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甜文]亲爱的,我把你掰弯了》 楔子-编辑部今天仍旧正常运转(1) 宣告下班时间到的音乐声在办公室内响起,对于渴望星期六、日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或是出门游玩的上班族来说不啻于天籁之音,但是对于薛景而言,却好比来自地狱的催命铃声。 干!一天为什么没有四十八小时?薛景瞪着屏幕右下角的小时钟,本来应该是要今天送印的稿子,偏偏作者甲现在的进度还差一个章节。 一个章节大概四、五千字,看起来很少对不对?但是身为一个编辑,身为一个常常追作者稿子追到吐血的悲催编辑,薛景知道两个小时内要完成一本小说的收尾还要言之有物,那痛苦程度就跟便秘差不多。 感觉得到东西塞在屁股……咳,更正,塞在脑袋里,但是却无法顺利的化作文字出现在WORD上。 「阿景,好了没?今天我结婚纪念日耶,我老婆还在等我吃饭啊……」美编的哀号声从另一端响起。 「再一小时!拜托你再等一个小时!」薛景的表情也同样惨烈,简直可以用面目可憎来形容,还是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之后才勉强压按住急躁的心情。 「就一小时,稿子没来的话你就自己排版、自己送印刷厂。」回家心切的美编下了最后通牒,说什么都不想为了一个作者放弃自己的结婚纪念日。 看着美编胖胖的身子重新塞回椅子里,薛景提到喉咙口的一颗心总算落回原位,他就怕美编袖子一挥、无情无义的立刻走人。 「可怜的阿景同学。」隔壁桌的女同事摇摇头,这个动作让她扎起来的短马尾也跟着晃了晃。 「马的,同情我就留下来陪我啊!」薛景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 「才不要咧。」长相秀气的女同事对他做了一个鬼脸,拎起已经整理好的包包,神清气爽的从位置上站起来,「谁教你之前笑我被拖稿,齁齁,现在轮到你了厚,这就叫做现世报!」 「现你个头啦!」薛景撇了一下嘴,同时附赠对方一记中指。 女同事一个闪身,就让薛景的手势瞬间落到了第叁个座位的同事眼中。 「薛先生,你在对我比中指?」有着一张娃娃脸、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活脱脱就像个学生、发长及肩的女子面无表情的注视薛景。 那是薛景的书系主编,擅长散打搏击,同时也是他的八极拳老师。 至于编辑为什么要学这些呢? 一是强身(追打作者),二还是强身(避免被主编痛殴至残)。 「老大你看错了,我怎么敢对你比中指呢?我这是在比大姆指,真心觉得你工作效率好,驾驭作者有一套!」薛景腆着脸说,本来竖得高高的中指早已弯下去,大姆指立得笔挺。 虽然隔了一副镜片,但是娃娃脸女子射向薛景的视线还是尖锐犀利得让人胆寒,他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只要一想到半年前有个同事因为赶不上出书档期,被主编带到厕所好好沟通一番,从此工作进度再无延滞,但是身上的瘀血也花了一个月才消退,薛景就胆颤心惊,深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楔子-编辑部今天仍旧正常运转(2)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楔子-编辑部今天仍旧正常运转(3) “我不是说了吗?别管其它作者,专心带我一个不就好了。”温柔似水但又透出笑意的好听声音继续说道。 “神经病!”薛景直接甩了一记眼刀子过去,顺道将笔电的音量调小,免得影响到还留在办公室里的其它同事。 薛景的桌上除了工作用的桌电之外,还自备一台笔电,有时候用来传档、载档,或是应方才说话的那个人的要求与他视讯。 从视讯屏幕里显示出来的是一抹坐在计算机桌前的身影,穿着休闲,姿态也很是放松,但是脸上却偏偏戴了个狐狸面具。 男人的笔名是“有狐”,真名有点拗口,薛景干脆将其从脑袋里删除,直接对着男人狐狸狐狸的喊,脾气一上来的话则是会喊对方死狐狸——这种状况通常限定在对方叁不五时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像是视讯啊,唱歌给他听啊。尼马的,老子又不是保母,还要兼唱摇篮曲吗? 虽然嘴上抱怨,但是这些听起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要求薛景还是统统答应了,毕竟他与有狐的交情摆在那里,不影响工作进度的小事还是做得来的。 读者们都戏称有狐左手写爱、右手写谜,在爱情小说跟悬疑小说之间切换自如,但有时候薛景都忍不住怀疑这个作者写着写着会不会精神分裂了。 有狐不露脸、不办签名会,神秘感是他的最大特色,也是最让薛景火大的地方,因为就连他这个责任编辑也从来没有见过有狐的真面目——主编跟总编倒是看过,真是差别待遇。 薛景当然不是没有要求过见识一下有狐的庐山真面目,但是对方的回答千一篇一律都是:等你喜欢上我,再让你看我的脸。 而薛景第一百零八遍的回答则是:呸!老子是直的不想弯! 也正是因为如此,每当薛景与有狐视讯的时候,对方都戴着狐狸面具,只露出一双形状颇优美的眼睛。 这让薛景忍不住想要吐槽,好吧,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中二,说不定他的右手也寄宿着毁灭世界的力量。 薛景与有狐的视讯时间很固定,通常是下班前的半小时会收到对方的视讯邀请。假日如果没出门的话,有狐就会要求薛景开着视讯一整天,就算人没待在计算机桌前也没关系。 “写不出稿子的时候,看看别人房间可以帮助我增加灵感。” 这理由真是有够诡异的!但是薛景还是应允了,只要稿子写得出来,让他看厕所也无所谓。 看着屏幕里双手交握搁置在桌上、一副悠闲自得模样的有狐,薛景摆摆手,“滚滚滚,现在没空跟你聊天,该做什么就去做,不要吵我。” “今天进度已经写完了,我现在很闲。” 这游刃有余的态度顿时让薛景回过头,上上下下的盯着戴狐狸面具的男人不放,虽然看不到脸,不过他就是觉得对方在笑。 “虽然问过很多次了,但是狐狸先生,我还是想再问一下,你真的有正职对吧?” 有狐点点头。 “马的。”薛景咋了一下舌头,“你这见鬼的速度可以分给其它作者该有多好,省得老子每次都要为了那些王八蛋赶死线。” “薛先生。” 不轻不重的提醒声从右侧方响起,薛景肩膀一缩,连忙转头对着娃娃脸女子露出讨好一笑,接着再转回来,匆促的说一声“我要关视讯了”就结束与有狐的通话,专心在工作上。 喀喀喀的键盘声以及从美编那里传出的动漫歌是办公室里唯二的声音,薛景一边注意着时间,一边将纸本稿的最后几页检查完毕。 封面打样已经完成了,现在就差内文……薛景只希望作者甲够给力,否则就不要怪他将苦练多时的八极拳施展在对方身上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美编坐不住即将发飙走人之际,作者甲终于颤巍巍的传来最后一章节稿子,薛景感动得眼泪都要流下来了,真是喜闻乐见、普天同庆。 看稿、校稿、上机排版,确认一切没问题之后,薛景让美编将档案传给印刷厂,自己则是匆匆关了计算机,拎起公文包就往门口走。 “我去印刷厂对稿。老大,灯就拜托你关了。小胖,我星期一请你吃饭。” “不准请我吃便利商店的午餐。”美编用鼻子哼哼几声,也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差十分钟就整点了,你们两个先不要打卡,我走的时候再帮你们打。”娃娃脸女子抬起头,淡淡说道。 “谢啦,老大。”薛景咧嘴一笑,挥挥手,高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两名同事的视线范围。 谁也不知道这是薛景留在办公室里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章-今天开始是高中生(1) 薛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离开印刷厂之后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找了家居酒屋喝几杯,慰劳自己再一次脱出死线、成功送印。喝得酒酣耳热之时,忽然听到惊恐的尖叫此起彼落的响起,炽亮的光线从后方兜头罩下,彷佛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薛景回过头,可是亮白色的光芒太过刺眼,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玻璃窗被撞碎的匡啷声大得惊人,耳边依稀还可以捕捉到“车子”、“失速”、“危险”、“快跑”等几个字眼。 再然后,薛景就像溺水的人突然被拉出水面,空气伴随着消毒水的味道一块冲进肺部里,呛得他不舒服的咳了好几下才缓过劲来。 薛景颤颤的睁开眼,最先看见的是白色天花板上的几何图形,接着才是白色的墙壁以及盖在身上的白色被子。 放眼都是一片白,让薛景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来到天堂。他想要抬起手,却感觉手臂上好像扎着东西,一条透明的软管从棉被里钻了出来。 他下意识的顺着软管的方向转过头,看到悬吊在架子上的点滴,还有正发出规律声响的陌生仪器。 这里是……病房?薛景模模糊糊的想,总觉得脑海里好像被覆上一层纱,没有办法集中精神思考。 喀。本来关着的门忽然被打开,约莫叁十岁左右的女护士抱着资料夹从外头走进来,看模样似乎是定时来巡视病房的,却不期然的与病床上的薛景对上视线。 护士愣愣的看着他好半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等等我,我现在就去叫医生来!” 薛景一句话都来不及说,护士就火急火燎的大步走出病房,等她再次回来时,身边已经多出好几个人。 薛景本来想撑起身体坐起来,但是全身却软绵绵的,力气彷佛都被抽光一般,只能勉强的抬起脖子看向那一票人。 穿着白袍的中年男人应该是他的主治医生,替他做了基本检查,确认他没有什么大碍之后,宣告他只要再多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因为喉咙干哑的关系,对于医生的问题,薛景大多是以点头或摇头来当作回应。或许是他脸上想要询问的表情太过明显,医生顺道提了一下他被送到医院时的状况。 那时候薛景的昏迷指数已经达到八,左侧颅内出血,脑压高于正常,右侧颅骨还有延迟出血的情形,甚至心跳一度停止,总共做了两次紧急手术才将他从鬼门关救回来,不过也昏迷了一个多礼拜才清醒。 原来那场车祸真的不是梦?薛景脑子发懵,只觉得坐在柜台前喝个酒都可以被车子撞上,他也太憋屈了吧。 虽然薛景想再多打听一些消息,可是身体实在太累了,才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连医生的声音听起来都变得含糊不清。 “你再睡一下吧,我打电话通知你的家人。”护士体贴的说道,替薛景盖上被子,再摸摸他的额头,动作温柔得就像在照顾一个孩子似的。 薛景小幅度的点点头,放任睡意袭卷而来,将他重新扯进黑甜乡之中。 第一章-今天开始是高中生(2)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薛景本来还想再继续睡下去的,但是房里如同多出第叁者的违合感让他心里突突的,挣扎着将意识从睡梦中抽离出来。 薛景掀开眼皮,在一片蒙眬的视界中,依稀看到一名身形修长的男人正站在床边垂着眼俯视自己。 卧槽!哪里来的妖孽!薛景一看清男人的相貌之后顿地瞪大了眼,本来还迷迷糊糊的脑子瞬间清明起来。 男人有一张好皮相,俊美绝伦,肤色又白皙,衬着修剪得体的好看发型,简直像从画中走出来一样。但真正令人移不开视线的,却是他那双形状姣好的琥珀色眸子,狭长微勾,美得惊心动魄。 “还好吗?”男人对着薛景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唇边的柔软弧度瞬间缓和了先前缭绕在他身上的压迫感。 薛景前一秒差点被男人的美貌震惊到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但是当男人对着他微笑的时候他反倒冷静下来,脑子里甚至有余力想些多余的事。 原来小说里常出现的“XXX在笑,但是眼睛没有笑意”的句子不是虎烂,他居然有幸亲眼见识到何谓冷得澈骨的眼神。 不过,似乎、好像……对方那眼神是对着自己的? 虽然想要开口询问“先生你哪位”,但是比起这件事,更快冲上他脑海的却是昏迷前还挂念的工作。 “我的……”薛景反射性的脱口喊道,然而话才说了一半就让墙壁上的电子时钟引去注意力。 他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一时间竟惊恐得忘记呼吸,直到肺部抗议的传出窒闷感,他才像是猛然清醒般的狠狠吸取一大口新鲜空气。 二○一五年四月六日 红灿灿的数字刺得薛景险些心脏病发作。这是最新的整人手法吗?他明明记得他送稿的那一天是二○一四年叁月叁十一日。 为什么时间会在一年后? 是了,一定是有谁在跟他恶作剧。薛景试图说服自己。一定是办公室那几个王八蛋眼见愚人节整不到他,所以才故意玩这一招…… “小景,你还好吗?是不是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似乎是察觉到薛景的异样,男人关切的询问,但悦耳如大提琴般的嗓音落在薛景的耳朵里就像是带了一丝冷淡的味道,怎么听都不顺耳。 最让薛景不爽的是“小景”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老子早就奔叁好几年了,看外表都比你大好不好! “先生……”薛景清清喉咙,声音二度出了口,却在这时候才猛地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这是他的声音吗?为什么听起来有点稚气、有点柔弱,就像是、就像是…… 还没长开来的男孩子! 这个想法让薛景的心重重的跳了一下,不祥的预兆像蛇般的从背脊一路窜上,带来冷冰冰的寒意。 顾不得站在身边的男人,薛景慢慢将双手举到眼前,掌心光滑白嫩,指腹间没有半点笔茧。 这不是他的手。 可是他举起了这双手。 薛景僵硬的摸向自己的脸,同样也是光滑细致,这不是一个叁十几岁的男人会有的肤质。 他如同触电般的缩回手,下一秒竟是猛地拔掉点滴管、跳下病床,也不管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不是像在看神经病,跌跌撞撞的冲进厕所里。 刚在洗手台前站定,连呼吸都还没有缓过来,薛景就忙不迭将脸凑向镜子前,倒映在眼底的赫然是一张陌生的稚气脸庞。 镜子里的男孩子看起来苍白瘦弱,鼻头还有些小雀斑,五官虽然清秀,不过或许是因为吊了一阵子点滴的关系,导致营养不足,脸颊有些凹陷进去。 薛景骇然的瞪大眼,镜中的身影也跟着露出惊恐的表情,脸色青白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 这是谁? 这是谁! 薛景的嘴巴张了又合,想要歇斯底里的尖叫,可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脑子空白的瞪着镜子里的男孩。 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过后,他的承受能力终于达到临界值,膝盖一软,身体顿时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瘫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 在昏迷之前,薛景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马的,为什么不让他重生到一个腰细胸大的美女身上! 第一章-今天开始是高中生(3) 当薛景再一次睁开眼睛时,白色的墙壁跟冰冷的仪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件摆设整齐的家具,色调虽然简单,却组合出温暖的氛围。 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而先前出现在病房里的陌生男人就坐在另一边翻着书,薛景推测应该是对方替自己办妥了出院手续,或许他还是这个身体的家人。 一想到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穿越重生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薛景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完全没有信心要怎么瞒过对方。 这具身体里装的可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啊!还已经突破叁十大关了! 薛景忍不住抱头呻吟,没想到指尖反而碰到了缠在上面的绷带,连带的想起医生曾经说过,身体的原主人也是出车祸被送进医院的。 既然脑袋都被撞到了,那么假装自己失忆应该可以吧?薛景一边在心里打着小算盘,一边拿眼角余光瞅着男人。 或许是被他的视线扎得不耐烦,男人终于阖上书,转过那张堪称完美的俊雅脸孔。 靠夭,再看一次还是觉得好妖孽。薛景咂了一下嘴,实在很想别过头来个眼不见为净,不过仅存的理智制止他做出这个动作。 “那个……我好像失忆了……”薛景结结巴巴的说,“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我又是谁吗?” “这是你的新游戏吗,小景?”男人就像感到伤脑筋似的叹了一口气。 小你妈啦!薛景暗暗腹诽,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这具年轻身体的身分还有所处环境。 不知为什么,男人看待薛景的眼神让他不由得想起“狼来了”的故事。 “先生,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你看,我不是撞到头了吗?”薛景试着摆出最诚恳无害的表情,并且加重“撞到头”叁个字的音节。 男人瞇起眼,审视般的将薛景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薛景眼也不眨的与之对望,对于那如同要刺进骨子里的犀利视线无所畏惧。 看什么看,老子的真实年纪可比你大呢! 半晌过后,男人似乎觉得胶着在这件事上没有太大意义,唇角微弯,又恢复了先前温文儒雅的模样。 “你的证件在这里。”男人递过去一只皮夹。 薛景接过皮夹翻了翻,一看到里面的学生证,整个人就像被五雷轰顶一般差点从沙发上弹跳起来。 学生证的相片有点熟悉有点陌生——陌生,是因为薛景本来就不认识对方了;熟悉,是因为在镜子里看过这张脸——但真正让薛景震惊的还是男孩的名字。 薛景。 究竟是怎样的巧合,才会让他重生在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男孩子身上? 薛景咕噜的咽了咽口水,继续查看学生证上的其它信息。 明辉高中,一年五班……不是吧,才十六岁,根本是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屁孩,连他的一半年纪都不到! 薛景震惊到完全说不出话了,他看看学生证,再看看坐在另一边的男人,脸色由白转青再转黑。 也就是说,他以后要替这孩子读高中、考期中期末、参加大学联考……不对,现在好像不是叫联考了,叫什么鬼? 薛景逃避现实的胡思乱想,大脑CPU都快要烧坏了,还是男人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我是殷离莫,你的小舅。你的双亲都在国外工作,所以由我照顾你。”男人顿了顿,示意薛景看向某个方向,“那是你的房间。” 殷离莫?薛景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一闪即逝,快得让他抓不住,他没有再深究,而是抬起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忽然鬼使神差的迸出一句话。 “既然都将我带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送进房间里?躺床总比躺沙发好吧。” “因为进去那里会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殷离莫微笑,嗓音是一贯的温和,但停伫在琥珀色瞳孔里的却是薛景在医院时所见到的冷漠与疏离。 第一章-今天开始是高中生(4) 交待完哪边是厨房、浴室,哪些设备可以使用之后,殷离莫就像对薛景失去耐心一般,将他一个人丢在客厅里,径自的走上二楼。 薛景茫茫然的环了四周一圈,接着在靠墙的矮柜上发现一只书包,墨绿色的底,绣着的明辉高中四个字显得隔外惹眼, 薛景怔怔的盯着书包半晌,一会过后他忽然一骨碌翻下沙发,叁步并作两步的来到矮柜前,往书包里面翻了翻,抓出一串钥匙、手机与行动电源。 正如他所想,这年纪的孩子习惯将重要的东西都往书包里塞。 匆匆替手机接上行动电源,薛景又抓来吊在衣帽架上的连帽外套披上,遮住脑袋上所缠的绷带,接着把充电中的手机放进口袋里,抓着皮夹小心翼翼的往门口方向移动。 不过或许是他顾虑太多了,从他穿好鞋子再到打开大门离开之前,殷离莫的房门都没有打开。 这样也好。薛景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心情乱糟糟的,实在没有余力去探讨别人的家庭关系是否亲近。 反手关上大门,玫瑰色的夕阳余晖顿时兜头罩下,薛景反射性的瞇了瞇眼,然而前方的陌生景致却又让他下一秒瞠大了眼睛。 啊靠!薛景压按着眉头,对于自己的后知后觉很是鄙视。他竟然忘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要回去问一下那位殷先生吗? 这个想法一浮出就立即被掐熄,薛景撇了一下嘴角,先不论对方与这具身体的主人有什么过节,但凡长得太帅的男人都是敌人,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看着被红砖矮墙包围住的幽静巷弄,薛景思索一会儿,随即就匆匆的跑回屋子里拿出纸跟笔再跑出来。 将门牌上的路名与号码记下来,在纸上打了一个大叉当作屋子的标记,接着薛景边走边画,将周遭的小巷绕了一圈之后,一张歪歪斜斜宛如幼童涂鸦的简易地图堪称完成。 这一段路走下来也足够手机充了一些电吧。薛景将手机打开,连上网络,多做一个保险的用GPS替自己定个位,顺道再输入老家地址,路线图迅速规划出来。 看着地图上方所标示的距离,再想想自己现在人生地不熟的,连公交车该去哪里搭都不知道,还不如直接坐出租车过去比较实际。 确认一下皮夹里的现金,薛景走出巷子口,看着转眼间变得热闹不已、车水马龙的大街,他连忙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跟司机报了路名,薛景趴在窗边努力看着周遭景象,把几个显眼的大地标记起来。 不过随着车子越驶越远,他也就失了再继续探究的心情,干脆闭上眼,一边假寐一边在脑海中梳理目前状况。 医生说过,这个也叫做“薛景”的高中生在抢救过程中曾一度心跳停止,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自己的灵魂才会重生在对方身上? 那他原本的身体呢? 一年前的薛景还存在吗?是成了植物人,抑或是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老爸老妈要如何承受这样的打击? 薛景脑子里乱哄哄的,紧紧掐着裤管,手指尖不自觉的发颤,脸色更是较先前惨白不少。 正在开车的司机也是提心吊胆。后座的男孩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气色也不是很好,彷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一人是心事重重,一人是忧心忡忡,就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出租车终于行驶到目的地了。 “同学,到了喔。”司机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昏昏沉沉如同睡着般的男孩,稍微放大音量喊道。 薛景就像是从梦中被惊醒般猛然睁开眼睛,一时间似乎分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 好半晌,他才眨了眨眼,让车窗外的景象拉回神来,动作有些急促的掏出皮夹,看着跳表器上的数字付了车资,迫不及待的跳下车。 第一章-今天开始是高中生(5) 环顾着再熟悉不过的景色,薛景既激动又心里发堵,眼眶甚至有点酸酸的感觉。他将兜帽拉低一点,顺着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他所住的地方。 水泥色的老旧屋子就座落在一圈红色矮砖墙之中,屋子旁的大丛九重葛依旧开得一如往常的妖艳,有些甚至都沉甸甸的压在墙头上了,漆成绿色的双开式铁门紧闭着。 对于薛景来说,时间上的流逝只是昨天才离开家,今天就回来了,照理说不该会有这种近乡情怯的心情,可是心脏还是不受控制的怦怦直跳。 做了一个深呼吸,薛景慢腾腾的挪动步子,只是还没等他走到屋子前,就看见铁门忽然往内拉开,发出拐咿的绵长声响。 薛景如同作贼心虚般的迅速躲在电线杆后面,悄悄的探出半颗头观,查看铁门那边的动静。 然而从里头走出的却是他不曾见过的陌生女人,手里还牵着一个胖嘟嘟的小孩子。 “爷爷,我要去散步步了,回来我们再一起玩车车。”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对着院里挥手。 薛景忍不住将身体再往外侧探出去一些,好让自己可以看清楚院子里的景象,然而这一眼却让他如触电般的跳起来,他看到坐在院子里摇椅上的也是一个未曾见过的陌生老人。 顾不得门口的女人与小孩跟自己是素昧平生,薛景叁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急切的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小姐,请问你们现在是住这里吗?你知道之前的那一户人家现在搬到哪里了吗?” “之前的人家?”女人讶异的看着穿着兜帽外套、脸色苍白的男孩。 “阿霞,怎么了?”院里的老人也听到外头的骚动,忍不住递来一记疑惑的眼神。 “没啦,阿爸,有一个阿弟来问我事情啦。”女人回头对老人安抚的笑了笑,接着又重新转回视线,“你是说薛先生他们吗?” “对对!”薛景点头如捣蒜,两只手放在口袋里无意识的掐得死紧。 “你是他们的……?” “我是……”薛景张着嘴,硬是将“我是他们儿子”这句话吞了回去,改口说道:“我是薛先生以前教过的学生。” “这样啊。”女人不疑有他的接受这个说词,她又忽然转头看向院子,“阿爸,你知道薛先生他们搬去哪里了吗?就是之前住这里的屋主。” “喔,他们啊。”摇椅上的老人摇着扇子,慢吞吞的说道:“他们搬到国外去了,好像是澳洲那边有亲戚吧,听说不会再回来了。唉,要不是他们家的大儿子出车祸去世,住在这里怕难过,又怎么会把房子卖给阿明……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啊。” 