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颜醉:冷王闲妃》 第1章 夏昭,天帝在位,圣文十一年。 南迟,举国素白一片。 南迟、夏昭两国接壤。 为维系两国的友好关系,南迟王将亲妹妹——多伊格兰,嫁于夏昭最负盛名的大将军——杨枭天。 那日的杨府,红绸铺覆,彩绫张结,一派喜庆。 洞房花烛,杨枭天挑开大红盖头的瞬间,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一见倾心。 “与君共剪西窗烛,别梦依依到杨家。” 杨家男儿沙场威名震四方,格兰公主贤慧温柔无人不晓,两人喜结连理,实乃天作之合。 杨枭天在成亲第三日,当众立誓,得妻如此,今生足已,将不复再娶。 两人深情,在夏昭南迟曾一度传为佳话。 然—— 只因一场宫斗,无辜的格兰公主无意喝下那杯被人下毒的茶水,在众多名医、朋友救治下,她勉强生下怀孕九个月的女儿——杨婉儿,自己却因难产凄惨地成为替死鬼。 原本只是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一场无声无息的战争。却俞演俞烈,不仅害死了温淑善良的公主,又牵连了多少无辜的人? 而格兰公主的死,更是成为有心之人挑起两国大战的导火线。 那场战争,南迟军奋力为公主而战,势如破竹。夏昭军节节败退,恶仗连继打了两个月零九天,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直到杨枭天——杨大将军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再次亲自披甲上阵。他领着三万夏昭残军十天之内杀入南迟边关——故臧都,南迟王主动请和,才避免了又一场屠杀。 此后,南迟国一直遵守诺言,每年按时向夏昭进贡珍品,以系两国之谊。 然而,杨枭天,在格兰公主离开之时,已经死了。 赫赫威名的夏昭将军,他的心,已经死了。 此战后,天下再没有杨大将军。杨枭天当众官员之面起誓,不再踏入战场半步。 杨枭天一言九鼎,他真的弃武从文,心甘情愿地做了个小小官员。 即便是从文,杨枭天又岂是等闲之辈? 不久,杨枭天便因政绩喜人,而步步升迁。 时至今日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夏昭宰相。而夏昭大将军一职,便由杨枭天的副将武玄风顶替。 自多伊格兰公主去世后多年,杨枭天无论别人如何明言暗劝,都不愿在续弦,这样的痴情更是难得之至! 格兰公主留下的两名女儿——杨月儿和杨婉儿,在杨枭天的抚养下,渐渐长大。 时光如梭,悠悠十六年转瞬即逝。 其间夏昭先帝升遐,大皇子萧启敬继位,改国号为圣武,世称明帝。 另三名皇子,萧启煊、萧启业、萧启源分别封作宁王、康王、云王。 至此,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2章 圣武六年冬,天晴,东风,微寒。 宁王府的玉书斋中,四人正襟而坐。 中间身上莽纹朝服之人,正是刚下早朝回来的宁王——萧启煊。 左侧一身黑衫沉稳的是林越,右侧两人分别是青衫儒雅的陆世轩,以及白衫倜傥的苏逸。此三人,乃宁王麾下得力干将。 传言,只要是此三人同阵,没有打不赢的仗。 “苏逸愿去益州,为王爷解忧。”苏逸拱手自荐,俊朗的面容上尽是自信之色。 “世轩以为如何?”宁王萧启煊神色清冷,眸光落向坐与苏逸对面的陆世轩。 陆世轩恭敬地回道:“我们三人之中,论智谋苏逸为最,属下也以为益州之事,凭苏逸之力定能办妥。” “苏逸,你可有想清楚,这次任务不同以往,你要孤军奋战。” “王爷请放心,苏逸定当不辱此行!” “嗯,本王会暗中助你,在益州若遇到难处,可与世轩联系。”萧启煊淡淡吩咐着,又缓缓道,“自己小心。” “是。”苏逸应了一声。 “凡事要三思而行,你一个人,千万不要逞强!”陆世轩关心地望着苏逸。 坐在最外侧未曾开口的林越剑眉微蹙,一脸严肃地沉声道:“若是有应付不过来的人物,知会一声,我去助你!” 