥嫁过去会怎么样,等等等等。 倒是当事人并没有操心这么多,安安静静的待嫁。 魏轻轻等一众姐姐妹妹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将这桩亲事的所有害处与魏妥妥分析的头头是道,恨不得写出一篇旷世文章来。 魏妥妥面对她们的嘲讽挤兑,只是笑。 众人只觉得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之后便都没动静了。 花轿摇摇晃晃,魏妥妥坐在里面,已经准备好面对许家的一系列刁难。 按照云姐姐说的,既然有人能害白氏,许家必定有跟许相唱反调的,而她又是“冲喜”而来,注定不会得到多少好脸色。 兴许一进门,就有无数下马威蹲在那等着她…… 第二百零一章 下马威是什么?能吃吗? 虽然匆忙,但嫁娶该有的礼节都有,此外,除了皇上的圣旨,王皇后还好心情的赐下凤冠霞帔,意味深长。 繁复华丽的凤冠沉甸甸的,魏妥妥忍不住去揉自己的脖颈。 花轿到了镇国公府,唢呐鞭炮齐鸣。 喜娘一直扶着魏妥妥,槿儿瞄了一眼喜堂的情形,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是二公子替姑爷拜堂的。” 次子许修来是继室所生,与许琳琅是一母同胞,据说这位许家二公子,虽然与许修名不是一个娘生的,但十分崇拜敬重自己的兄长,兄弟俩的感情十分要好。 不过有魏府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云楚忱并不太相信这种说法,隔层肚皮隔层山,又处处都是利益相关,还是小心些为好。 魏妥妥深以为然,有时候看上去最无害的,反而更毒更烈。 蒙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喜帕,一步步挪到正堂,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槿儿又凑到她耳边说道:“姑娘,他们的眼神都恶狠狠的……” 恶狠狠的? 嘁,吓唬谁呢? 她可不是被人瞪一下骂一句就会哭的娇娇女。 “来之前我是怎么教你的,给我笑!” 槿儿闻言,吞了吞口水,微微扬起下巴,眼睛半眯,噙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目光轻蔑的一一扫向瞪魏妥妥的几个人。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瞪的最卖力的许大夫人脸色顿时一僵,“放肆!” 并不是所有人都看见了槿儿的眼神,听她这一句厉喝,动作都是一顿,有些不明所以。 许大老爷皱眉看向她:“大喜的日子,你这是怎么了?” 许大夫人伸出手指指着槿儿,“你!对!你别望天,说的就是你!你方才那是什么眼神!” 槿儿的目光挪向她:“夫人是在叫奴婢?” “不是叫你,还能是叫谁?”许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丫头好没规矩!给我跪下!” 槿儿佯装不懂,瞪大眼睛满脸狐疑:“夫人这话奴婢听不懂,奴婢哪里没规矩了?” 许大夫人愤怒的直抽气,“你还敢顶嘴!” 槿儿愣了愣,侧头对蒙着盖头的魏妥妥说道:“姑娘,许家的规矩好生奇怪,莫名其妙就说奴婢放肆,还不许奴婢问个明白,随随便便就要打杀人,不愧是相府,可真是威风那!” 槿儿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只对魏妥妥一个人说,却正好能让观礼的众人都听到。 周围顿时传来议论声,认为许大夫人这是对魏五姑娘这个来“冲喜”的儿媳有所不满,故意下要她的脸面。 不过,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人对面,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实在有失大家族的风范。 一些坐在旁边观礼的族老们顿时朝许大夫人不满的看过去。 许大夫人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她总不能让槿儿再把刚才的眼神来一遍! 魏妥妥蒙着盖头,却不耽误她说话,“真是抱歉,我这陪嫁丫头天生眼高于顶,平日里从不低头,走路都是看天的,要是您觉得被冒犯了,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句眼高于顶,分明就是指着和尚骂秃子。 还让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更是讽刺。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这不是找茬吗? 大夫人的脸都气青了,却又无话反驳。 魏妥妥手中的大红喜绸,另一头连接着代替许修名拜堂的许二公子,他见魏妥妥居然对自己的娘不敬,顿时怒气冲冲的将大红喜绸往地上一摔! “就这种女人!也配嫁给我大哥?!” 众人见状,一片哗然。 魏妥妥听了却冷笑,这许修来读书读傻了吧! 她脊背挺直的站在原地,平静且淡然的说:“许二公子说的真好,我本以为许家高门大族,是礼数周全的人家,没想到婆母毫无理由就要罚我的丫头,二公子竟然还在这种场合对自己的长嫂不敬!呵!我还真是不配,麻烦给我休书一封,我这就回魏府去。” 许修来顿时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强硬。 他自诩读书人,竟然被人说礼数不周,对长嫂不敬,以后他还怎么见人?? 他有些气急败坏,“你也配做我的长嫂?” “哦?皇上都觉得我配,你竟然觉得我不配?” 许修来脸色顿时臊的通红,才想起她是被赐婚的! 许大老爷怒视着次子,“好了,闹腾什么!你还有没有规矩!还不跟你长嫂道歉!” “爹!”许修来不服,“您怎么能由着她耀武扬威!要不是她,我大哥怎么会到现在都昏迷不醒!” 许大老爷皱眉。 魏妥妥开口道:“还想请教二公子,我怎么就耀武扬威了?难道不是你们为难我在先?再者说,我的马车与许大公子的马相撞,我们两人都有责任,难不成因为我没被撞死,不如他撞的惨,事情就要全赖在我头上?如果昏迷不醒的是我,我想问问你们,会不会将我娶回家?!” 众人闻言,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那当然不会了! 魏妥妥冷笑道:“所以,我嫁给许修名,是我仁义,是我心善,并不是我软柿子好拿捏,你们可要拎拎清楚,若是不领情,我现在转身就走!” 许修来从来没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女人,简直要被气炸了,“这是圣旨赐婚,你说走就走?!” “圣旨是你们许家求来的,又不是我求来的,不想让我嫁过来,你们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你!” “逆子!你退下!”许大老爷怒视着他,“今日过后,你自行去祠堂领三十板子!” “爹!” “住口!” 许修名恶狠狠的瞪着魏妥妥,奈何魏妥妥蒙着盖头,啥都看不到。 本以为这就完了,结果魏妥妥说道:“恐怕我不配麻烦许二公子,还请给我找来一只大公鸡。我跟大公鸡拜堂就行,不敢劳动二公子了,若是折了你的寿,我哪里能担待的起。” 许修名只觉得受到了天大的羞辱! 她竟然宁愿跟大公鸡拜堂,也不让他代替兄长拜堂! 他胸膛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炸开了。 许大夫人及时开口道:“来哥儿,你先下去!” 许修来看了自己母亲一眼,重重的冷哼一声,直接走了。 许大夫人吩咐道:“去找一只大公鸡来!” 众人都议论纷纷,小厮连忙下去找大公鸡了。 魏妥妥淡然的站在原地等着,槿儿的脸上又噙上了方才那种笑容。 许大夫人手指攥的嘎嘣嘎嘣响,说道:“魏五姑娘,既然嫁到许家,你就是许家的人了,以后,还要遵从许家的规矩。” 魏妥妥笑道:“您说的是,妻以夫为天,等夫君醒来,我自然事事都听他的。” “名哥儿还昏迷不醒,希望你能悉心照料,让他早日好起来。”许大夫人冷目看着她,语气中满是“你就等着一辈子守活寡吧”! 这种狠话魏妥妥听得多了,她道:“我年幼时,有方外之人给我算过命,说我是福星降世,只要能挺过十二岁时的一场大劫,今后便是福星高照,我既然嫁了进来,不出两日,夫君一定会醒的!” 众人都知道魏妥妥十二岁时得了离魂症,回老家养了两年,近日才回长安的,却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说。 许大夫人皱眉看着她:“这种话,可不好胡说。” 魏妥妥好整以暇,“您尽管放心,若是他明日不醒,我自请下堂。” 既然许家那爷孙俩做戏诓她,又极力想要保她,那她放话出来,他们会不配合她吗! 但许大夫人听着就很来气了,都说了是赐婚!是赐婚!天天把休书、下堂挂在嘴边,是气谁呢! 许相意味深长的看着魏妥妥,眼神里满是诧异。 没多一会儿,大公子抵达战场。 一声响亮的啼鸣响彻厅堂。 魏妥妥心道,很好,有气势!一听就是个身体好的!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大公子脖子高昂,姿态凛然。 槿儿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想笑,真给她家姑娘长脸! 送入洞房之前,魏妥妥柔声开口,“将这大公鸡给我吧。” 抱着大公鸡的小厮脚步一顿,看向许大夫人。 徐大夫人不悦道:“你要它做什么。” “好歹是跟我拜了堂的大公鸡,夫君还没醒呢,它要是有个好歹,多不吉利?我要将它带回院子好好养起来!” 许大夫人差点吐血,这是什么鬼话,可魏妥妥都说了,是为了许修名,她又能说什么! “给她!” 魏妥妥听着许大夫人恶狠狠的语气,差点笑出声来。 小厮无语的将大公鸡交给魏妥妥,心中腹诽。 这是在厨子手里抢来的,现在他还得再跑腿去采买一只回来! 大公鸡咯咯咯的到了魏妥妥手上,十分乖巧,一动不动。 魏妥妥不知道大公鸡劫后余生,心中纳闷它怎么这么老实,于是佯装脚下绊了一下,大公鸡吓得“嘎”了一声,张开翅膀扑棱棱朝许大夫人飞了过去! “啊!” 五彩的鸡毛,金黄的大鸡爪,将大夫人吓得花容失色! 堂上顿时乱作一团! 魏妥妥看热闹不嫌事大,将盖头小心掀起一个边边,叫道:“小心别伤了它!” 喊完,就被槿儿扶着躲到一边去了。 看着一大群人在堂上抓鸡,许大夫人嘴唇都气紫了,“荒唐!荒唐!” 第二百零二章 这不是让他哄孩子吗!加更 这精彩绝伦的一幕,一连几个月被口口相传,长安大街小巷津津乐道,称魏五姑娘是个妙人儿。 许大夫人只有憋气的份儿! 魏妥妥表示,这许相府的妖魔鬼怪,等着给她下马威的,她就要看看,下马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云姐姐说了,只要她能认清自己的价值,明白谁是靠山,谁是对头,一切都能见机行事,迎刃而解。 许相跟许修名在相府的身份都不低,要好好利用周身的优势。 月色寒凉,花烛续昼。 许修名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人事不知。 他既然昏迷不醒,就然就省了去前院答谢客人那个步骤。 下人们都退了下去,新房里只剩下贴身伺候的槿儿和茉儿。 槿儿问道:“姑娘,现在怎么办?” 茉儿性子比槿儿要老实,说道:“现在要叫大少奶奶了!” 魏妥妥把凤冠从脑袋上拔下来,往桌子上一放,震的珠玉乱颤。 “什么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等他醒呗!” 两个丫头抻长脖子看了一眼榻上的许修名,“大爷看上去好像没有要醒的样子啊……” 茉儿苦恼极了,“大少奶奶,您为何要说那番话,翻译大爷明天不醒,岂不打脸?!” 魏妥妥揉着脖子:“放心吧,明天他肯定能醒!”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自从姑娘失魂症好了之后,就变得奇奇怪怪的,胆子还大了,都能撑破天! 茉儿想了想,忍不住道:“姑娘,您不说,被瞪一眼不会少块肉吗?今天闹成这样,得罪了大夫人,您以后还能又好日子过吗?这婆婆磋磨儿媳妇,您在咱们府里还见的少吗?” “那是以前,现在瞪一眼,我就会少块肉!”魏妥妥冷哼道,“那个大夫人,一看就不是真的担心许修名!亲娘才不会像她这么做作!今天她能瞪我,明天就能弄死我!我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岂不什么手段都往我身上招呼?有了今天的教训,好歹能收着点!” 茉儿叹气道:“只能希望明天大爷真的能醒……” “放心吧!他肯定会醒的!” 魏妥妥说着,走到床榻前看了看那里躺着的人。 啧啧,长得人模狗样,居然跟她耍奸计。 虽然魏妥妥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但眼前之人设计诓骗她,她到底觉得意难平,心中有气。 “姑娘,您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沐浴睡觉!都累了一天了!” 魏妥妥并没有什么圆房的概念,她还未及笄,就算许修名醒着她也不能圆房,所以梁氏只叮嘱她及笄之前绝对不能圆房,其他什么都没说。 “沐浴吧!”虽然跟陌生男人同床共枕有些难为情,但这人已经是她的了!她还客气什么! 于是魏妥妥绕道屏风后,让槿儿茉儿伺候了沐浴,换上了家常便服绞干头发,就爬上了床榻。 槿儿茉儿退到了外间守夜,忍不住嘀咕。 “姑娘怎么这么淡定啊……” “你又忘了,要叫大少奶奶!”茉儿强调了一句,也纳闷道:“不知道,大少奶奶那天跟云大姑娘聊了很久,之后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槿儿挠挠头,“算了,别想了,咱们也早点睡,明天大爷若是不醒,咱们还得应付那些人的白眼呢!” 两人嘟嘟囔囔东拉西扯了一会,到底是累了一天了,没一会就迷糊了。 内室,魏妥妥还瞪圆着一双眼睛。 明明已经累的不行,脑子却无比清醒,怎么也睡不着。 她翻身坐起来,盘起腿面对着许修名,撑着下巴盯着他看。 “啧,真是人不可貌相,长成这样的人,内里居然这么奸猾,云姐姐说的没错,仙女也照样拉屎拉尿呢!许修名多了个啥?” 不过,万一他明天真的不醒怎么办? 应该不会? 许相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接她的招吧? 她都说了,她是福星降世! 魏妥妥叹了一声,还真是叫人心里没底。 不行!她是福星降世,这福气得说来就来! 她看着那张好看而又陌生的脸,恶向胆边生,伸手掐了过去。 许修名为了装的像,喝的药里面掺了安神的东西,睡得很沉。 不过魏妥妥料定他不敢对自己怎么样,所以有恃无恐,朝榻上人那张英俊的脸伸出了恶魔……哦不,是福气之手! 我掐! 魏妥妥的双手并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扯起许修名的脸皮,用力的上下扭动碾磨,“还不醒!让你装!让你讹我!” 许修名原本昏昏沉沉睡着,迷迷糊糊间,突然觉得自己的脸颊传来疼痛的感觉,自己的嘴皮都被扯的离开了牙齿,嘴里有点灌风,很是凉爽…… 魏妥妥见许修名眼珠子乱转,猜测他可能是要醒了,越发卖力的掐他! 许修名迷糊间,闻到若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很陌生,却又很好闻,淡淡的皂角气味混合着少女特有的味道…… 嗯…… 少女? 他猛地睁开眼。 “我的娘呀!” 魏妥妥没防备他真的活生生被自己给掐醒了!吓了一跳,身子往后跌坐过去。 许修名有些懵! 他的脸被拧的生疼,伸手摸上去,又疼又烫! 魏妥妥虽然有些紧张,但见他脸上红彤彤的一团手指印,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许修名诈尸一般从床榻上坐起来,目光直勾勾的看着魏妥妥。 眼前的少女刚刚沐浴过,一身雪白的中衣,长发披散在肩头,脸颊是被热气氤氲过的粉红,眸间满是惊吓,却又透着狡黠…… “你……我……” “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魏妥妥毫不迟疑的宣誓主权!哼,不是你要算计我的吗?既然你要拿我当挡箭牌,就得听我的!别想在我面前耍威风!要不然我可就不配合你了! 许修名有些愕然,什么就自己是她的人了??? 魏妥妥微微扬起下巴,有恃无恐的说道:“我救了你!” “……”许修名无语了一下,他真的没有听错么?她说的不是“我撞了你”,而是“我救了你”? “你为什么在我屋子里?” 原因他当然知道,但他不知道魏妥妥已经知道了,还在装相。 魏妥妥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演,你演吧,我配合你! “那天咱俩明明是相互撞了对方,只不过我福星高照没出什么事而已,你自己撞昏了,实属自己倒霉,你家叫我嫁给你冲喜,我嫁了,是出于大义,你要感激我!我现在不仅是你的妻子,还是救命恩人,你要知恩图报,知道吗!” 因为要装的像,所以许修名一直沉沉的昏睡着,拜堂时,福星降世的瞎话还没传到许修名耳中。 听她说自己“福星高照”,许修名实在哭笑不得。 魏妥妥盘着腿,叉着腰,“你别不信,刚才拜堂的时候我就说了,只要我嫁过来,两天之内,你必定好转,你看,这才过去几个时辰,你不就醒了?” 许修名扬眉道:“所以,你就掐我的脸?” 魏妥妥故意气他,目光中满是得意,“是呀,福气这东西,等闲怎么能传到你身上?我得用点力!” 许修名差点被她气的吐血,他选了她,确定没选错? 不是说魏五姑娘从小怯弱柔顺,唯一一次发脾气,是被自己的姐姐抢了亲事不得已爆发了一次吗? 说好的好控制容易拿捏呢? 许修名忍不住扶额,他想退货! “怎么,你头晕啊?!要不……我再发功,传你点福气用用?” 魏妥妥作势抬手,许修名连忙道:“没……不用……” 这要是掐青了,明天他还怎么见人?? 唉,许修名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处处大红有点扎眼。 虽然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真正面对起来,许修名一时间还真是难以适应…… 尤其是眼前的少女还未及笄,小小一只,足足比他小了十岁…… 这不是让他哄孩子吗! 他摸了摸自己被掐的滚烫疼痛的脸颊,一时间有些后悔,天知道他应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个顽皮的小妻子…… “继续睡觉吧!” 许修名重新躺下,将棉被拉到脖颈,只漏出头,闭上眼睛一脸的生无可恋。 魏妥妥纳闷:“你没话跟我说了?” 许修名摇头:“没有。” 魏妥妥默了默,“好吧!” 她也躺下,拉过自己的棉被,嘟囔道:“你们许家还真是善解人意,多给我准备了一床被子,要不然,我还得抢你的。” 许修名脸一红,又把棉被往上拉了拉。 他其实不知道,魏妥妥说的是心里话,她不仅抢被子,睡觉的时候还很不老实。 因为从小睡觉就爱做梦,还是噩梦,梦里都是魏老夫人那张狰狞恐怖的脸,所以她在梦里死命挣扎,拳打脚踢是常事…… 一个时辰之后…… 许修名再次被魏妥妥一脚踹醒。 他扭头看向床榻里面的人,一脸扭曲,手刨脚蹬…… 这玩意儿确定是魏家五姑娘?不是山里的猴子成精了吗?! 绝望的枯坐半晌,他伸手将魏妥妥按住,将她用棉被卷成一卷儿,推到床榻最里面,然后躺下,并往床边挪了挪…… ………………………… 第二天一早,魏妥妥像一条八爪鱼一样死死勒住许修名的脖子,还在呼呼大睡。 许修名顶着两只青黑的眼圈瞪着帐顶。 这日子,还能过吗? 第二百零三章 货比三家的巴豆 “来人,进来伺候!” 许修名忍不了了。 外面似乎早就有人在听动静,听见许修名的声音静了静,然后爆发出一声尖利的惊叫声:“大公子醒了!!!” “……”,许修名无语。 这种反应,确定不是说他死了?而是醒了??! 被嘈杂动静惊醒,魏妥妥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的往床下爬,一边喊道:“槿儿茉儿,伺候我穿衣洗漱,还得去玉铭院请安呢……” 许修名被她一脚踩在大腿最嫩的那块肉上!!! 魏妥妥听见一声闷哼,疑惑的回过头来,一脸的“我是谁,我在哪”,然后神志渐渐清醒过来…… 哦……对了! 她已经嫁人了! ………………………… 皇帝出行,当然不像寻常人家说出门就出门。 礼部在两个月之内,忙了三场大婚,接近着又要出门冬猎,可想而知有多么心累。 户部一边掏钱一边流泪,拆东墙补西墙,好在工部在督建了大皇子府、二皇子府以及平遥公主府之后,终于能歇口气了。 云泓远一身轻松,心情颇好。 身为宣永候,他当然会随行去冬猎,不过云挽心姐妹俩受了连姨娘牵连,这次不能跟着一起去,倒是久不出门的衡阳郡主答应云楚忱出门走走。 云挽心的脸都要气裂了,她姨娘在这里费尽心思给她治病,她却出去逍遥快活了! 怎么能不让人气炸肺! 出发的这天早上,云楚忱带着信儿去了濯香院。 衡阳郡主嗔怪的看着她,“将我哄去,你倒是躲在家里不出门。” 云楚忱笑嘻嘻看她,“我想出门,有的是机会,倒是母亲,很该出去走走,心情好了,对您身子恢复也有好处。” 衡阳郡主对子嗣一事已经不是很执着,倒是担忧云楚忱多一些,“你跟她们在府里,万事要防备着些,你还是将信儿留在身边吧。” 云楚忱摇头:“府里人手足够用,母亲将信儿贴身带着,我也能安心。” 衡阳郡主身份尊贵,等闲也没人敢对她使坏,但有备无患。 衡阳郡主拗不过她,只好答应。 此行同去的还有二房的云若寒、云从锦两姐妹。 二老爷整日想着修仙论道,对男女情事并不执着,因此没有妾室,只有长子云烨以及这两个女儿。兄妹三人性子相对来说也简单些,没那么多勾心斗角。 云楚忱几个不去,名额就空了出来,便将这个顺水人情顺到了云若寒两姐妹身上。 她们二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尤其云从锦性子活泼,十分喜欢凑热闹,喜爱游宴玩乐。是以二人都十分高兴,临行前还说会替云楚忱照看衡阳郡主,听的衡阳郡主哭笑不得。 送走了一行人,云楚忱回到风澜院。 蘅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回冬猎,平遥公主和二皇子妃不知道憋着多少招数等着姑娘呢,没想到姑娘居然不去,怕是气坏了吧!” 云楚忱笑道:“许琳琅这段日子忙着站稳脚跟,怕是没那份闲心算计我。至于平遥公主,我还真拿不准,公主府里竟然半点风声都没传出来,也不知道魏子修与她相处的怎么样?” 潋月在打探消息这方面在云楚忱看来,简直是天纵奇才,无论嘴巴多严的人,总能让她探出口风,可这次也是摇头,“奴婢也很奇怪,当真是半点风声都没有……” 云楚忱挑眉:“照着平遥公主的性子,不会是出了第二个魏老夫人吧?” 丫头们一阵恶寒,潋月又说:“平遥公主府的消息虽然没有,许家那位传奇的大少奶奶的消息倒是街头巷尾都在传。” 云楚忱扬眉一笑:“她真将那只大公鸡养在院子里了?” 潋月也忍不住笑起来:“是呀,别人都养狗儿猫儿,她竟养了只大公鸡,还说这是与她拜过堂的大公鸡,交情不一般,得好好养着。听说这大公鸡在她们院子里的地位,仅此于大少奶奶,可威风了!” “许修名没意见?” “有意见也给堵回去了,毕竟他醒来全赖许大少奶奶的福气!” 云楚忱笑的不行:“那日我与魏妥妥谈过一回,她十分认真正经的说自己懂了,我竟没想到,她懂的这般透彻!” 她想象着魏妥妥抱着大公鸡一脸宠溺的样子,就止不住唇角上扬。 “今日妥妥回门,怕是魏府还有一番精彩。” ………………………… 许相府。 魏妥妥对镜梳妆,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发髻已经变成了妇人髻,蹙眉道:“我才十四,这发髻催人老啊!” 许修名在一旁听的吐血,忍不住将头扭到一边看向窗外,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可那边主仆的对话还是飘了过来。 只听茉儿道:“这发髻倒是没什么,大少奶奶人年轻,怎么会因为发髻显老呢。只是奴婢听说,女子嫁人之后,眉眼间总会又些许变化,奴婢怎么觉得姑娘半点变化也没有呢?” 许修名听的攥紧了袖口。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圆房! 女子出嫁之后,从少女成了女人,风情自然不同。 可魏妥妥出嫁前是少女,出嫁后还是少女,能有什么变化??? 许修名糟心极了,能不能不要一大早说这种话题啊! 这时,魏妥妥的回答轻飘飘传进耳朵,“我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问题一定是出在夫君身上。” 茉儿问:“出在大爷身上?那……大爷到底哪里有问题?” 魏妥妥摊手,“我怎么知道他哪里有问题?” 许修名额角青筋暴跳,觉得自己再不出声制止这主仆二人的谈话,他男人的雄风就要被掐灭了! “时辰不早了,走吧。” 许修名佯装淡然的扫过魏妥妥,便见她皓齿朱唇,眸如点墨。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十三四岁的少女姿态袅娜,宛如春日枝头一朵含苞待放的豆蔻,轻盈含羞,撩人心怀。 然而“豆蔻”一张口,便将许修名心中所有的抒发炸了个烟消云散,“回魏府记得要装的像点,给我长长脸!要不然,我今天晚上就搂威猛大将军睡!” 威猛大将军就是那只大公鸡。 许修名嘴角狂/抽,“我拜托你,在外人面前,不要提什么威猛大将军!” 天天把威猛大将军挂在嘴边也就罢了,还动不动就要和它睡!要是被人听了去,还以为他是夜明珠绿的冒光呢! 魏妥妥瞥他一眼,“是它替你拜的堂,你要懂得感恩!” 这个小丫头片子,分明就是在借着大公鸡,让自己对她感恩…… 许修名无话可说,一甩袖子率先出门去了。 魏妥妥慢吞吞走在后面,茉儿道:“大少奶奶,您又把大爷惹生气了!” “没事,他一个大男人,不会与我一般计较的。” 魏妥妥很淡定。 槿儿道:“少奶奶,您还是别气大爷了,您嫁都嫁了,以后还是好好跟大爷过日子。” 许修名走在前面,能听见她们说话,心道,这丫头还算有良心。 结果就听槿儿继续说道:“您这是圣旨赐婚,要是把大爷给气死了,改嫁很麻烦的!” 许修名左右拌右脚,差点摔了! 只听魏妥妥说道:“没事,努努力也未必成不了。” 许修名愤怒的回头。 魏妥妥脚下一顿,狐疑的看着他,“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身体不舒服?要不……我给你输点福气??” 许修名只觉两颊隐隐作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魏妥妥身边,一把扛起魏妥妥就走。 “哎哎!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 将军府。 晋亭捂着肚子第六次从茅厕出来,腰都直不起来了! 南松脸上的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爷,您对自己也下手这么狠,小的佩服!” 晋亭呲牙咧嘴,“你确定买回来的是巴豆?” 南松肯定道:“当然是巴豆!我以为爷要给别人下巴豆,生怕买不到好的,还货比三家才买了这些回来,谁知道爷是自己要吃!早知道小的就买点次品!” 晋亭听了很想一脚踹过去,可惜拉肚子拉的半点力气都没有。 南松蹲在他跟前,看着他痛苦的脸色,说:“爷,您不会是怕了段世子他们,才故意吃巴豆,不去冬猎的吧!” “放屁!我会怕了他们!” 成国公府三公子楚上行,汝宁侯世子段逸尘,再加上铁嘴翰林殷士荃家的小儿子殷正,这几个,是从小跟晋亭玩到大的,几个损友每日互坑不辍,将彼此都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 说来晋亭一身武艺能有今日的成就,与这几个“缺德”的朋友脱不开关系。 “那您这是为什么呀!” 南松大大的不解。 晋亭怒道:“问什么问,还不去给爷请大夫!你想看我拉死不成!” 南松挠挠头,转身要去请大夫,就见墙头上几个人影衣袂飘飘,临风而立,正是楚上行几个。 南松一怔:“咦,几位也没去冬猎吗?” 楚上行摇了摇冬夏都不离手的折扇,笑的一脸奸猾,说道:“听说元直拉肚子拉的厉害,我们连冬猎的心思都没有了,赶紧过来看看!” 晋亭笑的咬牙切齿:“看完了吗,赶紧走,我没空……” 第二百零四章 难兄难弟 晋亭不过是想与和云楚忱多相处,在自己老爹回来之前将人给拿下,得知她没去冬猎,便想方设法留在家里,谁知道这几个损友阴魂不散。 楚上行见晋亭浑身瘫软无力的样子,从墙头飘下来,用折扇挡脸贼兮兮的说道:“我们知道你这些日子是在躲平遥公主,所以都没来找你出去逛,这回公主成亲了,你也该放心了吧!” 段逸尘附和道:“是啊,为了不去冬猎,竟然给自己喂巴豆?你是怎么咽的下去的!” 晋亭眼睁睁看着他拿起桌子上那盘被下了巴豆的桂花糕,嘴角抽了抽,没有阻止。 他就是这么咽下去的啊! 自己给自己喂巴豆,的确有点不好下手,于是他让南松将巴豆下在云楚忱给她送来的桂花糕上,想着云楚忱,没什么不能下咽的…… 谁知道南松这小子这么狠! 也不知道在桂花糕里放了多少巴豆! 段逸尘爱吃甜食,细细在口中回味一番,赞道:“好手艺!元直,你们家换厨娘了吗?这桂花糕的味道,比我们家厨娘的手艺还要好!” 南松欲言又止,被晋亭一个瞪眼给顶了回去,“还不去给爷请大夫!” “哦……”南松默默的在心里给段世子点蜡,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多请几个大夫,免得一会忙不过来? 晋亭捂着肚子坐下,“好吃么?” 段逸尘连连点头,还示意楚上行和殷正,“你们也尝尝!绝无仅有的味道!很特别!说不上来哪特别!就是……好吃!” 段逸尘是出了名的吃货,连他都赞不绝口,那必然是口味绝佳,楚上行和殷正秉着试试看的心态,一人拿了一块,尝了之后表示,这桂花糕的确很好吃。 晋亭拉的一脸菜色,还是忍不住翻白眼,的确是绝无仅有的味道…… 保证你们以后见了桂花糕都会肚子痛…… “好吃你们就多吃点。” 楚上行不太爱吃甜食,吃了一块之后就没再动。 殷正本来还想再拿一块,听了晋亭的话伸出去的手就收了回来,觉得哪里不对劲,“元直,你直接吃的巴豆?” 晋亭摇头:“不是啊,直接吃巴豆,我现在估计连肠子都拉出来了。” “那……”殷正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是怎么吃下去的……” “就是像你们这样吃的啊!” “噗!” 段逸尘口中的桂花糕一口喷出来,“你你你,你在桂花糕里下了巴豆?” 晋亭挤出一丝笑容:“味道好,你就多吃点……” 段逸尘一路狂喷到外面去吐了! 半个时辰之后,晋亭的院子里哀嚎遍地…… 楚上行恶狠狠的看着晋亭:“你才吃了半块!就拉成这样!我刚才吃了整整一块!” 晋亭一大早就开始拉,刚才又喝了大夫开的止泻药,这会已经有些过劲了,他翘起二郎腿,白了楚上行一眼:“楚老三,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叽叽歪歪的,看看人家段二,吃了三块都没说什么!” 殷正虚弱道:“他是拉的说不出话来了……” 段逸尘已经拉的麻木了,只觉得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了,此时正哀怨的看着晋亭。 晋亭摸了摸鼻子,干笑一声:“这个大夫开的药效果不错。” 在晋府足足拉了一个上午,又躺了一个中午,几人的状况才有了好转。 楚上行瞪眼看着晋亭,“你得请我们下馆子!” 晋亭自知理亏,连连答应:“走走走,燕悦楼,我已经让人定好雅间了!” 四人连同小厮一窝蜂出了府,颇有些浩浩荡荡。 街上有熟悉这几位的,看见他们就一溜烟的躲远了。 毫无疑问,跟着晋亭从小玩到大的,惹祸的本事小不了。 当然,几人也并非从一开始就似这般肝胆相照,都是高门大宅出来的世家子弟,自然谁也不服谁,其间斗智斗勇的故事不知凡几。 楚上行奸猾,段逸尘耿直,殷正蔫坏,但最后都折服于晋亭的武力之下。 燕悦楼中人声鼎沸,几人进了雅间,掌柜的亲自过来伺候。 “各位爷,今儿想吃点什么?” 楚上行一挥手:“老规矩!” 其他人也都没意见,掌柜的一张笑脸退出去,给他们关上了门。 晋亭见他们的神情就知道有事,问:“你们怎么也没去?” “一来呢,你不去,我们几个去了也没意思。二来,长安城里出了件有意思的事,比冬猎有意思,恐怕你这段日子独自一人消息闭塞,没有听说!” 晋亭扬眉,他最近一直忙着帮云楚忱,的确没怎么留意别处的事,闻言便问道:“什么事?” 楚上行扭头,见段逸尘没记性,正在吃掌柜方才端来的点心,目光无语的掠过他,看向殷正:“你来说。” 殷正得了他爹“殷铁嘴”的真传,嘴皮子十分利索,便与晋亭细细讲述起来。 “事情是这样的……” ………………………… 一连下了几天雪,今日终于放晴,云楚忱准备带着几个丫头出门走走。 平时出门散心游玩,多数时候会去西市,西市热闹,有趣的小玩意儿也多。但今日云楚忱改了主意,吩咐车夫往东市去。 东市相比西市,达官贵人更多一些,买卖的东西也更贵重,品质更好。蘅兰她们虽然都是从小在长安长大,却没来过几次东市,因此一路上东张西望,看什么都稀奇,兴奋不已。 “连日忙碌,咱们都一直绷着根弦,今日便好好放松放松,一会你们跟我去布行挑几匹布,一人做几身衣裳。” 几个丫头闻言都笑起来:“谢姑娘!” 虽然她们跟着云楚忱什么都不缺,但快过年了,能做几身新衣裳,还是让人觉得喜庆高兴。 路上行人很多,马车不好走,云楚忱左右是穿了男装,索性下来走路。 “公子你看,那边有卖香料的,还有毛皮!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姑娘家天生就对带香气的东西爱不释手,云楚忱也不例外,更何况她是长安闺秀的典范,怎么可能不会调香,闻言便走了过去。 “的确是好香料,挑一些,回头我给母亲也调些香。” 正说着,云楚忱突然闻见一股很特别的香气,若有似无。 她转头往四周去寻,却再没闻到了。 蘅兰问:“公子,您找什么呢?不挑香料了吗?” 云楚忱摇头:“方才又一股香,从赖没有闻到过,这会又没有了……” 蘅兰笑道:“这里香料这么多,可能是错觉吧。” 云楚忱点点头,也没在意。 大安富庶太平,民间商贸往来日益兴盛,胡商随处可见,他们带来香料,骏马,毛皮等物,又将大安盛产的茶叶瓷器、绫罗绸缎带回去,甚至有不少胡商流连长安繁盛,将自己的家人带到这里久居,与人交流已经毫无障碍。 云楚忱买香料的这家,就是一个胡人开的铺子。 这人鹰鼻深目,唇上两撇胡子,说话的时候一翘一翘十分有趣。她的妻子肌肤异常雪白,瞳仁是十分美丽的蓝色,脸上蒙着面纱,带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云楚忱并不缺钱,但她有个爱好,就是喜欢跟人杀价。 几个丫头都说她嘴巴这般伶牙俐齿,也许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那个胡人老板,对云楚忱时而挑剔奸诈,时而装嗔娇憨有些无可奈何,最后,云楚忱用最优惠的价格买到了质量最上乘的香料。 她心满意足,带着几个丫头去了布行。 铺子里有布匹还有成衣,一番挑选试穿,出来的时候,已经觉得饿了。 “燕悦楼就在前面,姑娘我,今天带你们一饱口福!” 正说着,布行门口突然有个人撞了进来,将柜台上的布匹都给撞掉了不少。 蘅兰的胳膊肘被砸了一下,正好撞倒麻筋上,登时又酸又麻,皱眉看向倒地的那人。 “这是谁呀!怎么回事?” 布行的伙计也有些火大,“什么人!弄脏了我们的布匹,你们怎么说!” 那人头发乱蓬蓬的,但也能看得出身上的衣服布料不错,应该不是乞丐什么的,就是不知道怎么会落得这番形容。 几个丫头怕这人冲撞了云楚忱,将她挡在后面。 布行的伙计正要上前拉那个人,外面突然有人喊道:“哎呀!公子,你怎么跑到人家铺子里来了。” 这小厮一边说,一遍给伙计道歉,说道:“这些弄脏的布匹,我们都要了!” 伙计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问清了是哪家府上,收了定钱,道:“你们公子这是怎么了?” 小厮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变得疯疯癫癫了,请了大夫也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小厮说着,便同几个家丁连拖带驾的将那位一身脏乱的公子给拽走了。 春芜松了口气,“姑娘,您没事吧?” 她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去,却没看见云楚忱。 “姑娘?!” 春芜的目光四下转了一遍,都没有看见云楚忱的身影。 蘅芜几个发现异常,也顿时出了一脑门的汗。 正在着急,云楚忱突然从试衣裳的里间走了出来。 “姑娘!你什么时候跑到里面去了!吓死奴婢了!” 云楚忱微微一笑:“方才发现簪子落在里面了,便回去取了一趟。” 蘅兰在一旁松了口气,却突然闻到一股香味…… “咦,什么香,这么好闻?” 但那香气只是一阵,便再闻不到了,她恍惚了一下,“难道我闻错了?” 第二百零五章 她在哪?! 燕悦楼中,晋亭正听殷正滔滔不绝的讲述。 “城东新昌坊有户人家姓齐,家境殷实,长子齐羽自幼定了一门亲事,两家人对这桩亲事都十分满意,齐羽与自己的未婚妻子青梅竹马,感情也十分要好,本来这个月就要成亲的,谁知这齐公子莫名其妙就疯了。” “疯了?毫无预兆?” “是毫无预兆,但不能说是毫无原由。” 殷正的手掌此时便如同坊间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时不时往桌上拍一拍,一惊一乍。 “一月前,有人称是齐羽旧友登门拜访,小厮替那人通报了姓名来历之后,齐羽称不认识此人,但那人坚持说,只要齐羽见自己一面,就必定能想起自己是谁。小厮没办法,再去通报自家公子。说来也怪,齐羽先前明星十分肯定自己不认识那人,可一见了面,顿时现出欣喜狂态,拉着那人进了自己的书房,秉烛夜谈。” “原本这也没什么,只是齐羽婚期临近,要忙的事情实在不少。家中见他几日不出门,连饭菜都要送到书房里去,只顾着与友人叙旧,竟将自己的婚事抛诸脑后,便让人去提醒,谁曾想,平日里待人宽和的齐羽突然大发雷霆,言明谁也不准来打扰他,齐家人这才发觉事情有异。” “哦?”晋亭听到这终于来了兴趣:“齐羽总不会无缘无故性情大变。” “是啊,齐家人狐疑之下,便叫人时刻关注着齐羽的动向,还趁着夜半二人在书房把酒言欢之时前去偷看,谁知这么一看……” 殷正卖了个关子,“你猜,他们看见了什么?” “总不会看见什么妖魔鬼怪了吧!” 楚上行哗啦一声展开折扇,神秘兮兮的说:“那倒不至于,只不过,也十分难以让人理解。” 殷正继续说道:“齐家人偷偷破开窗纸,之间里面与齐羽夜谈的竟然就是他的未婚妻子!” 晋亭一怔,“这如何可能?就算齐家人不介意,那小娘子的家人也不会允许她夜宿别人家,何况一连好几日。” “正是如此!何况二人马上就要成亲,再急着相见,也不急于这一时不是?” “难道是他人假扮?” 殷正一拍桌子,说道:“我们一开始也这么想,但据这其家人说,那小娘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与齐羽的未婚妻子别无二致。所以齐家人诧异之下,连忙使人到这小娘子家中去问,对方却回答,那小娘子最近一段时间并未出门,正在家中绣嫁衣……” 晋亭这回真的有些懵了,“总不会是什么狐仙精怪吧?或者就是这小娘子的姐妹,借着自己相貌相似,想要破坏他们的亲事故弄玄虚也未可知。” 楚上行诧异,“你家人口简单,并无妾室,后宅安宁,你竟然还能想到这些,想必是这些日子在哪里涨了见识?” 晋亭自然不会说是跟着云楚忱见识的,摸了摸鼻子道:“我就是随口一猜……” 殷正继续说道:“咱们都能想得到,齐家人也不会想不到,但可你别忘了,当初这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分明是个男子。再说,一个男人突然变成自己的未婚妻子,齐羽本人难道没有生出疑惑吗?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那齐家人是怎么做的?” “齐家人找了个借口将齐羽支开,决定当面锣对面鼓问个清楚,谁知这个时候,那人却不见了,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齐府祖传的一块玉佩。” 晋亭挑眉:“既然如此,事情不就分明了么?那人诸多伎俩,不过是想借齐羽之口,谋得他家祖传之物。” “的确如此,齐家也立即报到了官府,然而事情远非这么简单。” 段逸尘嘴里塞着点心,嘟嘟当当的说道:“齐家人知道遭了贼,便去问齐羽这几日是否与那人透露了玉佩之事,结果齐羽回到书房见那人没了,登时就疯了!别说问出什么话,连爹娘都不认得了!” 晋亭用两根手指磨/搓着下巴上将将冒出的胡茬,说道:“那块玉佩很特别吗?” “我们看过官府的案卷,齐家也只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块玉佩,质地上乘但算不上罕见,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更奇怪的地方在于,城南一户姓程的人家,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只不过,他家疯的不是儿子,而是老爷。” 晋亭扬眉,一脸的莫名其妙,“真是咄咄怪事……” 楚上行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好不容易等到殷正说完,就抓住晋亭的袖子,“所以,一会咱们就去一探究竟,如何?” 晋亭还未答话,段逸尘突然指着窗外说道:“咦,那不是母老虎吗!” 其他人闻言一抻脖子,果然看见云楚忱一身男装,带着身边是个大丫头正往燕悦楼这边过来。 晋亭一巴掌拍在段逸尘脑袋上:“什么母老虎,让她听见有你好受的!” 段逸尘一脸懵懵然看着晋亭:“以前咱们不都这么叫?” 晋亭呲牙道:“今时不同往日。” 段逸尘连连追问:“哪里不同往日??” 晋亭暗自气闷,不知如何解释,干脆说道:“我要把她娶回家!” 楚上行和殷正一口茶喷出来,正中段逸尘的脸,呛的连连咳嗽。 段逸尘一张脸顿时皱成苦瓜。 殷正说道:“元直……咱们玩归玩闹归闹,你可不能这么坑人家。” “就是……”楚上行也说:“虽然咱们在她手上吃了不少亏,但也没到深仇大恨的地步,娶回家折磨,未免有点太恶毒了些,有失君子风度啊!” 晋亭有些懵了,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让他们产生了如此误解。 段逸尘抹了把脸,恳切道:“他们说的有道理……” 晋亭额角青筋暴跳,正要解释,云楚忱一行人上了二楼。 云楚忱目光一瞥,看见是他们几个,脸色冷漠的转过头进了一旁的雅间。 晋亭本想过去打个招呼,见状脚步一顿,难道她是看自己跟楚上行几个在一起,所以不高兴了?? 他正纳闷,殷正说道:“你看你看,这么苦大仇深的,娶回家遭罪的不一定是谁!元直,你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晋亭瞪他一眼:“不可能!” 楚上行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伸手过来探晋亭的额头…… 这厢云楚忱进了雅间,蘅兰问:“姑娘,您方才没看见晋二公子他们吗?” 她们几个跟在云楚忱身后,并没有看到她瞪晋亭的那一眼。 云楚忱点头道:“看见了。” “不打个招呼吗?”蘅兰有些纳闷,难不成姑娘跟晋二公子又因为什么事生气了?她看向春芜等人,她们也是一头雾水。 云楚忱见几个丫头神色不对,眸光一转,笑道:“他身边还有旁人,这又是在外面,不好走的太近了。” 蘅兰这才释然,叫过伙计开开心心的点菜。 云楚忱端起茶盏小口抿着,目光在几个丫头身上转来转去。 照影瞄了一眼云楚忱,心下狐疑,觉得姑娘有哪里不对劲。 她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在几个丫头之中心思最深,云楚忱有事想不通的时候,喜欢找照影聊一聊,通常能聊出些灵感来。 照影假意跟蘅兰点菜,却一直偷眼在看云楚忱。 方才从布行一路往燕悦楼过来,照影走在云楚忱身后就在纳闷,姑娘今天的步子大小不一样…… 虽然也十分端庄,但比姑娘平时差远了。 云府的人谁不知道,她们姑娘的礼仪是能逼死人的,放眼长安,没人能做到像她那般完美。 一开始她以为是路上人太多,可方才上楼的时候,云楚忱提裙的动作与平时也不一样,姑娘可不会翘那样矫情的兰花指! 一处两处出了岔子可能是巧合,可方才姑娘对晋二公子的态度让照影疑心更胜。 “姑娘,奴婢有些内急,先出去一下……” 照影打了招呼从雅间里退出来,就看见晋亭站在他那边的雅间门口张望。 她快步走过去低声道:“晋二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晋亭心头一喜,看来她没生自己的气,他还以为自己哪里有惹了她呢。 楚上行三人伸长了脖子想一探究竟,被晋亭给瞪了回去,两人往角落里走了走,晋亭问:“怎么,你家姑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照影摇头:“二公子,我家姑娘有点不对劲儿……” 晋亭眉头一皱:“什么叫你家姑娘不对劲儿?” 照影将自己心里的疑惑说了一遍,问:“公子,您怎么看?” 她有点担忧晋亭不信,觉得她小题大做,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谁知晋亭丝毫没有犹豫就说道:“的确不对劲儿。” 他对云楚忱的熟悉不亚于照影等人,如果没人与他提及,他可能粗心大意注意不到这么细节的事情,但照影既然指明了哪里有问题,他立即就能分辨,何况他刚刚听了个恐怖故事! 不知怎么,他下意识的将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心下毛骨悚然,“我去看看!你等会再回去,免得让她看出来你找过我。” 照影有点紧张的点点头,看着晋亭进了雅间。 身后楚上行几个支起耳朵,勉强听了个大概,见晋亭走了,便招呼照影过去问:“哎哎!他什么时候跟你们家姑娘这么熟了?” 照影知道晋亭与这几位的关系,见他们如此八卦,不想搭理,但想到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许还要他们帮忙,便勉为其难说道:“晋二公子救了我们姑娘几次。” 殷正瞪大眼睛,“救了你们姑娘,还‘几次’……” 几人面面相觑,无数英雄救美的情节在脑海中浮现,然而几人刚想到故事的开头,便听对面雅间传来晋亭暴怒的声音,“你是什么人!她在哪?!” 第二百零六章 我不会认错她(补更) 晋亭的吼声急切而愤怒,照影头皮一麻,撒腿就往对面跑! 楚上行三人见事情有异,也连忙跟了上去! 雅间内,晋亭死死掐住“云楚忱”的脖子,情绪近乎崩裂:“还不说!她人在哪!”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晋亭走进来不过说了几句话,就突然上前掐住了云楚忱的脖子! 几个丫头不明所以,震惊的站在一旁,待缓过神来便要冲上前拉开晋亭。照影随后撞开门进来,制止她们,“这个人不是咱们姑娘!你们好好认一认!” 蘅兰几个站在一旁都懵了,“照影,你说什么胡话……” “我没胡说,你们好好看看!” “云楚忱”两只手用力扒着晋亭的手,脸憋的青紫。 为了能够呼吸的顺畅一些,脚尖不自觉的垫起,露出裙下的绣鞋。 绣鞋上的白芍丝线似乎绷断了,边角翘了起来。 春芜迟疑道:“这是今早我刚给姑娘换上的新鞋!怎么会坏了?” 蘅兰看着“云楚忱”的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指,嘴唇都哆嗦了,“不是姑娘!她不是姑娘!今天早上出门前,姑娘的手被案头的花枝刮破了一点点,就在右手小指那里!” 众人闻言都朝“云楚忱”的手看过去,果然那里光洁一片,什么都没有。 楚上行等人见状都惊呆了! 如果这人不是云楚忱,那为什么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难不成他们刚说完齐羽的八卦,自己就碰上了???! 殷正回手就把雅间的门给锁死了!“元直!看看她脸上是不是有面具!” 晋亭一手掐着眼前女人的脖子,一手往对方的脸与头发缝隙处抠,半点也不怜香惜玉,可他并没有抠下来任何东西! 晋亭急了,手下越发用力,那女人的舌头都要吐出来了! 楚上行连忙上前,“松手!快松手!一会人都给你掐死了!” 段逸尘还有些不确定,“没有面具?那咱们是不是弄错了??” 晋亭摇头,“她给我的感觉不对,云楚忱给我的感觉不是这样的!” 人的外貌性情都能伪装,但眼神不能,云楚忱的眸子里有股灵性,聪慧狡黠,而不是眼神活络几分就能伪装出来的小聪明。 他斩钉截铁:“我不会认错她!” 在蘅兰等人眼中,晋亭这话说的深情极了,但听在楚上行几人耳中,无疑就是“这个女人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殷正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截绳子来,说道:“捆上捆上!别让她跑了!” 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将眼前不明身份的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晋亭松开手,任由她跌坐在地上。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差点把肺都咳出来。 晋亭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横在她颈间,“我再问你一遍,她在哪!” “我……我就是云楚忱!你们要胡闹,也够了!”她伸出被捆住的手,十分自然的说道:“蘅兰,扶我起来!” 她的声音十分嘶哑,应该是喉咙受了伤,但依旧能分辨出,那是云楚忱的音色。 众人又有些迟疑,只有照影和晋亭无比坚定。 照影道:“你不是我们姑娘,别再装了,我们姑娘的礼仪可不是随随便便端庄一下就能模仿的,没有十几年的功夫,你练不出来!” 她这么一说,春芜也瞪大眼睛,“对对对!方才来燕悦楼的路上!我也注意到了!姑娘的步子大小不一样!” 一旁的楚上行听得嘴角狂/抽,心道,你们姑娘对自己到底是有多苛刻?连每一步的大小都要走的一样吗??? 晋亭点头道:“云楚忱喝茶的时候,杯盏从来都是放在茶碟的正中央,不会错开半分!方才我借口与你说话,分散你的注意力,你便随便将杯盏放下!偏了许多你都没发现!” 殷正扶额,这贼人真是倒霉,伪装谁不好,偏要伪装云楚忱这么高难度的! 段逸尘蹲下身,眼睛盯着假云楚忱猛看,然后回头对大家说道:“她不是!” 众人疑惑的看着他,他说:“我平时不小心扫她一眼,她都能用眼神给我挖下一块肉来!我现在这么盯着她看,她都没反应!” 一大群人摆出了一大堆不算证据的证据,那女人咬牙切齿,“你们闹够了没有!蘅兰!春芜!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蘅兰鄙夷道:“我们姑娘从来不在我们面前自称主子,就算生气了也不会!你还装,你再装我就割掉你的脸!总能看出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竟敢伪装我们姑娘!你好大的胆子!” 女人气的脸色发紫! 潋月突然说道:“我知道了!” 众人都看向她。 她说道:“我们一直都在姑娘身边陪着,姑娘唯一一会不见了踪影,就是在布行!” 晋亭忙问是怎么回事。 潋月最擅长打听消息,对周身事物十分敏感,说道:“我们方才要离开布行的时候,碰见了那个疯掉的齐公子!混乱之中,姑娘消失了一会又突然出现,说自己的簪子试衣裳的时候落在了里间,便回去取了一下,当时我们都没多想,可现在回想起来,一定就是在那个时候,这个人跟我们姑娘调换了!” 楚上行等人听见“齐公子”三个字,惊得连连吸气! 不会这么巧吧! “那还等什么,咱们去看看!” 一半人留下看着不明女子,一半人跟着晋亭去布行。 几人脚下匆匆,生怕云楚忱出什么意外。 潋月和照影没有功夫,几乎是一路小跑。 好在布行离燕悦楼并不远。 几人进了布行,不由分说就往试衣裳的里间闯。 伙计面色大变,忙拦住他们,一见是晋亭,阻拦的手一缩:“晋二公子!您怎么来了……是不是还要做几身衣裳,上次那几身谁看了不说好看,还争相效仿呢……”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晋亭的脸色很难看,他强撑着胆子问:“晋二公子,里面有女客在试衣裳,不好进去的……” “叫她们出来!” 伙计有些为难。 到他们这里来买布匹衣裳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哪里能轻易得罪!可晋二公子,他们也得罪不起啊! 一番犹豫,还是晋二公子更不好得罪! 想到这,伙计忙叫了一个婆子过来,“你进去看看,让里面的客人出来,到别的屋子去试衣裳!” 婆子纳闷,却也没多问,不一会就将几个女客请了出来。 晋亭见人走了,再不迟疑,大步进了屋子。 伙计要跟上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殷正手一拦,道:“你们不许进去!” 伙计讪笑道:“诶!是是!” 屋子里,潋月跟照影已经开始四处翻找起来。 晋亭环视四处。 屋子不大,四周墙壁都摆放着高高的架子,有瓷器摆件,也有试衣裳搭配用的批帛丝绦等,还挂着一些当下流行的成衣样式,中间的空地上摆放着桌椅和一面人高的铜镜。 其实算得上一目了然,实在没什么能够藏人的地方。 但人又的确是在这里丢的。 潋月几乎要急哭了:“难道我想错了?为什么没有?” 照影劝慰道:“刚才屋子里还进来人试衣裳了,要是一眼就能看见,早就被人发现了。” “可姑娘人呢?会不会已经……”潋月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却还是将不吉利的话给吞了回去。 照影拉住她:“别急,咱们再找找,这大白天的,布行人来人往,进出的人这么多,想不声不响带个大活人出去几乎不可能,只要这里没有密道,姑娘就丢不了!” “可是……姑娘在哪呢?咱们都找遍了!” “再找找……再找找……”照影心里其实也慌得不行,嘴里念叨着,手都有些发抖,不断的拨拉这架子上的衣裳,企图找到云楚忱的身影。 晋亭四处敲敲打打,在屋子里寻找能够藏人的地方。 但半晌过去,几人都一无所获。 晋亭有些冒汗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见哪里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晋亭一个激灵低下头,整个人贴在地面上细细的听。 果然,就在他们脚底下,又传来断断续续细微的敲击声! “在下面!” 潋月照影闻言头皮一炸,生怕云楚忱是被活埋了,跪在地上用手抠地板的缝。 但这些木质的地板看上去很新,应该是近期修缮过,铺的严丝合缝,很密实。 几人只能一边听声,一边敲敲打打。 “在这!在这!”潋月激动的敲打地面,那里发出“空空”的响声。 晋亭一步窜过去,敲击地面试探了一下范围,然后一掌朝这木板劈下去! 碎裂之声响起的同时,照影看见被打碎的木头缝隙里露出一截白色,像是中衣! 晋亭怕伤了云楚忱,不敢在劈地板,说道:“你们让开一点。” 潋月和照影让到旁边,晋亭尝试着活动地板,竟然将正片木板掀了起来!就像是故意做好的暗窖! “云楚忱!” 云楚忱闭着眼睛躺在里面,身上只穿着中衣,看上去有些虚弱。 晋亭将人从坑里抱出来,放到椅子上,手在她的人中上用力按了几下,“云楚忱!醒醒!” 云楚忱感到疼痛,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晋亭,她费力的喘息道:“她……她是……” 第二百零七章 以身相许吧!你没得选了! “你别急着说话,那个女人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晋亭见云楚忱并未受伤,但说话费力,猜测她是中了迷香之类的东西,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她鼻下。 “呼……”清凉微涩的气味传来,云楚忱胸口堵着的那口气忽地透开,她大口喘了几声,头脑也渐渐清醒了。 她捂着胸口,“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我还以为自己要憋死在这里面了。” 她躺进去的地方,空间不大,头顶的地板又铺的的严密,她本就中了迷香,呼吸不畅,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窒息昏迷。 照影在一旁解释:“那个女人虽然伪装的很像,还是露出了破绽,还好晋二公子也在燕悦楼,当场就把她给擒住了!” 晋亭脱下大氅将云楚忱裹住,紧紧抱在怀里,“天气这么冷,你在下面躺了半天,怕是要病了,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云楚忱闻言心头一热,热度迅速扩散,将余下那点晕眩都冲没了。 “你……你放开我……我没事!” “我不放!” 云楚忱脸颊红霞飞满,羞的厉害,头恨不得缩到脖子里去! 晋亭气不打一处来,“你跟我羞什么羞!我看也看了,抱也抱了!等父亲回来,我就让人上门提亲!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你……你无赖!” 这种事,哪好说出口,岂不是等于私定终身了?! 晋亭却不肯再顺着她放过她了,“我无赖还是你无赖!我救你几次了,你自己数数!说好的报恩呢?你报哪去了?以身相许吧!你没得选了!” 云楚忱脸红的似能滴出血来。 倒是潋月和照影欣喜异常,这二位,终于要修成正果了吗? 照影道:“姑娘,我去外面看看情况如何!” 潋月也说:“我去马车上给您取衣裳!” 两个丫头都避了出去,屋子里就剩下晋亭和云楚忱两个人。 云楚忱身体还没恢复如常,又因为被晋亭抱在怀里十分紧张窘迫,身子不自觉的发抖,配上眼下这副红透的脸颊,就像一朵被风雨蹂躏的娇花。 晋亭不自觉的起了反应,呼吸都变了粗重了几分,“你知不知道没有男人能受得了你现在这副模样?嗯?” 云楚忱呼吸一滞,下意识的抬头,双唇正擦上晋亭下颌。 晋亭双眸眯起,仿佛在这一刻,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不通男女之事的少年人了,狼一般的野性在身体里游走,一股股电流飞速窜遍全身。 娇嫩红润的嘴唇就在眼前,他很想很想很想咬上去! 云楚忱浑身发烫,伸手覆上了晋亭的嘴唇,紧张的往后躲,不让他靠过来。 晋亭却顺势含住了云楚忱的指尖。 温软湿热的感觉从指腹传来,云楚忱全身发麻,几乎缩成一团:“晋亭……” 这一声呢喃,没有唤醒晋亭,反而更加重的了他的情欲。 云楚忱心中急切,脱口而出,“我等你来提亲!” 晋亭止住动作,深深的看着她,几乎能看到她的骨子里去。 “当真?” “嗯。” 云楚忱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晋亭深吸一口气,笑意几乎从眼底溢出来,云楚忱羞涩的抿唇,心花绽放。 “好了……快放开我,让丫头们看见不像话……” 云楚忱没穿鞋,晋亭便将她放在了椅子上,目光一直粘着她不放。 云楚忱心头也是一阵说不出的感觉。 她就怎么答应他了……会不会显得太轻浮了? 有点纠结,有点忐忑,云楚忱的神情就有些变了。 晋亭在一旁看着,一脸受伤,“你后悔了?” 云楚忱看他那副熊样子,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没有!” 晋亭松了口气,哼道:“你后悔也没有,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 云楚忱斜他一眼,扭过头去偷笑。 靠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身体终于恢复如常,云楚忱想到方才的事,说道:“她是早就盯上了我!方才布行混乱的片刻,我被她拖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她已经顶着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了!” 晋亭想起潋月说的话,问道:“闯进布行引起混乱的是不是姓齐?” 云楚忱摇头:“我不认识,不过那位公子的小厮答应布行将那些弄脏的布都买下,伙计收定钱的时候说了一句齐公子。” “怎么会这么巧?” 云楚忱想问他什么这么巧,潋月就拿了衣裳回来,是与方才云楚忱身上穿的款式差不多的男袍。 虽然不是第一次在晋亭面前只穿着中衣了,但还是让人脸红。 云楚忱羞赧的背过身去,让丫头帮她穿衣束发,一边转移话题说道:“这间屋子的地板下面,怎么刚巧有这么个地方可以藏人?” 晋亭皱眉:“我去问问店掌柜。” 他转身出去,殷正守在门口,见到他问:“元直,怎么样?” “她没事。”晋亭简单回答了一句,见掌柜和伙计躲在一旁探头探头的看着,就面色阴沉的冲着掌柜走了过去。 掌柜腿一哆嗦差点跪下! “晋二公子,有什么事能为您效劳的,小人一定不遗余力。” 晋亭刚得了云楚忱的允准亲事,心情很好,所以说话也温和了不少。“我问你,那间屋子里,地板下面有个洞,是怎么回事?” “有个洞?”掌柜有些懵,“这不可能啊!前些日子我才刚找人店内里里外外修缮了一遍,怎么可能会有洞?” 他弓着腰陪着笑,迟疑着问:“是不是哪位贵人崴了脚了?额……您放心,这是我们的过失,我们定会承担诊金……” 晋亭见他一脸怕的要死,不像是作伪,摇头道:“也就是说,你没有故意让人在屋子里挖暗窖?” 掌柜一脸惊恐,“暗窖?小人为何要在贵人们试衣裳的屋子里挖暗窖?晋二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呀……我们这铺子女客多,这要是让人知道这屋子里有暗窖,谁还敢来啊!” 云楚忱换好衣裳走出门来,正好听见这一句,便说道:“你自己进去看看吧。” 掌柜心中害怕,没留意出来的是谁,缩手缩脚进了屋子,看见被晋亭掀起来的一块地板大惊:“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晋亭顺着掌柜的猜测说道:“方才我们中有人在这里崴了脚,越想越不对劲,便返回来看看,结果就发现这里面藏了个暗窖,掌柜的,你倒是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掌柜面如土色:“晋二公子,这地板修缮之后,小人自检查过,平整严密,当真没发觉有什么暗窖……” “你找什么人过来修的屋子?” “就是在行市里找的人,虽然看着脸生,但手艺着实不错……” “可还能找到人?” 