搬走了……去国外了……再也不回来了…… 薛景只觉得天旋地转,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差点身子不稳的跌坐在地。 “阿弟,你还好吧?”女人紧张的扶住薛景,那张毫无血色的稚气脸庞看得人怵目惊心。 “大葛葛你没事吧?”一直被女人牵着手、很乖巧的小孩子也关心问着。 “没事,我只是有点贫血。”薛景挤出一个笑脸,“小姐,谢谢你,我还有事先离开了。” “如果不舒服的话,要记得去看医生喔!”女人不放心的叮咛着。 “我知道。”薛景没有立即转身,而是倒退着边走边对那对母子挥了挥手,直到住了二十几年的老屋消失在视线范围,他才匆匆绕过转角,然后像是再也不能承受打击的抱头蹲在地上。 薛景头痛欲裂,眼睛酸得快要睁不开,心脏更如同被一只手用力掐住,疼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死了,那个叁十四岁的薛景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就连父母也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了…… 薛景咬着嘴唇,却控制不住渗出来的嘶气声,瘦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彷佛被抛弃的小动物凄惨可怜。 第二章-做人要怀抱伟大梦想(1) 当仅存的一丝橘色余辉被吞噬得一乾二净之后,天空就如同被涂抹大量的墨水,瞬间暗沉下来。但是就像约定好一般,所有的路灯都在同一时间亮起,光线随着角度变换色彩,交相闪烁,城市被点缀得像一个华丽的珠宝盒。 亮晃晃的招牌和车灯不时从眼角刷过,薛景缩在大了一号的连帽外套里,让帽子把他无血色的脸孔遮起来,也顺带掩去眼底的茫然。 薛景不是没有动过回去公司看看的念头,但是一瞧见倒映在玻璃橱窗上的年轻身影时,他就却步了。 难道要跟老大说“嗨,我没死,我不只重生还穿越到这个一年后的世界”?是人都不会相信的吧。更不用说那名面无表情的娃娃脸女子还是个唯物主义者,不信鬼神,第一个反应肯定铁定是将擅长的散打博击用在自己身上。 光是想象薛景就哆嗦不已,连带的也让他本来浑噩的脑子跟着清醒了不少。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又走了一阵子,直到小腿发出抗议,脚踝也在隐隐作痛了,薛景不得不再次招来出租车,回到原身体的舅舅——那个叫殷离莫的男人——家中。 笨拙的用钥匙打开大门,在玄关处脱了鞋,薛景飞快的环了客厅一眼,毫不意外的并没有看见有谁在等门的迹象。 从出门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五个小时,这之中没有接到一通殷离莫打来的电话,这个事实加上先前的短暂对话,已经足以让他明白对方其实是不待见自己的。 不过这样也好,原身体的主人与殷离莫关系不亲近,被发现里面灵魂其实已经换了人的机率也就大幅降低了。 薛景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走进房间,手指在墙壁上摸索着,碰到突起的开关时直接按下,炽亮的日光灯很快就驱走黑暗,给予视界一片光明。 一看清楚房间的景象之后,薛景顿时瞪大了眼,所有的消沉沮丧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愕惊恐与惊吓等情绪。 “卧槽槽槽槽槽!这啥小?!” 满墙壁的殷离莫的照片啊!不只放大还护贝,看得薛景脑袋发懵、寒毛直竖,鸡皮疙瘩差点掉了满地。 用力的喘了几口大气,压下不舒服的感觉,薛景卷起袖子大步走到墙前,雷厉风行的将所有照片全部撕得干干净净。 马的,好累,他都已经是个伤员了,为什么还得遭受心灵上的攻击? 薛景虚脱的坐在床铺上,面对残留着双面胶痕迹、看起来坑坑疤疤的墙壁,总比面对会引发人密集恐惧症的照片好。 敲着发酸的肩膀,薛景转着脖子,先前看哪里都觉得不对劲的视线总算可以四处探看。兜了一圈之后,他蓦地被柜子里的一排书引去注意力。 没想到可以在这里看见那只狐狸的书。薛景怀念的看着印在书背上的“有狐”两个字。 原身体的主人似乎是有狐的忠实读者,每一本书都重复买了叁本,但诡异的是,所有的书都是呈现未拆封状态。 不拆是全部要拿来拜吗?薛景狐疑的拧起眉,不过转瞬间就将这个想法丢至脑后,视线顺着书本排列顺序往下移动。 有狐出版的第一本书放在书柜最上边,想当然的,最新出版的书是下边了。然而当薛景歪着头看向书柜最底层,摆放在那边的竟是他车祸前所做的一本书。 有狐写的慢,一年大约只有叁、四本书的产量,但是既然他都重生到一年后的世界了,再怎么说也可以看见有狐出的新书吧。 难道这身体的主人没有继续买?薛景没有想太多,只惦记着之后要去书局找找有狐的新书。 短短几天,人生却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薛景如同替自己打气般的拍拍脸颊,往后一倒,将背部抛在软绵的床铺上。 但是当身体意识到这个动作可以放松休息的时候,疲惫感就如同涨潮的海水打起,一波波的浪头意图将他拖往舒服的黑甜乡之中。 薛景的眼皮上下打架,意识也开始昏昏沉沉的,两只脚又酸又痛,手指连动都不想动了,脑海里只剩余“明天是星期日,可以安心的睡死过去”这样的想法。 等等!星期日?薛景忙不迭睁开眼,以着如同面对截稿日的坚强意志力撑起身体坐起来。 靠夭!他忘记他后天得替这个高中生上学啊!他得想办法联络上学校老师,还得打听一下班上状况,以免被发现身体里的灵魂遭掉包。 对了,手机!薛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进入LINE的接口,数字庞大的聊天通知顿时让他愣了一下,随即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原身体在医院里躺了一个礼拜,会有如此大量的讯息应该很正常。 薛景先点开几个单独传送的个人讯息看了看,大多都是慰问“身体还好吗?”、“什么时候出院”,接着他再进入了一个名为一年五班的群组,想要从中获取一些关于原主人身体的消息。 一个星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对于时下的青少年来说,早晚上的招呼、上课的闲聊、对某某老师的抱怨,拉拉杂杂的琐事一天不传个LINE就觉得人生之中似乎少了什么,薛景光是想要从群组里找到未读讯息的最顶端,就刷到手软了。 尼马的,几点吃饭、几点拉屎干他屁事?不能聊些有意思的八卦或是贴个动漫美少女的图片吗? 就在薛景看得眼花缭乱之际,几个关键词终于跃入眼底。 薛景。 碟仙。 诅咒。 薛景强撑着眼皮,来来回回的瞧着一个礼拜前的聊天记录,总算从那些琐碎的谈话之中将关于原身体主人的消息整理出来。 同学们绘声绘影的说薛景之所以会出车祸,是因为之前玩碟仙的时候没有好好的将碟仙请回原位,这一定是碟仙的诅咒。 是不是诅咒薛景不知道,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只能感受到命运之神满满的恶意。 把一个叁十几岁的社会人士的灵魂塞进未成年高中生的身体里,这还有天理吗?而且这具身体还疑似迷恋自家小舅…… 薛景拒绝深思下去,他打了一个恶寒,将注意力重新放到LINE上。 群组接口的下方不断有新讯息跑出来,又多又杂,如果可以化作声音的话,那一定是乱哄哄又吵吵闹闹的。 之所以会出现这个状况,是因为薛景点开了其它同学单独传送的慰问讯息,“已读”状态顿时让那几个人冲进一年五班的群组里大肆宣传,不少人都在讨论薛景是已经苏醒,还是那些已读讯息是个灵异事件。 薛景想了想,输入:“手术成功,还活着,不过忘了一些事。” 下一剎那,群组顿时炸开了锅,成员们开始疯狂的洗起版面来,连珠炮的留言出现的速度之快,让薛景的眼睛都快跟不上了。 最末,他受不了的回了一句“给我老师的联络方式,明天再说,晚安”,就直接关掉网络,还自己一个清净。 将手机丢到一旁,薛景打了一个哈欠,困极的闭上眼,决定明天再联络原身体的级任导师,再将附近的区域认识一遍。 新生命、新生活,顺道再给他一朵新桃花吧。童贞叁十几年的处男伤不起啊。 第二章-做人要怀抱伟大梦想(2) 怀抱着伟大梦想,薛景这一觉睡得很沉,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金灿灿的光线正从窗户外斜射进来,房内一片明亮。 薛景两眼茫然的盯着天花板,脑子还没有运转过来,直到咕噜咕噜的声音从肚子里传出,如同毛线球般的思绪才开始缓缓解开。 肚子好饿,可是好懒得爬起来……反正不用上班,干脆睡到中午,早午餐一起解决好了。 诸如此类的琐事在脑海里晃过来晃过去,薛景懒洋洋的翻了一个身,想要再次闭上眼,但是眼角余光在瞥见浑然陌生的环境时,身体陡然僵住了。 这里是哪里? 他终于成功搭讪到哪个女孩子,潜入别人家的香闺与对方同睡一床了吗? 薛景赶忙再翻一个身,还残留着双面胶痕迹的墙壁顿时映入眼底,连带的,昨天记忆像潮水般的涌入,让他发出宛如垂死般的呻吟。 卧槽!重生穿越什么的还真的不是梦! 薛景颓然的摀住脸,在床上滚了好几圈。虽然大脑不断告诉自己这是现实,不是妄想,但心理上很难调适得过来啊 磨磨蹭蹭的又耗了十几分钟之后,薛景才认命的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慢吞吞的走出房间,寻找厕所的位置。 洗脸刷牙的时候,薛景仍旧让镜中的样貌吓了一跳,少年苍白清秀的脸孔怎么看怎么不习惯。 完成盥洗的动作,薛景晃悠悠的在一楼转了一圈,不见殷离莫的身影,就算竖起耳朵仔细倾听也没有从二楼方向捕捉到任何动静。 估计是出门了吧。薛景不甚在意的想,他现在只想安抚不断发出叫声的肚子,祭好五脏庙。 走进厨房,薛景毫不客气的开始翻起冰箱,那自来熟的姿态让人想不到他其实只来到这个家中两天而已。 曾经邀请他到家中的编辑部同事就这样评断过:阿景同学,你根本是滑瓢附身吧。 让薛景失望的是,冰箱里面无比空虚,只有几瓶矿泉水跟水果,连点新鲜的青菜、肉类都没有。 这家人是不用吃饭,只要喝水就饱了吗?薛景咋舌。现在这具身体还是个正在发育的高中生,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推就倒,他可得肩负起调养锻炼的重责大任。 薛景别无选择的啃了几个苹果,暂时垫垫肚子,接着他又回到房间里,一边连上手机网络一边打开计算机。 要做的琐事很多,总之得先想办法联络上级任导师,告知目前状况,然后还要弄清楚银行账户里头有多少存款,不然他真的只能去喝风兼舔花蜜了。 薛景刷了一会儿手机,凭着一目十行的眼力,很快就从拉拉杂杂的对话里找到老师的联络方式。 薛景拨了电话号码,顺道瞥了一眼计算机屏幕,一看见殷离莫的照片特大写竟然被设定为桌布,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觉得自己快要得了殷先生恐惧症。 这孩子到底有多迷恋他的小舅啊!薛景在内心尖叫,手上动作却很迅速的将桌面还原成原始状态。 与此同时,手机的另一端也接通了。 一年五班的导师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感觉是个稳重又理智的女性。薛景的脑内忍不住浮现戴着黑框眼镜、手持教鞭、穿着贴身套装的美女教师的画面,那细细的教鞭打在黑板上…… 哈嘶,想想还真让人有点小激动。 一不小心浮想联翩,薛景忙不迭揩揩口水,继续跟手机对边里的老师对话。 在听完薛景真假掺半的说词之后,一年五班的导师似乎很快就接受了他失忆的这个状况,同时反安慰他,要他不用担心,星期一早上先到办公室报到…… 打着失忆的大旗,薛景发挥当编辑时跟作者胡扯闲聊的嘴炮功力,不只成功加到了老师的LINE,还弄到老师的个人脸书,手机网络一连上去,果然是一个大美女,名字也很诗情画意,燕纷纷,根本就是他的好球带。 不知道可不可以求交往、求师生恋? 薛景乐滋滋的将级任导师加为好友之后,再点开脸书一直亮着醒目提示通知的收件匣,大抵都是网友、同学所留的关切慰问,但是有一条讯息却让薛景很在意。 “小景,你玩碟仙时哭得那么惨,果然你跟小燕子都出事了,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 小燕子是谁?发出这条讯息的人又是谁?还有那一句最诡异的“哭得那么惨”是怎么回事?薛景蹙起了眉,从其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他点进发讯人的脸书页面,大大的“麦利”两个字顿时间映入眼里,随即果不其然的看到对方就读的学校也是明辉高中。 薛景忽然想到一年五班群组里面曾经闹腾得沸沸扬扬的碟仙事件,在他的认知里,玩碟仙需要叁人以上,他、小燕子,还有这个发来莫名讯息的麦利,该不会是…… 虽然不想将原身体主人的车祸原因归咎于碟仙,但是薛景本身都已经经历了穿越重生这么不科学的事,这个猜想不由得像是播入土里的种子慢慢发芽。 薛景犹豫再叁,最后还是没有送出任何讯息,只是记下了麦利这个名字以及他所在的班级。 将手机搁至一旁,薛景开始着手计算机设定。现在科技如此人性化,登入过一次的网站密码都会被记录下来,因此他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进入原身体使用的信箱、网站、通讯软件,再把所有密码更改为自己惯用的。 做完这一切之后,薛景接着检查起计算机里的档案,影片、游戏、报告、程序这些日常使用得到的东西都让他保留下来,唯有一个叫做“殷离莫”的数据夹,他则是眼也不眨的直接删除 虽然薛景所做的这些事看起来很琐碎,但是当他忙到一个段落,屏幕左下角的时间显示也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先前吃的苹果早已被消化完毕,肚子又再一次的发出响亮的叫声。 薛景摸摸肚子,抓来皮夹翻出提款卡,往卡套里一摸,果不其然拉出一张写着几个数字的小纸条。 老天保佑里面要有钱啊,不然他只好不顾脸面的去跟殷先生撒泼赖皮的借钱过生活了。 第二章-做人要怀抱伟大梦想(3) 庆幸的是,薛景的父母似乎很宠孩子,每个月都会汇来几万块,扣掉日常的开销,剩余的钱逐渐累积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 户头上显示出的余额让薛景大大松了一口气,至少他目前的生活确保无虑,接下来只要好好熟悉一下学校环境,搞懂他们的上课内容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虽然脑内的蓝图架得很美好,然而薛景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慌的,但是他在这个地方一没朋友,二又跟殷离莫不熟,所有的不安情绪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不过一直钻牛角尖也不是薛景的个性,他深呼吸一口气,命令自己想点正面的事物,像是御姐老师、美少女同学,如果可以再来一个青梅竹马就更棒了。 对了,现在的自己还要多加锻炼才行。 薛景对于这个身体的体力很是不满,年纪轻轻的,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这孩子却虚得跟什么似的,只是去市场买个菜、提着两大包东西,肩膀居然一下子就酸了。 虽然现在不需要追打作者,也不需要强身避免被主编殴打至残,不过基于大好青年就该身强体壮、身手矫健,薛景还是替自己拟订了一套训练计划表。 一回到家,将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塞进冰箱里,只留下要使用的食材,薛景挽起袖子、系上围裙,决定要做一道量多又耐放的猪肉咖哩。 他先将猪肉剁成大小均匀的方块,再将红萝卜、马铃薯去皮,利落的切成滚刀块,洋葱也同样切成块状,接着把洋葱块扔进已经加热的厚底锅翻炒一阵子,等到锅底稍黄之后,再把猪肉放进去煎到两面焦黄。 炒过的洋葱与猪肉油脂遇热散发出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勾得薛景肚子里的馋虫又在咕噜咕噜叫了,差点就将锅子里的食材变成一盘洋葱炒猪肉。 不行不行,咖哩比较好,淋在热呼呼的白饭上面简直是人间美味啊! 薛景吸了一下口水,压住想偷吃肉的欲望,将马铃薯块及红萝卜块加入锅中拌匀,倒进水煮到滚之后再转小火。 他细心的将底层的食材往上翻,等到咖哩块完全的融化开来,才关掉炉火、盖上锅盖,让它慢慢闷着。 香喷喷的味道从厨房飘了出来,缭绕在客厅里,薛景吸了吸鼻子,感动自己的厨艺没有跟着年龄退化。 趁着锅子里的咖哩还在闷着的这段时间,他干脆将先前在脑海里拟定的训练计划表拉出来实施。 薛景以前学习的八极拳是偏刚猛的拳法,直接狠辣,讲究爆发力,然而现在的身体太瘦弱,下盘功夫不稳,是无法进入到其它阶段的练习。 想了想,他决定先从基本功开始。 薛景伸手、拉腿、扭腰,等暖身操做完之后开始扎起马步,只是他没想到,这最简单的马步他才蹲了一会儿,汗水就一滴滴的从额际渗出来。 马的,奥少年、破身体!薛景忍不住骂了一句,但是骂完之后就想到他可是在骂自己,不由得咋了咋舌。 当殷离莫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外甥满脸潮红的在客厅里扎着马步的诡异画面。 “……你在做什么?”沉默半晌,他问。 “看不出来吗?我在扎马步啊。”薛景没好气的回了一声,连头都不转,免得一看到殷先生那张过于妖孽的脸,会让心中默念的数字被打断。 第二章-做人要怀抱伟大梦想(4) 薛景却不知道,他的举动态度反而让平时不甚关注外甥的殷离莫罕见的将视线停留在他身上。 而同时勾起殷离莫疑心的,还有从厨房里传出来的浓郁香味。 薛景不会煮饭,甚至连刀子都拿不好,更不用说亲自炖煮咖哩了,家里的厨房几乎都是装饰用,鲜少开火。 殷离莫唇边的弧度微微敛去一些,审视的目光将侧对着他的少年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那个让人不喜的外甥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再是唯唯诺诺的讨好口气,也不会露出怯怯如小动物般的眼神。 苏醒过来的薛景浑身充斥着一股违和感,既陌生又熟悉,但这也是让殷离莫最感到吊诡之处。 与以前相比,眼前的薛景表现出的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个性,为什么他会觉得似曾相识? 一个脑部手术有可能让人连人格都改变吗? “你是谁?”殷离莫忽然脱口问道,然而话一出口,连他都觉得荒谬不已。 不是吧!才两天就被看穿了吗?薛景的集中力骤然被打断,两条腿再也撑不住,软得像面条似的,顿时一屁股瘫坐在地。 趁着这个动作所制造出来的空档,他连忙隐去眼中的吃惊,当转过头去看向殷离莫时,已经变成了无辜又纯洁的眼神。 “我是薛景啊。”他理直气壮的说。就字面上来讲,这句话完全没有半点掺水的成分在。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殷离莫踩着轻巧的步子来到薛景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张年轻脸庞,镶在其上的那双黑眼睛却奇异的不带半点稚气。 “我看食谱做的。”从对方的句子里捕捉到原身体的厨艺可能不好,他斟酌一下,给出中规中矩的回答。 “你以前连菜刀都拿不好。” 殷离莫的语气虽然轻柔,但是薛景心里已经开始拉起警报,眼珠子滴溜一转,顺着他的话题打蛇随棍上。 “原来我以前连菜刀都拿不好,难怪我切东西的时候老是手抖,不过,殷……咳,舅舅你不用担心,我有拿尺量过再下刀,包准每块马铃薯都是差不多的大小。” 差一点又喊出“殷先生”叁字,薛景忙不迭轻咳一声,掩饰方才的口误,脸不红、气不喘的胡扯。 看着殷离莫像是噎到的神色,薛景忍不住为自己随口唬烂的功力更上一层楼点了一个赞。 为了避免对方再问出更多可能让他露出马脚的问题,薛景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站了起来,走得歪七扭八的往厨房移动。 下一瞬间,薛景不敢置信的大叫从里头传出来。 “卧槽!我忘了煮饭啊!” 第二章-做人要怀抱伟大梦想(5) 虽然薛景无比希望自己在殷离莫眼中就是个存在感不强烈的外甥,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随口爆出的一句脏话竟让对方上了心。 从晚上开始,薛景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就像装了探照灯似的,扎得他发痛,简直犹如芒刺在背。 几次回过头,一见着那张端着高深莫测表情的俊雅脸孔,还有一双美得勾魂夺魄的琥珀色眼睛,薛景就是羡慕嫉妒恨。 马的,帅到天怒人怨的男人都该下地狱去! 心里烦闷不已,薛景干脆把自己关回房间去,来个眼不见为净,但是想上厕所或是要洗澡的话,还是得乖乖从里面挪出来。 为什么房间不是套房的设计呢?薛景感慨,不过想想住在这里不用付房租,也就不再纠结那么多了。 抱着衣服,他慢吞吞的走向浴室,假装没有看到待在客厅里的殷离莫在察觉他动静时、扫过来的审视眼神。 很好,就继续维持这种冷艳高贵的范儿吧!之前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看了就讨厌。 薛景脑袋里转着没营养的东西,但是脱衣服的动作丝毫没有落下,很快就把自己剥个精光。拿下莲蓬头、转开热水,他小心的不让水花溅到缠在头上的绷带。 不得不说殷离莫的屋子除了冰箱空荡得令人发指之外,其它设施都不错,浅蓝色调的浴室搭配内凹式的浴缸让薛景极为中意——现在这身体的腿不太长,省了他抬脚跨进浴缸的工夫。 浴缸的水放得极快,当薛景清洗完身体,里头的水也差不多满了快一半。他用脚尖试了试水温,确认不会太烫之后,就将大半个身体沉进水里,满足的瞇起了眼睛。 “跃马江湖道……志节比天高……一位是温柔美婵娟,一位是翩翩美少年……” 热水哗啦哗啦的从出水口流出来,薛景趴在浴缸边缘,自得其乐的哼着歌,想着反正有水声盖住,外头的人也听不清楚他在里面唱什么。 却不知清亮中糅合着一丝慵懒的歌声正轻飘飘的传进了客厅,落入殷离莫的耳里。 殷离莫翻阅书页的动作一顿,神色几次变换,却还是控制不住的让视线滑向浴室的方向。 “西湖美景,叁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 薛景就像唱上瘾了,一首接一首的歌混着水声流泄出来,虽然有些走调,但是干净的音色还是足以遮掩这点小瑕疵。 听着听着,殷离莫的表情越是惊疑不定。他方才用手机查了一下,那些歌都是二、叁十年前的连续剧主题曲。 薛景才十六岁,看都没看过那些连续剧,又怎么会如此朗朗上口? 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就像皮肤里扎了一根刺,平时不以为意,一旦在意起来,却怎么也无法忽略,使人心浮气躁。 殷离莫看了浴室一眼,忽然站起来走到薛景房间门前,修长手指搭握在门把上,迟疑了几秒钟之后还是将其转开。 亮晃晃的日光灯让房里的景色一览无遗,殷离莫注视着只剩余胶带贴痕的墙壁,上头再也不复见他的照片。 将薛景从医院带回来的第一天,那孩子曾经问过一个问题。 “既然都将我带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送进房间里?躺床总比躺沙发好吧。” 殷离莫记得当时的自己是这样回答的。 “因为进去那里会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但是,那些让人反感的偷拍照片现在却全部被人从墙上拆了下来。 殷离莫敛着眼,双手环胸的靠着门板,在脑海里仔细的过滤着外甥与往昔不同的异常举止。 答案呼之欲出。 手术后醒过来的薛景,真的还是原来的薛景吗? 第三章-燕晓晓(1) 现在时值四月,春光灿烂,明辉高中已经进入换季,男学生穿的是白色制服搭墨绿格子裤,女学生的制服则是在衣领上扎了一个俏丽蝴蝶结,轻飘飘的红色格子裙看得薛景内心嗷嗷直叫。 那白嫩嫩的大腿!那完美的绝对领域!复数以上的美少女们啊! 感谢命运让他重生,他再也不用担心多看一眼女高中生就会换来对方惊恐不安的表情。薛景泪流满面,感动不已,迎着美好春光踏入学校大门。 然后就被站在门口的纠察队拦了下来,准备记他一个服装仪容不整。 薛景撩起帽子一角,露出缠在脑袋上的绷带,再摆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纠察队女孩不由得露出同情的眼神,笔也不往本子上记了、而是挥挥手放他进去。 校园里的凤凰树此时还是一片蓊郁,看似沉甸甸的枝叶交相掩映、延展,彷佛巨大的绿色羽翼遮蔽住天空。 如此美丽的景色,薛景的脑子里想的却是六月凤凰花开的时候花落缤纷,打扫这片区域的学生不就会累得像条狗? 穿过被凤凰树夹裹的道路之后,视野顿地豁然开朗,宽广的校地在眼前扩展而开,间或林立着灰白色的建筑物,在它们的外墙上分别镶有“勤学楼”、“艺学楼”、“行政大楼”等等……几个鎏金大字。 薛景走进行政大楼里,很快就找到教师办公室,从门外探进头看了看,却没有发现级任导师的身影 是还没有来吗?薛景纳闷的又往里头瞅了瞅,一只手猝不及防的轻拍他肩膀。 “薛景。” 沉稳的女性声音从身后响起,薛景迅速回过头,一看见戴着黑框眼镜的知性女子时,两只眼睛顿时铮亮铮亮。 “老、老师早!”薛景的脸红红的,努力控制着视线不要往女老师的胸前溜去。 “早餐吃了吗?”燕纷纷领着他走进办公室,一边与其它老师点头打招呼,一边问道。 “吃了。”薛景点头。 “你先去那里坐着,我等会就过去。”燕纷纷比了一下用来招待客人的会客区,沙发、矮桌、茶具一应俱全。 薛景揣着书包坐在沙发上,打量一圈办公室的环境后,觉得没什么特别,也没瞧见比燕纷纷还漂亮的女老师,就干脆拿起桌上的报纸翻看了起来。 原本薛景是想搜索一下有没有自己车祸的相关新闻,但他很快就为自己产生的这个念头苦笑起来。 他怎么又忘记了呢?自己所处的时间点已经不是去印刷厂的隔几天了,而是一年后。 “我以为现在的学生都不看报纸了。” 充满讶异的感慨声忽地从头上落下,薛景放下报纸,看见穿着灰色套装的燕纷纷在他对面坐下,手里端着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了过来。 薛景对于这位美女导师的好感度顿时蹭蹭蹭的升高,他脸红心跳的接过杯子,有些笨拙的抛了个媚眼过去。 “眼睛跑进灰尘了吗?”燕纷纷认真的问,完全没有接收到学生的示好电波。 一定是这张脸长得太孩子气了!薛景气馁的摸摸脸颊,忍不住怀念起以前英姿焕发的外貌,浑然忘记了他先前还在歌颂这副年轻皮相不至于让自己遭受到女高中生的尖叫对待。 第三章-燕晓晓(2) “我已经先替你把课表跟各科进度表整理出来,笔记部分你再问一下班上同学。”燕纷纷将一个资料夹交给薛景,接着又补充道,“里面还有班上的座位表,同学的名字都标在上面了,你的位置则是打星号的那个。” “谢谢老师!”薛景惊喜的瞠大了眼,满怀感激的收下数据夹,对于燕纷纷的细心与贴心很是感动。 “还有……”燕纷纷忽然抿了一下唇,扭头往着教师办公区那里看了过去,似乎是在确认其它老师是否有在关注这里。 这个动作自然落入薛景的眼里,他虽然纳闷,但还是安静的等待燕纷纷未完的句子。 “你还记得你车祸前做过什么事吗?”燕纷纷转回头,再看向薛景的眼神已经换成一片严肃,她询问的音量刻意放轻,像是不想让别人注意到这个话题。 薛景下意识的想摇摇头,毕竟他对外一律宣称自己失忆了,又怎么可能记得车祸前的事?