苏逸明朗如星的俊眸中闪过一丝感动,随即不以为然的轻松笑道:“放心,益州那边不过都是些不成气候的乌合之众,我还没放在眼里。” 萧启煊幽深的眼眸对上苏逸,轮廓分明脸上带了几分峻冷之色:“此事不容大意。” “王,王爷——” 门外,杨婉儿的贴身丫鬟青荷慌慌张张地推开门。 “何事如此惊慌?”宁王抬眼,冷冷扫过来人。 “王妃,王妃她在路上出事了!” “什么?!!”书房内,除去宁王,其余几人同时惊呼。 “求王爷,赶紧派人去救王妃,救王妃还有她肚子里的……”青荷跪在地上,用力地磕头。 宁王折折眉,并无动作。 他难道不知道,王妃早已怀了他的骨肉?他难道不知道,王妃有八个月的身孕却还坚持去静华寺,只为替他求得一子? “王爷,属下立即前去。”林越站起身。 “嗯。”萧启煊淡淡点头,似乎出事的并不是自己结发一年有余的妻子,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 青荷嗑破了头,听到林越将军的一句话,她感激地抬起脸:“奴婢替王妃谢谢林将军,谢谢林将军。” “青荷姑娘,带路吧。”林越大步跨出门,朝前走去。 “是,是。”青荷起身,临行前怨愤地目光扫过书房内,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天底下竟有这般狠心的夫君! 第3章 与此同时,离远静华寺的幽静小道上。 一顶红缎垂缨,典雅华贵的暖轿,翻倒在路旁。 “雅竹,痛,我好痛——”杨婉儿的一张俏脸,此时苍白如纸,她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王爷,王爷呢?我,我要王爷,我要见王爷……” 她——杨婉儿,乃是当今宰相杨枭天之二女儿,杨家的掌上明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从两年前在亲姑姑皇太后,也就是杨枭天的妹妹杨淑艳的慈清宫再次见到已二十有三却仍未娶妻的宁王时,她便芳心暗许。 从那一刻起,宁王沉稳俊酷的脸庞,桀骜不训的王者之气,就深深印入她的心间。 当时,杨婉儿便默默在心中暗许,此生此世非此人不嫁! 于是,以后的一年之中,她便较往常更加频繁地出入慈清宫。太后是个精明之人,杨婉儿的那点小心思,她这个过来人又岂会不知。 先皇归天之后,太子萧启敬继位以来。 年纪最小的云王萧启源,如今也已是初为人父。可是作为二皇子的萧启煊,除了三名侍妾竟是连正室都没有。 虽然宁王不是自己所生,却也是由太后一手带大,他未成婚自己这个做母后的自然也有责任。太后便于皇上商议,最终决定,将太后的亲侄女杨婉儿嫁入宁王府,封为宁王妃。 压下来的是皇兄的圣旨,母后的口谕,宰相的面子,萧启煊纵然心有不满也是不能拒绝的。 萧启煊索性出人意料地,没有半句不满之言,答应了下来。 宁王府确实需要一位王妃,可是她杨婉儿够不够得上‘宁王妃’这三个字,却只有他萧启煊说得算!既然她想要嫁到宁王府,那么他娶!既然她想要孩子,那么他也给!惟独杨婉儿最渴望的爱,他却是给不了。 不是他萧启煊吝啬,也不是因为他对这位骄横跋扈还诡计多端的王妃,完全不感兴趣。但只要他觉得杨婉儿还配不上宁王妃这个位置,纵使她有着卓绝秀雅之貌又如何? “王妃,请再忍耐一下,青荷已经回去叫王爷。”雅竹心疼地望着王妃因痛苦而扭曲的俏脸。 王妃,怀胎整整八个月,王爷竟狠心地不曾关心过一次。难道他的心,当真是铁打的么? “喂,有没有人啊,快,快帮一下忙啊!”无论雅竹怎么叫,空旷的野外,除了继继续续的回声,什么也没有出现。 她心急如焚,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啊——”痛不欲生的哀号。 “王妃,王妃。” “雅竹,我,我来不及等,等王爷了。”杨婉儿的下唇已经被她咬破,“我要,要生了。啊——” “王妃,王妃不要怕。”雅竹手忙脚乱地将轿内的精致软毯铺在坑洼不平的小道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将杨婉儿搬到毯子上。 “王妃……快,快来人哪!”雅竹急的哭出声响。 第4章 与往日一样,今日来静华寺拜佛,杨婉儿并未带太多人随行。 岂料竟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一帮贼匪打劫。  那群凶神恶煞的贼匪,抢走她们的全部银两,吓跑所有轿夫,扬长而去。 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是,贼匪竟没有要她们命。 可是现在谁还有空去追究这些,王妃与她肚子里的骨肉,危在旦夕! 此时,杨婉儿的脸上已满是汗水,一颗颗顺着脸颊脖颈向下淌。几缕头发散在脸旁显得有些凌乱,她费力地开口:“别哭!我,我,快生了,你赶紧给我想办法!” “奴婢,奴婢不会接生。王妃,您再忍忍,青荷一定会找大夫过来!” “没时间了,啊——”杨婉儿两只手紧紧抓住身下的毯子,似乎要把它撕碎,才能减轻自己的痛苦。 “雅竹,快,快帮我,帮我!啊——”杨婉儿痛得死去活来,叫得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 “王妃,您努力生。奴,奴婢,帮您接生试试!”雅竹颤抖着手,帮杨婉儿脱去下身的衣物,又取来毛毯覆在她身上。 不能等了,王妃身质本弱,再这么拖下去,只怕会—— 雅竹咬咬牙,将一块丝巾递到杨婉儿唇边:“王妃,咬住它就不会很疼了。” 杨婉儿齿间一紧将丝巾扣住,此时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两人相视一眼,她朝雅竹点点头。 “王妃,奴婢只在三年前看见胡二婶生孩子,现在我们试试。”雅竹强抑住两腿的颤抖,蹲在杨婉儿脚旁。 “王妃开始,用力!”雅竹用衣袖拭去额前的冷汗,开口。 “啊——”杨婉儿使出全力,她的衣衫早已湿透,“我,我不行。” “快,再使劲,要出来了。”雅竹给她打气。 “再用点力,再用点力。” “王妃,我看到小宝宝的头了!” “王妃,再用力,小宝宝的身子快出来了!” “呜哇——”一声婴啼,划破荒郊的静寂。 “生、生了!”雅竹软软地坐在地上,整个人虚脱一般,却难掩眼中的兴奋。 母女平安!平安啊! “孩、孩子——”杨婉儿想抬手,却发现浑身像被抽了筋骨一般动弹不得半分,她嚅动着干裂的唇,“我看、看。” “王妃,您看!”雅竹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抱上前来,“和您长得真像,日后定会是个美人。” “是女、儿?”杨婉儿脸上的表情近乎绝望。 原本已苍白无色的脸,在听完雅竹的话后,更加惨淡。她眼睛中闪着的期盼之光,瞬间黯然下去。 她费尽心力,她用尽手段,她虔诚拜神求佛,到最后竟然是个女儿,竟然只是个女儿! 喉中腥甜之气越来越浓,一大口鲜血,终究还是从杨婉儿的口中吐出。接着她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向后倒去。 第5章 “王妃,王妃?”雅竹惊恐地跪下左膝,轻摇杨婉儿的手臂,纤美的手臂仿佛失去生命一般,无力垂下。 抱在她怀中的女婴,一声比一声哭得响亮。 雅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颤颤巍巍地把手伸近杨婉儿的鼻下,居然已经——没、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雅竹惊恐地瞪大双眼,拼命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的!” 她紧紧抱着婴儿,踉跄地后退。 王妃已经,去了! 那个善琴能言,秀美绝伦的王妃去了! 那个脾气虽坏,却是在她与青荷陪伴下,一起长大的王妃——去、了! 她猛冲向前几步,又骤然止步,手紧抱住婴儿。半晌,她两脚不支,狠狠跌坐在地。 寂静无声,只有雅竹的眼泪,大颗大颗,流淌不尽似的滴在冬日萧条的小道上。 说不尽的凄楚,悲凉—— 不知过了多久。 “雅竹,雅竹!” 