掌柜点头:“应当是能的,几位若是想找,我让伙计去叫人。” 晋亭道:“你让伙计留心些,别打草惊蛇,只说这屋子还有地方要修一修,将人叫过来。” “唉,是是……” 掌柜交代了伙计几句,伙计连声答应, 晋亭怕他们背地里有什么猫腻,给南松使了个颜色。 南松跟在小伙计身后出去了。 掌柜生怕晋亭找麻烦,连忙让人上茶。“晋二公子,今天的事,您看……” 晋亭明白他的意思,说道:“只要事情与你无关,我不会将事情透露出去的,你赶紧找人把那坑给填上。” “诶,是是是,小人立即让人收拾。” 云楚忱问:“你们应该还有一间屋子,是给客人试成衣的吧?现在可有客人在里面?” “方才那两位女客已经离开了。”掌柜心里发紧,这是要将他另一间屋子的地板也给掀了? 云楚忱二话不说,就朝那间屋子走去。 其他人跟在她身后鱼贯进了那间屋子,众人在地面上敲敲打打,果然又找到一个暗窖,掌柜脸都绿了…… 他看向众人,一脸苦相:“小人真的不知道……” 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在铺子里等了小半个时辰,出去找人的伙计气喘吁吁的回来,“掌柜的,上次来修缮店面的人已经不在行市了,行头儿说他们兄弟几个离开长安,回乡了。” “人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不少日子了,大概就是干完我们这的活之后不久就离开了。” 南松在一旁点头,示意伙计说的是实话, 殷正小声道:“怕不是离开了,而是得手之后便隐于市了。” 潋月出主意:“要不然,让店家将那几个人的大致模样画出来?” 云楚忱摇头:“未必有用,说不定掌柜的他们看见的都不是那些人的真面目。” 众人想到那个不明身份的女人,都赞同这个说法。 殷正的眼中闪着兴奋且好奇的光芒。 “是易容术?这易容术,技艺未免太高超了些。” 众人走之前,给掌柜留了银子算是补偿,晋亭特意交代道:“若是有那几个人的消息,让人来告诉我,还有,今日的事,不要走漏风声。” 掌柜的连声答应,亲自将一行人送到门口。 出了布行,晋亭想了想又吩咐南松:“让常五常六盯住布行,若是有什么可疑之人,宁抓错,不放过。” “是,公子。” 燕悦楼中,楚上行等人已经等的心急火燎,见他们总算回来了,立即扑了过去! “元直!你总算回来了!” 晋亭见他一惊一乍的,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第二百零八章 易容易了个寂寞(加更) 段逸尘在一旁说道:“我的老天,你们不知道,方才这个女人还一直想方设法的说服我们,说她就是云大姑娘!我都差点被她给说动了!” 楚上行白他一眼,“什么差点!我要是不拦着你,你就放人了!” 他抻长脖子,往晋亭身后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还真有两个云楚忱……” 云楚忱瞪他一眼,“什么两个!天下只有一个我!” 楚上行被她吼的一缩脖子,“那是那是!” 嘴上说着,他还是忍不住在真假两个云楚忱身上来回瞄。 云楚忱朝那个被捆住的女子看过去,皱眉道:“真是像,连我自己都找不出破绽,你们是怎么认出来的?” 众人无语,那你对自己真是太不了解了! 蘅兰扯过她的手,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伤口,笑道:“姑娘早上出门前,手被花枝刮破了点,奴婢说给您涂点药,您说这么点小伤口不要紧。” 云楚忱惊讶,“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止是因为这个。”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罗列出一大堆理由。 云楚忱脸都听绿了。 原来她在众人眼中,竟然是这样的? 一板一眼、吹毛求疵、等闲不给人好脸色??? 那边的假云楚忱脸更绿! 她真是易容易了个寂寞,只易了云楚忱的外表,没有易到云楚忱的精髓…… 晋亭走到她身边蹲下,目光很冷,“如果不是我们找到的快,云楚忱很有可能会没命。” 那女人知道自己没有辩驳的余地,将脸往旁边一撇,默不作声。 很显然,她知道云楚忱会死。 晋亭的目光越发的冷。 楚上行见他几乎要动手杀人了,连忙上前将他拉开,“先问话,问完了再说!” 晋亭不以为然,“问了她就会说?” 楚上行拧着眉头看了那女人一眼,说:“你们先跟我们说说,布行那边是怎么回事?” “当时齐公子闯进来,堂中一片混乱,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蘅兰她们怕有人冲撞了我,就将我挡在身后。” 云楚忱指着地上被捆着的女人,“她趁人不备,在身后捂住我的口鼻将我拖进了屋子里,有一股香气,直往我鼻子里钻,之后我便觉得浑身发软,手脚不听使唤,也发不出声音。” 云楚忱当时看见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惊的够呛,但她当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对方剥了自己的外袍,将自己塞进狭窄的暗窖之中。 蘅兰惊呼道:“我当时也闻到了!但只是一个恍惚就没有了!我还以为是错觉!” 云楚忱看她,“先前买香料的时候,我就闻到过这种香气,也是一个恍惚就闻不到了,现在想想,应该是那个时候就被盯上了。” “我们查看过,两间屋子都有暗窖,就说明事情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早早就在这里做了充足的准备,伺机而动,守株待兔。” 晋亭有些心疼,眼神就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怜惜,将云楚忱看的脸颊一热。 云楚忱转身掩饰,说:“既然她一早就易容成了我的模样,还不管我的死活,说明她并非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而是为了取代我!” 云楚忱这么一说,众人都有些吃惊。 段逸尘有点懵:“装扮成你的样子,是要做什么?进入云府?接近什么人?还是说,她要永久的取代你?” 晋亭越听眉头拧的越紧,越是后怕,还好照影警惕,还好他正好就在燕悦楼! “你们还记得齐家那桩事吧?那个与齐公子未婚妻一模一样的女人,会不会也是她?” 云楚忱并不知道这件事,诧异道:“你说什么?” 晋亭将齐家的怪事简单与她说了一遍,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女人,说道:“方才齐羽突然闯入布行,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人,或是也闻到了什么香味,才跟过去的?” “是啊!要不然,怎么就那么巧!齐羽就闯进了布行呢!”楚上行想到齐家丢掉的家传玉佩,惊讶道:“难道她装扮成云大姑娘的样子,也是为了谋得云府的什么玉佩之类的东西?” 云楚忱一直盯着那个女人,见她眸光有一瞬的变化,冷笑道:“看来,我们猜的没错,至少是沾边了。” 晋亭对这个顶着云楚忱面容的女人十分看不顺眼,问:“你们搜过身了没有,没发现齐家的玉佩?” 蘅兰道:“我搜过她的身了,但她身上都是我们姑娘的东西,并没有别的。” “那她这张脸呢?” 段逸尘泄气的摇头:“我们都尝试过了,用水泼,用手扯,都没办法……” 晋亭冷笑道:“用火烧呢?” 众人闻言都怔了一下。 用水泼什么的,都伤不到人,用火烧,不就把人烧伤了吗? 不过,一个要害云楚忱性命的人,他们好像也不用介意她会不会烧伤…… 蘅兰道:“对,用火烧!反正烧坏了也是她自找的!竟然想害我们姑娘,就该提前做好受苦的准备!” 说着,她便怀里掏出个火折子来。 段逸尘眼睛都直了:“你们出门逛街,身上还带着火折子?” 蘅兰理直气壮:“我们姑娘常说,有备无患,这不就用上了!” 众人无言以对。 蘅兰朝那个女人走过去,火折子一点点凑到她脸旁,说道:“你可别指望我怜香惜玉,鸡鸭鹅我都烧过,就是没烧过人!你要是不说自己的脸是怎么一回事,我可就不客气了!” 没有女人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就算长得再丑,也不愿意丑上加丑。 那女人的眼睛盯着火折子,显然是害怕了。 她心里清楚,这些人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你别过来!我说!” 蘅兰却没将火折子拿开,反而更靠近了,“要说就说!不说我就动手了!” 楚上行等人看着这丫头,心想一个丫头都这么凶残,难怪云楚忱这么多年都将他们压的死死的! 人不狠,站不稳啊! 那女人恨恨道:“用酒!用酒就能化掉我脸上的易容!” 蘅兰不大甘愿的吹灭火折子,轻哼道:“便宜你了!” 段逸尘则直接出门去找店小二要了两坛子酒。 小二心道,菜还没上,就要开始喝酒了? “世子爷,现在上不上菜?还要再等一会吗?” 段逸尘摸了摸肚子,“上菜吧!” “好嘞!” 段逸尘回到雅间,说道:“我让小二上菜了,要不一会他们会起疑的!” 楚上行白他一眼:“我信你个鬼!” 蘅兰指着那女人,说道:“那她怎么办?一会小二进来上菜会看到的!” 晋亭走上前,一脚将那女人踹到了桌子底下,“这不就行了?” 楚上行看的咋舌,就没见过这么不怜香惜玉的! 酒菜很快上齐,蘅兰她们之前点的菜也都并到了这桌,满满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 段逸尘已经忍不住了,用期待的小眼神看着众人。 云楚忱这一番折腾,其实也早就饿了,“反正人也跑不了,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说。” 南松屁颠屁颠将那女人从桌子底下拖出来扔到墙角,不知从哪找到一块破布,倒了酒在上面,湿哒哒的贴在那女人的脸上。“先泡着吧!一会咱们吃完了,她也泡好了!” 段逸尘一边啃鸡腿,一遍问:“不会憋死吧?” 南松闻言,又将那破布撕开一个口子,露出那女人的鼻子,“这样可以了吧!” 那女人几乎要气得吐血! 他们吃着她闻着也就罢了,竟然还这么对她,根本就没把她当人看! 然而,谁会在意她心里是什么感受! 在场的丫头小厮也都是心腹,便也都坐下一起吃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将齐家的事情和今天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最后大家一致认为两件事脱不开干系。 楚上行提议道:“不如我们带着这个女人去齐家,让他们认一认,别人也许认不出,但齐羽既然能追到布行里,一定有什么理由。” 段逸尘一手一个鸡腿,越发显得憨直,“嗯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是能顺便将齐羽治好,也算是咱们积德了!” 殷正啧啧有声:“听说齐羽那未过门的小妻子整日以泪洗面,眼看着也要病入膏肓了……” 晋亭白了几人一眼,将话题带回正轨:“或者,还可以让齐家将那块玉佩画下来,通过这玉佩,也许能知道这个女人大费周章,是想从云府得到什么。” 云楚忱道:“如果能知道这玉佩有什么作用,想必会事半功倍。” 段逸尘回头看向死鱼一样倒在地上,已经放弃挣扎的女人,说:“她应该不会说吧?咱们是不是要严刑逼供?” “对!严刑逼供!”蘅兰斩钉截铁,方才她没能出气,显然很不甘心。 楚上行挑眉:“严刑逼供也很有讲究的,你们都知道哪些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起了这个话头儿,众人的话题就又开始跑偏。 几乎将自己知道的折磨人的法子挨个数了一遍,重点围绕着生不如死,听得地上那女人寒毛直竖。 不过,他们显然不会去考虑这女人的感受。 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顾她人死活的人,难道会是什么好人吗? 酒足饭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到了这个女人身上。 南松蹲在她身边,用眼神问,我揭开了? 众人齐齐点头! 南松捏住盖在女人脸上的布,揭晓谜底一般,一点点掀起…… 第二百零九章 平平无奇易容小天才 女子先前脸上的易容遇到酒液已经融化不见,真容暴露在人前。 南松是第一个看清眼前人长相的,然后就是一愣。 其他人见了他的反应好奇心已经憋到爆炸,纷纷起身,也不管什么矜持什么形象,全都围了过去! 然后就都是一愣。 这是一张多么……平平无奇的脸! 平平无奇的脸上挂着平平无奇的表情,与他们脑海中所想象的美或丑完全不搭边!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圆不扁,一切都那么的中等…… 段逸尘做了一个很形象的比喻,说:“就像一盘精挑细选的鸡腿,虽然长得略有不同,但大差不差,你拿起一个再放回去,就认不出自己方才拿的是哪个鸡腿了……” 楚上行面对着这张过于普通的脸,嘴巴很黑,他说:“成亲之后,相公刚刚洞房过,一转眼忘记自己娘子长什么样子了……” 殷正深以为然,“一个女人长成这样,应该很痛苦吧?难怪要学易容,还技艺如神。” 一个人无论美丑,都有自己独特的特点,但眼前这个女人很奇怪,仔细端详下去,谈不上不美,也谈不上丑。给众人的感觉,就是扔在人堆里,绝对会被忽略,一眨眼就会忘记长什么样的那种人,毫无辨识度。 晋亭做了最后的总结,“想要认出她来,只能排出别人不是她……” 云楚忱扶额,这四个不愧是好兄弟,嘴巴都这么不积德。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没错。 “大众脸碍你们什么事了吗?!”那女人见众人像看猴子一样盯着她猛瞧,眸中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喷薄而出。 楚上行啧啧:“连生气都生的那么普通……” 这女人已经要被气炸肺了!“你们有完没完!” 一个坏人竟然说出“你们有完没完”这种话…… 那她应该是被气的破罐子破摔了吧? 云楚忱弯腰看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并不迟疑,冷脸道:“庸九。” “我想,我们想知道的,你应该不会轻易说出来。” 庸九冷眼看着云楚忱,尤其是看到她顾盼神飞的面容时,神情更冷:“你们杀了我好了。” 云楚忱挑眉,“你想死?你不会是以为落到我们手里,会死的更容易些吧?” 庸九听了她的话面色一变,垂头不语。 众人见状都明白了。 她任务失败,背后指使她的人不会放任她落在敌手,定会想方设法灭口,就算她活着逃走,她主子也不会放过她,到时候她可能会死的很惨。 云楚忱笑了笑,说道:“走,我们现在带这位庸九姑娘去齐家,见见那位齐羽公子。” 晋亭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既然庸九怕自己的主子知道她被俘获,那么她们就故意带着她招摇过市! 庸九白着脸看云楚忱,云楚忱温柔一笑:“庸九姑娘,走吧!” 南松上前将庸九脚上的绳子解开,将她的上半身结结实实的重新捆了一遍,让她除了走路什么都不能做。 一群人呜呜泱泱出了燕悦楼,将庸九围在中间,路上有人见她被捆的跟粽子一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段逸尘不厌其烦的解释,“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凶犯!” 庸九气的嘴唇都紫了。 这是嫌她死的不够快吗?! 段逸尘毫无所觉,还跟楚上行嘀嘀咕咕:“她既然什么都不肯说,那咱们刚才讨论的一百零八种酷刑,也许能用得上了。” 楚上行的折扇敲在他肩膀上,“既然你如此兴奋,就由你来施刑了!” 段逸尘皱眉道:“不好吧?她是个女人!” 楚上行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只需记住她是个坏人!什么男人女人?!下手要快,下手要狠!” “对对对,她是坏人,不用分男女!” 段逸尘应和了一句,脑子突然有点打结,好像有哪里不对? 众人总不可能真的从东市走到齐家,过了繁华的地段,便各自上了马车,晋亭将自己的马车让出来,由楚上行和殷正看押庸九,他则直接上了云楚忱的马车。 云楚忱有些不自在,“这样不太好吧……” 晋亭一本正经:“我已经告诉他们了。” 云楚忱脑仁儿一麻:“告诉什么了?” “我要娶你。” “???” 云楚忱一脑袋问号:“然后呢?他们说什么了?” 晋亭无语望天:“他们以为我要把你娶回家折磨。” 云楚忱噗嗤一声笑。 晋亭看着她:“你难道不应该劝劝我,少跟这几个狐朋狗友来往吗?他们都把我带坏了!!!” 云楚忱乐不可支:“我倒是觉得他们挺可爱的。” “可爱?”晋亭有些不乐意了,“他们哪里可爱了?我不可爱???” 云楚忱被问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你哪里可爱??” 晋亭反问:“我哪里不可爱?” “……” 一旁的潋月跟照影笑的肩膀都要抖脱臼了! 云楚忱只好转移话题:“你说,那个庸九到底是什么来历,这么厉害的手段,应该不会只是个小贼吧?” “我猜测,事情的关键可能再齐家丢的那块玉佩上,那块玉佩一定大有用处。” 云楚忱深以为然:“我觉得也是,兴许庸九想要的不仅仅是那块玉佩,要不然,她冒充我做什么?一定是有所图。” “你们府上,有没有类似的家传宝贝什么的?” “宣永候府毕竟历经几代,家传的物件不少,但好像也没有很特别的东西。” “那东西,也许在你周身,或是在你亲近的人周身?” 云楚忱摇头:“这个未必,那个庸九,十有八九是想进入云府伺机行事,在布行设下陷阱未必就是在等我,也有可能是在等任何一个云府的人。” 晋亭皱眉:“你说的也是,看来,也只能先从齐府入手了。” 云楚忱叹息,“好不容易等到那些麻烦精都去冬猎了,我以为能清闲一阵子,没想到又碰上这么一桩事。” “既然知道了,总不能仍在一边不管,有人惦记家里的东西,还不知道是什么,总让人心里觉得不踏实。 “是啊,俗话说的好,不怕贼透就怕贼惦记,哪有夜夜防贼的,东西不被偷走,光是天天防着也要累死了,总还是要将事情查查清楚。”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齐府很快便到了,众人纷纷下了马车。 大门前,算上云楚忱,站了一排贵公子,模样一个比一个俊俏。 门房小厮有点懵了。 他们府上得罪什么人了??? “各位……公子,是否有事?” 楚上行上前一步,说道:“在下楚上行,这位是镇国将军府二公子,这位是汝宁侯世子……” 洋洋洒洒介绍了一大堆,小厮更懵了,差点给众人跪下。 这又是将军府公子,又是侯府世子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殷正上前说道:“实不相瞒,今日我们捉到一个贼人,与贵府之前发生的怪事有关,所以来府上拜访,希望能对齐羽公子的病情有所帮助。” 小厮一听这话全明白了,连忙说道:“请各位稍后,小人这就去通报家主!” 此时齐家老爷和太太正在为齐羽今日发疯闯进布行的事感到头痛。 好好一个儿子,成亲在即,突然就疯了,搁谁谁也受不了! 这比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强不到哪里去。 齐家太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老爷,你倒是想想办法呀!羽儿以后就这么疯了,我也不活了!” “唉!”齐老爷重重叹息了一声,“满城的大夫都来给羽儿看过,都说这是心病,我能有什么办法!除非找到那个女人,可咱们报到官府这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还能怎么办?!” 正说着,小厮气喘吁吁跑进来禀告,“老爷!太太!外面来了好多人!说……说是为了公子来的!” 齐家老爷下意识以为齐羽闯祸了,顿时眼前一黑。 那小厮连忙解释:“不是来找麻烦的,说是抓到一个人,跟咱们家那件事有关,可能对公子有帮助!” 齐老爷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连声道:“既然如此,还磨蹭什么,快快请进来!” 二人说着,脚下不停,亲自去大门口迎接。 众人见了面,又你来我往的介绍了一番。 听说了这几位的身份,齐家老爷吃惊不已,更加不敢怠慢,连忙将他们请了进去。 这种废嘴皮子的场合,依旧是殷正开口/交涉。 他说道:“是这样的,今日我们其中一位朋友,也遭遇了齐公子这桩怪事,好在我们发现得早,才将朋友救了回来。” 他指着被捆住的庸九,说:“就是她,伪装成我们朋友的样子,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齐家老爷大吃一惊,上上下下打量庸九:“这如何能做到,难不成天下真有如此厉害的易容之术?” 殷正笑道:“看来贵府之前也有关于易容术的猜测。” “的确这般猜测过,就是有些不敢确信。” 齐老爷的目光时不时看庸九一眼,那表情与云楚忱她们见到庸九时的神情一样。 显然是看一眼没记住样貌,再看一眼,还是没记住样貌…… 殷正道:“不知齐公子现在何处?是否能请出来辨认一二?” 齐家老爷有些为难:“他已经疯了,能不能辨认不可知,就怕他见到人以后变得更疯……实不相瞒,他是我们齐家的独苗……” 殷正闻言,便与他解释,“今日齐公子闯进布行的时候,这个庸九也在布行,所以我们觉得,齐公子正是认出了此人,这才要往布行里面闯的。” 齐老爷有些吃惊,“当真?他现在连我都认不得,如何辨认的出她?” 第二百一十章 你越惨,我越开心 殷正摇头:“我们亦是疑惑不已,所以才想着让齐公子来见一见这个庸九,也许能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 齐家老爷太太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齐家太太下了决定,“羽儿已经看过那么多大夫,病情都没有起色,就算死马当活马医,也总比这么耗下去强!” 齐家老爷重重叹息一声,“羽儿疯的厉害,这会儿被绑在屋子里,你们跟我去他的院子吧。” 众人应是,跟着齐家老爷去见齐羽。 路上,齐老爷又说起那几天发生的事情。 “羽儿性子内敛,不喜言谈,与同窗之间大声谈笑的时候都很少,可那位……” 他瞄了一眼后面被南松等人押着的庸九,说:“自从那人进府来找羽儿,二人时常漏夜相谈,把酒言欢,我与内子虽然疑惑,却也没太在意,只当是这位跟羽儿十分投机的缘故,并命家仆好生招待,不要怠慢,一连几日过去,羽儿就像变了个人,我们才起了疑心……” 殷正问:“怎么个变法?性情大变还是习惯有所不同了?” “待人接物上倒没什么变化,只是人变得浮躁,羽儿这孩子一直很孝顺,性情也温和,从无忤逆之举,可自那人来了之后,时常对我与他娘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多唠叨几句就要翻脸。” “那几天,两人一直在一处?” 齐家老爷有些难为情,点头道:“那人找上门来的时候,分明是个男子,我见他一表人才,自然欢喜羽儿能有这样的朋友,谁知道……唉……感受到羽儿的变化,我心中狐疑,命人去查看,下人回来却说,羽儿根本没有什么好友,而是一个女子……” 云楚忱听到这回头看了庸九一眼,见她面色如常不发一言,好像完全不在意被揭穿似的,神色间,竟还隐隐又几分不屑。 看来是对自己的易容术十分得意了。 齐家老爷说道:“我听了下人的回禀压根不能相信,便亲自去查看,结果更让我大吃一惊,那女子竟然是……” 后面的殷正已经知道了。 事关齐羽跟对方姑娘家的清誉,齐家哪里敢声张,只能让人偷偷去问,得知人家姑娘这段日子根本就没有出门,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齐家老爷皱眉道:“我心中骇然,又不敢轻举妄动,这人不知是什么来历,万一他有所图,知道我们看穿了她的身份伤害羽儿又该如何是好。几番思忖之下,我便寻了个借口,先将羽儿叫到了正院,让人看管起来,才去找那女子,打算问个明白,谁知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殷正问:“那您是什么时候知道家传玉佩丢失了的?” “一个大活人,突然消失,怎么看都不寻常,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让内子看看家中可有失物。你也看见了,我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所以很快就发现玉佩不见了。” “是个什么样的玉佩,来历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齐家老爷摇头:“并不是什么珍稀罕见的玉,不过是年头久远些,祖上传下来的,哪有什么特别?” “没想办法找一找吗?” “一块玉佩,虽然传了几代人了,可哪有羽儿来的重要。丢了是有些可惜,但找不到的话,也没办法。羽儿可是我们齐家的独苗,家里心心念念给他治病,什么玉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看来齐家老爷并不知道这玉佩有什么玄机。 说话间,已经到了齐羽的住处,站在院门口就听见里面大喊大叫的声音。 殷正脚步踟蹰了一下,回头看晋亭:“元直,咱们还是别进去太多人了,免得惊了齐羽。” 晋亭点头,轻轻推了推云楚忱的后背,“你跟我带着庸九进去。” 云楚忱有些脸红,却也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跟晋亭说什么,便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他们身后的损友三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晋亭不带他们进去,要带云楚忱进去??! 三人的目光都看向南松,满脸都写着“你们公子不会真要娶云楚忱吧”! 南松双手环胸,道:“各位难道不觉得我们公子跟云……咳,跟那位跟般配吗?” 段逸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哪里般配?” 楚上行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家世般配,相貌般配,年纪般配,双方母亲又是手帕交……” 殷正搓了搓自己的下巴,问南松:“这么说,你们公子早有这个打算?” 南松当然不能跟他们说实话了,他们要是知道公子心中爱慕的人其实是魏子修,不绝交也要吐血的吧? 云大姑娘虽然凶了点,但她是女的,这就够了! “我们将军和夫人逼得紧,明说了年底一定要给我们公子定下亲事,这满长安,跟我们公子合适的人不多,云……咳,这位哪儿都挺合适的!不是吗?” 楚上行挑眉,“这么说,是矬子里拔大个儿了?” 殷正不赞同的摇头:“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那位虽然凶了点,也不能如此诓瞒欺骗人家!不厚道!” 段逸尘躲着蘅兰几个丫头悄咪咪的问:“那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云大姑娘?” 南松脸都黑了,“你们不要破坏我家公子的姻缘!” 楚上行道:“这算什么姻缘,赶鸭子上架成了亲,今后可有的后悔!” 南松急了,那也比天天惦记一个成了亲的伪君子强! 殷正也附和,“就是,你们公子现在还没开窍,万一成了亲,又遇上了中意的女子,又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忍心让心上人做妾?到时候就是两难的局面!唉……痛不欲生啊!” 段逸尘补刀:“那位娶回家,想要休妻可不容易!所以,咱们绝不能让这事成了!否则就是眼睁睁看着他跳火坑!” 几人在这里嘀嘀咕咕,与南松争论的面红耳赤,那厢晋亭已经跟云楚忱进了齐羽的屋子。 齐羽被绑在椅子上,蓬乱的头发被重新梳的平整,衣裳也已经换过了。 他耷拉着脑袋,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地面,嘴里嘟嘟囊囊不知道在说什么。 云楚忱看向庸九:“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疯吧?” 庸九嗤笑道:“知道又如何?我凭什么帮你们治?” “这么说,你的确能治好他了?” 庸九得意洋洋:“是啊,他这副样子,是因为中了我独门的冷魂香。整个人都陷入到幻境之中,满眼幻相,自然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云楚忱觉得她这副表情十分欠揍,然后她就真的伸手了。 她在庸九手臂内侧最嫩的那处捏起一块肉,然后狠狠一拧! “啊!”庸九疼的差点跳起来!她气急败坏,“你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教训你了!”云楚忱冷笑道:“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再让我看见你那副表情,我就掐的你娘都不认识!” “你!” 庸九气的脸色发青,她见过各种各样的刑罚,自认承受能力很强,可眼前这个云楚忱,明明使出的手段要不了人命,可怎么就这么气人呢! 云楚忱说:“你的那个什么冷魂香,应该是你的得意之作吧?再加上易容术,更是如虎添翼。你说这么大的本事,怎么就落到我手里了呢?真是可惜,这等能人,以后怕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庸九因为自己相貌平平十分自卑,但她一手易容之术出神入化,弥补了自己的缺憾,但假的就是假的,患得患失之下,难免变得敏感偏激,希望自己的绝技能给人留下什么,以此来显示她的存在感。 云楚忱看透她这等心里,故意说她以后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这样的说辞,其实无法说服庸九做什么,却偏偏让庸九抓心挠肝。 “哼,你以为我怕死?” 云楚忱挑眉:“我可没说要杀你啊!” 她围着庸九转了一圈,说道:“我要找间屋子,四面墙挂满铜镜,你往哪里看,都是你这张平平无奇的脸,空有一身的本事,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外面的繁华锦绣都再与你无干,你说……这样过一辈子,是不是比死了要惨的多?” 庸九面色铁青,死死的盯着云楚忱。 云楚忱笑:“你不要这么看我,刚才我差点就死在你手上,你视我性命如草芥,我实在没有对你手下留情的理由,你过的越惨,我就越开心。” 庸九目光阴沉。 女人与女人之间,天生带有敌意,尤其对方长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蛋,是庸九如论如何都无法拥有的。 这也是她想杀了云楚忱的原因。 可对方没有死,还反过来将她死死钳制住。 这让她更加难以接受! 凭什么对方这么得老天爷的眷顾? “你不用故弄玄虚,如果不想让我给齐羽治病,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云楚忱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我们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查明那块玉佩到底有什么玄虚,齐羽与我非亲非故,能救便救,不能救我也没什么好内疚的,你拿着个威胁我,是不是有些可笑?” 庸九哑然。 云楚忱的确没必要为了齐羽大费周章。 甚至查探那块玉佩也只是因为好奇。 自己所谓的筹码根本不值一提。 半晌,庸九换了一种思路,“我治好齐羽,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云楚忱心道,孺子可教。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连三岁小孩都骗! 晋亭站在一旁,看云楚忱眉飞色舞,就知道她又要捉弄人了。 云楚忱说:“我这个人呢,睚眦必报,你要杀我,我是打算囚禁你一辈子的。这样吧,就算你能活五十载,你治好齐羽,我给你减掉两年,只关你四十八年,如何?” “你耍我!” 云楚忱噗嗤一笑,看着庸九气到变形的脸,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摇了摇,说:“你想呀,今天减两年,明天减三年,说不定哪天你就自由了呢!” 庸九冷笑:“你拿我当三岁小孩?” “哪里,我连三岁小孩都骗!你最好不要相信我!” 庸九气的炸毛,“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云楚忱耸了耸肩:“我没想怎么样啊!我只不过是觉得,你都已经暴露了,逃走的话,你主子肯定会要了你的命吧?不如先在我这里保住小命,过个三年五载的,也许你就能重获新生了呢?” 庸九不得不承认,云楚忱说的对。 即便她现在能够脱身,也未必能活过明天,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奋力挣扎着逃走。 谁让她倒霉呢? 云家那么多人,她却选了个最难伪装的! 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败落的如此轻易! 她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借着云楚忱的手保命。 可对方的提议也太过憋屈了! 云楚忱却不会给她那么多的时间考虑,笑眯眯的看着她,说:“你要想开点,这种好事,可不是什么天天有的。你再犹豫,我可就改变主意了。我数三声……” “三……” “二……” “一……” “我答应了!” 庸九脱口而出,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其实齐羽死不死,疯不疯,与她没多大干系,答应云楚忱虽然憋屈了些,也不过是丢几分面子,实际没什么坏处。她先顺着云楚忱,以后再找机会逃! 云楚忱当然知道她心里的盘算,但她并不介意,本来她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囚禁一个脑子有坑的人,等事情过去,该杀杀,该放放,到时候再说。 “既然如此,先给齐羽治病吧。” 庸九很憋气! 总觉得自己被玩弄了!却还无法反抗! “他中了冷魂香,我束发的丝带里,有颗药丸,先取出给他服下,我再说个方子,你让人抓药煎好给他服下就行了。” 云楚忱挑眉:“你倒是不怕我们知道怎么解冷魂香?” “嘁!”庸九嗤笑道:“我自己调配的香,每次用药都有诧异,效果也有差别,解药自然也是每次都不一样!” 云楚忱明了,她也会调香,自然懂得这其中的原理。 庸九身上穿着之前云楚忱的衣服,因此头顶用来束发的是她早上亲手选的镂雕紫玉冠。 她伸手将紫玉冠取下,便看见庸九的发髻上还缠着一圈黑色的丝带。 云楚忱伸手一扯,庸九的头发散落下来,同时,一股异香四散到周围的空气。 香气不浓不淡,十分好闻,正是云楚忱和蘅兰之前闻过的味道。 那边齐羽显然也对这香气十分熟悉,目光猛然朝她们这边直射了过来,而后变得痴迷温顺,先前的狂躁一扫而空。 晋亭怕这香气有害,拉着云楚忱退后。 庸九面上又现出那种优越感十足的神情,“怕什么,这香气单独闻起来并没有什么坏处,要致幻,还需配合其他的药物才行。” 云楚忱没搭理她,在发带中摸索,果然摸到里面有颗丸状的东西。 “将这药给齐家老爷吧,吃不吃,让他们自己决定。” 她没办法完全相信庸九的话,还是谨慎点好。 两人走出屋子,楚上行几人已经就他二人的亲事争辩了好几个回合,但谁也不敢在他们本人跟前说三道四,连忙将嘴巴紧紧闭了起来,看着晋亭和云楚忱默契的言行神情古怪。 齐家老爷十分急切,上前问道:“如何?” “方才齐公子闻到庸九身上的香气,立即变得安分,想必之前在贵府装神弄鬼的人就是她没错。” 齐家老爷看向庸九,又是惧怕又是愤恨。 庸九冷笑一声,将头扭向一旁。 晋亭将那条发带递过去,说道:“这里面有颗药丸,需要配合这方子给齐公子诊治,不过,您还是找个高明的大夫验看一番,再给齐公子服下。” 齐家老爷忐忑而感激的接过,连忙让人去请大夫抓药。 等待的期间,晋亭让齐家老爷将丢失的玉佩画了下来。 云楚忱端详着纸上的玉佩,说道:“我没在云府见过这样的玉佩。” 不见过不代表没有,云楚忱想着回去之后,再想办法打探。 她拿着那张纸,走到庸九面前晃了晃,“你偷走的,就是这块玉佩?” 庸九唇角挑起一丝笑,虽然没有回答,但她的表情就是默认。 云楚忱见庸九满脸等着她再继续往下问的姿态,微微一笑:“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强人所难了。” 庸九脸颊抽搐。 “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会说?” 云楚忱挑眉,“我今天累了,不想琢磨这么复杂的问题。再说了,既然云府有你们想要的东西,那我何不守株待兔?你失败了,任务还是要继续的不是吗?一定还会有别人来,说不定还会顺手杀了你……” 庸九的脸黑了。 这个云楚忱,竟然如此乖戾! 所言所行根本不按常理! 大夫很快请来,验看了半晌才得出结论,称这药丸和药方都有凝神清脑的效用,但其中还有些一些别的成分无法辨别。 齐家老爷问:“可有坏处?” 大夫摇头:“目前看来并无害处……” “这就是不确定了?” 齐家老爷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但眼见齐羽有开始躁动,一咬牙,便将药丸给他喂了下去。 这药见效倒是快,齐羽服下之后便开始昏昏欲睡,小厮赶紧端了煎好的药喂他喝了。 “等他睡醒一觉,便能恢复如常了。” 庸九被捆的如同粽子,靠在墙上闲闲来了一句,结果没人搭理她。 这药吃都吃了,效用如何只有等,任凭她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 庸九简直要被气死!她的存在感就这么弱? 云楚忱嘴角勾起,这个庸九乍一看油盐不进,其实只要琢磨透她的心思,便很好操控。 齐家老爷为了感谢众人,留他们在府上用膳,正好大家也要等齐羽醒了看看情况才能放心,便答应下来。 饭桌上闲话家常,不知谁突然提起公主钗被盗一事。 先前皇上将此事交给大理寺去处理,可大理寺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抓住盗贼,于是,与云楚忱跟晋亭猜测的一样,大理寺找了个死囚来顶罪,将此事以偷盗定论,有关公主钗的传闻半点都没有传开。 段逸尘一边夸赞齐家的厨娘手艺不错,一遍搭茬道:“被捉了顶罪就挺倒霉的,结果碰上皇子公主成亲,不宜见血,问斩的日子一再延后,也不知道该说他幸运,还是不幸。” “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却一时半会又不能是,这等死的滋味,想必是十分难熬。” 话说到这,齐家老爷兴冲冲的过来道谢,称齐羽醒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不管怎样,他们既然管了这桩事,就希望事情能有个好结果。 殷正道:“齐公子大难得脱必有后福。” 齐太太也亲自过来道谢,齐老爷笑的见眉不见眼,让小厮拿了一坛子酒过来,说道:“这是我珍藏了多年的酒,本想着羽儿成亲的时候拿出来的,今日羽儿也算是重获新生,还请诸位共饮,等羽儿身子恢复如常,再让他跟各位道谢!” “齐老爷客气了。” 云楚忱也跟着众人举杯,晋亭一个劲儿的跟她使眼色,云楚忱示意自己没事,结果晋亭趁齐家老爷不注意,一把将云楚忱的酒杯抢过来自己喝了。 楚上行、殷正还有段逸尘三人齐齐呛了! 齐家老爷有点懵,“哎呀,看我真是高兴过头了,你们年纪都不大,酒量也浅,这陈年老酒,还是有几分醉人的,我这就叫下人去备醒酒汤。” 楚上行几人都有些尴尬,连忙掩饰。 云楚忱惦记着玉佩的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齐伯父,您家里这块玉佩传了几代人了?” 齐家老爷听她称自己为伯父,受宠若惊。 虽然不知道这位容貌惊为天人的小公字姓甚名谁,但跟将军府公子侯府世子在一处玩的,自然也不是无名之辈。 他赶紧回答:“要说这玉佩,也的确很有些年头儿了。大概是咱们大安开国那个时候吧,当时我们齐家还是手艺人,专门镂雕金器玉石,这玉佩,是我太祖父亲手雕刻的。唉,这玉佩丢了,我心中也很愧疚,如果能找回来,自然是最好。” 云楚忱闻言点头:“这样说来,的确可惜。只是……既然是亲手雕刻,又打算当做传家之物,为何不选一块好些的料子来雕琢呢?” 众人闻言也是一怔,是啊!一般用作传家之物的,即便不是珍惜少有之物,也绝对是品质上乘,可齐家老爷亲口说过,那玉料的色泽倒是不错,但杂质颇多,实在算不上一块好玉。 齐家老爷回答道:“这个,我听我祖父说过。那时候,许多大户人家都专门会请我太祖父去雕琢玉佩钗环,他技艺精湛,被人称作‘巧人齐’,甚至太祖皇帝想要雕琢一件宝物,在各地寻找能工巧匠,还将我太祖父找了过去。” 太祖皇帝。 宝物。 这两个关键的字眼顿时让云楚忱心里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到底谁要打谁的注意? 神女山的传说历经百年,已经不知演变出了多少个版本,因此听过的人也只是当传奇故事来听一听,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后人为了故事多几分精彩而编撰的。 但那支五色玉雕琢而成的公主钗的确真实存在,众人都见过了。 也就是说,神女山潭水之中的五色玉的确落入了太祖皇帝手中。 难道他遍寻能工巧匠,想要雕琢的,就是那块五色玉吗? 云楚忱朝晋亭看去,晋亭也正看着她。 二人是想到一处去了…… 晋亭斟酌着言辞,问道:“您的意思是说,齐家家传的玉佩与太祖皇帝的宝物有关?” “倒也不是这么说。” 齐家老爷笑道:“我祖父那一辈,听说我太祖父的事迹最多,很喜欢拿来给孙辈讲,我们也不过是当趣事听听。我年幼时也信以为真,不过现在想想,我祖父与我太祖父中间还隔着三四辈的人呢,哪里就能知道的那般清楚,也不过都是听来的。” 云楚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刻意,问道:“哦?到底是怎样的故事,齐伯父可否与我们讲一讲?” “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当时我祖父与其他几位玉雕巧匠被召进宫中,按照太祖皇帝的要求将一块玉石分割成六块,六个人每人负责一个部分,雕刻成不同的物件,而我家那块玉佩,其实就是太祖父雕刻的那部分的边角料。” 云楚忱有些纳闷,“分割成六个部分?” “是啊!你们也觉得奇怪对不对?若是有这么一块宝玉,谁能舍得将它分成六块?就算是太祖皇帝也不会这么干吧?” 齐家老爷因为儿子好了,十分高兴,多喝了几盏,有些微醺,他笑着摇头:“所以啊,这事兴许是真的,但传着传着就多了些杜撰,都是当故事说来逗孩子玩的。” 晋亭想了想又问:“那您知道当时太祖皇帝都让人雕刻了什么吗?” “那怎么会知道?太祖皇帝的事,哪里敢随意外传,这事知道的人也不多。” 齐家老爷看见下人端了醒酒汤过来,吩咐给众人分一分。 然后又说道:我太祖父想必也怕给家里招来祸事,对那块玉的事情绝口不提。家里人也只知道他曾入宫做过这么一件事而已。将那块与分割成六块的事情,还是太祖父醉酒时无意中透露的,结果他酒醒之后,吓得浑身冒冷汗,齐家因为这个,还举族搬迁过一次。” 晋亭跟云楚忱对视一眼,如此谨慎,事情显然不像齐家老爷说的那么简单。 他问:“既然您太祖父技艺精湛,为何手艺没有流传下来?齐家现在还有玉匠吗?” “没了。” 齐家老爷摇头:“我太祖父带着赏赐从宫里出来,一生都没有再碰玉器,就连那块传家玉佩也是在宫中直接雕好了系在腰间带出来的。之后,他带着家人远走他乡置了田产宅院,从此安居一隅。后来家中子弟读书进学,出了一两个秀才,再之后族中读书人越来越多,现在也算是半个书香门第吧!这不,过了年,羽儿也要春闱了。” 竟然连家传的手艺都放弃了。 云楚忱愈发狐疑。 齐家老爷没见过公主钗,也从来没将神女山的传说与太祖皇帝的宝物联系到一起,自然不会多想,即便自家太祖父有着那样的经历,也都被当做半真半假的故事。 可云楚忱和晋亭是知道一些内情的人。 虽然齐家老爷说的有些混乱,但他们还是从中琢磨出了一些眉目。 二人的眼神在饭桌上你来我往,自然没有逃过楚上行三人的眼睛。 他们的心思压根不在什么传家玉佩上,全都在琢磨晋亭娶云楚忱这事到底靠不靠谱。 段逸尘唉声叹气,连饭都吃不下了,他放下手中的糯米团子,去拽殷正:“怎么办?这事好像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殷正拧了拧眉毛去看楚上行:“元直到底是一时冲动?还是早有打算?万不能害人害己啊……” 楚上行手里的折扇啪嗒啪嗒拍着掌心,啧啧道:“元直就是块没开窍的石头,焉知不是云大姑娘哄骗了他?” 一句话说的段逸尘和殷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不会吧?” “怎么不会?”楚上行一本正经的分析,“之前云魏两府的亲事你们知道吧?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谁知被公主横插一脚!人家是公主!云大姑娘再厉害也没办法不是?她的亲事没了,自然要再找一门……” 段逸尘灵抚着手臂呲牙道:“你这么一说……晋府人口简单,晋夫人又好相处,元直又一直是她的手下败将,拿捏起来更容易……这样的婆母跟夫婿,的确很有诱人……对吧?是吧?没错吧?” 殷正摇头:“你们别忘了,南松说,是元直想要娶人家!” 段逸尘和楚上行都闭嘴了。 半晌,段逸尘还是忍不住问:“他俩到底是谁要打谁的注意?” 楚上行想了想,用扇子挡脸,拉着两人嘀嘀咕咕的半晌,殷正一拍大腿:“就这么干!” 段逸尘却一脸惊恐,“我们会被元直打死的!” 楚上行一脸严肃:“是男人,就要为兄弟两肋插刀!” 段逸尘嘀咕道:“难道我们不会被元直插两刀?” 殷正安抚道:“莫怕,元直是讲道理的人。” “……”段逸尘呆了呆,元直不是一直用武力说话的么? 几个人嘀嘀咕咕,终于引起了晋亭的注意,当下挨晋亭坐着的段逸尘后脑勺上就挨了一个爆栗,“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段逸尘捂着脑袋委屈的看向楚上行和殷正,那眼神明晃晃的在说,他绝对会插我们两刀! 楚上行干咳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在讨论齐公子什么时候能好。” 晋亭白了一眼,“你们没看到齐公子已经来了吗?” 已经坐在那里足有一盏茶功夫的齐羽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各位……兄台……这厢有礼了……” 楚上行三人的脸腾的红了,连忙站起身拱手还礼,段逸尘笨手笨脚还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晋亭扶额,悄咪咪对云楚忱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跟他们比起来,我还是十分稳重可靠的。” 云楚忱嘴角忍不住抽搐。 齐羽虽然醒转过来,但对庸九的事情记的不大清楚,众人知道他精神还没有完全恢复,便跟齐家人告辞。 齐家老爷谢了又谢,将众人送到府门前。 晋亭依旧与云楚忱同车。 “看来之前传言中,公主钗的说法是假的,五凤衔珠钗是由太祖皇帝命人雕刻而成,根本不是宛山公主。” “太祖皇帝竟然将五色玉分成了六个部分……每个部分雕琢成了不同的东西,那么公主钗应该就是五色玉中间的玉心雕镂而成的吧,真令人吃惊……原本我以为五色玉只够雕琢成一个公主钗,却没想到,竟是这样。” 晋亭也是同感,说道:“如果按照常理,有这么一块神玉在手,没人会将其分割开,但太祖皇帝一定不想让人知道五色玉的秘密,所以想用这种方法将其隐藏。” “可是神女山的事情,不是已经从前朝宛山公主那里就流传出去了吗?” 晋亭思忖道:“真相在少部分手里,外边的传言,早不知变了多少。也许就是太祖皇帝故弄玄虚,让坊间广为流传,且各个版本的故事都有不同,让人分不清真假。” “你说……除了齐家,其他五个玉匠活下来了么?” “难说……”晋亭猜测道:“按照齐家老爷的说法,当时他太祖父年纪轻,为人聪慧谨慎,也许早就猜到帮太祖皇帝做了这件事之后有性命之忧。所以出宫之后,立即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嗯……能从太祖皇帝眼皮底下逃脱,这其中惊险,咱们也能猜测一二,此人必定聪明绝顶,从他敢用五色玉的边角料雕琢玉佩的事情来看,这位应该是个胆大心细的人。” 晋亭赞同道:“既然如此,他会不会还知道什么,然后留下了一些线索呢?” 云楚忱恍然间如醍醐灌顶,“现在除了公主钗以外,其他五件玉雕都不知藏在什么地方,庸九一开始的目的,很可能只是知道了齐家的身份,接近齐羽来打探五色玉的事情,然后无意中从齐羽口中听说了他家传家玉佩的事,就顺手偷走了。” “的确有可能……” “你在齐府留了人手了吗?保不齐还会有人来找齐家人打探。” “放心吧,我会让人看着齐府的。之前盗取公主钗的人,应该与庸九是同一伙人,他们的目的,是五色玉,还是神女山的宝藏,亦或是……” 亦或是大安的江山? 云楚忱闻言,心下有些沉。 之前魏妥妥提起赵延的事,云楚忱想让她将赵延的画像画出来,可魏妥妥不善作画,尝试了几次都不行,此事只好暂缓。 “我会尝试着从庸九那里问一问。” 晋亭回想那日见到公主钗时的情形,问:“你还记得那支公主钗的样子么?” 云楚忱点头:“恐怕任何一个女子,见了那样美丽精致的首饰,都会将其深深刻在脑海中记一辈子的吧?” “齐家的玉佩是墨玉的部分。” 话说到这,马车已经行到了云府附近,晋亭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说道:“那个庸九花样百出,你要格外小心。” 云楚忱点头,“放心吧,你不是给她吃了那个什么散吗,有事我会第一时间让不为去找你。” 晋亭点点头,下了马车。 云楚忱一走,楚上行三人就立即围了上来! “跟我们走!” “???” 晋亭满脑袋问号:“你们带我去哪??”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三个憨憨一台戏 移星楼靠在沅水南岸,登上第九重,正好遥望贞常大长公主的芳华宫,两岸景色尽收眼底,春花秋月,醉生梦死,是长安城中寻欢作乐首屈一指的去处。 世家子弟们三五不时的聚在一堆附庸风雅,纸醉金迷。 不过,这里却是晋亭最讨厌的地方没有之一。 他最看不得那些“魏子修”们势力虚伪的嘴脸,连移星楼附近都很少踏足。 然而今日,他的兄弟们,有意要让这世间繁华灼一灼他的眼睛,让他从小奸小恶的谋算中清醒过来,放过云大姑娘这个不怎么无辜的母老虎,所以驱车来了移星楼。 晋亭一下马车眉头就拧起来了,“你们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楚上行跟殷正一左一右扯着他的膀子,连声道:“事出有因,事出有因,你且听我们一回,就呆一会!” 晋亭一听他们有事,便免为其难跟着进了移星楼。 小二一见他们,便露出一个尺度正好的笑容,显得十分热情,又不让人觉得太过狗腿,“几位贵客里面请!可预先定了雅间?” 殷正眉头一蹙,怎么忘了这茬,平日里移星楼座无虚席,需要提前预定才行。 他问:“没定,不会是没有地方吧?” “有有有!几位这边请!” 楚上行说道:“要是搁在平时,肯定是没有好位置,不过这几天,京中的二世祖们都跟着各家爹娘陪皇上冬猎去了,等过些天回来,这移星楼又要人满为患了。” 领路的小二陪笑道:“您说的是,就是这么个理儿!” 晋亭一言不发,跟着几人进了雅间。 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从窗口往下看去,街道上人流如织,次第亮起的灯火将寒凉的冬日照的暖融。 楚上行点了一桌好酒好菜,不过众人中午在燕悦楼吃了一回,下午又在齐府吃了一回,一连两顿饭下来,饶是段逸尘这个吃货也有些受不住了,摸着滚圆的肚皮毫无食欲。 他默默将目光挪向一旁,跟晋亭趴窗口去了。 他们在移星楼的第五重,是吃酒赏曲儿的地方,再晚些,九重楼上有丝竹歌舞喧嚣,这里的歌舞伎都是卖艺不卖身的,但其中也有色艺双全的花魁为人所追捧。 段逸尘问:“大哥,你还没看过移星楼的花魁摘月吧?” 几人虽然没有拜过把子,但晋亭武力最强,在四人之中是名副其实的老大,段逸尘私下里很喜欢这么叫,不过楚上行跟殷正要脸,都称呼晋亭的字。 说来也巧,段逸尘在家中行二,楚上行家中行三,殷正行四,于是在晋亭口中,就是段二、楚老三殷老四。 时间长了,几人也就默认了这个排名。 “摘月?”晋亭嗤笑道:“还上天呢!” “说摘月是有点夸张,不过,取的是移星摘月之意,一个月才一次,确实好看,移星楼的花魁你听说过没有?” 花魁每月十五才出来一次,平日都是不露面的,今日恰逢十五月圆,楚上行才提议来移星楼给晋亭长长见识。 “没有。”比起女人,晋亭一向是对打架斗殴比较感兴趣。 “一定要看一次,就当看热闹了呗……” 段逸尘很卑微,生怕晋亭揍他们,努力在这里做铺垫。 “你们带我来这里,就为了看什么花魁摘月?” “不是……”段逸尘感觉肠子有点抽筋,不用装就是一张苦瓜脸,他说:“大哥,我……我的心上人定亲了!就是想让你们陪我出来散散心……” 段逸尘一咬牙,将谎话说了出来! 楚老三跟殷老四不厚道,竟然让他说谎骗大哥,回头要是被发现了,肯定死得很惨! 他偷眼去看晋亭,就见晋亭怔了怔,然后面色软和下来,“你的心上人?定亲了?” 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听的段逸尘起了一脑壳的颤栗,“是……是啊……嗯,对,就是这么回事……” 段逸尘本来就是个憨憨,撒这种慌,即便吞吞吐吐也只会让人觉得他是难以启齿,这也是楚上行和殷正让他说谎的原因。 晋亭果然没怀疑,“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心上人?” “这种事……哪里好说出来,毕竟事关人家姑娘的清誉,我也只是自己想想罢了……” 晋亭皱眉道:“既然真心喜欢,为何不想想办法,难道对方家世不好,你娘不同意?” 段逸尘支吾了一声,顺势点了头:“嗯……啊……对……” 晋亭拧着两条眉毛,“到底是哪家姑娘?” “大哥何必再问,左右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几分相思……” 躲在一旁支起耳朵听的楚上行和殷正,闻言差点呕出来。 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段二,说起谎来很有天分嘛!这么酸溜溜的,他们都说不出口! 晋亭听了段逸尘的话果然不忍心再问,叹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二三四闻言齐齐愣了。 ??? 这是能从晋亭口中蹦出来的话吗? 果然是被云家那个母老虎给荼毒了吧!!! 段逸尘强忍着才没有崩掉,憋了好一会才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过,大哥之前说要娶云大姑娘……是真的吗?” 三四忍不住扭头去看。 晋亭毫不迟疑:“当然是真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岂能儿戏? 二三四忍不住腹诽,知道不能儿戏,你还要娶云楚忱,还有比这更儿戏的吗! 殷正凑过去,说:“元直,咱们世家子弟,婚姻大事多由父母做主,多数人无法求得个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但你与我们不同,晋夫人想必不会强求你娶谁,既然如此,何不等上一等?” 晋亭有些不明白:“等什么?” 楚上行正要说话,雅间的门被敲响。 原来是小二带人进来送酒菜。 “各位各管先吃着,有什么需要在叫小的,小的就在门外候着,对了,再过一盏茶的功夫,花魁摘月就要开始了。” 二三四忙着疏导晋亭,纷纷不耐烦的摆摆手。 小二纳闷的退了出去。 晋亭见这三个围着自己,目光直勾勾的,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纳闷道:“你们三个今天怎么怪怪的?” 楚上行问殷正:“我刚才说到哪了?” “你让元直再等一等。” 经殷正这么已提醒,楚上行的思路又接续上了,道:“对对对,元直,晋夫人如此通情达理,你为何如此草率,做出这样的决定呢?那些年少时的玩笑,总不至于让你仇恨至此,想将云大姑娘娶回家报复吧?” “是啊大哥,一个女人,最可怜莫过于被自己的丈夫无视,我爹宠爱小妾,我娘恨了他一辈子,不到入土的那天,怕是都不能解脱了。然而被恨的那个人,又哪里会受一点伤,伤的最深的,还是我娘。” 楚上行和殷正见段逸尘如此苦情,心中暗道,够义气,纷纷跟着举了好几个例子。 一番口舌之后,殷正做了总结:“元直,就算不考虑云大姑娘,将来你若遇上真正喜欢的女子,难不成要让她做妾?让她的孩子成为庶出?让她置身于云大姑娘的淫威之下痛不欲生?到了那个时候,你又该何去何从?这分明就是三败俱伤的局面……” 楚上行补充道:“是啊元直,你作为始作俑者,只会无比悔恨,可天下没有后悔药,所以……及!时!止!损!” 这四个字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将晋亭给震住了。 他看着二三四,半晌没说出话来。 脑子一团浆糊。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二三四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考虑,在斟酌,结果半晌之后,晋亭来了一句,“我的心上人,就是云楚忱,所以,应该不会有那些忧虑。” 冥顽不灵! 玩不固化! 执迷不悟! 二三四痛心疾首! 楚上行道:“元直,你一定是产生了错觉!这是征服欲!对,一定是男人的征服欲作祟!” 晋亭有点懵。 殷正补充道:“元直,你玩不过云大姑娘的,最后受罪的肯定是你!我不建议你搭上自己!” 段逸尘疯狂点头:“他们说的对!” 晋亭无语:“一段时间不见,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代沟了?” 楚上行皱眉:“元直,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没有……” 殷正连连摇头:“看来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段逸尘豁出去了:“咱们还是去提醒一下云大姑娘吧!不能看着大哥一错再错!” 晋亭无语,这几个二傻子在说什么胡话呢! 他刚要反驳,外面突然传来喧嚣之声。 花魁摘月开始了。 如此吵闹,谈话也没有办法再进行下去,二三四只好暂时住了口。 雅间除了临街的窗户,还有一扇窗是对着楼内的,打开之后,正好能看见盘旋而上的楼梯。 他们所在的五重楼,视野最好,能看见花魁从一重楼登上九重楼的全过程。 这个过程至少要持续半个时辰。 殷正其实也没看过花魁摘月,他问:“你们见过这个花魁么?” 楚上行说:“我还是两年前来看过一回,这里的花魁两年就要换一次,现在大概已经是新人了……” 虽然少了些世家纨绔,但长安城贵人多如牛毛,花魁还没出现,楼上楼下已经人满为患。 段逸尘好奇的张望:“听说这位魁首的花名叫做梅花三十三。” 晋亭差点吐血,“听说过梅花三,也听说过梅花十三,这三十三,还是头回听说……” 第二百一十四章 梅花三十三 殷正习惯性的搓下巴:“的确有点奇怪,听着像江湖中人的名号,不会是个隐藏在烟花之地的女刺客吧。” 段逸尘的眼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刺客?刺谁?” “那要刺了才知道。” 楚上行没空听这两个傻子胡说八道,他正努力的给晋亭讲解。 “听说移星楼的歌舞伎只要被选为花魁,便有一定的自由,有时歌有时舞,全看她自己的心情,连东家都不会过多干涉。” 晋亭撇撇嘴,“那又如何,不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就不是供人观赏的玩物了?有什么好值得说道的。” “额……不止如此,第九重楼位置有限,可不是人人都能上去一睹花魁芳容的,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的人才能上去。” “不过是吊人胃口的惯用伎俩。” 楚上行没话了,憋了半晌才说:“那倒是……” 晋亭问:“既然上不去,那这些人堵在这里做什么?” “虽然不能上第九重楼,但花魁出场也很有看头,从一重楼登顶九重楼,前呼后拥,载歌载舞也算是一场表演,十分热闹。” 无法登上第九重楼的,心心念念看的便是这一遭,叫做移星摘月。 晋亭跟二三四趴在窗口,往下看去。 重楼掩映之间,一女子翩跹而来。 并非想象中花枝招展烈烈红衣,她一身素白,只在裙摆袖口用银线绣了千百只形态各异的飞鸟,莹亮饱满的珍珠点缀其间,走动间银光流转,煞是好看。 她手上捏着一支新折的梅花,足尖一点,只听脚踝上的铃铛叮铃一声,她已经飞身越过众人头顶落在了一重楼的栏杆旁,衣袂翻飞,宛若天人。 鼓乐之声起,美人回眸一笑,面纱遮面也难掩她万种风情。 “梅娘有礼了。” 她轻盈一礼,楼上楼下顿时传来阵阵海浪一般的呼声。 晋亭诧异道:“这个梅花三十三,身上有功夫?” 二三四跟着点头。 楚上行饶有兴趣的说道:“能成为花魁的伎者,几乎都是从小就被选中,出身大多是没落世族流落在民间的女儿,也有少数出身寒微的,不论资质还是容色都是上上之选,她们从小就被专人调教,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都是必备的技艺,甚至日常的膳食都要严加把控,以确保她们能成长为一流的美人。” 殷正又开始搓下巴:“听说,她们日常一应事物也都十分优越,不算专门给花魁伴舞的歌舞伎,身边随行伺候的丫头多达十数人,比大家闺秀有过之而无不及。” 段逸尘一惊一乍,说:“这比深宅后院里培养大家闺秀还严格。” 