可是看着燕纷纷眼里的凝重之色,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LINE群组里的关键词,以及脸书私讯里出现的某个昵称。 燕纷纷,小燕子……莫非、难道? “老师,你是小燕子吗?”薛景试探的问。 “不是。”燕纷纷否决了薛景的猜测,沉默一会儿,她忽的轻叹一口气,说:“小燕子是我妹妹,你会提起她,是记起了什么事吗?” “不是。”薛景老实的回答,将脸书收到的私讯内容告知了燕纷纷,唯独那一句吊诡的“哭得那么惨”他没有说出来。 “我本来以为同学们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们真的玩了碟仙。”燕纷纷摘下眼镜,捏了一下鼻梁,像是在消化这个讯息。 不知道是不是薛景的错觉,没有镜片遮挡后,燕纷纷那一双漂亮的眸子往他看过来时,犀利得让他心中一凛。 薛景双手放在膝盖上,背脊不由得挺直,命令自己沉着点,不要被看穿。 “你知道小燕子发生什么事了吗?”燕纷纷忽然天外飞来一笔,抛出去的问题让薛景一脸茫然的摇摇头。 但是与此同时,他心中却生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上个礼拜跟朋友去溪边烤肉,失足落水了,跟你一样,前两天才清醒过来。”燕纷纷顿了顿,抛出一枚重磅炸弹,“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薛景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坐不住的跳起来。 如果只是原身体的主人遭遇车祸,他还可以当作一场意外,但是一起玩过碟仙的女孩子也在同一个时间点出事了,这样的巧合未免太可怕,难道真的是碟仙作祟? “那个麦利呢?”薛景想到另一名参与者,急忙忙的问道。 “听说重感冒,已经请了叁天假。”燕纷纷重新戴上眼镜,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会再跟他的导师打听一下消息,现在你先跟我回教室吧,早自习的时间要结束了。” 第三章-燕晓晓(3) 当薛景走进一年五班教室的时候,或是聊天或是自习的学生们一瞬间停下手边动作,视线齐刷刷的看过去,探究的目光就像是要在薛景戴着帽子的脑袋上看出一个洞似的。 遭受大片目光洗礼的薛景挠挠脸,转着眼珠子,斟酌是要重新自我介绍呢,还是拜托别人自我介绍呢? 不过他还没有做出决定,燕纷纷就已经指了指靠窗边的一个座位,示意他过去坐下,简单交待薛景目前的状况后,就毫不留情的开始第一堂课的小考。 薛景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他都毕业多少年了,最好还会记得线型函数是什么东西?线型函数可以帮助编辑催到稿吗?不行啊! 哆哆嗦嗦的写完考卷,薛景脸色惨淡,成年男子的自尊心被打击到仅剩渣渣,从来没有想过高中数学是多么艰难的一门科目。 然而薛景的苦难尚未结束,生物、化学、物理等科任老师就像约好似的全挑在这一天进行随堂测验。明明每一个中文字他都看得懂,但是组合在一起的句子却彷佛外星语言,玄之又玄。 一连串的疲劳轰炸下来,薛景的战斗力已经归零,血槽值更是岌岌可危,第一次产生了学校好可怕他想回家的念头。 即使下课时间想要把自己埋起来,哀悼考卷上那见不得人的分数,但是对薛景帽子虎视耽耽的同学们却不肯放过他,老师前脚刚走,他们后脚就凑上前,呼啦啦的围聚过来。 “阿景,阿景,你知道我是谁吗?” 薛景拿出燕纷纷给的座位表递到同学面前,顺道再贴心的送上一枝笔。 “小景,你头发变好短喔,摸起来刺刺的。” 薛景顺从的让女同学摸着头发,然后嫌恶的避开男同学的魔掌。 “欸欸,薛景,你真的有看到碟仙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薛景就感觉到教室的气氛瞬间变了,除了开口的那位同学还在眼巴巴的等着他的答案——薛景估计对方的神经可能比较大条——其它人则是露出紧张又不安的表情。 兴奋的听着发生在陌生人身上的鬼故事是一回事,但是当事者是认识的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人的潜意识里都希望那些可怕的、荒谬的、恐怖的事件不要降临在周遭,不要离自己如此的近。 虽然薛景不能百分百肯定原身体的主人出车祸就是碟仙作祟,但是班上的同学们可能不会这样想,他并没有忘记在LINE群组里被讨论得沸沸扬扬的诅咒传闻。 看着那几张年轻脸孔上所浮现的战战兢兢,薛景正准备拿出大人的风范,安抚同学们情绪的时候,他的眼角忽地酸了起来,一片水气无预警的漫出。 薛景不舒服的摀住眼,掌心底下湿湿凉凉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切洋葱时被熏得眼睛发痛,滴滴答答的泪水如同关不紧的水龙头,一时间竟流了满腮。 “阿景?阿景!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哭了?” “喂喂,我们不要再问下去了!” 薛景突来的异状让同学们慌了,此起彼落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有人着急的低下头往他脸庞凑去,想要看清楚他的状态;有人抓着卫生纸递过来,就连原本在做着自己事的学生也纷纷停下动作,惊疑不定的看过来。 “……我没事。”薛景吸了吸鼻子,放下手掌,曝露在同学们视界中的一双蒙眬泪眼看起来极为凄惨可怜,一时间有不少人倒吸一口气,都被他的模样吓到了。 薛景眼睛涨得发痛,就算大脑不断下达命令“不许哭”,可是大颗大颗的泪水还是不听话的往下掉。 马的,这身体是水做的吗?为什么会有掉不完的眼泪!薛景气恼的抓过卫生纸擦着眼睛,想要开口跟同学们解释,但是脸书收件匣里的诡异讯息却蓦地浮现在脑海里。 “小景,你玩碟仙时哭得那么惨,果然你跟小燕子都出事了,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 薛景打了一个激灵,顾不得满脸的泪水,猛地站起来。同学们关切的声音被隔离在耳边,形成嗡嗡嗡的回音,他焦虑的转着脖子,潜意识叫他应该寻找些什么,可是连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找要什么。 是物品? 还是人? 薛景的视线忽然定格,他看向靠走廊的窗户,一名穿着白衬衫、墨绿格子裤的男学生正与薛景对上眼。 薛景使劲擦掉眼里的泪水,让自己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 少年的脸色惨白,眼圈重得发紫,本来秀气可爱的脸孔看起来憔悴不堪,他露出一抹比哭泣还惨的表情,嘴唇开开合合。 “喂,你!”薛景喊了一声,少年却忽然转头就走,他心里一急就想要冲出教室,但是上课钟声却也在同一时间敲响。 “等一下,薛景。”位置靠门口的一名男学生急急忙忙的拉住他,“下堂课是老古董的英文,无故缺席会被他记警告的。” “跟他说我肚子痛去保健室。”薛景手掌一翻,利落的反掐住男学生的手腕。 一等对方因为刺痛而自动松手,薛景不再迟疑的拔腿追出去,将一票不知所措目瞪口呆的同学抛在后面。 “薛景他……反射神经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第三章-燕晓晓(4) 走廊上很快就空荡一片,少了学生们打闹的喧嚣声音之后,就只剩下各科老师的讲课声从教室里流泄出来。 薛景一路追出去,却在拐弯的时候把人追丢了,他站在楼梯口前,不知道是该往上还是往下。 对了,在离开前,那个少年说了什么?薛景努力的回想着对方唇形,只能大致推出是四个字,其它的就再也无法判断了。 说也奇怪,在失去少年的踪影之后,薛景眼睛里的那股酸涨感也跟着消失了。如果不是眼里还残留着哭泣的刺痛感,方才淅沥哗啦如同下雨的泪水就像是梦境一场。 看着空无一人的楼梯,薛景扼腕不已。先前真该拿出手机把对方的模样拍下来的,这样找人才方便。 他愤愤的抹去脸上湿漉漉的泪痕,决定逃课到保健室睡上一觉,反正自己现在这模样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再加上绷带左证,说他身体不舒服没有一个人会不相信的。 心里打着小算盘,薛景正准备去享受重生后的第一次逃课,一道略低但悦耳的女性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 “薛景,你在这里做什么?” 熟悉的音阶让薛景下意识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抱着教科书的燕纷纷,剪裁得宜的套装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 “你……”燕纷纷被薛景通红的眼眶吓了一跳,平静无波的表情出现些许裂痕,“发生什么事了?” “呃,我……”虽然脑中正转着数个推托的理由,但是一对上燕纷纷傲人的身材,薛景的大脑就停摆,费了好一番力气,才不让自己的眼珠子直往那丰满上围溜过去。 那红着眼眶却又竭力想保持镇定的可笑模样让燕纷纷挑了一下细眉,镜片后的视线犀利的直射过去。 “其实我刚不小心抹到洋葱了。”薛景顺口胡诌一个理由,就连他都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得那么狼狈、 “你们班上一堂可不是家政课。”燕纷纷推了一下眼镜。 “其实我就是不小心想到了我出车祸的事,悲从中来,所以才哭成这样。”薛景脸不红气不喘的搬出第二个理由,“哭完之后我突然觉得心跳加快、血压升高,有点眼冒金星的感觉。老师,我可以去保健室休息吗?” “这个理由听起来可信度比较高。”燕纷纷瞇着眼上下打量薛景一会儿,看得薛景以为自己脸上是否开了花的时候,她才淡淡的说道,“看在你是伤员需要休养的分上,我会跟你们英文老师说一声的。” 薛景开心的咧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衬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很是惹人怜爱,但是当事者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他正再接再励的对着燕纷纷抛了一个媚眼。 “眼睛抽筋的话,闭一下应该会好一点。”燕纷纷正色吩咐。 薛景有点沮丧,不过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没有拿出成熟男人的魅力,回家应该要对着镜子多练习几次,明天继续挑战如何博得美人芳心。 “知道保健室在哪里吗?”燕纷纷关切的问,看到薛景摇了摇头,她指着楼梯,“一楼,左转到底。” “谢谢老师。” 薛景感激的对着燕纷纷鞠了一个躬,兴冲冲的下了楼梯,想要重新回味一下高中生活的保健室体验,浑然没有发现到燕纷纷停伫在他背影的眼神充满着若有所思。 第三章-燕晓晓(5) 薛景是小跳步的来到保健室门前的,他一边幻想着里面会不会有披白袍的性感女医生,一边难掩激动的抬起手敲了敲门。 “进来。” 中年男人的声音让薛景身后开着的粉红色小花瞬间凋谢,他如同挨了记闷棍的垮下脸,表情萎顿的推开门走进去。 “哪里不舒服?”坐在桌子前的保健室老师问。 “头晕……”薛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摘下帽子,露出缠在脑袋上的绷带。 保健室老师端详着薛景的模样,见他脸色惨淡——其实是妄想破灭造成——虚弱得好似随时会晕倒一样,也就剔除了他装病的可能性。 “登记好班级、学号、姓名,就去床上休息吧。” 薛景很快就填好自己的资料,正准备将登记册合起来的时候,保健室老师正巧凑过来,一看到上方的名字,他不禁打趣的笑了。 “原来你就是薛景。还真巧了,你跟燕晓晓都在这个时候身体不舒服,该不会是玩碟仙的后遗症吧?” 薛景愣愣的睁着眼,没有回应。比起去思考为什么所有人好像都知道原身体的主人玩了碟仙一事,他更在意的是那个属于女孩子的名字。 燕晓晓。薛景无声的在嘴里咀嚼这叁个字,表情看上去有些发懵。 小燕子、燕晓晓……如果“薛景”都不是薛景的话,那么燕晓晓呢? “好了,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点过去。我有事出去,待会回来。” 保健室老师推了薛景的肩膀一下,这个动作连带的也将他险些神游的神智拉了回来。 等老师一离开,薛景再也压不住心里的紧张,惶恐又不安的往着里边走过去,看着圈绕在病床边的雪白布帘,他深呼吸一口气,刷的一声将其拉开。 两张病床并排着,其中一张床上躺着一名黑发女孩,领口处的蝴蝶结被解了下来,衣领微微敞开,露出凝脂般的肌肤。 女孩子的脸蛋像是上好的白瓷,精细秀丽,可惜却面无表情,一双黑眼睛如同玻璃珠似的看向薛景。 “燕晓晓?”薛景神色古怪的打量女孩,一个荒谬的猜测隐隐约约成形,只等着获得证实。 “薛景?”女孩面无表情的坐起来直视他。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彷佛可以听到啪擦啪擦的火星燃跃声,保健室里的气氛一时间诡谲得可怕。 蓦地,女孩忽然瞇起了眼,没头没尾的抛出一句话,“编辑有叁宝。” “咖啡、护腕、甜甜圈坐垫!”薛景反射性回答。 “这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女孩锲而不舍的再问。 “就是作者住在你家隔壁,你却拿不到稿子。” “薛景!”女孩冰山似的冷漠表情终于崩裂一角,先前一直没有情绪波动的眼睛此时黑得发亮。 “老大!”薛景不敢置信的嗷了一声,寒毛就像察觉到危机般一根根的竖起。 “说,你为什么死到这里来?”燕晓晓猝不及防翻身下床,一记鞭腿猛然直扫过去,敏捷的姿态根本无法将她跟身体不舒服联想在一块。 “我就是死了才会在这里啊!”一条白嫩嫩的腿从眼前挥来,薛景立即双手交叉于胸前,硬生生挡下突如其来的攻击,但还是被那股力道逼得后退两、叁步。 靠!这什么怪力!薛景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然而还没有等他完全卸掉施加在手臂上的力道,燕晓晓又一记侧踹已经风驰电掣的朝他左肩袭来。 薛景的脸都白了,他这小身板禁不起打的!实在顾不得主编现在的身体是一个女孩子,他反射性以双手缠住她的腿,匆促间使出了抱腿压涮的技巧。 燕晓晓收势不及,被薛景抓住脚摔在地上,发出碰的一声闷响,姿势狼狈不说,裙子还掀起一大片来,露出白皙无瑕的大腿肌肤。 不甘被压制,燕晓晓脸色一板,腰部使力,娇小的身子猛然从地上弹跃而起,在薛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撞进他的怀中,两手如灵蛇般的缠住后背,如同拥抱的姿势,却在下一秒蓦地发力,一记抱腰过背使得毫无悬念。 薛景被这一招摔得四脚朝天,脑袋晕乎乎的,眼前好像有许多小星星在转动一样,背部被硬邦邦的地板硌得发痛。 他乡遇故乡,重生遇上司,这次第,怎是一个惨字了得…… 第三章-燕晓晓(6) 前编辑与前主编的重逢,没有痛哭流涕的拥抱,没有感人肺腑的共话衷肠,而是摔与被摔的抉择。 不幸的是,身体先天虚弱又出过车祸的薛景就是被摔得头昏眼花、四仰八叉的那一位,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个头娇小的燕晓晓已经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他身上。 “老老老老大……”薛景的声音都在抖了,虽然他对主编的敬仰之情比山高比海深,犹若漫天江水滔滔不绝,但是他可以用他前辈子所带的全部作者的稿费发誓,他绝对没有动过想要被主编骑乘的遐想。 那可是会走路的人形武器啊! 而现在他居然被主编强推……呃,强摔在地,还被跨坐在身上,这画面太美,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安静,我问你答。”燕晓晓低下头,乌黑的发丝垂了下来,在颊边形成一道帘幕。 “是。”薛景不敢妄动,他没有忘记坐在他腰上的女孩子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可是散打搏击跟八极拳的好手。 天知道在他空白的那一年里,主编有没有学了什么咏春拳、通背拳……尤其是通背拳,那种大开大合、大劈大挑的刚猛拳法如果招呼在自己身上,草尼马的,光想象就觉得好可怕啊! 薛景顺从的摆出慷慨就义、引颈就戮的认命姿态,眼角还有泪花在闪闪,实在是刚才被摔的那一下太痛了。 “你进入这个身体多久了?”燕晓晓开始发问。 “报告老大,叁天了。”薛景有问必答。 “叁天?”蹙起细细的眉,燕晓晓敏锐的捕捉到时间上的不协调,“所以,你不是车祸后就立即重生。” “如果用小说的方式讲,我应该是穿越到一年后的世界。”薛景苦笑,“至于为什么,老大你就别问了,这种不科学的事是没有逻辑可言的。” “嗯。”燕晓晓淡淡的应了一声。不管是她或薛景,出现在这里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接下来,燕晓晓又问了薛景一些关于原身体主人的问题,以及他现在的家庭近况,薛景如实回答,顺道嫌弃了殷莫离一番。 “对了,老大你怎么会……”薛景欲言又止的看着燕晓晓,后半句话不忍问出口。重生就代表经历过死亡,他无法想象正值美好时光的燕晓晓究竟是遭遇什么事,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之后会告诉你。” 燕晓晓的眸子深如墨玉,但是薛景并没有错过她眼底一瞬间燃起又逐渐黯淡的星火。 凝视了底下的薛景半晌,燕晓晓似乎已经将情绪平复下来,接着才继续说道:“你那天送的稿子,上市之后卖得还不错。” “真的?”薛景激动的想要撑起身子,又被燕晓晓压了下去,只好认命的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但是一双眼睛却是放着光芒。 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薛景忍不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头上的大石也跟着消失,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不少。 “不过,”燕晓晓沉吟,眉眼透出一抹若有所思,“有狐封笔了。” “蛤?”薛景被吓得又想要坐起来,但是燕晓晓不客气的将他压按回去,显然不太满意身下的椅子老是动来动去。 “老大!你没骗我吧?那只死狐狸真的不写了?”薛景心里简直像有无数只小手在抓挠,急得他多想冲到当事者面前,抓住对方的衣领猛摇晃,“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遇到瓶颈了?” 燕晓晓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的盯着薛景,那眼神是说不出的古怪。 薛景甚至觉得老大看着他的模样就像是他刚刚问了什么蠢问题,但是再仔细一思索,薛景还是不觉得哪个地方有不妥。 于是,燕晓晓看着薛景,薛景回视着她,这样的画面落入刚进门的保健室老师眼里就是两人在深情款款的对视,尤其是女孩子还骑在男孩身上,吓得他脸色大变,反射性厉喝一声。 “你们在做什么!” “呃,谈人生。”薛景的回答很诚恳,表情很认真,但是看着保健室老师痛心疾首的模样,他就知道对方误会他与老大的关系不单纯。 事实上也不怎么单纯,压榨者与被压榨者的关系。 “老师,请放心。” 燕晓晓平静的声音让正在大眼瞪小眼的少年与中年男人将视线移到她身上,就见她轻巧的站起来,白瓷般的脸蛋不带表情,一边抚平被弄乱的裙襬,一边淡淡说道。 “我在薛同学身上骑了那么久,他都没有硬起来,我猜他可能不举。” 面对前任上司丧尽天良的人身攻击,薛景悲愤的在心里比了一记中指,泪流满面。 你们全家才不举啦! 第四章-同學,你的馬甲掉了(1) 陌生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上司的身影,是美好又痛苦的。 美好的是,薛景终于有了畅所欲言的对象,不用一个人吞着不能说的过去,把自己憋出内伤。 痛苦的是,燕晓晓是一个勤于训练的人,而练习对象(这边也可以读作沙包)的不二人选,自然非薛景莫属。 薛景曾经跟其它人打听过燕晓晓以前的个性,得到的答案不外乎是爱哭爱笑、情绪表露于外的可爱女生,跟上司的个性简直天差地别。 “老大,你究竟是怎么让那群小鬼相信你就是那个燕晓晓?”薛景纳闷的问。他自己倒还好,听说原身体的主人个性本来就蛮活泼的,常跟女同学玩在一块——这点很好,薛景非常满意。 “我告诉他们,我吃水太多,造成颜面神经受损。”燕晓晓面不改色的说。 “听你唬烂,最好落水可以让人颜面神经受损啦!”薛景对于她的漫天大谎表示不齿,浑然忘记自己也是一个谎话连篇的家伙——尤其是限定殷离莫。 “你车祸都可以重生了,不是吗?”燕晓晓淡然反问。 薛景语塞,觉得老大说的话实在太有道理,让他无从反驳。 而出院之后,薛景与燕晓晓越走越近一事,也引起同年级的学生注意,一时间流言四起,什么患难见真情,什么一玩碟仙识真心;还有人更言之凿凿的说其实薛景之所以玩碟仙,就是为了确认自己的真命天女是不是燕晓晓。 每个人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但是薛景发现,这些传闻里只有他与燕晓晓,第叁个人的名字始终没有出现在学生们的讨论间。 马的,玩个碟仙那么高调做什么?弄得人尽皆知。这两个小鬼真该学学那个叫麦利的男孩子。 说到麦利,这位参与碟仙的第叁方其实是二年一班的学生,给人的印象就是资优生、乖宝宝,身体虚弱,常常请病假。自从薛景撞到他的那一天过后,他又开始请假休养。 薛景还是弄不清楚看到麦利的那一天,自己为什么会泪流满面?拜托不要告诉他,其实他与麦利是好基友,出于身体的本能才会自发的哭得这么惨……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甩掉满脑子胡思乱想,薛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想要知道有狐封笔的原因。 薛景在当编辑的那几年,最谈得来的作者就是有狐了,出于关心,也出于为了日后的精神粮食着想,或许是该研究一下如何联系上对方吧。 不知道跟那只死狐狸说他死了,但是又重生了,还重生到一具青春肉体里,面具下的那张脸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对了,上辈子都没见过有狐的样子,真希望这辈子可以看上一眼。 薛景想了很多,也上网查询过有狐的近况,可惜他的部落格已经停摆,最后一篇发文还停留在2014年,连读者们的留言都不再响应了。 打电话?说来汗颜,薛景除了自己的电话、家里的电话,还有老爸老母老大的手机,根本记不起其它人的。 写信?一年没有登入信箱,他的账号已经被认定为无效了。 上SKYPE?如果老朋友看到他上线,情况有两种,一是以为他被盗号了,二是以为撞鬼了。 以前随便找随时出现的人,现在想要见上一面却是难如登天,薛景叹气,郁闷的在客厅里练习八极拳的基本功。 平平都是重生,为什么老大重生的身体资质那么好,他自己就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的奥少年呢? 把他当初的英姿焕发还回来啊! 薛景神色哀怨,但该做的步法一个都没有少,他先扎马步再蹲弓步,屈膝做虚步,提脚练独立步,两腿交叉着盘步,一腿全蹲、一腿伸直叩仆步。 等到一套功架做下来,薛景已经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他揩去额角的汗水,一回头却吓得差点尖叫。 “你是摸壁鬼喔!突然出现是吓死谁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殷离莫就站在薛景身后,正居高临下的俯视他,那双美得过分的狭长眼睛简直像是黏在他的脸上,不肯移开。 薛景无法确切的形容殷离莫眼底的情绪,事实上,他一直觉得可以透过人的眼睛就读出对方在想什么,根本是鬼扯。 最好那个人的眼睛里有刻字啦! 但是被人这样直勾勾的盯着,还要面对一张长得很妖孽的脸庞,薛景的心情更糟了。 太帅的男人只会让他想起童贞叁十多年的苦逼生涯……马的,萌妹子一定都被他们抢走了。 相比起薛景的腹诽,殷离莫却是怔怔的注视着身高只到自己肩膀的少年,恍惚中,他似乎又重新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第四章-同学,你的马甲掉了(2) “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 薛景一边哼着歌一边拖地,但是他却不肯好好的用两只手握着拖把,而是将拖把柄端抵在肚子,与地面成四十五度角,运用滑行的力道推动拖把。 这可是轻松又省力的懒人拖地法呢! “江湖豪杰~来相助,王朝马汉在身……呃噗!”薛景突然发出像是被碾到的声音,太过得意忘形的下场就是拖把柄端狠狠戳到肚子,顶得他差点把午餐都吐出来。 脸色发白的将拖把移开,薛景嘶着气,揉压着被戳到的肚子软肉,等到那一阵疼痛过去后,才认命的中规中矩的拖起地来。 薛景之所以会揽下家事,其实也是基于既然不用付殷先生房租,那么帮忙打扫家里也是好的,总不能一直不事生产吧? 只是想到以前为了娶得萌妹子所修练出来的家事技能,居然是在一个男人的家里派上用场,薛景不由得唏嘘不已。 如果是为了性感又充满知性美的燕纷纷,薛景绝对无半分怨言,要他半夜爬起来帮对方煮宵夜他都会笑咧了嘴。 不过一想到假如去了燕纷纷的家,那么势所难免的就会碰上同样重生的燕晓晓……薛景打了一个哆嗦,一点也不想贯彻自投罗网的真谛。 好男人就该留下来造福世上美女,而不是被老大当成趁手沙包。他现在八极拳才刚打好功架跟步法的基础,发劲还有待加强,对上燕晓晓只有被压着打的分。 忙活一阵子之后,客厅地板就变得光洁闪亮,薛景看着自己的辛苦成果,很是满意,嘴角翘了翘,有点小骄傲。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发出哔哔两声,薛景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行事历的提示。 下午四点,芙拉蜜儿蛋糕店,已订位。 莫非原身体的主人也是一个甜点爱好者?薛景的眼睛亮了亮,觉得人生不只变成彩色,还有小花在飘、天使在吹起号角。 在还没出车祸前,他原本是跟同事约好要一起去芙拉蜜儿吃蛋糕的;车祸后,光是熟悉环境跟上学校课程就让他忙得团团转了,哪有多余的脑容量去记得这件事? 没想到就在今天,他居然不用打电话去预约就可以直接上门享用蛋糕,重生这几天以来,薛景总算感受到上天的一点善意了。 他利落的收拾好扫除用具,换上外出服,拎着包包兴高采烈的出了门,路上还不忘传LINE给燕晓晓,询问她要不要过来。 薛景想,虽然现在无法遇到另一位同事,但是如果可以与燕晓晓一起去芙拉蜜儿,那么也算完成了前生的愿望。 可惜的是,燕晓晓临时有事无法前来,LINE上倒是特别吩咐:“叁个柠檬塔,谢谢。星期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从巷子里绕出来,薛景找到公车站,大约等了十多分钟后,橘白两色相间的公交车才姗姗来迟。 车身摇摇晃晃,还不时被颠簸的柏油路震了又震,薛景的胃都跟着连颤好几下,忍不住怀念起骑车的日子。 好不容易捱到下车,薛景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在一条幽静的巷弄内发现目标物:芙拉蜜儿蛋糕店。 