青荷急切地声音,由远至近。 “王妃呢?王妃人呢?” 雅竹麻木地转过脸,目光呆滞地投向孤零零躺在地上的人儿:“王妃?” 青荷随着雅竹的目光看去,双肩止不住剧烈的颤动,眼前的一切让她有强烈的不祥预感。 她跌跌撞撞地跑去,脚下一软她跪倒在地上,竟没有勇气再向前半步。 林越看着眼前的情况也猜出几分,他大步朝躺在地上的人走去。 蹲下,轻扣住她的左腕,他暗暗松了口气,虽然微弱,但他还是感觉到了那股不甘的跳动感。 “别慌!王妃还活着!” 宁王府,王妃的卧房中。 床上的人,渐渐恢复知觉,身体竟似被抽空一般,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想抬手却是抬不动,她想翻身更是动弹不得。整个人像是被困在量身定做的牢笼之中,半分都移不得! 越是挣扎便束缚得越紧,渐渐地,床上之人已无半分力气。她的眼皮似有千斤,身不由己地合上,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王爷,王妃她……”雅竹将小郡主交于奶娘后,至此便一直守在床前,听见门口的动静她忙起身。 “本王知道!”萧启煊摆手,示意她不用多说,“王妃现在情况如何?” “回王爷,王妃并无大碍,只是一直还未醒来。”雅竹低下头,虽语调平静,但宁王身上的冷冽傲然,令她不敢直视。 萧启煊点头,淡淡道:“小郡主呢,现在在哪?” “回王爷,青荷正在照顾,小郡主现在已经安睡。” “嗯,你下去。” 第6章 萧启煊走近床前,看着正静躺安睡的女子,她面上还是苍白,金色秀发凌乱地散开着却给人一种妖异病态的美。 他凝视着杨婉儿一阵,才悠悠开口道:“就算你为本王生下一女又如何?本王既然对你全无兴趣,你想要的自然也给不了。你又何必搭上自己性命也要赌这一场?” 不过,此事来得蹊跷—— 静华寺那条道,杨婉儿常去,怎么会突然遇上贼匪?萧启煊深邃的黑眸轻轻一转,了然。 哼,竟然有人敢动宁王府的人?!宁王眸底掠过一道寒光,杀气陡然升起。 就算他萧启煊心里不承认,杨婉儿还是宁王妃,他的妻子,更何况她肚子里怀着的是自己的骨肉! 有人动到他头上来,不管那个人是谁,他绝不轻饶! 萧启煊双手紧握成拳,毫无温度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至于你——杨婉儿,既已选择如此,也怨不得本王。好自为之吧,宁王妃!” 说罢他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已消失在长廊深处。 房内又归于静寂,似乎谁也不曾来过。 只是如今躺在床上的人儿,已不是当初的她,谁人知晓? 长廊尽头,修长的身影一顿,驻足。 “林越!” “王爷。”林越从长廊后转出。 “查!”萧启煊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他冷冷道,“三天,本王要见到结果!” “是。”黑影轻闪,林越已消失不见。 三日后,苏逸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回乡省亲的名义,单人匹马独自离开宁王府。在出了城门后,他改道北上,直奔益州。 送走苏逸,林越回到书房。 “如何?”萧启煊从成堆的公文中抬头,扫过林越。 “回王爷,苏逸已离开。”林越如实作答,“上次王妃遇上的贼匪,已全部抓获。只是,他们都是周边乡野的难民,误劫王妃之事似乎只为求财。” “只为求财?”萧启煊冷冷重复。 “是。他们并无功夫,用的都是蛮力,属下想……” “继续查。”说完,萧启煊抿起薄唇,起身。 “是。” 萧启煊负手立于窗前,冷冰冰道:“本王可不觉得这只是难民所为。” 他从未听说过,华州这一带哪来的难民?更何况,将杨婉儿身边的人全部赶走,大有要置她于死地之意,怎会只为求财这么简单! 林越认真道:“属下本也如此作想,只是对其中三人分开动刑,他们还是一口咬定,就是难民。” “哦?”