晋亭“嘁”了一声,说:“她们过的再优越,也没法跟大家闺秀比。那些后宅长大的贵女们有爹娘怜惜,规矩虽然要学,可爹娘再如何严厉也舍不得对自己的女儿非打即骂,甚至要命。她们这些人就不同了,不听话难不成撒个娇就行了?” 身不由己,再怎么样也算不得过的好。 二三四深以为然。 培养女儿跟培养物件,自然是不一样的。 段逸尘冷不丁来了一句,“云大姑娘没人管,也能长成长安闺秀的典范,真是个要命的女人,对自己这么狠。” 晋亭脸色一黑。 云楚忱为什么要这样,他是知道的。 殷正见晋亭好像不高兴了,连忙用胳膊肘捅了捅段逸尘,然后转移话题道:“花了这么多心思,如此严格的培养出一个花魁,怎么就让她们出来两年,岂不太亏了?” 楚上行神秘兮兮的说道:“这些花魁自然另有去处。” “什么去处?” 晋亭和段逸尘都有点茫然,殷正却恍然明白了。 楚上行放低声音说道:“这些花魁出来抛头露面时不过十五六岁,又都是清白之身,两年之后消去乐籍,便是良家子了,谁知道送进了哪家的门?” 晋亭一时怔然,居然是这样? 段逸尘说话从来不过脑子,问楚上行道:“难道你们家有?” 楚上行一口气呛在嗓子眼里。 殷正笑道:“长安城中谁不知道成国公惧内?” 楚上行尴尬一笑:“快看,开始了!” 此刻,梅娘前面有四个婢女开路,身后也有四个婢女相随。 她们亦是盛装打扮,锦衣华服环佩叮咚,且正值妙龄,都生的肌肤赛雪眉眼灵动,可即便如此,也无法夺走梅花三十三一丝一毫的光彩。 这女人仅仅只露出一双眼睛,就能夺人心魄。 除此之外,在婢女前后各有四名小厮头戴面具,手中举着蝉翼纱制成的幡幢,纱幔飘飞中美人影影绰绰,犹如仙子下凡。 “你们看他们带的面具,好生特别。”晋亭讶然。 那面具并不是坊间常见的狐狸、花猫等走兽,而是与梅花三十三裙摆上的飞鸟十分相似的鸟头形面具,长长的黑色鸟喙上带着一条细细的红线,诡异的美感。 二三四也连连点头,殷正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面具和图案,倒是与北边部族的图腾有异曲同工之妙,咦?元直,晋伯父应该见过许多这样的图腾。” 晋亭不置可否,他爹没提过。 此时整个移星楼的目光都聚集在一处,梅花三十三左旋右踏,步伐轻盈,被婢女们围着,和着鼓乐之声一边跳舞一边往楼上走。八名婢女腰间都带着金玲,声音十分悦耳。 她们每到一个楼层会停留片刻,一来稍做休息,二来让各楼层的客人能够看个清楚。 待到第五重楼,段逸尘差点手舞足蹈,“诶诶!来了来了!” 晋亭一把按住他的头:“你老实点!” 段逸尘笑道:“大哥,你觉得这个女刺客好不好看?” 殷正无语,纠正他道:“什么女刺客,你不要乱说,万一给人听到会误会的!” 然而,外面梅花三十三的目光已经朝他们瞟了过来。 殷正下了一跳,正在尴尬,对方的目光已经掠过他们看向别处了。 “我还以为她听见了!” 段逸尘嘟囔道:“大哥,你松开我,我都没看见她长什么样!” 晋亭道:“没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还不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 被婢女们围住的梅花三十三耳廓微动,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紧接着一个旋身,将手中的梅枝探到了晋亭眼前。 晋亭一怔。 不只是他,也不只二三四,整个移星楼都为之静了片刻。 随后失望叹息声铺天盖地的朝他们砸了过来。 原来这梅枝交到谁手里,谁就是九重楼的客人。 晋亭拧着眉头,盯着眼前的梅枝,只见对方玉手娇嫩,白里透着粉红。 目光上移,皓腕上赫然刺着一支枯瘦红梅,极烈的浓艳与极素的浅淡相衬,给人以强烈的冲击。 然后,晋亭开口道:“不要,拿走。” 梅花三十三神色一愕。 好在楚上行反应快,一把将晋亭拉到一边,接过了那枝梅花。 他拱手一礼,“梅姑娘,请。” 梅花三十三回过神来,羞愤的看了一眼晋亭,旋身上了六重楼。 楚上行“呼”的松了一口气,“还好这里声音吵闹,没让人听见你那句‘不要’!要不然,咱们四个今天怕是要横着出移星楼了!” 殷正也是心有余悸,“是啊,元直这等行径,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没见那些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吗!” 晋亭黑着脸:“我怕他们?” 二三四齐声道:“我们怕!” 晋亭懒得跟他们争辩,目光瞟到桌上的酒菜,说:“我饿了,吃点东西,你们先看吧……” 下午在齐府的时候,晋亭跟云楚忱忙着问齐家老爷玉佩的事,没吃几口,这会倒是将燕悦楼的饭菜消化的差不多了。 二三四见他如此,又想起了他的亲事,还哪有心思看热闹,也纷纷围坐到了桌上。 楚上行跟殷正交换着眼色。 “要不要再提一提那桩亲事?” “还是不要了吧……方才提起云大姑娘,元直已经不高兴了……” 段逸尘那个傻子,竟然拿云大姑娘跟花魁做比较,简直就是找死。 段逸尘收到二人的目光,露出无辜的表情,“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拿云大姑娘比较……” 楚上行跟殷正一人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于是,三人默默的陪晋亭坐下吃饭。 外面的喧嚣好像无法渗透到这里似的,如此纸醉金迷的移星楼,竟然让几人吃出了几分斋饭的错觉。 不多时,梅花三十三已经登上了九重楼,小二前来请人,“诸位可以上楼了。” 晋亭头都没抬一下,二三四用行动表明他们非常想去。 小二道:“那支梅花便是信物。” 几人愣了一下,段逸尘找了一圈,从地上将那支梅花捡了起来,只不过梅花已经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 小二嘴角抽搐。 接到过梅枝的客人,哪一个不是珍爱有加,生怕坏了这风月这美感。 结果这几个是怎么肥四??? 九重楼上。 梅花三十三已经梳洗过,又换了身衣裳。 婢女萦织前来禀告道:“姐姐,方才那四位公子,分别是成国公府三公子,镇国将军府二公子,还有汝宁侯世子和殷翰林家的公子。” 萦织将几人的形貌描述了一遍。 梅花三十三在脑中回忆了一下,“那个说不要的,是将军府二公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 气氛逐渐尴尬 “不要,拿走。” 这句话到现在还回荡在梅花三十三的耳边。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萦织有些尴尬,点头道:“正是他。” 梅花三十三抚了抚胸口,起身道:“走吧。” 萦织又尴尬了,“人还没来呢。” “没来呢?” 无论是哪位公子接到梅枝,都是早早登上九重楼等着与花魁相见,就算顾及身为世家公子的礼仪风度,没有屁颠屁颠的赶过来,也不会如此怠慢。 结果这四个…… 梅花三十三愕然,“他们在干什么?” “在吃饭……” “???” 萦织觑着梅花三十三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说是吃完饭再过来……让姐姐等一会……” 饶是梅花三十三从小就被训练的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也有绷不住了。 她冷笑:“还真把我当伺候人的了!” 萦织劝道:“姐姐也不必生气,这四位当中,成国公府三公子跟汝宁侯世子来过此处,也不过是很久之前跟自家兄长来凑热闹的,另外那两位,更是从来不踏足风月之地,不解风情也是情有可原。” 梅花三十三闻言长长“哦”了一声:“原来是几个没见过女人的小鸡崽儿!” 萦织忍不住笑,看来姐姐是真的气着了。 “走吧,我倒要看看,这几个能怠慢到什么程度!” 华灯如织,此时正是移星楼最热闹的时段,歌舞之声夹杂着谈笑之声纷繁嘈杂,沸反盈天。 晋亭四人由伙计引领者往第九重楼去,一路上引得不少人侧目,还有人认出了他们,顿时就诧异了。 “咦?他们这么来了?” “是啊!真是稀客。” “什么稀客,根本就是头回来。” 噗嗤。 不知道是谁笑了一声。 然后众人的目光就变得猥琐了。 少年人长大了呀! 终是禁不住风月的诱惑了呀! 晋亭感受到周围的目光,脸黑了黑。 楚上行连忙拉住他:“别理他们,他们是羡慕嫉妒恨呢!” 到了门口,小伙计拉开门扇,说道:“几位请进,梅姑娘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他的神色复杂…… 搁在平时,他会说,诸位稍后,梅姑娘很快就来云云…… 今天这说辞,还是头一遭。 楚上行一边往里面迈步,一边跟晋亭说:“你方才喝了不少酒,这酒后劲儿大,我让小二给你准备些醒酒汤吧。” 晋亭其实没打算多喝,只是心里想着公主钗的事,越想越蹊跷,不知不觉将桌上的酒都给喝了。 殷正在旁边说道:“元直的酒量喝了那些也不算什么,主要是下午在齐府喝了齐家老爷珍藏的老酒,那酒才叫后劲绵长,这两厢一混,怕是酒量再好也要晕头。” 晋亭对自己的酒量很有信心,摆手道:“没事。” 几人见他这么说,便放下心不再管。 内室中茶味满溢,梅香扑鼻,阁窗被打开了两扇,抬眼便能望见天上星斗。 梅花三十三见终于他们来了,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几位请坐。” 她与四人落座之处还隔着一道珠帘,脸上又戴着面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楚上行笑的温文尔雅,夸赞了几句梅姑娘好生风雅云云,就没词儿了。 事实上,不止晋亭,二三四也不太会跟陌生女子相处。 要不是几人想给晋亭涨涨见识,他们也不会来这种地方。 楚上行努力回忆之前兄长们来的时候都跟花魁说了什么,憋的脸都红了。 段逸尘用胳膊肘捅了捅殷正,“咱们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然而殷正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儿就像个哑巴。 室内的气氛逐渐尴尬…… 梅花三十三僵硬着一张脸,“萦织,还不给几位公子上茶。” 萦织隔着珠帘看见晋亭几人情状,心里都要笑疯了,憋得十分辛苦,闻言连忙起身过去。 几人道了谢,纷纷端起茶盏挡脸。 半晌之后,段逸尘呵呵道:“好茶好茶……” 梅花三十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殷正终于无法忍受这种尴尬,没话找话问道:“梅姑娘的花名十分特别,不知可有出处?” 梅花三十三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我本姓梅,族中排行三十三,所以,就用了这个名字。” 敷衍…… 连傻子都能听出来她是在敷衍。 但殷正能说什么呢。 他道:“啊哈哈,梅姑娘家中姐妹真不少。” 梅花三十三连白眼都翻不起来了。 应付这几个白痴,竟然比应付那些色欲熏心的臭男人还累。 萦织实在看不下去了,悄悄在她耳边说道:“不如姐姐跳支舞吧,跳完了就说累了,好把他们送走……” 梅花三十三点点头,“将乐师请进来吧,诶!等等,还是别人其他人进来了,免得看到这种情景,还不让人嘲笑死!你帮我抚琴吧!” 萦织点头。 于是主仆二人一个抚琴一个跳舞。 楚上行一口气总算松下来了,他看向晋亭:“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你说梅花三十三?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楚上行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不关你事,我只是问你她怎么样,你觉得她美不美?” “看不清。” 楚上行无语:“就算不看脸,这么个色艺双绝样样精通的女子,也该人人争睹吧!”他比划着,“你看看,这舞姿,不美吗?会不会让你心里有那么一点点波动?” 晋亭摇头,然后反问道:“你有吗?” 楚上行现在浑身只有尴尬,能有什么波动? “额……”他默了默,决定从侧面打探一下晋亭的想法。 “元直……你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吗?” 晋亭摇头:“不知道。” 楚上行一拍大腿,果然! “你连心动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就心心念念要娶她呢!” 晋亭皱眉,“我不知道什么是心动,我只知道,我见不得她受苦,见不得她受伤,她病了痛了,我比她还要难受,我得护着她,她处处都好,我才能好,我才能安心。” 楚上行呆了呆。 晋亭打了个酒嗝:“有什么能比夫妻更名正言顺的守护呢?而且,我也不想让她嫁给别人,一想到她以后要跟别人生同衾死同穴,我的心都要裂开了!她与姓魏的定亲那时候,我就都明白了。” 殷正也呆了。 段逸尘合上自己的下巴,说:“大哥竟然是传说中的情圣吗?” 阁窗吹进来的风有些凉飕飕的,楚上行狠狠打了个激灵。 “他……他来真的?” 殷正点头:“这算是酒后吐真言?” 那边梅花三十三一边跳舞一边用眼睛瞄他们,见四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眼都没往她这看! 她在这跳个什么劲儿啊! 突然就觉得以前那些色鬼很可爱了呢! 她动作一停,说道:“几位谈兴颇佳,不知梅娘一舞可能入眼?” 楚上行见她跳完了,连忙鼓掌:“好看好看!” 段逸尘闻言连忙也跟着附和:“是啊!梅姑娘舞技出众,天下第一!” “……” 梅花三十三无言以对,她看向其他两人,盼着他们能说句人话。 然而殷正被楚上行和段逸尘给尴尬住了,脑袋死死的垂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而晋亭,他突然捂嘴,起身朝外面跑去。 他…… 他吐了? …………………… 圆月高挂,魏妥妥哄了一会威猛大将军,准备回去睡觉,然后就看到一个白影从院门口闪过。 “槿儿,你看见什么东西没有?” “嗯?奴婢什么都没看见呀……怎么了?您看见什么了……” 槿儿话音未落,她的余光就瞥见有什么东西从那边飘过去了,速度很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头皮一乍,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那是什么?!” 茉儿被她说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怎么了?” 槿儿声音都颤抖了:“大少奶奶……这府里是不是有什么冤魂啊……” 魏妥妥冷笑一声:“就算有冤魂,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去,咱们怕什么!” “可是,可是……”槿儿还没可是出来,就瞪大眼睛指着不远处的阴影里:“它在那!” 魏妥妥挑眉朝那里看去,果然看见暗处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隐约能看见她的头发长长的披散在胸前,遮住了脸。 茉儿显然也看到了,她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大,大少奶奶……奴婢拖住她,您快点跑……” 魏妥妥还没说话,那个白影就开口了。 声音飘渺,断断续续,带着哭腔。 “我死得好惨啊……” 槿儿头皮发麻:“大少奶奶快走……” 魏妥妥神情玩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人是鬼呢!还会怕鬼吗? “看来这许相府中,没看上去的那么太平,你说罢,你有什么冤屈,叫什么名字,又是谁害了你,说的明白,我才能替你伸冤不是吗?” 那白影沉默了好一会,才幽幽说道:“就是你……就是你……” 魏妥妥往那一站,一动不动:“哦?是吗?既然如此,本少奶奶就在这,你想要我的命,就过来取呀!” “……”鬼沉默了。 魏妥妥见鬼不说话,便道:“你要是不来,我可回去睡了。” 然后她就真的走了。 槿儿和茉儿一步三回头,直到进了屋子,那鬼还默默的僵立在那。 茉儿心有余悸,“大少奶奶,那不是鬼吗?” 槿儿道:“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 魏妥妥懒洋洋的说道:“管她装神还是弄鬼!下次来了再招待吧!我今天得早点睡,明天还得去找云姐姐呢!” “您不等大爷回来吗?” 魏妥妥往被窝里一缩,“他要是问起,你们就说我以为他不回来了,先睡下了。让他去书房睡吧,别吵醒我!” 门外的许修名脸色一黑……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孩子真难带! 夜近子时,银月高悬,坊巷中一片静谧。 一个人影闪身进了怀德坊的一处府宅,低声对接应她的人说道:“管事在哪?” “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来人摘下兜帽,正是移星楼的花魁梅花三十三。 她推门进了屋子,就见梁王李砚身边的大管事背对她坐着。 “梅娘见过大管事。”梅花三十三四处看了看,问:“王爷不在么?” 一身黑袍的大管事转过身来,眉间厉色颇重:“王爷如今是雷家四老爷,人自然也在雷家,王爷二字,还是少提为妙。” “是,是梅娘疏忽了。”梅花三十三对大管事又敬又畏,竟比面对王爷的时候还要紧张些。 “突然过来,是有什么消息?” “抓了庸九那几个,今儿晚上去了移星楼。” 大管事看着她:“他们上了九重楼?可听出什么来了?” 梅花三十三面色古怪,斟酌了半晌才找到合适的词,“像是几个没心没肺只会作天作地的小毛孩。” “哦?”大管事有些诧异:“他们做了什么,让你给出如此评价?” 梅花三十三将晋亭几人的一言一行大概说了一遍,然后道:“并不像是处心积虑在谋划什么的样子,而且,他们言谈间,似乎在为各自的亲事而苦恼,显然心思根本就不在五色玉上,不过是几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人。” 大管事沉吟道:“这么说,庸九落在他们手上,可能只是巧合?” “属下的确是这么觉得,他们去齐府,应该是因为听说了齐家流传在长安的怪事,本就是爱凑热闹的几个人,又碰巧抓了庸九的现行,所以才去一探究竟,还让庸九治好了齐羽。” 大管事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庸九那丫头,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梅花三十三连忙说道:“大管事,庸九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在易容术上很有天分,此次失手也许另有隐情。” “另有隐情?”大管事不置可否。 庸九的易容术是他亲自传授,几乎是得了真传的,又有祈无月的迷香相助,怎么想也不会失手才对,齐府的任务就完成的很漂亮,没想到转眼就失手了。 “到底是功夫不到家,那个云大姑娘也不过是个内宅闺秀,如何就能失手?连人都给捉了去?” 梅花三十三想了想说道:“其实也未必就是坏事,庸九想易容成云家人,也不过是为了潜入云府,如今她被云家大姑娘抓了进去,以她的聪慧,肯定能打探出什么。” “哼,但愿如此,如若不然,即便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丫头,也难逃一死。” ………………………… 清晨,太阳的辉光映在雪上,一片银光闪耀。 魏妥妥与云楚忱约好了在瑞云楼见面,一大早就起身开始折腾,许修名起身时,她已经换上了窄袖锦边胡服,准备出门了。 许修名见她神采奕奕的模样,问道:“你今天要骑马?” 魏妥妥头也不回,“是呀,你不是说我骑马的姿势不对,让我照你说的法子好好练练吗?” 之前魏妥妥在马厩里看见两人撞车那天许修名骑的马,非要骑上去试试,许修名见了说她骑术太差,时间长了不是马累死就是她累死,于是好心指点了几句。 “就算要练,也得找个宽敞的地方练,你不是要去见你的云姐姐吗?街上又不能跑马,再说又没人看着你,摔了怎么办?” 魏妥妥瞪他:“我不跑马!就找找感觉不行吗!你怎么跟我娘一样啰嗦!” 许修名一噎,谁跟你娘一样! 这孩子真难带! 魏妥妥不理会她,翻他一记白眼就出门了。 两人约好在瑞云楼见面,但上次云楚忱说很久没吃到余记的包子了,所以魏妥妥先往东市绕了一圈,在余记包子铺买了两屉包子才往瑞云楼去。 等到了瑞云楼,许修名也正好走到这。 “我做马车都比你快。” 魏妥妥勒住马,回头看去,奇道:“咦?这不是许家大爷吗?” 许修名脸一黑:“我是你夫君!” 魏妥妥隔着帷帽扬眉:“你怎么不骑马了?是不是有阴影了?放心吧,我以后都躲着你走,肯定不撞你了。” 许修名脸色更黑了,他抬头看了看瑞云楼的招牌,问:“你们在这见面?你手里拿的什么?” 魏妥妥抬手示意了一下:“给云姐姐买的余记包子。” 许修名盯着那包子看了好几眼,他昨晚站在门外听见了,她说要早睡,今日好跟她云姐姐早点见面!没想到还留出了去买包子的时间!平时不是抱着枕头不撒手的吗? 她为什么跟云家大姑娘关系这么亲近,分明两人熟识的时间也不长。 正想着,魏妥妥伸手在许修名脸上摸了一把,“借你点福气用用,放心去骑马吧!” 许修名愕然,他这是当街被自己的小妻子给调戏了吗? 魏妥妥笑道:“都是一家人,不用谢!我赶时间,先走了!”她翻身下马,动作倒是利落的很,把缰绳扔给小二,头也不回的进了瑞云楼。 许修名气得要吐血。 “去查一查,她与云家大姑娘是什么时候结识的,见过几次,都做了什么,事无巨细都要清清楚楚!” 小厮面色古怪,“是,大爷……” 瑞云楼是城南有名的酒楼,相比燕悦楼涵盖各种名菜,这里的菜式别具特色,以麻辣鲜香见长。一开始刚出现辣味的菜时,大家都还有些不习惯,但时间长了,许多人不仅接受了这种特殊的味道,还渐渐喜欢上了,甚至到了无辣不欢的地步。 云楚忱十分喜欢吃辣,魏妥妥也早就想过来尝试一下,于是二人便约到了这里。 她过来的时候,魏妥妥已经在提前预定好的雅间等着了。 “云姐姐快坐!这是余记的包子,你先吃一个,边吃边点菜!” 云楚忱落座,看着热腾腾的包子笑道:“你对我这么上心,你家夫君八成要去查一查我们之间有没有猫腻。” 魏妥妥笑道:“查就查,能查出来,我就服了他,以后给他当牛做马!” 云楚忱忍不住笑,叫来小二点了几个招牌菜式,又让魏妥妥点了几个。 魏妥妥拉过云楚忱的手,前后左右细细打量了半日,奇道:“姐姐平日也是花容玉貌,今日好像格外不同,看着更容光焕发了几分,难不成是用了什么新的香粉?” 云楚忱一怔,紧接着脸就有些红了,她才不会说是因为晋亭呢! “大概是最近府里没什么烦心事,吃得好睡得也好。” 然后她看着魏妥妥,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片刻,说道:“我倒是觉得你嫁到许家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许多,气色都好了不少。” “是吗?”魏妥妥怔神了一下,歪头想了想:“大概是离开了魏府的关系吧,在魏府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厌恶。” 云楚忱咬下一口包子,汤汁微热,口感令人满足,她笑说:“你母亲的处境想必也好了不少。” “嗯。”魏妥妥也拿了一只小包子吃,说道:“回门那天,许修名戏做的很足,大伯母和三婶她们有什么阴阳怪气的风凉话,都憋回去了没敢说呢!” 云楚忱笑眯了眼,“他愿意护着你,比什么都强。” “嘁,还不是各取所需嘛!不过,我也很满足了,若是没嫁给他,将来我又能嫁个什么人家,谁知道呢?” 魏妥妥托腮,将昨晚闹鬼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许修名在魏府也很不好过,从小到大怕是也在夹缝中生存,这种装神弄鬼的事,大概屡见不鲜了吧!不过她们大概不知道,我也是不怕的!” 有什么东西能比魏老夫人还要可怕吗?! 她早已经磨练出来了。 云楚忱想了想说:“毕竟没有生母在身边,许大夫人又有自己的儿子,这其中的诸多算计,可以想见。” 魏妥妥点头:“若是没有许相这个祖父暗中照拂,他怕是活不到现在。” “暗中?”云楚忱诧异:“你是说,许相明面上,也是不管许修名的吗?” “不太管。”魏妥妥思索道:“我在许家的时间毕竟还短,又不像云姐姐那么会看人,目前看出来的也不多。不过现在许修名已经长成一个人精了,就算没有许相的照拂,也能应付那些魑魅魍魉。” 话说到这,小二进来上菜。 “两位,菜齐了!” 有辣子的菜,味道更香颜色更好,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小二躬身退出,云楚忱让丫头们也都坐下一起吃,一边给魏妥妥推荐道:“这西辣鱼片和莲花血鸭是必点的两道,喜爱辣味的客人都喜欢吃,你试试,看看能不能适应?” 魏妥妥迫不及待的伸出筷子,其他人也都勇敢尝试, 结果只有魏妥妥一个人辣的受不了,槿儿茉儿也十分喜欢吃辣。 魏妥妥被辣的泪眼盈盈,“我不服!我还要试试!” 结果,魏妥妥眼泪鼻涕齐流,呛的止不住咳嗽。 “看来这包子,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云楚忱哭笑不得,一边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一边说道:“放心,我怕你吃不了辣,特地点了几道不辣的。” 正说着,拿包子解辣的蘅兰突然惊疑了一声,“姑娘,这包子里,有东西!” 第二百一十七章 狩猎,是时候开始了 蘅兰咬了一口包子,还没来得及嚼,就看见手上的包子里露出一角白色的东西,于是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 众人都朝她看过去。 “什么东西?”魏妥妥第一反应,想到的是没洗干净的菜虫,可又一想,这不是肉包子吗? 然后她就联想到了多年前流传在魏府的人肉包子事件,“蘅兰……你不会吃到了人指甲什么的吧?” 蘅兰头皮一麻,下意识的将包子扔了出去,包子在桌上滚了两滚,肉馅掉了出来,中间竟然真的夹着指甲大小的一块东西,颜色发白。 蘅兰嘴巴含着半口包子,不知道是该吐了还该咽了,泪花都逼出来了。 云楚忱有点同情的看着她:“快去吐了吧。” 蘅兰几乎是跳起来的,跑到屏风后面吐了半晌才回来,显然是给恶心着了。 魏妥妥用筷子拨拉两下,“咦,不是人指甲啊……” 云楚忱扶额,被魏老夫人从小磨砺过的人就是不一样,怎么越发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呢? “是什么?” “好像是一小块折好的油纸。” 云楚忱伸头去看,果然看见包子馅里面裹着的,是折起来的油纸,她用筷子将其扒拉出来,用一根筷子压住,再用另一根筷子一点点将油纸戳开。 里面又露出一块叠的小小的字条。 她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紫玉镇纸。 “紫玉……紫玉?” 云楚忱口中念叨着,心头一震,难不成,说的是五色玉中的紫玉吗? 没办法,这两天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满脑袋都是公主钗五色玉。 看到这四个字,自然而然就想到了。 魏妥妥疑惑道:“姐姐,那上面是什么?” 云楚忱将字条递给她,问:“你早上买包子的时候,可有什么异常?” 魏妥妥看到字条上的内容也是一怔,“我早上到余记的时候,店家说今天包子卖的特别好,蒸好的包子很快就卖完了,新的还在蒸,让我稍等片刻,我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店家才给我装了两份。” “看来就是这段时间里,有人伺机在包子里塞了字条进去。” 魏妥妥有些惊诧:“是有人想要提醒我们?” 云楚忱思索道:“庸九伪装成我的模样想要进入云府,说明她知道云府里有五色玉相关的东西,还有可能明确的知道那是什么。但我们不知道,所以,这张字条,应该是有人故意提醒我们。想让我们有目的性的找到五色玉,并且保住五色玉。” 魏妥妥狐疑道:“难道除了盗取公主钗那一伙人,还有其他人在查探五色玉的事吗?” 虽然不知道五色玉的作用是什么,但它一定是找到女神山的关键,要不然,为什么有人这么大费周章的要找寻五色玉呢! 云楚忱惊疑道:“如果这张字条的目的,是为了避免五色玉落到赵延那伙人手里,那么,写字条的人,难道也发觉了什么?是不是与我们同一立场呢?” 她们二人得知了几年后赵延会举旗谋反,在这段时间里,应该是赵延一伙人积累财富人脉,一步步蚕食朝堂权势的阶段。 她们知道赵延是盗匪出身,身边还网罗了许多能人异士,所以才确定盗取公主钗,寻找五色玉的人就是赵延等人。 那提醒她们的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呢? 魏妥妥已经开始脑筋打结,问:“姐姐,你想到了什么吗?” 云楚忱想了想问:“有人知道你要去余记买包子吗?” 魏妥妥摇了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昨晚饭后在府中消食,说起今日与姐姐有约,要来瑞云楼吃辣味的菜肴,然后就想起上次姐姐说想吃余记包子的事,再然后,我好像是随口说了一句……” 槿儿在一旁道:“姑娘说,要不然明天再早起片刻,到余记买些小包子再来找云大姑娘。” 魏妥妥问:“当时咱们边上有人么?” 槿儿苦恼道:“那会儿正是各院用过晚膳的时候,丫头婆子们都在忙着膳后,府中人来人往的,不少人走动呢!” 魏妥妥看向云楚忱:“看来这事没法查了。” 云楚忱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你家相公?” 魏妥妥摇头,“方才我在外面正好碰到他,他还奇怪我为什么来的这么慢,还问我手中拿的是什么,想来没人告诉他我要去余记买包子。” 云楚忱一时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总不会是凑巧拿到了别人的消息吧?” 魏妥妥也觉得不会这么巧:“关键是相府之中,也未必全是相府的人,谁知道是哪一方的眼线得了消息,借机提醒我们……” “不管是谁,知道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都没坏处,回府之后,我会尝试着寻找。” 左右不过是各院的库房私库,费些心思也总能找到些端倪。 “姐姐,我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我也有种感觉,从公主钗被盗开始,似乎许多势力都开始动了……难道,这一场狩猎,已经开始了么?” 魏妥妥有些心惊胆战,“姐姐现在就要回去找紫玉镇纸吗?” 云楚忱摇头,“不用,点了这么一大桌子的菜,没吃几口就要走,岂不惹人怀疑?我们安安稳稳吃完再回去。” 她深吸一口气,让魏妥妥也镇定些,“咱们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先吃饭吧。” 魏妥妥点点头,拿起筷子一时间不知道往哪伸。 云楚忱好笑的将几道菜挪到她面前,说:“这道三鲜脱骨鱼,以鲤鱼为制作主料,辅以猪肉,鸡肫等,鱼肉鲜嫩,腹藏三鲜,别具风格。还有这道糖醋沅白,外表微脆,味道酸甜,你尝尝。” 魏妥妥还记得刚才被呛的滋味,抖着手夹了一块鱼肉放到嘴里。 鱼肉入口鲜嫩,口感极佳。 魏妥妥露出惊喜的神色,“嗯嗯!这个好吃!” “还有这个,叫做酸汤焦炸丸,色如樱桃,清香酥脆,酸甜味美,很多姑娘家都喜爱这样的口味。” 云楚忱自己也很喜欢吃这个。 魏妥妥嘴里塞了慢慢当当,吃的十分满足,又去尝试槿儿推过来的八宝如意饭。 待吃了个半饱,二人又开始闲聊。 云楚忱问:“你的画可有进展?” 魏妥妥知道她指的是赵延的画像,脸瞬间垮了,“云姐姐,我在作画一事上,恐怕真的没什么天分……” 云楚忱闻言也有些发愁,“别着急,慢慢来,不用太像,只要画出个大概就好。” 茉儿说道:“大少奶奶,不如让大爷教您。” “他?”魏妥妥口中嚼着东西,想了想说:“倒是也行,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云楚忱看着她,突然抿嘴一笑:“兴许你没发觉,但我瞧着你,性子比从前都活络了不少,是不是因为许修名的关系?” “是吗……” 槿儿也在一旁附和:“是呀!奴婢也这么觉得,从前您在魏府过的太压抑了,大概这才是真正的您。” 魏妥妥托腮:“要是能把我娘也接出来就好了……” “二夫人是魏家的儿媳,除非和离,否则怎么可能出府。再者说,离开魏家,她还能去哪呢,总不可能跟你住到许家去,回娘家也不太可能。”云楚忱知道她怎么想,劝她说:“你换个角度想想,你现在已经是许家的大少奶奶了,只要你过的好,魏府也不会再为难你母亲。” “话是这么说,可我在许家,还能做什么……” “不用你可以去做,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跟许修名站在同一立场,一致对外就行了。” 魏妥妥点头:“这我是知道的。” 在许家,她跟许修名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一致对外。 但单独面对许修名的时候,她只有四个字。 有!恃!无!恐! 谁让他需要她呢! 她笑道:“他既然算计了我,就得承担后果,没事的时候,气一气他,我心情就会变得很好,做什么都有干劲儿了!” 云楚忱挑眉道:“这是你们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乐,不太过分就好。” “什么……什么闺房之类……”魏妥妥想到那天他把她整个人扛起来扔到床榻上一顿捏圆揉扁,就觉得脸红心跳。 云楚忱心照不宣的笑看了她一眼,又说起别的事情来。 ………………………… 魏府。 魏轻轻跟着英国公夫人从玉铭院出来,面色有些不好看。 “娘,大嫂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口中的大嫂,指的自然就是平遥公主。 英国公夫人沉吟了好半晌,才说:“先前我也没摸准她的意思,但她方才说的那一番话,我觉得,她应该是另有打算。” “另有打算?”魏轻轻一心奔着大皇子去,听见“另有打算”四个字,眉头顿时拧了起来,“娘,您听出什么来了?您是指我的亲事?” 英国公夫人满面思量,进屋把丫头们都撵了出去,才拉着女儿坐下,说道:“你觉得镇国将军府二公子如何?” 魏轻轻先是一愣,随即变色渐渐变了:“将军府二公子?母亲说的是晋亭?大嫂不会是想让我嫁给那个莽夫吧?” 第二百一十八章 小本本上的八卦羞答答 “什么莽夫!” 英国公夫人嗔了女儿一眼,说道:“从前不过是少年人淘气了些,现在年长了几岁,已经不那么胡闹了!” “娘!那个晋亭看见我大哥就没有好脸色,对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晋亭厌恶魏子修是众所周知的事,魏轻轻常常跟在魏子修屁股后,自然也没少跟着受气。 “好女儿,今非昔比了!晋将军此次活捉了阿莫汗,立了大功,很有可能封国公呢!他若是封了国公爷,跟咱们家这个国公可不一样!” 手握兵权的国公爷,自然不是他们这种靠祖上封荫,混日子的闲散勋贵能比的。 听自己的母亲这么说,明显是觉得这门亲事不错,魏轻轻顿时就急了,“娘糊涂了不成?他又不是长子,就算晋将军封了国公爷,世子也是长子晋阳的,与晋亭有什么关系?” “这个娘当然知道,若不是有这一点不足,我跟你祖母当场就答应下来了。但你真的甘心给大皇子做妾?再风光的妾室,也比不得贵门正妻!” 魏轻轻听她话里还有商量的余地,微微放了心,说:“娘,我不想嫁给晋亭!” “你先听娘说!”英国公夫人止住女儿的话,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还小,不知道做人家儿媳的艰难,也不知道晋府人事简单的好处,现在平遥公主有这个意思,自然会妥帖的做好安排,咱们什么都不用操心!” “母亲!” “轻轻!”英国公夫人见她不听话,顿时肃起面容,说道:“晋亭虽然是次子,可他也是晋将军的儿子,将来在官场上寻个一官半职,且等着飞黄腾达呢!你难道忘了?当初平遥公主出事,皇上二话不说就给了御前侍卫的职务,显然是十分看好他的。而且,晋阳晋亭兄弟俩感情十分要好,将来彼此拉扯着,你就等着风风光光的过好日子,绝没有坏处!” “可是,如果将来大皇子真能继承大位,我就是后妃,未必不能风风光光!” 英国公夫人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万一不能呢?” 魏轻轻嗫嚅半晌,却没说出话来。 因为“不能”的可能性真是太大了。 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大皇子虽然得皇上爱重,却没有母亲护着,无论是强势的二皇子,还是有皇后作为后盾的六皇子,哪一个都比他的机会大……你若是嫁给了大皇子,将来卷入其中,焉知会有什么后果,你就不怕将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魏轻轻嘴唇哆嗦了一下,“这也未必,大皇子的外祖家,最近不是与皇商雷家结亲了吗?他财力雄厚,兴许也是在为将来做准备……” 英国公夫人见她思虑的这么深,有些骇然,“轻轻,我的好女儿,你真的要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吗?再说,雷家与姚家结亲,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是,难道二皇子和皇后不会防范吗?” 魏轻轻面色又白了几分。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皇子对她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每次见到大皇子,她就没来由的身心舒畅,想要靠近。 实际上道理很简单。 再爱吃肉的人,三年五载见不到一点青菜也受不了,无论是身体所需还是心理所需,都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去寻找拥有,直到吃进肚子里的那一刻才能满足。要不然,就会有个念头时不时的冒出来,怎么也消磨不掉。 而魏轻轻从小见过的都是些勾心斗角,满脑子龌龊心思的人,潜意识里大概也希望能拥有一点宁静。 大皇子性情儒雅,待人温和,魏轻轻从见第一面时,心中就起了旖旎情思,即便是做他的侧妃,她也是很愿意的。 这也许就是缺什么补什么吧…… 如今总算等到府中为她谋划这门亲事,结果却因为平遥公主三言两语就改了主意。 半晌,她开口问道:“大嫂是不是不想让我进大皇子府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英国公夫人思虑了片刻摇头道:“应该不是,娘觉得,会不会是大皇子的意思?毕竟晋府手握兵权,你嫁到了晋家,大皇子也算与晋府有了几分干系……” 魏轻轻神情一滞,随即脸色微微发白,“是大皇子的主意?” 英国公夫人见女儿神色不对,问道:“轻轻,你是不是对大皇子……” 魏轻轻猛地站起来转过身去,努力的调整自己的呼吸。 英国公夫人终于感受到不对,起身拉住她:“轻轻,这……不会是真的吧?” 魏轻轻转过身,眼泪已经充满了她的眼眶,她一脸心伤:“娘,他竟然有意让我嫁给别人,想来是对我半点心思也无……” “轻轻……”英国公夫人的面容变得严肃,“不管他对你有没有心思,男人为了权势,没什么是不可放弃的,尤其他还是一位皇子!这就是皇家!这就是李家的男人!” 魏轻轻惊讶的看着英国公夫人,问:“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英国公夫人叹了一声:“你年纪小,许多旧事你都不知道。娘告诉你,凡涉及到皇家,最不能拿出来的,就是真感情!好了……娘会替你斟酌的,你先在屋子里静一静,一会吃饭的时候,别让平遥公主看出什么来。” 魏轻轻点头。 等英国公夫人走了,她叫了秀烟进来。 秀烟见她好像哭过,有些惊讶,“姑娘,怎么了?” “大嫂现在在何处?” 秀烟道:“从玉铭院出来之后,就跟大爷去了浮曲阁,说是想看看大爷住的屋子……” “真是奇怪,大嫂不是一直盼着冬猎吗?怎么皇上还没回来,她就急吼吼的回来了呢?” “好像是晋将军要回来了,他立了大功,皇上要率百官亲自去迎接,公主殿下身子还没有完全好,不宜奔波,所以就让大爷陪她提前回来了。”秀烟笑道:“大爷跟公主想必很是恩爱,要不然,二人怎么直接就来了咱们府上?连公主府都没回,还带了许多好东西给咱们。” 魏轻轻却听出其中异样,在心里嘀咕道,难道大嫂是听说了皇上要封晋将军为镇国公,才急着回来想要让我跟晋亭定亲吗? 或者,真是像母亲说的,是大皇子想要跟晋府走的近些,所以让她跟晋亭定亲? 魏轻轻想了想,说道:“你让人去浮曲阁听听动静,回来告诉我。” 秀烟有些奇怪,脸顿时有些红了,姑娘为什么要去听人家新婚夫妻的动静…… 但她不敢问,答应了一声就匆匆出去了。 ………………………… 云府。 云楚忱从瑞云楼回来,换了身衣裳就去了濯香院。 衡阳郡主跟云泓远去冬猎还没回来,但院子里有姚嬷嬷留守,她见了云楚忱突然过来,还以为衡阳郡主出了什么事,赶紧问:“大姑娘怎么来了?” “嬷嬷别急,没什么大事。” 姚嬷嬷闻言放了心,让小丫头上茶。 待二人坐定,云楚忱挥手让丫头们下去,看向姚嬷嬷说道:“嬷嬷,母亲周身的物件里,可有紫玉雕成的东西?” 姚嬷嬷闻言笑道,“紫玉虽然珍贵,但郡主受太后娘娘宠爱,却也是有几件的。大姑娘是不是有什么用处?我这就去找来给您看看。” 云楚忱连忙按住她的手,“嬷嬷,此事不急,确实有些用处,但暂时还不需要,只是先问问。” “不知大姑娘是想找什么样的物件。” “镇纸。” “镇纸?”姚嬷嬷凝眉思索,“倒是有一对墨玉的镇纸,还有一对青玉的,紫玉的却是没有。” “嬷嬷能确定吗?” 姚嬷嬷想了想,确定的点点头:“能确定,郡主的私库都是我管着的,有什么东西我心里都有数,尤其是贵重些的,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并没有什么紫玉镇纸,大姑娘为何一定要紫玉的?” 云楚忱有些失望。 她的想法是,衡阳郡主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又十分受太后宠爱,说不定陪嫁中就有那对紫玉镇纸呢。 但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 可如果紫玉镇纸不在濯香院,又会在谁手里呢? “此事至关重要,嬷嬷切勿与人提起。” 姚嬷嬷见她面色凝重,赶紧答应下来。 云楚忱离开濯香院,一路思索。 春芜嘀咕道:“府里一共就这么几位主子,郡主都没有,会在谁那呢?” “是啊,总不会是在祖母跟二婶那里吧?”云楚忱有些苦恼,问道:“那个庸九呢?” “好好的关在咱们院子里呢,也不知道晋二公子给她喂了什么药,整个人像只软脚虾似的,走路都站不直,几步就倒……” “不能掉以轻心,这个庸九擅长易容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她给钻了空子。” “是,奴婢一定死死看住她。” 蘅兰在一旁问:“姑娘,您打算什么时候拷问她?总不能就这么养着她吧?” “我还没想到什么好主意,你看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摸样,怕是不好撬开她的嘴。” 蘅兰神秘兮兮的说道:“姑娘,要不然,咱们让她生个孩子吧!” “啊?”云楚忱愕然,“为什么要让她生孩子?” “她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也没什么可以用来威胁她的,如果她生了孩子,咱们不就有人质了吗?” 云楚忱扶额:“你这是要学魏老夫人吗?” 蘅兰道:“奴婢当然不会那么恶毒,只要做做样子给她看就行了。” 云楚忱望天,“那么你说,让谁来办这件事?要让她生孩子,总得先有个男人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公主还没圆房 蘅兰这下有些犯愁了,她也不认识几个男人啊! “要不……让不为来办?” 暗中保护她们的不为差点气的吐血! 这丫鬟的脑子是不是被门夹过?竟然出这种馊主意! 再说了,他可不是什么女人都要的! 云楚忱无奈又无语,随口道:“这个主意先保留,实在不行,再跟不为商量商量……” 暗处的不为:“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 毓秀轩。 魏轻轻听着秀烟打探回来的消息,嘴唇紧紧的抿着,“你听真切了?” “奴婢听得清清楚楚,大爷也附和说,不想让云大姑娘如愿嫁到晋府。” “原来不是大皇子想让我嫁到晋府,是平遥公主厌恶云楚忱,不想让她如愿,所以才想让我夺了这门亲事。她甚至赶在皇上和晋将军他们之前,迫不及待的回了长安来与祖母和母亲商量这件事。” 魏轻轻面如寒霜。 如果是大皇子想要与晋府结缘,用她的亲事从中牵线,她尚能理解。但平遥公主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就用她的一辈子来作伐! 还有比这更不拿她当回事的吗! 秀烟疑惑道:“原来云府跟晋府要结亲了么?好像没听见有什么风声……” 魏轻轻也没听说,不过相比这个,她更好奇平遥公主为什么如此厌恶云楚忱,难道就因为她跟大哥订过亲么? “大哥为什么也不想让云楚忱嫁给晋亭?” “奴婢听大爷说,云大姑娘跟公主做对,就是跟他做对,他自是不能容的。如果毁掉云楚忱的亲事能让公主高兴,他很愿意帮忙。” 魏轻轻砰的一拍桌子! “大哥真是半点也不顾及我这个妹妹!他的良心是被狗吃了?” “姑娘息怒……”秀烟连忙劝道:“大爷可能只是附和公主才这么说的。” 魏轻轻冷笑道:“我才不会自欺欺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知道么!就算他是附和公主,可公主提议让我家给晋亭,他也没有半点反对不是吗?!” 秀烟哑然。 “呵……”魏轻轻恨的咬牙切齿,“狼心狗肺的东西,从小到大,哪一样好东西不是他的!为了他,我连半点嫁妆都没攒下!母亲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了!他用了我的东西,只觉得理所当然!狗东西没有半分感激也就罢了,现在他娶了公主,只顾着谄媚,竟然还要插手我的亲事!他还要脸吗!” “姑娘……您小点声,万一让人听见传到公主耳朵里去,公主一定会怪罪的!” 魏轻轻气的浑身都在发抖,脸色铁青。 秀烟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姑娘消消气,夫人不是说,事情还没定下来吗?既然如此,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母亲不过是预先知会我一声罢了,事情没有定下来,肯定是因为有些细节还没有商量妥当。” 魏轻轻闭了闭眼,只觉得眼前发黑,一阵晕眩。 她想到秀烟方才的话,问道:“刚才你说,云楚忱跟平遥公主作对是什么意思?” 秀烟摇摇头:“公主没提,大爷也只是说了那么一句。奴婢也很疑惑,从来没听说平遥公主跟云大姑娘有什么过节呀,之前公主不是还召了她跟五姑奶奶入宫陪伴吗?” “五妹妹!”魏轻轻精神一震,“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公主来了咱们府上,三婶有没有叫她回来。” “三夫人叫人去许相府问了,不过五姑奶奶一大早就出门了,好像就是去见云大姑娘了!应该还不知道公主回来的消息。” 魏轻轻眉头皱紧,“奇怪,她为什么跟云楚忱这么要好?她才回来多久,她们应该不熟才对……” “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秀烟想起许琳琅来,说道:“二皇子妃还没出嫁的时候,曾经跟云大姑娘在街上起了冲突,当时五姑奶奶也在呢,那时候咱们大爷跟云大姑娘刚换了草帖子,所以五姑奶奶情急之下大喊了一声‘大嫂’,她们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结识的。” “那就更奇怪了,五妹妹与大哥的关系又不好,就算云楚忱是我们未来大嫂,她也不应该去亲近云楚忱吧?” 秀烟道:“这谁能说的准呢?人与人不过是个眼缘儿。” 魏轻轻这会也没空去深究魏妥妥跟云楚忱的关系,想了想说道:“你留意着些,要是五妹妹回来,你赶紧过来告诉我一声。” “姑娘是要将夫人的打算透漏给五姑奶奶吗?” 魏轻轻眸光阴寒,“我总不能任凭他们算计,五妹妹知道这个消息,定会刚告诉云楚忱,有她从中周旋,总好过我一个人坐以待毙。” 秀烟点头应了,就见春纤进来。 “姑娘,酒席已经快备好了,夫人让您过去呢,别落在公主后头。” “嗯,你过来帮我梳头。” 秀烟退出去打探消息,春纤拿了梳子过来。 “姑娘,方才奴婢在外面,听见几个婆子嚼舌头,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嗯?说了什么?” “那婆子说,大爷跟公主好像没圆房。” 魏轻轻神色一顿,“这从何说起?” 春纤脸有些红,“那婆子说,女子破没破身是能看出来的,瞧公主的模样,就还是姑娘。” 魏轻轻狐疑道:“这也能看得出来?” “奴婢之前就所有耳闻,说是有经验的老嬷嬷,的确能看得出来。” “没圆房?”魏轻轻冷笑道:“不会是大哥没入平遥公主的眼吧?” 春纤不知道方才魏轻轻发了脾气,有些诧异她的态度,说道:“姑娘,奴婢猜测,会不会是平遥公主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好,不宜怀孕什么的,所以皇上不许大爷与公主圆房呢?” 魏轻轻撇撇嘴:“哼,他们的事,用不着我操心。” 她站起身,由着春纤伺候着换了身衣裳,便往宴席上去。 平遥公主来没过来,众人三五成群的站在各处说话。 ` 二夫人宁氏瞥着一言不发的三夫人梁氏,阴阳怪气的说道:“听说妥妥在夫家过的不错?” 三夫人梁氏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我女儿处处都好,夫家自然待她不错。不知二丫头在夫家过的如何?” 宁氏还没说话,身后就有人泼了冷水过来,“哎呀,听说二姑奶奶在夫家过的不太好,刚出了月子就到婆婆跟前立规矩去了,平时连女儿的面儿也见不着。” 二人转头一看,原来是二房的孙姨娘。 梁氏有些诧异:“哦?这是为何?” 孙姨娘瞥了一眼宁氏:“当初二姑奶奶嫁进林家的时候就不是完璧之身了,本就落人口舌是非,对方是看在她进门不久就有了身孕的份儿上才忍了,结果生下来却是个女儿。” “你给我闭嘴!” “做的出丑事,害怕人说?还不是你这个做娘的不经心,竟然叫女儿做出那等事来,要是透露出去,平白连累的府上的其他姑娘!” 孙姨娘受二老爷宠爱,从来不怕宁氏,这会儿人多,她越发幸灾乐祸,想要将宁氏那点糟心事都抖出来。 宁氏气的一巴掌劈了过去! 孙姨娘却早有防备,脚步一错就躲开了,“夫人这是做什么,公主还在府上,难道你要让公主看长辈的笑话不成?” “你!”宁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拖回院子里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孙姨娘见她是真狠了心要收拾她,这才有点怕了,连忙往走过来的英国公夫人身后躲,宁氏一巴掌已经扇了出去,正好扇在英国宫夫人的脸上。 啪! 清脆的把掌声将众人都惊住了。 宁氏看清来人,嗫嚅道:“大……大嫂?” “你这是做什么!” 英国公夫人气了个半死,捂着脸颊瞪眼看着宁氏。 “我……我是不小心……”她往英国公夫人身后看去,却见孙姨娘提着裙角跑的像兔子一样快,已经跑远了,顿时气的青筋暴跳。 英国公夫人怒视着她:“二弟妹!你院子里那点烂摊子,找没人的地方自己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现在是什么场合?你是不是要将我们国公府的脸丢干净了才罢休!” 显然魏若若在夫家受气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原本以魏家国公府的地位,林家也不敢做的太难看,可魏若若成亲之后,仗着自己有了身孕,在府里作威作福,林家三代单传,盼着她生个儿子便也忍了,结果魏若若把自己给作小产了。 三个月的胎儿已经能分辨男女。 魏若若这一胎分明是个女儿,林家那份惋惜顿时淡了几分。 可魏若若还不知收敛,受一点委屈就要作天作地。 林老夫人终于怒了,言明当初她为了抢魏轻轻的亲事,早早就将身子给了林景明,林家没让她做妾已经是仁至义尽。她若再不知好歹,就让她滚回魏家,他们林家不伺候了! 宁氏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英国公夫人狠狠瞪她一眼,绕过她走了。 小丫头颠颠朝宁氏跑过来,手里递上一封信,“二夫人,二姑奶奶又来信了……” 宁氏一把抢过信撕了个粉碎。 小丫头惊呼:“二夫人!” 宁氏恨铁不成钢:“信里无非就是说林府让她立规矩!我又能怎么办?若真逼急了,林家将丑事抖出来,她又该怎么收场!” 梁氏站在廊下看着,轻蔑的哼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三婶说的没错,二妹妹不知羞耻,竟然用那种卑劣的手段算计五妹妹的亲事,今日落得如此境遇,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梁氏闻声吓了一跳,转头去看。 第二百二十章 你跑不掉了 魏轻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宁氏身边,见宁氏朝她看过来,微微一笑。“五妹妹出嫁之后就很少回府,三婶很想念她吧?” 梁氏掩饰住自己的狐疑,轻笑道:“姑娘家大了,总要嫁人的。” “好在五妹妹嫁的不远,说回府也就是几步路的事。”魏轻轻四处看了一圈,问:“今日公主到府,三婶没叫五妹妹回来吗?” “她今日有事,不能回来了。” 魏轻轻闻言有些失望,以她跟魏妥妥的关系,想要单独约出来见面恐怕不太容易,而且也太引人注意了…… 她不能让平遥公朱知道她的打算。 否则,即便平遥公主不追究,他那个没良心的大哥也不会饶了她。 想了想,魏轻轻对梁氏说道:“不瞒三婶,我母亲也在为我的亲事发愁呢,想到二妹妹的遭遇,我就有些害怕,夫家再好,也不如待在自己的母亲身边……” 梁氏听她这么说,倒是有点心软了,劝道:“你母亲会为你找个好人家的。” “借三婶吉言了。” 魏轻轻叹了声,往一旁走去,佯装不经意的跟身边那的丫头说道:“公主殿下今天跟我母亲提到晋府,好像是有什么打算……” 听见这句,梁氏诧异的看向魏轻轻的背影,暗道:“公主为何要插手大丫头的亲事?” ………………………… 梁氏受了女儿嘱托,如果魏府有什么事情发生或是有什么特殊的消息,要立即告诉她。 于是当天晚上,云楚忱就辗转从魏妥妥那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蘅兰嗤笑道:“真是打了一副好算盘,就算魏家愿意,晋府还不愿意呢,别说晋二公子不会答应,晋夫人也肯定不会。” 潋月戳她的脑门,“这个我们当然知道,可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怕就怕平遥公主使坏,让皇上赐婚,如果是那样,还哪有不愿意的余地,难道晋府能抗旨不成?” 照影摇头:“应该不会,皇上也不会随随便便给人赐婚的。” “那可未必,平遥公主花样百出,谁知道她有什么主意?姑娘,要不然,您跟晋二公子透个话,让晋府有些防范?” 云楚忱沉眸细思:“晋将军立了功,皇上八成是要给晋府封赏,若平遥公主趁这个机会提议皇上给晋府赐婚,也不是不可能。” 几个丫头闻言吓了一跳,潋月紧张道:“那怎么办?如果郡主在家,还能做主将您跟晋二公子的亲事悄悄定下,可郡主这会也不在。” “恐怕平遥公主就是因为这个,才提前回来给魏府透口风的。” 蘅兰一跺脚:“怎么姑娘的亲事总是这般不顺!还以为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了!” 云楚忱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与之前魏家的亲事不同,她对晋亭,是用了心的。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几声扣窗的声响。 蘅兰精神一震,“姑娘,是晋二公子来了!” 云楚忱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往外走。 晋亭听见她出来了,一溜烟钻进小书房等她。 云楚忱让蘅兰等人在外面守着,自己推门进去。 屋里没点灯,只能勉强接着外面的光线看清晋亭的面容。 云楚忱几步走到他面前,眼眶一酸。 晋亭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却很敏锐的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云楚忱抿住嘴唇垂下头,紧紧的扯住了晋亭的衣角。 晋亭心里莫名的一阵紧张,反手将她的手攥住,“楚楚,你怎么了?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 这还是他头一次唤她“楚楚”。 这两个字如同一个术法,一经出口,就飞快的扩散开将两人围住,让彼此更近。 云楚忱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平遥公主似乎想让皇上给你和魏轻轻赐婚。” “谁?魏轻轻?那个伪君子的妹妹?”晋亭懵了一下,“ 你听谁说的?” “是魏轻轻自己透露的。”云楚忱声音很轻,“她一心想给大皇子做侧妃,自然不愿,所以跟妥妥的母亲透露的,应该是想借我们的手阻止。” “这是谁的注意?” “应该是平遥公主。”云楚忱能猜到平遥公主的心思,她得不到的人,自然也不想让别人如愿。 晋亭皱眉,“我就知道这个女人还会出幺蛾子。” 云楚忱气息沉沉,情绪低落。 说起来,二人的心意,都是被人给逼出来的。 晋亭对云楚忱的心意,是知道云楚忱要与魏子修定亲的时候确定的。 而云楚忱对晋亭的心意,是在平遥公主想选晋亭为驸马的时候确定的。 现在,两人的亲事,又因为被人插手而迫在眉睫。 晋亭看见她的样子,心疼之余又有些高兴,“你是因为这个才不开心的?” 云楚忱脸上一热,好在这会儿屋子里没有点灯,脸红了也看不见,“我没有。” 晋亭听她声音闷闷的,手往她眼下轻轻一抹:“还说没有,这是什么?难道是我的眼泪?” 云楚忱难为情的扭过脸去,想将自己的手从她掌中抽离出来。 晋亭却不会让她跑了,微一用力,就将她带入自己怀中,“你跑不掉了,你是我的人,你的位置谁也抢不走。” “我的位置?” “晋府的二少奶奶,难道不是你的位置?” 云楚忱闻言心中一甜,“你松开我。” “不松。”晋亭一手环住她的肩,一手抚在她后脑上,不自觉地用手指捋顺她的头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 云楚忱闻言伸手将两人撑开一点距离,用手覆在他唇上,“别说这种话。” “为什么?” “你没听过那句话吗?凡事不可太尽,太尽势必缘分早尽。” “我知道,话不可说的太满,否则早晚会成真,上次你就告诉我了。”晋亭好笑的看着她:“我还以为你永远是冷静睿智的,没想到你还信这个!” 云楚忱嗔道:“那你还说。” 晋亭手指绕着她的头发,“我就是要一辈子都在你身边。明日一早我就出城,争取在皇上之前见到我爹。” “嗯……”云楚忱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胸膛上。 这是她第一次做如此出格的举动,但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靠近他。 晋亭满怀的欣喜激动,“放心,你放心。” ………………………… 带领文武百官去冬猎的皇上,迎上班师回朝的镇国将军,众人浩浩荡荡的回了城。 晋夫人一大早就带着下人们忙碌起来,设宴给晋将军接风洗尘。 然后准备带上两个儿子去城门口迎接。 结果临出门的时候,发现儿子不见了一个。 “亭儿呢?” 晋阳温笑着安抚道:“母亲别急,二弟今天一大早就出城去迎父亲了,这会应该已经碰面了。” 晋夫人纳闷道:“中午就能见着了,他这么火急火燎的去干什么?” 晋阳卖关子道:“等父亲回来,母亲自然就会知晓了。” 晋夫人嗔他一眼,“好了,咱们也走吧,晚了怕是挤不过去。” 城门口,百姓们夹道相迎,离得老远就看见晋家军的大旗在阳光下猎猎招展。 皇上的仪仗队率先入城,众人山呼万岁,紧接着就是晋家军整齐划一的队伍。 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大骏马上,坐着一名身披银甲的将军。 威武挺拔,气宇轩航,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二十出头的青年。 百姓们不停的欢呼,活捉阿莫汗,是扬我国威的事,怎么能不让人兴奋。 “咱们大安能拥有这么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是皇上之福,是百姓之福!” 不知道是谁激动地说了这一句,然后众人纷纷情绪高涨,呼喊道:“晋家军!” “晋家军!” “晋家军!” 呼喊如惊涛骇浪席卷长安,声震长空。 晋如海骑在马上,神情肃穆的跟在皇上身后,没有半分恃功骄纵之色。 此次立功,皇上要当着百官和百姓的面犒赏三军。 晋夫人在人群中站着,前面的话她都没听进去,只有最后一句话让她瞪圆了眼睛! “皇上给亭儿和楚楚赐婚了?!” 晋阳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晋夫人惊讶过后就是高兴,笑的见眉不见眼:“这小子打小就有主意,没想到一声不响竟然干了件大事。” 晋阳说道:“早上二弟火急火燎的到我院子里来了一趟,说他要出门找父亲,说服皇上赐婚。让我先别惊动了您,免得您担心。” 晋夫人笑眯了眼睛,“我担心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他这是怎么下的决心?之前还没开窍呢!” 她一边说,一边在人群中寻找晋亭的身影,却一直没看见他。 “你看见他没有?好像没在他爹的队伍中?”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利箭呼啸的响声,晋阳一惊,下意识的护住晋夫人! 