虽然现在才下午叁点多,但是店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女孩子在排队,或是滑着手机消磨时间,或是叁五成群的聊着天,银铃似的轻笑不时回荡在空气里。 相比起大票的女性阵容,独身一人的薛景就显得比较突兀。他不以为意的穿过落在身上的好奇视线,推开木制门扉,叮铃一声,俏立在柜台后方的女店员立即笑盈盈的迎上来。 下一秒,薛景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在看到他时,脸上的神色出现不自然的波动,虽然一闪即逝,但也足以让薛景的心头浮上四个字:不速之客。 但是,为什么? 第四章-同学,你的马甲掉了(3) “好久不见了,小景,今天要过来有跟老板说吗?”褐色长发绑成马尾的女店员微笑的打着招呼。 “我认识老板?”薛景惊讶的瞪大眼。早知道原身体的主人居然与芙拉蜜儿的店长有交情,他真该早点过来蹭甜点的。 “老板就是你舅舅啊。”女店员的反应比薛景更吃惊。 薛景觉得他有必要收回前言。长得帅又拥有完美职业还被一堆美女店员包围的男人,根本是生来拉仇恨值的! 店内装潢典雅,摆设以白色与浅蓝色调做基底,营造出轻柔没有压迫的空间感。优雅悦耳的香颂流泄而出,甘甜的香气充盈鼻间,每一口呼吸都可以感觉到幸福。 在这里彷佛可以忘却压力,尽情的享用美好甜点。 长马尾的女店员面带笑容的引领薛景入座,同时轻巧的将一本MENU摆在桌上摊开。 “小景,我待会再过来帮你点餐,你先看看今天要挑哪一款蛋糕。对了,你的食量不大,所以不要一口气点那么多喔,不然每次都吃不完太浪费了。” 虽然女店员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不过薛景还是从那串看似贴心的句子里捕捉到关键讯息。 该不会这小鬼为了见他舅舅,每次一到芙拉蜜儿就点了一堆甜点,结果吃不完白白浪费? 马的,真是讨债鬼!薛景腹诽,不过在长马尾女店员即将离去的时候,还是先一步的喊住她。 “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点餐了。”看着店员秀美的脸庞,薛景愉快的报出甜点名字,“我想要樱桃千层、草莓千层、柠檬香颂、蓝莓塔、苹果塔、红茶巧克力塔,再一壶热的大吉岭。” “小景……”长马尾女店员有一丝为难,“你会吃不完的。” “我吃得完的,真的,不骗你。”薛景摆出最诚恳的表情,黑亮的眼睛直瞅着对方瞧,当然也不放过机会的努力抛几个媚眼出去。 “不然这样好了,”店员给出一个折衷的建议,“我先替你送上樱桃千层、草莓千层跟柠檬香颂,如果还吃得下的话,再加点好吗?” “好啊好啊,你说什么都好。”薛景最不会拒绝美女的请求了——不过美女作者例外,只要挂上作者两个字,就算是仙女下凡他也不允许对方拖稿的。 长马尾的女店员松了口气,收起MENU,这一次对着薛景露出的微笑真诚许多,不再是营业用表情。 在等待甜点上桌的时间,薛景注意到有好几位店员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这边瞟来,彼此交换的视线中依稀透出某种讯息。 不用开口询问,薛景都可以猜测到自己在这家店是多么不受欢迎了。 别人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他是前人惹事、后人倒霉。薛景叹气,拿出手机检查LINE上有没有什么讯息,倒是意外在脸书上看到麦利又传来了私讯。 “小景,你跟小燕子为什么会没事?我该怎么办?” 薛景拧起眉头,输入几个字又删掉,最后干脆不回应了。他总不能告诉麦利:“其实你认识的薛景早就死了,现在在他体内活蹦乱跳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灵魂。” 但是,这则私讯也提醒他,如果麦利再继续请假的话,他该找个时间登门拜访了。 为什么他看到麦利会流眼泪? 为什么高中生的薛景与燕晓晓都出了事,麦利却安然无恙到现在? 碟仙是否存在? 第四章-同学,你的马甲掉了(4) 薛景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一回过神才发现桌上已经出现了樱桃千层、草莓千层、柠檬香颂,以及一壶热呼呼的大吉岭。 精美如同艺术品的甜点让他当下就把麦利的事情抛之脑后,迫不及待的拿起刀叉,开心的享用起来。 千层饼皮酥脆,清爽不甜腻的卡士达酱搭配上铺满内层的新鲜草莓,口感绝佳;不过内馅换成酸甜的樱桃时,同样让人食指大动,根本停不下来。 柠檬香颂也是一绝,又酥又香的可颂皮非但没有任何油腻感,反而香甜爽口,与细密软绵的柠檬馅搭在一起,酸酸甜甜的滋味刺激味蕾,简直是人间美味。 一口甜点、一口茶,薛景吃得眉开眼笑、不亦乐乎,觉得天堂也不过如此了。在品尝完叁份甜点之后,他举起手招来一名店员。 对方看着薛景的眼神有些吃惊,但还是尽责的完成加点的动作。 一会过后,绑着长马尾的女店员端来薛景加点的苹果塔、蓝莓塔,还有红茶巧克力塔。收拾完桌面上的空盘,她没有立即离去,而是以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起薛景。 “小景你……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变得比较帅?”薛景仰起下巴,有些得意洋洋的模样。 “噗哧。”长马尾的女店员被他的表情逗笑了,说话的语气也跟着亲切不少,“外表倒是没什么变化,不过食欲变好了,以前的你连一个苹果塔都吃不完。” 这么小的食量还是不是男人啊!薛景忍不住鄙视了一下原身体的主人。 “还有,你也不喜欢我们帮你点餐,每次都吵着要老板过来。”说着说着,女店员露出伤脑筋的苦笑,同时也不忘观察薛景的反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薛景没有了往昔让人不喜的烦燥感,个性变得直率又可爱,吃东西的样子看起来也很享受,与先前简直是天壤之别。 “以前的我一定是撞坏脑子兼视力不好,才会放着那么漂亮的姐姐不管。”薛景忙不迭替自己申辩,就怕成为店里的黑名单。 “不再缠着老板了吗?”女店员打趣。 “我缠他干嘛,没胸没屁股的。”薛景嫌弃的撇了一下嘴角,“缠他就会给我加薪吗?” “你才高中生,说什么加薪。”长马尾的女店员失笑。 “我这不是口误吗?”薛景打着哈哈,试图摆出无辜无害的表情,庆幸着对方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 “而且比起缠着他,我更喜欢像杏华姐这样的女孩子。”薛景迅速瞟了一眼女店员别在胸前的名牌,打蛇随棍上,笑得眼睛弯弯,很是可爱,“杏华姐,可以跟你交换LINE吗?” “还是你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好了,我回去再加你。”杏华笑咪咪的说。 “没问题。”薛景匆匆的从包包里拿出便条纸,撕了一张下来,信手写上电话号码,顺带在下方签了“薛景”两个字。 正因为这些动作都是一气呵成,薛景根本就没有想到他所写下来的电话,是自己以前使用过的那个号码,而不是高中生薛景的。 第四章-同学,你的马甲掉了(5) 确认完桌上是否有空盘残留,再帮杯子空了的客人倒完水,杏华一回到柜台后方就被几名女店员团团围住。 “欸欸,杏华,他真的吃完了?没有留下被戳得烂烂的甜点?” “完全没有,吃得超干净的,还加点了不少……最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想搭讪我,刚刚跟我要LINE耶。”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 “因为你是领班嘛,人家那不是搭讪,而是射将先射马,也不想想你们两个差几岁了。” “呸呸,本小姐年轻貌美。” “差五年就要奔叁了。” “闭嘴啦。”杏华没好气的瞪了曝露她年龄的同事一眼,接着视线又看向手里的纸张,“对了,0925XXXXXX,这个手机是哪家电信的?” 柜台后面的空间其实不小,除了方便店员们进出之外,还特地放置一张桌子,以供临时会议用。平常的时候则是殷离莫的专属座位,可能是在那边核对明细,或是使用笔电。 杏华的询问落入殷离莫的耳里,他骤然停下敲键盘的动作,转头看向几个小打小闹的店员,俊美优雅的脸庞竟是罕见的没了笑意,唇线也抿得直直的,眼神看起来慑人得可怕。 所有的店员瞬间噤了声,谁也没想到一向纵容她们小声聊天的老板今天会露出像是吃人的神色。 “那是谁的电话?”殷离莫的声音很轻,依旧悦耳低滑,但是隐藏在这样的音色底下却是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是小、小景的。”杏华紧张的说,看到殷离莫伸出了手,反射性就将便条纸递上去。 当那一串数字以及底下行云流水般的签名映入眼帘,殷离莫如遭雷击,脸色大变,一时间竟然失态的站起来,往着薛景的位置看过去。 坐在窗边的少年津津有味的吃着甜点,浑然没有察觉到柜台后方射过来的凌厉视线。 “老板?”杏华怯怯的喊了一声。 “抱歉,吓到你们了,我没事。”迅速压下心底的震惊,温文儒雅的神情又重新回到殷离莫脸上,他看向那名长马尾的女店员,平静询问:“杏华,这张纸可以给我吗?” “啊,可以、可以,老板你尽管拿。” 薛景正准备将切成叁角形的苹果塔放进嘴里,叉子还悬空着、嘴巴也大张着,一抹思绪却如同宙斯之雷轰然劈下。 夭寿喔!他刚刚似乎给到了自己以前的电话。 薛景猛然打了一个激灵,苹果塔也顾不得塞进嘴巴里了,急急忙忙的转过头,想要搜寻长马尾女店员的身影,却无预警的与一双形状姣好的琥珀色眼睛对上视线。 那眼神是说不出的古怪。 第四章-同学,你的马甲掉了(6) 薛景挤出一个笑脸,眼珠子继续转动着,在捕捉到有着漂亮长马尾的女店员身影时,连忙举起手想要将人招呼过来。 杏华的视线恰好跟薛景错开了,被另外一桌的客人招引过去,反倒是那抹修长的身影从柜台后走出来,在一票女性顾客惊艳的注视下来到薛景的桌位旁边。 “有事吗,舅舅?”薛景纳闷的挑起眉。自从暗自将“舅舅”两字当作这个男人的笔名、昵称、花名……随便啦。总之,薛景喊起来就再无压力,也不怕会将“殷先生”叁字脱口而出了。 “你……”看着那张稚气脸庞做出的表情,殷离莫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他很快就重整心神,端出无懈可击的俊雅微笑,“你喜欢店里的甜点吗?” “爱死了!”薛景的回答没有犹豫。他热爱甜点的程度就像编辑看到作者画者在擦着死线交稿成功送印那样的让人欢欣鼓舞,几近感动落泪一般。 薛景的眼睛黑得发亮,这样的眼神是殷离莫在以前的外甥身上从未见过的,脑海中有谁的脸庞迭合了上来,他心里一惊,但更多的却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少年说过他是“薛景”。 他会扎马步,会练拳。 他喜欢下厨。 他嗜吃甜点。 他做事时会哼唱着老歌。 殷离莫终于厘清了那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了,因为这些习惯与小动作,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的。理智告诉他这不符合科学与逻辑,然而发生在薛景这个外甥身上的事,却又在在说明这并非他的妄想。 即使它荒谬得不可思议,但是殷离莫却无比渴望它成为现实。 成为他衷心期望的现实。 “你喜欢的话尽量吃,我请客。” “你真是个好人啊舅舅。”薛景的眼睛闪亮得简直像有星星掉在里头,背后更是开满小花,只觉得人生从此美满,再无遗憾。 “我怎么觉得……”殷离莫在薛景的对面坐了下来,瞧着薛景的眼神意有所指,“你喊我的时候不像是在对待一个长辈,反而是在喊着一个……”他挑选适合的字汇,“昵称?” 卧槽!这样都能发现!薛景瞪圆了眼,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靠去,想要跟对方拉开距离。 殊不知这个动作让殷离莫的心脏骤然一缩,原本觉得荒谬的猜想竟逐步成真,狂喜的情绪如同疯长的荆棘在四肢百骸里钻动着,使他难以自持。 他执抝的盯着薛景,好看的薄唇忽然漾出更加柔软的弧度,几近要迷惑人心。 薛景却是被看得头皮发麻,总觉得对方的视线要在他身上看穿一个洞似的。 “这是你的电话吗?”殷离莫将先前从女店员手里拿到的便条纸平放在桌面,“你什么时候办了这只手机?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还有便条纸为什么会在你手上!你是打劫了那个美女店员吗? 薛景腹诽不已,但也没有往身份被识破的那方面想。毕竟以前的他从来没有见过殷离莫,对方当然不会知道“编辑薛景”这个人的存在。 “这个是我以前用的。”薛景打哈哈的说着,手指一伸就想要把那张便条纸拿回来,却看到殷离莫极为自然的将其折迭收进口袋里。 “名字签得很漂亮。” “谢谢夸奖。反正只要写到让人认不出来,就是一个好签名了。你中意的话,我可以免费帮你签一个。”薛景随口说着,注意力还是放在殷离莫的口袋上。 “薛景。” “干嘛?”听到名字就响应是薛景的习惯,他抬起头,和对面的男人对上了眼。 “欢迎你回来。”殷离莫露出微笑,真真切切的喜悦直达眼底,不再是那冷凉的琥珀色。他的笑容温柔似水,却也明媚得一塌糊涂,像是叁月最美的春光。 薛景不由得看得怔了,一时间脑子里只浮现一句话。 乱花渐欲迷人眼。 第五章-这个舅舅有点怪(1) 薛景觉得殷离莫最近很怪,不再冲他露出那种脸上在笑、眼里没有笑意的营业用表情,也不再喊他小景,而是连名带姓的薛景两字。那语调温柔得像是冰雪消融、春暖花开,让他心里直打鼓。 而且殷离莫也不吃外食了,晚餐时间一到就准时出现在桌边;平常自己要外出也会多问几句“去哪里”、“要不要载你”,只差没天天早上开车送他到学校了。 妈呀,殷先生是忘了吃药吗? 薛景偷偷觑了眼坐在沙发上看书的男人,长得可恨的双脚交迭,明明只是一个再随意不过的阅读姿势,却是怎么看怎么像模特儿在拍照。 羡慕嫉妒恨说的就是薛景的心情写照。 此刻薛景正蹲坐在地板上,整理着从房间书柜里搬出来的书籍,原身体以前买的有狐的小说,都是一集买叁本,实在很占地方。如果按照薛景自己的思考模式,书柜就该空出来迎接更多的娇客才是。 只是看着封面上龙飞凤舞的“有狐”两个字,再想到燕晓晓告知的消息,他不由得感慨的叹了一口气。 “马的,死狐狸……” 薛景的语气很惆怅,但是沙发上的殷离莫却是竖起耳朵,心脏被那声抱怨撩拨得漏跳一拍。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打从在店里确认了现在的薛景根本不是他的外甥之后,殷离莫每多注视薛景一眼,就会从他身上挖掘出更多的惊喜。 就好像本来散落的小齿轮全部被找了回来,一个个的拼装上去,衔接密合,再无缝隙。 他乐于看见这样的发展,就算这个奇迹是建立在他的外甥的消失上,那又如何? 殷离莫知道自己的人格是有缺陷的,只是被完美的外表所包装,营造出亲切又容易相处的假象。事实上,正好相反,他个性凉薄,甚至被朋友批评为没心没肺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看似温柔的琥珀色眼里其实隐藏着高高在上的冷酷。 可是一旦让他上了心,他就会贪婪的不想放手,逐渐将对方蚕食鲸吞,直到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从以前到现在,只有一个人可以让殷离莫产生这样的念头。 沉浸于过去的薛景浑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灼灼视线,摸着封面又长吁短叹了一阵子,才将迭得高高的小说装箱打包。 “你不喜欢这个作者吗?” 优雅的音线无预警的滑过薛景耳边,伴随而来的温热气息让他吓了一跳,反射性转过头,结果差点撞上殷离莫的鼻子。 “要死了,你走路是没有声音的喔!”薛景惊魂未定的一手拍着胸口,一手紧抓着小说,差一点点就将尖尖的书角对准后方敲出去,“我被吓傻你要负责吗,舅舅?” “有何不可。”殷离莫微笑,眼睛也温和的瞇了起来,看着表情活泼的薛景让他心情很好,一直空洞洞的心脏如同被填满了似的。 “神经病,你没事干嘛放弃治疗。”薛景没好气的睨过去,丝毫没有将对方的发言当真。 第五章-这个舅舅有点怪(2) 或许是因为实际年龄的关系,也或许是因为这阵子与殷离莫的距离急速拉近,薛景与他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像在面对一位长辈。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态度会不会让殷离莫怀疑——虽然已经被质疑过了——不过一想到燕晓晓都可以光明正大的用一句“吃水太多导致颜面神经失调”来掩饰她的性情骤变,那么出车祸撞到头的他搬出理由也就更有说服力了,对吧? 反正殷先生似乎比较喜欢他现在的个性。 而且薛景在记忆的抽屉里再叁翻找,就是找不到关于殷离莫的信息,被识破身分之类的问题更不用担心了,他们本来就互不相识。 “你不喜欢这个作者吗?”殷离莫又问了一次。 “喜欢啊。”薛景拉开胶带,仔细的将箱子封起。 “那为什么要卖掉他的书?” “书一本就够了,我留叁本是能做什么,传教、自用,拿来贡吗?” “……如果你喜欢的美少女公仔出了的话,你会买几个?”殷离莫换了一个问题。 “叁个!”薛景斩钉截铁的回答,谁都不能阻止他收集美少女的决心。 但是话一出口之后,薛景的表情也有点不对劲了。在他的认知中,原身体主人的嗜好估计是殷先生,而身为他舅舅的殷离莫,应该也知道外甥这个让人不喜的兴趣。 那么,为什么殷离莫会忽然对他提起美少女公仔这个话题?即使那是他的真爱。 薛景瞇起了眼,怀疑的扫向殷离莫——对方此时正神色复杂的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鸟来,薛景暂时将心底的疑惑压下,抱着纸箱站起来,往着衣帽架的方向走去。 明明只要把箱子先搁在柜子上,就可以顺利将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拿下来,不过薛景却硬是要维持一手抱箱、一手往上探的别扭姿势。 最后是一只修长的手臂从薛景眼前横过,轻而易举的拎下外套。 可恶,长得高了不起啊!薛景撇了撇嘴,正准备接过外套,却听到殷离莫优雅的声音说道。 “左手伸出来。” “咦?喔。”薛景下意识的伸手,一只袖管紧随其后的套上来。 “换右手。” 虽然一时间不能理解自己怎么落入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境地,不过薛景还是将箱子改用左手抱住,右手伸进外套的另一只袖管里面。在殷离莫的服侍下,不花费吹灰之力就穿上外套,连拉炼都是对方帮他拉起来的。 “出门时小心一点。”将外套的领子翻好,殷离莫的手指状似无意的轻轻摩挲过薛景的脸颊,属于少年的热度从指腹底下传来。 只要一想到这个人还活着,即使是没有信仰的自己,也不由得感谢起上帝给予他最美好的奇迹。 相比起小孩子较高的体温,殷离莫的手指有些凉,脸上传来的麻痒触感让薛景忍不住缩了一下。 他瞪着眼睛,像是想对殷离莫的举动说点什么,可是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又那么自然,一时间他都搞不清楚哪一种相处模式才是他与殷离莫的常态了。 越是细想却越是摸不着头绪,薛景又忍不住看向殷离莫的眼睛,那如同美酒般滑醇的琥珀色泽弥漫着的是让人读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情绪。 第五章-这个舅舅有点怪(3) 薛景满肚子疑问,一脸纳闷的走向玄关,然而才刚打开大门走出去没几步,眼角竟无预警的又开始酸痛起来。 突来的刺痛感让他反射性闭上眼睛,却阻止不了湿意开始蔓延。 该死!薛景又试着眨了几次眼,想要将那股酸涩眨掉,可是徒劳无功。 湿濡的感觉越发汹涌,视野很快就被水雾弥漫得一片蒙眬,一滴滴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不停坠落,顺着脸颊滑入领口。 为什么又发作了?!薛景吸着鼻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停不住的湿意让他有些心惊,但与此同时,一个名字也猛然穿破层层水雾,闪现在脑海里。 麦利! 薛景拚命的睁大眼睛,想要搜寻着门外是否有第叁者的身影。 入夜的巷弄幽暗寂静,亮得发白的路灯光线洒落在柏油路上,今日却格外有一种惨淡的气氛。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而来的凉意猝不及防的吻上肌肤,薛景僵住身体,寒毛一根根的竖起,泪水也落得更凶了。他紧紧抱住箱子,彷佛它是唯一的依靠,心底的警钟在疯狂敲响。 “呵……” 有谁在耳边低笑,嘶哑的音节让人想到指甲刮在玻璃上的不快声音。 薛景脸色发白,踉踉跄跄的退了几步,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身子骤然失去平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箱子也摔落在旁边。尽管他的姿势狼狈,但他还是伸长右脚,使劲往着摇摇晃晃的门板一踢。 砰!大门关起,阻隔外头的诡异氛围,沁入骨髓的寒冷也跟着消失,彷佛那只是一场错觉而已。 “薛景!”殷离莫脸色一变,想要将人扶起来,然而当那张满是泪水的凄惨脸庞撞进眼底的时候,他的呼吸不由得一窒。 “……发生什么事了?你看到什么了吗?”他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彷佛怕音量一大就会惊吓到眼前的少年。 “我不知道,我……”薛景也很混乱,他甚至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只是回响在耳畔的声音太真切,让人心底发凉。 盯着紧闭的厚实门板,薛景怔怔的摸向眼睛,除了睫毛被浸得湿漉漉之外,泪水已经流不出来了,就像一瞬间被强迫锁紧的水龙头。 “薛景?”少年如同魔怔的姿态让殷离莫心头一惊,他小心的将那具瘦弱的身体圈进怀里,双手轻捧住薛景的脸,让他仰起头看着自己。 或许是因为方才饱受惊吓的关系,就算现在近距离的直视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孔,薛景所涌现的情绪不是哪里来的妖孽,而是一股安心。 他的眼睛不会痛了,眼泪也没有再失控的流出,圈绕在身边的体温让他感受到自己不是一个人。 “你还好吗?”殷离莫低声问道,眉眼之间是抹灭不去的关心,“有哪里不舒服吗?” “现在……还好。”薛景的声音有些虚弱,他茫茫然的仰着头,第一次觉得那潭琥珀色是如此的深,深得让人险些跌入其中…… 不不不!这一定是错觉!薛景打了个激灵,忙不迭甩掉这个荒谬的想法,手脚并用的从殷离莫怀里挣出来,然后用力的拍拍脸颊,让自己镇定一点。 薛景的一举一动甚至是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被殷离莫收入眼中,臂弯的骤然空虚让他感到怅然若失,但是他知道现在不能躁进。 不能急。他无声的对自己说道。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是他最好的优势,他可以慢慢的磨去薛景的警戒,让对方信任他、依赖他。 然后,爱上他。 第五章-这个舅舅有点怪(4) 那天晚上,薛景是在殷离莫的陪同下前往便利商店的。英雄都要审度时势了,更何况他只是一个重生的苦逼男人,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开外挂,何苦要跟自己的安危过不去? 而且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薛景也不愿意晚上落单。 谁知道下一次出现的不是阴森的低笑声,而是一只苍白的手? 尼马的,光想象他就快要承受不能了。他明明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为什么要遭受到这种待遇? 玩碟仙的不是他啊! 但是就算薛景想要联络麦利,然而不管传LINE或是脸书私讯都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让他只能对着上头显示的“已读”两字干瞪眼。 唯今之计,只有直接杀到麦利家里,抓着他的衣领摇一摇,让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吐出来。 薛景是一个行动力强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当编辑的时候被一堆作者列为黑名单——谁教他总是喜欢照叁餐问候稿子进度,半夜打电话叫人起床写稿。 不过薛景觉得他还是比不上老大的催稿功力,交稿或是陪练一套八极拳加散打博击,这么终极的二选一让不少作者听到燕晓晓的名字就心悸头昏想吐。 旁敲侧击的从学生们口中打听到麦利的地址,薛景一等放学的钟声敲响就抓着书包冲出教室,按照GPS标示出的路线图左转右拐。 幸亏这阵子八极拳的基本功打得很稳,虽然薛景还是跑得气喘吁吁,但至少不会手脚发软、头晕目眩了。 站在车流量众多的十字路口,薛景一边调整着呼吸,一边注视着交通号志灯上的时间倒数。 喇叭声、引擎声,还有喧闹的人声交织在一块,反倒成为嗡嗡嗡的杂音。薛景的一颗心都放在号志灯上的亮黄黄数字上,罕见的没有去欣赏高中女生们的绝对领域。 他的心跳随着数字的减少而怦怦鼓动,手指不自觉的掐在掌心上,丝丝缕缕的焦躁渗入血液中,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就在这时,薛景的眼睛忽然发酸,湿意在逐渐涌出,很快就凝聚成一滴滴的泪珠,顺着睫毛坠落而下。 又发作了!薛景心头一惊,顾不得擦去泪水,瞪着一双蒙眬泪眼,急忙忙的四处张望,下一秒,梭巡的视线突然定格。 在对面路口等着红绿灯的人群中,一抹穿着白色衬衫、墨绿色格子裤的瘦弱身影无预警的跃入薛景眼里。 那是明辉高中的男生制服。但是薛景记得,麦利今天根本没有去学校! 麦利比前些日子所见更加憔悴了,形销骨立,发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像是随时会昏倒;镶在脸上的眼睛却是又黑又大,添增一丝诡异感。 号志灯上的数字终于变成了一个摆动双手行走的小人,薛景见状,书包往身后一甩,鞋子踏上斑马线就要冲到对面—— “薛景!” 一声厉喝猛然撞进耳里,与此同时,薛景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用力一拽,身体顿时失去平衡的向后倒去,狼狈的与谁跌在一块。 叽——!尖锐的煞车声在空气中刮出波纹,车轮险之又险的停在薛景的脚尖前,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撞上他了。 “妈的,死小鬼!闯什么红灯!”紧急煞车的机车骑士掀开安全帽镜片,愤怒的斥骂。 红灯?薛景下意识看向交通号志灯,上面哪有什么走动的小人,黄色的数字根本就没有消失,仍旧慢吞吞的倒数着。 马路上的车流来往如梭,一辆接一辆的驶过斑马线,排气管喷出的白气袅袅,弥漫了薛景的视线,也让对边街道的瘦弱身影一瞬间变得模糊。 再定睛一看,哪里还有麦利的踪迹?他就像是突然从人群中蒸发,抑或者打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一场幻觉。 薛景心惊胆颤,手指尖都还在发着抖,他是鬼迷心窍或是被鬼遮了眼吗?如果刚刚真的冲出去,如果没有人猛然拉住他…… 薛景脸色发白,不敢再深思下去,同样的人生结局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站得起来吗?” 平静的女声擦着耳边响起,薛景怔怔的回过头,这才发现自己竟跌坐在燕晓晓身上。 “老大!”薛景惨号一声,劫后余生的心悸立即被畏惧前上司的淫威所盖过。他惊慌失措的爬起来,就怕自己再多坐几秒,换来的下场可能是燕晓晓毫不留情的抱双腿正抛。 “精神不错,看样子没什么事。”眼瞳乌黑、脸蛋白皙的女孩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腰部稍微使力,从地上一跃而起,面无表情的盯了薛景半晌,忽地一把捉住他的手腕,不容拒绝的扯着人就走。 “老、老大,怎么了?”薛景不敢挣开她的手,如同小媳妇似的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又忍不住往着先前的路口多瞟几眼。 交通号志灯已确实的转绿,本来还在对着薛景与燕晓晓投来好奇视线的人们纷纷迈开步伐,或是埋头走路,或是与身旁朋友说说笑笑。 拉着薛景走了一段路,避开熙来攘往的人群后,燕晓晓才停下前进的脚步,回过头,视线停伫在薛景沾泪的睫毛与红通通的眼眶上。 “这是我想问你的。薛同学,你哭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第五章-这个舅舅有点怪(5) 为了梳理一连串事件的前因后果,薛景与燕晓晓找了一间咖啡店,还特地挑拣角落位置,然而他红通通的眼眶却依旧引来一些人的探究视线。 薛景甚至还可以听到那些以为压得极低、但其实一字不漏传进他耳里的窃窃私语。 “分手吧。” “是在谈分手吧。” “男生好像哭过了,真可怜,他一定是被甩的那一方……” 听着那些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推论,薛景的表情就跟吃了黄连差不多苦,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冤。 天可怜见,他与老大认识了二十年,不但半点火花擦不出,唯一随着时间增长的只有老大的工作狂属性,其凶残程度甚至于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 叁天内完成一本十万字小说的一、二、叁校,第四天看蓝校跟送印,编辑的肝又不是抛弃式,燃烧殆尽还可以再装一副…… 因为女孩们怜悯的眼神而不一小心走神的薛景沉浸在书展修罗场的惨淡回忆中,直到燕晓晓不轻不重的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才让他猛然回过神。 一对上那双黝黑无底的眼睛,薛景就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出于本能的奴性,虽然薛景不想承认,可是命中克星的确就是一个姓燕名晓晓的可怕人形凶器。 “我……”他张嘴欲说,眼角余光恰好瞄到穿着可爱制服的女店员正往他们座位的方向走过来。 对着薛景与燕晓晓露出甜美微笑,女店员分别将焦糖玛其朵与黑咖啡放在两人面前。 看到美少女心情就会变得很好的薛景反射性也跟着咧出一抹笑,却反倒让他通红的眼睛落入店员的视线里。 店员的表情透出同情,默默的在心里替薛景盖上一个“强颜欢笑”的印章。 直到女店员曼妙的身姿消失在视界范围,薛景才将桌上的黑咖啡递给燕晓晓,另一只手则是接过她端来的焦糖玛其朵——虽然同样嗜吃甜点,但是燕晓晓其实是不喝加糖饮料的。 不过出于女孩子喜欢甜食的刻板印象,大部分店员都会下意识将黑咖啡送到薛景面前。 从以前到现在,薛景与燕晓晓不知道遭受多少误会,自然也培养出十足的默契。 燕晓晓啜了一口黑咖啡,睫毛微抬,注视薛景的眼神很明显的表达出命令。 薛景收回之前说过的话,他一直认为可以透过人的眼睛就读出对方在想什么根本是鬼扯,但是此时此刻他居然可以看得懂燕晓晓眼里的意思。 不外乎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咳,其实我……”薛景清了清喉咙,想着引人入胜的开场白,这个时候就是考验他说故事的功力了。 “像个编辑一样去芜存菁,缀字、冗句统统不许出现。”燕晓晓淡淡说道。 “呃……”薛景满腹的长篇大论立即梗住了,他挠挠脸颊,眼珠子转了转,最末试探性的看向燕晓晓,“老大,这个故事有点长,不是叁言两语就能说清楚。” “那用5W1H的方式说明。”燕晓晓竖起五根晶莹洁白的手指。 所谓的5W1H就是事件、谁、哪里、何时、为何、如何解决。 “事件,碟仙。人物,我跟麦利。地点,不一定,有学校、我家门外、十字路口。时间,看到麦利之后。原因不明,解决方法不明。” 薛景一边拿着小汤匙搅拌焦糖玛其朵,一边将脑内本来杂乱的信息整理出来,顺道告知了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 “在学校看到麦利时,我忽然哭了。昨天要去小七的时候,一踏出大门我也哭了,还听到奇怪的笑声。刚刚也是看到麦利在马路对面,接着突然就流眼泪了,还将红灯看成绿灯。” “麦利。”燕晓晓垂下眼,低声的咀嚼这两个字。 第五章-这个舅舅有点怪(6) “老大,你应该也知道他吧,就是跟我、你这副身体的原主人,”薛景指了指自己,又比向燕晓晓,“一起玩碟仙的第叁个学生。” “嗯。”燕晓晓简短响应,黑澈的眼睛里是一抹若有所思。 “我收过他两次讯息,第一次的内容是我哭得那么惨,果然我跟你都出事了,现在是不是轮到他了。”提到两位高中生的时候,薛景没有再额外说明,他相信燕晓晓可以理解他在说谁的,“第二次的内容则是我跟你为什么会没事?他该怎么办?” “我猜,你流泪的体质就像是一种警报器。”燕晓晓凝视着薛景还有些发红的眼角,“可以感应到某些东西,不然麦利就不会笃定的说你哭得那么惨,果然出事了。” 该不会……薛景搅拌咖啡的动作一顿,猛地瞠大眼。那叁个小鬼真的请出碟仙了?! 换句话说,只要他没来由的掉眼泪,就表示那个读作阿飘又名好兄弟的东西在他附近?薛景被这个想法吓到了,鸡皮疙瘩顿时爬上手臂。 但是下一瞬,他又忽然想到什么,瞪着眼睛看向燕晓晓,“可是没有道理啊,老大,明明你跟我都有玩碟仙,为什么是我被缠上而你没事?” “……我人品好?”燕晓晓思索一下,给出这个答案。 “呸!”薛景恶向胆边生,最好这种只会奴役下属的上司人品会好到哪里去啦!但一接触到燕晓晓平静无波的眼神,他很孬的就萎了下来,“老大,我开玩笑的……” “我也是开玩笑的。”燕晓晓无视薛景如同受到惊吓的表情,继续碟仙的话题,“我没被缠上的原因,可能是我还没与麦利打过照面。” “真的假的?”薛景不敢置信的低呼一声。 “真的,这次没骗你。我听班上的同学说,他有来找过我几次,但是我刚好都不在,也许他就转而去找你了。” “等一下,老大,我觉得有点奇怪。”薛景举起手,做了一个打岔的动作,“你这种说法就好像麦利身上有不干净的东西,谁碰到他谁就被……缠上……” 说着说着,薛景的声音忽然慢了下来,他看着燕晓晓,对方也安静的回视他。这一刻,薛景脑内的思绪就像本来乱糟糟的毛线被梳理开来,那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在套上假设之后,全都迎刃而解了。 薛景、燕晓晓、麦利玩了碟仙,两人死亡,一人尚存。 接下来,成年人的燕晓晓与薛景在这两名高中生的体内重生了,于是麦利看到的表相就是本该死亡的同学死里逃生,所以才会有那那么一句:“小景,你跟小燕子为什么会没事?我该怎么办?” “为什么会没事”的另一层涵义,就是麦利原本是笃定这两人一定会死的;而他或许也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才会越来越憔悴。 再然后,薛景想到了自己只要一看到麦利,眼睛就会开始酸痛,泪水不受控制的流出来。如果他的警报器体质是真,那么…… “老大,你知道那叁个小鬼有把碟仙请回去吗?”薛景这句话问得很轻,就像是怕惊动到什么一样。 第五章-这个舅舅有点怪(7) 与燕晓晓分开之后,薛景也没有了在外多逗留的兴致,顺着之前新发现的快捷方式在巷弄内弯来绕去。 相比起车水马龙的大马路,被住宅区包覆住的巷子显得十分幽静,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层红得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薛景的步伐慢悠悠的,从背后看,没有年轻人的朝气与活力,反倒有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书包在身侧晃啊晃的,有时候会轻叩在大腿外侧,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清亮的声音回荡在巷子里,打破了寂静的氛围,也顺道让薛景抒发一下乱糟糟的思绪。 即使现在的薛景重生在似水年华的青春肉体里,但还是无法抹灭他的心灵是属于一个年过叁十的男人——薛景自动划掉大叔两字。也因此,比起那些高中生们朗朗上口的流行歌,他更喜欢的反而是现在已经被贴上“怀旧”两字的连续剧主题曲。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明朝清……嗯?” 本来流畅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转化为一个迟疑的音节,薛景竖起耳朵,隐隐约约听到后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想到自己大剌剌还有点走调的歌声被陌生人听得一清二楚,薛景的脸皮不禁也红了红,不过内心还是抑不住期待的往后偷偷觑了眼。 如果上天能给他一个机会,他希望可以被一个穿水手服的萌妹子尾行。 但是在薛景瞧清后方是什么,这个心愿就像泡泡啵的一声碎裂个一乾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凉意从脚底板一路往上窜。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是脚步声仍旧在啪哒啪哒的响起。 薛景迅速的转回头,心跳开始加快,他反射性的摸摸眼角,没有想流泪的感觉,所以说,只是错觉吗?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尽管薛景想要说服自己,可是耳朵所捕捉到的声音却告诉他这不是错觉也不是幻听。 他掐着掌心,鼓起勇气又向后看,过大的动作像是要把头颅整个扭过去,然而长长的巷弄里依旧只有他的影子被扭曲成歪歪斜斜的形状,投映在柏油路上。 薛景不敢再看,他急匆匆的向前迈出几个大步,却惊恐的发现后方脚步声的频率也开始变了,像是加快速度,想要追上前面的人一样。 谁走在前面?薛景脸色顿地刷白,这个再明显不过的答案让他的腿都要软了。 就在这时,本来还显得红艳的夕阳也逐渐褪了光芒,转为朦朦胧胧的昏黄色,像是相片曝光过度的色彩,充满一种怀旧氛围。 然后,薛景的眼睛开始发酸发涨,湿濡的感觉很快就充盈在眼眶里。 卧——槽——!薛景的内心已经有想尖叫的冲动,这该死的、杀千刀的警报器体质,这不是再明确不过的告诉他:“嘿,撞鬼啰。” 薛景的脸色由白转青,拔腿狂奔的速度就跟此刻在心中奔跑的一打草尼马一样的快。 啪哒的脚步声骤然急促起来,紧追不舍。 薛景连擦眼泪的时间都没有了,拚命的迈大步子,只恨自己没有再多出两条腿。但是即使他拿出了冲刺百米的速度,甚至假想紧追着他的是遇到书展前置期而化身冷酷修罗的燕晓晓——这个想象真的让他打了一个哆嗦——还是无法甩脱后方的脚步声。 薛景的眼泪越流越多,视界再一次被水雾糊成一片,他的呼吸急促,心跳因为恐惧而怦咚怦咚直跳,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耳边的脚步声清晰得宛如一场恶梦。 薛景埋头奔跑,根本顾不得哪一个巷口才是回家的路线,冷汗滴滴的渗出背脊,就连抓着书包背带的手指都在不受控制的发着抖,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的关系而泛白。 他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跑!快跑!绝对不可以停下来! 第五章-这个舅舅有点怪(8) 如影随形的啪哒啪哒声绞紧薛景的神经,让他无暇注意周边情况,就在他即将穿过下一个路口之际,碰的一声,煞车不及的撞上一堵硬实的东西。 “咿啊啊啊啊——!”惊吓过度的薛景很没种的惨叫出声,与此同时,强烈的反作用力也撞弹得他向后一倒。 一只手忽然拉住薛景,及时的避免他跌坐在地的狼狈下场。 从手腕处可以感受到略低的体温传递过来,还有那紧紧扣住自己不放的手指……薛景胆颤心惊的掀开眼,在朦胧的视野中看到了一张俊美优雅的脸庞,而此时那双琥珀色眼瞳正忧心忡忡的凝视自己。 是殷离莫! 薛景也说不清现在的心情是惊喜还是惊吓,但是在看到殷离莫的瞬间,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开,下意识拽着他的大衣衣襟,哆哆嗦嗦的缩成一团,不断的吸气吐气,好将紊乱的呼吸节奏缓和下来。 这是殷离莫第二次看到薛景哭得这么狼狈,眼角跟鼻头都红通通的,脸上更是沾满乱七八糟的泪痕。 那凄惨可怜的模样让殷离莫的心都不由得拧了起来,他将薛景拢进自己的大衣里,轻轻拍着对方单薄的背,只希望这个动作可以抹去薛景的不安。 只是相比起温柔的动作,殷离莫注视薛景后方的眼神是警戒凌厉的,怀疑有谁追着少年不放。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哭成这样?” “有东西……有东西在追我……”薛景说话的时候牙齿还在格格打颤,他缩在殷离莫的怀中,惊魂未定的转过头。 巷子里仍旧是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然而方才穷追不舍的脚步声却听不到了,周遭安静得像是只剩下薛景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薛景吸了吸鼻子,又侧耳倾听一会儿,确认脚步声已经消失,自己的泪水也不再像断了线的珍珠滴滴直落,他才松了口气,判断警报器已经解除。 “谁在追你?”殷离莫小心翼翼的擦去薛景脸上泪痕,在看到他紧攀着自己大衣不放的手指,心头顿时软了软。 即使巷子里不见第叁者的踪影,但是殷离莫却丝毫没有怀疑薛景的说词。 因为那是薛景所说。 脸上传来的微痒触感让薛景吓了一跳,他瞪大眼,这才注意到自己正被殷离莫用大衣裹在怀里,两人的距离近得只能用严丝合缝来形容,每个呼吸间好像都可以感受到属于殷离莫的气味。 薛景涨红了脸,甚至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响应先前的问题,只想着要尽快脱出对方的怀抱。他都几岁了,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象话吗? “谁在追你?”殷离莫又问了一次,声音低缓温柔,但是圈着薛景的两只手却没有松开的意向。 发现自己困在人体监狱里,而狱卒一时间也没有要释放自己的倾向,薛景压下别别扭扭的感觉,勉为其难的停下挣扎的动作——绝对不是因为殷先生的怀里很温暖,让人很安心,绝对不是。 他仰起哭得像只小花猫似的脸,沙哑的问:“如果我说我被鬼追,你信不信?” 殷离莫看起来有点吃惊,毕竟怪力乱神不是每个人都会相信的,换作是薛景,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对鬼神之说也是嗤之以鼻。 薛景想着这番话一定会被认为胡说八道,然而他却听到殷离莫不带迟疑的声音落在耳边。 “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薛景怔怔的盯着殷离莫,明明知道这个想法很荒谬,但是有一瞬间他觉得对方其实是认识自己的,认识那个叁十多岁的薛景。 第六章-不自觉的约会(1) 薛景没有将碟仙的事情告诉殷离莫,只暧昧的说自己最近好像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会哭得那么狼狈都是因为受到惊吓的关系。 这个说法倒是没有引起殷离莫的怀疑,他甚至主动提议找一天带薛景去拜拜,求个心安也好。 如此贴心的举动非但没有让薛景放下心来,反而让他开始坐立不安了。 就像当初殷离莫觉得车祸醒来后的外甥不对劲一样,现在轮到薛景怀疑殷离莫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了。 那一句“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很明显不是在对着高中生薛景,如果是的话,那当初薛景重生醒来后的失忆说就不会被立刻质疑了。 太奇怪了……薛景满腹疑惑,他甚至生出了想要去殷离莫的房间、书房翻箱倒柜的念头,看看能不能挖掘出蛛丝马迹。 只是就算薛景借口要去书房拖地,殷离莫也只是露出高深莫测的神色,委婉的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尼马的,最好拖地还要博杯问卜算时辰啦! 薛景没好气的腹诽,地也不拖了,饭也没心情煮了。拜托,他一天内连撞两次鬼,还差点就要跟这个美好世界说掰掰,这么苦逼的日子里总有资格闹个小脾气吧? 丢了一碗泡面在桌上表示这就是今天的晚餐,薛景端着自己的份走进房间里,准备跟燕晓晓报告傍晚时遇到的怪事。 薛景一边苏噜苏噜的吸着泡面,一边刷着脸书,意外的发现麦利竟然在刚刚贴了文。 『我知道你在找我,明天晚上九点,那个地方,事情的源头,我等你过来。』 看似没头没尾也没指名道姓的句子,但薛景却有一种感觉,麦利所说的“你”就是他。找了对方好几天,终于可以获得一些蛛丝马迹,然而薛景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就算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事情的源头是发生在哪里。 废话,玩碟仙的又不是他,麦利这举动跟对着瞎子抛媚眼是同样的道理啊! 薛景咬着筷子,瞪着脸书上的贴文,彷佛这样做就可以瞪出一朵花来。 就在这时,聊天室的小框框忽然弹跳出来,薛景分神瞥了一眼,一看到上头显示的名字是燕纷纷,筷子也不咬了,下意识端正坐姿,背脊挺得直直的;即使对方看不见薛景此刻的姿势,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摆出一个完美形象。 『我听晓晓说了。』 对话框里开始出现一行又一行的字。 『明天我会去南部帮你求一张钟馗符回来,在这之前,你要先找到玩碟仙时所用的碟子,否则事情无法顺利解决。』 虽然燕纷纷的讯息让薛景感到很窝心,然而对方同时也给了他一个大难题,他该怎么找到那个碟子? 他想了想,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送出一个问句。 『老师,你知道我们在哪里玩碟仙吗?』 很快的,燕纷纷的讯息就传了过来,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学校、勤学楼。 虽然地点还是很笼统,不过搜寻范围至少是缩小了,薛景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不用大海捞针。 接下来,他又拿起手机,在一年五班的LINE群组丢出讯息。 『有谁知道我在哪里玩碟仙?在线急,求解。』 由于薛景对班上同学的说词一律是“车祸撞击到头部,所以忘了一些事”,失忆说因此成为最好的理由,没有人会怀疑他问这件事是否别有居心,只会单纯认为他只是好奇。 虽然已经从燕纷纷那里获得了消息,不过薛景猜想,或许班上的同学知道更多内幕。只可惜盯着群组接口好半晌,有用的消息并不多,通常都是模棱两可的不确定语气。 归纳下来,也就是与燕纷纷一样的答案。 好吧。薛景放弃。大不了他明天晚上潜入学校,再打电话给麦利,问他约在哪间教室见面。 第六章-不自觉的约会(2) 是夜,薛景卷着被子睡得正深沉,早上的连续奔波外加今天所收获的信息量有点过大,让他几乎是一沾床就倒头睡去。 梦境里,他不再是现在的高中生,而是恢复成叁十四岁的编辑薛景,坐在办公桌前,一边看稿一边与笔电视讯里的有狐聊天。 熟悉的狐狸面具让人感到无比怀念。 有狐问:你想看看我的脸吗? 想啊想啊,不过前提是你不许掰弯老子。梦里的薛景这样回答,然后听到悦耳的低笑声从耳机流泄而出,不只搔弄着耳膜,连心底都被挠得有点发痒。 这一次,有狐没有再坚持他那句“等你喜欢上我,再让你看我的脸”,修长的手指探向面具,眼见就要将它取下来之时—— 啪、啪!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薛景吓了一跳,也就是这一个分神的剎那,视讯画面蓦地出现扭曲,接着是无数雪花闪动。 有狐消失了,笔电消失了,连编辑部办公室也消失了。薛景独自站在黑暗中,不知道该走向何方。 啪、啪。 如同拍打某种物品的声音越发清晰,薛景的睫毛颤了颤,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从梦境中挣脱出来,迷迷糊糊的掀开眼皮。 一室的幽暗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眼里还是茫茫然,直到又一次响亮的拍打声钻进耳朵。 啪、啪。 “吵死了……”薛景含糊的嘟嚷,他拉高被子,想要盖住整颗头,但是这个动作才刚进行到一半,“啪啪啪啪”连续响起的声音让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本来还陷在黑甜乡里的半只脚也顺利拔出。 不是幻听!薛景瞪大眼,右手反射性往着床头柜上的台灯摸索,按下开关。 下一秒,鹅黄色的光芒驱走黑暗,本来还暧昧不明的家具轮廓骤然被勾勒得清清楚楚。 薛景的床铺靠墙,对面是一扇双开式的窗户,此时透过床头台灯的光线,薛景看见窗外有两只惨白的手。 但是,也就只有两只手而已。它们诡异的悬浮在半空中,没有与任何部位相连结,一下又一下的拍打着玻璃窗。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哇啊啊啊啊啊——!”薛景尖叫的跳下床,一摸脸颊,发现不知不觉又是湿漉漉一片。 警报器体质作祟,说明窗外的手不是薛景的幻觉,然而一意识到自己连在睡梦中都会不自觉的掉眼泪,从心里涌现出的愤怒瞬间盖过惊恐。 卧槽——泥马的!一个大男人哭得像是水做的象话吗?象话吗! 他又不是黛玉妹妹,就算身体里的水分有百分之七十,天天让他哭个好几次,他不哭瞎眼也会先脱水吧! 什么破体质!给他直接开个阴阳眼不是比较干脆吗?哪有人一边撞鬼一边哭得淅沥哗啦?就算想逃走也根本看不清路啊! 薛景气急败坏的抹去泪水,往着房门的方向快速退去,只是还不等他的手搭上门把,本来紧闭着的门板忽然被由外向内推开。 “哇啊!”薛景反射性的又尖叫一声,踉跄的往后退去,总算是险之又险的避开迎面直击的房门。 推门而入的人是殷离莫。 薛景对于殷离莫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优雅从容、完美得让人觉得羡慕嫉妒恨,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对方脸色发白、衣衫凌乱的狼狈模样,殷离莫甚至连鞋子都忘了穿。 薛景禁不住都要怀疑受到惊吓的人是谁了,为什么殷离莫看起来比他还慌张? 茫然的瞪着眼睛,薛景什么话都还没问出口,下一瞬已经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圈箍着自己的手臂的力气太大,薛景被勒得有些发痛。 “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殷离莫喃喃低语。先前在二楼时听到的惨叫太过凄厉,重重敲击在心窝上,让他心胆俱寒,就怕薛景出了什么意外。 一次的失去已经够了,他不想再面临第二次的绝望。 第六章-不自觉的约会(3) 古人说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叁,无叁不成礼,也许是一天内撞鬼叁次就是极限,至少后半夜薛景没有再听到可怕的拍窗声,看到诡异的苍白手臂,眼泪也不再像锁不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的直直落。 直到太阳升起,温暖的阳光轻轻的吻在睫毛上,薛景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视野随着光线扩散而逐渐清晰,但是意识还有一只脚仍旧踩在黑甜乡里。 他呆愣愣的看着天花板上的几何图形,想起后半夜似乎是在殷离莫好听声音的安慰下睡着了。 身为一个宽宏大量的优质男人,薛景觉得自己不需要再那么小家子气的去计较殷先生昨天晚上拒绝他进入书房的举动。 他就不信殷离莫有办法二十四小时待在家里,守在他身边。 在脑内模拟着有哪些方法可以潜入殷离莫的书房、寝室而不被察觉,薛景的神智也越来越清醒。他眨了眨眼,神清气爽的准备一跃而起,结果左脚才刚动弹…… 下一秒,不祥的预感骤然滋生。 莫非、难道!薛景瞪圆了眼,不敢置信的再动一下左脚,小腿肌肉瞬地紧绷痉挛,剧烈的疼痛直冲脑门。 草尼马的,他抽筋了! 冷静下来,薛景,你可是出版界号称千人斩……不对,记错了,那是老大的绰号。 冷静下来,薛景,你连穿越重生这种不科学的事都经历过了,区区一阵抽筋岂会难得了你? 薛景吸气吐气再吸气吐气,可怕的痛楚非但没有减缓,反而让那张清秀的脸孔都扭曲成一团了。 “嘶……靠靠靠!”薛景痛得在床上直打滚,泪眼汪汪,别说是潜入殷离莫的书房了,他连下床都做不到。 正当薛景一边咒骂这该死的抽筋,一边拚了命的想要伸直左脚,房间门忽然被推开,他吓得反射性撑起脑袋,就怕不干净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小心肝现在太脆弱,根本禁不起任何一点的惊吓。 进来的人是殷离莫,本来焦虑的神色在看到薛景此时的模样后褪得一乾二净,甚至露出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 笑屁啊!薛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随即疑惑的发现到殷离莫仍穿着昨天那套衣服,发尾凌乱微翘,像是刚睡醒。 对于薛景不友善的眼神,殷离莫不以为意,薄唇弯出宠溺的弧度,走到床边坐下。 “哪里抽筋了?”他问,声音悦耳,琥珀色的眼微微瞇起,视线顺着薛景敞开的睡衣领口往下滑,流连在滑腻的肌肤上。 “小、腿!”薛景咬牙切齿,气恼着几次狼狈不堪的样子都被殷离莫撞见。就算这个男人是名义上……好吧,血缘上的舅舅,他还是想替自己保留一些高大上的形象。 哪个叁十四岁的男人像他这么苦逼?不但连撞叁次鬼,一早起床还要饱受脚抽筋的折磨。 看着薛景青白交错的脸色,如果是以前,殷离莫根本不会多注视一眼的,可是现在却是怎么看都嫌不够,觉得那张稚气未退的脸庞很是可爱,泪汪汪的眼睛非常迷人。 殷离莫知道自己早就重症末期了。 他轻抓住薛景的脚掌,慢慢往上扳,另一手则是缓推在薛景的小腿上,帮助他放松肌肉。 其实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但是殷离莫不会告诉薛景的,这样他才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碰触对方。 