人群中有人中箭,发出惨呼,围观的百姓们已经乱成一团,呼喊着四散奔逃,可此时路边全是人,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到,被踩伤的人比中箭的人还多。 御撵周围的内侍大喊着“护驾”! 晋将军大喝一声:“保护皇上!保护百姓!” “诺!”晋家军轰然应声,宛若雷霆。 若搁在平时,众人肯定会因此热血沸腾,然而此刻,凌空射来的羽箭让人没有喘息的时间……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朕命你救活她! 宣永候府,老夫人在南华堂等长子夫妻俩回来。 她年纪大了,凑不了这么激动人心的热闹,于是云楚忱也没出府,陪着老夫人一起等。 云楚忱心中忐忑,不知道晋亭见到了晋将军没有,又是怎么说的。 此时,二夫人笑着进来,手里捏着一封信。 众人见状就是到肯定是云嫣姑奶奶有消息了,除了云挽心姐妹俩,其他人都很高兴。 老夫人日盼夜盼,总算盼来了消息,急忙问道:“可是嫣儿的信?” 云嫣是个极清雅的女子,端庄又不乏爽利,与二夫人处的也极好,她笑道:“正是,信上说,她们一家四口,能赶在腊月二十三之前回来。” “好好好!总算是摸着影儿了!” 二夫人将信递到老妇人手里,说道:“就是,怪叫人担心的,没想到走到半路被大雪拦住,等了七八天路才通!” 云楚忱跟老夫人凑到一块看信,笑道:“只要人没事,平安回来就好!”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道:“瞧你高兴的,是急着见恬儿那丫头了吧!” “那是自然,祖母一定也很想念恬儿表妹。” “那是个机灵鬼,还不知道怎么淘气呢!哪天不闯祸都是稀奇事!”如果说有老夫人真心疼爱不计较利益得失的晚辈,除了连姨娘所出的庶孙云靳,就是莫恬儿这个外孙女了。 云楚忱笑而不语,云挽心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如果说有谁能比云楚忱还要让她觉得厌恶,那就是莫恬儿。 这小贱人就是个泼妇!仗着祖母疼爱处处与她作对!每次都让她难堪! 云千亦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姐姐。” “哼。”云挽心轻哼一声,将目光瞥到一边。 二夫人说道:“也不知道妹夫有什么打算,是不是打算留在长安为官?” “我自是希望如此,不过莫家这些年虽然过的还算富足安逸,但没什么人入仕,恐怕没什么人脉,咱们侯府也帮不上什么忙。” 侯府还要仰仗太后的眷顾呢,现在太后没了,老夫人很是惆怅,不知道他们云家还能撑几代。 想起这个,老夫人就生气,“老二最近在忙什么?整天看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为家里分担分担!连他大哥都不如!” 众人了这话就很尴尬了,丫头婆子们都将头低下,假装没听见。 老夫人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大老爷已经够没用了,二老爷比大老爷还没用…… 二夫人干笑一声,心中腹诽,你养出来的儿子,你问我干什么? “他最近结识了一个道士……据说言谈举止有半仙的风范,所以他这两天直接宿在道观中,压根就没回来……” “半仙?”老夫人气的嘴唇都紫了,“满大街算命的骗子都叫什么什么半仙!我看他是病的不轻!赶紧让人叫他回来!过了年,让他寻个差事!就算一个子儿都赚不来,也不能整日在这么混下去了!” “是,媳妇这就让人将他找回来。” 二夫人吩咐身边的丫头,让她吩咐门房派个小厮出门去寻二老爷回来,结果人还没出南华堂,就被一个疾步冲进来的张妈妈给撞了一个趔趄。 “哎呀,张妈妈,怎么横冲直撞的?什么事这么急?” 张妈妈满脸喜色,“对不住,你没事吧?” 她问了一句,也不等人家回答,就进了屋子:“老夫人,大喜!” 云老夫人诧异道:“何喜之有?” 张妈妈兴奋道:“皇上封晋将军为镇国公了!以后晋府就是国公府了!” 这个老夫人之前也有所猜测,是好事没错,可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张妈妈看见老夫人疑惑的神色,笑道:“皇上给咱们大姑娘和晋二公子赐婚了!” 众人齐齐惊呼一声。 “赐婚?” 云楚忱抬头直直的盯着张妈妈,其他人的目光唰唰唰的转到她身上。 “圣旨已经下了?” “下了!”张妈妈解释道:“方才奴婢让人去城门口看看情形如何,小厮说,皇上当着文武百官和百姓的面犒赏三军,这道赐婚圣旨跟册封镇国公的圣旨一道宣读的。” 云楚忱不自觉的站起身,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晋亭的确说要去找晋将军说他们的亲事,不过在她看来,总要等晋将军或是晋夫人跟云府通气之后再行商谈婚事,然而一道圣旨,事情就就这么定下了。 “怎么这么突然?”云老夫人着实吃惊不小。 张妈妈道:“大夫人与晋夫人是手帕交,兴许晋夫人早有此意,之前就跟晋将军提过也未可知,所以借着这次机会替儿子讨一门亲事也不无可能!” “难不成老大媳妇也早有此意?” 云楚忱闻言,就知道老夫人这是挑理了。 就算她的亲事是母亲做主,到底也要知会老夫人,问问她的意见。 她看向张妈妈,张妈妈领会了她的眼神,赶紧说道:“那倒未必,此次冬猎,侯爷跟大夫人都随行左右,兴许晋将军与侯爷见面提起此事,一拍即合。” 云老夫人闻言脸色缓和,紧接着就笑了,越想也觉得侯府福星高照! 她方才还在愁,一转眼,侯府就靠上镇国公府了?! “晋将军是国之栋梁,护佑大安江山,受皇上倚重,能与他家结亲,的确是大喜事。” 她看向云楚忱,“楚楚,意下如何?” 云楚忱佯装羞赧,低头道:“婚姻大事,自是长辈做主。” 于是众人纷纷说起吉利话。 云挽心脸都气紫了,凭什么她总是这么好运气!不过她没发现,一旁的云千亦也是一脸煞白,嘴唇紧紧抿着,指甲掐进手心都没感觉到疼。 众人围着云楚忱说话,都没有注意到她们。 这时,妙容从外面急惶惶进来:“老夫人不好了!” 众人正高兴,这话无疑如一盆凉水。 老夫人皱眉:“什么不好了?” “大夫人为了救皇上受伤了!” “我母亲受伤了?” 云楚忱头皮一乍,然而老夫人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为了救皇上”几个字上,“皇上遇刺了?” “报信的人说有人行刺,侯爷跟大夫人正好在跟前接旨,远处有利箭朝皇上射了过来,大夫人大喊一声‘舅舅’,就朝皇上扑了过去,正好挡了那一箭!” 云老夫人神色莫名,这哪里是不好了,分明是太好了! 衡阳郡主是皇上的外甥女,关系却不亲近,可有了此次的救命之恩,定然有所缓和!这对宣永候府是大好事,加上之前的赐婚,简直是双喜临门! 云楚忱见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磨了磨后槽牙,几步冲到妙容跟前:“我母亲伤的重不重?可有性命之忧?” “奴婢也不知道,听说郡主流了好多血,这会儿被皇回宫医治了,侯爷也跟着去了。” 云楚忱心如刀割,拔腿就往外跑! “姑娘!等等!” 蘅兰等几个丫头追了出去,留下屋子里众人愕然立在当场。 “母亲,儿媳也去看看!” 二夫人见老夫人还在愣神,也不等她,说了一句就紧追着云楚忱出去了。 云老夫人问妙容:“怎么会有人行刺?” 妙容摇头:“事发突然,还好有晋将军他们在,没有造成太多伤亡,大概是刺杀皇上一击未重,造成一些混乱就撤走了,晋家军协同衙门正在四处搜寻刺客呢。” 这厢云楚忱匆匆出府,连衣裳都没换。 二夫人也不能跟着入宫,便叮嘱了几句,然后让人去府外打听消息,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永寿宫。 衡阳郡主昏迷不醒的躺在榻上,胸口被利箭刺穿,不断有鲜血从伤口流出,将衣裳浸透。 云泓远看着太医为其处理伤口,只觉得脑仁儿发麻! 皇上面色复杂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外甥女,不管是因为太后还是因为她那副性子,他都不喜欢。 所以,衡阳从小在宫里长大,但他们说话的次数都是有数的。 然而,对方却不顾一切的朝他扑过来挡了那一箭! 他知道,这种来不及思考,不顾一切的反应,说明衡阳一直是拿他当亲人的! “杨太医,朕不希望衡阳有事!” 太医令杨项满头大汗的指挥几个太医,听见皇上的吩咐,汗流的更凶了。“臣遵旨……” 马车疾驰,云楚忱呆呆的坐着,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潋月劝道:“姑娘,您别太担心了,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照影疑惑道:“奴婢想不通,怎么会突然有人行刺?还赶在晋将军回城的节骨眼上,不会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云楚忱闻言,暂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如果没有母亲那么一挡,皇上也许真要有个什么,到时候即便与晋将军无关,他也会成为被猜忌的对象,绝无好处……” “所以这一遭,是有人想要针对晋将军的?” 云楚忱此时脑袋发木,只觉得一团乱麻,“不知道晋亭在哪?他应该是跟皇上他们一起回来的不是么?” 正说着,马车猛地一顿,紧接着一只手掀开车帘。 晋亭迅速往马车里看了一眼,见是云楚忱,就闪身跳了上来。 “你怎么在这?你有没有受伤?” 云楚忱见他形容狼狈,赶紧上下打量她。 “我看见上次那个人了!” 云楚忱一惊:“上次在我家附近撞见的那个贼?”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又来烦我? 晋亭的气息有些不稳,“我追了那人一路,可城中此时异常混乱,跟丢了。” 云楚忱看着他,“这么说,行刺皇上的人就是他们。” “十有八九。”晋亭稳了稳心神,说道:“我今天是偷偷去见父亲的,没在皇上跟前露面,所以没跟他们一起进城,特意挑了小道走,没想到碰巧撞见那人,他蒙着脸,可我与此人交过手,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你可知道我母亲伤的怎么样?” “郡主受伤了?”晋亭一怔,他压根就不知道。 云楚忱急的唇色发白:“我陪祖母在家里等父亲母亲回来,先是有人来禀告赐婚的事,后脚又有人来说母亲为了给皇上当箭受伤了,还流了很多血……” 亲事落定的喜悦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此刻她只想火速感到母亲身边。 “我没看见。”晋亭猜测:“我撞见那人的时候,他似乎正要撤走,我追到半路才从混乱中听说皇上遇刺了!” 云楚忱想起方才的猜测:“此事你先不要与旁人提起。” 晋亭点头:“无凭无据,我说出来也只会惹人怀疑,说不定还会牵扯到我父亲。” 云楚忱闻言放了心,“你怎么找过来的?” “我本是想回府去跟母亲说一声,但半路就遇见她跟我大哥了,她二人没什么事,已经先回府了。没想到一错眼就看见你的马车。” 虽然云府的马车都长一个样,但云楚忱的车夫是单独安排的。 “那晋将军呢?” “晋家军当场就抓住了几个人,这会已经送往刑部大牢了,我爹会协同衙门将城中搜一遍,这会估计还在忙。” 云楚忱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快到宫门口了,我得先去看看我母亲,你先回府吧。” 晋亭点点头,他就算要进宫,也不能跟着云楚忱的马车一起进宫,“那我先走了,你保护好自己。” “知道了。” 晋亭也着急去找晋将军,下了马车几个跳跃就不见了踪影,云楚忱放下车帘,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母亲没事……” 永寿宫中,眼看一盆盆血水端出去,衡阳郡主性命垂危,皇帝李肇的脸色愈发难看。 “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没救回来!朕要你们有何用!” 杨项心中发苦,如果可以,他都愿意将自己的命借给衡阳郡主一半,让她赶紧醒来,否则他现在就有可能性命不保。 “皇上,箭矢自郡主背心透胸穿过,虽然没有刺中心脏,可仍是伤势为重,臣等已经尽心救治……” 李肇怒道:“她流了那么多血!再这么下去,血都要流干了!朕命你们把最好的药都给她用上!务必要将人救活!” 云楚忱进来的时候,正听见这一句,她诧异之下,更觉得担忧。 看来母亲伤的的确很重。 “臣女给皇上请安。” 李肇回头看见她,叹息一声,“起来吧。” 云楚忱起身,见众人都在这里围着,显然是太医们正在里面为母亲诊治,不便进入。 她在人群中找到云泓远的身影,见他面色惨白,木头一般直愣愣的杵在那。 “父亲。” “父亲?” 云楚忱喊了好几声,云泓远才回过神来,“楚楚,你来了……你母亲她……” 云楚忱见他的神情,心下更沉。 “父亲,母亲一定会没事的……” “我对不住她……”云泓远神色凄然:“她在我身边这许多年,竟然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好不容易解开了误会,却又……” 云楚忱闻言,便知此次冬猎,二人的关系又缓和了不少,可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呢! “姑娘!” 潋月在旁提醒,云楚忱转头往看去,就见一个太医出来禀告,她赶紧过去。 那太医抹着额头的汗,说道:“皇上,郡主伤口的血总算是止住了……” 皇上精神一震,“人怎么样?” 太医道:“血止住了,但郡主仍是昏迷不醒,夜里恐怕要高热,就怕人烧糊涂了,若是能挺过去,郡主便无事。” “也就是说,还没有脱离危险?”云楚忱有些急了,她望着皇上,“皇上,臣女想进去看看母亲。” “走。”皇上率先往里面走,云泓远父女俩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屋子里有浓重的血腥味,宫女正在收拾染了鲜血的棉布。 衡阳郡主紧紧闭着眼睛,面白如纸,没有半点血色。 云楚忱紧走几步上前去看,轻声唤道:“母亲……” 她摸上衡阳郡主的手,有点凉,她赶紧将被子拉好给她盖上。 皇上紧皱着眉头站了半晌,说道:“楚楚就留在宫里侍奉你母亲吧,等你母亲醒来再说。” “是,多谢皇上。” 她能留在宫里,云泓远就不行了,这毕竟是皇上的后宫,外男无事不得擅入逗留,呆呆的陪了片刻只好出宫回府了。 潋月跟着回去给云楚忱拿换洗的衣物和手边惯用的东西,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姑娘,奴婢听说,晋将军手下的人抓住了好几个刺客,说是嘴里都含着毒丸,不过晋家军早有防范,当场就卸了下巴,让他们想死也死不了,这会刑部的人已经在审讯了。” 云楚忱看了衡阳郡主一眼,走到旁边坐下,轻声问道:“宫中设宴为晋将军接风洗尘,这会已经开宴了吧?” “嗯,因为下午出了事,所以时辰往后推迟了些,不过犒赏三军的圣旨已经宣过,倒没什么影响,只不过,皇上毕竟差点被行刺,大臣们都在私下讨论,说有人想陷害晋将军,宴席上的气氛有些不寻常。” 潋月最擅长打探消息,出宫入宫这一来一回,就探听到不少东西。 云楚忱道:“好在皇上无事,要不然,就麻烦了。” “到底是谁在捣鬼,陷害晋将军对那些人有什么好处?” “大安百年太平,并非无人来犯,而是晋家军一直在戍卫边陲,将敌人都挡在了外面,皇室信任晋家的同时,也有深深的疑虑和防备。功高震主暂且不提,另外有一件……我听说,当初晋将军年轻的时候,与安阳王走的很近……” “安阳王?”潋月惊呼一声,将声音压得更低:“是……谋逆的安阳王?” “嗯,当年安阳王惊才绝艳,与晋将军年纪相仿的几个世家子弟,包括许相的长子许大老爷,甚至当今皇上,都是追随他的,却没想到最后……” 云楚忱没说下去,话锋一转,“不过,当年的事情没有闹大,安阳王死了,其他人都没有受到牵连,甚至安阳王府也还好好的,如今是安阳王妃守着整个王府。” “那……当年与安阳王交好的几个兄弟……” “他们也是该做官的做官,该从军的从军,总之,好像安阳王的事情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奴婢怎么觉得,此事透着蹊跷?” “何止是蹊跷,简直成迷,但无人敢问,皇上继位之后,大家更是绝口不提。” 潋月圆睁的眼睛,“难道是……皇上?” “不知道。”云楚忱摇头,“不过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就是有人故意针对晋将军,联想到有人盗取公主钗想要找女神山的事,我就坐立不安。” 潋月深呼吸了几次,将心头的震惊压下,说道:“那将来姑娘您嫁到晋家,岂不是要跟晋家一起卷到这桩谜团之中了?” 照影给她们到了茶端过来,说道:“你以为,不嫁到晋府,姑娘就与此事无关了?想想姑娘的梦。” 潋月一滞。 云楚忱说道:“没错,几年之后长安大乱,无人能够幸免。不管最后能不能逆转结局,我们先要尽人事,然后才听天命。” “姑娘也别太担心了,眼下,先按部就班的做好眼前的事,其他的,将来有晋二公子帮您呢。” 云楚忱闻言,这才想起来她的亲事已经定下了。“也不知道晋亭怎么跟晋将军说的,竟然直接请旨赐婚了。” “兴许真是晋夫人之前就与晋将军提过了,所以晋二公子将平遥公主的算计一说,晋将军也觉得事情迫切,索性就求皇上赐婚了。” 之前晋夫人特意来找衡阳郡主,商量两人的亲事,衡阳郡主是亲自问过云楚忱的,但那是云楚忱不愿,便没再提起。 “说到迫切,晋夫人的确是催的急了些……”云楚忱想到之前晋亭与她说起的,“之前他还跟我说过,晋将军言明,要他年底之前,必须要将成亲的人选定下,要不然,家里就要做主替他定一门亲了。” “这么一说,是有些奇怪,晋二公子的年纪也不大,的确没必要催的这么紧。” 云楚忱想不通,索性不想了,等有机会,问问晋夫人便是。 她走回榻前,见衡阳郡主仍是气息微弱,紧紧闭着眼睛,伸手探了探,好像有点发热。 “照影,你去打盆冷水来。” 照影闻言转身出去打水,却在门口撞见了平遥公主。 “公主殿下。” 平遥公主瞥了照影一眼,抬脚进了殿内。 云楚忱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见是平遥公主,心中不由感到厌烦。 这是又来找她的晦气了吗?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要有所准备 兴许是嫁做人妇的关系,参加今日这样的场合,平遥公主的装扮极为隆重华美。 她一身藕紫缠枝暗纹蜀锦儒裙,肩头系着银狐斗篷,青丝盘成仙气十足的飞天髻,步摇垂垂,与耳垂上的明珠相互辉映,在颊边划出璀璨的弧度。 这样的打扮,让她看上去与从前有些许不同,尤其是她眼眸间流露出来的情绪,与从前不一样了。 云楚忱觉得,平遥公主的两种性情似乎找到了中间的平衡点,让她足以支撑自己,又不过于暴戾。 但这样的平遥公主看上去更敏锐,更危险。 二人相互打量了半晌,都没有开口。殿内有些安静,宫女们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寻常,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平遥公主的目光看着云楚忱狭长的双眼,仿佛能看到最深处去,半晌,她轻笑道:“怎么像个受惊的刺猬,本公主有那么可怕么?” 云楚忱闻言扯了扯嘴角,屈膝行礼,“公主恕罪,臣女方才走神了。” “这也不怪你,毕竟你母亲伤势危重。” 平遥公主往前走了两步,往榻上看了两眼,说道:“真是令人忧心,不过,如果不是衡阳表姐,受伤的就是父皇了。” 衡阳表姐? 云楚忱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问道:“不知公主此时前来,可是有事找臣女?” 平遥公主道:“皇上率重臣设宴,为晋将军接风庆功,皇后娘娘走不开,却又担忧衡阳表姐的伤势,所以让我过来看看,顺便叫你去前殿一趟,商量一下封赏的事。” “封赏?” “是啊,衡阳表姐救了父皇,父皇心中感念,自然是要封赏的,但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皇后娘娘便提议让你过去商谈一番。” 皇上想给母亲什么赏赐,就给什么赏赐,何须找她商量? 云楚忱心中疑惑,平遥公主又道:“父皇似乎想晋升衡阳表姐为公主,皇后娘娘觉得,也许赐封你更合衡阳表姐的心意,所以让你去一趟。” 云楚忱闻言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衡阳郡主,对打水回来的照影说道:“你留下照看母亲,若有事,立即来找我。” “是,姑娘。” 平遥公主见状微微一笑:“走吧。” 云楚忱带着潋月垂眸跟在平遥公主身后,一路往前殿设宴的地方走去。 今日宫宴,五品以上的命妇都得入宫,沿途遇见几个高官贵眷,看见云楚忱,都窃窃私语起来,说的无非就是赐婚和救驾两件事。 云楚忱心中沉重,希望母亲早点醒来,否则她一颗心总是高高悬着,落不到实处。 “楚楚姐姐!” 走神间,云楚忱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却是晋如萱。 她已有许多日子没看见这丫头了,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如萱,你怎么在这?” 晋如萱年纪还小,头上梳着简单乖巧的双环髻,簪着几朵珠花,颈上挂着副八宝金锁,玲珑可爱。 “我方才,嗯……内急……所以母亲就陪我出来了,结果我不小心踩了她的裙子,她就去那边暖阁更衣了……”晋如萱十分随意的答了一句,然后紧紧扯着云楚忱的袖子,显然还有话要说。 云楚忱闻言看了平遥公主一眼,平遥公主笑道:“无妨,你们说话便是,本宫慢慢往前走,你一会跟上来。” “谢公主。” 平遥公主缓步向前走了,云楚忱问:“怎么了?” 晋如萱满脸纠结,“楚楚姐姐,以后你就是我的二嫂嫂了?” 如此单刀直入,云楚忱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有些难为情的点点头。 晋如萱小大人般长长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云楚忱疑惑。 “可惜我二哥配不上你……”晋如萱满目遗憾,“不过,事情已成定局,以后,还请楚楚姐姐,别太嫌弃二哥,他虽然傻了点,但还算是个好人。” 云楚忱哭笑不得,摸摸她的头顶道:“小小年纪,哪来的那么多想法,你别乱跑,在这好好等晋夫人回来,我还要去前面见皇后娘娘,不能跟你说太久。” “嗯。”晋如萱乖乖点头。 云楚忱笑着朝她摆手,转身去追平遥公主。 潋月跟在她身后,说:“姑娘,公主今天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也发觉了?” “嗯,说话的神情都变了……以前平遥公主,要么就是一副柔弱温和的摸样,要么就是一脸的狠戾阴沉……今天她实在太正常了……不是,奴婢的意思是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云楚忱心里是同样的个感觉,她说:“她这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正常的千金或是公主该有的样子。” “对对对,奴婢就是这个意思,她今日一举一动,甚至让奴婢想起了许家大姑娘……啊!是二皇子妃。” “谁知道呢,我也想不通,难不成是魏子修的缘故?” 潋月不解,“难道成亲还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不成?” 云楚忱没有再说话,因为她已经看见了前面的平遥公主。 她们几步赶上去,“公主殿下,我们走吧。” 平遥公主“嗯”了一声,仍没有什么特殊的神情和举动。 云楚忱简直觉得,平遥公主是庸九那种易容高手假扮的。 不过,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 殿内隐隐传来丝竹之声,门口立着不少内侍和宫女,不时有命妇屏气凝神的出入。 云楚忱跟着平遥公主直接去见皇后。 不少人都朝云楚忱望过来。 在一众装扮华贵的命妇和千金小姐们中间,她一身穿着显得十分素淡,但有那一身令人望尘莫及的礼仪在,怎么看是尊贵无匹,丝毫不亚于人。 虽然备受瞩目,但云楚忱目不斜视,泰然自若,“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王皇后对云楚忱这份坦然和从容啧啧称奇,“快起来,你忘了,该称本宫一声舅祖母的。” 云楚忱再次屈膝一礼,唤道:“舅祖母。” 王皇后笑着点头,“好孩子,苦了你了,你母亲怎么样了?” “母亲还没醒来……” 众人支起耳朵听着,听见这句不由唏嘘。 王皇后说道:“今日情形特殊,本宫心里着急,一时半会却也离不开。” “舅祖母不必担忧,母亲她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唉,倒让你来安慰本宫了。”王皇后拉着她的手,说道:“叫你过来,一来是想问问你母亲怎么样了,而来是想商量商量封赏之事,毕竟是救了皇上,如此大的功劳,总不会视而不见。” “母亲尚且昏迷不醒,臣女总不能替母亲做主。” “嗯。”王皇后看了一眼已经重新落座的平遥公主,说道:“这倒也是,不过,本宫的确觉得这封赏落在你身上较为合适。” 云楚忱抬头看了一眼王皇后,觉得她话里有话。 王皇后微微一笑,“这殿里有些闷,你陪本宫出去透透气。” 云楚忱知道她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上前扶着王皇后往外走。 站在高高的殿基之上,云楚忱能清楚的看见其他殿宇的屋顶,重檐错落,碧瓦朱甍。 王皇后深深看了一眼云楚岑:“每次见你,都是这般不卑不亢不慌不忙,不愧是太后眼看着长大的孩子。” 不说是衡阳郡主养大的女儿,却说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孩子。 云楚忱眸光一转就明白了王皇后的意思。 对方是在说她懂得借势呢。 “舅祖母谬赞了。” 王皇后微微一笑,说道:“你没跟着去冬猎,恐怕不知道,这赐婚的圣旨,其实是你母亲提起的。” 云楚忱愣住。 “没错,是你母亲提起的。晋将军先是与宣永候提及你跟晋二公子的亲事,你母亲知道以后,便去求了皇上,称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希望你嫁的风风光光。” 云楚忱心道,一定是母亲晋亭找过晋将军,晋亭既然开口了,就意味着她同意了,所以母亲干脆就替她求了圣旨赐婚,免得再受诸多阻拦。 可王皇后为何要找她说这些呢? 想起方才她说,皇上这份赏赐,落在她身上较为合适。 难道,王皇后这是在跟她示好? “听说,雷家作为皇商,拥有大安一半的财富,家中珍品宝物堆积如山。” 一半的财富? 这么说,是否有些夸张了? 云楚忱心中暗暗纳罕,雷家要是真这么有钱,大皇子只要能笼络住朝臣,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吧? 她想了想说道:“这江山是皇上的,天下一草一木非他人之属,雷家即便拥有再多的财富,也只是皇上的奴才,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是拥有大安一半的财富,皇后娘娘多虑了。” 王皇后闻言,看着她的目光深了几分,说道:“你果然聪慧。不过,这么多的财富,却有一部分捏在太后娘娘的手中。” 云楚忱这下是真的震惊了,“怎么会?” “太后娘娘临终时,必定将这些交给了你母亲,不过她应该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但本宫说的句句属实。”王皇后意味深长,“这次你母亲身受重伤,万一……本宫当然不希望你母亲有事,只是提醒你,万一你母亲有个什么,你要有所准备……” 准备? 云楚忱双眼微微一眯…… 雷家坐拥大安一半的财富,却有一部分掐在太后娘娘手中,照王皇后的意思,这些东西应该是交到了母亲手里。 现在母亲生命垂危,如果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自己要准备的,是提防雷家? 云楚忱想到这,浑身一凛,拔腿就往永寿宫跑! 王皇后站在她身后,唇角微微勾起,“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其实要杀的是她! 云楚忱提着裙子,不顾一切的往永寿宫跑! 原来今日刺客行刺的目的根本就不在皇上,就是她的母亲! 虽然不知道雷家的东西为何会被太后捏在手里,但必定是有什么原因的!雷家是想要杀了母亲,夺回那些东西! 潋月似也感觉到了什么,白着一张脸发足狂奔。 永寿宫中。 照影死死拖住蓝衣宫女的腿,那宫女眉头一拧,一脚踹在她胸口上! 照影大叫着“来人啊”,再次扑上去扳住蓝衣宫女持刀的手。 蓝衣宫女力气很大,揪住照影的头发使劲儿往后扯,同时挣脱开照影的钳制,手中的匕首朝她的喉咙划去! 照影吓得头皮一乍,下意识的抬起手臂去挡。 尖锐的刺痛传来,血流如注,她却顾不得,猛地向前一冲,将蓝衣宫女撞了一个趔趄。 花架倒地,发出哗啦一声响。 可这么大的动静,居然都没能引来其他宫人。 照影知道这是早有预谋,心里更加着急,抄起花架朝蓝衣宫女砸去。 “找死!”蓝衣宫女本来是想速速解决了衡阳郡主的性命,可一再不成功,她就不得不先解决了这个死丫头了! 她挥舞这匕首朝照影冲了过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郡主!” “少废话,受死吧!” 照影抡着花架,左躲又闪,蓝衣宫女冷笑一声,竟然不去抵挡了,生生的撞了上去,一把抓住花架猛地一扯。 照影惯性的朝前倾身倒了过去!电光火石之间,她反应也很快,不退反进,顺势往前用力,用花架将蓝衣宫女顶在了墙壁上! 蓝衣宫女彻底被激怒,她拼劲全力往侧方一推,照影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蓝衣宫女冷笑一声,扬起匕首就要刺下。 照影抓着她的手臂,眼看就要抵挡不过命丧黄泉,一旁突然有人飞身而至,一脚踹飞了蓝衣宫女。 照影抬头一看:“晋夫人!” 晋夫人皱眉看着殿内的情形,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什么人!” 那蓝衣宫女一看有人来了,豁出去一般往衡阳郡主榻前冲。 晋夫人眼疾手快,拿起一边的铜铸摆件朝她砸了过去。 蓝衣宫女痛呼一声摔到在地,一个翻滚,与晋夫人交起手来! 这宫女力气虽大,实际上却不会什么功夫,周围又有照影和晋夫人带来的两个丫头从旁周旋阻拦,更是没法成事。 眼见力敌不过,蓝衣宫女咬牙看了榻上人事不省的衡阳郡主一眼,反手将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喉咙! 鲜血汩汩流出,照影惊叫一声后退,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咣啷一声。 云楚忱跑到门口听见这声巨响,吓的魂飞魄散,不顾一切的冲进了内殿。 “姑娘!” 照影一见她,便扑上来大哭不止。 云楚忱望见榻上的母亲好好的躺在那,连忙将照影扶了起来,这才看见晋夫人居然也在此处,“靖姨?” 晋夫人长舒一口气,说道:“我来看你母亲,没想到正撞上有人行刺。” 照影哭道:“多亏了晋夫人,要不然,奴婢跟郡主肯定没命了……” 潋月白着脸抱住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晋夫人揉了揉手腕,说道:“我已许久不练武了,要不是我们人多,怕是打不过这宫女。” “靖姨!多亏了您!要不是您来看我母亲,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在宫中这种群狼环伺的地方,她竟然留母亲一个人在永寿宫。 她的警惕性还是太低了! “如萱说碰见了你,我便想着,永寿宫也不远,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索性就过来看看,没想到正看见你的丫头跟那宫女扭在一起,差一点被割了脖子!倒是个有几分胆识的!” 照影浑身不少地方都被宫女持着的匕首割伤了,这会正往外渗着血,将衣裳都染红了。 云楚忱心疼又后怕的看了她一眼,让潋月带她到一旁看伤,然后对晋夫人说道:“我没想到……真真没能想到……” “这不怪你,谁能想到有人会在宫里这么肆无忌惮的杀人?不过……我进来的时候,你母亲所在的偏殿,一个宫人都没有。我还奇怪……” “一定是被人给调走了。”云楚忱看了一眼四周,说道:“是皇后娘娘提醒了我,我才赶回来的……” 晋夫人眉头一蹙,转而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你母亲醒来,再说不迟。” 云楚忱听她这么说,心中惊讶,难道晋夫人也知道母亲手里有雷家钱财的事?要不然她怎么会说等母亲醒来再说呢? 二人正说着话,皇上与皇后匆匆赶来了。 听说有人想在永寿宫行刺衡阳郡主,皇上大怒,将宫人们都叫过来审问。 众人瑟瑟发抖,只说那宫女是永寿宫的老人了,平时也会在太后跟前伺候的,谁能想到她会动手杀衡阳郡主呢? 当时也是她将众人都调离了偏殿。 皇上脸色铁青,显然这宫女是在永寿宫中潜伏多年了。 现在人已经死了,还怎么查下去! 王皇后道:“还好晋夫人身手不弱,否则今日之事,便无可挽回了。” 云楚忱不以为然,王皇后既然提醒了她,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做,任由别人对她母亲动手呢? 一定是准备在关键时刻出手阻拦的,没想到晋夫人突然前来,抢了先。 晋夫人说道:“哪里,臣妇已是老胳膊老腿了,实在吓得不轻,若不是身边有几个丫头帮忙,恐怕制不住这宫女。” 王皇后笑着拍拍她的手,十分和善:“晋夫人快回席上去吧,晋将军怕是担忧这边的情形,要着急了。” 晋夫人点头:“那臣妇就先去了。” 王皇后目送晋夫人离开,眸光中闪动着什么。 云楚忱缓缓走过去屈膝行礼,“皇后娘娘。” 虽然没有称谢,却分明就是道谢的姿态。 王皇后看着她微微笑了笑,往宫殿一侧零落萧索的梧桐下走去。 云楚忱连忙垂首屏息跟了上去。 王皇后在大树下站定,伸出手轻触粗糙冰凉的树干,说道:“衡阳将你从生母身边,拉到这吃人的漩涡之中,你可曾有过怨怼之心?” 云楚忱抬头。 真是个要命的问题。 吃人的漩涡,是指她在云府这十来年,还是指将来的皇权之争呢? 她避重就轻的答道:“生恩养恩都是恩情,楚楚此生都无以为报,怎敢有怨怼之心。” 王皇后盯着她看了片刻,笑道:“之前你救了涣之,与王家结下不解之缘,本宫便多留意了你几分,你这些年来过的不易,好在你蕙质兰心,往往都能逢凶化吉,如今更是苦尽甘来了。” 何为苦尽甘来? 是指她嫁入晋府吗? 云楚忱越是琢磨,越是觉得王皇后话里有话。 她在对方眼中看见满目幽深,本能的提高了警惕,“娘娘过奖了,楚楚蒲柳之姿,不过内宅无知女子,尽力让自己的日子过好些罢了。” “不必谦虚。”王皇后目光热络的看着她,拉起她的手,轻拍道:“本宫一向喜欢聪慧的女孩子,你又与知以交好,往后,咱们走动的时候还多着呢,要不是本宫的睿儿还小,还真想让你做本宫的儿媳妇呢!” “皇后娘娘说笑了。” 岂止说笑,就算是说笑,身为皇后说出这样的话,也有些过于露骨了。 王皇后不置可否,说道:“本宫还要回到前面宴席上,你这就回去照看你母亲吧。” 云楚忱点头:“恭送娘娘。” 一身大礼服的王皇后渐渐消失在远处,云楚忱缓步走上白玉阶极目远眺,只觉得大安宫异常庄严宏伟,又充满阴私与隐秘。 她脑中有些混乱。 自己就算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内宅女子,对王皇后来说,又有什么用处呢?王皇后对她这般态度,难道也是为了母亲手里的东西? 正思忖间,云楚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云姐姐!”魏妥妥朝她小跑着过来。 “妥妥,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永寿宫这边出事了,放心不下,就来看看。” “有人想杀我母亲。” “啊?”魏妥妥惊住了,十分不能理解:“为何?为何会有人想要杀郡主?” “是啊,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谁会动心思来杀一个内宅妇人呢。” 魏妥妥懵懂道:“什么特殊原因?” 云楚忱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母亲还没醒,那些事情也不能确定,不过,王皇后方才提醒我,说我母亲手里有雷家的东西。这次刺杀,很可能另有隐情。平遥公主方才是故意将我引开。” 魏妥妥眉头皱了半晌,捋不清思路,于是说道:“方才在殿内,我一直留意着平遥公主那边,隐约听见了她们说的话。似乎是皇上提议赐封郡主为公主,王皇后说,郡主最看重姐姐你,说不定想让皇上将这份赏赐落在姐姐身上,所以提议等衡阳郡主醒了再决定不迟,平遥公主却说,不如将你请过来问问,顺便看看郡主的伤势如何了。” “她这个请求顺理成章,不知情的人自然不会往别处想。” “嗯,皇后召见,姐姐自然不能不去。到时候郡主出了事,别人也怀疑不到她那里去。” 云楚忱突然福至心灵,“我明白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本宫就是要她求告无门 “什么?” “王皇后应该是看出了平遥公主的居心……” 云楚忱冷笑,说:“平遥公主想借王皇后之口将我调离永寿宫,王皇后就干脆让平遥公主去找姐姐,反将了她一军,之后又告诉我这个秘密,揭露大皇子和雷家等人的心思……她的用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平遥公主这么做,是为了配合雷家杀了衡阳郡主,也就是为了大皇子牟利。 而二皇子跟许琳琅频频算计云楚忱,两方之间摩擦不断,也是有仇的。 如果可以,云楚忱不希望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登上皇位。 那么谁还名正言顺且有实力与他们抗衡呢? 当然是皇后与她所育的六皇子了。 所以,王皇后及时跳出来告诉她这个秘密,救下衡阳郡主,送她这个人情,是为了六皇子做打算。 “姐姐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是在拉拢你?” “嗯……如果事情真如王皇后所说,我母亲手里攥着雷家一半的财富,那么我嫁入晋府之后,岂不等于,同时搭上了钱财和兵权?” 魏妥妥愕然,“难怪……难怪王皇后这么迫不及待的来跟姐姐示好!原来是想借机帮六皇子争夺大位?” 云楚忱摇头:“朝局瞬息万变,牵一发而动全身,又哪里是我能左右的呢。她不过将我看做了药引子,用以笼络我母亲和晋府。” 其实谁当皇帝她都不关心,可若是她的家人会因此收受到牵累,遭遇磨难,那么她就不能不竭尽所能,趋利避害。 眼下,靠拢皇后的确是唯一的选择。 但她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呢? “此事还要等母亲醒了,再从长计议吧。” 二人回到殿内,照影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 “姑娘……” 云楚忱道:“你坐着别动,是不是很疼?” 照影的脸色仍没恢复过来,手脚都在发抖,她摇摇头,“奴婢刚才真以为自己要死了……那个宫女力气很大,几次甩开奴婢朝郡主扑过去,奴婢吓得魂都要飞了,还好晋夫人来了!” 死去的宫女已经被抬走了,云楚忱看着地上留下的一滩血迹,问:“她可曾透露只言片语?” 照影摇头:“没有,她走近殿中,问奴婢可还缺什么,奴婢说暂时没什么需要的,若姑娘回来还有什么需求,再跟她说。她答应一声,往前走了两步,看上去是想看看郡主的状况如何了,奴婢便没阻拦,谁知她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刺郡主的咽喉,奴婢当时就站在床榻边,一把扑过去将人撞开了……之后我们就扭打到一处,直到晋夫人来……” 云楚忱与魏妥妥对视一眼,“这会某些人应该已经知道此事失败了。” 魏妥妥心领神会,“我先回宴席上去看看。” 云楚忱点头,送走魏妥妥,又叫了宫女进来收拾。 “照影,你受了伤,也不能再在这里伺候,我让人送你出宫回府养伤,你换信儿来。” 照影点点头:“姑娘,您一定要小心,难保不会有人伺机再动手。” “嗯。” ………………………… 凛霜殿,是平遥公主出嫁之前的住处。 她此时站在殿中,看着熟悉的摆设,听着侍女禀告永寿宫发生的事。 “要不是晋夫人突然闯入,事情便成了。” 平遥公主倒没怎么生气,似乎觉得事情不顺利才有趣,“皇兄怕是要不高兴了呢……” 拢烟见她没有大发雷霆,不由松了口气,可听到平遥公主的话,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大殿下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杀人…… 平遥公主随意把玩着鬓边的流苏,问:“父皇怎么说?” “皇上很生气,但那宫女当场就死了,而且又是永寿宫的老宫女,很多事情都无法查证。” 平遥公主勾起唇角:“父皇倒是不怕,就是皇后有些麻烦,看来她知道不少事情。” 拢烟猜测道:“皇后娘娘将云大姑娘单独叫走说话,一定是提醒了什么。” 提起云楚忱,平遥公主还不错的心情唰的阴沉下来。 “查到是谁跟云楚忱透露了本宫的打算了没有?” 她想将魏轻轻塞给晋亭,为此特意提前赶回长安,结果事情走漏了消息,棒打鸳鸯不成,反而促成了晋亭和云楚忱的亲事,她哪里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拢烟见平遥公主阴沉的神色,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不过再一想,公主早晚会问,便咬牙说了。 “奴婢已经查清楚了。那日公主在魏府跟魏老夫人和英国公夫人提起魏晋两府的亲事之后,英国公夫人应该是与魏大姑娘说起了,魏大姑娘不愿意,哭起来了,丫头们都看见她眼睛红肿,不过没一会,她就神色如常的去设宴的院子了,还与三夫人梁氏说了几句话。” 平遥公主闻言,冷笑一声,“这么说,是魏轻轻自己的主意,自作主张跟梁氏透露的了?” “八成是这样。” “哼,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耍这种小聪明!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魏大姑娘是一心想往大殿下身边凑。” “我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就是想给我皇兄做侧妃么……”平遥公主眸色变得狠戾,“这件事我虽然不能成全,不过,我倒是可以试着给她找个好人家!” 拢烟看着平遥公主的神情,就知道她要给魏轻轻好看了,“公主要怎么做?” “她不是一心想给人做妾么,本宫成全她便是了!” 拢烟心道,给大皇子做妾和给别人做妾,怎么会一样呢?但她不敢插言。 平遥公主想了想,说:“去,让人将魏轻轻给本宫叫过来!本宫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告诉她?”拢烟愣住:“公主若是告诉了她,她有心防备怎么办?” “防备?她尽管防备,”平遥公主撇嘴笑道:“本宫就是要她求告无门,受尽煎熬,最后无力挣扎只能妥协……这个过程,一定非常有趣!” 如果魏轻轻硬要敢违背她的意思,她会让这只不听话的臭老鼠死的很难看! 拢烟闻言,躬身退下,亲自去找魏轻轻。 ………………………… 云府,老夫人仔细问过了衡阳郡主的事,看着长子说道:“皇上会不会因为此事,将你的差事调动调动?” 她问的如此露骨明确,云泓远哪里会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无非就是觉得救驾功劳甚大,想为侯府谋点好处。 不过,他也习惯了自己的母亲凡是都要先考虑侯府的利益,“母亲,此事皇上心中自有定论,不管如何,还是等衡阳化险为夷了再说吧。” 云老夫人倒也不执着此事,又问起二儿子来,“你弟弟整日在道观混日子,你这个做大哥的也不管管!明年春试之后,朝中必定又有一批人事调动,他若是能求得个好差事,也能帮你分担分担不是?” 云泓远苦着一张脸,他自己何尝不是在混日子?又哪里来的门路管老二? “母亲,二弟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整日魂游天外的,就算领了差事咱们也是整日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你们三兄弟,就属川儿最是聪慧,如果他在家,我何苦这般发愁……” 云璧川是云老夫人年近四十生下的孩子,年纪比云泓远小上许多,家中都十分宠爱他,以至于将他的性子养的十分跳脱,满脑子奇怪主意,自从认定了要去从军,就整日想着离家出走,终于还是没看住,让他给跑了。 云老夫人想起三儿子就忍不住流泪,云泓远赶紧劝道:“母亲,三弟他一向机灵,在外面不会吃亏的,他既然说要去从军,谁又能拦得住?也许哪天三弟回来之后,就光宗耀祖了呢!” 云老夫人还能怎么办,也只能这么想,但她嘴上也是不承认的,“这孩子,一声不吭就走了,几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哪里将咱们放在心上了?还指望他光宗耀祖?他若是在家,这个年纪也该娶妻生子了……” 云泓远心里惦记这衡阳郡主,也没多少心情安慰老夫人,况且这个疙瘩只要三弟不回家就无法解开,于是他劝了几句也就没声了。 云老夫人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惦记自己媳妇呢,“哼”了一声道:“你回去歇息吧。” 云泓远应了一声,就离开了南华堂。 云老夫人气的很,却没理由发火,总不能说她见不得儿子念着媳妇吧! 云泓远出了南华堂,不知不觉走到濯香院,走到门口想到衡阳/根本不在这里,又命在旦夕,心绪低落间便转身离开,想去前院书房,身后却传来云千亦的一声“阿爹”。 云泓远回头看去,就见云千亦一身素淡站在远处,眉目间是化不开的伤心。 “亦儿?” “阿爹,亦儿想念阿爹了,可以跟阿爹说说话么……” 自从上次连姨娘做的事情暴露之后,云泓远就没有见过她们母女,云千亦此时满脸期盼,让云泓远不忍拒绝。 事情是连氏做的,几个孩子是无辜的。 他叹息一声,朝云千亦走过去。 云千亦嘴唇紧紧抿住,父亲,你可不能怪我啊…… 第二百二十六章 她不信破镜真能重圆 琼华院。 连姨娘仔细在烧伤处涂上药膏,又将一缕头发散下来将其遮住。 云挽心在一旁看着心疼极了,“也不知道 这药膏能不能去掉姨娘脸上的疤痕。” 连姨娘看着铜镜中的容颜,说道:“僖妃娘娘特意让人送来的,说是从皇上那里讨来的贡品,对疤痕又奇效,想必会有作用。” 云挽心点点头:“僖妃娘娘为什么对姨娘这么好?自从僖妃娘娘入宫,想巴结她的人可不少。” “你不明白,锦上添花的事,从来都是可有可无,但雪中送炭就不一样了,往往能让人记一辈子。” “那姨娘当初为什么要对僖妃娘娘好?” 连姨娘眸色渐深,陷入回忆之中。 “其实,你外祖父在我年少的时候,就已经萌生了那个‘藏娇’的计划,当时,我是族中最出色的女儿,满府如花似玉的姐妹都比不上我,可那年我已经十二岁了,容貌几乎已经长成了,即便藏个三年五载,也无法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而年龄较小的女儿,你外祖父都不满意,所以,此事便暂时搁置了。” “这么说,祖父其实一直在等那个合适的人选?” 连姨娘点头,“你大舅舅二舅舅是你外祖父的原配做出,而我与你三舅舅才是同母,所以我们一向走的近。漪儿出生之后,大家都说她的眉目与我小时候十分相像,因此我格外喜欢她。待她长到五六岁,便能看的出来是个美人坯子了。我想起你外祖父之前的打算,认为他应该不会放弃那个计划,所以一直暗暗打量,觉得漪儿很有可能成为那个人选。于是,在你三舅母日子过的十分艰难的时候,我时常会给予她们帮助。” 云挽心听着旧事,心中不由得想。 她的姨娘多么聪慧,可她的一辈子,全毁在衡阳郡主手里了! “还好母亲多想了一步,否则,我们今日可能就没有退路了。” 连姨娘不置可否,说道:“你出去看看,你父亲有没有跟着亦儿回来。” 云挽心答应以上,掀开帘子探看。 连姨娘对着镜子笑了笑。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衡阳,你如此心软,怎么能赢?我会让你知道,留下我的性命,是你这辈子最错的决定。” 琉璃院,云泓远跟着三女儿进了屋子,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有荤有素,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看的出来,这一桌饭菜搭配的十分用心。 “阿爹,即便没什么胃口,也要吃些东西,明日您肯定还要进宫探望母亲的吧?” 云泓远因衡阳郡主被刺杀的关系,一直精神紧绷,连晋将军的接风宴都没参加,此时看见满桌子的饭菜,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奕儿,你有心了,坐下一起吃。” “女儿晚上陪姨娘吃过了。”云千亦拿过丫头手中的筷子,站在桌旁亲自帮云泓远布菜,仿佛只是自然而然的提起连姨娘。 云泓远闻言,默默夹了一只著头春放入口中,细细嚼着。 衡阳郡主这十来年的憋屈已经让云泓远无颜面对,在得知连姨娘给衡阳吃了绝子药之后,他更是愧疚的无以复加。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来面对连姨娘。 是自己宠了十几年的女人没错,可连姨娘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出乎他的预料,他可以接受自己是个坏人,却无法接受身边的人蛇蝎心肠。 那实在太过可怕了,夜里睡觉恐怕都不会踏实。 再者,他与衡阳郡主刚刚解除了误会,不想因为一个满身罪孽的女人前功尽弃,留着连姨娘,一大部分是因为三个孩子。 刚才一时心软答应了女儿,但来的路上,云泓远就有些后悔了。 他以为女儿会借机让他见一见连姨娘,他也准备好了,如果连姨娘真的借着女儿耍这等小心机,他要好好教训她一回,让她安分守己。 然而,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这让他觉得心下轻松,也让他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惭愧。 相比心儿,这个体弱的小女儿一向善解人意,怎么会骗他呢? 云泓远咽下口中的东西,问:“近来你身子可好?” “女儿挺好的,多谢阿爹关心。”云千亦满眼喜悦,她话不多,仿佛只是想多看自己的父亲几眼似的。 这让云泓远更多了几分慈父之心,“若是却什么少什么,就跟阿爹说。” “府里有母亲跟二婶主事,一向是万般周到的,女儿什么都不缺。” 听她这么说,云泓远倒是诧异了,“奕儿……不怪阿爹吗?” 云千亦闻言,情绪低落下来,垂眸道:“阿爹,当年那些旧怨,已经让母亲和姨娘备受煎熬的这么多年,难道不能让这件事早些过去吗?等母亲治好病怀上身孕,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姨娘她,一定不会再动什么心思的……” 云泓远诧异她会说这样的话。 可有些事,不是他说过去就过去,他是始作俑者,却不是受伤最深的人。 他没有资格让这件事过去。 “这是长辈的事,不是你该想的。”云泓远说着,放下筷子道,“阿爹吃饱了,你早点歇息吧。” 云千亦没有苦苦哀求他多留一会,更没有半句废话,只是乖巧的点头:“阿爹慢走。” 望着父亲的背影,她将袖中的一个空瓷瓶交给婢女,“拿出去处理掉,别叫人看见了。” “是,姑娘。” 婢女刚拿着瓷瓶就要出去,云千亦突然又叫住她,“等等……” 幼菱疑惑的看着她,“姑娘,怎么了?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云千亦想了想,说:“还是不要扔到外面了,免得惹人怀疑,去洗干净,装上别的药。” 幼菱闻言感叹她的谨慎,“姑娘放心吧,姨娘说了,这药单独吃下去,只会让人神智不轻,等到了姨娘那里,与另一种药合二为一,才会让侯爷有那种反应,不会有人怀疑的。” 云千亦点点头:“只要姨娘怀上身孕,一时半会,也就不用怕了。他们总不会对阿爹的孩子下手。” 幼菱有些纳罕,当初连姨娘说起这个主意的时候,二姑娘都满脸不自在,毕竟骗自己的亲爹吃这种东西,有点太那个了……可三姑娘竟毫不在意,说起此事,脸都不会红一下,想来是因为还不懂吧? ………………………… 云千亦从小体弱,为了就近照顾,才选了离琼华院最近的琉璃院住。 所以除了南华堂,云泓远无论往哪走,琼华院都是必经之路。 这厢云泓远出了琉璃院,便觉得眼睛发涩,头也有些昏沉。 他琢磨着,应该是今日担忧过甚太过费神的缘故,精神不济,所以吃了几口饭便有些犯困了。 走到琼华院门口,云泓远余光看见院子里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削肩细腰,长裙曳地,姿态动人。 一阵恍惚,他就抬脚走了进去。 那个人影闻声转身看过来,惊讶道:“老爷?” 云泓远眼皮发沉,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可院子里没有点灯,怎么也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他越发昏沉,连姨娘上前扶住他语气温柔:“老爷折腾了一天,一定累坏了。” 她拽着云泓远的手进了屋子。 屋里的下人早就被打发了,云挽心也早就离开往云千亦那里等结果了。 连姨娘端了茶过来给云泓远喝,云泓远十分口渴,端起茶一饮而尽。 只是这茶水越喝越渴,身体里竟有些燥热,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促使着他亲近眼前的女人。 连姨娘的声音越来越轻,引着云泓远靠近仔细听,跌倒在床榻上时,云泓远下意识的认为眼前的女人是衡阳郡主。 他不由自主的喃喃:“阿暇……” 这是衡阳郡主的闺名,整个宣永候府,也只有云泓远一个人会这么叫。 这一声亲昵的“阿暇”,唤醒了连姨娘了自尊!她神色一僵,怒意涌上心头,连想都没想,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一脚踹中云泓远的心口,将他踹下了床榻! 云泓远滚在地上,摔得没防备,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眼见连姨娘满眼愤怒,他神色一怔,皱眉道:“我怎么会在这?” “侯爷自己来的,怎么问我?” 府里的人都看着呢!是他自己迈进琼华院的!跟她可没有关系! 云泓远皱起眉头,站起身转头就走,他可不想明天满府乱传什么谣言,到时候有生出一大堆是非。 伶夏一直守在门口,见云泓远走出来,满脸诧异。 她下意识的横跨一步将人拦下,云泓远却一把将她推开,大步离开了琼华院。 伶夏登登登跑进屋子:“姨娘,侯爷怎么走了?” 连姨娘满脸阴霾,沉默了片刻,突然心生一计,“伶夏,你悄悄跟上去,侯爷现在神志不清,认不出来你,你就说,濯香院有丫头禀告衡阳郡主的消息,让他去一趟!” 伶夏虽然不明白,但怕耽误了连姨娘的吩咐,赶紧小跑着去了。 连姨娘冷笑。 衡阳郡主不在,濯香院里全是衡阳郡主的心腹。 云泓远无论宠幸了哪一个,都够恶心衡阳郡主好几年的了! 她就不信,破镜真能重圆! 如果这都离间不了他们,那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第二百二十七章 你欠我的,你必须帮我! 伶夏一路小跑,却又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惹人怀疑。 她看着云泓远站在抄手游廊里揉着额角,似乎有些头晕,赶紧追了上去。 “侯爷……” 云泓远闻声微微抬头,眼神一片迷蒙。 伶夏吓得后退一步,赶紧说道:“侯爷,濯香院那边有郡主的消息,请您过去一趟。” “郡主?”听到这两个字,云泓远神思有一瞬间的晴明,紧接着想也不想就往濯香院去了。 伶夏偷偷跟到濯香院门口,见他确确实实进了院子,才悄声退走,回去跟连姨娘禀报去了。 濯香院中。 素裳将衡阳郡主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打了个包袱,准备送到风澜院,好让她们明日进宫的时候,跟大姑娘要用的东西一起送过去。 结果刚出屋子,就看见云泓远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她还以为云泓远是借酒消愁了,结果走到近处,并没闻见一丝酒气。 素裳有些诧异,“侯爷?您这么来了,是不是有郡主的消息?” 云泓远此时已经神志不清,体内一阵阵急流躁动着想要冲出身体,看见眼前少女纤细的身影,本能的冲动再也无法控制,红着眼睛扣住了素裳的手臂。 素裳一怔,挣了几下没能挣脱,甚至另一个手臂也被扣住了,包袱掉到地上滚到一旁。 她直觉侯爷不太对劲,立即冲着屋子里喊道:“来人啊!嬷嬷!嬷嬷快来!” 姚嬷嬷因为衡阳郡主被刺伤的关系,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生怕有什么坏消息传来,她正想着要不要明日也跟着进宫,就听见素裳的惊叫声。 她几步冲了出去,就看见云泓远正在死抓着素裳不放。 姚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见多识广,上下打量云泓远一遍,就知道哪里不对劲。 她立即喊了几个婆子过来吩咐道:“将侯爷绑了!拖进屋子里去!再让人到院子门口看着。” 婆子也是跟了衡阳郡主多年的,闻言并不迟疑,直接上前将云泓远的手从素裳胳膊上掰了下来扭到身后,连拖带拽的将人弄到了屋子里,五花大绑! 素裳揉着发疼的手臂,问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是在哪里吃了脏东西。”姚嬷嬷冷着一双眼睛,说:“后院统共就那么几个人,一查便知。” 卿罗常在府里走动,领了姚嬷嬷的吩咐出去打听,不过片刻就回来了。 “侯爷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就被三姑娘叫走,去琉璃院用膳,出来之后就往琼华院拐了进去,只是没过多久,侯爷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素裳惊呼一声,“是连姨娘?” 众人都看向姚嬷嬷。 姚嬷嬷有些奇怪,“若是连姨娘给侯爷吃了什么药,想要复宠,也该尽力将侯爷留下才是啊?怎么就任由侯爷走了,还跑到濯香院来?” “咦,侯爷胸口上怎么有个鞋印?” 众人都顺着卿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云泓远靛蓝色的浸泡上,印着一个浅淡的脚印,看大小,就知道是女子的绣鞋。 众人更加疑惑了,素裳道:“难不成,是侯爷在外面吃了什么东西,跑到琼华院对连姨娘用强,被别人家赶出来了?” 卿罗用看白痴的表情看她。 “有这种好事,连姨娘想求都求不来,还会赶侯爷?万一再有了身孕,她的命,又能拖个一年半载了!再说,侯爷今天一直跟郡主在一起,咱们也都从旁跟着,从宫里出来也是直接就回府了,水米未进,哪有机会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信儿从外面进来,看见云泓远被绑着吓了一跳:“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是要让侯爷殉了郡主吗?郡主还没死啊……” 众人扶额。 姚嬷嬷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信儿挑眉道:“照影受了伤,行动不便,我刚才代她去老夫人院子里禀告公主在宫里被刺杀的事情,出来之后远远看见那个伶夏追着侯爷说了几句话,是不是她干的?”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离真相不远了。 姚嬷嬷问:“你看见他们的时候,是在哪里?” 信儿想了想,“在去往二门的抄手游廊上。” 卿罗道:“看来侯爷方才是想去前院的,难道是伶夏跟侯爷说了什么,侯爷才来咱们这的?” 姚嬷嬷琢磨了一下,便明白了。 “恐怕是连姨娘为了与侯爷重修旧好才下了药,结果二人发生了什么冲突,甚至侯爷还被踹了一脚,侯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被踹了一脚发现自己在琼华院就赶紧出来往前院去。然后伶夏追上来,说了什么,让侯爷来着咱们这里。” 信儿怒道:“这个连姨娘,真是死不悔改,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等等!”卿罗拉住她,“你忘了?还要让她配合给郡主治病呢!” 信儿怀疑道:“郡主的病真能治好,那个连姨娘,不会是骗咱们的吧?” “能不能治好是后话,这对郡主来说总算是有个念想。再说,郡主也是看在侯爷的份上,不忍在几个孩子面前夺了她们生母的性命才饶恕她的。” 信儿心眼直,有什么说什么,“郡主就是太心软了!二姑娘三姑娘还算是孩子吗?连姨娘这种人就该一刀砍死!” 卿罗叹息道:“好在大姑娘没把话说死,想了个折中的主意,既全了侯爷的颜面,又将连姨娘的小命攥在手心里,要她的命,不过是早晚的事。” “可她又出这种幺蛾子,就不怕咱们找她算账?” 姚嬷嬷插言道:“如果侯爷吃了药之后跟连姨娘睡到一起去,第二天醒来又记不得前因后果,自然不会有人知道连姨娘给云泓远下药了,也就算不得她使手段,谁又能找到她头上去?” 素裳恍然大悟,“是啊!说不定大家还会认为是侯爷趁郡主不在,与连姨娘旧情复燃,到时候侯爷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等郡主从宫里回来,知道这件事之后,肯定会与侯爷反目。” 信儿还是有些不明白:“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来那姨娘不仅将侯爷赶出了琼华院,还巴巴将人送来濯香院,这不是求咱们抓她的把柄吗?” 云泓远来了濯香院,还要对人用强,也就瞒不住他被人下药的事了。 但连姨娘宁愿有人看破此事,也要引到云泓远来濯香院,为什么呢? 