第六章-不自觉的约会(4) 殷离莫微凉的体温让薛景下意识的缩了一下,与男人的肢体接触从来不在他的人生计划里,但是此刻又不能挣扎着把左脚从殷离莫的掌中抽离出来,只好继续忍耐着那股顺着小腿往上爬、一路挠到尾椎骨的奇异麻痒感。 薛景僵着身体,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殷离莫有些粗糙的掌心、指腹上的茧,视线如果再往下方溜过去,就会看到对方垂着睫毛、无比专注的替他按摩小腿,侧脸俊美如同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 卧槽!孤男寡男的,照理说不该出现什么粉红色泡泡,但是为什么房间里的气氛诡异得让他浑身不自在? 时间的流逝似乎变得缓慢起来,就在薛景都要生出过了一世纪那么长的错觉之后,殷离莫的手指终于从他的小腿上离开了。 就算发尾乱翘,衣服上还有明显的睡痕,但是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瞇起眼笑起来的样子仍旧是优雅得像个贵族。 薛景试探性的踢踢左脚,方才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刺痛消失了,小腿肌肉也不再绷得紧紧,他觑眼看着殷离莫,却没料到与对方的视线撞个正着。 殷离莫的眼神暖得像春天般温柔。 薛景不期然的又想起那一天这个男人对着自己露出的似水微笑。 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其实不知不觉已在心底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如今却有逐渐加深的倾向。 薛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最初与殷离莫见面时,可以直视男人看似温文有礼但冷冰冰的眼神,可是现在反而忍不住的想要避开视线。 一定是因为前几次哭得太惨,都被撞个正着的关系。薛景暗暗替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毕竟殷先生的年龄可是比他小,长辈的面子挂不住也是理所当然。 这么一想,薛景本来有些慌的心又重新稳定下来。他抬起头,想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干脆利落的道谢,却在对上那抹柔软得一塌糊涂的表情时,本该流畅的句子顿时卡壳。 “呃、谢谢你……帮我按摩。” 听着干巴巴的声音,薛景都忍不住要鄙视自己了。他匆匆跳下床,决定先跟这个男人拉开距离,免得被奇怪的气氛弄得脑袋晕糊糊的。 才刚走出房间,眼前的画面却让薛景的脚步顿住了,他怔然的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么。 并不是客厅的摆设有了变动,也不是谁突然出现在这里,而是沙发上放着枕头与被子,压陷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恢复,在在显示着不久前有人正睡在上头。 这是连思考都不需要就可以获得的答案。 薛景转过头,看着正缓缓走出的殷离莫,对方的神色温和,像是对于他感到吃惊的事丝毫不在意。 就彷佛昨晚睡在那里是理所当然。 “你……”薛景的嘴巴张了又合,一个“你”字卡在舌尖,剩下的话却是怎么都吐不出来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即使双方有着血缘关系,但是事实上,薛景与殷离莫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然而对方却放着柔软的床铺不理,反倒是屈着身在客厅沙发睡上一晚,那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殷离莫明明不喜欢“薛景”的。 为什么要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薛景脑子里的问号就像咕噜噜的水泡越冒越多,注视殷离莫的眼神从惊讶转为茫然。 “别站着发呆,去洗脸吧。”殷离莫从薛景身边走过,揉揉他的头发,“待会带你出门。” “蛤?”薛景这一次真的吓到了,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他跟殷离莫两个人还能去哪里? ---------------------------------------------------------- 去约会啊少年XD 第六章-不自觉的约会(5) 外出的地点,薛景第一个想到的是芙拉蜜儿蛋糕店。 不过在发现车子行驶的路线是全然陌生之后,他不禁惋惜的将这个猜测塞进抽屉里,没有甜点跟美女服务生的人生有点哀伤。 假日的大马路上,来往的车潮比平时还要少,毕竟不是上班的颠峰时间,看着车窗外不断向后倒退的街景,薛景觉得有点新鲜。 就算只是普通的街道与建筑物,但是以这个年轻身体的角度来看,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 车子以着稳定的速度从闹区驶进一条安静的巷道里,看着一间间并排而立的香火铺以及不远处高高扬起的燕尾脊,薛景恍然大悟。 殷离莫居然带他来拜拜。 是了,他昨天傍晚的时候的确有说过这件事,不过薛景以为那只是随口说说的安慰词,没想到今天就那么有效率的成行。 薛景忍不住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殷离莫侧过头对他微微一笑。 今天的殷离莫穿着休闲简约,戴了一副细框眼镜,恰到好处的掩去了疏离感,也让本来就奢华的美貌顿时增添几分温文儒雅的气息。 根本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妖孽!薛景没好气的腹诽,干脆转过头去来个眼不见为净,免得被男人得天独厚的外表弄得心律不整。 这几天的心跳速度都有点不对劲了,真要让薛景形容的话,简直像是回到上辈子书展送印死线的前一天,有狐那个王八蛋还游刃有余的说风凉话,当然话中隐含的意思不外乎“放弃那些作者专心带我一个吧,像我这么乖又准时交稿的人哪里找”。 呸!薛景那时候真是气得心跳加快,握在手中的笔都在嘎吱嘎吱的响。 下了车,一眼望过去就是坐落在前方庄严恢宏、巍峨壮丽的关帝庙。庙里香火鼎盛,不少信徒都是携家带眷,虔诚的站在神桌前举香祭拜。 白烟袅袅,香的味道缭绕鼻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与殷离莫一起将庙中的神像拜过一次之后,酸沉的身子好像轻松了许多,肩膀也不再绷得紧紧的。 原本殷离莫还想带薛景去找效劳生婆婆帮忙压惊,不过薛景觉得太小题大作了,只求了一个过香炉的平安符。何况他也知道这只治标不治本,如果不彻底解决麦利跟碟仙的事情,昨晚的遭遇一定还会再出现。 哭得泪眼汪汪被鬼追也太凄惨了,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依照燕纷纷所说,将玩碟仙时所用的碟子找出来。 不过要怎样瞒过殷先生溜到学校呢? 薛景又瞟了眼站在隔壁的男人,如同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殷离莫衬着古色古香的寺庙非但没有半点违和感,反倒是优雅得像一幅画。 苍天不公啊!注意到女性同胞们的视线都往殷离莫身上溜去,薛景心里的不平衡都要淹出来了。 好歹分一点爱慕的眼神过来吧。他现在的身体虽然矮了点、瘦弱了点,但也算长得眉清目秀,不是应该会激起熟女们的母性光辉吗? 薛景摸摸脸颊,忍不住长吁短叹,无比怀念起当初英挺帅气的自己。 当然,如果让客观的第叁者,例如燕晓晓,她的评语大概会是:别做梦了薛同学,你知道你板起脸的时候吓哭几个小女生了吗? 径自沉浸在思绪里的薛景没有注意到殷离莫看过来的眼神是暖暖融融,甚至趁着他神游太虚的时候,修长手指状似不经意的勾住他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体温高,薛景的掌心极为温暖,这让一向体温偏低的殷离莫很是喜欢。 直到薛景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被殷离莫牵着走了一路。 “你你你你……”他吃惊得差点咬到舌头,一时间忘记从殷离莫的大手中脱离出来。 “别走路不专心,很容易撞到东西的。” 相比起薛景像是猫被踩到尾巴的表情,殷离莫的态度温和又自然,就好似牵着他的手只是出自于长辈的关心。 看着殷离莫主动松开手,替他拉开车门,哄着他坐进副驾驶座里,薛景满腔的恼怒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甚至开始怀疑起在意这种小事的自己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第六章-不自觉的约会(6) 跟着殷离莫出门有好处也有坏处。 想吃什么,殷离莫都会买单,因此薛景也不矫情,将感兴趣的小摊贩上的食物都搜括一轮;但是,让人郁闷的是,走在路上必须忍耐下至清纯国中女生、上至性感人妻熟女不时飘过来的视线。 不要以为兴奋的压低声音窃窃私语他就听不到!前编辑的耳朵可是利得很,连美编碎碎念自己又胖了几公斤都可以捕捉到。 但是看着又一名腰细腿长的美少女边走边回头恋恋不舍瞧着殷离莫的模样,薛景的心情已经从最初的羡慕嫉妒恨变成“怎样都好,殷先生你快松手吧”。 之所以会让薛景产生这样的心境变化,一半是自己的错,一半则要托殷离莫的福。 谁教薛景走路不专心,一不小心纠结起晚上该如何潜入学校,恍神的下场不是差点撞到电线杆,就是险险踩空台阶,看不过去的殷离莫干脆牵着他的手,以免他的路线越走越偏。 几次挣脱未果,只换来殷离莫包容又稳重的眼神之后,薛景只好板出一副冷艳高贵的表情来掩饰他的别扭。 尼马的,两个大男人牵着手象话吗?他的右手明明是属于萌妹子的,为什么要被殷先生握着不放呢? 修练出来的家事技能贡献给他也就算了,现在连手牵手逛街这种应该是男女朋友的专利也交了出去…… 薛景越想越欷歔,只觉得人生惨淡黑白,恋爱世界的缤纷色彩逐渐离他远去。 相比起薛景内心小剧场的风起云涌,殷离莫的心情只能用愉悦两字来形容。 喜欢的那个人现在就站在身边,不再是隔着屏幕视讯,不再是透过手机通话,而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体温,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总是冷情的眉眼被一抹暖融所取代,温柔得像是会滴出水来,如果被认识殷离莫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错愕他怎会与平素不喜的外甥如此亲近。 两人牵着的手一直到进入书局之后才分开来。 相比起殷离莫的有些不舍,薛景倒是毫无压力,甩开得极为爽快,一双眼睛铮亮铮亮,简直像看到了什么金山银山。 重生之后,光是适应新生活、新环境、新的人际关系,再加上碟仙事件就足够他忙得团团转了,一直没有机会重温社会人士眼也不眨买书的小确幸。 薛景兴奋难耐的在各类别的新书陈列台之间绕来绕去,一下看看书腰,一下摸摸封面,尤其是那些经过特别设计的特殊膜及刀模,更是让他爱不释手。 哎唷喂,没想到才一年多的时间,刀模可以越开越精细,简直到了变态的地步。看看这个镂空造型,这个书腰文案写得真棒,编辑是谁?求搭讪、求认识,就是不求交往。 看着薛景一拿起书不是立刻阅读而是翻到版权页,殷离莫有些失笑,知道这是对方的职业病发作了。 或许是满架子的新书让薛景心情大好,对于殷离莫跟在身边仅是看着自己的举动非但不介意,反而兴致勃勃的打开话匣子。 这个作者如何如何,那个作者拖了多久的稿终于出书,甚至连一些出版社的小道消息都信手拈来。 神经放太松的下场,就是殷离莫笑瞇了眼,忽地弯下身,凑至他耳边,低声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因为我……”薛景很顺口的就要说出“因为我就是编辑”,但是前叁个字刚滑出舌尖,他就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发现自己对殷离莫的戒心竟然降得如此的低,冷不妨的就要说出实话。 圆黑的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薛景迅速摆出最无辜真诚的表情,开始唬烂自己的伟大梦想。 “因为我非常向往编辑这么伟大又充满未来性宛如诈骗集团的职业,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编辑,不先掌握作者们的把柄跟习性怎么可以呢?” 最末,他像是要增加话中的真实性,还刻意挺了挺单薄的小胸膛。 理直气壮的模样看得殷离莫不由得宠溺的笑了笑,想要揉揉他的头发,不过还是蜷住了手指,止住这个动作。 虽然薛景正庆幸着他随口胡扯的功力还不错,没有揭了老底,可是他并没有察觉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不再抗拒殷离莫的接近。 ------------------------------------------------ 殷先生开心的继续与薛同学约会中XD 下一篇,意想不到的第叁者(?) 第六章-不自觉的约会(7) 在书店窝一阵子,薛景已经扫了十多本书,只要是对上眼的,他大概翻了几页就塞到殷离莫的手上,现成的男丁兼钱包耶,不用白不用! 仗着殷离莫的“想要什么我买给你”,薛景自然是毫不客气的行使这个特权,眼也不眨的豪爽姿态让一旁选书的高中生频频侧目。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跟在薛景后方帮忙拿书的男人太过好看,俊雅的外貌以及修长高挑的身形让人盯得目不转睛。 眼见殷离莫手里的书已经迭得高高,薛景本来探向一本约莫砖头厚的精装书的手也收了回来,大度的表示今天的购书量就先这样吧。 “再一本没关系。”殷离莫利落的抽起那本精装书,温和的说道,“我先去结帐,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其它想要的书。” “啊、嗯。”薛景看着自己必须踮高脚、伸长手才能碰触到的高度,再看看殷离莫那游刃有余的姿态,含糊的发出几个单音节。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还是不要比算了。 趁着殷离莫去柜台结帐的时候,薛景随意的四处走走,下一瞬,东张西望的视线忽地定格,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彷佛看到了让他不敢置信的事物。 就在斜前方,距离薛景不远处的一座新书陈列台,一名绑着短马尾的女子手捧小说,正专注的摩挲着它的封面。 她的动作简直与刚才的薛景如出一辙。 不是吧……薛景咽了咽口水,从来没有想过重生之后居然有遇到前公司同事的一天——燕晓晓不算,对方也跟他一样换了身体、换了生活环境。 “田恬。”薛景含糊的将这两个字含在嘴里,他还记得出车祸的那一天,自己与对方约好了要一块去芙拉蜜儿吃甜点,谁知道造化弄人,无法履行约定不说,他还成了如今这模样,妥妥的就是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鬼啊。 薛景感慨万分的低头打量自己单薄的小身材一眼,幽幽的叹了口气。 或许是这口气叹得有点大声,女子狐疑的转过头,杏仁状的猫儿眼在看见薛景之后倏地一亮,竟然放下书,主动朝薛景的方向走过来。 卧槽!薛景心中警铃大作,反射性摸上自己的脸颊。他怎么会忘记了呢?田恬这丫头喜欢的类型就是眉清目秀的男孩子啊,还特别偏爱年纪小的。 他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几步,可是再转念一想,可以获得有狐消息的渠道不就近在眼前? “田恬姐!”在女子还没有开口之前,薛景已经露出一脸惊喜表情,圆黑的眸子睁得很大,“你是梦想天堂的田恬姐吗?” 被称作“田恬”的女子愣了一下,犹如看到美味猎物般的眼神稍稍收敛,含蓄的点点头,投向薛景的视线也带上了打量。 “我在书展的签名会看过你好几次,田恬姐的主持超棒的。”薛景笑得有点害羞,天知道他得将脸部肌肉绷得多紧才能做出这副腼腆姿态,不过田恬的主持功力的确一流,活动会场总是被她炒得火热。 薛景这番话立即打消了田恬的疑虑,与此同时,那双猫儿眼里的光芒又更加闪亮了。 如果让薛景形容的话,就像是蛇看见青蛙时所露出的眼神。 第六章-不自觉的约会(8) “田恬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薛景眨巴着眼,微微仰头,苦逼的发现自己居然连身高都输给前同事,“死狐……呃,不对,有狐他真的封笔,不再写小说了吗?” 外表甜美可爱,甚至给人有点傻大姐的感觉,但是田恬却忽地瞇起了眼,敏锐的抓出关键词。 “同学,你刚刚说的是死狐狸吗?” “当然不是!”薛景果断否认,努力的瞪大眼睛,表示出自己只是一个天真无辜又清纯的高中生,“田恬姐,我是有狐大人的死忠粉,怎么可能称呼他为死狐狸呢?” “真的吗?”田恬狐疑的瞇起了眼。男孩眉清目秀,很是陌生,即使真如他所说在书展签名会上见过她几次才能一眼认出来,但是对方在提及“有狐”时却让她感到一股异样的违合感。 那咬得特别清晰的“死狐狸”叁字,让她不期然的想起了一个人。 面对步步逼近的田恬,薛景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向后退。前世的时候还不觉得,重生之后因为身高缩水、视野也变矮的关系,第一次觉得田恬带给人的压力居然如此大。 这可跟面对燕晓晓是完全不同的感觉,燕晓晓给他的是生命上的威胁,田恬带来的则是贞操上的威胁。 他可没有忘记田恬的伟大梦想是什么,那可是会让所有男人胆寒的可怕野望啊! “薛景,我们该走了。” 低沉悦耳的嗓音从另一侧响起,薛景第一次觉得男人的呼唤宛若天籁,他露骨的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正想投给殷离莫一记感激的眼神,没想到却对上一双冷冷淡淡的琥珀色眼睛——尽管那张俊美得过份的脸庞仍是挂着一抹温和微笑。 这样的殷离莫,让薛景想起了在病房初见面的那一天。 莫非、难道,殷先生今天忘记吃药,又变回原本高高在上的冷艳模样? 薛景一个劲的思索着是什么原因让殷离莫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没有注意到前方的田恬在听见那声呼唤后,灵动的猫儿眼骤然一瞠。 “你也叫薛景?”田恬喃喃低语。殷离莫的出现只让她惊艳一瞬,更多的心思都放在这个名字上头。 薛景暧昧一笑,对于有狐的话题被打断感到扼腕,但是殷离莫还在等他,总不能把金主扔下不管吧。 “不好意思喔,田恬姐,我舅舅在叫我了,有机会的话我们下次再聊。” “嗯嗯,好啊。”田恬笑咪咪的,“你的LINE还是0925那个对吧。” “对对对,就是那……”薛景话说到一半猛然闭嘴,看着田恬的眼神简直可以用大惊失色来形容。 “阿景同学。”田恬的笑容也收敛了,这一次的语调又轻又缓,彷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真的是你吗?” “我……”薛景有些慌,与田恬相认还没有列入他的计划里。就算不至于要挑个灯光好、气氛佳的场景,但至少也不该是在这个时间点,他应该要做好更多的准备,拟好更完整的说词。 “薛景。” 殷离莫的声音又一次传来,薛景从中听出了催促的意味。 或许是看出薛景左右为难的样子,田恬匆匆从背包里拿出记事本,在上头写下一串数字后再撕下纸塞到他手里。 “回去加我LINE,看在你那么年轻可爱的分上,我允许你将脸埋在我的胸前哭。” 短短一句话瞬间让薛景如同回到从前的绊嘴时光,他在殷离莫看不见的地方对着田恬比了一记中指。 田恬的笑容越咧越大,眼睛都弯成细细的月牙状了。 薛景没好气的龇了一下牙,但终究是拿这个年轻后辈没辙,对她挥挥手,就叁步并作两步往着另一侧小跑过去,与殷离莫偕同离开。 一路上,薛景总觉得气氛很是微妙,即使殷离莫的表情依旧温和,但是薛景还是注意到他的眼角下垂,罕见的透出几丝消沉。 那无精打采的模样让薛景很不习惯。越是完美的人,不经意间展露出的弱势反倒让人越发的在意。 “怎么了?”最末,还是薛景自己受不了,主动问出口。 “认识的人?” 殷离莫的句子没有主词也没有受词,但是薛景就是听懂了,他点点头,同时在心里斟酌一下该替田恬安置什么样的身分才不会引人怀疑。 “她是我们学校的实习老师,教英文,人满好的。”他的语速不快,这样才可以避免一时口误,让人抓到漏洞。 只是薛景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身旁的人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分,这番说词落在殷离莫的耳里反倒带有另一层涵义。 “……你喜欢她?”殷离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里有些发苦,心里酸酸的,想起薛景在当编辑的时候与那名清秀可人的女孩走得很近,透过视讯都可以听到两人亲密的谈笑。 “你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薛景脸色发白,震惊的停下脚步,瞪向殷离莫的眼神就像是他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恐怖事情。 “你知道那个小王……呃、我们老师的择偶条件是什么吗?是要给她干啊!” 草尼马的,他打娘胎出生从来就没有看过哪个女生会想干自己的男朋友,理由还是因为想要看他凄惨哭出来的样子。 就算田恬清纯可爱如同邻家妹妹,他也不会把她列为交往对象的,谁知道哪天晚上睡到一半会被开苞! 第七章-碟仙碟仙(1)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但是薛景深深觉得宛如海底之针、让人捉摸不定的,根本就是殷先生的心。 前一秒还消沉低落,后一秒又神采奕奕、神清气爽,天知道他不过是不小心说漏嘴,抖出了田恬的癖好而已。 薛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种无法获得解答的问题他也就懒得去思索了,只要别告诉他,殷离莫其实对田恬那丫头有意思就好。 这组合实在太让人恶寒了。 薛景打了一个哆嗦,搓搓手臂,决定先打一套八极拳甩去脑中的胡思乱想,再好好洗个澡,让身心都处于最佳状态,以应付潜入学校时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 他正一边打着拳的时候,忽然听见殷离莫轻轻说道: “我认识一个朋友,跟你一样喜欢练拳。” 殷离莫的声音温柔低沉,很是好听,薛景不由得被引去了注意力,微微侧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他练什么拳?”薛景问,这还是他第一次听殷离莫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 “不知道,我没问过他。” “招式长怎样?”薛景脚跟一转,干脆正对殷离莫。 “跟你的很像。” “八极吗?”薛景有些吃惊。他所学的这套拳法虽然还没有到失传的地步,但是会的人也不多,除了教导他的燕晓晓之外,殷离莫口中的那个朋友,就是他已知的第二位了,这让他有点蠢蠢欲动。 薛景不是武术狂热分子,但是对于以拳会友这种事还是很憧憬的,这可是男人的浪漫啊。 前世的时候只有燕晓晓陪他对练,但是面对一个武力值爆表的人形凶器,别说还手了,根本就是被打趴的分,充分展现了如何成为一个沙包的真谛。 现在听到殷离莫提起另一名学习八极拳的人,薛景禁不住起了想要切磋的心情,一双圆黑的眼睛顿地铮亮铮亮,毫不掩饰自己的心动。 “舅舅,求介绍你朋友。”他腼着脸要求,却没想到下一秒听到的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死了。”殷离莫垂下睫毛,语调罕见的听不出情绪起伏。 即使喜欢的人已经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眼前,但是殷离莫始终无法忘记得知薛景死讯时的空白与绝望,无法思考,心口空荡荡的好似破了一个大洞。 薛景闭上嘴巴,两只手垂在身侧,不知所措的绞着衣角。殷先生应该不会哭出来吧?他对安慰人这种事很不在行的。 “呃、那个……”他干巴巴的开口,“你朋友在天上一定会过得更好的,会当个幸福的天使,所以你就、就节哀顺变……” “你还是一样不会安慰人。”殷离莫抬起眼,因为薛景笨拙的说词而忍不住失笑。 “废话,我又不是念心理学的。”薛景嘀咕,不过看见殷离莫的脸上没有太多的伤心难过,他不禁松了一口气,反倒忽略那句话所透露出的讯息。 迅速将剩下的拳术套路打完,薛景缓了缓呼吸,接着抱起先前放在矮柜上的衣服,准备去好好冲个澡,将一身的黏腻感洗掉。 “需要帮你吗?”殷离莫状似随意的问了一句,眼睛弯弯的,很是温柔。 “呸!”薛景的回答直接又干脆,自顾自的走向浴室,拒绝任何男性生物的接触,他这冰清玉洁的身体只有美少女可以碰的。 是说,这样的相处模式好像似曾相识? 薛景的纳闷只维持几秒钟,很快就丢到脑后,专心致志的洗起澡来,不成调的歌声不时会混在哗啦水声之中传出。 第七章-碟仙碟仙(2) 当薛景洗得香喷喷、热呼呼的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客厅已经不见殷离莫的人影,他下意识的往楼上看了一眼,推测对方不是回房间就是去书房了吧。 这样也好,如果殷离莫一直待在这里,有些事会让他不方便做。 趁着客厅只剩自己一人,薛景忙不迭从玄关处拎起一双运动鞋,又从柜子里翻出手电筒,再摸索一些自己觉得可能派上用场的小东西之后,就若无其事的走进卧室。 原本他是想锁上房门的,不过这里毕竟是殷离莫的房子,身为主人的他当然有钥匙,所以就改挂了一张“休息中,请勿打扰”的牌子。 至于之后能挡多久算多久了,也许殷离莫根本不会发现他曾经晚上偷溜出去过。 薛景在计算机桌前坐下,习惯性的进入脸书页面,右上角的讯息栏弹出的红色提示显得很是惹眼,他点开一看,发现竟然是燕晓晓传来的讯息。 『已联络上田恬,下次安排你们见个面。』 短短的一行话,就跟燕晓晓的个性一样简洁。 看着留言,薛景不知道是该佩服燕晓晓的好速度,还是该恍然大悟书店所发生的事。 原来燕晓晓已经告知真相,难怪田恬那丫头可以那么快狠准的发现披着高中生外皮的他的真实身分。亏他还以为自己是不是上辈子跟田恬有几世纠葛,或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不然他重生之后怎么会变成田小妞的好球带呢? 好理加在,这种可怕的现实不会发生,他对于屁屁的贞操可是很看重的。 薛景想了想,手指灵巧的落在键盘上敲出一串串文字 『燕纷纷要我尽快找到玩碟仙时用的碟子,否则事情无法解决。麦利约我晚上九点在老地方见,那里是事情的源头。老大,你觉得会是哪里?』 『召唤碟仙的地方。』 燕晓晓的讯息紧随在后出现,显然她此刻也挂在在线。 薛景本来以为这句话之后应该就没有下文了,意外的是,讯息框里闪烁出燕晓晓正在输入讯息的提示。 『八点半,学校后门,我跟你一起。』 “不是吧,真的假的?”薛景瞪着那一行字,对于燕晓晓要求主动参与感到诧异。她一向不信鬼神,还是个百分百的唯物主义者……说实话,就算是鬼神都要敬她而远之了,根本是活生生的未爆弹耶! 薛景没有料到,他竟然不小心将心里话全都打上了脸书的讯息框。 