姚嬷嬷冷笑道:“你们还是见识的太少,也是连姨娘低估了咱们院子里的人的忠心。” “我知道了!”卿罗怒道:“这满府,最不缺的就是婢女,侯爷想要宠幸谁,想必不会有丫头不愿意,可侯爷宠幸谁,也不如宠幸濯香院的人更能另郡主伤心!到时候二人之间的隔阂会比从前更大!所以,连姨娘一看侯爷走了,便心生毒计,让伶夏将侯爷引到咱们濯香院来。” 素裳闻言,浑身都起了一层颤栗,一阵后怕。 她可不想因为这件事与郡主生出芥蒂。 就算怨不得她,也总还是会成为一粒沙子,时不时将郡主硌疼。 “这个连姨娘,真是好歹毒的奸计!” 卿罗一脸恶心,“侯爷突然跑到琼华院,一定有什么原因。他之前在琉璃院用膳,难保不是在那里被下的药,连姨娘为了成事,竟然指使自己的女儿做这种龌龊事……当真毫无底线!” 信儿手痒难耐,“嬷嬷,咱们总得做点什么!我可咽不下这口气!” 姚嬷嬷想了想,低声说了几句话。 众人闻言先是愣了一会,随后纷纷叫好。 对方做这种事来恶心郡主,恶心她们,那她们也就没必要给对方留脸面了! ………………………… 永寿宫,云楚忱跟潋月守着衡阳郡主,不断的用冷水浸泡棉布,然后放在衡阳郡主的额头上,为其降温。 太医说了,如果能挺过发热这个阶段,人就能够脱离危险。 云楚忱半点不敢松懈,永寿宫的宫人们也都没有去休息。 她们大多数都是伺候太后多年的,太后离世的时候,除了身边的老嬷嬷自愿跟她一路走,她没有让任何人殉葬,恩准她们到了年纪就可自行离宫。 宫人们感念太后之余,就守着空空荡荡的永寿宫。 衡阳郡主从小在永寿宫长大,也是她们的小主子,都知道她看似冷硬,实际上是个心肠柔软的人。 众人个个睁大眼睛,都真心盼望衡阳郡主能早点醒过来。 正在大家有些困倦之时,一个人拍响了永寿宫的大门。 宫人打开门,见来人带着兜帽,心生狐疑,“什么人?” 来人摘下兜帽,竟是英国公府大姑娘魏轻轻。 “我来找云大姑娘。” 宫人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不该放她进来,毕竟今日衡阳郡主遭遇两次刺杀。 “您稍等片刻,奴婢去通禀县主。” 云楚忱得知魏轻轻来了,想了想说:“让她进来吧。” 魏轻轻的神情很惊惶,进了偏殿,正看见云楚忱从内殿走出来,她一把拽下自己的斗篷,“云楚忱,你欠我的!你必须帮我!” 第二百二十八章 伤口撒盐心痛痛 平遥公主虽是新婚,但她想留在宫中小住,皇上不会不答应。 于是魏轻轻这个小姑子也顺理成章的被留下“陪伴”长嫂。 虽然平遥公主没说要限制她的行动,但魏轻轻自己心里明白,公主一定是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才会将她扣在身边,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越是不知道,才越觉得恐惧心里没底。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往永寿宫来找云楚忱! 云楚忱挑眉看着她,“魏大姑娘这话说的真是有趣,我欠你的,必须帮你?” 魏轻轻心急火燎,早就淡定不起来了,“云楚忱,你别装糊涂,你跟我五妹妹走的这么近,一定早就知道魏家的事了,当初我大哥和平遥公主的亲事,你分明是乐见其成!” “哦?”云楚忱佯装不懂,好整以暇的坐下,看着她道:“魏府到底有什么事?” 魏轻轻咬牙,“你还装蒜,上次我祖母的画被烧,我左思右想都觉得事情不会那般巧合,难道不是你跟我五妹妹在捣鬼?!” 云楚忱冷笑着看她,“魏大姑娘果然聪慧过人,不仅做戏做的足,还毫无廉耻底线,难怪这些年来能将京中贵女个个骗的团团转。” 魏轻轻听她如此贬损自己,心中怒火中烧,可对方说的半点都没错。魏府用她大哥这个招牌吸引“猎物”,再由她去“交好”以打探个中虚实,找到最佳的人选。 “你果然都知道了……” 云楚忱睨着她,“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主动来找我报复你的?” “当然不是!”魏轻轻心中有些恐惧,如果这些事情传出去,魏府就完了,她也会完蛋,可现在,她已经在完蛋的边缘,也就顾不上魏府如何了,反正魏府一向只看重她大哥!“我是有话要与你说!” 云楚忱见她示意自己屏退左右,却毫不理会,“有话就说,何必故弄玄虚。” 魏轻轻气的不轻,却也只能说道:“平遥公主一直在针对你,是也不是?!” 云楚忱冷眼看着魏轻轻,并不开口。 魏轻轻咬唇,“我大哥亲口说的,你跟公主作对,就是跟他作对,所以他们才要毁了你的亲事!你与晋亭,你们两府应该早有默契吧?平遥公主不想让你如愿,所以才匆匆回京跟我祖母商量,让我嫁给晋亭,拆散你们!是我跟三婶透露了这个消息!” 云楚忱眯眼,看来魏轻轻并不知道平遥公主为什么要拆散她跟晋亭,“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着想,却跑到我这里来邀功?” “我是为了自己,可我也间接帮了你!” “那么你当初骗我嫁给魏子修的账,又该怎么算?” 魏轻轻哑口无言,说到底,她面对云楚忱还是心虚。 半晌,她说道:“骗你的是魏府,我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做……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你又该如何?难道我要违背祖母,违背父亲母亲将事情抖出去,让全族的人都跟着蒙羞?让魏家一败涂地?我不能成为魏家的罪人!” 云楚忱心下嘲讽,却没有心情跟她探讨什么仁义道理,她说:“你既然觉得自己没错,我也不会费力去说服你,不过你应当明白,我想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结果你现在还要我帮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欺负了?” 魏轻轻心下一凛,她怎么会觉得云楚忱好欺负,云府的种种,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这两年在云楚忱身边周旋,她是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不敢出半点纰漏。 “我知道自己对不住你,可一码归一码,这次的事情,你一定要帮我,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云楚忱看着魏轻轻,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挪动,盯得魏轻轻头皮发紧。 最后,她说道:“我会考虑的。” 魏轻轻听她终于松口,心下长长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平遥公主有什么打算,但她一定不会让我好过,也未必会让你顺顺利利成亲,我会尽量替你看着平遥公主的一举一动,希望你能快些做决定!” 云楚忱不置可否,淡淡看她一眼,转身会内殿去了。 魏轻轻手心攥紧,离开了永寿宫。 ………………………… 琼华院,云挽心姐妹有些郁闷的坐着,伶夏小心翼翼的在一旁伺候,心中也是一阵忐忑。 连姨娘脸色阴沉,心里其实也有点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了。 可任何人都没法忍受自己成为其他人的替身! 更何况连姨娘从来都没将自己当成一个姨娘来看待! 她是侯府嫡出,她有儿有女,她承宠十几年! 可她偏偏不是正室,不是当家主母! 这块心病永远无法被治愈。 而那一声深情款款的“阿暇”,无疑是在她已然溃烂发脓的伤口上撒盐! “姨娘……”云挽心终于忍不住开口,“咱们该怎么办?” 连姨娘没说话。 云千亦拽了拽云挽心的袖子,说道:“二姐姐,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就看明早会有什么结果了……” “明早?”云挽心忍不住站起身,看向自己的姨娘:“难道咱们真要眼睁睁错过这次机会,让父亲去宠幸哪个婢女?” “要不然呢?咱们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你父亲从濯香院里拽出来不成!”连姨娘怒极攻心,剧烈的咳嗽起来。 连挽心见她气成这样,也不敢多说了。 连姨娘咳嗽一通,捂着心口道:“哼,我不顺心,也不能让她顺心!反正人已经进了濯香院,不论他睡了哪个丫头,都够让衡阳那个贱人膈应三年五年的!” “万一……丫头怀了身孕,再生个儿子……” “二姐姐!别说了……” 云挽心赶紧闭嘴。 连姨娘阴狠着目光:“我的靳哥儿是你们父亲的长子,也会是他唯一的儿子!” ………………………… 衡阳郡主在宫中遭遇刺杀,皇上愤怒之余,更觉得疑惑。 这个外甥女虽是皇亲国戚,却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现在连抚养她长大的太后也已经去世了,没有权势,没有倚靠,为什么会有不惜在皇宫中冒险刺杀她呢? 不解归不解,皇上还是派了许多侍卫守在永寿宫外以防万一。 晋亭御前侍卫的职务还没有卸下,他又是衡阳郡主的未来女婿,借职务之便守在永寿宫外面,也没人会说什么。 于是他一大早就进了宫,去给皇上请了安,就跑到永寿宫去找云楚忱了。 详细询问了衡阳郡主遭遇刺杀的过程,晋亭凝眉道:“我从来没听母亲说起过郡主手里有雷家的东西。” “靖姨没有明说,但给我的直觉,她一定知道什么。”一夜未眠,云楚忱眼底的青影清晰可见,但衡阳郡主的伤势没有恶化,这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们二人交好多年,知道一些事情也不奇怪,奇怪的是雷家的东西为什么会跑到太后娘娘手里,之后又传到了你母亲手里。” 晋亭磨/搓了下巴上的青胡茬,他早上出门太急,胡子都忘记刮了。 “这个只有等母亲醒来再问她了。” 正说着,皇上下了早朝来探望衡阳郡主,身后还跟着王皇后和平遥公主。 得知衡阳郡主虽然还没有醒转,但情况还算乐观,皇上安心了几分,命人到自己的私库取了许多珍贵的药材给衡阳郡主补身体。 平遥公主建议道:“父皇,法华寺的永成大师坐化之后留下一枚舍利子,当初皇叔重伤不治,就是请了这枚舍利子护佑周身,才又活过来的。不如让楚楚去一趟法华寺,将那枚舍利子请回来,以保衡阳表姐平安。” 请舍利寺,必定要心诚,一般都是至亲去做这样的事。 衡阳郡主的至亲之人,无疑就是云楚忱了。 云楚忱抬头看向平遥公主,就见她一脸真诚的看着自己。 虽然觉得对方没安好心,一定是想调开她做些什么,可这样的提议,她如何能不答应? 见皇上朝她望过来,云楚忱屈膝道:“楚楚愿意前往法华寺,请舍利子。” 皇上点头:“既然如此,早去早回,你母亲还需你陪在身边。” “是。” 云楚忱恭送皇上皇后离开,抬头与平遥公主的目光对上,见对方朝自己勾唇一笑,眼神十分阴森可怖。 潋月跟信儿站在一旁,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平遥公主二话不说转身跟在皇上身后离开了永寿宫。 潋月上前一步,“姑娘,此事定然有诈!” 信儿也说道:“瞧平遥公主方才的表情,肯定没好事!” 那目光,几乎就是挑衅。仿佛再说,本宫就是在算计你,你能奈我何? 云楚忱走到床榻前看着衡阳郡主,说道:“母亲救了皇上,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出于真心,皇上都会全力救治母亲,平遥公主这一番‘好心’,正好说到皇上的心坎里,他怎么会否决呢?” 信儿愁眉苦脸,“姑娘就该说自己不放心郡主,然后拒绝的……” 潋月道:“姑娘要是这么说了,就是不信任皇上能保护好郡主,等同于拂了皇上的脸面……” 云楚忱点头:“昨日母亲被刺杀,是没人想到会有人这么做,现在皇上已经派了这么多人来保护母亲,我还能说不放心吗?” 平遥公主根本就不会给她拒绝的余地。 “我尽量快些回来,你们守好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母亲出事!” 第二百二十九章 黄雀也被捅一刀 云楚忱简单换了身衣裳,就直奔法华寺。 法华寺不比洪福寺香火鼎盛,位置也偏些,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 快马加鞭,一个时辰也能到了。 只是请舍利子不比寻常,即便不三拜九叩上山,也要焚香沐浴以表心诚敬意。 一路颠簸,又这么折腾了一遭,从禅房中出来之后,云楚忱已经有些头昏脑涨。 不过为了尽快回宫,她不敢有半点耽搁,丫头们扶着她拜了又拜,总算将舍利子拿到手。 出了法华寺,信儿松了口气,“总算是顺顺利利的拿到舍利子了,不知道宫中怎么样,郡主不会出什么事吧?” 云楚忱满心疑虑,皱眉没有说话。 潋月说道:“有晋二公子在永寿宫,郡主不会有事的,再说,还有姚嬷嬷守着呢,她是宫中出来的老嬷嬷,什么手段没见过,一定能护郡主周全。” 姚嬷嬷终究是不放心,一大早就跟信儿一起进了宫。她原先就是太后跟前侍奉的,衡阳郡主出嫁,太后便让她跟了去。所以她入宫伺候衡阳郡主,皇上不会有任何疑义。 “可是,平遥公主这么折腾姑娘一趟,不就是为了把姑娘支走吗?她肯定有什么用意!”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信儿终究是改不了凡事“不相信”的毛病,立即提出质疑。 潋月虽然也很不解,但眼下众人都无暇多想,只想尽快回到宫中去。 云楚忱正要登上马车,忽听身侧马蹄声如雷卷动,由远及近,快的让人无法反应! 在暗处守着的不为眼见一个黑衣人提刀驾马而来,以为对方是冲着云楚忱,立刻飞身上前将云楚忱拦在身后,然而黑衣人的目标却是潋月手中的舍利子! 潋月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已经空了。 信儿下意识的抬脚就追,但对方骑的是马,她跑的再快也没办法追上去。 不为看准马腿,将手中的匕首投掷了出去,也没打中。 刚求来的舍利子就这么让人抢了,回去她们怎么跟皇上交差? 兄妹俩想回头问云楚忱怎么办,结果身后空无一人! 二人倒吸一口凉气! 潋月的手还保持着方才端着舍利子的姿势,见不为跟信儿眼睛瞪的老大,回头一看,顿时头皮一麻,“姑娘呢!姑娘人呢!” 不为暗叫糟糕,“刚才那人抢舍利子一定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他们本来的目的就是要劫走姑娘!” 信儿都快急哭了,“怎么办,就一眨眼的功夫,姑娘跑哪去了?!” ………………………… 宫中,晋亭站在衡阳郡主所在的偏殿门口,总觉得心神不宁。 大理寺少卿樊肃要查这两天行刺的案子,到永寿宫来找他询问一些细节,见他愁眉不展,问道:“你这未来女婿倒是尽职尽责,瞧你这表情,是不愿意这门亲事?啧,也是,你们这对冤家若是成了亲,还不得把家给拆了?” 晋亭横他一眼:“去去去,别烦我!” 樊肃毫不在意他的坏脾气,盯了一眼他下巴上的青胡茬,说道:“是不是伯父让你进宫来保护衡阳郡主的?你是被迫的吧?” 晋亭无语,“大理寺很清闲么?” 樊肃眉飞色舞,竖起手上搁在脸侧悄咪咪的说道:“方才我进宫的路上,路过二皇子府,看见他脸上挂着笑意骑马出府,二皇子妃却一脸阴霾的站在门口,死死盯着二皇子的背影……啧,强扭的瓜不甜哟!” 晋亭闻言眉头一动,紧接着心下一凉:“二皇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我看他往西边去了,应该是要出城,怎么了?” “糟了!” 晋亭低喝一声,盯着樊肃:“你替我盯着永寿宫,千万不能让衡阳郡主出事!” “啊?你要去哪?!”樊肃一脸愕然,“我是外臣,如何守在永寿宫……” “自己想办法!” “这怎么想……” 然而他话没说完,晋亭已经跑远了…… 樊肃无语,抱着脑袋在偏殿门口蹲了好一会儿,才叫过一个内侍,“将永寿宫所有宫人都召集过来,本官要挨个仔仔细细盘问一遍!” 听他要自己亲自盘问,小内侍不敢怠慢,赶紧将宫人们都召集到偏殿门口来了。 这么多人堵在这看着,总不会有人逮着机会害衡阳郡主了吧! 樊肃暗自得意。 人群中,一个宫女眉头大皱,急的手心冒汗,若是不能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务,她只有死路一条…… ………………………… 城外,一辆马车中。 云楚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手脚被绑,嘴里塞着棉布,不能动弹出声。 随着马车疾驰,她时不时在马车里翻滚,撞的生疼。 刚才舍利子被抢,她跟不为和信儿两兄妹一样,都被那贼人吸引,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摸过来一个人。一阵淡淡的香气钻进口鼻,她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甚至连掳劫自己的人是谁都没看见。 她一心以为平遥公主的目的是母亲,支开她是为了更好的下手,但现在看来,平遥公主是想一箭双雕。 解决母亲的同时,也不想放过她。 然而,她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外面驾车的车夫也是一身黑衣打扮,明显与方才抢舍利子的人是一伙的,虽然事情做的天衣无缝,他仍旧不敢怠慢,带着云楚忱拼命往前跑,生怕云楚忱的身边的人追上来。 不多时,车夫终于在山道上看见骑马赶来的二皇子,“殿下!” “人在哪里?” “就在马车上!” 二皇子掀开车帘,见云楚忱被捆的结结实实,紧闭着双眼,满意道:“做得好。” 车夫哪敢居功,“云大姑娘身边有一男一女,身手厉害,一直紧追不舍。” 二皇子眯眼看了车夫一眼,忽然抽出腰间长剑唰的刺向车夫咽喉。 车夫瞳孔骤然收缩,喉间“嗬嗬”一声便倒地不起。 二皇子的目光朝一旁的密林看了一眼,密林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呼哨,似乎是在回应。 二皇子没再停留,从马车中将云楚忱抱上马背,绝尘而去。 云楚忱在装晕,她万万没有想到掳劫自己的人不是平遥公主而是二皇子。 还是说,平遥公主是故意引二皇子来掳劫自己? 想到魏轻轻说平遥公主想要才散自己跟晋亭的话,她觉得后者十分有可能。 平遥公主并不想杀她,只是想让她也无法与晋亭相守,让她痛苦!所以今日让她出城请舍利子,是为了给二皇子机会! 那二皇子呢? 他这样的人,会察觉不到平遥公主的利用?会甘愿被人利用? 云楚忱在马背上颠来颠去,有点想吐,脑中思绪纷乱之下,更觉得难受万分,只盼着信儿他们能早点来救自己。 这厢晋亭出了大安宫,一路向西,朝法华寺的方向纵马狂奔。 到了法华寺一打听,就听说舍利子被人给抢了,云大姑娘也被人给劫走了。 晋亭从头凉到脚,“其他人呢?” 小和尚说道:“其中一个婢女回去报信了,还有两个追着贼人没影了,住持让大家一起在山上搜寻,这寺里都空了大半,都出去找人了!” 正说着,一个小和尚匆匆进来,气喘吁吁的问:“住持大师在哪……” “发生什么事了?” “山下有辆马车,除了车夫,还有几个人横七竖八的倒在一边,全都死了,马车里落下一方帕子,不知道是不是云大姑娘的!” 晋亭一把夺过小和尚手中的帕子,认出那正是云楚忱的,一把揪住那小和尚:“带我过去!” 那小和尚被提着衣领十分难受,“这位施主,快放开小僧!” 晋亭不理会,拖着他继续往外走。 小和尚见他如此执拗,便说道:“既然有人杀了掳劫云大姑娘的匪徒,云大姑娘必定是被人救走了,施主不必担心……” 晋亭闻言青筋暴跳,什么救走,他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二皇子在做戏! 平遥公主故意让云楚忱去请舍利子,一面伺机对衡阳郡主动手,一面给二皇子制造机会掳劫云楚忱。 可二皇子自然不会那么蠢,故意制造了从贼人手中救下云楚忱的假象。 到时候云楚忱被他所救,再有个什么肌肤之亲…… 晋亭不敢再往下想! 小和尚被晋亭揪上马背,二人一路往事发之处赶去。 离着老远,晋亭就问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七八个黑衣人倒在地上,他一个个检查过去,所有人都是一剑毙命,唯一不同的是,车夫的死相有点奇怪,好像生命的最后一刻,见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 小和尚在一旁连声念着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晋亭没空理会他。 拉车的马匹被放走了,断掉的缰绳垂在地上,人和马的脚印凌乱的混在一起,而且好几个方向都有马蹄印,一定是布置的人故意让马往不同的方向跑了。 尸体附近还有残雪,凌乱的印记有点难以分辨,但晋亭还是察觉有几个马蹄印格外深些。 他眯眼思索片刻,突然飞身上马,朝一个方向急追而去! 第二百三十章 一吐解千愁 云楚忱佯装昏迷不醒,脸朝下趴在马背上,二皇子顾着她,马不能跑的太快。 晋亭就不一样了,他纵马撒开蹄子没命的往前追,没一会就找到了二皇子的踪影。 二皇子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马鞭一甩,几乎将马臀抽出血来! 他原本是想带云楚忱去别庄,将生米煮成熟饭,可晋亭居然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二人武力相差无几,正面交锋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他并起手指在唇边吹响一个呼哨,护在他周围的暗卫呼啦啦现身将晋亭围了个水泄不通。 晋亭眉头死死拧住,看着矫健的黑马驮着云楚忱跟二皇子,朝前方不知名的去处发足狂奔。 正在此时,南松的呼喊声传来:“公子!” 晋亭闻声大喜! 他紧勒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将二皇子的暗卫逼退几步,一跃跳出包围,紧追二皇子而去。 南松飞身而至替他断后,冲着二皇子的暗卫们狞笑道:“呵,敢觊觎我们家二少奶奶!真是找死,兄弟们,别留情!杀干净了喂狗!” 晋亭院子里的小厮们成日里跟他过招,个个悍勇无比,相比二皇子那些见不得光的暗卫,招式大开大合,相互之间步法配合默契,竟有点战场上排兵布阵的意思。 暗卫们吃惊之下,几乎是被小厮们砍瓜切菜般玩弄于鼓掌。 如果二皇子知道了,一定会大吃一惊。 可惜,这些暗卫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此刻,二皇子被晋亭紧追不舍,距离一点点被拉近。 他目中凶光闪动,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飞掷而出! 晋亭见状眸色一变,可他马速太快根本躲闪不急,只能猛地一扯缰绳! 那匕首噗嗤一声扎进马腹,马儿剧痛长嘶,癫狂的撒开蹄子朝前奔出一段路便倒地不起! 晋亭一个翻身落在地上稳住身形,心中暗叫糟糕,没有马,他如何追得上二皇子? 然而抬头一看,就见趴在马被上的云楚忱趁二皇子回头看他的功夫,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扎在马脖子上! 黑马痛苦的嘶鸣,想必比晋亭的马好受不到哪里去! 二皇子没防备,险些被惊马掀翻! 但以他的功夫,这点小意外算不上什么。 他抓着云楚忱,足尖在马镫上一点,就稳稳落了地。 现在,二人都没有马了,光靠两条腿肯定跑不远,二皇子也不会傻到抱着一个人跟晋亭拼腿速。 他拽住云楚忱摇摇欲坠的身体,用力箍住,目光里带着几分挑衅。 仿佛再说,看看,你的未婚妻子,现在在本皇子的怀里。 晋亭脸黑的像涂了锅底灰,他站直身体,想着怎么从二皇子手里将云楚忱给抢回来。 只是,二皇子挟制云楚忱,他心有顾忌,恐怕不会有那么容易。 他看着云楚忱,胸中一片火急火燎。 这厢云楚忱被颠簸的七荤八素,又被二皇子箍的有些紧,那种恶心的感觉终于到了极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装晕也装不下去了,刚一稳住身形,就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正好吐在二皇子的胸口! 酸腐的味道散逸开来,二皇子被熏得咳了一声,下意识的松开云楚忱。 云楚忱脑袋发晕,但是一口浊气吐出去,人也精神了不少。见二皇子愕然愣神,几步就脱离了他周身,晋亭飞身一跃,一把扯住云楚忱往自己身前一带! 两人配合的简直再默契不过了! 二皇子看着胸口的脏污,和抱在一起郎情妾意的二人,脸色青的像中了剧毒! 晋亭简直被自己的小媳妇弄的哭笑不得,他脑中想了千百种营救她的方法,结果实在太出人意料,他真的很想笑啊! 云楚忱有些窘,不过,相比小命,丢脸算什么,她在这一点上一向是看得开的,“楚楚遭人掳劫,多谢二殿下出手相救!楚楚感激不尽。” 此时不宜与二皇子撕破脸皮,她已经脱离了危险,今天这一遭,还是稀里糊涂圆过去最好,她这一句谢,说的冠冕堂皇,为双方留足了余地。 晋亭虽然恨的牙痒痒,但对方是皇子,他身为臣子,也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总要为晋府的处境考虑。 想了想,他开口道:“楚楚怎么如此见外,你该称二殿下一声舅舅才是。” 云楚忱从善如流,乐呵呵的唤道:“二舅舅,您今日救了楚楚,楚楚今后一定多多孝敬您跟二舅母!” 二皇子脸色又铁青了几分。 什么狗屁二舅! 晋亭拱手道:“二殿下,楚楚受了惊吓,需得早些回去,这便先告辞了,改日在登门道谢!” 二皇子咬牙,一言不发。 晋亭打横抱起云楚忱,转身离开。 二皇子握剑的手攥的死紧,似乎是在权衡,不过南松一行人很快赶来接应,二皇子死盯着晋亭的背影,半晌,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看着胸前的脏污,一脸晦气。 云楚忱靠在晋亭怀中,问:“你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樊肃到宫中找我,说看见二皇子出城了。”晋亭现在还一阵后怕,如果没有樊肃多嘴那几句,后果不堪设想! 云楚忱长出一口气:“看来,我得好好谢谢他。” 众人一路下山。 一开始南松他们走在前面,看着自家公子抱着未来媳妇,一个个乐不可支嘀嘀咕咕。 云楚忱羞臊的脸颊绯红,晋亭也十分不自在,回头瞪了他们一眼,让他们到前面走。 “咳……那个,我让樊肃守着郡主呢,他看着不着调,其实很有几分急智,郡主不会有事的。” “嗯……”云楚忱不敢抬眼看他,垂头低低应了一声,说道:“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晋亭想都没想就拒绝:“你走不快,不是要赶紧回去吗?” 云楚忱无法反驳。 二人一时间气氛旖旎,身体接触的部分格外敏感,云楚忱只觉得晋亭胸膛火热,让她的脸颊愈发烧红起来。 南松他们都支着耳朵在听身后的动静,脚步都不自觉的放轻了,山中林间显得格外寂静。 突然,身后远处传来一声异响。 晋亭脚步一顿,回头看去。 云楚忱在他怀中,跟着转了半圈,问:“怎么了?” “刚才咱们跟二皇子对峙的地方有动静。” 云楚忱道:“大概是二皇子手下的人赶过来了吧?” 晋亭看向南松。 南松说道:“先前阻拦公子的那些黑衣人,都被我们杀了。不过二皇子身边不会只带这么点人,肯定还有贴身保护他的。” 晋亭点头,二皇子肯定不会只带这么点人出来,暗处一定还有一些没有现身的。 这么一想,众人便不再停留,用最快的速度下山。 不为跟信儿等在法华寺,见云楚忱回来,赶紧上前问她有没有受伤。 云楚忱摇摇头,“我没事。” 信儿松了口气,说道:“姑娘不见了,我们找不到,只好先去追那个抢了舍利子的人,好不容易追上他,却也没见着姑娘,就拿着舍利子继续找,然后碰见了南松,他说你被二皇子带走,晋二公子去追了。” 云楚忱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舍利子,说道:“我们先回宫再说。” ………………………… 云泓远一觉睡到下午,冬日午后单薄的日光从窗棂的缝隙中倾泻而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他揉了揉迷蒙的睡眼翻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四下一望。 这不是衡阳的屋子吗? 他揉着太阳穴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自己似乎是在琉璃院用了晚膳,好像还隐约看见了连姨娘,只是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已经半点记不得了…… 云泓远的脸色有些黑,难不成又是连姨娘出什么幺蛾子了? “来人。” 卿罗听见动静走进来,屈膝行礼:“侯爷,您醒了?” 云泓远见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只好自己主动问道:“我怎么在这?” 卿罗细细去看云泓远的神情,见他满眼茫然,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她想了想,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侯爷,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云泓远懵懵的摇头,“我只记得去琉璃院用了晚膳,之后好像见到了连姨娘……” 卿罗一听,放了心,说道:“侯爷对郡主一往情深,奴婢们替郡主高兴。” 云泓远愕然不已,更懵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卿罗说道:“昨日侯爷神思恍惚的闯到濯香院来,说自己被……被人下了那种药。” 没有提及是谁,但事实摆在眼前,用不着她再明说。 云泓远闻言,脸色沉了下去,“然后呢?” 卿罗最擅言谈,胡编乱造眼都不眨一下,说道:“侯爷说,不想让郡主不快,就算是憋死了,也不能做对不起郡主的事。” 云泓远老脸泛红,他神志不清的情况下,竟然是这么想的? 还说出这么露骨的话…… 吃了那种药,如果不发泄出来,对身体的伤害不是一星半点,以后不能人道都是可能的。 自己竟然宁愿憋着?? “后……后来呢?” 他可不想治好了衡阳,自己却没法生孩子了! 卿罗心中暗笑,面上却露出敬佩的神色,说:“侯爷对郡主情深意重,宁愿让奴婢找个男人过来给侯爷纾解……” “男,男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谁被那个了?【加更】 云泓远脑中有跟弦“啪”的一下崩了! 虽说大安好男风者有许多,背地里养男宠的也大有人在,但他无论在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无法接受!!! 可他昨晚竟然在不清醒的情况下,跟一个男人滚了床??? 卿罗道:“侯爷放心,是府中的下人,定不会将此事传扬到外面去。” 府中的下人? 云泓远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那人是谁???!” “是刘大。” “刘大?” 云泓远想了一下,隐约有点印象。 这个刘大年近五十,比他的年纪还大上许多,已经是个老头子了。 云泓远顿时有点想吐。 然后,他就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和刘大。 谁被那个了…… 他下意识的想去摸自己的后/庭,随后又反应过来卿罗还在这里,赶紧住手。 他细细感觉了一下,好像没什么异常…… “你……你去把刘大叫过来!” 卿罗没有半分犹豫,“是,侯爷请稍等片刻。” 刘大很快被叫了过来。 见到人,云泓远便想起来了,这人好像是连姨娘从淮阳侯府带过来的陪嫁。 原本一个妾室入府,是不能带陪嫁的,但连姨娘的情形特殊,他当时又分外宠着她,便由着她带了一房陪嫁过来。 这些年来,刘大因为连姨娘受宠的缘故,在府上混的风生水起,与之前死了的张妈妈一内一外,都是连姨娘掌握府中事物的得力臂膀。 没想到,侮辱了自己的男人竟然是他! 云泓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侮辱”这个词,只是觉得心底没来由涌起一股,说是怒气不是怒气,说是羞臊也不是羞臊的感觉来。 总之,万分别扭! 他对卿罗摆了摆手,让她出去,只留了刘大一个人在屋里。 “侯爷……”刘大见云泓远面色很差,心中不由打鼓。 昨晚他被叫到濯香院,被姚嬷嬷勒令给侯爷纾解那事儿,说是侯爷的吩咐。 他一开始不相信,但后来进了屋子之后,见侯爷迷迷糊糊,小兄弟还兴致高昂。 他试探着动起手来,侯爷竟然没拒绝…… 他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看侯爷的样子,就知道他满足极了! 事后,姚嬷嬷好一顿吓唬他,说侯爷这事若是被传出去,小心他一家三口的命! 其实,就算姚嬷嬷不威胁他,他也不敢跟任何人说! 他连自己被叫到濯香院的事都没敢跟连姨娘透露,甚至没跟自己老婆提半个字! 他觉得这种事虽然不光彩,但侯爷既然找到自己,就是一定是信任自己,心中窃喜自己以后说不定能得侯爷重用。 然而眼下看着侯爷的脸色,似乎是他想差了…… “昨晚是你?” 云泓远很想问问他昨晚对自己做什么了,但他问不出口。 刘大有点懵,“是……是小人……” 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不能描述自己对侯爷的小兄弟做了那事儿吧? 二人一个不知道怎么问,一个不知道怎么说,大眼瞪小眼好半晌。 最后云泓远深吸一口气,“出去!” “啊?额,是是……小人这就走……” 见刘大猥猥琐琐,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云泓远忍不住捂脸。 他简直不敢想象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来人!” 卿罗听见他召唤,不慌不忙的走了进来,“侯爷有什么吩咐。” 这话说的好像知道他有事吩咐似的。 不过云泓远根本没注意到。 他想了想说道:“将刘大一家打发到庄子上去,越远越好!” 留一个对自己做过那种事的人在身边,他睡觉都不会踏实! “是,谨遵侯爷吩咐。” 卿罗淡定转身,出了门才勾起一抹笑,朝素裳眨眨眼,“去吧。” 素裳因为连姨娘的算计,差点被云泓远非礼,一肚子气,总算找到地方撒气,一溜烟的去了! 琼华院。 连姨娘一直在等消息。 可云泓远进了濯香院之后就没出来过,甚至姚嬷嬷一大早还照常跟着信儿进了宫,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她疑惑极了,难不成濯香院的下人们担忧衡阳郡主的性命,压根没把云泓远跟丫头鬼混的事情放在心上? “姨娘,这都下午了,父亲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云千亦一开始还劝着连姨娘和云挽心,到了这会儿,自己也坐不住了。 云挽心眼巴巴的看着连姨娘,想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可连姨娘怎么好跟女儿探讨这事? 她心中也十分不解,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总不至于得了个丫头,就折腾到现在吧? “如果张妈妈还活着,咱们的消息也不至于这么闭塞。” 连姨娘身边的心腹张妈妈,连同春平、映秋、银冬、伶夏四个大丫头,现在只剩下伶夏一个了。 伶夏虽然忠心,胆子却小,从前也只让她做些不打眼的事。现在不得已成了连姨娘重用的人,却被云楚忱吓破了胆,总觉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去地下找张妈妈她们,所以胆子越发的小,办事也畏首畏尾,不怎么得力。 此时她听见连姨娘说起张妈妈,整个人都缩了起来,生怕她们注意到自己。 “要不,找刘大家的过来问问?”云千亦还算冷静,想到刘大一家对她们一直忠心耿耿,便想叫过来问问。 结果她话音才落,外面就传来小丫头的禀告声:“姨娘,濯香院的素裳来了。” 连姨娘手一紧,濯香院来人了? “让她进来。” 素裳不急不缓的进了屋子,扫了一眼连姨娘,见她眼下青影很重,用脂粉遮了又遮也盖不住,便知道她昨晚一定是翻来覆去没怎么睡,心中鄙夷。 “姨娘,侯爷方才醒过来了。” 连姨娘凝眸看着她的神色,竟然看不出什么,便问:“哦?侯爷昨晚竟是在濯香院歇息的?” 素裳也不揭穿她,说道:“侯爷昨晚不知怎么了,迷迷糊糊进了濯香院,似乎身体不适,奴婢们上前服侍,侯爷不肯,最后让奴婢找了刘大进屋。” 连姨娘脸上的神情一寸寸龟裂,“刘大?” 素裳点头:“是,刘大在屋里呆了许久才出来,奴婢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多问侯爷的事。” “呆了许久……”连姨娘简直失去了掌控表情的能力,她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一股难掩的恶心涌上心头…… 云挽心不懂其中奥妙,皱眉问:“这叫什么事,你为什么特意跑来跟我姨娘说这个?” 素裳看着连姨娘的反应,只觉得解气极了,“侯爷好像很累,一觉睡到方才,又叫了刘大进屋,不过,刘大不知道做了什么,触怒了侯爷,侯爷说要将刘大一家远远的发到庄子上去,刘大是姨娘从连府带过来的,奴婢自然要过来知会姨娘一声。” 连姨娘气的嗓子眼都在发抖,她又气又悔,却不想在一个丫头面前露怯,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素裳扫了一眼云挽心姐妹,一脸的“你们自作自受”,便走了。 云挽心一瞪眼,就要把素裳喊回来教训一顿,云千亦连忙拉住她,“二姐姐,别再惹事了,一会父亲八成还要过来。” 云千亦心思比云挽心深,懂得也比她多,方才素裳说的话,她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因此知道云泓远一会估计会来兴师问罪。 而这里面,还有她的事呢! 琉璃院的饭菜,是她亲手下的药! 要是事情成了,父亲不会知道自己被下了药,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可现在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不但没能让姨娘跟父亲重修旧好,还折了刘大一家! 正想着,外面就传来下人跟云泓远行礼问安的声音。 连姨娘手心发紧,不自觉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朝门口望去。 云泓远逆着光走进来,让人看不真切表情。 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 云挽心姐妹俩噤若寒蝉,只听他说道:“你们两个,回自己的院子去。” 云挽心还在犹豫,云千亦已经毫不迟疑的拉着她往外走。 连姨娘咬着唇,看着门口的云泓远。 只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看不清他的神情。 半晌,云泓远终于踏进了屋子,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婆子。 婆子在连姨娘不解的目光下走进屋子关上了门。 云泓远走近连姨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这就是他宠了许久的女人,在他心绪空虚之时,给予他一丝陪伴的女人,为她生下三个孩子的女人。 然而这副美人皮骨之下,尽是丑恶。 连姨娘不知他心中所想,眼含泪光,委屈的看着他。“侯爷……妾知错了,妾只是想与侯爷重修旧好,妾舍不得侯爷……” “是吗?” “是……” “既然如此,为何让人引我去濯香院?难道不是存了害人之心?” 连姨娘面色一变,“侯爷莫要听丫头嚼舌根。” 云泓远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没人与我说过什么,没人嚼舌根,只是前因后果摆在那里,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连姨娘呼吸一滞,哑然不知如何再争辩。 云泓远伸出手,撩起她的鬓发,发丝遮挡着的烧伤显露无疑。 连姨娘急忙用手捂住,“侯爷……你要做什么?” 云泓远嗤笑一声:“何必用这劳什子遮丑,剃了吧!”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侯爷说什么?”连姨娘心神剧震! 云泓远没再说话,冲着两个婆子挥挥手,“把她的头发剃光。” 连姨娘步步后退,不敢置信的摇头:“侯爷,你不能这么对我!” 云泓远眼中没有半点怜惜。 “留着你的命,一来是为了给衡阳治病,二来,是看着三个孩子的份上。然而你半分不知感恩珍惜,还教唆亦儿对我做那样的事情!你身为人母,简直是丧心病狂!今日我这么做,已经是手下留情!不必多言,动手吧!” 婆子得了吩咐,上前紧紧抓住连姨娘,一个死死扣住她的肩膀,一个用剪刀飞快的在她头发上挥舞。 不一会,连姨娘那一头青丝就变得如同狗啃一般! 她满脸恨意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云泓远,我这一辈子都毁在你手上!你怎能心安理得!怎能如此无情!” 云泓远不为所动:“你若安分守己,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无论是衡阳,还是我,都对你百般宽容忍让,而你呢?自己心里没数吗?” 连姨娘却怎么也不可能咽下这委屈的,她大叫道:“是你的错!是你们的错!我难道不该报复!难道不该?!” “我知你心中意难平。” 云泓远对她的不可理喻再不能容忍,却仍有一丝理智。 “当初我悔婚的确对不住你,但你并非没有选择,你为了意气之争,甘愿踏入这泥潭,难不成都要怪在别人身上。既然你进了云府,就该安分守己,只要你老老实实抚养三个儿女,没有其他心思,自然能保证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但你不知足。” “我知足?我凭什么知足!” 连姨娘这辈子都钻在牛角尖里,无论如何也是想不通的。 “我本应是你的正妻!本应是侯夫人!凭什么你们一念之间就要毁了我?!” 云泓远看着她狼狈狰狞的样子,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若还想见到三个孩子,就安安分分守在琼华院吃斋念佛,否则,不要怪我无情。” 自从连姨娘成了罪人,府中曾经受她恩惠摆布的下人们都不敢在妄动替她办事,琼华院里的下人们几乎全都换了一遍。 从淮阳侯府带来的贴心人,也只剩伶夏一个,因此这会没有一个人替连姨娘说话。 连姨娘满脸泪痕,瘫坐在一地青丝之中,无比狼狈。 云泓远看她一眼,无奈的转身。 门外,云千亦并没有离开,她细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吓得腿脚发软。听见门扉吱呀一声打开,她惨白着脸踉跄后退一步,云挽心一把拽住她,“三妹!” 云泓远朝她们看过去,眸色深谙,满是失望。 云千亦不敢去看自己的父亲,讷讷的垂着头。云挽心也吓坏了,但她尚有胆量说一句:“父亲,您怎么能对姨娘这么狠心?” 云泓远面色冷下来,说道:“狠心蛇蝎的,难道不是你们?” 听见父亲说自己蛇蝎,云千亦的脸乍青乍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云挽心倒是理直气壮,“父亲!您难道不该站在我们的立场想一想?姨娘有什么错,难道要任人踩在头上,坐以待毙?” “坐以待毙?”云泓远有点怒了:“谁要毙你,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哪一次不是你们挑起事端,又被人将脸打得啪啪作响!真当我没看见?你们自己非要将脸面送出去给别人踩,别人不绕道走,就是不仁义?你们长点脑子吧!” 云挽心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难堪成堆的往下掉。 云泓远的愤怒的在看着她们,目光着重落在云千亦脸上。 云千亦感受到他的目光,将头垂的更低了。 云泓远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楚楚已经许了人家,你们两个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定下亲事之前,不许你们踏出府门一步。” 说罢,云泓远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千亦嘴唇发抖,泛着青紫,她朝走远的身影看了一眼,一口气松下来,人就有些站不住了。 她方才是真的怕了,怕自己也被剪掉一头青丝,送到庵里做姑子去。 心思再深,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没有许琳琅的家世底气,没有魏轻轻的险恶处境,更没有连佩的孤注一掷的决心。 她豁不出去。 “二姐姐……” 云千亦一句话没说完,人就晕了过去。 “三妹!” 云挽心用力掐她的人中,云千亦才缓过一口气。 “你们几个,赶快去请郎中过来。”云挽心吩咐了一声,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你先回去歇息,我进去看看姨娘。” 云千亦点点头,被丫头搀扶着走了。 屋子里,连姨娘瘫坐在地上,头发被剪得不忍直视,丑陋的伤疤像一块脏东西贴在脸上。 云挽心进来看见这一幕,心下一痛,“姨娘!” 她扑上前去,母女俩抱头痛哭。 ………………………… 永寿宫,云楚忱风尘仆仆的进了内殿,亲眼看见榻上安安稳稳躺着的衡阳郡主才觉得安下心来。 “郡主没事,倒是姑娘您,怎么会遇见劫匪?”姚嬷嬷扯着她上看下看,拍着胸口:“可吓死老奴了!” 云楚忱拉着姚嬷嬷到一边,“嬷嬷,此事说来话长,您先与我说说,宫中可有异常?” 姚嬷嬷摇摇头,说:“晋二公子一开始在这里守着,后来樊大人来了,晋二公子说你可能要出事,便追出宫去了,留下樊大人在这里守着。他把永寿宫的宫人都叫到偏殿门口,挨个盘问,问的仔细极了,方才您回来那会儿,众人刚散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宫人们叫苦不迭,说在那干站着,比干活还累。” 云楚忱有些好笑,“晋亭说他有急智,看来是真的,众目睽睽之下,想必无人敢妄动。” 姚嬷嬷回头看了一眼衡阳郡主,见她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叹了口气,跟云楚忱说起昨天晚上云泓远被连姨娘下药的事。 云楚忱惊讶道:“嬷嬷是如何处置的?” 原本姚嬷嬷是不好开口与一个未出阁的闺阁少女说这种事的,但云楚忱不同,身边人的一举一动都关乎云府和郡主的将来,于是她把刘大的事儿说了。 云楚忱愕然了片刻,然后噗嗤一笑:“嬷嬷,也就您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这不过是些小手段罢了。” 姚嬷嬷唏嘘道:“姑娘没在宫里呆过,不知道这宫中的斗争才是花样百出。当年奴婢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看着她从一个小小的御女一路走到皇后,再到太后,几乎就是一步一个血脚印。可惜郡主天生一副寡淡执拗的性子,学不来这些弯弯绕绕尔虞我诈,倒是奴婢学得了些皮毛。” 云楚忱笑道:“幸好我不用入宫,一个云府,已经够我折腾的了。” 姚嬷嬷低声感叹道:“皇宫不是人呆的地方,能离这里远远的,是姑娘的福气。” 后宫成百上千的女人,个个都盼着自己能出人头地,从嫔到妃再到四妃之首,爬上四妃之首又眼巴巴盯着贵妃的位置,当上了贵妃,就琢磨着争后位,坐上了皇后的宝座,又开始谋算储君之位,哪有尽头…… 云楚忱由衷说道:“皇后的位置,就不是一般人能坐上去的,能走到太后这一步,必定是受腥风血雨打磨过的。太后娘娘,令人敬佩,我也只有仰望的份儿。” “有得意就有失意,身在后宫,算计着别人的同时,又要防备着别人,惶惶不可终日。如此过一生,与安享二字连边儿都沾不上,大多下场凄惨。太后娘娘总说,凡事有得就有失,她这一辈子,得到的不少,失去的也很多,算不得圆满,但比大多数人强,这就够了。” “我听母亲说,太后娘娘教过她,忧思、喜悲、怨怒……七情六欲,这些都不算什么,人都有七情六欲,只要学会控制它,拿得起放得下,就能赢。” 姚嬷嬷点头,“连姨娘其实不蠢,可坏就坏在她心里有一颗不服输的种子时时刻刻在叫嚣,该放下的时候放不下,才将这最后的机会给丢了。” “说到太后娘娘,您可知道她与雷家到底有什么关联?” 云楚忱今日又遇险情,已经等不及衡阳郡主醒来再问雷家的事了,总觉得已经迫在眉睫,随时会有变故发生。 姚嬷嬷闻言面色变了变:“郡主遇刺,果真与此事有关?” 云楚忱听她这么问,心下顿时明了:“嬷嬷早有猜测?” 姚嬷嬷点头,“听说郡主为了救皇上受伤,奴婢就心中不安,结果郡主又在宫中遭遇刺杀,这事儿,十有八九与雷家脱不了干系,不过,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是皇后娘娘提醒了我,似乎是在示好。而且,今日法华寺一行,大皇子、二皇子还有平遥公主,都脱不开关系……” 姚嬷嬷面色一变。 云楚忱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后娘娘手里怎么会握着雷家的东西?母亲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姚嬷嬷正要说什么,潋月匆匆进来,“姑娘,嬷嬷,不好了!” “怎么了?” 云楚忱不自觉的站起身,心下一突,又出什么事了? 潋月道:“二皇子出事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他成了废人? 二皇子? 云楚忱诧异的跟姚嬷嬷对视一眼,问道:“他?他能有什么事?我跟晋亭离开的时候,他分明好好的。” 潋月面有急色,“消息刚传到宫里,奴婢方才去给皇后娘娘回话,正好听见来人禀报,说二皇子一个人倒在崖边昏迷不醒,手中紧紧攥着一支金簪……” 云楚忱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去摸发间的珊瑚鎏金点翠长簪,却摸了个空。 姚嬷嬷见她这副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问道:“是姑娘你的簪子?” “应该就是我的簪子……当时我被二皇子挟持,晋亭在后面急追,我边拔下那支金簪刺在二皇子的马脖子上,马惊了,二皇子不得已带着我翻身落地,那黑马跑了几步,就倒地抽搐不起了。我好不容易才脱身,根本没记起那簪子的事。” “难道是二皇子想嫁祸姑娘?” 谋害皇子,可不是一般的罪过,往大了说,株连九族都不在话下。 云楚忱再怎么镇定,想到后果也是一阵脚软,他没想到二皇子会这么卑鄙。 姚嬷嬷扶住她安慰道:“姑娘别急,事情未必如你所想,二皇子一心想得到你,不会将事情做到那等地步,如果你担了谋害皇子的罪名,甚至罪及云府,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但他很可能会借此要挟……” 要挟什么呢?自然是她的亲事! “如果我不如他所愿,他也许就不会给我留余地……” 有一种人,就是得不到就宁愿毁掉。 姚嬷嬷紧紧皱着眉头,“不知道二皇子伤的什么样,是真是假?” 潋月唇色发白,说道:“来禀报的内侍满面惶恐,呈报皇后的时候战战兢兢,恐怕二皇子的伤势十分危重。” 云楚忱闻言道:“你再去打听打听。” “是。” 潋月转身去了,留下一屋子的人心情忐忑,相对无言。 ………………………… 镇国公府。 晋亭还不知道二皇子出事的消息,他将云楚忱送进宫先回了府,跟晋夫人报了一声平安,就跑到大厨房去摸吃的。 因为心中惦记云楚忱,他一大早就进了宫,只吃了一只包子。 方才在山上一阵你追我赶,实在耗费心神体力,这会神经放松下来,只觉得人都要饿扁了,胃里传来一阵阵抽痛。 然而他摸索了一阵,发现大厨房里比他的肚子还要干净,一个熟的东西都没有!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他在这嘀嘀咕咕,冷不防身后探出个脑袋,“你找什么呢?” 晋亭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爹!你怎么神出鬼没的!走路连点声音也没有!” 父子俩一晃三年未见,相处起来却像日日在身边一般,这大概就是血脉相连的缘故。 而且,相比晋阳,晋亭的性子与晋将军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一样的跳脱,朝气蓬勃。 晋将军搓了搓胡子,从背后拿出一个食盒,说:“今早你娘非要亲自下厨给我做吃的,我就嘀咕了一句还不如军营的伙食,她就把所有的饭菜都收走了,还吩咐厨房不准留一口吃的……” 晋亭无语,原来他是糟了池鱼之殃! “这是什么?” 晋亭指着食盒问。 晋将军捋着胡子道:“我让人去燕悦楼买了几个菜回来,正想找个地方偷偷消灭掉,就看见你了!” 晋将军在军营呆惯了,没那么多讲究,晋亭将食盒拿过来打开依次摆好,父子俩就蹲在灶台边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来。 “爹,您这次回来,能在长安呆多久?” “原本留不了几日,不过皇上给了恩典,让我等你大婚之后再回去。” 说到大婚,晋亭的嘴止不住上扬,差点裂到耳朵根。 晋将军将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那丫头就那么好?你以前不是天天说她的坏话,还说以后绝对不能娶这样的媳妇回家!” 晋亭嘿嘿一笑,满脸的媳妇真香! 晋将军的筷子顿了好一会,突然说道:“如果我说不让你娶她,你怎么办?” 晋亭挑眉:“为什么不让我娶她?难道不是您请回来的赐婚圣旨?” 晋将军摇头,又问了一遍,“我若一定不让你娶,你怎么办?” 晋亭皱眉,不说话。 晋将军冷哼一声,“我是你爹!” 晋亭不乐意的嘀咕:“你是我爹,那也不能不讲理啊!” 晋将军突然就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沉默了好半晌,拍了拍晋亭的肩膀,走了。 晋亭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爹娘都怪怪的? 今天他出门的时候,老娘也扯着他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都说女人成亲之前,会胡思乱想,难不成娶儿媳也有这病? 吃饱喝足,晋亭就将这些奇怪的感觉跑到脑后去了。 他还得进宫去守着云楚忱,免得他又出什么岔子。 只是马车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晋亭掀开车帘问道:“林叔,怎么了?” “前面堵了一大群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晋亭闻言跳下马车,果然看见前面有许多人,不知道在做什么,将整条街都堵死了。 他往前走,便听见有人在交头接耳。 “这是二皇子吧?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从法华寺附近的悬崖边上被发现的。” “不会吧?堂堂皇子,谁敢对他行凶不成?” “谁知道呢!听说伤的不轻,被人一刀捅后腰正中,怕是不太妙啊!” 晋亭闻言,心中一咯噔。 他往前紧走几步,钻到人群里,就看见一架宽大的马车行在街上,走的十分缓慢平稳,看样子,是怕二皇子受到颠簸,加重伤势。 “他怎么会受伤?” 南松被人群挤得步步后退,好不容易才凑到晋亭身边,“公子,这事蹊跷得很。” 晋亭皱眉:“咱们下山的时候,我听见身后有异响,难道就是那时候?” 当时他抱着云楚忱,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的人身上,并没有仔细去分辨,这会儿倒是有点后悔。 南松拉着他挤出人群,“公子,若是二皇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今日的事情就麻烦了。” 晋亭心头发紧,想了一会,说道:“先不进宫了,去大理寺找樊肃。” ………………………… 永寿宫。 潋月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回转进了内殿。 这次她的脸色更难看。 云楚忱从椅子上站起来,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整个大安宫都传开了,奴婢根本不用打听……” 云楚忱心下一沉:“二皇子到底如何?” “他的伤势不能用轻重来衡量……”潋月嗓音都有些发抖:“他……他已经是个废人了!” “这不可能!”信儿大惊失色,“潋月姐姐,你打听清楚了?” 潋月点头,“二皇子腰部受了重创,醒来之后,下半身都毫无知觉,府中当差的医官看过之后,根本不知从何下手医治,皇上已经带着御医赶过去了……” “这么严重?” 众人一时间有点难以消化,拿不准现在的情况了。 云楚忱疑惑道:“不应该啊……即便他想借此威胁我,也不会蠢到把自己弄成个残废吧?” 这不是把自己往死里整吗? “他会不会是装的?” 姚嬷嬷人老成精,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之处,“你不是说,今日之事,还有大皇子跟平遥公主参与其中。” 云楚忱闻言,宛如被雷劈中,无数线索汇聚,令她呆呆立在那里,半晌没缓过气来。 潋月不明所以,问:“姑娘,怎么了?” 云楚忱的思绪逐渐清明起来,说道:“我以为今日平遥公主让我去法华寺,有两个用意,一个是找机会刺杀母亲,一个是让我落入二皇子手中,可我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这根本就是一箭三雕之计,这计谋的重点也不是我跟母亲,而是二皇子!” 姚嬷嬷恍然大悟,“你跟晋二公子离开之后,二皇子一定是又经历的什么。也许就是大皇子伺机重伤了二皇子,还将你的簪子放在了他手里,这么一来,自然而然就将姑娘跟郡主套牢了……” 二皇子重伤,手中握着云楚忱的金簪,她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 若是不能澄清,别说她,就连母亲跟云府都要完蛋。 云楚忱头皮发麻。 大皇子的心思,竟然深到这种地步? 刺杀不成,就要嫁祸陷害,还同时除掉了二皇子这个竞争对手…… “那现在怎么办?”潋月惶急的看着云楚忱和姚嬷嬷,“若是皇上问起金簪的事,姑娘要如何解释?” 姚嬷嬷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云楚忱咬唇沉默了半晌,“一个谎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圆,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照实说,只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变数,就是二皇子。” 信儿问:“这话怎么说?” “二皇子也许心知肚明,对他动手的人是大皇子,但他一时半会怕是找不到什么证据,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先咬住眼前能咬住的人……” “姑娘是说……您跟晋二公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云楚忱眸色发凉。 “我牵扯着母亲,晋亭牵扯着晋府,一个银钱,一个兵权,不正是眼前大皇子跟二皇子相争的么?二皇子重伤之下前途难料,却也不会轻易放弃,甘心一切都被大皇子夺走,让他得逞。甚至先前雷家的东西与二皇子毫无关系,现在也有了掠夺的契机……” 姚嬷嬷心中冷沉,说:“二皇子若是死死咬住你们二人,恐怕轻易脱不开身。除非……” “除非我们答应二皇子的要求……” 信儿急了,“可是,二皇子想要的不仅是钱权,还有姑娘你啊!” 云楚忱面沉如水,“所以,大皇子就会在适当的时候跳出来,跟我们谈条件……” 姚嬷嬷点头,“他若是幕后黑手,自然早就有所打算,行凶的同时,也会做好后续安排,替你跟晋二公子开罪,想必不难。” 云楚忱深吸一口气,“皇后有意拉拢,二皇子虎视眈眈,大皇子干脆来硬的,让我们不得不靠拢他……” 昨天她还在想,大皇子、二皇子、皇后三者,她哪一方都不想选。 现在好了,她已经被逼到角落。 信儿不死心,又问:“二皇子都残废了,他再争也没用了呀!一个残废,怎么能成为储君?” 姚嬷嬷叹息:“二皇子恐怕不会接受自己残废了的事实,他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能好起来,就算真的不能好了,他会甘心吗?以他的性子,拉几个垫背都算仁慈,他会拼尽全力去报复所有人。” 云楚忱皱眉:“二皇子一向精明城府又深,怎么这次这么蠢?”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大皇子出其不意,二皇子没料到也是有可能的。” 云楚忱听了姚嬷嬷的话,还是摇头,“现在还不能轻易下定论,谁知道他受伤是真是假,又或者,他受的伤其实能治好呢?我现在倒是有点希望,二皇子只是将计就计……” 云楚忱看向床榻上还未醒转的衡阳郡主,只觉得心累无比。 “我与晋亭现在就是他们嘴边的肉,两虎夺食,受伤的只会使我们……”不过云楚忱并不是轻易服输的性子,她冷笑道:“然而,小小蝼蚁,可溃千里之堤,能使大厦倾倒,我跟晋亭也不是好惹的!” 姚嬷嬷心头震了震,没想到她竟然有这般斗志,也是,姑娘与郡主不同,从小立于危墙之下,一颗心,早已练就的水火难侵。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亲眼看见才能下定论。” “姑娘要去二皇子府?” “嗯,无论如何,我跟晋亭是最后见过二皇子的人,到时候皇上肯定要召见我们问话,与其被动等着,不如主动一些,还能消除皇上几分猜疑。” 姚嬷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奴婢在这守着郡主,姑娘行事要万分小心。” 今日天气倒是难得的晴好。 天空高远,薄淡的日光洒在前几日沉积的雪上,莹莹发亮。 云楚忱带着信儿出了永寿宫,往含光门的方向走。 刚走到太液池边上,就看见一行人从前面路过。 走在前面的人一袭月白锦袍,密织的银灰色卷草暗纹在底色和雪色的映衬下,清明又隐晦。 似乎有宫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回头朝云楚忱这边望过来,然后,就驻足等在了那里。 云楚忱是想装看不见都不行了,连忙加快脚步上前行礼:“见过大殿下。” 大皇子目光温和,一贯的平易近人,“你也听说了吧,可是要去二皇子府?” 他问的毫不避讳,如果不是嫌疑重大,云楚忱真要以为此事与他无关。 “是要去看看,今日二殿下还碰巧救了臣女一回。” 大皇子闻言,面容仍如春风拂面,一派温柔,看不出半点异常,“既然如此,我带你一程。” 云楚忱想拒绝,如果二皇子府的人看见她跟大皇子一起过去,恐怕二皇子疑心之下,不止会咬住她不放,还会用力甩几下,看着她痛苦流血,才能解气几分。 可是,她有理由拒绝么…… “谢殿下。” 大皇子笑了笑,挥手让身边的随侍去为云楚忱准备一辆马车。 小内侍头不抬眼不睁,只听话的应了一声,麻溜的一路小跑,去准备了。 大皇子走的不紧不慢,云楚忱也只能慢慢在后面挪。 信儿平日里昂首阔步惯了,这会儿走的十分憋屈,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云楚忱心道,这大皇子,可真会磨人的性子。 出了含光门,云楚忱一眼就看见那里站着一匹白马,雪白的鬃毛没有半丝杂色,显得十分温顺,但它时不时喷着响鼻,甩着马鬃,显然温顺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副暴躁的灵魂。 就像大皇子本人一样。 云楚忱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马。 大皇子的目光忽然毫无征兆瞟过来,眼中溢出笑意,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 云楚忱猝不及防,被逮了个正着。 她有点窘迫,赶紧将头扭到一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大皇子轻笑出声,低沉的嗓音带着青年人独有的干净明朗,听上去悦耳极了,“这匹马,名叫巴图,在大宛语中,意为‘勇士’。” 云楚忱点头道:“嗯……是个好名字……” 勇士,从来都只为王者而战。 大皇子好像很满意她的回答,一副闲聊的口吻,一点都不着急出发,“它看上去温顺,实则性子傲慢脾气暴躁,当初我为了驯服它,足足耗了半个月,一天只睡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与它纠缠。” 这是在告诉她,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吗? 云楚忱干笑道:“额呵呵……殿下真是有耐心。” 大皇子笑了笑,似乎不认为二皇子伤势危重,两人还在这里讨论马有什么不对,“如果你喜欢,到时候,我可以为你找一匹。” “殿下客气了,我的马术一般,恐怕驾驭不了如此烈马。” 大皇子老神在在,好像没发现她是在婉拒,“没关系,我可以替你选一匹温柔些的。” 云楚忱又被堵得不知如何回答了,只觉得此人难缠:“无功不受禄,怎么好随便拿殿下的东西。” “那么,我送你一匹马,你可以还我点别的,一盏茶,一杯酒,一把折扇,我都不嫌弃。” 云楚忱倍感折磨,嘴角抽搐,“那……那就谢殿下了。” 大皇子唇角一勾,天光映照下,他眉目清扬,双眸间光华熠熠,不可直视。 “那是给你准备的马车。” 云楚忱如蒙大赦,赶紧屈膝谢过,转身钻进了马车。 “这大皇子的目光,如此慑人……”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扫过来,却有千钧之重似的。 信儿道:“奴婢不喜欢他!” 她说的直白,云楚忱好笑:“他们这等人物,咱们哪有什么余地喜欢不喜欢,能躲着便躲着,躲不及,就要死死防着……” 现在看来,二皇子的嚣张激进,未必比大皇子的沉默内敛更可怕。 “奴婢不是说这个!奴婢是觉得,他在调戏姑娘!” 云楚忱无语,“分明句句都在打机锋,怎么到了你那里,就成了调戏了……” 信儿道:“姑娘是公子的!不能被人抢了,姑娘说的没错,奴婢是要死死替公子防着!” 云楚忱扶额。 信儿又说:“咱们会不会一到二皇子府,就被皇上给抓起来?” “皇上性情温吞,待人宽厚,应该会给咱们分辨的机会。”云楚忱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 信儿咧嘴道:“皇上与郡主的关系刚刚缓和了些,就出了这种事,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 云楚忱心道:是啊,厌恶了多年的外甥女跟儿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抉择,皇上会不会因为心疼儿子,做出什么冲动之举,谁又知道呢? 有一个词,叫做迁怒。 虽然二皇子觊觎臣妻的心思龌龊了些,可若不是云楚忱,二皇子又怎么会去法华寺?又怎么会被人重伤成这样? 就算云楚忱不是行凶之人,事情也是因她而起。 信儿抓耳挠腮,“当初二皇子心悦姑娘的传言,皇上也是听说了的,若不是郡主特意进宫与皇上阐明,说不想让姑娘嫁入皇家,姑娘也许早就进了二皇子府了。这次二皇子因姑娘受伤,皇上不会收回圣旨,让姑娘以身相许吧?” 云楚忱被她说的头皮发麻,“圣旨已下,岂能说收回就收回……” “奴婢只是怕万一嘛!” 云楚忱心下郁闷,“你再乌鸦嘴,我就把你丢下马车去!” 信儿郁闷的不说话了。 马车终于到了二皇子府,云楚忱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许琳琅站在门口。 一定是听说了大皇子过来,才特地出来迎接。 她一身穿着雍容华美,尽显二皇子妃的尊贵,只是眼底的戾气再怎么端庄的神情都遮不住。 无论夫妻感情如何,自己的夫君成了废人,谁都无法淡然处之。 尤其许琳琅看见大皇子身后的马车里走下来的是云楚忱,脸色直接垮下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云大姑娘?” 第二百三十五章 竖着出门,横着回来 今日二皇子出门,许琳琅是明明白白知道他去做什么的。 现在,二皇子竖着出门,横着回来。 她厌恶憎恨云楚忱的理由似乎又多了一个。 云楚忱上前一步,迎着许琳琅怒意滔天的目光,平静道:“见过二皇子妃。” “你来做什么?” 云楚忱淡淡道:“难道二皇子妃不想知道今日上午发生了何事么?就算你不想知道,我想皇上也会过问,我来,自然是要向皇上说明前因后果。” 她的意思是,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与你解释什么,而是等候皇上垂问,你想找麻烦,就先问过皇上的意思。 许琳琅气的吭哧吭哧,只是大皇子在眼前,她也不敢做的太过分。 于是云楚忱跟在大皇子身后/进了二皇子府。 皇上得知了她来的消息,果然叫她过去问话。 他面色沉郁,却没有马上发脾气,而是问起原由。 云楚忱早就决定实话实说,便将今早的法华寺发生的事情十分客观的说了。 “在法华寺门前,有个黑衣人突然冲出来抢走了舍利子,我跟丫头们愣神间,有人从背后捂住了我的口鼻,我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马背上,我以为是掳劫我的匪徒,惊慌之下拔了头上的簪子刺向身下马匹,马匹受惊,二殿下带着我落地,我才看清是他,随后晋二公子就赶了上来,我们跟二殿下道了谢,就先一步下山了去法华寺寻找其他人了,后面二皇子又遇见了什么人,我们并没有看见。” 她没有带上自己的任何猜测。 是非曲直,皇上自己会有判断,也会去查,她说的多了,反而添乱。 只不过皇上还在皱眉沉思,许琳琅已经耐不住说道:“你这是在故意推卸责任!” 云楚忱没有急着辩解,而是反问道:“我倒是想问问二皇子妃,二皇子为何会出现在法华寺?今日是什么特殊日子,他是要去拜佛么?” 许琳琅一噎。 她总不能说,二皇子想先下手为强,跟云楚忱生米煮成熟饭吧! 那样一来,二皇子此时的下场,不管与云楚忱有没有关系,都是自作自受了! “我不知道。” 云楚忱见许琳琅如此,诧异道:“这就奇了,二皇子无缘无故,怎么会去法华寺呢?难不成是知道有人要抢舍利子?故而前去阻拦?” 虽然她隐瞒了自己装晕的事实,但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她不能说出二皇子掳劫她甚至杀人的过程,因为这些东西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说的。皇上想知道,自然会知道,用不着她来告状。 皇上沉着面容,审视的看向二皇子妃,目光竟比看向云楚忱的时候还要严厉几分,“你只俨儿的皇子妃,他出门去作什么,你半分头绪都没有?” 许琳琅有苦说不出,二皇子做什么,她有问的份儿么?再说,就算她问了,二皇子也未必会与她说! 但她不能这么回答皇上。 “二殿下是突然离府,儿媳没来得及问。” 皇上冷哼一声,“今日之事,朕自然会查个一清二楚,你照顾好俨儿,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皇上对许琳琅的态度另云楚忱诧异,不知道这种不满是从何而来。 转念一想,难道是因为她杀了淑妃? 云楚忱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心道,看来许琳琅大婚之后过的很不如意。 在夫君面前不受待见,在公婆面前也不受重视,她这是成了个假亲啊! 许琳琅不敢争辩,只能讷讷称是。 大皇子在旁说道:“父皇,前因后果,等二弟醒了自然知晓,眼下,还是顾着他的伤势要紧。” 云楚忱也急着想知道二皇子到底怎么样了,闻言连忙将耳朵支起来。 皇上目含愠怒,“他的伤,太医看了都束手无策,说他腰上的经络受损,以后很可能无法走路了。” 皇帝李肇算不得明君,但的的确确是位慈父,对自己的每一个孩子,他都会尽量分出一些耐心和疼爱。 公主尚且如此,何况是皇子呢。 尤其二皇子如此出色,常常为君分忧,朝中臣属也都时常夸赞他,堪称皇上的左膀右臂,在皇上无心朝政的时候,通常会将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 这样的儿子,怎么能就此废掉了呢! 大皇子道:“父皇,儿臣想进去看看皇弟。” 皇上重重叹息一声,起身往里面走。 他没有说不让云楚忱跟着,云楚忱便厚着脸皮也跟着进去了。 二皇子还没有醒来,他俯身趴在榻上,腹部垫着软枕,使他的腰部能撑起一些,不会塌下去受力而加重伤势。 太医看见大皇子询问的眼神,偷偷看了皇上一眼,见他没有异色,便解释道:“二殿下腰后有寸长的刀伤,十分准确的刺入两截腰椎之间,如此伤势,很可能会损及经脉,至使伤者瘫痪……” 太医说是有可能,是为了给皇上几分希望,实际上,人的脊柱受了伤,十有八九没什么好结果。 大皇子又细问了几句,太医回答的很细致,云楚忱虽然没看见伤口,但也听的明明白白。 她只觉得后脖颈冷飕飕的,仿佛刀已经架到了脖子上面。 心道,果然跟潋月说的一样。 这样的情况,恐怕众人已经在心里给二皇子贴上了“残废”两个大字。 云楚忱偷偷去瞄皇上,不知道他对自己长子次子之间的弯弯绕绕知道多少…… 她想了想,说道:“皇上,若是太医院没什么办法,不如请神医胡明来给二殿下看看,也许痊愈的可能会大一些。” 想要解决眼下的麻烦,还得从二皇子的伤势入手,最起码,她主动提起给二皇子治伤的办法,也能消除几分嫌疑。 皇上闻言精神一震,但又有迟疑,“胡神医行踪不定,一时间恐怕难以找到。” 云楚忱道:“皇上不用担心,臣女之前想找神医胡明为母亲诊病,眼下已经有了眉目,想必用不了几日,就能与他取得联系。” 皇上见她言谈如此平静,又一心想办法帮二皇子治伤,之前的猜测便放下了几分,说道:“既然如此,就再好不过了。” ………………………… 回到永寿宫时,已近黄昏。 晋亭去了大理寺一趟,又马上进了宫,正在这里等她。 见她回来,急忙迎上去:“怎么样?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皇上没说什么。”云楚忱唏嘘道:“大皇子实在不简单,不显山不露水,竟然能把二皇子逼到这等地步。” “这么说,二皇子的伤势是真的?” “嗯……” “二皇子笼络朝臣,大皇子恐怕早就想动手了,这次的布置,也许已经等待了许久,务求一击必中。皇上怎么说?” 云楚忱将事情与他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道:“皇上是心软之人,到底顾念着母亲救他的事,没有过于迁怒。” 晋亭却没有放下担忧,说道:“现在没有,是因为二皇子还没有醒,等他醒了,不知道会怎么说,到时候是什么情形,还不知道呢。” 云楚忱点头,“所以,我提出请胡神医来给二皇子治伤,用这个来拖延二皇子,堵住他的嘴。” “你是打算,在二皇子的伤势上做文章?” “算不得做文章,二皇子的伤势看着严重,但未必不能治,二皇子总不会希望自己变成残废吧?只要胡神医愿意给他治伤,想必他会配合的!只要二皇子不吐口,大皇子那里的戏也演不下去!” 当然,大皇子那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招数就不一定了。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大皇子跟二皇子,哪一个也都不是好相与的。” 云楚忱看着晋亭,说:“其实,我这里还算好办,主要是你那里,实在不好分辨。” 若论及对错,云楚忱是受害者,皇上即便要心疼自己的儿子,也不能全怪在云楚忱头上。 但晋亭就不同了。 今日之事,他与二皇子算得上有夺妻之仇,在旁人看来,他与云楚忱下山之后,也完全有可能另派他人去杀个回马枪。 这是动机。 若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晋亭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说清楚。 “所以,这件事不能拖的太久……” 晋亭沉吟着问:“胡神医什么时候能到?” “他不日就要抵达长安,但具体是什么时候他又不说,只说到了就来找我。” 姚嬷嬷一边让潋月摆饭,一边盘算道:“以胡神医与姑娘的渊源,他大概是愿意帮你的。” 晋亭惊讶,“原来你与胡神医熟识?” 云楚忱点头:“此时说来话长,我还同他学过一些医理,不过,此事少有人知道。” 就像动物在野外生存,豺狼虎豹遇到危险尚且能放手一搏,可弱小的动物只有懂得隐藏自己的踪迹才能好好的活下去,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云楚忱觉得,人与动物一样,要小心谨慎隐藏自己的实力,为自己留后手。 当初她与神医胡明结下善缘,跟他偷偷学了三年医术。 这件事,府中只有从小贴身照顾她的姚嬷嬷跟她的四个大丫头知晓,连衡阳郡主都不知道。 第二百三十六章 扮憨装痴有点上瘾 医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得精髓,云楚忱心知贪多嚼不烂,所以她三年来专攻毒术,制毒解毒都不在话下,只因为内宅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下毒。 有了这项技能,便时常能化解危难于无形之中,这些年无数幺蛾子被挡在濯香院外面,保住养母的性命,也间接保住了自己在的云府的地位。 唯一一次失手,就是不小心中了迷药不得已在晋亭房里泡澡那次。自那以后,她偷偷让丫头在外面找了许多种类的迷药回来研究,确保以后不会在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潋月端了饭菜过来,说道:“这也是为何当初二姑娘用雨露茶陷害姑娘,姑娘还能毫不惧怕,一口一口淡定饮茶的缘故,二姑娘那点小伎俩,对姑娘来说,实在太过小儿科了。” 不得不说,扮猪吃虎这件事,绝对是上瘾的。 如今算是云楚忱的人生乐趣。 晋亭的眉毛扬的老高,“你是不是还会用银针?” “你怎么知道?”云楚忱有点诧异。 “就是太后娘娘过世那天,郡主扒着太后娘娘的棺椁不撒手,我见你手上银光一闪,在郡主后脖颈上一拂,郡主就晕倒了。” 云楚忱愕然:“你竟看见了……” “公子从小习武,眼神好着呢。”信儿在一旁狂点头,说:“之后公子回到府中就像魔怔了似的,嘀嘀咕咕,琢磨姑娘在哪里学的这一手……我亲耳听见的!不过,公子没想出个所以然,后来就将此事给忘到脑后去了。” “我是学了几日银针刺穴,但只是些皮毛,能辨准穴位罢了。” 晋亭摸了摸鼻子,忽然有点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云楚忱还是早上去法华寺之前用的早膳,折腾了一天实在是饿了,她将筷子伸向眼前那道虾炙,说:“嗯,味道不错。” 信儿跟着云楚忱折腾了一天,也饿狠了,端起粥碗呼噜呼噜吃的香甜,含糊不清的说道:“那姑娘可得多练练,别的不好说,医术肯定大有用处,实在不行,您就扎奴婢练!” 云楚忱哭笑不得,“我是想好好学医术,不过胡老头不肯在长安久留,当初那三年,还是我用计骗来的……” 胡明于她有教导之谊,但对方不让她喊他师父。 二人亦师亦友,勉强算是忘年之交。 “那真是可惜,不过姑娘会用毒,也很厉害了,看谁不顺眼,就毒死他!” 姚嬷嬷敲了一下信儿的小脑瓜,嗔道:“姑娘的本事,是用来保命的,关键时刻出其不意才能有奇效,怎么能随便露于人前!” 云楚忱捂脸,嬷嬷这话说的,好像随便毒死人不算什么,暴露毒术才是大事似的! 晋亭忽然想到一事,“那次你放田家兄弟离开,蘅兰说你当年救下小石子儿的时候也没直接收留他,还说如今小石子已经出徒,能在济仁堂里坐诊,看些简单的病症了!说他也算是神医胡明的徒孙了!当时我还纳闷,在济仁堂坐诊,怎么就算是神医胡明的徒孙了?原来不是因为济仁堂,而是因为你?” 云楚忱笑道:“那个傻丫头,不知不觉说漏了嘴。当初的确是我教了小石子儿两手,才让济仁堂的掌柜对他刮目相看,在众多伙计之中最看重他。不过,这也是他自己争气。” 信儿又问:“听说神医胡明是个怪老头,脾气很不好,看人不顺眼就不给人治病,姑娘让他给二皇子治伤,他会不会不同意?” 云楚忱摇头:“难说,他这次回来,是因为连姨娘那副绝子药的药方才回来的。二皇子的伤,还得另想办法。” “连姨娘的药方?”信儿疑惑:“这么说,当初胡神医给郡主看过病?” “嗯,当初胡神医暗中给母亲看过,说她身体如常,没什么病症,甚至比寻常人的状况还要好一点。如果真是吃了什么东西导致不能有孕,那一定是极高明的药方。这次连姨娘暴露此事,我第一时间就给他去了消息,他一听就来了兴趣,这才答应回来一趟。” “真是个怪人,身为医者,不想着治病救人,竟然对害人的药方感兴趣。” “他就是喜欢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治病救人并非他的志向,要不然,他也不会看着顺眼才给治病了。” 姚嬷嬷插话道:“我倒是好奇,连姨娘从哪得来的那药方,竟然连胡神医都看不出来。” 话题说着说着,就又说到了连姨娘。 云楚忱问:“父亲真的让人剪了连姨娘的头发,让她吃斋念佛?” 姚嬷嬷冷道:“她是自作自受,不过,奴婢也没想到侯爷会因为昨晚的事下定决心,将连姨娘处置的这么狠,原本奴婢只是想借机除掉刘大一家。” 晋亭听了好奇道:“你们府上又出什么事了?” 姚嬷嬷对自己家的未来姑爷,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就将那晚的事情跟他说了。 晋亭听的嘴角抽搐,你们女人,怎么会懂一个男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另一个男人做了那种事情的感觉…… 云泓远不将刘大挖个坑埋点土,已经算仁慈了好吧! 不过,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默默伸出大拇指,对姚嬷嬷夸赞道:“做的好。” 姚嬷嬷也很得意,意外收获谁会不喜欢呢? 一碟虾炙,一盏糖蒸酥酪,还有鲜嫩的鸡茸金丝笋,云楚忱吃的饱饱的,“二皇子可以暂时用治伤堵住他的嘴,那么大皇子那里该怎么办呢?他不会任由我们这么拖着。” 想到今日与大皇子的碰面,云楚忱深深觉得此人难缠的紧。 不温不火,却能将人逼至角落,按照他的安排往下走。 晋亭面色冷下来,“大皇子那里我回去周旋,这个暂且不提,倒是二皇子,活该遭点罪,就算胡神医能将他治好,也不能轻易放他好过。” 云楚忱知道他因为二皇子觊觎自己而生气,心中甜蜜,说道:“他不是已经糟了报应了么。” “哼,之前你不是一直在琢磨,为什么她明知被大皇子兄妹利用算计,还甘心配合么。其实原因简单的很。”他拧着两条眉毛,目光像要吃人,“他也知道郡主手里有雷家的东西。” 二皇子当然不甘心被大皇子兄妹利用算计,但如果能拿下云楚忱,其利用价值,远远不是一个有趣的女人那么简单。 只不过,他没想到大皇子会对他下这么狠的手。 云楚忱被他说的愈发好奇了,“到底太后娘娘跟雷家有什么渊源?” 第二百三十七章 控制欲还是调教欲 说到这个问题,二人都沉默下来。 此事的蹊跷且不提,就说晋亭两次撞见那个身手奇高的贼。一次与偷盗公主钗有关,一次与刺杀衡阳郡主有关,总结来说,既然两件事是一伙人干的,那么雷家始终脱不了干系。 也就是说。 这一切的主使,就是大皇子无疑。 他在疯狂的聚揽钱财。 目的是什么,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 云楚忱跟晋亭并不想卷进这其中去,奈何二人一个是晋将军儿子,被兵权牵扯。一个是衡阳郡主的女儿,为钱财所累,早就身在其中了。 烛光暗淡,二人的神色也晦暗不明。 跟两位主子坐在一起吃饭的信儿,丝毫不觉得拘束,见两人突然间就沉默了,放下筷子挑了挑烛芯,疑惑道:“咦,这烛光挺亮的呀,你们的脸怎么这么黑?” 云楚忱无语…… 晋亭扶额…… 这丫头真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啊! 晋亭道:“丫头用的还习惯吗?不行就换一个吧。” 云楚忱还没说话,信儿在一旁说道:“公子是在说奴婢吗?奴婢尽心尽力的保护姑娘,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姑娘怎么会不要奴婢呢!公子真是想太多了!” 晋亭被她说的脖子一梗,云楚忱见状忍不住憨憨痴笑起来,笑的双肩耸动,面颊绯红。 她自幼性情沉静,又处境堪忧,少有纵情欢笑的时候,即便有什么高兴的事,也要维持大家闺秀的礼仪,笑不露齿,行不摆裙。 晋亭还是第一次见到云楚忱如此,不觉凝望着她出神许久。 只觉得她整个人都闪耀着夺目的辉光,尤其是一双妙目,明眸善睐,顾盼神飞,光华不可直视。 云楚忱笑了半晌,发觉晋亭一脸痴相,脸颊腾的一热。 方才是粉面薄春,现在就是天边一片火烧云了。 她起身躲到一旁,佯装净手,说道:“天色不早,你先回去吧,要是有事,我让人知会你。” 晋亭心潮涌动,想去牵云楚忱的手,但想到衡阳郡主的状况,又觉得不太合适,便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你小心行事。” 他虽然能以侍卫的身份守在永寿宫,但也不能不遵循宫里的规矩,是要跟人换班的。 再说,他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的情况下,就算是留在这,也是强打精神头,很容易出差错,索性/交代了御前司几个熟悉的兄弟,替他好好守着。 晋亭离开以后,室内恢复安静。 云楚忱坐在衡阳郡主床榻前替她掖了掖被角,就看向姚嬷嬷。 上次她想跟对方打听太后跟雷家的渊源,结果被二皇子受伤的消息打断。 她觉得姚嬷嬷即便不知全部内情,也会比她知道的多。 谁知还没开口问,就见潋月一脸喜色的进来,“姑娘!胡神医有消息了,他今夜就能到长安!” “真的?”云楚忱也是一阵惊喜。 之前二皇子被人抬回宫的时候醒过一次,还未来得及问什么就因为剧痛再次昏厥,几次醒来也是神志不清,根本无法问出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上心急,对云楚忱来说却是好事。 如果胡明抵达之前,二皇子清醒过来说出点什么,就会对云楚忱跟晋亭很不利,如此正中大皇子下怀。 到时候云楚忱跟晋亭二人就会变得十分被动。 但现在胡明来了,事情就不一样了。 云楚忱可以占取主动,用治愈伤势为条件跟二皇子做交易,让他将心里的算计憋回去,也能堵着大皇子的计划没法展开。 “姑娘,怎么办?咱们总得跟胡神医交代一番……” “确实。”云楚忱沉吟着说道:“情况复杂,胡老头又十分倔强不好说话,我得回去跟对方好好谈谈才行。不如这样,我今晚回府等他,嬷嬷跟信儿在这守着母亲,潋月跟我出宫。” 姚嬷嬷知道此事重要,说道:“这里有奴婢守着,姑娘只管回去。” “嗯,嬷嬷还得找个小宫女去禀告皇后娘娘一声。” 皇宫不是她家,不是她能随意进进出出,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跟身为六宫之主的王皇后禀告一声的。 姚嬷嬷点头:“姑娘放心。” 金乌西垂,淡薄的金光渐渐湮灭在灰暗厚重的云层中。 云楚忱穿戴好便匆匆出了门,只是走到通德门才发现出入宫门的令牌忘在了永寿宫。 潋月自责道:“都怪奴婢粗心。” “不怪你,也是咱们出来的太急了。” 正犹豫回去拿还是跟守门的侍卫费一番口舌,身后就有人说道:“要出宫么?” 云楚忱听见这个声音,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怎么又碰见这人了。 她转身行礼,“大殿下。” 大皇子跟二皇子平日里替皇上处理政务,事情颇多。如今二皇子重伤卧榻,事情就全压在了大皇子的身上,那些疑难杂症,从前都是交给二皇子去处理,如今易手,大皇子居然也处理的轻轻松松/井井有条。 皇上跟诸位肱股之臣都赞不绝口。 云楚忱之前说大皇子一箭三雕都是低估他了,这分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你不在宫里照顾你母亲了么?怎么这个时间要出宫去,再回来,宫门怕是要落锁了。” “神医胡明不日便要抵达长安,所以回府一趟,做些准备,以便胡神医落脚。”云楚忱不认为自己说谎有用,索性直言。 “没想到云大姑娘与胡神医是熟识。” 嘴上这么说,大皇子脸上却没有半点惊讶的神情,显然今日云楚忱在皇上面前提起胡神医的时候他就让人去查了。 他也绝对知道胡明来了之后会打乱他的计划,可他仍旧没有半分懊恼,依旧言笑晏晏,仿佛对这件事情持着无所谓的态度。 云楚忱垂眸道:“算不得熟识,从前有些交情罢了。” 大皇子笑容淡淡,却不乏温柔亲和:“能随时找到胡神医的人不多。” 云楚忱无法反驳,垂首不语。 大皇子也不再多说,“你随我出宫,我顺路送你回去。” 原本的确是顺路,但大皇子左绕右绕,就有点不顺路了。 经过西市时,他让车夫将马车停到一边,叫了云楚忱下车随他去买鱼食。 对方没有命令她必须去,但眼神里写满了你不能拒绝我,否则我就要全西市的百姓都知道你是谁。 云楚忱望着大皇子,有点无语。 她只好走下马车。 大皇子倒是善解人意的递给她一顶帷帽遮住容颜。 云楚忱对他这种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行为十分不解。 如同教养小孩子一般,只要你听话就有奖励? 难不成他一直是用这种方式来驯服人吗? 云楚忱说不清这是控制欲还是调教欲。 总之,她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觉得不舒服。 西市人声鼎沸,明如白昼,人群挤挤挨挨时不时会被撞个趔趄。 潋月一个丫头根本护不住云楚忱,好在大皇子的暗卫散布在四周,暗暗将她们围住,免得她们被冲撞。 大皇子这会儿倒是优哉游哉,身份尊贵如他,却很享受这种人气旺盛的氛围似的,在拥挤的摊贩之间自如游走。 终于到了他要去的一家商铺,云楚忱站在门口,隔着帷帽的纱幔一看,店铺里有许多种类的鱼儿,欢畅的在瓷缸中游动,其中最显眼的一条金色小鱼,甩着长长的薄纱般的尾巴,飘逸的游动,漂亮极了。 这绝对就是店铺中的镇店之宝了。 掌柜的不知大皇子身份,只觉得眼前人贵气逼人,便十分客气,热情的为他们介绍鱼儿们。 大皇子挑了一些颜色漂亮但个头不大的鱼,其中就包括那条金色长尾的鱼儿,商铺掌柜虽然大大的赚了一笔,但似乎有点不舍,特意找了一只瓷缸盛了水,将鱼放进去,才递给一旁的侍从抱着。 大皇子闻声道谢,掌柜受宠若惊,连连拱手。 云楚忱不解的问:“不是说,要买鱼食么?” “这不就是么?” 云楚忱一愕,指着瓷缸中或金黄或火红的漂亮小鱼,问:“这是鱼食?” “嗯。”大皇子浅浅眯起眼,似有笑意又似没有,他十分耐心的解释道:“之前在东海寻了条鱼,其神态威严,体形长而有须,鳞片多带光泽,性情凶猛,十分像传说中的龙,故名龙鱼。本是要献给父皇的,但父皇一向不喜欢这些滑溜溜的东西,便让我留下了。只是其名犯了忌讳,父皇见它鳞如盔甲,光泽流动,便赐名巨鳞。” 云楚忱暗道:再怎么改了名字,人家还是龙鱼不是吗,真是多此一举。 “这条鱼是肉食,而且,喜欢吃颜色鲜艳漂亮的。长此以往,它的鳞片也似得到了滋养一般,越发流光溢彩。” 云楚忱同情的看着瓷缸里的小鱼,默默替它们可惜,“还好掌柜没有听到这话,要不然,他怕是要抑郁好一阵子了。” 如此美丽的外表,原本可以保正自己遇见怜惜它们的主人,然而,它们恰巧就是死在了自己的优势上,成为了其他鱼的盘中餐。 想到这,云楚忱陡然有一种被盯住的感觉。 宛如一只林中鹿,被恶兽悄悄尾随。 大皇子幽幽道:“放心,临死前,我会给它们吃点好的。” 云楚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观其行知其性,在大皇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绝对利己,却又带着残忍的怜悯。 云楚忱不知道大皇子在别人面前是不是也表现的这么真实,但从其他人的反应和久闻的风评来看,大皇子平时并没有这般放浪形骸的言谈举止。 那为什么独独在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释放出这种危险的气息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 真巧,你也在? 西市热闹非凡,云楚忱却觉得浑身冒凉气。 然而大皇子还在跟她这个近乎陌生的人吐露心声。 他眼望着西市长街的万千灯火跟人群,习惯性的半眯着双眼,说道:“相比白天,我更喜欢长安的夜色,一夜灰暗都将隐没其中,看起来,比白天更干净。” 说着,他转头看向云楚忱,微微低头,问:“你呢?” 云楚忱品味着大皇子话中的深意,小心回答道:“楚楚并无殿下这般感触,只是身在何方,随遇而安即可。” 大皇子莞尔一笑,“你小小年纪,倒是十分看得开。” 这话衡阳郡主也说过,说她年纪轻轻就活的如此明白,毫无意趣。 当时云楚忱不懂得,觉得自己这样没什么不对,没有人活的的容易,即便身处高位,哪怕是坐拥天下的皇上,也有无数烦恼相扰,哪怕雍容如王皇后,也是日日小心筹谋,不敢有丝毫松懈。 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可愁的呢,谁人不是这般活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然而,这半年来发生了太多事,让她在意的人和事多变得越来越多,于是这份通明豁达,也随之变得易碎。 她垂眸答道:“楚楚只是年少不知愁罢了。” 大皇子闻言哈哈大笑,引路人侧目,他却毫不在意,负手迈步,朝街口走去。 云楚忱重新上了马车,跟着大皇子的马并行,一步步往云府的方向挪。 潋月忍不住小声在云楚忱耳边嘀咕:“这速度,比咱们走路快不了多少。” 云楚忱也很郁闷,大皇子这等行径,不是劫持胜似劫持,软绵绵的招式,让人躲不掉,推又推不回去,只能受着。 大安风气奢靡,此时又还没到宵禁的时辰,外面行人不少,寻欢作乐的人更多。 偶有一两句歌声透过小楼中传来,被流动的风送进耳朵,断断续续,温柔妩媚。 “青缸挑欲尽,粉泪裛还垂……” “未尽一尊先掩泪……” “情声两尽莫相违……” 云楚忱正在出神,就听大皇子说道:“分明是凄清断肠的曲子,却唱出了无尽繁华淫靡。” 云楚忱一怔,细细听了几句,原来唱的是一个侍女即将离开自己的主人,情愁难抑,月夜借酒消愁。 她失笑道:“不过是欢闹的场合,凑个意趣,殿下何必太过当回事。” 大皇子没听进去这话,瞟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厌恶的皱起眉头。 云楚忱透过车帘缝隙看见他的表情,心道,这人还真是难以捉摸,刀光剑影都难以撼动,却将这么点小事放在心上。 一车一马沿着宽阔的街道行进,离开闹市,速度终于快了起来。 云楚忱暗暗松了口气。 待到云府门口,她走下马车,就要跟大皇子告辞,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手腕,将她往身后一带。 云楚忱下意识抬头,就撞进一双满是担忧防备的眼睛里。 担忧是对她的,防备是对大皇子的。 晋亭来了。 大皇子见晋亭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好似晋亭出现或者不出现,都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晋亭紧抿着唇拱手行礼:“大殿下。” “元直。” 大皇子亲切的称他的字,笑容亦是和煦。 “这么巧。” 都到云楚忱家门口了,也就大皇子这样的性子能说出一个巧来。 “殿下政务繁忙,有劳送楚楚一程,元直带她先行回去,改日再与殿下一叙。”晋亭刚睡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被南松叫醒,说大皇子生拉硬拽着云楚忱在西市闲逛。 然后他就顶着两只青黑的眼圈寻过来了。 大皇子不置可否,笑道:“你见外了,她也要唤我一声舅舅才是。” 这话说的云楚忱一噎,不知道他是故意开玩笑,还是在影射她那日称二皇子为二舅舅的事。 又或者说,大皇子话里话外想要表达的,就是他没有二皇子那么不要脸,会对臣妻有什么觊觎之心。 然而,他三番五次的扣住云楚忱,又是什么意思呢? 云楚忱笑的僵硬,挤出几个字,“楚楚先行一步。” 她朝大皇子行了一礼,旋身进了云府大门。 晋亭驻足在大门口,像个门神似的,“恭送殿下。” 大皇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很不错,我一直很看好你,希望你将来,能像你父亲那般为大安效力。” 晋亭诧异的抬头看他。 大皇子与臣子说话时,从来都是以“我”自称,不像二皇子总是将“本皇子”挂在嘴边。 晋亭平时也没觉得怎么,只是今日听来,觉得大皇子这一声“我”,像足了“朕”。 没等晋亭回答,大皇子便调转马头,离开了云府。 晋亭紧皱眉头,驻足看了许久,直到大皇子的背影消失。 云楚忱回到风澜院,连衣裳都没换,直接去小书房等晋亭,见他半晌才来,问道:“大皇子说了什么?” 晋亭摇头。 云楚忱抿了一口茶,忍不住嘀咕道:“这位跟平遥公主还真是亲兄妹,一个比一个神经兮兮。” 晋亭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怎么出宫了?” “胡明今夜就能到长安。” 晋亭惊喜:“我亲自带人去迎一迎他,免得出什么意外,” 云楚忱摇头,“他这人神出鬼没的,都不知道在哪,怎么迎?你不必担心他,他自保的手段多着呢,倒是你,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养足精神,你若是累垮了,我还能指望谁?” 晋亭闻言心里甜丝丝的,“原来你这么相信我?” 云楚忱白了他一眼,“谁让我手无缚鸡之力呢,总不能见谁给谁下毒吧?” 不到危急时刻,这东西还真不好用上。 就像方才,她能因为不想跟大皇子同行而将他迷晕或者毒倒吗? 恐怕大皇子脚步一打晃,她就要被御林军给重重包围了。 晋亭说道:“的确,你这手段,只适合玩阴的,跟你这副沉稳冷静的性子,倒是绝配……” 云楚忱怒视他,伸出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下。 晋亭皮糙肉厚,根本不痛,还很配合指了指上臂内侧的肉,说:“这里嫩些,你往这掐。” 云楚忱哼哼一声,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银针,出其不意往晋亭手臂上一扎。 一股酸麻从手肘直窜到指尖。 晋亭哎呀一声直起身子,连声道:“姑奶奶,我错了,求您放小的一马。” 云楚忱瞥着他:“装什么蒜,自己拔下来就是了!” 晋亭笑嘻嘻的用另一只手拔下银针,拿汗巾一卷揣进怀里,“算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云楚忱哭笑不得,“胡说什么,谁跟你定情了。” 晋亭脸上的黑眼圈都要兴奋的发光了,“圣旨上让咱们择日完婚,等郡主醒过来,我就让爹娘找媒人上门,商量婚期。” 云楚忱脸颊微烫,侧过身轻轻点了点头。 晋亭整个人都要飘了,围着云楚忱转了好几圈,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哪里开头。 云楚忱眼中都是笑意:“你早些回去吧,我等胡明的消息,有事就让人告诉你。” “嗯,有事要及时知会我!” 显然晋亭对大皇子几次缠上云楚忱的事情十分介意。 云楚忱知道他担心自己,十分真诚的应了。 送走晋亭,丫头们才都围上来,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 云楚忱大略解释了几句,然后问照影,“照影,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姑娘放心,奴婢不过受些皮肉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云楚忱摇头:“虽是皮肉伤,也有几处伤口深的很,还是小心养一养,祛疤的药膏也都用上。” 照影连声答应,说:“姑娘放心,她们都不让我做事,将看守庸九的事情交给了奴婢,奴婢只要好好盯着她就行。” 她不提,云楚忱都忘了庸九这回事了,实在是这段时间太过忙乱。 “她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她被关在屋子里出不去,也做不了什么,将屋子里的几册书翻了几遍,吃了睡,睡了吃,倒是悠闲自在的很呢。” “还真是没有半点阶下囚的觉悟。” 蘅兰不忿道:“她也知道离开云府就会没命,将咱们府上当成避难之处了,实在不行,姑娘想个法子折磨折磨她,也得让她有点俘虏该有的样子不是!” 云楚忱一边查看照影身上的刀伤,一边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等我忙完这一阵子,再亲自会会她。” 蘅兰拍拍小胸脯,“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好好让她吃点苦头,先饿她三天再说!” 云楚忱不置可否,春芜拉住蘅兰的手,说:“你这胸脯本来就是一片平地,再拍就要陷下去了!” 蘅兰不以为然,“不过是两坨累赘,要它作甚,这样挺好,穿衣裳都显得比旁人瘦三分!” 众人无语…… 云楚忱对照影说道:“这两处较深的伤口,疤痕怕是不好消掉。” 说到祛疤,她突然想起魏子修之前用的温玉散,“等胡老头来了,你们提醒我,问问他知不知道温玉散的事。” 丫头们答应了。 花露进来禀告道:“姑娘,侯爷听说您回府了,让您去前院书房一趟。” 云楚忱应了一声,起身回房间换了一身家常穿的衣裳,才往前院去。 春芜道:“老夫人知道您回来,也只问了一声有什么事,倒是侯爷,肯定是心中惦记着郡主,才让您过去回话。” 云楚忱点点头,“父亲这些日子,都在前院书房住的?” “是啊,自从那天出了那事之后,侯爷就没来过后院,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丢脸……” 云楚忱忍不住想笑,强自憋住,说道:“此事不要再提。” “嗯,奴婢明白,姚嬷嬷早就吩咐过了,只有少数几人知道。” 到了前院书房,云楚忱一眼就看见双喜无精打采的站在门外,一见云楚忱,他像是见到久违的亲人了一般,差点哭了! “姑娘!您帮帮小的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云楚忱一看双喜这副被嫌弃的样子,就知道这几天父亲对他的态度了。 总不至于以后父亲都要对男人敬而远之了吧? 虽然心中有所猜测,云楚忱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双喜整张脸愁成苦瓜,“侯爷好像不想要小的了!” 云楚忱忍不住想笑,努力扳住脸说:“你是不是最近做什么事情惹父亲不高兴了?” “没有!小的绝没有做什么让侯爷不快的事!” 双喜敢打保票,除了晚上侯爷回内院的时候他不能跟着,其余时间他一直都尽心尽力的伺候侯爷。 尤其是在双瑞跟珠儿的事被撞破之后,他生怕侯爷怪罪他知情不报,一直小心翼翼。 “既然如此,你心虚什么,只管听从吩咐就是。父亲也许是因为母亲的伤势心情不佳焦虑所至,你就不要过于放在心上了,等母亲回来,自然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双喜连连点头,“侯爷最近看什么都不顺眼,八成就是因为郡主,姑娘,您一会好好劝劝侯爷……” “嗯。” 云楚忱安抚的对他点点头,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内一灯如豆,云泓远双手抚着太阳穴,揉的很用力。 “父亲。” 云泓远闻声抬头,连忙指了椅子让她坐下,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是不是你母亲有什么事?” “父亲放心,母亲没事,今日伤势也有所好转,太医说她很快就能醒来了。而且,神医胡明今夜就能抵达长安,女儿这会儿回来,就是为了等他。” 云泓远长长出了口气。 方才他听门房禀报,心里就有些慌了,想直奔风澜院去问个究竟,却又听说是大皇子送她回来的,晋亭也跟过来了。 联想到二皇子重伤的事,就呆着没动。 越来越觉得……这个养女,做事凭的有主意,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求家里一句,甚至让他这个父亲出面的意思都没有。 “胡神医今夜就能到长安?” “是,消息是这么说的,只是女儿并不知他具体在何处。” 看着养女镇定自若的模样,云泓远有些惭愧,自己即便只是养父,对其关照之处也太过缺失了。 “怎么是大皇子送你回来,是否为难于你?要不要父亲帮你解决一二?”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切,云楚忱怔了怔,然后说:“多谢父亲惦念,大皇子并未如何,只是因为楚楚着急出宫,忘记了带令牌,在宫门口遇见大皇子,他便顺路送了楚楚一程。” 云泓远恍然点头,看来晋亭也是与自己有一样的担忧才及时赶了过来。 “你祖母已经睡下了,明早你再去请安就是。” 话说至此,已经没什么可聊的了。 “你早点回去歇息吧。”他想了想又叮嘱道:“我不方便出入后宫,你母亲那里有什么消息,要及时告知家中知晓。” “是,楚楚知道了。” 云楚忱回了风澜院,让丫头们准备热水泡了个澡,只觉得身心都放松了不少。 春芜道:“虽然在宫中也什么都有,可到底不比在自己家呆着舒服。” 家。 方才云泓远也用了这个字眼。 云楚忱有些怔怔。 自从懂事起,她就知道宣永候府不是她的家,府里的人与她仅有一点稀薄的血脉,不足以支撑所谓的亲情,她的心没有一刻真正的落定下来,总是做好了随时出现意外,被赶走的准备。 当真是心如浮萍,一刻也不得安稳。 对家的渴望,让她无时无刻不想拥有一个踏踏实实的、安安心心的属于自己的地方。 春芜见她默然不语,以为她是累了,轻声道:“姑娘这些日子一定疲惫极了,一会好好睡一觉,奴婢替您等着胡神医。” 云楚忱摇摇头,说道:“胡老头要是来了,你便叫我起来。” 春芜一边帮她擦头发,一边心疼道:“等姑娘嫁到晋府,就不用事事一个人顶着了。” 云楚忱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缩进被子里,睡下了。 夜色愈深。 街道上传来马蹄的声响。 马上的人身披月华,缓缓而行,正是大皇子。 他目视前方一处黑暗的角落,那里站着一道人影,如同暗夜中的鬼魅,让人看不真切。 “皇叔。” 暗影中的人对这个称呼似乎有所不满,轻轻哼了一声,向前迈了一步,露出一张与皇帝李肇五分相似的脸,说:“早知如此,就一刀杀了,哪里会有今日的麻烦。” 大皇子脸半明半暗,仍能看出一丝温和,“老二勉强算是个对手,一下子死了,还有什么意思。” “猫戏老鼠的确有趣,但别玩太久,莫要给敌人留下绝地反击的机会,死人才不会挡路。” 大皇子轻声应了,温柔的抚了抚马鬃,说:“走吧,我的勇士。” ………………………… 二皇子府。 檐下的灯笼散落一地晕黄,给死寂的宅院增添了些许暖意。 自从二皇子受了重伤,府中就如同黑云罩顶,连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 下人们都为自己的前途感到担忧。 跟着一个残废的皇子,将来会是何等境地可以想见。 而身为二皇子妃的许琳琅,更是整日整夜的无法合眼。 丫头站在屋外守夜,听着里面的动静,说道:“皇子妃好像终于睡着了?” “皇子妃一直守着殿下,怎么能撑得住。” “唉,万一……”丫头压低声音,“万一二殿下好不了可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 这时,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二人。 “你们两个,不想活了?” “青槐姐姐!” 两个小丫头连忙认错,“我们再也不敢乱说了!” “哼,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长了嘴?” 两个丫头吓得面如土色,“青槐姐姐绕过我们这一次吧……我们真的不敢了!” “再让我发现一次,板子伺候!” “是是是!” 两个丫头如蒙大赦,“多谢青槐姐姐!” “下去吧,我在这里守着皇子妃。” “是……” 紫桐在一旁看见这一幕,心下发堵。 自从青槐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人就变了,性子厉害了不少,也更会讨主子欢喜。 如今她们二人在皇子妃跟前的地位,简直掉了个个儿。 她驻足想了一会,才走上前去,“怎么了,何必跟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一般见识。” 青槐闻言朝紫桐望过去,有点好笑。 紫桐可是最会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当初还在许家的时候,她仗着主子受长辈疼爱,不知道欺负过多少小丫头。 就连自己,同时主子身边的大丫头,也要时时听她的分派。 现在她倒成了跟小丫头一般见识的。 “没什么,看着不顺眼罢了。” 紫桐一噎,干笑道:“是不是因为二殿下的事心情不好?” 青槐淡笑看着她,说:“二殿下的事的确令人担忧,不过我心疼的是咱们皇子妃。” 二殿下是皇子妃的男人,轮不到她心疼。 她若是应了紫桐这话,还不知道她又要在背后嚼什么舌根呢。 紫桐见她处处谨慎,水泼不进的模样有些气恼,却又抓不到对方什么错处,便不做声了。 二人站在门口守着。 一开始屋子里十分安静,但过了片刻,突然传来许琳琅的梦呓声。 青槐皱眉,靠近隔窗,里面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姑母……姑母……” 青槐面色一变。 当初她后知后觉,直到淑妃下葬,才想明白前因后果。 是皇子妃亲手下毒杀了淑妃娘娘。 她万般震惊,但更多的是心寒。 当初淑妃是多么疼爱这个侄女? 紫桐显然也听见了,说道:“皇子妃又做噩梦了,我进去看看。” 青槐淡淡看她,没有答话。 紫桐没管青槐,拉开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床榻上,几日没能安睡的许琳琅面色憔悴,眉头紧紧皱着,双手紧紧抓着被角。 紫桐伸手想要推醒她,却听见许琳琅的声音变得惊惶不安,“姑母,别怪我……姑母,放过我……” 一个人做了亏心事,哪怕外面再强硬,也无法全然不去在意。 紫桐脸色变得难看。 这时,床榻上的许琳琅“啊”的一声惊叫,便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陡然看见身边站了一道人影,头皮瞬间一麻。 “姑母……” 她下意识的出声。 待看清眼前的人是紫铜,许琳琅难抑勃发的怒气,“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滚!” 紫铜身形一僵,不敢发一言,连忙退了出去。 青槐见她面色僵硬,心中冷笑。 人家做了亏心事,巴不得谁都不知道,她还偏偏要往上凑,就怕显不出自己贴心。 室内,许琳琅仍深陷噩梦之中难以自拔。 她梦见姑母青黑的面色,一声声质问她是不是良心被狗吃了。 她颤抖着手拉住被子,重新躺了回去,将自己紧紧包裹住,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为什么,为什么要缠着我,为什么不放过我……” 许琳琅控制不住的抽噎起来。 “我是逼不得已……那不是我的错,根本不是我的错!” 第二百四十章 千金难买想开点 许琳琅就这样呆呆枯坐了一夜,直到天光破晓,才唤了人进来。 “我要回许家一趟,你让人备好车马。” 青槐闻言一怔。 这是皇子妃出嫁之后,第一次提出要回娘家。 “是。” 青槐转身出去吩咐了一声,又带了小丫头进来伺候许琳琅更衣净面。 草草用了早膳,又去看了二皇子一眼,便匆匆出府往许家去。 许老夫人已经得了消息,靠在罗汉榻上陈设的软枕等她。 许琳琅一进门,就将丫头们都挥退了出去。 许老夫人面容平静,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许琳琅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直直跪在许老夫人面前,说:“祖母,琳琅错了,琳琅手上沾了亲人的血,罪孽深重,来世愿做牛做马给姑母赎罪,请祖母原谅琳琅……” 许老夫人眼神波动。 这是淑妃死去之后,许琳琅第一次诚恳的认错。 她一直以来,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不过做了该做的事罢了。 但现在…… “孙女错信了豺狼,一时意气,以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时间可以倒转,琳琅宁愿被祖父废掉一只手,也不想与二皇子纠缠不清。” 许琳琅是出身相府的千金闺秀,多少人羡慕不来,她却将自己的一手好牌打的稀烂,事到如今还说不后悔,那是假的。 她伸出自己的左手,被捏碎的伤处原本可以恢复七八分,却因为毒杀淑妃,被濒死的淑妃反扑重创,再也好不了了。 手腕处的骨骼已经扭曲变形十分难看,一到阴雨天气就酸麻无比,骨头缝里好似有虫蚁啃噬,难受至极。 两行眼泪自她面颊流下,“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琳琅如今已经走投无路。” “走投无路……”许老夫人喃喃重复她的话,仍是声音平静的说道:“神医胡明已经在昨夜抵达长安,今日入宫面圣后,便会进二皇子府为其治伤,他未必会残废,你大可不必担忧至此。” 许琳琅不为所动,“就算治好了又能怎么样?孙女又能指望他什么?” “就像孙女出嫁那日祖母对我说的,二皇子娶的是许家,不是我。就算我哪日死了,许府依旧是二皇子的岳家。” 她曾经以为自己有分量,可如今才明白,她什么都不是。 “二皇子的心捂不热,而我与对方的结合不过是一场闹剧。就算他伤好了,我的处境也不会比从前更好。” 皇上因为淑妃的死对她芥蒂颇深,倘若那一日二皇子要废了她,谁能替她拦一拦呢? 娘家。 她唯有期盼娘家能帮她几分,期盼曾经疼爱她的祖父祖母能够对她存有几分垂怜。 可是,与其等到那个时候,她为什么不早点回身去乞求祖母她们的原谅呢? 许老夫人深深的看些她,“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的所言所行付出代价,你该懂得这个道理。” “琳琅懂!” 她眸光坚决,看着许老夫人。 “琳琅生是许家的人,死是许家的鬼,愿代替姑母成为许家的眼睛!生死不悔!” 当初,淑妃也是经历了种种才有了这样的觉悟,许琳琅并不知晓,但她的幡然醒悟,令许老夫人感到欣慰。 “你能这么想,就还不算是榆木脑袋。但你犯下的错,不能轻易被原谅。” “是,琳琅明白。” 许琳琅深深垂下头,重重磕了一个头,说:“琳琅是许家人,刀山火海,一切听从祖父祖母差遣,绝不敢再有二心。” ………………………… 一大早,云楚忱就往宫中递了牌子。 皇上听说胡明已经到了,二话不说,就召他入宫觐见。 胡明性情乖张,亦正亦邪,云楚忱还真说不好他入宫之后会不会惹祸。 结果出人意料,胡明见到皇上之后的高人风范,比周道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才学过人,见识广博,正经起来,皇上都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 云楚忱这才真正见识到,什么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见了皇上,道理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倒。 若不是着急给儿子治病,皇上怕是要留他在宫中,叫上周道人,三人凑一桌促膝长谈。 辞了皇上从殿中出来,云楚忱悄悄冲胡明竖了个大拇指。 胡明扬扬眉毛,“黄毛丫头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 云楚忱闻言倒没什么不服气的,她的确没见过什么世面,“先生当真是昨夜到的长安?” 她总觉得胡明早就来了,不过没露面罢了。 胡明没有反驳,算是默认,说道:“有点小事要办。”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永寿宫。 皇上还是有良心的,倒是没着急催着胡明去二皇子府,而是让他先过来给衡阳郡主看看。 姚嬷嬷从里面迎出来,一见胡明就喜上眉头,“胡先生。” 胡明朝她摆摆手,大踏步进了内殿。 衡阳郡主面色已经好了不少,不像前两天那般蜡黄。 但她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只能一连几日喂些参汤进去,人眼见着消瘦了许多。 胡明替她把脉又检查了伤口,说道:“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元气大伤,身体恢复的慢了些,偌大的皇城,竟没有什么固本培元的灵丹妙药?” 云楚忱道:“皇上倒是派人送了不少补品良药过来,但母亲两次遇袭,宫里又情况复杂,我们也不敢随意给母亲用药,只保她无性命之忧,待醒来回府再说。” 胡明没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里是我秘制的丸药,服下之后也就这一两日,她便能醒来了。” 他将瓷瓶交到姚嬷嬷手中,叮嘱了一下需要注意的,便起身道:“走吧,去看看二皇子。” 两人又出了永寿宫。 想到治伤的灵丹妙药,云楚忱便问胡明:“先生可听说过温玉散?” 胡明的神情明显的一变,虽然他遮掩的很快,但云楚忱还是捕捉到了。 “你从哪里听说的?” 云楚忱将魏子修断腿之后涂抹温玉散的事情说了,胡明眉头皱的很紧,“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沾上。” 云楚忱心中疑惑,温玉散如此奇效,怎么会不是好东西? 但胡明却不再多说了。 二皇子府。 许琳琅从娘家回来,就听说神医胡明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去准备准备,莫要怠慢了胡神医。” “是,皇子妃。” 丫头们明显感受到了皇子妃情绪上的变化,但她们只以为是因为胡神医要来给二皇子看伤,所以皇子妃才打起了精神。 而实际上,许琳琅根本就不在乎二皇子会怎么样,与许老夫人谈过一番之后,她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眼下,她背靠着许家,那种漂泊无依没处落脚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云楚忱跟胡明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就看见许琳琅满面春风的站在大门口迎接她们。 之前许琳琅厌恶憎恨云楚忱,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里都似能射出利箭。 今日这般,让云楚忱大感诧异。 心情这么好,不会是二皇子已经好了吧? 可看下人们的神情,又不像。 “胡神医,云大姑娘,里面请。” 二皇子妃亲自迎接带路,府里的下人们更是恭恭敬敬。 胡明又恢复了高人风范,云楚忱落后他一步跟着进了二皇子所在的屋子。 她在屏风外等着,胡明和许琳琅则去了里面。 青槐上了茶水点心,便垂首静立在一旁,倒是紫桐神情不安,一会看看云楚忱,一会偷偷瞟向里面。 云楚忱与许琳琅相识日久,对这两个丫头也很熟悉。 紫桐一向掐尖要强,青槐则胆小懵懂,然而现在她们的性子,竟像是调换了一般。 想必是因为上次紫桐用青槐做挡箭牌躲老鼠的关系。 一个人经历的生死与背叛,性子难免会变。 “青槐,二殿下可有再次醒来过?” 青槐抬头,紫桐看向她,似乎怕她乱说话。 青槐没有理她,神情自若的答道:“二殿下昨夜醒来一次,但伤势严重,没说上一句话就痛的晕了过去,皇子妃一直陪着,没怎么合眼。” 说的都是大家知道的事,但如此详细,无形中给了云楚忱被讨好的感觉。 她看了青槐一眼,没有再问什么。 片刻后,胡明从里面出来,对云楚忱说道:“二殿下的伤势的确很重,恐怕需要长时间的调养才能恢复。” 许琳琅感激道:“能够恢复,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多谢胡神医救治二殿下。” 胡明摆了摆手,说:“我会每日过来给二殿下施针,皇子妃按照我的要求将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即可,用药也要讲究,不能太过着急,对伤势没有好处。” 许琳琅点头应了,转而对云楚忱道谢,“楚楚,要不是你请了胡神医来,殿下的伤势怕是难以治愈,大恩不言谢,你若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尽管知会我一声。” 云楚忱莫名其妙,怎么一个个都这么会变脸,那天还一副苦大仇深,今日又变回知心好姐妹了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对不起,我不是人 “皇子妃言重了,不过是碰巧找到了胡神医,况且二殿下也是因为救我才遇见了行刺之人。” 一番客套,云楚忱才离开二皇子府。 回到风澜院,她就知道许琳琅为什么如此了。 潋月消息最是灵通,说道:“今日二皇子妃一大早就回了许家,去的时候神情憔悴,再出来,脸上的阴霾就一扫而光了,那副模样,仿佛回到了还没与姑娘翻脸的时候。” “看来,她是重新在许家找到了主心骨。” 云楚忱一语中的。 春芜不可置信,“她做了那等泯灭人性的事,难道许家就这么原谅她了?” 云楚忱从小看着云老夫人的行事作风,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她本就是许家人,说什么原谅不原谅,不过是看她能不能为许家所用罢了!” “这么说,她是想开了?愿意像淑妃一样为许家效力?” “应该是,不然,我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云楚忱沉吟道:“说实话,对于许琳琅来说,二皇子那样的人,她哪里指望的上,如果是我,也会回头牢牢抓住娘家不放。” 将心比心,云楚忱是能够理解许琳琅的做法的。 “二皇子妃那种人,会甘愿被人驱使吗?”潋月有些不相信。 “如果对她有利,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春芜“哎呀”一声,“说起来,她还要称魏五姑娘一声嫂嫂呢!也不知道许家兄妹几人的关系怎么样。” 许琳琅与许修来是一母同胞,跟许修名是同父异母。 蘅兰过来插嘴道:“魏五姑娘成亲那天,本来是许修来替许修名拜堂,结果魏五姑娘宁愿换成大公鸡,可见许修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二皇子妃的性子就知道了!” 魏妥妥成亲那日的闹剧,不说传遍长安,也在各门户里传开了。 云楚忱还是在晋将军的接风宴上见到魏妥妥一回,“这几日我一直呆在宫里,也没有妥妥的下次,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许相府。 魏妥妥一觉起来,就听说二皇子妃回娘家来了。 她一个打挺坐了起来,“她回来干什么?” 茉儿答道:“回来就直奔上房去见老夫人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皇子的事。难道,是想求老夫人帮她?” “她要求,早就去求了。现在胡神医都来了,二皇子治愈有望,她还有什么好求的?” 茉儿不解,“那她回来做什么?” 魏妥妥最近受云楚忱熏陶,看问题的角度变了不少,想了想说道:“也许她终于明白二皇子靠不住,更不是一个好的合作者,所以回来抱娘家的大腿了!” “连自己的姑母都能杀,老夫人她们会轻易原谅她吗!”茉儿说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淑妃是许家的血脉,许琳琅也是许家的血脉,两人在许家的重要性也许不同,但淑妃已经死了,无力回天,如果许琳琅也成了一步废棋,才是真正的损失,许相跟老夫人这么大的年纪了,不会连这笔账都算不明白。”