燕晓晓没有再回应,取而代之的是薛景的手机铃声响起,大白鲨主题曲在这一刻无比的惊心动魄。 看着不断闪现的燕晓晓叁个大字,薛景心脏怦怦跳,手指悬在半空中,迟疑了好几秒钟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按下通话键。 “薛同学,我想我有必要亲口告诉你。” “告诉我什什什什么?”薛景的声音有点抖,像是跳针的唱片。 “将一名身体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视作未爆弹,是非常失礼的一件事。”燕晓晓平静的纠正。 “卧槽!你最好花样年华啦!你都不知道叁十而立多久……呃!”薛景深深了解到何谓不作死就不会死了,“老老老老大,你知道的,这身体还没有成年,根本没有我当初的成熟稳重,我会不小心说错话也是可以体谅的,对吧?” 最后两个字薛景说得极为讨好,又软又糯,被不知情的人听到,真会以为他在对着年长的情人撒娇之类的。 “薛同学,我合理怀疑,没有跟着你一起重生的一定是你的羞耻心,对吧。” 同样的结尾,不同的语调,燕晓晓的声音不带起伏,也没有抑扬顿挫,却如一枝箭笔直的射入薛景的心窝里。 第七章-碟仙碟仙(3) 晚上八点,薛景关了房间的灯,换上运动鞋,轻手轻脚的从窗户跳下去。 虽然想要帅气的蹬上围墙,可惜个头不高,只好往后算了一段距离,利用助跑的力量往上一跳,双手攀在墙头,以着与利落还差了一点边的姿势翻墙离开。 八点半,薛景准时的来到明辉高中的后门,燕晓晓已经等在那里。 “老大,这里有监视器吗?”薛景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与燕晓晓认识太久了,就算不用事先打过招呼,也可以断定对方一定提前将周遭环境检查过一遍。 “有。”燕晓晓给予肯定的答案,在看到薛景苦着一张脸的时候,才又淡然的附加一句,“但是故障了。” “老大,你一次讲完是会死吗?”薛景抱怨归抱怨,但右手已经摸进外套口袋里,掏出两根变了形的回形针跟手电筒。 眼角余光迅速的扫过周边一圈,确认没有其它人经过,他张嘴咬住手电筒柄端,两手捏着回形针,借着手电筒的光线将呈九十度直角的那一端插进锁孔底部,一边慢慢旋转,一边施加压力。 周边很安静,薛景估计燕晓晓应该在帮他把风,所以就更加专心的投入在开锁大业里。 正当他仍如同作贼般的撬着大锁,忽然听到喀的一声。 明明在锁孔里面的回形针一端还未找到锁栓的位置,后门却已经缓缓向里退去,敞开的门缝中露出的是一张显得过度苍白的少女脸孔,镶在其上的黑眼睛甚至透出了诡异的光泽。 “我靠!”薛景噎了一下,差点被突如其来的特大写吓到。他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还握在手里的回形针,再抬头看向前方的纤细身影。 在手电筒光线的映照下,燕晓晓的脸白得像是不带血色。 不过那只是错觉而已。 就像薛景觉得燕晓晓的眼睛在发光,像是闪烁在墓园里的鬼火,也是错觉一样。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为毛你会在里面啊老大!”薛景震惊的瞪着燕晓晓,连手电筒掉在地上都没注意到。明明前一秒人还站在旁边的,不是吗? 莫非老大终于练成了传说中的瞬间移动或是穿墙之术?飞升得道将不再是梦想! 看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薛景,燕晓晓比着约莫一人半高的红砖墙,平淡说道:“翻墙比较快。” “靠,老大,到底你是男主角还是我是男主角啊?”薛景心里不平衡的碎碎念。武力值爆表也就算了,翻墙还翻得如此利落,这样充满男子气概可以吗? “嗯?”燕晓晓挑起细细的眉,薛景的嘟嚷太小声,她只听到模糊的音节,内容是什么倒听不真切。 “什么事都没。”薛景将回形针塞进口袋,就要挤进门缝里。 “手电筒。”燕晓晓提醒一声。 “啊、喔,好。”薛景连忙捡起手电筒关掉灯光,再反手关上后门,蹑手蹑脚的与燕晓晓一块潜入校园。 夜间的凤凰树很是阴森,大大的枝叶在半空中舞动着,让人联想到张牙舞爪的鬼怪。 虽然现在时间还不到九点,眼睛也没有泛酸流泪的迹象,不过撞鬼次数已经多过中乐透的薛景还是下意识提高警觉。 勤学楼就坐落在凤凰木道路的尾端,薛景与燕晓晓避开巡逻的警卫,小心翼翼的来到大楼的侧门前。 薛景带来的回形针终于可以派上用场,在燕晓晓平静到充满压迫的视线下,他的手虽然有点抖,不过可喜可贺的还是顺利的打开了侧门的锁。 拐咿……铁门被推动时发出的声音宛若夜枭在呜咽,刮过耳膜,让背脊都忍不住窜过一股颤栗。 长长的走廊被月光映照得晦暗不明,薛景与燕晓晓走在其上,脚步声即使落得再轻,还是被放大无数倍,制造出幽幽的回音。 勤学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四层楼共有二十多间教室,不过依燕晓晓与薛景的分析,人来人往又有保健室在的一楼不太可能成为叁个高中生玩碟仙的地方;而四楼则是社团教室的所在,有些参与社团活动的学生会留得比较晚,同样也不适合。 那么,搜索范围顿时就缩小很多了。 时间宝贵,最好在麦利到来之前抢先找到碟子。如果真的来不及,那么B计划就是捆住麦利,逼他说出实话。 “老大,我二你叁。”薛景很快做出决定。 燕晓晓点点头,同时正色吩咐:“一流眼泪——” “立刻跑。”薛景果断说道。 第七章-碟仙碟仙(4) 白天时觉得再普通不过的学校走廊,在入夜时却显得阴森无比,苍白的月光从窗外斜射,影子在身后拖得长长的,一不小心甚至会产生有谁正蹑着脚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的错觉。 薛景本来不是疑神疑鬼的个性,但是这几天所遭遇的事件让他一看到黑影就忍不住心惊胆跳。 尤其现在只身一人走在勤学楼的二楼走廊上,教室无灯,仅有尾端的安全门指示灯散发出荧荧绿光,顿时更添几分诡异气氛。 薛景咽了咽口水,将手里握着的手电筒压低,以免外泄的光线会不小心让恰好在巡逻的警卫看见。 他步伐加快,看也不多看一眼的略过几间学年教室,不认为放学后还有值日生留下来整理的这些地方会被原身体的主人相中。 如果高中生薛景想玩碟仙,又不想被老师们撞见,最有可能挑选的地点就是靠近走廊底部的那些科任教室了。 当薛景停步在生物实验室之前,看着被上锁的大门,忽然意识到最重要的一件事。 靠杯!他忘记问老大会不会开锁了。拜托她千万不要发挥本色,直接暴力破门或破窗而入。 薛景想了想燕晓晓的武力值,忍不住打一个哆嗦,也就顾不得用变形的回形针开锁,而是掏出手机,点开通讯簿,准备先询问一下对方的状况。 然而在他还没按下燕晓晓的号码之前,手机却快一步的震动起来,大白鲨主题曲在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楼层里显得无比的惊心动魄。 “哇啊!”薛景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好在理智阻止他做出这个举动。 但是下一秒看到屏幕上显示出的来电者名字,薛景是真的很想把手机扔出去了。 卧槽!殷先生为什么会打电话给他? 薛景反射性把手机拿得远远的,彷佛那是一颗未爆弹,在接与不接之间挣扎着,“登棱登棱登棱”的配乐更是将紧张感拉到最高。 深呼吸,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很好,他好像稍微冷静下来了。不过就是被殷离莫发现他晚上跑出去嘛,现在才几点,正值花样年华的高中生总是需要一些休闲活动的,对吧?像是潜入学校、撬开门锁,寻找碟子之类。 薛景越想心里的底气也就越足,大不了他还可以编一个“功课不会写,于是勤奋好学的他决定前往老大家,向她请教课业”的理由。 很好,完美!薛景替自己点了一排赞,终于再无顾忌的按下通话键,手机另一端立即传来殷离莫的声音。 “碟仙是怎么回事?” “……蛤?”没有预料到的问题直接砸下,砸得薛景头晕脑涨,打好的腹稿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傻愣愣的发出一个单音。 第七章-碟仙碟仙(5) “你跟你朋友现在在学校?”殷离莫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嗓音悦耳依旧,却比平时还要低几个音阶。 “等等等等等一下!你为什么会知……啊靠!”薛景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妥了,他这番说词摆明就是此地无银叁百两 “你的脸书没有关。”殷离莫毫不避讳的给出答案,语调低缓且理所当然。 “你偷看我的脸书?”薛景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气,“你不知道这年纪的孩子纤细敏感又脆弱吗?隐私被窥视可是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并且对大人产生不信任感的!” “你不会。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最好你有多了解我啦!薛景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连外甥都不太关心的男人,又怎可能看透重生在高中生身上的自己? “总之我跟老……呃、我跟同学有事情要办,处理完之后就会回去的。而且现在还不到九点耶,别告诉我你家的门禁其实是八点半。” 眼见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薛景干脆将手机夹在颈窝处,空出来的两只手捏着回形针,开始进行撬锁作业。 反正殷离莫都知道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他不可能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就回家。开什么玩笑,麦利都还没见到呢,更别说那杀千刀的碟子也不知道藏在哪个地方,正等着他去挖出来。 薛景听到手机另一端的男人叹了口气,接着用如同哄小孩般的口吻说道。 “那,我去学校接你好吗?” 殷离莫的态度一放软,薛景反而强硬不下去了。他现在吃殷先生的、用殷先生的,还住在殷先生的家,对方要来接他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毕竟是这身体的监护人。 喀。清脆的声音不期然的在走廊上响起。 “啊,开了。”薛景反射性的喊了一声,迅速的收回回形针,伸手扭开门把,推门而入。 “什么东西开了?” “没,什么事都没。”薛景当然不可能直白的说是教室的锁开了,他含糊的带过话题,将殷离莫的注意力引开,“舅舅,你可以在学校后门等我吗?我很快就会出来的。” 应该啦……薛景没有将这叁个字说出来,他匆匆结束通话,深吸一口气,将手电筒举起,浅黄色的光线顿时逼退部分幽暗,室内摆设的轮廓被揭露出来。 薛景回头往后看了一眼,侧耳倾听,确认没有多余的脚步声出现,立即反手掩上门板。 生物实验室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薛景一手握住手电筒,一手拉开一扇扇的柜门,发挥出当编辑时所培养出来的一目十行的眼力,快速的将其搜索一遍,桌子与流理台底下当然也不放过。 可惜的是,始终没有找到类似碟子的东西。 薛景也不拖杳,将生物实验室的门重新上锁后,继续前往下一个地方。 然而一连翻找了几间科任教室都没有收获,薛景不禁有些急了,他看了下手机,距离九点只剩下十分钟了,而二楼可以搜寻的地方只剩下音乐教室。 到目前为止,燕晓晓尚未联络他。换言之,她同样也没有任何发现。 第七章-碟仙碟仙(6) 薛景伫在音乐教室的门前,即使告诉自己要平常心以对,但还是不由得心跳加快了起来。 依照小说定律,目标物通常都藏在最后一处,但是伴随而来的不是最终大魔王,就是一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眼睛没有发酸也没有发涨,至少是安全的。假使遇到危机,他一定会使劲的、拚命的拔腿就跑。 做好打算,薛景将手电筒搁在窗棂,变形的回形针继续派上用场,越来越娴熟的开锁技巧让他叁下五除二的撬开门锁,堂而皇之的进入音乐教室。 虽然曾经来过这里几次,不过薛景还是有点紧张的。听说校园七大不可思议最喜欢的地点之一就是音乐教室了,不是贝多芬的眼睛会流血,就是钢琴会突然发出声音…… 薛景紧张兮兮的往墙上的音乐家画像多看几眼,试图将脑内滤镜开到百分之两百,最好可以把硬邦邦的男性全部转换为热爱古典乐的萌妹子。 不得不说,这样做的效果还不错,薛景本来悬在喉咙口的小心肝重新落回原处,梭巡教室的视线也跟着稳定许多。 将课桌椅全数检查过一遍,薛景随即来到直立式钢琴边,蹲下身子,手电筒光线往钢琴底部扫了过去。 第一次的时候似乎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他不死心,改蹲为趴,手电筒往更里处照进去,一只白色倒扣的小碟子猛地撞进眼帘。 找到了!薛景心脏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忙不迭伸长手,想要将碟子构出来—— 登棱登棱登棱…… 熟悉的大白鲨主题曲又再次响起,薛景很忙,一只手要拿碟子,一只手要从口袋里挖出手机,手忙脚乱之下免不了有几个地方硌到骨头,疼得他龇牙咧嘴。 然而好不容易手机与碟子都落到手中,薛景却发现手机屏幕竟是静悄悄的,根本毫无动静,然而“登棱登棱登棱”的配乐仍旧在不止歇的飘扬。 与不祥预兆同时出现的,是眼睛里的酸涩感。 泪水逐渐在眼眶里积蓄,薄薄的水雾很快就将视界染为朦胧一片。 事实证明,衰运无极限的薛景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乌鸦嘴叁个字在他身上完美的得到应证。 “尼马的,不是吧!”薛景哆哆嗦嗦的挤出声音,几乎是话一出口,滴滴答答的眼泪就随之掉落,沾湿脸颊,再顺着脖子滑进领口里。 比起去吐槽“这里明明只有钢琴,大提琴版的BGM是哪里生出来的”,薛景更想转身冲出音乐教室,然而他没有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一抹纤细人影立在门口,阻挡了他的去路。 少年的脸色很白,白得可以清楚看到浮现在上头的一根根青色血管,被手电筒光芒一照射,彷佛蜿蜒纠结的荆棘,让人怵目惊心。 “麦利……”薛景按住湿漉漉的眼角,沙哑的喊出来人的名字。 相比起薛景如临大敌的模样,麦利却绽开一抹笑靥,彷佛多日来的阴霾终于有一丝阳光射入,眼里的喜悦满得快要溢出来。 “小景。” 不只是表情,麦利的声音也毫不吝惜的表现出他的雀跃,种种情绪上的变化,让薛景几乎难以将数日前形销骨立、泪眼愁眉的他联想在一起。 “小景!”麦利又开心的叫了一声,往前走几步,让自己完全的曝露在手电筒的光线下。 与此同时,薛景也看到紧贴在麦利身后的诡异白影,他骇然的瞪大眼,无法抑制的恐惧从身体深处冲出,连手指都在发抖。 比门还高、几乎要碰到天花板的瘦长女人低头俯视着他,苍白的两只手垂在身侧,一双眼睛是浓黑不见眼白的,咧开的嘴巴歪斜,像一道被镰刀割开的口子,好似要将脸孔分成两半。 尽管对方有着似人类的外形,但薛景内心的警报器却在大声尖叫,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滴落。 那是—— 那是—— 碟仙! 第八章-有狐(1) 薛景捏紧手指,呼吸急促,不只是眼泪停不住,冷汗也细细密密的从后背渗出来,浸得他发寒。 强烈的危机感命令他与麦利拉开距离,但是那瘦瘦长长的苍白女人所带来的压迫太大了,两只脚像是被钉住般,难以动弹。 动啊!快动啊!薛景在心里尖叫,眼见麦利笑弯了一双眼、步伐轻快的与他不断接近,他急得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架在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无预警亮起,炽白的光线一瞬间吞噬黑暗,但还来不及捕捉到其它景物的轮廓时,又转眼熄灭。光线忽明忽暗,衬着麦利脸上越渐灿烂的笑容,竟是诡异得教人打心底发怵。 与此同时,墙上的音乐家肖像的眼睛忽然转动,齐刷刷的看向薛景,刺耳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现,此起彼伏。 灯光疯了似的闪烁,高亢刺耳的笑声毫不留情的凌迟着听觉神经,烫热的泪水让薛景眼前所见一切都是朦朦胧胧。 “小景,小景!”麦利亲密的喊道,还未完全变声的嗓音像是在唱歌般轻快又悦耳。 虽然薛景被高达天花板的苍白女子压迫得冷汗涔涔,但这不代表他会心甘情愿的被对方亲亲热热的喊着小景两字,尤其那双弯成如新月般的眼睛里所流泄出来的绝非满满的善意。 草尼马的,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最容不得被人说小了! 用力咬了一下舌尖,憋着的一口气猛地吐出,彷佛被施了定身咒的脚终于从恐惧的阴影中拔起,薛景立即往窗户方向退过去,右脚同时也灵活的勾住一只椅子脚,往自己方向一拉,瞬地横倒在他与麦利之间,形成一个屏障、 薛景的举动似乎逗笑了麦利,看着他的眼神彷佛看到一只蚂蚁在垂死挣扎。 “没用的,小景,不管你怎么躲都逃不掉的。”麦利停步在那只斜倒的椅子前。 头顶可以碰触到天花板的苍白女人没有移动,依旧将唯一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与碟仙的正式面对面让薛景觉得眼泪就像坏掉的水龙头一般,关不掉、锁不紧,糊得他脸上湿漉漉。 “他……换你……”女人开口了,声音让人联想到磨过的砂砾,干干哑哑。 没头没尾的句子落下,薛景却发现麦利的眼睛发亮,镶嵌在凹陷眼眶里的眼珠子闪过狂热的色彩。 同时带给薛景是更加不祥的预感。 “感谢您的恩赐……”麦利呢喃着,“神明大人,我一定会完成您的命令。” “等一下!”薛景捏着碟子的手在发颤,但是语气已经稳定下来。再往后退去就是窗子,迫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成为逃脱口,现在还不如先把状况弄明白。 麦利挑起细细的眉,歪了一下脑袋,这个动作让他透出一丝稚气,少了几分阴森。 “我说,就算你想对我做什么也得说清楚。”薛景抬手抹去泪痕,绷着脸蛋,试图摆出最凶神恶煞的模样。天可怜见,他连脚都在抖了。 “我想做什么?”麦利翘着的嘴角耷拉了下来,“小景,你不是应该知道吗?” 知道个屁!薛景在心里竖了记中指。他跟麦利又没有心电感应也不会读心,最好可以清楚对方在打什么鬼主意。 每次留的讯息都含含糊糊、弯弯绕绕,好像不表现一下含蓄是美德会死一样。 第八章-有狐(2) 薛景的表情充分说明他对于麦利这个问题的鄙视,但是麦利也不着恼,本来垂下去的嘴角又再次扬起。 “小景,当初是你拖着我跟小燕子一起玩碟仙,也是你跟碟仙许愿的。” 薛景抿着唇,看起来像是默认了,但是内心的草泥马却忍不住奔腾起来。 许愿?卧槽!连他这个不碰碟仙、笔仙、钱仙的人都知道玩碟仙只能问不能许愿,许了愿可是会被碟仙索债的。 “我知道小景你喜欢你舅舅,你还跟碟仙许愿,希望他在意的那个人死掉最好,这样他就会喜欢上你了……”麦利如同沉浸在回忆里,眼睛半瞇,叨叨絮絮。 薛景却是越听越心惊,现在的孩子是怎么了?只是感情不顺遂,居然就求起鬼神,许下这种丧尽天良的心愿。 先不论殷先生喜欢的人是谁,对方是否真的被碟仙害了,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小景,你玩碟仙时哭得那么惨,果然你跟小燕子都出事了……你出事就算了,因为你是发起人啊。可是,为什么我要被牵连呢?”麦利问得很轻,但是眼底的不甘却是沉得快要化作实体流出来。 一句“你出事就算了”让薛景不敢置信的瞠大眼。少年的态度理直气壮得可怕。 “不过没关系……”麦利的声音又变小了,如同在喃喃自语,“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逃过一劫的,但是神明大人已经恩赐我了,只要我……” 麦利后半截的句子几乎是含在嘴里,薛景听不真切,但是他也猜得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薛景悄悄的向后挪几步,身体已经抵上窗户,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目测一下与地面的距离。 “别……拖拖……拉拉……” 挠刮得耳朵发痛的声音骤然响起,在空气中荡漾出圈圈涟漪,不只薛景吓一跳,麦利也惊慌的缩起肩膀、回过头。 趁麦利注意力被引开的时候,薛景赶紧将碟子揣进怀里,这可是燕纷纷千交待万交待要找到的东西。 麦利又敬又畏的看着女子,嘴里呢喃着“是的、是的,神明大人”,当他再次转过身,视线笔直的投向薛景,闪烁在眼睛里的光芒亮得吓人。 “小景,小景,你知道神明大人给我的恩赐是什么吗?”麦利语调轻快、笑容盛绽。 “说过一百次了,老子跟你没有心电感应啦!”薛景神色不善的瞪了过去,一只手背在身后、抵在窗框上,准备下一秒就要开锁翻窗。 然而心念虽然动了,身体却不听使唤,不管薛景的大脑如何下达命令,双手双脚彷佛被看不见的锁炼绑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麦利一个箭步逼近,笑得眉眼弯弯、天真烂漫。 细瘦得可见骨头的两只手猝不及防贴上薛景胸口,恰好压住了衣服内的平安符。 “小景,你以为戴了平安符就会没事吗?我是人,怎么可能会怕这个东西呢?”麦利嘲笑他的天真,按在薛景胸前的手掌逐渐施力。 与此同时,薛景听到喀的一声轻响,本来紧闭的两扇窗户竟缓缓向外敞开,他的上半身被麦利推得越发往后仰去,没有任何依靠物的背部窜起一股颤栗。 连反抗都做不到,切切实实的命悬一线。 “神明大人恩赐我,只要拿你的命来换,我就可以活下来……所以、所以!为了我,小景你就再死一次吧!” 麦利脸上的笑越咧越大,最终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笑声,毫不犹豫的将半个身子曝露在窗外的薛景狠狠一推。 第八章-有狐(3) “『薛景!』” 女孩拔高的叫声与男人肝胆欲裂的吼声同一时间响起,迭合在一块,薛景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看到黑夜倒映在他的眼里。 身子在快速下坠,擦过耳边的晚风猎猎,发丝凌乱扬起,细白的五根手指终究是抓了一个空。 绝望与恐惧如同翻卷得高高的海啸,不留情的轰然砸落。死神离自己是如此的近,然而这一瞬间,薛景的脑海里竟浮现出男人的脸。 一双温柔微笑而瞇起的眼睛是叁月最美的春光,明媚烂漫。 再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薛景甚至连人生的跑马灯都来不及出现,坠落就已经抵达终点,然而预想中的可怕痛楚没有出现,身体碰触到的不是坚实地面,而是落入一个结实的拥抱里,下坠的冲力让他与那人狼狈的跌滚在地。 温暖的热度熨得薛景茫茫然的瞠大眼,不敢置信的仰起头,看见殷离莫发白的脸庞,看见那双惊惧得像是会哭出来的琥珀色眼瞳。 总是给人从容优雅又有些凉薄感的男人,彷佛要用尽全身力气,紧紧的箍住薛景,箍得他骨头发痛。 但是相比起那个暖和又紧密的怀抱,殷离莫的指尖凉得可怕。 “薛景、薛景……”殷离莫连声音都在发抖,他的脸埋在薛景的颈窝处,感受到彰显着生命力的脉脉跳动,鼻尖也嗅闻到属于对方的气息。 “别丢下我……拜托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殷离莫的嗓音干哑,从中透出的恳求意味让薛景如同鬼迷心窍似的,哆哆嗦嗦的伸出手,轻轻环住那堵厚实的背,顿地感受到对方身子一颤,随即又将他搂得更紧了。 薛景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看着殷离莫脆弱的样子,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用力拧住,酸酸疼疼,眼眶又开始发烫了。 但是这一次不是因为什么神神鬼鬼,而是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薛同学。” 熟悉的低缓声音从上方传来,薛景吸吸鼻子,一边拍着殷离莫的背,一边扭头看向站在窗口前的燕晓晓。 “老大,我没事……”薛景哑着声音,挤出一个笑脸,红通通的鼻头配上满是泪痕的脸,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没事就好。”这句话终于让燕晓晓眼底残存的余悸全部散去,她对着薛景轻点了点头,探询的眼神扫向了那个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薛景的男人。 薛景与第叁者的对话让殷离莫抬起头,映入眼底的是一张白瓷般的秀丽脸蛋。对方在看见他的时候,一双黑瞳似乎流露出诧异,微微的睁大了些。 殷离莫太熟悉女性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只一眼,他就可以判断出少女看着自己所表现出的情绪不是惊艳,而是货真价实的吃惊。 他知道少女是薛景的同学,两人约好一块潜入学校,寻找玩碟仙的碟子。 而薛景似乎对她很是依赖信任…… 相比起殷离莫审视般的打量,燕晓晓已经很快抹去眼里的惊讶,黑瞳重新恢复平静。 “薛同学,你找到碟子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薛景忙不迭的回应,下意识的想要从怀中掏出碟子让燕晓晓看看,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 卧槽!他还被殷先生抱在怀里啊,而且还让老大看得一清二楚! 薛景涨红了脸,推搡着殷离莫,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但是殷离莫却不肯松开,两只手臂像铁箍似的紧紧锁住。 想起殷离莫先前苍白惊惶的神色,薛景又狠不下心了,他暗暗念着“仅此一次、仅此一次”,放弃推开殷离莫的举动。 “呃、老大,这是我舅舅,也是我的监护人,他是来接我回家的……”薛景扭过头,别别扭扭的跟燕晓晓介绍殷离莫的身分。 燕晓晓面色平静。 殷离莫眼神冷淡。 没有察觉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薛景又转回头,问着殷离莫:“你开车来吗?” “嗯。”殷离莫似乎没有说话的兴致,只简短的回了一个音节,一双狭长微勾的眼依旧紧锁燕晓晓不放。 “可以让我同学搭个便车吗?”薛景提出要求。就算燕晓晓强悍到宛如人形凶器,但是让一个女孩子单独走路回家还是不好的。 出乎意料的,燕晓晓反而先出声拒绝了。 “不用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薛同学,你跟你舅舅先回去吧。” 薛景本来想问什么事的,不过他忽然注意到,自从燕晓晓出现在音乐教室之后,麦利就像失了踪影般,无声无息。 麦利消失,燕晓晓有事要处理……薛景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干巴巴的开口。 “老老老老大,你可千万要手下留情,我不想在报纸的社会版上看到你。” 第八章-有狐(4) 目送薛景与他的监护人离开之后,燕晓晓关上窗户,转过身,看向被她右手掐住脖子、压制在墙上的苍白少年。 就在先前惊见麦利将薛景推下楼的时候,饶是冷静如燕晓晓也不免品尝到何谓叁魂出窍、寒毛直竖的滋味。 一瞬间,心脏大力收缩鼓动,怦咚怦咚的心跳声彷佛覆盖了所有杂音,骤然爆发的肾上腺素让她几乎是在麦利松手之际已经一个箭步来到他身后。 五根细白手指如鬼魅,无声无息的箍住麦利脆弱的脖子,以着略显粗暴的力道将他撞上墙壁。 麦利拚了命的挣扎,疯狂挥动手脚,想要从燕晓晓的箝制下挣脱出来,可是看似白皙柔弱的少女却有着与她外表截然不同的强悍力道,虎口紧锁他的喉头,窒息与反胃的恶心感翻腾交织,让他难受得红了眼眶。 直到确认薛景安全无虞之后,燕晓晓才松开麦利,她的神色依旧平淡,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然而一双幽黑的眼睛里却有火焰在闷闷燃烧。 如果薛景在场的话,就会说这是燕晓晓情绪高昂到一个极端的表现。 纤细却如铁箍般让人无法撼动的手指一离开脖子,麦利双脚一软,狼狈的跌坐在地,但是他根本顾不得膝盖硌到地板上的疼痛,而是贪婪的张大嘴巴,巴不得将所有的新鲜空气全塞入肺里。 好不容易终于缓过气来,麦利按着脖子、抬起头,一对上燕晓晓平静无波的眼神,他立即惊慌失措的跳起来,踉跄着脚步往另一边退去。 看着面沉如水的燕晓晓,麦利根本无法将她与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爱哭爱笑的少女联想在一块。 她是谁?她是谁!脖子上还残留着手指的温度,只要一想起少女之前的狠劲,麦利哆嗦如筛糠。这不是他所知道的小燕子! “走开!别、别过来……你不怕神明大人的处罚吗?”麦利的声音拔得有些尖锐急促,想要用声音压制住燕晓晓的气势。 “你说的神明大人在哪里?”燕晓晓的声音是一贯的轻缓,“音乐教室里只有你跟我,没有第叁者。” “骗人!你骗人!神明大人明明在那里的!”麦利伸出手,用力指着站在门口的苍白身影,那双浓黑的眼睛扭曲成一个弧度,正盯着他不放。 即使麦利的每个动作、表情都在表现出碟仙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但燕晓晓仍旧不为所动。 “燕纷纷告诉我,心有空隙才会被入侵,你与薛景因为害怕碟仙,所以给了它趁虚而入的机会。你们越怕,它对你们的影响力就越强。” “不可能!你不要胡说八道了!你难道忘记了吗?是神明大人让你落水的!”麦利红着眼眶大吼,无法容忍自己相信的一切被燕晓晓推翻。 对于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因何失足落水,燕晓晓没兴趣追究,她盯着麦利,淡淡的问: “假使如你所说,碟仙存在的话,那么,我又是如何进入这间教室的?” 燕晓晓的话让麦利僵住了,他看着苍白得让人不寒而栗的高瘦女子。神明大人明明存在,可是、可是……小燕子为什么可以进来教室里?她不是应该要被阻挡在外吗? 麦利的眼神有些慌,手指尖都在微微抽搐,坚信不疑的碟仙作祟却在这一瞬间被否定得连他都动摇了。 他想要逃,不管是逃离小燕子还是神明大人都好,这一切本来就不是他的错,从头到尾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小景…… 如果不是小景要玩什么碟仙,自己又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想到被他推下窗外却又被救起的少年,麦利的眼神转为怨毒,满心忿忿,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他捏紧拳头,又气又怨的瞪了燕晓晓一眼,忽然猝不及防的拔腿前冲,想要将对方撞开来。 但是燕晓晓的动作更快,眨眼间,左手已经穿过麦利右肩,夹住对方颈部,纤细的身子一旋,钻至他怀中,右手也如灵蛇般的缠上他的脖子。 在麦利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燕晓晓两手同时使力,一个弓腰将他过肩摔到前方。 砰!闷闷的声响回荡在音乐教室里。 垂着眼俯视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麦利,燕晓晓面无表情的开口。 “现在,麦利同学,请你把牙咬紧一点,因为我将会揍得你哭出来。” 第八章-有狐(5) 车上的气氛有些沉闷,殷离莫安静的开着车,端正俊美的脸庞上读不出情绪,但是薛景却隐约可以察觉叁不五时扫向自己的视线。 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正在发呆的模样,看似无意识的摩挲着手里的小碟子,脑中思绪却是乱纷纷,简直要打成无数个死结了。 他没有忘记自己在坠楼的那一瞬间想到的是谁的脸。 活了叁十四个年头,就算已经堂堂迈入魔法师的关卡,但是薛景也是交过几个女朋友的,浮现在心底的异样情绪并不会让他错认为友情或亲情。 他的确对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产生了好感。 明明对方有的部位自己都有,身材看起来也硬邦邦的,不香不软不绵,可是那张脸、那双眼…… 草尼马的,上辈子没有被死狐狸掰弯,今生却是自己先掰弯自己! 薛景面色纠结,百感交集,越是分析他与殷离莫的相处过程,越是心惊。原来早在那时候,他就已经被殷离莫的微笑眩花了眼。 暧昧不明的情感如同一颗小小的种子,偷偷的滋生着,却没有让他意识到,直至今日才一口气爆发出来。 薛景多希望自己可以再迟钝一点,没有察觉到就不会烦恼了,可是…… 他忍不住叹了好大一口气,别过头,想藉由车窗外的景象转移注意力,结果却让倒映在窗子上的凄惨样子吓了一跳。 虽然泪水早已停住,但是先前哭得乱七八糟,眼睛又红又肿,如果回去不热敷一下,估计明天就会肿得像核桃了。 薛景摸摸脸,明媚而忧伤的再次叹息一声,决定将这个难解的感情题收进抽屉里,等碟仙事件完全告一段落再来处理。 必须要联络燕纷纷,将碟子交给她,希望那张钟馗符有用……对了,还有燕晓晓…… 薛景试着思考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好让自己的眼角余光不会不受控制的往殷离莫身上溜去。 在离开学校前,薛景因为担心仍留在勤学楼里的燕晓晓,特地让殷离莫开车绕到校门前,确认警卫是否外出巡逻。 幸运的是,负责值班的警卫显然没有察觉校园内的异状,正低头滑着手机,一时半会应该不会离开警卫室了。 不过预防万一,薛景还是传了LINE通知燕晓晓,要她尽快离开。 直到现在,与燕晓晓共享的对话框上还未显示“已读”两字,这让薛景不由得担心起麦利的人身安危。 是不是该请殷离莫再将车子开回去,他自己潜入学校确认一下呢? 薛景正琢磨着,搁在掌中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他忙不迭点开LINE主页,如释重负的发现果然是燕晓晓传来了讯息。 “麦利回去了,我也已经离开学校,不用担心我会上报纸社会版。” “那就好。老大,明天我再去找你跟燕纷纷,不快点处理掉这碟子,实在让人不安心。” “嗯。” 薛景本以为对话到这边就会结束了,正准备收起手机,没想到燕晓晓的下一句话又传送过来。 “薛同学,你真应该早点告诉我,你的监护人就是有狐。” “老大,你在说什么冷笑话?这个身体的监护人明明就是……” 薛景没有将对话框里的句子送出去,在数秒钟的空白之后,他猛然想起一件事。 出版社里唯一见过有狐真面目的有两人,主编与总编,也就是说…… 监护人,有狐。 薛景瞪着这两个应该八竿子打不着的名词,然后慢慢的、慢慢的转过头,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优雅的侧面如同造物者的偏心杰作,线条精致又不失力道。 薛景想起自己在芙拉蜜儿蛋糕店留下的电话号码与签名。 想起殷离莫温柔似水的微笑、一双更胜春光烂漫的美丽眼睛。 以及,那些初听不会在意、细想却会发现像是在与熟稔之人对谈的句子。 “欢迎你回来” “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你还是一样不会安慰人。” “你不会。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卧槽……薛景狠狠倒抽一口气,所有线索在这瞬间全都连接起来了。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觉得不舒服?”注意到薛景的小动静,殷离莫趁着红灯的时候转过头,深邃如蜂蜜般浓稠的琥珀色眼瞳里是毫不掩饰的忧心。 “你、你……”薛景嘴巴张了又合,彷佛缺了氧的金鱼在垂死挣扎。过度的惊吓让他甚至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高中生薛景,嘶着气的从牙关挤出尖锐到甚至有些分岔的声音,“死狐狸——!” 殷离莫怔住了,他甚至不敢置信的看着薛景,但很快的,强烈的喜悦从眼里扩散开来,先前抿着的薄唇也跟着挑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真开心,你终于发现我是谁了。” 悦耳低沉的声音擦过薛景的耳朵,他都能感受到殷离莫温热的气息了。还没有回过神来之时,落在嘴唇上的触感更是让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咪猛地瞪大眼、弓起背,却已经无路可退。 即使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然而殷离莫的吻是柔软甘美的,微凉的温度熨得薛景心口发烫 他瞠圆了眼睛,语言机制如同被剥夺似的,脑中千回百转,最后变成一个念头。 是了,难怪他当初听到殷离莫叁个字时会有丝异样感,他居然忘记了,那是死狐狸的本名啊! 第一部(碟仙篇)完 亲爱的……(1) 男人一开始得知他的编辑叫做薛景的时候,眉头不禁拧了起来。 因为他的外甥也叫这个名字,那个让人不喜的外甥。 男人知道因为一个相同的名字而对即将要合作的编辑产生恶感,太不成熟也太小心眼了,但是本能还是让他下意识的排斥对方。 他以为会与那个叫做薛景的编辑磨合好长一段时间,却完完全全没有预料到,相处过后想要主动接近的人居然是自己。 他的编辑外表凶恶,个性当然也称不上可亲,可是皱着眉、撇着嘴、没好气瞪视人的时候,却让他心里好似有只小手在挠呀挠的。 那个人最讨厌的事就是作者拖稿了,为了让编辑可以对自己增加好感度,男人严格的控管时间,从来没有一次迟交稿子。 效果是显着的,他发现他的编辑对他是越来越纵容了,原本不肯答应的视讯也终于松口。 “神经病,有时间看我工作不会再去多写几千字吗?”他的编辑叨叨念念,很是不耐烦。 男人微笑不语,因为他知道他的编辑并不是真心的在抱怨,只是一脸凶恶的神色总是会让人产生在生气的错觉。 当然,一开始的视讯是单方面的由编辑送出邀请,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对方下班前半个小时将其一举一动收进眼里。 不管是咬着笔、瞪着纸本稿的专注模样,恶狠狠向其它作者追讨档案的悍然语气,以及与同事斗嘴时露出的皮笑肉不笑表情,都让他心动不已。 到后来,他的编辑不甘心只有自己的工作台以及房间被瞧个一清二楚,要求他也必须开启视讯。 男人无法确定自己能否在编辑面前摆出从容不迫的姿态,也许他会傻愣愣的盯着他的编辑发呆而不自觉? 他可不希望印象分数大打折扣。 于是他让绘有暗红图纹的狐狸面具遮住脸,仅露出一双眼。每当那个人提出想要看自己真面目的时候,他总是回答:“等你喜欢上我,再让你看我的脸。” 摊在眼前的时光如此漫长,多到像是可以挥霍,这让男人更加确定自己是等得起的。 直到那一天、那一晚他接到出版社打来的电话,主编压抑到无起伏的声音打碎了他盲目的自信。 她说:他的责任编辑死了。 在死亡面前,他的自信显得如此的可悲可笑。 亲爱的……(2) 男人从出版社那边获得责任编辑的死讯时,他本以为自己会情绪崩溃,但是没有,他看着计算机屏幕上反射出的脸,面无表情。 他沉默的听着手机里的声音,沉默的结束通话,眼睛很干,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手机被搁在一边,他重新打开WORD页面,手指在键盘上穿梭,简单的几行字却被他删了又改,改了又删。 时钟的秒针不断移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细微的声音落在静谧的空间里,彷佛被放大无数倍,挠得人心烦。 工作效率没有想象中的好,男人习惯性的双击鼠标右键两下,叫出了SKYPE,通讯簿上的一排联络人头像有暗有亮,而他想找的那个人的图示却黯淡无光,显示离线中。 他看着圆形的头像发呆数分钟,才恍恍惚惚的意识到一件事。 是了,他的编辑死了,就算送出视讯通话的邀请,也不会有人响应。总是被对方身影填满的窗口,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只会一片漆黑。 男人关掉程序、关掉计算机,不经意间看到放置在桌子角落的狐狸面具,手指悬在半空中停顿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拿起面具戴上,仅露出一双狭长微勾的眼睛。 琥珀般的色泽。 男人还记得他的编辑对于戴面具视讯颇不以为然,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毫不掩饰脸上的鄙视。 但是男人知道,即使那个人嘴里叨叨念念,但仍旧会纵容他所提出的奇特要求,不管是随时视讯或是唱歌给他听。 甚至面对他得寸进尺的提出想看看房间时,他的编辑也只是翻了翻白眼,然后,满足他的愿望。 在面具遮覆下,男人的嘴角微不可察的弯了一下,像是在笑,但很快的,这抹弧度就趋于无。 似乎是觉得继续空坐在计算机桌前于事无补,男人摘下面具,离开书房,踩着缓慢的步伐来到一楼的浴室。 他觉得他需要好好泡一下澡。 在等待放水的这段时间里,他打了通电话给出版社,相比起话筒另一端的主编,他的语气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当男人回到浴室后,里头的热水已经放得差不多了。 他缓缓的将身体沉进水里,再把脸也埋进去,隔绝声音,隔绝外界的一切纷扰。 水很温暖,也让人很安心,不想离开,直到肺部因为无法获得新鲜空气而不断抗议,就连大脑都开始变得晕沉沉,男人才抬起头来。 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他茫茫然的看着前方,更像是看着遥远的、永远无法碰触到的另一端。 然后,男人慢慢的蜷缩着身子,肩膀无法自制的颤抖起来,连手指都跟着哆嗦。 原来不是对那个人的死无动于衷,而是—— 哀莫大于心死。 亲爱的……(3) 男人不喜欢情人节也不喜欢七夕。 即使在这两个节日,他常常从出版社那边收到由女读者们寄来的卡片及礼物。 或许是为了呼应情人节这叁个字,礼物盒里装的通常是精致的甜点或巧克力。 每每他的编辑在跟他确认宅配细节的时候,总是用鼻子哼哼两声,眉眼倒竖,很是不满,衬得那张凶恶的脸孔越发的难以亲近了。 而从编辑的SKYPE状态更是可以窥见端倪。 前年是:让我带给你一首分手快乐。 去年是:情人情人烧烧烧! 今年则是:诸君,买光电影院的单号座位票吧! 有时候,男人会想,要不要直接告白算了,让他的编辑知道有个人默默的喜欢他好几年了。 但是他很快就掐灭了这个念头。 不急。他无声的对自己说道,安抚住那颗躁动的心。 今天是七夕,透过视讯,他可以看见他的编辑正大剌剌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下巴抬起,视线却不是对着他。 耳机里可以清楚听见办公室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当然,也包括他的编辑与他人的对话。 “唱歌?你包厢订了吗?” “当然,一个礼拜前就把最大的包厢订下来了。” 男人认得这道活泼的女声,那是一名绑着短马尾、外表甜美的女子,与他的编辑十分要好,亲昵的态度有时候会让他看得心里发酸。 “要去的有谁?” “除了小胖跟老板不许去之外,其它人都会到场。” “喂喂,为什么我不准去?同事爱在哪里?人权在哪里?” “呸,死会的没人权啦!” “今天,同事爱已死。” “脱团狗滚!” 面对美编的抗议,其它部门的职员顿时群起攻之,最末,镇压住全场的是一道平静无波的嗓音。 “小胖,你可以去,但是我们会唱很多遍的分手快乐、失恋无罪、分手后不要做朋友。” “卧槽!老大你根本是杀人不见血啊。” “你们这群没血没泪的家伙!一辈子当魔法师吧!” 美编愤愤不平的嚷嚷、却只换来一句没脸没皮的“老子都叁十四岁了,早就是魔法师了啦”。 男人听着他的编辑的声音,唇角不由得微微弯起。 等到那个人再更喜欢他一点,男人决定告诉对方:“就算你七夕买光电影院的单号座位票也没关系,因为,我会坐在你隔壁。” 但是男人没有等到下一个七夕,他的编辑在来年的叁月叁十一日死于车祸。 在之后,又过了两年,男人虽然忘了那时候他想说的话,但是他有更多的甜言蜜语可以倾诉给他重生的编辑。 亲爱的……(4) 男人喜欢的对象是他的责任编辑。 然而一场车祸却夺走了对方的性命,也让男人的恋情成为永远的单箭头。 原本是这样的没错。 上天似乎听到了男人的渴求,他的编辑以另一种样貌身分重新回到他面前,成为他的恋人。 即使身高、外表完全不一样了也无所谓,不变的气质、眼神,还有言行举止依旧让人怦然心动。 厨艺不错,喜欢做家事的习惯也没有改变。 真是完美的好妻子典范。 不过男人还是有一点小小的不满,他没有忘记那人是如何不手软的将自己所写的书扔到网络书店贩卖。 就算同样的书有叁本,也该全部留下来的不是吗? 趁着对方不在家的时候,男人来到曾经的外甥的房间前,没有犹豫的转开门把,走进房中。 学生套房模样的寝室收拾得很干净,靠墙的书柜里满满的塞着各类别的书。 男人盘腿坐在地上,将书背上写有“有狐”两字的小说一本本拿出来,仔仔细细的在第一页写了些字,再签下自己的笔名。 让你卖不了这些书。 男人小心眼的想。 当薛景某一天想要重温“有狐”写的小说时,随手从书柜里抽出一本来,却在翻开第一页、看清楚上头的东西之后,眼睛不由得瞪得滚圆。 卧槽!殷离莫什么时候在这些书上签名了? 签名也就算了,有作家签名加持过的书通常卖得比较好,但偏偏在那个遒劲有力的签名上方还附加了一些句子。 “亲爱的,别卖了这些书。” [碟仙篇R18特典]微醺-上 [碟仙篇R18特典]微醺-上 客厅里。 发长及肩的白肤女孩跨坐在男孩腰上,丝毫不顾他的扑腾,将其紧紧压制在地板上。 这是殷离莫回到家时所看到的画面。 “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燕主编?”男人好看的微笑敛在唇边,尽管他的语气依旧温温和和、低醇悦耳,但一双本该流动着温情的琥珀色眸子却在逐渐降温,“我需要一个解释。” 燕晓晓那张白瓷般的脸蛋罕见的流露出一丝无奈,她对着殷离莫招招手,示意他往自己的位置靠近。 当殷离莫在燕晓晓身旁停下脚步之后,就见那名少女利落的箝握住薛景的手腕,将他从地板上提拎起来,在薛景试图挣扎的时候,以着一股巧劲把人甩进殷离莫的怀里。 “抱紧他,别松手。” “什么?”殷离莫困惑的挑起眉,但仍如她所言的紧紧揽住薛景。对方就如一只温驯的猫咪,低垂着头,懒洋洋的偎着他。 然后殷离莫闻到了酒味,看到了薛景露在衣领外的颈子被染成粉红一片。 “你们喝酒?”他的视线终于注意到放在桌上的啤酒罐,在停顿数秒之后,他又看向稚气未褪的少女,眼神里透出一丝不赞同与谴责,“你们两个都还没成年。” “我们成年很久了,有狐。”燕晓晓平静的语调彷佛糅合了一丝叹息,“如果算上今年的话,薛同学都叁十五岁了。” “你们的身体未成年。”殷离莫的眉头蹙紧了些,理智知道眼前少女的真实年龄并不如外表所显示的青涩,但视觉所见的主观印象终究还是会影响他的判断。 “虽然我一直觉得『我未成年,但是我的心智已经成年了』这句话很蠢,只是没想到我有一天也会这样说。” 燕晓晓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就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她盯着殷离莫怀里乖顺得不可思议的薛景,知晓这不过是一种假相。 “顾好他,有狐,以后别让他跟你以外的人喝酒了,包括我。”燕晓晓淡淡的吩咐,“如果你不想看到他想强吻我的画面。” “你说他……”殷离莫面色微变,反射性将薛景搂得更紧,像是巴不得将这个人完完全全的藏起来,不让其它人看见。 燕晓晓假装没看到他护犊般的动作,也不想去纠正被强吻的人是她,加害者则是他怀里的那位。 “应该是新身体的关系吧,他的酒品变得不太妙。”燕晓晓拎起提袋,朝着殷离莫点了点头,就往玄关处走去。 在穿上鞋子后,她想了想,又回头交待一句。 “别想太多,他只亲到我的脸颊,否则就不是被我压制在地上可以解决的事情了。” 听着少女无波无澜的声音随着关门声一道消失,殷离莫想起薛景曾经提过对方是他的八极拳导师一事,还擅长散打搏击,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庆幸怀里的人安然无恙,还是嫉妒起燕晓晓被亲了脸颊。 他抓着薛景的肩膀,轻轻的将那具瘦弱的身子往后拉开一些,好让自己可以看清楚薛景此刻的状况。 喝了酒的薛景半瞇着眼,脸庞酡红,鼻头上的小雀斑好像也跟着深了一层色泽。他懵懵然的抬起头,恰好望进殷离莫的眼里。 “你看起来有点眼熟呢。”他咧开嘴,傻乎乎的笑了一下,呼吸中还带着酒气,手指抚上殷离莫的下巴,沿着体温略低的肌肤不断往上攀升,最末停在殷离莫的眼睛下方,“我喜欢你的眼睛,跟我男朋友的一样漂亮。” 殷离莫抑制不住自己唇角的弧度弯起,宠溺的听着他的醉言醉语。 “但是他长得太帅了,我讨厌长得比我帅的人。”薛景踮起脚尖,猝不及防的在殷离莫的下巴啃上一口,又一口,接着突然朝他胸口用力一推,踉踉跄跄的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殷离莫被薛景迁怒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但又觉得他这副小模样可爱得不得了,心里彷佛有根小勾子在不断往上提拉,勾得人心痒难耐。 他跟在薛景身后,看着个子矮小的男孩子推门走进房里,打开灯,在书柜前停下来,然后从里头抽出一本书。 “淅沥沥,淅沥沥,阴雨落个不停,街上的景物彷佛都被罩上一层薄纱帘,天空是浑浊的灰,压得人喘不过气……” 薛景的声音带着微醺的感觉,但还是大声咬着字,将书里的句子念出来。 如果是换成面皮薄一点的作者,听到有人在朗诵自己的作品,估计会窘迫得想要把头埋起来;但是殷离莫却是愉快的瞇起了眼,一边听着薛景跳跃性的念着他写的小说,一边思索自己之后是不是该写一些情色性的文章,好让薛景喝醉时可以念诵。 他心里转着不甚正经的念头,那一边的薛景却已经啪的合起书,将其塞回书柜里,自己则是摇摇晃晃的坐上床铺。 喝了酒的薛景的下一步太难以预测,于是殷离莫也随着他坐下来,结果却听到他嘴里叨叨念念着什么。 一开始薛景的声音很模糊,像含在嘴里说话一般,但当几个关键词迸出来之后,他的音量就开始加大,语气简直是痛心疾首、咬牙切齿。 “……什么准时交稿,什么山盟海誓,作者都是爱情的骗子啦,假的,统统是假的!”薛景挥着手,喋喋不休起来,“一下子说笔电被偷,一下子说随身碟掉在火车上,还有小区停电、从楼梯上摔下来、肠胃炎挂急诊……尼马的,是不知道我有开小号加他们脸书好友吗?”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你只要专心带我一个就好。”即使对方已经不是编辑了,但殷离莫仍旧是恬不知耻的灌输这个观念。他一直觉得自己对薛景来说才是最好的那一位。 “什么?”薛景彷佛这时候才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转过头,一双水气氤氲的大眼睛直瞅着对方不放,“嗨,你好。” “你好。”殷离莫微微一笑,手指抚上他的脸,游移在点点雀斑上。 “有人说你长得真好看吗?”醉眼朦胧的男孩恍惚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用脸颊蹭着殷离莫的大手。 “很多人说过了,但我只想听你说。”殷离莫眼神温柔,彷佛薛景并没有喝醉,两人只是在进行一场日常的对话。 当然,如果燕晓晓在场的话,大抵会做出这样的评论:一个醉鬼、一个傻子。 “你长得真好看。”薛景从善如流的说道,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跪在床铺上,直勾勾的盯着殷离莫的脸,叁秒过后,巴唧一声的亲在他脸上,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副傻气的模样,估计薛景清醒过来时都忍不住要唾弃自己了,但是殷离莫却是一手揽住薛景的腰,一手比向嘴唇。 “亲这里才对。” 他一点儿也没有趁人之危的罪恶感。这是薛景,是他暗恋了许久的心仪对象,他好不容易才获得薛景的告白,就算对方喝得醉醺醺的,但是可以利用的机会为什么要放过呢? 薛景的手指摸向殷离莫那双略薄但形状姣好的唇,或许是觉得触感极好,他不由得舔了舔嘴,然后在殷离莫灼热的视线下,如同被蛊惑般的缓缓凑过去。 一开始是舌尖轻轻的触碰,彷佛小孩子在舔着糖果,仔仔细细的沿着唇瓣的线条摩挲过一遍。 直到将那双漂亮的嘴唇舔得湿淋淋的,薛景才心满意足的想要退开来,然而殷离莫环在他腰上的手却阻止他离开。 “里面也要亲才可以。”殷离莫低柔的说,张开嘴,用甜腻得让人心慌的眼神示意着。 薛景晕乎乎的又重新贴向殷离莫,被他引导着将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充满好奇心的探索起来。 一下子是齿列,一下子是滑腻的舌面,就连较为敏感的上颔也没有放过,但是很快的,探索就被打断了,殷离莫湿热的舌头主动缠上他。 原本带着嬉闹性质的亲吻瞬间变了调。 殷离莫的大掌按压在薛景的后脑勺,在薛景反射性要缩回自己的舌头时,迅雷不及掩耳的追逐过去,反客为主的侵犯了他的嘴。 薛景的口腔很温暖,带着淡淡的啤酒味,殷离莫不讨厌这个味道。他热切的吸吮着薛景的舌尖,时而卷弄、时而舔蹭,缠人得让薛景连吞咽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唾液狼狈的从唇角溢了出来。 而更多的津液则是被殷离莫渡到自己的嘴里。 薛景的脸蛋潮红、眼睛湿漉漉的,好似要滴出水来,手指揪住殷离莫的衣领,没有推开他,而是不服输的迎击回去。 这样的主动让殷离莫吻得更加的深入,侵吞着他嘴里的温度、味道,一切一切。舌头不餍足的直往里处钻,压挤着薛景的舌根,巴不得将对方的喉咙也标上自己的记号。 薛景哼哼唧唧的回吻着,彷佛要软成一滩春泥,身子热烘烘的,吸引着殷离莫的大掌在肌肤上不断游移。他亲密的抚摸带来阵阵颤栗,让那具单薄的身体微微哆嗦起来。 直到殷离莫感受到薛景的手指不再揪住他的衣领,而是用拳头敲着他的肩膀,从喉咙里渗出来的声音也带上了抗议,他才眷恋不舍的松开对方的唇瓣。 在灯光的映照下,男孩的脸蛋绯红,好似抹了胭脂,嘴唇红润。一双猫似的大眼睛里头像是飘着一片薄雾,随时会积聚更多的水气。 殷离莫的喉咙涌起一股干渴,鼓起的喉结滑动了几下,他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又抚上薛景的嘴唇,随即感受到指尖传来一阵湿濡。 如同小蛇一般狡滑的舌头从嘴里探出来,迅速的在殷离莫的指上一游而过,随即薛景咂咂嘴,审视般的上上下下打量起殷离莫。 “你不再吻我了吗?”殷离莫再一次用着诱哄性的语气询问。 “当然会。”薛景郑重其事的宣告,“但是我得先找到一个比较好下口的地方。” 他的表情认真得就像他其实是清醒的,然而满是醉意的眼神却出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