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难免无法接受……” 槿儿过来说道:“那是你!相爷跟老夫人怎么会跟你一样。” 魏妥妥也说:“身处这个位置,难道会只将这点事放在眼中吗?他们眼里看到的是整个家族!为了家族的利益跟兴衰,个人的好恶都要靠后。他们再怎么对二皇子妃心存芥蒂,也会先考虑她的可用之处。” 门外,许修名听着自己小妻子口中说出的话,微感诧异。 没想到她还是个明白人。 他还以为她稀里糊涂只会作妖呢! 推门进去,床榻上的魏妥妥被光线刺的眯了眯眼睛,随后嫌弃道:“你今日没有公务吗?怎么还没走?” 许修名被她弄的没脾气,说道:“今日沐休,要不要会魏府看看岳母?” 魏妥妥闻言双目一亮,“回!” 许修名被她迫切的语气给逗笑了,“我有一个条件。” 魏妥妥顿时皱眉:“你还要跟我讲条件?” 许修名挑眉,“你处处都要与我讲条件,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魏妥妥撇嘴“嘁”了一声:“不是说好男不跟女斗的吗?” 许修名面无表情:“我连人都不是,还讲什么‘好男’,岂不多此一举?” 魏妥妥无语,想起昨晚她说许修名要是个人,就别在她房里睡,结果许修名直接说自己不是人,不仅要跟她一起睡,还要紧紧箍住她睡! “你有什么条件?” “一个月之内,不许大将军进卧房!” 魏妥妥瞪眼:“大将军怎么惹你了!它可是替你拜过堂的!你怎么如此无情!” 许修名的火气已经钻到嗓子眼了,“你到底答不答应?” 魏妥妥挣扎道:“一个月太久了,半个月!” 许修名转身就走,魏妥妥伸长脖子:“哎!你怎么走了!有事好商量!” “没得商量!” “好好好!一个月,就一个月!”她已经许久没回魏府了,心里实在惦记母亲。 许修名背对着她勾唇,“那你快些收拾,我在书房等你。” 魏妥妥气的吭哧吭哧,光着脚丫狠狠踹了几脚许修名的枕头出气。 ………………………… 衡阳郡主终于转醒,皇上十分欣慰,又赏赐了不少东西,包括药材、珠宝、绸缎,应有尽有。至于册封公主的事,就等衡阳郡主伤好了再商量。 之前怕她伤势加重,不敢轻易挪动,如今她醒过来,就可以回云府养伤了。 云泓远激动不已,云老夫人见儿子这副没出息的模样,觉得还不如让他宠小妾呢! 濯香院里人满为患。 衡阳郡主九死一生替皇上挡了一箭,众人到现在还觉得有些梦幻,难以相信。 此来探望,七嘴八舌一通询问。 衡阳郡主气力不济,姚嬷嬷都替她答了。 众人唏嘘之下,嘱咐她好生歇息,不要太过操心。 等大家都走了,云楚忱才凑上前,“母亲身体若是有哪里不适,一定要说出来。有胡神医在,会尽力帮您调养。” 衡阳郡主摇摇头,“这几天,没出什么事吧?” 云楚忱不想她思虑过重,便推说没什么紧急的事,反正二皇子已经被拖延住,大皇子的计划也已经无法进行,“母亲先先好好养伤,等恢复些元气再说其他。” 衡阳郡主见她神情自若,便点了点头,“你姑母什么时候回来?” “就在明日了。”云楚忱很高兴,说道:“二婶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她们一家三口回来了。” 然而,回来的,却不止一家三口。 云嫣的夫婿莫正穹居然纳妾了…… 云老夫人见到人,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气晕过去。 还不止如此。 那妾室笑盈盈的推着一个八九岁的男童上前,说这是她的儿子! 云楚忱吃惊的朝姑母云嫣看去,见她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飒爽女子,形容憔悴,像是大病过一场。 莫正穹满脸的心虚,讷讷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的确,没见过谁家女婿陪媳妇回门还带着小妾的。 最后还是云嫣开口说道:“母亲,先进去再说吧。” 云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狠狠瞪了莫正穹一眼,拽着云嫣去了南华堂。 莫恬儿也变了很多,不是记忆中那个活泼好动满脸笑容的小妮子了。 她一见云楚忱就忍不住泪意汹涌,两个人坠在人群最后,悄声说话。 云楚忱心疼不已,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姑母可不是任凭旁人磋磨的性子!那个莫拥都九岁了,岂不是上次你们回来的时候,她们母子就存在了?” 莫恬儿点头:“先头是父亲养的外室,若不是我们发现,父亲怕是不会说的!” “既然是外室,为何就这么轻易让她进门了?” “本以为只是个寻常女人,放到手边好拿捏,将来寻个错处处置了便是,谁知父亲跟那女人一起哄骗我们,进了门才说还有个儿子……母亲当场就气的吐了口血,人说年纪轻轻吐血,年月不保,母亲自那以后,精神就不如从前了……我想让母亲和离,她也总是犹豫不决。” 云楚忱又气又怒,“姑父看着也不像是胡来的人,怎么会这样?”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总之就是父亲一开始是被人算计,与一个良家女子有了肌肤之亲,倘若不将这个女人收了,她便要去告父亲,父亲没办法,只好将她先养在外面,不敢让母亲知道。” 莫恬儿恨的咬牙切齿,“那女人倒也知趣,知道见好就收,老老实实在外面呆着,也没到家中吵闹嚷着进门。但母亲是个强势的性子,那女人却是温声软语的将父亲哄着,天长日久,父亲就有些变了心思了。”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女人进府之后没几天,我无意中看见父亲抱着莫拥在街上买吃的,一副亲密的样子……我上前追问,父亲还想隐瞒,但莫用年纪小,张口就喊‘爹爹’,我震惊极了,一冲动就回家告诉了母亲……我不该那么急着与母亲说的……” 莫恬儿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显然十分后悔。 “之后父亲就与母亲坦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但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全然说了实话。” “那你们此次回长安,是打的什么主意?想你爹想要在长安谋个官职还是姑母有什么打算?” 第二百四十二章 被枕边风给吹歪了 莫恬儿经历过这件事成长了不少,可成长的代价往往都是沉重的打击。 她一脸苦涩,说道:“雁姨娘出身商户,家资丰厚,虽然是做妾,但手边仍旧带了许多银钱,我爹这次回长安,实则已经打点好了,就是要在京城谋个位置,是雁姨娘出的银子。” 云楚忱闻言哑然。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莫正穹更是要护着雁姨娘几分了。 云嫣难道还能阻止么? 做妻子的,自然不能耽误夫婿的前程,否则,婆家也不会容。 这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莫恬儿心中沉闷,“在外面官做的再好,也不如在天子脚下谋前程,所以我爹对雁姨娘心生感激,我娘虽然心中愤懑郁郁,却也没办法。” 莫家虽然没落,但还是有规矩的人家,用儿媳嫁妆贴补家用这种丢人的事,她们做不出来,而且云嫣的陪嫁,将来是要留给莫恬儿的。 可是雁姨娘主动出银子给莫正穹打点,这就是另一说了。 没人会挑莫家的理,只会夸雁姨娘明事理。 更何况雁姨娘还给莫正穹生了个儿子。 只这两点,就能让雁姨娘在莫家站稳脚跟,得个好口碑。 “所以你们是不得不带着雁姨娘来。” “嗯……” 云楚忱叹了一声,“托了人家的银子才得以在长安谋官,若是不带着她们母子,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可再这么下去,你和姑母怎么办?这心里的疙瘩岂不是越结越大?况且姑母之前被气的大病了一场,根本没那么多精气神,这样下去肝气郁结,恐怕愈发不好了。” “我哪里不知道,可眼下又有什么办法?那雁姨娘像是财神下凡似的,四处散财,莫家的人都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我祖母见了她跟见了亲闺女一样,对莫拥更是疼爱的不得了。” 母凭子贵,再加上数不尽的银子,就是贵上加贵,这样的妾室,莫家恨不得多来几个,又哪里会顾得上无子的云嫣的心情。 话说到这,南华堂便到了。 雁姨娘果然很懂事,对莫正穹说道:“我跟拥儿就先不进去了,就在外面等你们。” 莫正穹有些犹豫,似乎是怕她跟儿子觉得委屈。 雁姨娘说道:“云老夫人跟太太怕是有许多话要说,妾身终究是外人,在场不合适,你去便是了。云老夫人怕是还要问一问妾身的事,你好好解释,莫要惹她老人家生气了。” 如此通情达理,比连姨娘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楚忱听见这话,暗道此人不好对付。 莫恬儿握着云楚忱的手紧了紧,云楚忱回头看她一眼,知道她心里气闷,便推着她进了屋子。 待众人坐定,云老夫人看也没看莫正穹,只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给姑爷抬了一房妾室。” 莫正穹有些难堪。 纳妾这种事,自然是当家主母说了算,凭你再怎么喜欢,也要正妻喝了妾室敬的茶才作数。 像莫正穹这种,偷偷养了外室,还瞒下庶子的行径,实在不光彩。 云嫣转头去看莫正穹,见他脸色涨的通红,心下不知是什么滋味。 夫妻二人成亲十几年,一直恩爱有加,莫正穹细心体贴,从未与她红过脸,连大声说话都不曾,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偷偷瞒下这么大的事? 满屋子都是云嫣的娘家人,自然都是向着云嫣的,云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问出来,就没打算给莫正穹留脸面。 云泓远跟云景从看着莫正穹的目光也直冒火。 莫正穹脸面过不去,便去看云嫣。见她不说话,愧疚之余,也有几分责怪。 这也不是他主动拈花惹草,还不是受了旁人的算计? 强要了人家清白女子,总不能见对方寻死还不闻不问。 但他没有狡辩的余地,只是跪在云老夫人面前,说道:“一切都是小婿的错,请母亲责罚。” 云老夫人冷哼一声,“若是不能好生过日子,就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就算嫣儿和离大归,我们云府,也不是养不起。” 莫正穹心下一突:“母亲息怒,此事万万不可。” 他看向云嫣,云嫣却垂着头不说话,没点头也没反驳。 莫恬儿早就有让自己母亲和离的心,此时听了云老夫人的话,就说道:“爹,娘先前被气的呕血,身体每况愈下,夜里咳的厉害,痰里都带着血丝,再这样下去,娘怕是看不到女儿出嫁那日了……” 她故意说的严重,是想刺激一下自己的父亲。 可眼下,满屋子的人都在看着,莫正穹哪里能容忍被自己的女儿数落,“恬儿,你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莫恬儿是个倔的,她沉着脸说:“女儿说的句句属实,不如就听外祖母的,您跟娘和离吧,您跟雁姨娘母子二人,一家三口,想必能过的和乐美满。” “你!” 莫正穹气的双眼发红,扬起手想要教训自己的女儿。 云老夫人冷喝道:“你想做什么?” 莫正穹申请一滞,缓缓收回手,看着云嫣说道:“嫣儿,我从来没有扶正雁娘的心思。” 云楚忱在一旁听着,心中冷笑。 与侯府嫡女和离,扶正商户女,实在太不划算了。 就算莫正穹想,莫家也不会同意。 更何况,雁姨娘已经是莫正穹的女人,又肯出银子相帮,扶不扶正又有什么必要呢? 只是她能想的明白,是因为她是局外人,身为当事人的云嫣只会被莫正穹的甜言蜜语迷惑。 见她神色晦暗不明,云老夫人也知道她无法下定决心,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一路劳累,先回去歇着吧,此事过后再说。” 云嫣点了点头。 云拉夫人暗叹一声,又吩咐张妈妈:“替那对母子另外准备一个院子。” 这是让云嫣眼不见为净呢! 张妈妈心中明白,挑了个离海棠苑远的院子给雁姨娘母子住。 众人知道老夫人要细问其中原由,便都找了借口离开了。二夫人拍了拍云嫣的手,心疼的说道:“我先去准备晚上的家宴,等空闲了咱们在细说。” 云嫣点点头。 云楚忱是小辈,而且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便拽着莫恬儿退了出去,留老夫人母女好好说话。 她劝莫恬儿道:“你先别着急,当心病了。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到了咱们的地盘,由不得她撒野。” 莫恬儿点点头,“回到长安,好歹有人给我娘做主了。” “说起来,那个雁姨娘,到底有多少底气,敢只身跟着你们回云府?难不成,就仗着你爹护着她?” 莫恬儿摇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接着莫恬儿想起衡阳郡主的事,“舅母怎么样?” “才刚刚醒过来不久,身体还虚,你先回海棠苑安顿,等休整好了,再跟姑母一起去濯香院不迟。” “嗯。”莫恬儿一路舟车劳顿也确实是累了,再加上心事重重,简直是身心俱疲。 这厢云楚忱回到风澜院,也有些气闷,今日的事,实在是太过意外了。 春芜说道:“出了这种事,姑奶奶怎么也不往府里来个消息?就这么憋着,也无人给她做主!” 蘅兰说道:“说了又能如何?若只是一个妾室倒也罢了,却还藏了个儿子。儿子也就罢了,还是独子,哪里能轻易打杀?莫家也不会同意的!” 云楚忱猜测道:“莫家八成早就知道莫拥的存在了,可能就是为了保住他,才帮着瞒了好几年。否则以姑母的聪慧,怎么能这么就都没发现?” 莫正穹外放做官的地方就在恰巧就在老家。 照影端了茶过来说:“就算是这样,去母留子不就行了?” 云楚忱摇头,“姑父当初与雁姨娘是被人算计的,雁姨娘若是被逼急了,告姑父强占民女,姑父怕是官途不保。” “原来他是理亏在先。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至于将发妻冷落在一旁吧?” “不管是不是遭人算计,姑父到底是有了别的女人,姑母心气又高,夫妻之间不生出嫌隙是不可能的。” “当初二人多么恩爱呢……” 以前云嫣莫正穹是十分恩爱的,每次云嫣回来,都是红光满面,唯一不足的,就是云嫣没能生个儿子,但她还年轻,也不算没希望,况且莫恬儿娇俏可爱,十分得莫正穹疼爱,一家三口倒是过的和乐美满。 只是,到底是谁,弄了个雁姨娘横插进一对恩爱夫妻之间?有什么目的? 又或者,根本就是雁姨娘自己的主意? 云楚忱叹道:“姑父出身不算低,只不过家道中落,没了祖上了显赫。这样人家养出来的,按理说应是明事理的,但男人往往容易被枕边风给吹歪了。” 就像莫恬儿说的,云嫣性子强势,雁姨娘却温柔如水,久而久之,莫正穹的心思难免会变。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蘅兰气呼呼的:“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没辙了?真让姑奶奶和离?可是那样的话,表姑娘也不能跟着姑奶奶,要留在莫家吧?到时候岂不是落到那个姨娘手里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别人脑袋上剪下来的 云嫣还没想好要不要和离,和离不是小事,并非一时半会就能下定决心的。 众人即便心疼她,也不能私自将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挑开,摆到明面上来。 凡事,要留有余地。 但给雁姨娘点教训还是可以的。 打脸这种事,可以笑着做。 “咱们先静观其变,不着急动手。” 云楚忱沉吟片刻,吩咐潋月:“你去府里走一走,看看雁姨娘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是,奴婢这就去!” ………………………… 琼华院,连姨娘试了试新做好的假发髻,心情很差。 这发髻做的再好看逼真,到底不是自己的。 一想到这些头发都是别人脑袋上剪下来的,她就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可又不能不戴!难不成她要顶着狗啃一般的头发见人么…… 总不能剃了秃子真做尼姑去! 连姨娘气的摔了手边的茶盏,碎瓷片飞溅起来,割断了绣鞋的线,上面串联的小珍珠叮铃当啷的掉在地上,滚不见了。 “真真是人倒霉连喝凉水都塞牙缝!” 云挽心姐妹俩收到了云嫣带来的礼物,心下诧异便来找连姨娘说话,没想到正看见来那姨娘在发脾气。 “姨娘,您怎么又不高兴了?” 听见这个“又”字,来那姨娘回头瞪了云挽心一眼,忍着怒气问:“你们见过大姑奶奶了?” 云嫣回来,众人于情于理都要去见一见,从前连姨娘也就是带着几个孩子走个过场,并不怎么往跟前凑,她虽是妾室,却也是个自尊心强的,也不会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这次她被禁足在院子里,便只有两个女儿去了,身边又只有一个不顶用的伶夏,所以并不知道前院的消息。 “嗯。” 云挽心刚才被连姨娘瞪了一眼,不敢再瞎说话,便只应了一声,而后看向妹妹。 云千亦便将雁姨娘的事情说了,连姨娘诧异之下,胸中的气闷一扫而空,嗤笑道:“这些年来她来正眼看我都不曾,现在看她还怎么得意的起来!” 她看见云千亦手里的东西,问道:“这是哪来的?” “是姑母让人送来的。” “她?” 连姨娘十分惊讶,云嫣每次回门都会带些礼物给娘家,但从来没有连姨娘他们的份儿。 这次又是为什么? 云千亦轻声说:“虽然是以姑母的名义,但我多问了几句,东西似乎不是从海棠苑送出来的。” 连姨娘不解,“这是何意?” “这次姑父姑母回来,似乎有久留长安的意思,带了许多东西。姑母跟表妹住在海棠苑,东西也都都搬过去了,不过,装礼物的箱子似乎是那位雁姨娘在打理,送给祖母的波斯猫也跟她很亲近,听说是她一路抱着照顾的。” 连姨娘高高的扬起眉毛,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各院都收到礼物了?都有什么?” 云千亦不答反问:“姨娘收到东西了吗?” 连姨娘方才自己在生闷气,让丫头都退出去了,她闻言便叫了伶夏过来,伶夏抱着一件雪白的斗篷进来,“姨娘,这是姑奶奶让人送来的。” 一件没有一丝杂色的白貂皮大氅。 母女三人都惊讶万分。 连姨娘跟两个女儿对视一眼,一时都没有开口。 伶夏将斗篷放下,说道:“这白貂皮大氅,也就仅次于给郡主的白虎皮,比二夫人的雀羽云肩还要珍贵几分。” 她想问,是不是送错了,可她不敢。 云千亦沉默了半晌,说道:“这也太反常了……姨娘,我跟姐姐出去转转,打听打听。” 连姨娘点头。 ………………………… 这几日天气放晴,寒意却半分不减。 年节将至,各府都开始洒扫除灰,云府也不例外。下人们都在忙着清扫庭院,擦洗家具十分热闹。 但云嫣姑奶奶的到来,让府里的气氛有了些变化。 尤其是老夫人院子里,下人们都不敢过于吵闹,轻手轻脚的各自做事。 家宴开始之前,云楚忱先去濯香院看了一眼。 素裳轻声道:“郡主睡着了。” 云楚忱点点头,走到床榻旁,帮榻上的人掖了掖被角。 不知道是不是服用了胡明给的药丸的关系,才回府一天,衡阳郡主的脸色就好转了许多,先前蜡黄的面颊重新变得白皙有血色。 “侯爷让人送了新鲜的鹿肉过来,是先前皇上赏下来的活鹿,侯爷一直没让杀,说等郡主恢复再杀,正好能补补身子。” “可见男人并非全都粗心大意,端看有没有将人放在心上罢了。”蘅兰因为云嫣姑奶奶的事,此时对男人成见颇深,听了素裳的话,不由嘟囔道。 云楚忱好笑的瞥她一眼,说道:“鹿肉正是补元气的好东西,拿到小厨房,炖了汤给母亲喝。” 潋月轻手轻脚从外面走进来,见衡阳郡主在睡着,小声对云楚忱禀告道:“那位雁姨娘的确是个会蛊惑人的,见了谁都笑脸相迎温柔知礼,而且她似乎有许多银钱傍身,出手大方,给府里各位主子都备了礼,还是以姑奶奶的名义送的。” 云楚忱怕吵着衡阳郡主,带着丫头们出了内室,才说道:“她若是以自己的名义送礼,众人也不会收。” 莫家书香门第,家底并不丰厚,因此云嫣嫁过去之后,一家人也是省吃俭用,每次回娘家带来的节礼也都是朴实实在的东西,不会奢靡浪费。 这次收到的礼物跟以往不同,云楚忱就猜测可能与雁姨娘有关。 潋月又说,“奴婢跟姑奶奶身边的丫头打听了一下,说是雁姨娘考虑到家中积蓄不多,就跟姑爷提议,由她出银子替姑奶奶操办节礼。到时候姑奶奶在娘家有面子,就是姑爷有面子。 云楚忱冷笑道:“然后姑父就答应了?” 潋月点头,“姑爷原本也觉得这样不好,但想到这些年也没着实没给岳家送过什么好东西,十分没脸面,听了雁姨娘的谗言便有些心动了,因为这事,姑奶奶还跟姑爷大吵了一架,说自己的娘家不会挑自己的理,但姑爷一意孤行,说是借雁姨娘的,过后再还她。” 云嫣当初是低嫁,嫁过去也没跟她过过几天富贵日子,莫正穹在云府总觉得第一头,因此鬼使神差的,便答应了雁姨娘的提议。 云楚忱撇撇嘴,“他难道没想过,传出去姑母会有多么丢人么?他竟只顾着自己!” 潋月叹道:“好在咱们府上都是体谅大姑奶的,只都假装不知道。” 正室还要借着妾室的手给娘家人送礼,这种丢人的事,怎好弄的人尽皆知,大家即便知道实情也不好往回退。 默不作声让事情过去也就是了。 云楚忱将手中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话是这么说,可无论众人收不收,都是在打姑母的脸。若将来这事走漏了风声,姑母还不知道怎么被人耻笑呢!” 卿罗也说,“她倒是好心计,看似通情达理,实则暗藏心思。若是知情的也就罢了,那些不知情的,收了礼物必定是要道谢的,这一谢,姑奶奶的脸便没处放了。” 在莫正穹眼里,雁姨娘处处为他们夫妻着想。 云嫣是有苦说不出。 云楚忱问:“她都给各院送了什么?” 潋月打听的十分详细,说:“给郡主的是一整块白虎皮,黑白的条纹对比鲜亮,漂亮极了。给姑娘您的,是一把孔雀翎羽制成的扇子,十分罕见。除了咱们这,其他各处的礼物也都不尽相同,却件件都是难得的珍品,老夫人喜爱猫儿,那雁姨娘竟千里迢迢带了一只蓝眼睛的波斯猫来,一路辛苦照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还真是煞费苦心。” “老夫人总不会因为一只猫儿就给她好脸色。” 卿罗听了潋月的话,摇摇头说道:“话是这么说,可说到底,这是莫家的事,娘家人再疼女儿,也不好把手伸的太长,何况姑奶奶无子,若真论起来,还不知谁输谁赢。” 云楚忱冷着脸:“男人惯是三妻四妾,就连父亲也有好几房小妾呢,老夫人虽然对姑父十分不满,却也没法斥责他什么,况且这妾室又如此懂事,不与主母争抢,处处为她博脸面,倒显得姑母善妒了。” 潋月疑惑道:“只是……云府是姑奶奶的娘家,又不是莫家,她一个妾室,有必要讨好主母的娘家吗?只要莫家接受了她,她也就站稳了脚跟,何况她还有个儿子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雁姨娘出手如此阔绰,不知安的什么心。” “是啊,准备了这么多东西,看来这个雁姨娘是有备而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潋月想了想,说:“还有一事,奴婢觉得奇怪。” “还有什么事?” “雁姨娘给连姨娘也送了礼物,是一件白貂皮大氅,没有一丝杂色,虽然没有给郡主的虎皮难得,却也差不离了……就连二夫人和各位姑娘收到的礼物跟这件比,也是不如呢……” 云楚忱皱眉,“这个雁姨娘,还真是处处让人意外,如此讨好抬举连姨娘,又是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因为同是姨娘,所以惺惺相惜吧?” 卿罗闻言好笑,“难不成是拿连姨娘当前辈敬重。” 云楚忱眯起眼睛:“连姨娘可以倚仗的,无非就是连家和僖妃,难不成冲着僖妃去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巴结错了人 蘅兰撇撇嘴,道:“嘁,如果她抱着这么个心思,恐怕是要失望了。连姨娘现在自保都成问题!如果能借助僖妃的力量,也是先帮她自己。” 云楚忱沉吟了半晌,没轻易下结论,说道:“不可轻敌,凡事求稳,先让人去查一查这个雁姨娘的底细。” ………………………… 云挽心姐妹俩在外面走了一圈,碰见好几个芷华院的人,云千亦狐疑道:“四妹妹这是要做什么?” 上次云挽心想要造谣云楚忱跟晋亭有奸情,结果那点三脚猫的伎俩,跟本不是云楚忱的对手。而云瑞兰这个被人当枪使的,正面对上云楚忱,她才知道自己跟本惹不起对方。 自从连姨娘失势,云瑞兰这根墙头草便也老实了。 她不敢再跟着云挽心姐妹兴风作浪,也没脸回头去找云楚忱讨好。 最近一段日子,就老老实实跟自己的姨娘躲在院子里。眼下云嫣回来,府中各处都活动起来,她竟然也罕见的活泛了。 丫头幼菱回答道:“好像是在打听姑奶奶的事儿。” 云挽心嗤笑道:“府上的人都不够她巴结了,竟然去打姑母的主意去了,也不瞧瞧人家看不看得上她这庶女。” 云千亦说话一向留余地,但最近过的憋闷,此时也忍不住嘲讽道:“庶子不是都有了,还看不上庶女?” 云挽心听了这话不免兴奋起来,又是诧异又是好奇,“不知道姑父姑母怎么了,她们不是一向恩爱,姑父也很听姑母的么?怎么凭空出来个九岁的庶子?那个雁姨娘听说一开始是养在外面的?” “是这么说的,不过具体什么情形就不知道了。”云千亦想了想说,“看来这个雁姨娘挺厉害的。” 幼菱又说:“方才四姑娘还亲手做了点心,说是要谢谢大姑奶奶送她的缭绫。” 缭绫并非一般绸缎,罗、绡、纨、绮四种绸缎已是珍贵异常,缭绫则更甚。 据说缭绫高悬,就像天台山上的瀑布在明月下飞泻,闪闪寒光,耀人眼目。质地轻柔,光感闪烁透明,令人望而生寒。 炎炎夏日若能穿上这样的裙衫,可想而知是多么舒适清凉。 如此,已经是巧夺天工,但还不止。 缭绫织就难,染色亦难,它的花色十分与众不同。从不同的角度去看,缭绫会呈现出不同的异彩,正视、旁视,日中、影中,各为一色。与织就的纹饰相互隐映,美得令人叫绝。 这样一套裙衫,价值千金。 云千亦说道:“四妹妹在府里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也不受疼爱,平日里穿的衣裳几乎都是府中的份例,年节时祖母会给些赏赐,也都是府里其他人挑剩下的,哪里用过这等好东西。所以四妹妹得此珍品,难免受宠若惊,生出去讨好姑母的心思。” 言外之意,就是云瑞兰眼皮子浅。 云挽心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咱们知道那些东西是雁姨娘的手笔,四妹妹却不知道,等她过去道谢,还不知道姑母的脸色有多难看呢!” 丫头幼菱掩唇一笑,“这位可真是溜须拍马专门拍马蹄子的主儿。” 云千亦却若有所思,“姐姐先回去陪姨娘,我去看看。” 云挽心不知道她要去看什么,但她急着要跟连姨娘说道那些打听来的事,便也没有多问。 这厢云瑞兰做好了几样点心,用食盒装好,亲自提着往云嫣暂住的海棠苑去了。 云嫣从前连受宠的云挽心姐妹都不待见,就不用说云瑞兰了。 因此云瑞兰与这位姑母接触的并不多。 她有些打怵。 对方那副高傲冷淡的性子,她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但想到姑母还给她带了那么好的绸缎,到底是心中怜惜她的,便鼓足了勇气走进了院子。 云嫣跟自己母亲哭了一场,此时脑袋昏昏沉沉,正靠在湘妃榻上闭目养神,听说云瑞兰来了,有些稀奇道:“她怎么来了?” 丫头沛儿欲言又止,小声道:“说是来给您道谢的。” 道什么谢,不用说。 云嫣本来就因为这事闷闷不乐,闻言更是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莫恬儿抿了抿嘴,她本来就心疼母亲,见来了个戳心窝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哼,什么人都能往咱们跟前凑,我出去看看!” 云嫣想要出声阻止,却精力不济,一开口便是几声咳嗽,心头又堵又闷,到底是没说出话。 丫头们一通忙乱,拍背的拍背,拿水的拿水。 莫恬儿走到门口,听着里头的动静,更是心痛不已,粉拳捏的死紧。 云瑞兰站在门外忐忑的等着,就听一阵脚步声传来,抬头就看见莫恬儿走了出来。 “表妹……” 她声音讷讷,带着五分讨好,五分不安。 莫恬儿看着她的神情心下鄙夷,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强压住心中的怒气。 这毕竟是在外祖家,她是外客,也不好做的太过,便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四表姐怎么来了。” 云瑞兰见她没有半分笑脸,以为她是因为雁姨娘母子不高兴,压根没往自己送礼送错了这里想。 她说道:“姑母难得回来一趟,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做了些小点心,来给姑母和表妹尝尝。” 莫恬儿看了一眼食盒,说道:“我娘身体不舒服,吃不了这些甜腻的东西,你拿回去吧。” 说完,也不能云瑞兰说话,转身就回了屋子。 沛儿站在门口看见了,小声劝道:“姑娘,不知者不怪,四姑娘也不知道实情,您这么做,怕是要落人话柄的。” “哼,我管她呢!墙头草一根,我还得装个好脸色给她看?” 云瑞兰从前巴结云楚忱,后来又倒向云挽心姐妹,这事莫恬儿是知道的,本来她就看不上云瑞兰,这会不过是拿她出气罢了! 外面的云瑞兰还呆愣愣的站在远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难堪的不知道怎么才好。 不过是一些点心,顺手也就收了。 什么甜腻不能吃,即便是姑母不能吃,难道其他人也不能吃? 说到底,不过是不想要她的东西。 钰琪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道:“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云瑞兰脑袋低低的垂着,眼泪噼里啪啦的,她虽然只是个小小庶女,却也没这么丢人过。 出了海棠苑没走几步,云千亦迎面走了过来。 见云瑞兰这副模样,心下了然。 “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云瑞兰听见云千亦轻柔的语气,心头的委屈顿时压不住了,捂着脸抽噎起来。 钰琪见云千亦看向她,便说道:“姑娘想跟大姑奶奶道一声谢,却没想到表姑娘冷着一张脸,门都没让进,东西也没收。” 云千亦看了一眼那食盒,心道果然,她上前一步,用帕子替云瑞兰沾了沾脸颊上的泪,说道:“恬儿表妹就是那副性子,不知道在哪惹了不高兴,就叫你给撞上了,想必不是冲着你。” 这话明里是在劝她,实际上就是在说,莫恬儿心里不高兴,故意拿你撒气,就是因为府里没人把你当回事,你受了委屈也不会有人给你做主。 云千亦不像云挽心横冲直撞,她的算计都在暗处,就像蘅兰常说她看着无害,其实又阴又狠。 她这厢不过几句话,就将云瑞兰挑拨的怒气上涌,委屈加倍。 心里憋闷的简直想找块豆腐撞一撞。 云千亦又说:“左右不过是些点心,送出来哪有再拿回去的道理,恬儿表妹不要,不是还有拥哥儿呢嘛?他年纪小,想必爱吃这些甜食。” 云瑞兰抽噎道:“给拥哥儿?姑母怕是不待见他,我给他送去了,岂不是更惹姑母不快?” “四妹妹不知道吧?府里各院的礼物,都是雁姨娘准备的,不过是以姑母的名义罢了。你那缭绫,也是她给的。” 云瑞兰惊愕抬头,“各院收到的东西,都是那位雁姨娘准备的?” “是啊。”云千亦露出惊讶又感激的神情,说:“怕是因为初次来长安,又要暂住在咱们府上,心里过意不去,才往各院送了东西。” “原来如此,我就说,姑母怎么会突然给我送东西。”云瑞兰得知实情,越发觉得郁闷,早知道是这样,她何必凑上去给人羞辱! “说的就是呢,你也不想想,往年姑母回来,都是带的什么东西,何曾有过今日这般大手笔,况且,再怎么样的东西,也没咱们的份儿呢。” 云千亦说着,脸上露出高兴来,“说起来,咱们都是庶出,也该理解雁姨娘心中的小心谨慎。” “嗯,姑父姑母回来,还带着妾室,祖母肯定是要不高兴的,雁姨娘也是为了讨好祖母。”云瑞兰想了想,说道:“既然祖母都收了她的礼,想必也不会多说什么,我这点心给了莫拥,想必也没什么,既然收了人家的东西,总还是要谢一声的。” 一个外人都能想着她,亲生的姑母却连点好脸色都不肯给,就算她给莫拥送点心,又怎么了,她们生气就生气,自己还生气呢! 这么想着,云瑞兰就说:“那我就先不跟三姐姐说了,先去葳蕤轩一趟,把点心送去。” 云千亦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找四妹妹说话。” 云瑞兰见她对自己和颜悦色,心里又生出些希望,高兴的点点头,“好啊三姐。” 第二百四十五章 别人不要的 锁桐院,雁姨娘正在使唤丫头整理随手用的东西。 “就把咱们手边常用的东西拿出来就行,其他的,都不用动。” 丫头玲珑一边收拾,一边不满道:“姨娘,这什么锁桐院,听这名字就不吉利,还离老爷那么远!” “这算什么大事,咱们又不在这里常住,远点也没什么,有拥哥儿在这,还怕老爷忘了咱们?” “可是我听说,这院子以前是老侯爷的一位姨娘住着的,又疯又病,最后吊死了!就在这院子里……” 雁姨娘闻言笑道:“难不成这锁桐院,锁的是那位姨娘的鬼魂么?” 她是不信鬼神的,若真有神仙菩萨,那些整日求神拜佛的,也没见比她过的好,要说这世上有什么最可靠,那当然是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开门。 “冤有头债有主,也找不到咱们头上。若那姨娘的鬼魂真的来了,多烧点纸钱罢了,就当是积阴德了。” 玲珑闻言笑道:“那倒也是。”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一个婆子进来禀告道:“姨娘,府里的四姑娘来了。” 雁姨娘眉眼一挑:“四姑娘?” “是宣永候的妾室所出,在府中并不受宠。” 雁姨娘思忖了片刻,说道:“去将人好好请进来。” 云瑞兰跟着婆子走进锁桐院,心中有些胆怯,这院子,传说可不太平,是死过人的。 不过大白天的,又有这么多人忙进忙出,也不至于太过胆颤。 她看着院子里一口口大箱子,问道:“这些都是雁姨娘的东西么,怎么这么多?” 婆子满脸是笑,十分客气,“姑娘有所不知,我们老爷这次来长安,是谋定了官职的,就不走了,所以姨娘就将东西全都带上了?” 云瑞兰诧异,原来莫姑父谋官的事已经有着落了。 可是,这些家里的东西,要带也是姑母带,怎么是雁姨娘在操办这些事? 想到云千亦说的,那些礼物都是出自雁姨娘的手,她随即恍然道:“难不成这些都是雁姨娘自己的东西?” “是啊,家里的东西都是太太在操办,眼下都搬到海棠苑去了。” 云瑞兰满眼都是惊讶,这雁姨娘到底是什么出身,这些东西分明比搬到海棠苑的那些还多。 “这么多东西,整理起来怕是要不少时候。” 婆子解释道:“这些东西就不用折腾了,到时候原封不动的搬到新置办的宅子里头去。” “新置办的宅子?” 不是说姑母姑父没有多少积蓄,日子过的紧紧巴巴么?看她们每次回来带的东西就知道。 怎么竟然有银钱置办宅子? “是啊,既然要在长安落脚,没有宅院怎么能成,姨娘早在三个月前就让人到长安打理了,只不过人手不太多,这些东西放过去也无人看守,只能先一起带到这里来了,倒是给府上的人添麻烦了,姨娘心里很过意不去。” 这婆子很会说话,没有因为云瑞兰是个庶女就爱答不理,反而十分耐心的与她解释。 “这有什么麻烦的,倒是雁姨娘太客气了,我这会儿来就是要跟雁姨娘谢一声的。”云瑞兰心中高兴,更是暗暗咋舌雁姨娘家资丰厚。 长安寸土寸金,宅子说买就买,哪里是一般的有钱。 有许多在长安住了多年的人,还只能租赁宅院. 婆子看她的神情,就知道云瑞兰已经知道那些东西出自谁手了,这会听她说要道谢,顿时了然,笑道:“姑娘才是客气。” 两人还没走到屋门口,雁姨娘就亲自应了出来,“四姑娘来了!” 云瑞兰受宠若惊,顿时有些飘飘然了。 她何曾被人这么对待过。 “雁姨娘。”云瑞兰腼腆的屈膝行礼。 雁姨娘笑道:“四姑娘真是个标志的美人儿,玲珑快上茶!” 云瑞兰闻言道:“姨娘手下的丫头真是麻利,这么快就将屋子都收拾出来了。” “老夫人跟前的张妈妈已经让人收拾过一遍,我们也不过是理一理自己的东西。” 云瑞兰将钰琪手里的食盒拿过来放在桌上,说道:“这一路舟车劳顿,拥哥儿还小,定是累坏了,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可以先垫一垫肚子。” 她没说这是谢礼,相比缭绫,这点东西实在拿不出手。 雁姨娘是外客,还不像自家人知道她没什么银钱。可再一想,自家人对她都没有一个外人对自己好呢! 雁姨娘也十分善解人意,压根没提起此事。她将食盒打开,见点心做的精致好看,立即夸赞道:“四姑娘真是心灵手巧。” 云瑞兰腼腆一笑:“哪里,不过是点粗陋手艺,姨娘不嫌弃就好。” 雁姨娘若有所思的看着云瑞兰,猜测对方是知道了实情,所以拿了点心来谢她。 这对云嫣是丢脸的事,于她就是长脸。 更何况,本就是她出的东西,云瑞兰这谢礼,她受之无愧,就算莫正穹闻起来,也说不出她的不是。 “难为姑娘想着我们,拥哥儿最喜欢吃各色点心。珍珠,你拿去给拥儿吃。” “是,姨娘。” 珍珠冲着云瑞兰友善的一笑,拿着食盒出去了。 云瑞兰心中松了口气,端起茶抿了一口,随即放下,笑道:“今日事忙,我就不再姨娘这里多呆了,这就先回去了。” 雁姨娘没挽留,但话说的客气,“今日的确忙乱了些,改日姑娘再来说话。” 云瑞兰笑着点点头,离开了锁桐院。 珍珠见云瑞兰走了,又提着食盒转了回来,说道:“姨娘,这些点心要还是不要?” 雁姨娘想了想,说道:“去打听打听,这位四姑娘怎么会来咱们这的?” 珍珠转了一圈就回来了,将事情原由说了,“姨娘,奴婢打听了,先前这位四姑娘以为那缭绫是太太送的,便提着点心去道谢,结果被大姑娘给撵了出来,哭了好半晌呢。” 雁姨娘听说这是云嫣不要的,当即就笑了。 玲珑不解道:“姨娘笑什么,这劳什子点心,谁稀罕它,别人不要的还往咱们这里送,奴婢这就扔出去!” “慢着。” 雁姨娘有的是银子,哪里会缺旁人那点东西,何况是云瑞兰这几块点心。 但这匣子点心的意义又不同。 “你知道什么!”雁姨娘眨了眨眼睛,抬眼看看院子里忙碌着收拾东西的丫头,问道:“这个四姑娘,看起来不像是个聪明的,被人撵出来就哭哭啼啼的,怎么能想得到将东西送到我这里来?是不是有人与她说了什么?” 珍珠眉眼转了转,说道:“奴婢先前跟府里的婆子去二房送东西回来,就看见三姑娘在海棠苑门口跟四姑娘说话,也许是她?” 进府才半天的功夫,这丫头就将人认的差不多了,可见是个十分机灵的。 “哦?原来是三姑娘撺掇的。”雁姨娘眉眼一弯,笑了笑说道:“看来那位连姨娘还没瘫到底。” 玲珑凑过来问,“姨娘这话怎么说?” “之前听说连姨娘在云府失势,我还有些失望,现在看来,对方也没那么容易放弃。这满府的人都向着云嫣,肯定憋着坏想弄死我们母子呢。既然是咱们的敌人,也是连姨娘的敌人,那敌人的敌人,不就是朋友么?” 雁姨娘取了根银针在云瑞兰送来的点心上挨个试了试,见没什么问题,才让人叫了儿子过来喂给他吃,“乖儿子,好吃吗?” 莫拥的确爱吃甜食,点头道:“好吃。” 雁姨娘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拿着点心,去找你父亲玩吧,他也爱吃甜食,给他也尝尝。” 莫拥很听话,抱着点心去找莫正穹了。 莫正穹要跟云嫣住到海棠苑去,但东西都是雁姨娘收着,他这会儿正让小厮收拾东西往那边搬,但又怕小厮毛手毛脚弄坏了自己的书稿,便在这里盯着。 莫拥颠颠儿跑过来,“爹爹!” 莫正穹见了儿子,展颜一笑,伸出手臂迎上他:“拥哥儿不累吗?” 莫拥摇摇头,拿起一块点心喂到他嘴边:“爹爹吃。” 莫拥就着儿子的手咬了一口,一股甜香散逸开来,他“嗯”了一声,“味道不错,这是哪里来的点心?” 莫拥说不清,照顾他的奶娘说道:“是府里的四姑娘送来的。” 莫正穹诧异,“她怎么会给拥哥儿送点心?” 就算要送,不该是给自己的姑母送么,怎么还送到自己的姨娘这里来了?本来岳家众人就已经对他横眉冷对,这不是给他上眼药么? “是太太不要的……”奶娘把这点心的由来说了,莫正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原来不是云瑞兰没规矩,而是云氏太轻狂了! 别说云瑞兰是她自己的侄女,就算是不相干的人,也不至于如此无礼薄情。 真是越来越不分是非了! 莫正穹让奶娘照看莫拥,自己则出了锁桐院去找云嫣了。 雁姨娘站在远处看着,唇角勾起一抹笑。 她可不怕在云府掀起什么风浪。 就算事情闹开了,满地鸡毛的只会是云嫣! 第二百四十六章 满地鸡毛 琼华院,云挽心已经跟连姨娘交代了打听来的事,就见云千亦从外面回来。 云挽心连忙问:“你做什么去了?” “不过是与四妹妹说了几句话。”云千亦勾唇道:“就如咱们所想,莫表妹把四妹妹撵出来了,东西也没要。四妹妹又羞又气,哭的伤心极了。” “然后呢?”云挽心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然后,我就劝四妹妹把东西给莫拥送过去了。” 云挽心听了这话,高高挑起眉毛:“给莫拥?” 连姨娘闻言也扬了扬眉毛,“好戏这么快就开场了?” 云千亦笑笑坐到连姨娘身边,问:“二姐都跟姨娘说了吧?” 连姨娘点头,“这个雁姨娘,胆子真是不小,府里这么多人看着,就明晃晃的往我这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一点也不怕别人知道她有目的。” 云挽心狐疑道:“姨娘知道她有什么目的?” “除了僖妃娘娘,还能有什么目的?” 礼物的轻重,当然看人,府里二夫人的礼物都没有她一个妾室的贵重,毫无疑问,这是故意的。 而连姨娘身上有什么可图呢? 无非是她与僖妃的交情。 尤其是连佩毁容之后,众人更加肯定了僖妃对连姨娘的看重。 云挽心蹙了蹙眉头,“可咱们现在都借不上僖妃娘娘的力,她又能如何?” 僖妃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手去管别人府上的妾室。 所以连姨娘母女几人有什么憋屈的,也只能先忍着。 等有了合适的时机再一举反攻。 云千亦也说,“僖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只要一日不生下来,就一日不能落定,连府的人都不敢轻易造次,生怕拖娘娘后腿。即便您与僖妃关系亲厚,也不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肆意妄为。” 与云楚忱一样,凡事求稳,是连府的宗旨。 连姨娘却说道:“现在借不上力,以后未必,这个雁姨娘一看就是个搅风搅雨的好手,打着放长线钓大鱼的主意也不是不可能……可打听到她的出身来历了?” 云千亦摇头:“知道雁姨娘出身的,也就姑父姑母,但这两处,我们都不好打听。” 现在云府的人见了连姨娘母女几个,都十分警惕,轻易不肯露出什么消息,生怕被正院知道了被穿小鞋。 “瞧她出手如此阔绰,又如此胆大敢做敢为,背后或许有人撑腰。” “她帮莫姑父谋定官职,现在又想搭上僖妃娘娘,难道还想送莫正穹上青云不成?” 连姨娘想了想,说道:“莫家虽然几代没入仕,莫正穹官职也不高,但世代积攒的人脉还是有的,这两年家族显见的有了起色。若有人出银钱上下打点,也许很快就能恢复元气。” 保不齐就是莫家见云嫣一直没成生下儿子,暗中安排了雁姨娘也说不定。 云挽心出主意:“既然她有求于咱们,不如就让她去对付云楚忱如何?她若是不答应就算了,若是答应了没做成,咱们也没有半分损失。” 这个雁姨娘虽然只是个姨娘,但对方既然有求于她们,就必定会拿出诚意。就算对方不能将她们拉出泥潭,可若能让敌人吃瘪,不也一样么? 云府已经没人能帮她们了,就连父亲也对姨娘没了半分怜惜。 她们现在就只能借助外力。 连姨娘沉吟道:“得找个机会,会会这个女人。” ………………………… 海棠苑。 太阳一点点滑下山梁,屋子里的光线愈发暗淡。 云嫣小憩的片刻便起身梳妆,莫恬儿也换了一身衣裳过来,“晚上的家宴,雁姨娘会不会来?” 不请她吧,人家出的东西都收了,虽然是以云嫣的名义,但总不是那么回事。 请她吧,又难免让众人尴尬。 沛儿神情古怪的进来,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云嫣最近糟心的事已经够多了,也不差一件两件,便道:“有什么话,你就说。” 沛儿看了莫恬儿一眼,迟疑道:“咱们没要四姑娘的点心,四姑娘给雁姨娘送过去了……” 云嫣理鬓的手一僵,回头看她。 沛儿确认的点点头,“是从咱们这儿出去之后,没回自己的住处,直接就去了锁桐院。” 云嫣的脸色青了几分,莫恬儿直接就炸了,“她怎么敢?!” 母女俩当下脸色就不太好看,跟吞了只苍蝇一样恶心。 瑞云兰这是在公然扇她们的脸! 沛儿垂头不敢说话,心中却也不知道该怪谁。 若是姑娘没将对方拒之门外,对方也不会做的这么绝。 可这事儿,实在难论对错。 不过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但云瑞兰的做法,的确是歹毒了些。 莫恬儿气的嘴唇发紫,冲动之后冒出来的那点愧疚也没有了,“她这一手真是狠!” 云府这样的门第是很讲究脸面的,这也是雁姨娘为什么能用送礼这种手段钻空子,让云嫣有苦说不出。 大家都装聋作哑,想将这件事蒙混过去,维持云嫣的脸面。 然而如今云瑞兰去雁姨娘那里一谢,是将事情挑到明面上去了。 无论是云嫣还是收礼的众人,里子面子都没了。 云嫣闭了闭眼,说道:“四丫头不像是有这种心机的人。” 沛儿应声道:“也许四姑娘是一时冲动,只想给咱们难看也说不定,没想这么深。” 莫恬儿回过味儿来,不以为然的说道,“她那点胆子,哪里敢这么明着挑衅我跟母亲?想没想这么深陷另说,她又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是雁姨娘给的,难道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 沛儿恍然道:“难道是三姑娘?” 莫恬儿皱眉看她:“怎么回事?这里面还有她什么事?” “四姑娘出去之后,在院子外碰见了三姑娘,说了几句话……” 莫恬儿当即大怒,“早知道她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凭她们一窝窝庶出的去攀结吧,我们从来都是不稀罕的!” 莫正穹从外面进来,正听见这话,训斥道:“谁教你的胡话!亏你这么大了,还不分是非!骄纵狂妄!” 莫恬儿脸色一白,“爹,您是在说我?” ……………………………… 云楚忱听说海棠苑吵起来,皱眉问:“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潋月将事情说了,云楚忱冷笑道:“这个四妹妹,被人利用的还不够?” 蘅兰诧异道:“怎么了?” “姑父姑母心生隔阂,但彼此都没有挑破,凡事尚留一丝余地,但四妹妹送到姑母屋里的东西,转手送给了雁姨娘,姑父必然会询问怎么回事,之后难免回去找姑母吵架,这一吵,事情就难以善了了。” “三姑娘竟这么阴险?” 云楚忱早就知道这姐妹俩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明里咋咋呼呼,一个背后放冷箭。 她冷哼道:“还没见面,这连姨娘跟雁姨娘就联手开了个好头?她们想的也太美了!” “表姑娘也是糊涂,怎么做这种受人话柄的事?” 云楚忱叹道:“怕也是招架不住雁姨娘一个接一个的招数,一时气急。而且,云千亦这手挑拨,本也是想气一气姑母和表妹,却没想到让雁姨娘利用的这么好。” 莫恬儿的做法虽然欠考虑,但谁又能想到云千亦的挑拨和雁姨娘的心机衔接的这么好? “姑父没想扶正雁姨娘,雁姨娘却未必肯屈居妾室。” 蘅兰气的不轻,“奴婢还以为这事没什么大不了,没想到这里头竟藏着这么深的心思。” “所以说,这个雁姨娘的确是个厉害的。”云楚忱起身理了理衣裳:“走,咱们去找祖母。” ……………………………… 海棠苑。 莫正穹冷脸看着女儿,“你自己做了什么,好好反省!” 说着,他又看向云嫣,“雁娘这么做,还不是给你我攒脸面,你自己的外甥女,你也能狠心往外撵,也太轻狂没深沉了些!” 云嫣闻言,气的一阵头晕目眩,喉间一股腥甜涌上来。 莫恬儿急了,“爹,你知道些什么!” 莫正穹今日被她当中说不是,已是憋着口恶气,眼下见她如此顶嘴,回手就是一个巴掌:“你住口!” 莫恬儿被打的脸一歪,脸上顿时显出几根手指印,眼泪顿时涌上来。 “莫正穹!”云嫣尖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做什么!” 她可以委曲求全,但她不能让人伤害女儿! 莫正穹见她连名带姓的指着自己,更加生气,也忘了这会是在岳家了,话也说的难听起来。“你管不好女儿!也管不好自己!还有脸问我做什么?!” 云嫣气的浑身发抖,先前心里存着的那点希望全然破灭了。 “我没脸?难道你就有脸了?莫正穹,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以为我云嫣怕了你了?!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不过是只阴沟老鼠,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什么士族脸面,靠女人往上爬,就是你们莫家的脸面?“ “你说什么?!”莫正穹气的青筋暴跳。 “我说的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云嫣愤怒的看着莫正穹,“让我为了你这点见不得人的事忍气吞声,还对我们母女呼来喝去,你还要不要脸!她不是要告你强占良家女子么!让她去告好了,她不告,我替她告!” 莫正穹脸色青紫,“你疯了?!” “呵!”云嫣冷笑一声,“当初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有人陷害你么?若你无愧于心,也不怕把事情公之于众!” 第二百四十七章 狗男人梦做的好 莫正穹面对云嫣寒意冷然的质问,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从前云嫣一直是个高傲的性子,脾气也火爆,自从出了雁姨娘的事,她整个人就变了。 变得整日胡思乱想,神经兮兮,遇事犹豫不决。 他也渐渐忘了云嫣是个从不看人脸色的人。 云嫣冷冷打量着他,“是我瞎了眼,看上你这么忘恩负义的东西。这十几年来我跟着你,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整日算计着你那点俸禄过活,没有一丝怨言。现在温雁娘浑身上下都能掉银子,你是高兴的忘形了吧!” 当初母亲就说她瞎了眼,看上个这么不成器的东西,她还不服气,觉得莫正穹为人踏实本分,对她又百依百顺,一定会对她好的。 现实却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莫正穹听了云嫣这话,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难堪,“你不要恶人先告状,雁娘帮我也有错?” “哼,那你这会儿为什么过来?难道我会不知道是她在你眼前挑拨?她帮你,却不是帮我,还时时算计着要让我们离心,你感激她,我却是不能的!” “什么挑拨?你不要无端揣测,雁娘她什么都没说。” 云嫣一阵心累。 有的男人能看出女人耍心机,不挑明是乐于看她们为了自己争斗,享受此中的乐趣。 然而有的男人,根本就是瞎子。 “我跟你说不清楚,以后你们怎么样与我无关,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 “你……”莫正穹心下一突。 他从来没想过云嫣真的会下定决心与他和离。 她不是爱他爱到什么都可以不要吗? 他们十几年来不是一直恩爱有加吗? 他心中恼怒又错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挽回这个局面,只能胡乱解释着:“我是用了她的银子,但我不会白用!我会还给她,不会让你看她的脸色……” 云嫣嗤笑道:“等你升官发财,再还给她是么?那你欠她的这份人情怎么还?怕是以后眼里都没有我们母女了吧?我本就不用看她的脸色,何须你让?” 云嫣到了今日才彻底清醒过来。 这根本就是一笔烂账,这辈子都没法算清。 她不打算再跟他们纠缠下去了! 莫正穹却慌了。 “嫣儿,你听我说……” 云嫣却不会理会她,拉着女儿看她脸上的伤:“疼不疼。” 莫恬儿满脸是泪,“娘,您真的想好了?” “嗯。” 云嫣答的很痛快,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自己,从不拖泥带水,雷厉风行。 “先前娘一直闷声忍着,不过是念着跟你爹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对他存着有一丝念想,盼着我们夫妻二人还能和好如初,如今你爹却处处觉得温雁娘做的对,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为娘大加指责,居然还动手打你!” 这一巴掌不仅打痛了莫恬儿,还打醒了云嫣! 云嫣冷笑:“有些时候,自己无比看重的东西,对于旁人来说一文不值。男人一旦变了心,你就什么都不是!恬儿,你要记住娘的今日,这是教训!” 这几年她忍气吞声,告诉自己雁姨娘的事不怪莫正穹,但莫正穹又是怎么做的呢? 他不仅被雁姨娘蛊惑,还被金钱迷晕了眼睛,失了志气。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 想要做婊子,还想立牌坊。 这句话有时候套用在无良的男人身上同样合适。 莫正穹这狗男人做的白日梦也该醒醒了! 莫恬儿听了母亲的话,含泪点头:“娘,只要您的身子能好起来,女儿什么都不怕。” 她心下复杂极了,她当然希望父母能够和好如初,但她更怕母亲日渐萎靡,郁郁而终。 云嫣伸手擦掉莫恬儿脸上的泪珠,说道:“恬儿,去找你外祖母来。” 莫恬儿点点头站起身,想要去找云老夫人,然而回过头来,云楚忱已经扶着云老夫人走了进来。 “嫣儿,你当真想好了?” 莫正穹闻声面色一僵,“母亲……” 云老夫人的眼神想掺着冰碴子,冷冷的扫他一眼,走到云嫣身板:“嫣儿,只要你下定了决心,母亲决不会让你受点半委屈。” 显然,她方才在外面已经将事情都听的分明了。 云嫣毫不犹豫:“娘,我想好了,只是恬儿她……” 云老夫人看了一眼莫恬儿,莫恬儿也在紧张的看着她。 如果云嫣跟莫正穹和离,莫恬儿是要留在父亲身边的,毕竟她姓莫。 云楚忱拉住莫恬儿的手,说道:“姑母不用担心,大不了到时候跟皇后娘娘求个恩典,让恬儿留在云家,娘娘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帮忙的。” 王皇后现在乐不得出手帮她做点什么好要点人情呢! 不过她这话一出口,莫正穹就有些懵了。 他怎么忘了,衡阳郡主是皇上的亲外甥女! 从前关系虽然不怎么亲近,但他一进长安就听说了,衡阳郡主这次为了救皇上,差点了性命! 这样一来,云府不是也跟着涨了脸面? “母亲!” 莫正穹扑通一声跪下,神情慌乱的看着云老夫人和云嫣:“小婿从未想过与嫣儿和离,求母亲不要拆散我们……” 拆散? 云楚忱在一旁听了这话简直要笑出声了。 她以前只觉得这位莫姑父老实憨直了些,怎么没看出来他是个缺心眼呢? 连这话都说的出来。 云老夫人更是无语,“当初是你们莫家百般求娶,我才勉强同意将嫣儿嫁到你们莫家的。要不是嫣儿赏识你,你以为你能娶到我们家的女儿?简直是白日做梦!” 真是……出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莫正穹难堪的恨不得钻进地缝离去。 他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受这种辱骂? 雁姨娘在这件事里没有丝毫错处,任谁听说了都会觉得是云嫣做的不对。 她自己惹出来这么多是非,最后还要闹到和离这个地步,莫正穹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心里也觉得云府太欺负人。 就算他纳妾又怎么了! 云泓远难道没纳妾? 他的发妻还是太后宠爱的郡主呢! 可要说和离,莫正穹又真的不想。 有些事他还是拎得清的。 可云嫣要是下定了决心坚持,以七年无子的理由自请下堂,大安的律法是允许的。 莫正穹也没有办法。 “娘,不必多说了。” 云嫣与他夫妻多年,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中不服,或许他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错,不认为雁姨娘耍心机,错的都是她。 云老夫人的目光杀人般的看着莫正穹,“你要拿鱼目当珍珠捧着,我们嫣儿就没必要在跟你耗下去。既然你已经找到了别的出路,就自便吧。” 云老夫人每个字都刺的莫正穹血液倒流,但他不敢顶撞半句,只央求道:“求老夫人收回成命……我怎么能没有嫣儿,我们十几年的夫妻,恬儿都这么大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女儿,希望她能为自己说说话。 但瞥到她脸上的手指印,又讷讷闭了嘴。 现在,主动权回到云嫣手里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云老夫人说道:“来人,送姑爷回锁桐院。” 莫正穹愕然看向云嫣,竟是要将他往雁娘那里推? “嫣儿!” 云嫣冷冷转过头,一眼都不想再看见他。 张妈妈走到莫正穹身边,沉声道:“姑爷请吧!” 莫正穹面色白的像刚刚诈尸一般,转而又涨的发紫,最后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走了! 难道没有云府,他还当不了官了不成? 云府也不过空有个侯爵罢了! 等他在长安站稳脚跟,再让这一家子不讲道理的女人追悔莫及! 蘅兰讽刺的看着莫正穹的背影,心道:“这人还真是说变就变,不过一个姨娘,就将他挑拨的四六不分了?” “人心易变,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心志坚定的人。” 云老夫人也还没消气,怒道:“他是个什么东西!” 云嫣心绪低落,垂着头没做声。 虽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和离对女子来说,不下于人生剧变,何况,女儿会不会因为她和离而遭受旁人的白眼? 云老夫人见她这副模样,狐疑道:“嫣儿,你不会是后悔了吧?” “娘,我是不是有些太自私了。我若是和离,恬儿她怎么办?说不定以后会对亲事有影响……” 云老夫人闻言看了眼外孙女,也是一声叹息。 女子和离大归回到娘家的并不罕见,却也不多,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寻常人家姑嫂相处的不好的,还要生出许多龃龉,孩子在中间就要受夹板气。 唯一能让老夫人庆幸的就是,两个儿媳妇都跟自己的女儿非常要好,决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想到这,她不由看向云楚忱,想关心一下大儿媳妇。 结果云楚忱就先开口了。 “姑母,就算您不和离,这种夫妻离心的情况下,恬儿又能过得好吗?我已经听说了,雁姨娘在长安置办了宅子,莫姑父定是要住过去的,你们怎么办?” “什么?”云老夫人愕然:“那个雁姨娘在长安置了宅院?” 云嫣眼中也满是惊异,“我不知此事。” 云老夫人气的一拍桌子:“这个莫正穹,真是不要脸,自己住到姨娘的宅子里也就罢了,竟然一声不吭,难不成要你也住进去?你若是去了,脸还要不要?别说你,恬儿都要成全长安的笑柄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邪风吹的头晕恶心 如果说回到娘家会惹人说三道四,那么去住姨娘的宅子,就不是寄人篱下那么简单了,简直是耻辱! 云嫣这种要强的性子,决不会同意。 莫恬儿脸色发白,父亲竟然能这么对她跟母亲…… 云楚忱又说:“恬儿留在云府,有祖母跟我母亲在,将来的亲事也不会委屈了她的,总比将来被莫姑父当成棋子,换他的前程要好。” 莫正穹整日被雁姨娘的枕边邪风给吹着,将来莫恬儿的亲事想都不用想,必定是要被利用的,云嫣一个人能拦住莫家一群人吗! 云老夫人深以为然,说道:“楚楚说的有道理。” 云嫣忍不住掉了眼泪,终于点了头。 但云老夫人却还有些不甘心,“就算和离,也不能白白便宜了雁姨娘。” 云楚忱皱眉,祖母这是又犯病了,赶紧劝道:“姑母若是想好了和离,就要快刀斩乱麻,不要给他们死咬着不放的机会,现在莫家还不知道,莫姑父身边又有雁姨娘挑拨,脑子不清醒,事情还好办些,莫家若是知道了,是决不会这么轻易让你们和离的。” 云嫣跟云老夫人对视一眼,觉得云楚忱说的没错。 莫家虽然没落了,但那股子腐朽思想却是熏陶了几辈人的,决不会轻易放过云嫣跟莫恬儿。 “祖母,不如让父亲现在就来起草和离书,去找莫姑父按手印,明日一早就上交到官府,此事一刻也不能拖。至于雁姨娘,有咱们在长安,还能让她嚣张起来不成?” 云老夫人目露凶光,“你说的对,收拾她不急于一时。张妈妈,你去把大老爷叫过来!” ………………………… 锁桐院,莫正穹气冲冲进了雁姨娘的屋子。 雁姨娘心知肚明,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问:“老爷怎么气成这样?这是出什么事了?” 莫正穹简直要气炸了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分明是她没理,居然要闹着和离!” 雁姨娘心中惊诧,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顺利? 莫恬儿虽然只是无心之举,但雁姨娘的心思不可谓不深,考虑的可比云千亦想的多。 云千亦也不过是表达一下立场罢了,但雁姨娘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恨不得今日莫正穹就与云嫣和离! 自己能不能扶正且不说,就说云嫣跟莫正穹十几年恩爱,就让她百般忌惮,说不定哪一日莫正穹就回心转意了。 所以,哪怕莫正穹和离再娶,也比现在对她有利。 再说,她又怎么会轻易让莫正穹和离之后,去娶旁人呢? “老爷消消气,怎么突然就闹起和离来了?这可不是小事,云家老夫人怎么说?有没有劝劝太太?” “哼,她怕是老糊涂了,不但不劝,还撺掇着云嫣跟我和离!还要将恬儿留在云府养!很是岂有此理!” 雁姨娘简直惊喜,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云嫣离开,连女儿也带走了,简直是一下子清除了所有碍眼的人。 没有比这更让人舒心的消息了。 “老爷可不能说这话,这是在云府,万一给人听了去,就是老爷的不是了。” 莫正穹脸一黑,想说听见就听见,但话到了嘴边到底是怂了。 毕竟他现在在人家府邸。 雁姨娘又说:“太太也不过是在气头上,一时冲动罢了,说不定等明日就想开了呢?” 莫正穹沉着脸不说话,夫妻十几年,他还是比较了解云嫣的,要么不作声,一旦下了决定,是很难改变的。 他是真的没想到,不,是从来没想过。 云嫣当真能离得开他? 正琢磨着,外面传来脚步声,雁姨娘迎出去看,就见一大群人进了院子。 她赶紧退回来,“老爷,云老夫人她们来了……” 饶是雁姨娘胆子大,也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不会是要生生将他们给打死吧? 莫正穹面色一变,连忙站起身朝门口看去。 一马当先进来的是云泓远。 到底是位侯爷,又在六部之中任职,平日里见惯了大人物,自然也带着几分气势。 此时他虎着脸,啪的一声将和离书拍在案上,“看在你做了本侯爷多年妹夫的份上,痛快的按了手印,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否则……” 他眯眼扫了一眼旁边的雁姨娘,“否则,第一件事就是去母留子,你自己看着盘算!” 雁姨娘心中没有半分害怕,面上却腿一软,跪倒在莫正穹跟前,“老爷?!” 莫正穹青筋暴跳,脸色黑的如同万年老僵尸一般! 他们竟然这么迫不及待! “你们……你们这是欺人太甚!” 随后走进来的云嫣冷笑道:“我们欺人太甚?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婆母一直对我无子的事颇有怨言,想要给你抬一两房妾室,你明里不答应,背地里却这般捣鬼骗我!你就不怕事情抖出去,你们莫家名声尽毁?” 莫正穹闻言脸色一僵,支吾道:“你胡说什么!” 云嫣原本并不确信,只是有所猜测,但莫正穹这副神情,分明就是变相承认了! 她心头仿若被刀子扎中,一阵阵抽痛。 “莫正穹,收起你这副无辜的嘴脸吧!你口口声声说有人算计了你跟温雁娘,我倒想问问,你们算什么东西,谁会费尽心机去算计你们?如果不是墨家人捣鬼,那才是真的见鬼了!” 这时,雁姨娘跪到云嫣身边,说道:“太太是真的误会老爷了,当年的事,老爷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都看向她。 雁姨娘垂泪道:“我们温家是当地有名的豪绅,而我是温家长房的女儿,自幼跟在父亲身边学做生意,于生意一道算是有天分。长大便随着父亲掌家,照顾家里的生意。因父亲无子,便商量着为我招一赘婿,好让我留在温家继续打理家业,没想到二房却生出了别种心思,算计我与老爷有了夫妻之实。父亲没办法,这才忍痛将我送进莫家做妾……” 众人一时惊讶,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般曲折。 云嫣皱眉看着雁姨娘,似乎是在琢磨她话里的可信度。 云楚忱思忖,雁姨娘分明是想让莫正穹和离的,但她为什么要说这番话呢?将莫正穹摘干净了,万一真的跟姑母和好了怎么办? 这一定不是她想看到的。 云楚忱想了又想,突然明白过来,说道:“雁姨娘看着可不像是轻易能被算计的人,况且你外出时身边跟着的丫头婆子恐怕不少,就算都被人支走了,难道你家二房的人,还能支使的了莫姑父身边的小厮?若是没有莫家人配合,这事恐怕难成……” 雁姨娘闻言垂下头,不言语了。 云嫣见状明白过来,原来雁姨娘不是在替莫正穹解释,而是想要透露此事的确有莫家人插手,将此时坐实! 而莫正穹还没看出温雁娘肚子里的弯弯绕绕,见她可怜巴巴的跪在那里,劝道:“雁娘,你不必为我解释了!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的!不过就是想逼我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罢了!” 云嫣气极反笑,如果不是莫家自己弄出来的龌龊事,莫正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妥协? 也许莫正穹最开始不知道,但事情发生之后,他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雁姨娘,还用谎言来欺骗她…… 根本是拿她当傻子耍! 只是这样,就已经是不可饶恕了! “莫正穹,你不必装委屈,我云嫣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真有什么冤屈或是不服,咱们就官府见!只要你不怕莫家丢光了脸,我就奉陪到底!” 莫正穹哑口无言,他敢吗? 他不敢! 当初温雁娘的事,他当时的确不知道,但事发之后,母亲就与他说明了实情,还教她如何骗过云嫣。 一开始他是无比内疚的,可日子久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哪个男人不纳妾呢? 可他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云泓远冷声道:“莫正穹,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莫正穹有些头晕目眩,只觉得灵魂都要出窍了。 别人逼到这个份儿上,还是头一遭。 他心中的怒火也压不住了,“你们可别后悔!” 云楚忱听他这么说,连忙偷偷伸手将红的像血一样的印泥往他跟前推了推。 莫正穹拿过和离书看也没看,直接就在三份上都按了手印。 “雁娘!收拾东西,我们走!” 云嫣听他这么说,心道他果然知道雁姨娘已经置办好了宅院。 这个禽兽! 云泓远收起两张和离书,对云嫣说:“明早上交给官府一份,你自己留一份。” 至于莫正穹的那份,他爱要不要。 不过,雁姨娘却不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她见莫正穹出去,便给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十分迅速的将和离书揣进了袖子里。 从始至终,莫正穹看都没看莫恬儿一眼,莫恬儿站在云嫣身后哭的不成人样。 云楚忱拉住她的手,无声劝慰。 这么个糊涂的爹,没有比有好。 众人出了锁桐院,二夫人面色冰寒,吩咐丫头:“去将雁姨娘送到咱们院子里的东西取过来还给她!我可不稀罕!”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都纷纷说道:“没错,咱们可不稀罕她那点东西!去过给给她扔出去!” 角落里偷偷看着这边的云瑞兰听了这话,面色一白。 好像所有人之中,只有她高高兴兴的收了,还去了雁姨娘的院子道谢…… 第二百四十九章 慢走不送! 不得不说,去掉府中那几个拖后腿的,四舍五入一下,云府的心还是很齐的。 这个要得益于两个儿媳都不是争抢的性子。 衡阳郡主多年来连自己的夫君都不想搭理,就别提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而二老爷云景从喜好道学,整日在道观中跟道人们混在一起,连个小妾都没有,二夫人又心思简单,更是没那么多龃龉。 唯一活蹦乱跳的就是连姨娘那一窝,但这几个心眼一个比一个多。 这就坑了一向无人在意,却做梦都想找点存在感云瑞兰。 她听众人说要将雁姨娘给的东西全都还回去,当即就有点想要吐血的冲动。 说起来,这一场和离,还是她挑起来的头。 她躲在角落将事情的原委听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她将送到姑母那里的东西转手送给了雁姨娘,姑父也不会去斥责姑母,两人也就不会一下子爆发,直接将和离拿到台面上了。 连奔带逃的回到住处,云瑞兰吓得手脚冰凉,连连说道:“姨娘,快!快把那些东西还回去!” 方姨娘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正抱着缭绫心上,闻言疑惑道:“怎么就要换回去,方才你不是还兴冲冲的说要做新衣裳的吗?你做的点心,你姑母可喜欢?” 云瑞兰嗓子眼都在抖:“姨娘,我闯祸了!姑母因为我朝着要跟姑父和离!祖母当场就做主,让父亲写了和离书,现在雁姨娘跟姑父正在收拾东西要离开呢!” 方姨娘吓得手一抖,缭绫扑落落滚到地上,“是因为你?” 云瑞兰一句两句也说不清,她这会儿根本不敢露面,只催着方姨娘道:“姨娘先别问了,先把这缭绫什么的,都给送回去!这是雁姨娘的东西……” 方姨娘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忙将东西拿上,跑去了前院。 云瑞兰扒着门框,身子瑟瑟发抖,一会祖母她们,会不会来找她算账? 丫头钰琪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好,只能说道:“这也不怪姑娘,要不是三姑娘多嘴,您也不会去找雁姨娘。” 云瑞兰身子一顿,回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钰琪。 钰琪一怔,“姑娘怎么了?” 云瑞兰的面色渐渐变得阴沉,“我只以为二姐姐一肚子坏水,却没想到三姐姐更加阴险……” 钰琪拧住眉头:“姑娘是说三姑娘是故意的?” “她肯定是故意的!”云瑞兰气息都在颤抖,说道:“我刚从海棠苑出来,就碰见了三姐,她给我出了个主意她便会琼华院了,难道不是特意来找我的?” 钰琪恍然大悟,却仍是不解,“三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们跟姑奶奶也没什么仇怨?” “是没什么仇怨,可姑母一向瞧不上连姨娘母女,对她们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三姐或许是心中有怨言,想故意气气姑母!” 云瑞兰这会儿是彻底开窍了:“我当时也是气的狠了,就听了她的话将点心送去了锁桐院,姑母知道了肯定要不高兴!” 钰琪也明白了,“没想到姑老爷发现此事,怪罪起姑奶奶,两人就吵起来了……” 云瑞兰终于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恨死了云千亦,“怎么办,祖母会不会怪我……” 钰琪也有些愁,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知书开口道:“姑奶奶身子大不如从前,定是因为此事劳心的缘故,若是刚出事没多久,断不至此。所以姑奶奶跟姑老爷的矛盾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许心里早有打算,只不过还没想通,或是没想出好的办法解决罢了。” 云瑞兰看向知书:“真的?” “奴婢是这样猜测。” 知书跟钰琪同样是从小跟着云瑞兰的,性子相比来说稳重些,只不过之前太后娘娘过世,云瑞兰有心远离云楚忱去巴结云挽心姐妹,知书劝了几句,惹了云瑞兰不高兴,所以这段日子都没怎么在云瑞兰跟前伺候。 她想了想又说:“老夫人那般疼爱姑奶奶,怎么会让她受这种委屈?见姑奶奶病成这样更是无法接受,雁姨娘一露面,老夫人不就说了和离的话?当时姑奶奶虽然面色复杂,却没反驳阻止,甚至表姑娘眼里还露出了赞同之色。” 云瑞兰有些讷讷,这些她根本就没注意到。 钰琪说道:“可姑奶奶说不定只是一时冲动,就这么写了和离书,将姑老爷赶了出去,事后后悔了怎么办……” 知书摇头,“有老夫人跟大姑娘在跟前劝着,哪里会允许姑奶奶一时冲动?分明是将其中的利弊都商量好了,觉得没必要在迁就,这才帮姑奶奶下了决定。” 云瑞兰听了这话,心下松了几分,说道:“话虽如此,可我毕竟是惹了姑母不快……” “这也简单,姑奶奶是长辈,哪里会跟姑娘计较,您只需跟姑奶奶认个错,姑奶奶不是个记仇的人。” 云瑞兰一想到姑母那张冷面孔,就觉得心里打怵,犹疑道:“这个……再说吧……” 知书闻言暗中摇头,却也没再劝。 这厢莫正穹跟雁姨娘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又叫人雇了马车,拉上东西就出了云府。 云老夫人冷声道:“滚的倒快!” 丫头妙言说道:“奴婢听说,雁姨娘只让人开了一口小箱子,将手边常用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其他东西都没动,想必是早有打算,并没想在咱们府上多做停留。” 云老夫人面沉如水,“这个温雁娘,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云楚忱深以为然,所以她下午那会儿已经派人去打听温雁娘了,这几天就会有消息。 云泓远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说道:“虽然嫣儿已经将和离书拿到手,但莫家那边听说了消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还得做好准备才是。” “那是自然!”云老夫人被莫正穹那个王八犊子气的吭哧吭哧,现在还没消气,说道:“和离是和离,莫家做的这龌龊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找过来正好,我倒要跟他们讲一讲这其中的道理。” 云泓远深以为然,看向云嫣,“妹妹既然回了家,就安安心心住下,一切都按照你出阁之前一样,千万别跟自家人见外。恬儿以后就是我们云府的女儿,你莫要为她担忧。” 这一番话说的云嫣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就连云楚忱也对其刮目相看。 老夫人也甚是满意,不过她想的更远,说道:“若是有合适的人家,母亲自然会为你操心,你还年轻,要为以后多打算。” 以云嫣的相貌等各方面条件,改嫁并非难事,只是云嫣此时哪有心情去想那些,便转移话题道:“母亲,我想去看看大嫂。” 一下午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还没来得及去探望衡阳郡主。 云楚忱闻言连忙说道:“我陪姑母过去,正好胡神医给二殿下诊治完已经回府了,稍后去给母亲诊脉,百年让他为姑母也看看吧。” 云老夫人闻言赶紧点头:“那就有劳胡神医了,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胡明回到云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叫到了海棠苑,因此狠狠朝云楚忱翻了个大白眼。 云楚忱忍不住掩唇偷笑,“辛苦你了,一会让蘅兰那丫头给你烤两个大鸡腿。” “哼,这还差不多。” 胡明十分认真的给云嫣看过,第一句话就是:“想开点,这世上糟心事多如牛毛,不能全放心里憋着,实在不行,找个坏蛋揍一顿出出气,将郁气发泄出来,在喝两剂汤药,一准儿就好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云嫣和离之后也似放下了千斤重物,轻松了许多,点头应了。 莫恬儿追问道:“胡神医,我娘前段日子都吐血了,真的没事吗?” “小丫头莫担心,你母亲身体底子不错,吐血不过是因为一时受了刺激,血不归经,这种心病就怕日积月累,索性你母亲年纪还轻,只要少些胡思乱想,倒也不难治愈。” 莫恬儿总算是放心了,谢道:“多谢胡神医。” “不用谢,要谢,也是她谢。” 胡明指着云楚忱,然后对她说道:“晚膳别忘了给我加鸡腿!” 云楚忱连忙笑着应承:“忘不了忘不了!” 让人送胡神医去歇息,云嫣含笑看着云楚忱,“楚楚似乎与胡神医十分熟悉?” 云楚忱笑说:“前些年胡神医来长安,偶然认识的,算是有些交情。” 她没多说,云烟便也没再细问,进了内室与衡阳郡主说话。 衡阳郡主自从回府之后,恢复的很快,眼下已经能坐起身说话了。 云嫣抓着她的手,眼泪就下来了,“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就冲上去了,万一……万一……” “哪里有想什么,就是下意识的去挡了……” 她倒没什么居功的心思,到现在也是一副平常心。 这副性子,云楚忱都暗暗称奇,也不怪太后娘娘宁愿她养成一副执拗的性子,也不愿破坏她的执拗和纯善。 对她来说,皇上是她的亲人,是她的舅舅,就这么简单。 云嫣抹了一把眼泪道:“万幸,真是万幸,我险些就见不到你了!” 衡阳郡主还不知道府里发生的事,好笑的看着,“怎么这次回来,倒变成了个泪人儿,你从前可不这样。” 云嫣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衡阳郡主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这个莫正穹,真是狼心狗肺!还有那个温雁娘,他们人呢?已经走了?” 屏风外,胡明收拾药箱的手一顿,温雁娘? 第二百五十章 意外之喜 卿罗注意到胡明面色有异,问道:“胡神医,怎么了?” 胡明抬头看她一眼,摇头道:“没什么,药箱里少了样东西,可能是忘在二皇子府了,明日再去找找。” 卿罗听他这么说,不好再多问,但她却没有相信胡明的话,药箱里少了东西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刚才分明是听见郡主说的话,才面色陡变的…… 郡主方才说了什么? 她说莫正穹狼心狗肺,还有温雁娘…… 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那么,必定是因为这两个名字的其中一个喽? 卿罗最是会看眼色,见胡明背着药箱离开,便凑到云楚忱身边,低声将事情跟她说了。 云楚忱有些诧异,心想胡明认识莫正穹,或是温雁娘?? “你便当做不知道,改日我再找机会问问胡神医。” 卿罗点点头退了出去,衡阳郡主和云嫣的谈话还在继续。 “我真真想不到,他们连后路都准备好了,我压根不知道温雁娘在长安已经置办好了宅子……” “这么说,莫正穹是半点也没考虑你?” “呵……”云嫣自嘲道:“考虑我?他心里八成还要让我感激温雁娘‘好心好意’置办了宅子呢!” 衡阳郡主气的不轻,“好个糊涂的东西!这对狗男女,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可知道这个温雁娘的来历?她倒是财大气粗!” 云楚忱道:“也只简单知道温雁娘是当地豪绅的女儿,还是从她自己口中听说的,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泾阳县离长安不算远,快的话,明后天就能有消息。” 云嫣闻言看向云楚忱,又看看衡阳郡主说道:“我的事先不说,倒是府里,似乎变了许多?” 衡阳郡主看着云楚忱,一脸欣慰,说道:“这半年多,发生了许多事,反正也你不走了,等我好了,再慢慢说给你听。” 云嫣点点头,她见衡阳郡主面上有了一丝疲惫,便站起身说道:“你好好养伤,你伤的重,才刚好转些,不能太过劳累,我先回去,明日再来看你。” 因为晚上还设了家宴,云楚忱便跟云嫣一起出来,往花厅那边去。 云嫣拉着云楚忱,亲昵极了,“楚楚从小就聪明颖悟,几年不见,更是不得了了,今日若不是你几次出言提醒,这事想必还要拖上几日,兴许就不能这么痛快利索的解决了。” 云楚忱笑道:“这都是小事,姑母不用放在心上,你要您跟恬儿能好好的,楚楚就放心了。” 云嫣爱怜的抚了抚她的鬓发,说:“不过最让姑母觉得开心的,是你跟你母亲之间的转变。” 云楚忱点点头,“以后有姑母在府里,母亲寻常也有人说话了。” 莫恬儿是个火爆的脾气,见不得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煽情,便插言道:“母亲不是还给表姐准备了礼物吗!” 云嫣闻言顿时笑弯了眼睛,说道:“听说你定了亲事,姑母给你准备了几样礼物压箱底。” 云楚忱脸颊腾的红了,“姑母快别取笑我。” 莫恬儿叽叽喳喳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是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吗!不过我想不通,表姐怎么跟晋亭定亲了,你们不是互相讨厌的吗!” 云楚忱斜瞥她一眼:“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不要瞎问!” 云嫣掩唇一笑,“好了,恬儿别闹了,我去南华堂一趟,你们去玩吧。” 去玩吧… 云楚忱有些哭笑不得,姑母还当她是小孩子呢! “那姑母先去,我们去大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随即拉着莫恬儿去找二夫人了。 避开长辈的的目光,莫恬儿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我憋了几年,今日终于一口气吐出去了!” “恬儿,这不是小事。”云楚忱迟疑的看着她,“你若只为出一口气,我怕你会后悔。” 莫恬儿闻言难得正经起来:“我当然知道,也不会后悔,有什么能比母亲健康长寿来的重要?父亲这般糊涂,母亲继续留在莫家,也只会受他们的恶气,难有舒心日子。我知道你怕我将来亲事上会受影响,但我一不图嫁的富贵,二不图有权有势,只求一个踏实稳重的人家就好。难道我堂堂宣永候府的表姑娘,连一个这样的人家也找不到么?” 云楚忱深吸一口气,当真觉得莫恬儿变得不一样了,竟然能说出这一番话来。 她说:“你倒是想的开,可还需多劝慰姑母,她定是要因此为你忧心的。” “嗯,我知道。”莫恬儿眼底存着受伤:“我年幼时,父亲对我也是很好很好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大概就是因为雁姨娘的儿子出生了的关系吧……父亲眼里再看不到我了,在母亲面前,他还会装装样子,但离开母亲的视线,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很敷衍很不耐,虽然极力掩饰,但我依旧感觉得到。” 莫拥已经快满九岁了,莫恬儿一天天长大,父亲的变化也愈发明显,她找不到原因,也不敢跟自己的母亲说。 云楚忱心智早熟,只在各府来往时,就见过不少这样三心二意,甚至宠妾灭妻的男人,所以,她对莫正穹的心思,也有几分猜测。“雁姨娘不像普通妾室那般攀附着男人过日子,你父亲被雁姨娘的与众不同所吸引,更被自己儿子牵扯的无心理会家中的妻女。”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雁姨娘虽是她的外室,却不能见光,莫正穹这种大俗人,偷偷摸摸之下,反倒多了几分乐趣,如何能不神魂颠倒? 况且雁姨娘手段高明,操控莫正穹是绰绰有余。 “我爹若不是心中还有几分惧怕我娘,恐怕装装样子都不愿,一颗心怕是都要追着雁姨娘去了。” 莫恬儿气的脸色铁青,“还不止如此,最近两年,父亲为官花费不小,母亲辛苦操持家事,省吃俭用,父亲竟然嫌东嫌西,说她小家子气,母亲几次气的偷偷流泪……” “莫家从前是当初自诩清流,恐怕也没什么家底。而雁姨娘手边金银成堆,生活优渥。你爹跟着雁姨娘由俭入奢,难免有了嫌贫爱富的心。” 莫恬儿低落道:“所以,我当真对莫家没有半分留恋,只要母亲能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怕……” 云楚忱捂住她的手捏了捏,“好了,那些糟心事,就不要在想了,往后在这里,有我陪着你呢!” “哼,你都快要嫁人了,还能陪我多久?” 云楚忱在莫恬儿面前倒没那么害羞,闻言扑上去掐莫恬儿的脸蛋,“小丫头,你还有完没完了,难道你将来不嫁人?” “我还早呢!”莫恬儿一遍躲一边笑。 云楚忱一跺脚,“我可不理你了!” ………………………… 翌日清早,晋夫人登门来探望衡阳郡主。 二夫人跟云楚忱先陪她到南华堂给老夫人请安,加上云嫣,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去瞄云楚忱。 晋夫人的目光已经是标准的相看儿媳妇的目光了,满眼是笑,越看越满意。 二夫人跟云嫣见状也是相视而笑,老夫人比起平时也更加慈眉善目了…… 云楚忱狐疑的看着她们,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下脸一红,便推说有事退了下去。 晋夫人肯定是要与云家商量下聘之事! 从南华堂出来,莫恬儿拉着云楚忱去海棠苑,说道:“昨晚整理东西的时候,母亲直接将把你的那几样压箱底的,都给准备出来了,你跟我去瞧瞧!” 云楚忱好笑的看着她,这丫头,还真是逮着机会就要打趣她。 海棠苑本就是云嫣出阁之前的闺房,一应事物都保持着云嫣出嫁前的模样,所以也不需要做什么改变。 而且这里十分宽敞,莫恬儿也不用另寻一处院子。昨晚母女俩就安安稳稳的住进去了。 莫恬儿回到这里,就跟自己家没有分别,不过一个晚上,就已经适应过来了。 一进去,云楚忱就看见几个精致的匣子都摆在书案上,显然是今日就要给她送过去的。 莫恬儿催促道:“你快快打开瞧瞧,到底是什么好东西,母亲先前都不让我乱动呢。” 云楚忱诧异道:“姑母的东西,你竟然都没见过吗?” 莫恬儿点头有摇头:“寻常的我都见过,但有几样特别珍贵的。母亲说我毛手毛脚,弄坏了东西就太可惜了,所以都不让我碰。” 一共四只匣子,莫恬儿对其他的都不感兴趣,显然是见过,她指指其中一只紫檀木匣子,说:“就这个,你快打开,让我也瞧瞧!到底是什么宝贝!” 云楚忱好笑的嗔她一眼,从管事丫头手里接过钥匙,打开了匣子。 黑色的底衬,暗紫色的流光,云楚忱只看了一眼就“啪”的一声合上了匣子! 伸头过来的莫恬儿还没看见是什么东西,见状疑惑道:“怎么了……难道有机关?” 她在云楚忱身上上下摸索了一边,一惊一乍道:“也没受伤啊!” 旁边的丫头也头来疑惑的目光,虽然她不知道这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她敢肯定,这里面没有机关…… 云楚忱神思游离,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这匣子里装的竟然是……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人间渣滓,防不住 莫恬儿疑惑的看着云楚忱,想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云楚忱回过神来,心想自己这般,怕是要惹人好奇,万一被人知晓,还要节外生枝,便笑了一声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里面的东西太过贵重……” 莫恬儿好笑道:“傻表姐,你可是大婚,当然要贵重些才好。若你只是寻常生辰,自然随随便便打发了你!” 云楚忱听她玩笑,便借机将话题岔了过去,“说起生辰,我倒是想起来你今岁生辰时来信说想吃著头春,不如先回我那,让蘅兰做给你吃如何?” 蘅兰这丫头除了胆子大,还有一手常人难及的好厨艺,连胡明这种鸡蛋里挑骨头的性子都赞不绝口,莫恬儿更是想一想都要流出三两口水,一听“著头春”三个字,就双目一亮。 “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回去。”她嘴上说着,已经迫不及待的拽着云楚忱往外走,吩咐丫头道:“凝露,把这些东西都带上,直接拿到表姐那里去!” 凝露答应一声,叫了几个小丫鬟将那四只匣子一一捧着,跟随云楚忱二人去了风澜院。 蘅兰平日里性子欢脱,做菜的时候却十分认真,动作也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端到了莫恬儿面前。 心心念念着著头春,她早将那匣子里的东西抛到了脑后,囫囵往嘴里塞了一口尝了味道,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咀嚼的动作才慢下来,“表姐,蘅兰这丫头,不会是灶神下凡吧?” 蘅兰听了这话,眉开眼笑,“表姑娘喜欢吃什么,尽管跟奴婢说。” 莫恬儿双眼发着光,“那是那是,以后我可不吃别人做的菜了!” 云楚忱笑看着她,觉得从前的莫恬儿又回来了几分,心中也很高兴。 她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让春芜将那只紫檀木匣子拿过来。 莫恬儿好奇的看着,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的问:“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风澜院的丫头们口风紧,等闲不怕有什么事传出去,云楚忱放心的将东西从里面拿了出来。 竟是一对巴掌长的镇纸。 玉质清透,紫光流转。 莫恬儿瞪大眼睛,“咦,这不是外祖母给母亲的那对镇纸吗?” 云楚忱惊讶,“这是祖母的东西?” 莫恬儿点头,说道:“这是外祖母给母亲的嫁妆,当初还是母亲特意跟外祖母要的,原本是想给父亲,但外祖母对父亲一直有成见,不许她给父亲用,母亲便一直留着了。” 刚刚成亲那会儿,云嫣对莫正穹可谓一片痴心,莫正穹又是读书人,她想将这紫玉镇纸给他用也十分正常。 云楚忱问:“可祖母又是哪里得来的?” 莫恬儿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云楚忱盯着那紫玉看了片刻,也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五色玉的其中一部分,但紫玉本就稀罕,又是质地如此罕见的紫玉,八成就是庸九之前要找的东西。 想到庸九,云楚忱觉得自己也许可以从她那里探探口风。 或者,要怎么找机会问问祖母这紫玉的来处呢? 思忖间,潋月从外面进来,禀告道:“姑娘,去泾阳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这么快?” “姑娘说着急,奴婢便让人快马连夜去了泾阳县打听。” 人手是晋亭的,办事极利落,前因后果也问的十分细致。 云楚忱看了一眼莫恬儿,莫恬儿面色没了方才的轻松。 她看向潋月:“你说罢,都打听到了什么?” 潋月斟酌了片刻,从莫家对云嫣的态度说起。 “莫家虽然几代没有出仕为官,却一直督促家中子弟勤奋读书,当初与咱们候府结亲,也是为了以后莫姑爷入仕做打算。但两府结亲后,莫家发现咱们侯府能借力的地方并不多,甚至郡主身为太后的亲外孙女,也没能让侯府一飞冲天,便有些失望。” 莫恬儿闻言点头:“的确,虽然没人与我说过,但我还是听过一些只言片语,不过,莫家到底不敢给我娘什么脸色看,我爹也一直都很听我娘的。” “莫姑父本就不是个有主意的人,十分容易受人摆布,当初姑母新婚,处处都听她的,也未必没有姑母性子强势的缘故。” 潋月又说:“莫家一开始对姑奶奶也算是满意,但成亲几年,姑奶奶膝下还是只有一个女儿,就惹了莫家老太太不待见。她私下里与莫姑爷提了几次纳妾的事,但莫姑爷不敢与姑奶奶提及,再之后,就有了雁姨娘的事。” 云楚忱冷哼一声。 儿子不顶用,莫家老太太就自己做了主,出此下策企图蒙混过关。 “然后呢?温家又是怎么回事?” 潋月也没客气,话里话外对莫家很是不屑。 “莫家自诩士族之中的清流,视金钱如粪土,实际上只是没有生钱的本事罢了。这些年家中子弟不事生产,坐吃山空,本来家资就算不得丰厚,几代人下来,根本没剩下什么,眼看仕途不知什么年月才能有着落,便想在其他地方动歪脑筋。” 云楚忱挑眉,“所以莫家就盯上了当地的豪绅,温家嫡长女。” 潋月点头:“温家世代都是做生意的好手,家财万贯,只不过到了这一代,长房无子,因此生出许多麻烦。” 云楚忱能想象的到,温家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暗地里的龌龊事恐怕也不少。 “温雁娘作为长房嫡女,从小就跟随父亲经商,很有天分,谁娶了她,无异于娶了万贯家财,但温雁娘为了帮父亲打理家业,是不打算嫁人的。当地的人家大多知晓她欲要招一赘婿进门,她怎么可能去给别人家做妾呢!” 云楚忱了然,“所以,温雁娘跟莫姑父,的确是被人算计的?” 去打听消息的人,打听的很细致,潋月说:“是被人算计的没错,温家二房一直眼红长房,盼着温雁娘早点出嫁,谁知她竟要招赘婿,便起了坏心思,一心想把这个霸占家业的女流之辈踢出家门。” 莫恬儿闻言突然抢着问道:“那么,是他们找到了莫家?还是莫家找到了他们?” 虽然结果已经注定,但谁占取主动,对她来说很重要。 如果是温家二房找到莫家,说明莫家人起码没有主动要害人,如果是莫家人主动找到了温家,想要算计温雁娘给莫正穹做妾…… 可想而知,莫家的心是有多么黑! 潋月面色复杂的看着莫恬儿,说道:“是莫老太太让人找的温家二太太。” 莫恬儿满脸失望,苦笑道:“我就不该对他们还抱着什么希望。” 云楚忱暗叹一声,拉住她的手,示意潋月继续说。 潋月道:“莫家摸清了温家二房的心思,便做了场戏,将莫正穹与温雁娘凑到了一处。但温雁娘也不是好惹的,拼着终身不嫁也不肯妥协,一定要让二房吃不了兜着走!最终逼得温家大房二房分家。” “哦?温雁娘的手段竟这么厉害?” “奴婢也觉得这个温雁娘不是省油的灯,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早就被族里按的死死的,不被浸猪笼都是幸事,哪里还能使的出手段翻身,还成了彻底成了掌家之人?” 潋月一阵阵惊叹。 云楚忱诧异道:“她与莫姑父有了夫妻之实,却也没打算进莫家的门,竟然继承了温家的家业?” 潋月点头,“她已非处子之身,便打算不再嫁人,想等过些年从族中过继子嗣。” 云楚忱与莫恬儿对视一眼,说道:“这么说来,这个温雁娘倒是个硬骨头。” 莫恬儿沉着脸道:“她要是不打着害我娘的心思,我也要敬佩她几分,只是她聪明归聪明,却不该用着九曲十八弯的玲珑心肝去害人利己!” 她看着潋月,问:“那她后来是因为有了莫拥才改了主意?” “嗯,原本温雁娘已经打算好了,要留在温家操持家业,但好巧不巧的是,她怀上了莫姑爷的骨肉,无奈之下,她以不追究莫家为条件,主动要求成为莫正穹的外室,但莫家不得干涉她的任何举动。” 这样一来,温雁娘一边抚养莫拥,一边操持温家的生意,莫正穹偶尔去探望莫拥。 云楚忱紧蹙着眉头,“毕竟二人有个儿子,即便相互之间不干涉,一来二去,也难免生出感情。” 再说,温雁娘是生意场上的好手,为了儿子,哄一个莫正穹是再容易不过了。 “既然如此,温雁娘为何要在九年之后,又想进莫家的门了?” “奴婢也有这个疑问,打听消息的人说,莫拥渐渐长大,温雁娘发现他并不像自己对做生意十分感兴趣,而是随了莫家人,喜爱读书。这些事情,伺候莫拥的下人都知道,一问便知。” 莫恬儿冷着脸,“所以,温雁娘进了莫家的门,是为了莫拥……” 士农工商,商户低贱。 温雁娘思来想去,放弃让莫拥经商的打算,回到莫家读书入仕也不足为奇。 云楚忱思量道:“莫拥在莫家是长房嫡子,回到莫家就成了庶子,这让她如何能甘心?” 第二百五十二章 温宅,没毛病! 云楚忱的话让众人恍然明白过来,为何温雁娘好好的掌家不当,要去做妾。 一切都是为了儿子莫拥。 莫恬儿满眼恨意,“原来温雁娘处处为父亲铺路,本意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将来着想。” 想想也是,以温雁娘一贯的做事风格来看,她怎么可能看上父亲这种毫无主见,连纳妾都要自己老娘做主的人呢。 “莫家虽然是没落世族,但好歹书香门第,能借用莫家的门户替莫拥谋一个正途,再合适不过。” 莫恬儿拳头攥紧,“但庶出到底差了一截不是吗……” “的确……没有一个母亲能甘心自己的孩子比旁人差。” 云楚忱与连姨娘母女斗智斗勇这么久,自然明白站在庶出的位置是什么样的心态。 “尤其出身这种东西,是从娘胎里就注定了的。但温雁娘却有一个选择的机会,能让自己的儿子脱离低贱的商籍,成为官宦世家的嫡子,这样的诱惑不可谓不大。” “但此事最大的障碍,就是我母亲这个正妻!” 想要莫拥成为嫡子,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将莫拥过继到云嫣名下。 但云嫣容不容得下她们母子且另说,以温姨娘野心勃勃的性情来看,她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儿子拱手让给别人去养,自己则成为毫无话语权的贱妾。 而另外一个方法,就是直接除掉云嫣这个障碍。 “站在温雁娘的角度去想,姑母是宣永候府的嫡女,想让她和离或是下堂,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还能怎么做呢? 莫恬儿脸色铁青,“想必温雁娘没有想到,外祖母会一力促成父亲母亲和离,她的本意,应该是……” 明明有一百种方式能够进莫家的门,但温雁娘偏偏选了对云嫣刺激最大的。 由此可知,温雁娘从一开始就在针对云嫣。 如果不是这次莫正穹回长安做官有了着落,云嫣再在这对狗男女手里磋磨几年,八成就应了莫恬儿那句话,她等不到女儿出嫁那天了。 “她是要置我母亲于死地!” “温雁娘必定是做好了一番打算,故意让你们发现她们母子的存在,这样一来,姑母受到的打击,会比莫正穹一点点透露要大得多!” 莫恬儿咬牙,“不仅如此,她一进门,就用银子将莫家上下砸的晕头转向。祖母更是将莫拥宠到了骨子里!我娘若是说一个不好,就里外不是人!” 云嫣脾性飒爽,哪里是心机深沉的温雁娘的对手,被气的时时呕血卧病在床。 莫正穹还不知好歹,说云嫣小肚鸡肠,看不见雁姨娘为莫家做了多少事。 如果不是这样,莫恬儿也不会心心念念让自己的母亲跟父亲和离。 云楚忱细细想着前因后果,说:“看来温雁娘的打算很明确,解决掉姑母,再哄着莫家将她扶正,只是她没有想到,天下会有哪个人家,会这么痛快的让女儿和离大归的,这倒是让事情变得简单起来,想必她还有百般手段没有用到。” 世家大族,如果不是真心疼爱女儿,几乎都会选择让女儿忍气吞声,如何不会支持女儿和离。 “母亲躲过一劫,可我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让温雁娘如愿!” 众人都同情的看着莫恬儿,虽然她们能够设身处地的为她去想办法,却不能体会她身在其中的焦虑和担忧。 这几年来,她是如何的煎熬,没有人能真正明白。 云楚忱安抚的握住莫恬儿的手,拍了拍她,说:“好在现在什么都不晚。” 莫恬儿冷着脸,“温雁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竟然还想跟连姨娘沆瀣一气去巴结僖妃!她仗着手里有银子,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办不成的事了!” 温雁娘从小就跟银钱打交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种想法,是深入骨髓的。 云楚忱眸色深了几分,她会让温雁娘明白,在这长安城中,只有银子,是远远不够的。 光德坊,燕子胡同。 刚刚在新宅落脚的温雁娘一边哄着莫拥,一边指挥丫头婆子整理泾阳带过来的一箱箱物件。 莫正穹闲来无事,一会转到前院,一会转到后院,将这间梅花开遍,有假山有池塘的四进的宅院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嗯,不错,是间好宅子。 只是,他看着大门上匾额那两个大大的“温宅”二字,心里有点堵得慌。 这宅子,虽然三个月前才叫人过来打理安置,却是温雁娘进莫家前几年就已经置办好了的,实实在在与莫家没什么干系,人家叫温宅,没毛病! 可他虽然官阶不高,好歹也是在朝官员,若让旁人知道他住的是小妾的宅院,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但他又实在开不了口。 温雁娘眼风瞄着莫正穹,见他站在大门口看匾额,许久都没挪动地方,心里转了个弯,领着莫拥往后院去了,假装没看见。 珍珠跟在雁姨娘进了屋,从袖中抽出那张和离书,说道:“姨娘,这事,要不要让人知会莫家?” 雁姨娘提唇笑道:“这是老爷的事,咱们不必多管。” 莫正穹恐怕一时半会不敢跟家里说和离的事,温雁娘巴不得他不说。 事情拖得越久,越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云府会不会找莫家算账?” 雁姨娘笑道:“主动找上门去兴师问罪,就落了下乘,我要是云老夫人,就闷不吭声,等莫家知道了这桩事找上门来,再一举揭了他们的脸面!那样岂不痛快?” “那奴婢将这东西收起来。” 珍珠闻言抿嘴笑了笑,转身去了里面,将那张云泓远亲手所写,莫正穹和云嫣各自按了手印的和离书,妥当的收到了匣子里锁了起来。 玲珑在一边问道:“姨娘,放才奴婢见老爷在门口转来转去,是不是想将这匾额换了?” 雁姨娘不置可否:“这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 珍珠从里面出来,说道:“这宅子没花莫家一个铜钱,是姨娘自己置办的,就算不是温家的,那也是姨娘的陪嫁,老爷又凭什么想占为己有?” 雁姨娘勾唇。 她给的,是她给的,你若主动来要,别怪我啐你一脸唾沫星子! 玲珑端了茶来,说道:“这倒也是,这些年来,姨娘自顾操持温家的家业,老爷也已经习惯不干涉了,就算现在进了莫家的门,姨娘想做什么,也是由着姨娘说了算,莫家也不敢说什么。” 当年那件事,莫家被温雁娘捉住了把柄,虽然为了莫拥温雁娘没有追究,但有这么个把柄捏在手里,莫家难免忌惮几分,等闲是不敢对温雁娘的行事指手画脚的。 珍珠嘲讽道:“谁让姨娘有的,正好是他们缺的?莫家一家子穷鬼,见了姨娘的银子都走不动路了,哪敢给姨娘脸色看。只不过奴婢没想到,云府会这么痛快就让太太跟老爷和离……” 温雁娘从玲珑手里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说道:“云府老夫人倒是个疼女儿的,当年若不是云嫣自己愿意,云老夫人根本不想让她嫁到莫家。这次回来,突然发现女儿居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哪有不怒的道理。” 这样一来也好,免得她再造杀孽。 玲珑欲言又止,心想云家会不会来找姨娘的麻烦,可又一想,这事的始作俑者又不是她们姨娘,要找也是先去找莫家。 于是便问,“姨娘打算什么时候跟老爷说扶正的事?” 温雁娘眉眼垂着,“何必这么心急,时机到了,老爷自己就会把事情办了。” 玲珑跟珍珠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就像当初她们不明白姨娘为什么非得要在光德坊这种贵的吓人的地方置办宅子一样不解。 珍珠想问,转而又听温雁娘问道:“我让你们找机会给连姨娘那边的人递个话儿,办了没有?” 玲珑赶紧说:“奴婢跟云府三姑娘身边的幼菱说了,只是不知道她们能不能领会咱们的意思?” 温雁娘笑道:“我瞧那位三姑娘是个有心眼的,瞧着吧,用不了几日,定会有人来找咱们。” 琼华院。 云千亦给连姨娘梳好了发髻,左右看看,说道:“姨娘脸上的疤痕淡了不少。” 连姨娘下意识的往脸上摸,“这药快用完了,不知娘娘那里还有没有。” “娘娘说了,用完了就跟她说一声,她会让人送过来。” “也不知道娘娘从哪里弄来的药,有这种奇效,怕是比那什么温玉散也不差,竟然没传出什么名头来。” “娘娘只说是宫里的,大概是贡品,并非咱们大安的东西,所以没什么名头。” 连姨娘不再想药的问题,放下手问道:“那个温雁娘在哪落脚了?” “是在光德坊的燕子胡同,一处四进的宅院,原先是兵部的一位大人住着的,宅子打理的很不错。” “光德坊……”连姨娘若有所思。 光德坊的西边就是西市,倒是很附和温雁娘经商的思路,不过有意思的是,与西市相近的还有怀远坊、崇化坊、建康坊,为什么温雁娘偏偏选择了光德坊呢? 京兆府就在光德坊,此处也是高官居住密集度最高的地方。 “这种地方的宅子,同样是四进院,价钱却比其他位置要高处许多。温雁娘一个商户,有必要吗?”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巴掌打死那草包 听连姨娘这么一说,云千亦也察觉到了,猜测道:“难道是为了莫姑父的官途?”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邻里相处的好了,有时候比亲戚还能借的上力。 连姨娘嗤笑一声,摇头:“我宁愿相信她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连姨娘是最不相信男人心的,她经营了这么多年,云泓远还不是滚到衡阳那里去摇尾巴了?温雁娘心思这么深的人,会一心为了一个男人做到这种地步? 她不信。 云千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可是,就算周围住的人家都是高官子弟,谁又会去结交一个庶子……” 连姨娘看着镜中的自己,想了片刻,突然笑了。 “你方才说,她们住的那间宅子,是温宅?” 云千亦点了点头,瞬间明白过来,“温宅……不是莫宅,温雁娘这是在逼莫姑父将她扶正?” 寻常人家附近新搬来一户邻居,大家也都会留意一下,看看是谁搬到了附近,说不得还要做一番打听,好决定要不要上门拜访或是深交来往。 更何况是光德坊里,官来官往? 光德坊不是一般人家能够住得起的,一般人家也不会去住光德坊。 连姨娘嘴角翘起,说道:“那种地方御史多如狗,随随便便出点什么事传进他们的耳朵,说不定就要被上奏一本。连许相府都不例外,莫正穹一个小小的六品官,连面圣的机会都少的可怜,若让人知晓他住在小妾的宅院中,还不将他的脊梁骨戳烂?唾沫星子都能将他的脸腌掉一层皮!” 云千亦愕然,“听说这宅子,是温姨娘好几年前就置办好了的,难不成她竟想的这么远?” 连姨娘也生出几分佩服:“的确出人意料,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她一个女人,能在外经商,成为一家之主,想必是个八面玲珑的,既然她打算好了要进莫家的门,自然要事先绸缪。” “看来她的确有点本事……”云千亦想起那日幼菱传的话,便问:“姨娘,咱们要不要……” 连姨娘打断女儿,摇头道:“僖妃娘娘眼下但求一个稳字,在孩子顺利生下来之前,决不能节外生枝,这个温雁娘想打僖妃娘娘的主意,谁知道她这样大的胆子能做出什么来。” 她想了想,又说,“此事不急,先晾着她便是。” ………………………… 风澜院,云楚忱那边也同样猜中了温雁娘的心思。 “温雁娘这一手,不得不赞一句做的漂亮。” 照影心中鄙夷莫正穹那个大傻瓜,被人玩弄于鼓掌而不自知,说道:“这个女人真是厉害,阴谋阳谋到她手里都玩的转,倒不像一个小小泾阳县出来的人。” 云楚忱也有些好奇,不过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打探温姨娘过去如何,而是要看看她还要做什么。 “温雁娘一定是想在莫家人知道之前,哄着莫正穹把她扶正,生米煮成熟饭,既然如此,咱们不如暗中帮她一把,将此事促成……” 潋月不明就里:“为何,这样一来,岂不是让温雁娘如愿了?” 云楚忱笑道:“如愿就能如何,这个正妻的位置,姑母已经不稀罕了,让她坐上去又如何?” “可是……”潋月是打心眼里不想便宜了温雁娘的。 云楚忱见她不明白,也不多言,只道:“莫急,等事情成了,你就知道了。” 潋月只好点头,“那姑娘要如何促成此事?” 照影闻言出主意道:“镇国公府就在光德坊,与那温宅也不过隔了两条街,往来十分便利,不如让姑爷帮姑娘想想办法。” 云楚忱闻言立即红着脸反驳道:“什么姑爷!” 照影掩唇窃笑,见云楚忱有些恼了,赶紧叨扰:“好姑娘,是婢子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云楚忱白她一眼,心里倒是纳闷晋亭好几日没露面了。 潋月看出些端倪,笑盈盈的说道:“镇国公府人口简单,晋大姑娘年纪小,晋大奶奶又有了身孕,怕是没人帮着晋夫人操持聘礼之事,晋二公子这几日许是帮着晋夫人忙这个,这才不得空来见姑娘。” 云楚忱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他一个没心没肺的武夫,这种事他能帮上什么忙?” 她嘴上这么说,面上却有些失落。 潋月掩不住笑意,看出云楚忱其实是担忧晋亭,想问问他的消息,又不好开口,便十分善解人意的说道:“不如奴婢让不为去问一声,顺便再说说温姨娘的事?” 云楚忱点点头,“交代的仔细些,别出岔子了。” “姑娘放心。” 镇国公府。 晋亭听说不为回来了,便捂着胸口从榻上挣扎着起来,平日里神采飞扬的脸都失了血色。 “楚楚让他来的?出什么事了?” “云大姑娘没事。”南松随口答应一声,赶紧上前去扶住晋亭,“公子,伤口又渗血了……” 晋亭低头看了一眼被鲜血沾染的衣襟,摇头,“不碍事,让不为进来。” 不为进了屋子,见晋亭面色不对,胸口还有血迹渗出,不由大惊失色:“公子,您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南松恨声道:“又是上次那个人,他竟对公子下死手!” “那个蒙面贼?”不为惊讶的看着晋亭,“咱们不是已经确定了那是大皇子的人么?难道……” 晋亭皱眉制止了他:“休要胡说!” 不为赶紧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皱眉问南松:“什么时候的事?” 南松答:“胡神医去二皇子府的那天。” 不为恍然,难怪这几天公子都没忘云府跑,“公子伤势如何?” “那人也不是什么磊落之人,竟然从背后偷袭,要不是公子反应快,半条命怕是没了!” “没伤到筋骨,就是伤口有些深,一动就会崩裂流血。”晋亭说着,交代不为:“别让楚楚知道,免得她担心。” 不为点头:“小的明白。” 南松不能理解晋亭的想法,“公子,你变了!” 晋亭诧异的看向南松,“我哪里变了?” “从前公子受一点小伤就又哭又嚎,跑到云大姑娘面前求同情,这次这一刀可是替云大姑娘挨的,说给她知道,她少不得要心疼心疼您,您憋着不说,岂不白挨一刀了!” “谁又哭又嚎!你给爷说清楚!”晋亭伸脚就踹,猛地抻了伤口一下,顿时疼的直吸凉气。 南松满脸都写着“你活该”,露出鄙夷嫌弃的目光:“不知道是谁家公子,酒壶里灌鸡汤,睁开眼睛就是发呆,闭上眼就就是流泪……” 晋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恼怒道:“爷没流泪!” 南松翻白眼,“行,爷流的是口水!” 不为在一旁听着嘴角抽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南松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晋夫人最近一直在喜滋滋的筹备聘礼,时常调辉夜居的人手过去帮忙,他无意中听夫人跟老爷念叨,说公子一早就看上云大姑娘了,却憋着不说! 害他一直以为自家公子看上的是魏子修那个人渣!还挖空心思的劝他! 一旁的不为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是替云大姑娘挨了一刀?” 南松拧眉:“还不是云大姑娘坏了大皇子的好事,大皇子这一刀大概算是个警告。” 不为怒道:“分明是大皇子算计云大姑娘在前!” 南松冷笑:“你看大皇子像是个讲道理的人么?” 不为无语,想到大皇子送云大姑娘回府那日,他路上听见歌姬唱了几句不应景的曲儿,心中不快,第二天,就有人发现那歌姬死在房里了…… 这…… 的确不像是个讲理的人呢…… “那……此事就这么算了?” 南松瞪他,“不然呢,你待如何?去找皇上告状还是私下里寻仇?” 不为沉默。 公子到底是将军的儿子,还要为了镇国公府着想。如果这一刀能将此事就此了结,公子想必也不愿再节外生枝。 晋亭摆手道:“好了,此时暂且不提,不为今日回来,是有什么事?” 不为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回来传话的,便将莫正穹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晋亭挑眉:“那个温雁娘,跑到光德坊来住了?” 不为点头,将云楚忱的猜测说了。 晋亭冷笑,“云嫣姑姑怎么没一巴掌打死莫正穹这个草包?” 云嫣与衡阳郡主交好,自然与晋夫人也十分熟识,对待晋亭如自己的子侄一般疼爱。晋亭听说云嫣受了这等委屈,顿时气怒交加。 不为转达了云楚忱的意思,然后看着晋亭的伤口说:“公子伤势还需将养,此时还是再别的办法吧。” 晋亭却笑道:“不必,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我出马?” 南松顿时会意,咧嘴一笑,“小的现在就去找楚公子他们!” 移星楼小聚之后,晋将军回朝,皇上遇刺,衡阳郡主命在旦夕,一大堆的事情忙的晋亭焦头烂额,又要与大皇子这个难缠至极的人周旋,倒是有段日子没见这几个兄弟了。 “殷正最近被他爹逼着在家中读书,忙着来年春闱,你去找段二和楚老三,让他俩去刺激刺激莫正穹。” 楚上行三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挑事儿! 这种耍弄人的活儿,非他们莫属! 南松应了一声,一溜烟的去了。 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原来是温大人? 成国公府大门前,一辆普通的额青油布马车缓缓停住。 殷正黑布遮面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箭步冲到石狮后,探出头鬼鬼祟祟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无人注意到他,这才往大门里去。 守门的小厮见了他一愣,“……殷四公子?” 殷正拉下面巾,低声道:“是我!你家三公子在不在府上?” “在在在,段世子也在呢!您跟小的来!” 殷正又将面巾拉了回去,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进去!” 小厮点头哈腰的目送殷正进了门,一脸诧异:“谁这么不长眼,把殷四公子打成这样?” 此时,那位“不长眼”的铁嘴翰林殷士荃还在满府找自己的儿子,口中还在大喊:“逆子,你给我出来!老子生了四个儿子,就你最没出息!不好好在家读书,还整日想着往外跑!” 一旁的小厮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老爷,四公子早跑了…… 殷太太拉住自家老爷,说道:“好了!他也在家憋了好几日,你就让他出去放放风,又能如何?” 殷士荃一甩袖子一瞪眼:“他都被你惯成什么样子了!你还替他说话!” 殷太太抢过她手里的棒槌,朝小厮使眼色,那小厮领会了其中深意,赶紧扯开话题,说道:“老爷,咱们对门新搬来一户人家,听说是明年就要上任的朝廷官员,好像是从泾阳来的。” “哦?”殷士荃挑挑眉毛,“没听说有什么空缺,从外任调转回京的?” 在殷士荃眼里,能调任回京补缺,又搬到光德坊来住的,就算不是什么栋梁之材,也是受重臣举荐,他不该一点风声都没听见才是。 然而小厮却说道:“似乎只是官居六品,并非朝廷要员……” 殷士荃一怔。 他压根没往五品以下去想。 天子脚下,五品官遍地都是,五品以下,有的连名字都不曾听说。 “嗬!是何人这般财大气粗?” 光德坊中有许多长安城的坐地户,房屋是祖辈留下来的,经过后人修造改建,才成了现在这般有模有样,并不像后来的人家,需要花费许多银钱才能在此处买下几间房屋。 殷家也是这般。 因此他对光德坊的地价房价了如指掌。 如此便更好奇起来,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竟然能在光德坊买的四进宅院?莫不是里面有什么弯弯绕绕吧? 殷士荃想了想,说道:“我去瞧瞧。” 说着,他负手朝大门外走去。 殷太太松了口气,悄悄对身边的丫头叮嘱道:“让人去给老四捎个信儿,让他回来的时候从后门走。” 丫头去了,一旁的陈妈妈说道:“老爷也太严厉了,奴婢见四公子眼睛都青了一只……” 殷太太紧紧捏着棒槌,眉头紧锁:“我生了四个儿子,三个都被他教成书呆子了!就这一个聪明机灵的,可不能在让他给教坏了!习武有什么不好?起码家里不怕招贼了!” 陈妈妈笑道:“奴婢觉得也是,等太太给四公子找个性子温柔的媳妇,他也就知道多顾着家里头了。” 殷太太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回去琢磨四儿媳妇的事了。 这厢殷士荃出了府,好巧不巧,正碰见莫正穹出门。 殷士荃眼睛一亮,端起架势缓步走了过去,轻咳一声,“咳,这位仁兄,是刚搬到此处?” 莫正穹闻言回头,就见一人朝他走来。 这人额头宽阔,双目有神,行走间威严正气,让人见之凛然。 莫正穹早知道这光德坊里,住的都是不寻常的人家,而且此人举止气度非凡,一看就身份不俗,说不定还是高官,他怎敢怠慢,连忙拱手行礼,“在下的确才刚搬到此处,请问阁下是?” 他不知对方身份,并不敢多说,生怕出什么岔子。 “在下殷士荃。” 莫正穹闻言一凛,当年铁嘴翰林殷士荃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原来是殷大人!失敬……失敬!” 天下文人最理想的仕途之路,乃进士出身,入翰林,熬几年清苦日子外放去做两人任知府,再调回京师进六部,若是能进户部、吏部这等地方的,便是默认的内阁大学士了。 殷士荃如今已经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三年有余,若是不出大错,再过个四五年,便有望入阁。 殷士荃捋了捋胡子,笑着问道:“可是来京为官?” 莫正穹语气十分谦逊,“某不才,刚从泾阳县调任到京,任工部员外郎。” 工部? 六部之中,吏部为首,户部、兵部次之,工部,乃是下下行。 不过,殷士荃并非势力之人,倒也没瞧不起莫正穹,见他举止谦恭,言谈谨慎老实,便捋了捋胡子,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匾额,笑道:“原来是温老弟。” 温老弟? 莫正穹的脸顿时绿了…… 长这么大,他似乎头一次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 他嘴角抽搐着编了个瞎话,说道:“在下姓莫,这是族亲家里的宅院,只是临时借住……” “哦呵呵……原来如此,误会误会!”殷士荃倒没觉得这有什么,听他说是借住,反而觉得十分正常。 但莫正穹只觉得气氛很凝固,仿佛空气中的灰尘都凝结成了三个大字——不要脸! ………………………… 成国公府。 楚上行跟段逸尘躲在屋子里,正与南松研究如何去刺激莫正穹,就见一个人影嗖的开门闪进了屋子,脸上还蒙着黑布,速度快的惊人! 楚上行反应最快,下意识拿起手边的东西甩了出去! 段逸尘眼一瞪,口中喊着“我的梅花酥”,一头冲了过去! 殷正站稳,就见什么东西朝自己飞了过来,哇哇大叫着“是我”,一边伸手接住冲着面门飞过来的盘子和散落在空中的几块梅花酥! 结果段逸尘刹不住脚,两人的头砰的一声撞在一起,盘子掉在地上摔成四瓣儿,梅花酥也被殷正一屁股坐碎了俩…… 楚上行目瞪口呆…… 段逸尘头晕眼花,一把拽下殷正蒙脸的黑布,“你大白天蒙着脸干嘛!咦?你的眼睛怎么青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殷正捂着脑门,“我爹打的!” 段逸尘无语,“你爹又逼你读书了?” 殷正郁闷的扫了扫袍子上沾的梅花酥,说道:“要不是我娘拉着,我爹恨不得将我的双眼挖出来夹在书里!” 楚上行被他说的一阵恶寒,“你爹不会追到这里来吧?” 铁嘴翰林的脾气,他可是无福消受! 殷正长叹一声,“他要是追来了,你们就说没见过我!他要是不信,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他说着一抬眼,看见南松在这,不由疑惑道:“大哥也在这?” 南松摇头:“我家公子没来,我是过来跟替我家公子传话的。” 殷正挑眉:“好啊!你们干坏事居然不叫我!” 楚上行摸了摸殷正这傻孩子的头,拉着他坐下,说道:“本来是不想打扰你读书,既然你一定要参与到为非做歹的队伍中来,我们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你了。” 殷正不乐意的看着南松,“到底怎么了?” 南松无奈的又将事情重复了一遍。 殷正闻言一拍大腿,“有这种好事?” 他还不知道自家老爹已经给了莫正穹一记重击,兴奋的加入楚上行等人的讨论之中。 ………………………… 许相府。 许家大夫人、二夫人、三太太齐聚在许老夫人的屋里。 许大夫人瞄了一眼老夫人,小心翼翼的问道:“母亲,上次琳琅回来,可有说起二皇子伤势如何?” 身为许琳琅的亲娘,没有人比她更希望二皇子能好转。 否则,自己的女儿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连她自己也要被人耻笑! 许老夫人还没说话,二夫人就开口了:“琳琅这孩子也真是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都没见大嫂一面……” 许大夫人脸色难看的看了她一眼,“琳琅这个时候,自然是要陪在二皇子身边,匆忙回来,一定是有要事跟母亲商量!我这个做娘的,又怎么会怪她?” 二太太捏着帕子掩唇一笑,“是是是,大嫂一向心宽。眼看这都日上三竿了,这长孙媳妇还不给来给老夫人请安,大嫂也让人去问问……” 许大夫人脸色一黑。 许修名是许大老爷原配所生,虽然对她这个嫡母恭敬有加,但也都是面上的那一套,至于魏妥妥这个长媳,就更是一言难尽…… 好像不是娶回来一个儿媳妇,而是娶回来一尊菩萨! “大奶奶怎么还没过来给老夫人请安,让人去问问!” 丫头动作很快,不一会就问清楚了。 “回大夫人,今日大爷沐休,昨晚跟大奶奶作画到后半夜,这会儿还没起身……” “作画?”二夫人掩唇一笑,满脸的不可描述:“作的什么画,竟然作到后半夜?” 大夫人气的脸色铁青,却又不想在二夫人面前流连,便抽着嘴角,一副心疼的语气说道:“修名这孩子好不容易沐休一日,便随她们去吧!老夫人也不会责怪的……” 上座的许老夫人不置可否,仿佛方才儿媳妇们的话都左耳听右耳冒了,说道:“都各自回去吧。” 大夫人松了口气,狠狠瞪了二夫人一眼,转身走了。 二夫人拉着三太太跟在后面,阴阳怪气的说道:“唉,琳琅这丫头,可真是命途多舛,原本以为是飞上枝头,成了金凤凰,如今……唉……真是令人唏嘘……” 三太太一向没什么话语权,嗯啊的答应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二太太说着无趣,便也住了嘴。 前面的许大夫人却是恨的咬牙切齿,可她能对二皇子撒气还是能对自己的女儿撒气? 深吸了一口气,她怒气冲冲的说道:“去叫大少奶奶起身!让她到我这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