萧启煊深邃的眸光变得凌厉,“看来得本王亲自去审审!” *-*-*-*-*-*-*-*-*-*-*-*-*-*-*-*-*-*-*-*-*-*-* 潜水的兄弟,冒个泡泡,收藏哦,留言哦!! 第7章 翌日,京都华州的慈清宫中。 “哦,竟是生了?”太后惊喜地离开白玉暖枕轻抬螓首,贴身穿着做工精美的的衬衣,用最上等的面料裁剪而成,绣着金线辍织成的金凤。她问向跪于地上前来报喜之人,“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地上之人轻轻抬头恭敬地答道:“回太后,是个小郡主。” 萧启煊将杨婉儿去静华寺一事压下,他派林越暗中调查,第二日才遣人进宫报喜。那路段本就偏僻,事情倒也无人知晓。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那必定是像小婉,日后也是个美人胚子。明心,给赏!” “谢太后。”地上之人慢慢起身,恭敬地退出去。 “明心,陪哀家走一趟议事殿。皇上与宁王恐怕还在商讨如何解决边关之事呢!” 议事殿内,两个颀长的身影正指着夏昭地形图,商讨今日早朝上萧启煊所提在谷州边关设立守军之事。 “那依二弟的意思是要派遣一支军队守在边关?”一身墨青盘龙长袍的男子正负手立于案几前,他神色平静,却丝毫不掩眉宇间流露出帝王之威,正是当今皇上——明帝萧启敬。 一旁的萧启煊正垂眸看着案几上的军事边关布防图。 此时他抬起头,俊眉微皱,幽深的目光似看向更远的地方:“不错。如今天下虽太平,可边关以南地属南迟国,南迟国近几年日益繁盛,臣以为在谷州守关军很有必要。一来,可以守护边关,二来,可以考察谷州城的民生,三来,也是为了显示我朝天威,让南迟国不敢作他想,如此岂不一举三得!” “二弟所言极是。”萧启敬点点头道,“那就依你的意思,明日早朝我们就……” “皇太后驾到——”殿外侍从见到太后忙行礼通报。 声还未停,太后人已走进议事殿。 “儿臣给母后问安。”兄弟二人齐齐向太后行礼。 太后走到案几旁,眸光扫过桌上铺展开的军事地图道:“皇儿,你日理万机已是辛苦。为国事操劳也得注意龙体啊!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议不是一样?宁儿,你也是,怎么现在还不回府?” “母后,国事是大。我王府之中还能有何事?”萧启煊语气中带着桀骜不驯的锋利。 “你可真是糊涂,婉儿今日已为你生下一女!”太后脸上一紧。 “母后,这是喜事。”明帝萧启敬面露笑容道。 “好是好,只是婉儿她到现在还不曾清醒过来。”太后又转向萧启煊正色道,“虽并无大碍,可你此时难道不应该在她身边陪着?” “我已遵从母后旨意娶她作宁王妃,如今府上之事我自有分寸,母后毋需再挂心。”萧启煊面上冷淡如常,全无喜色。 第8章 “二弟!”明帝温文尔雅的面上透出一股帝王与生俱来的傲然,朱黄常服上九龙在五彩祥云间兴云吐雾,更显帝王之气。 萧启煊薄唇一抿,轻然冷哼,未再开口。 “婉儿自小就体弱,如今刚生完小孩,宁儿你岂可如此糊涂!”太后微蹙眉心,已是明显地责备语气。 “母后,是朕的不是。明知弟妹即将生产,还留二弟于此,实在不该。”萧启敬知太后不悦忙打断,又道,“既是女儿,那朕便封她为千禧郡主,您看如何?” 太后听到此话脸色才稍有缓和,点头回道:“如此甚好。宁儿,母后知道你对母后当日的赐婚不满,而今婉儿已生下你的孩儿,你也应该明白哀家的苦心!” “母后言重了,儿臣岂敢对您有不满!”萧启煊向明帝一拱手道,“皇兄,边关守军之事只好改日再议,我先行回府。” “嗯。”萧启敬点头道,“你这些日子就不用来早朝,在府中多陪陪她们母女。此事我自有定夺。” “儿臣告退。”萧启煊对太后一行礼,转身傲然而去。 “你看看,这事已过去多久,他竟敢对我如此放肆!只是以前哀家太过宠你们兄弟二人。”太后对宁王的态度不满,话中带着明显的怒气。 “母后息怒,二弟的性子您也知道,他向来不喜欢受人约束,现在他也只是一时未想通罢了。”萧启敬表情温善,替宁王说情。 “他的性子哀家如何不知?”太后摇摇头,“只是婉儿对他痴心一片,嫁他为妻,为他生子,他却一直对她……” “您的苦心日后他自然会明白,婉儿已为他生下一女,二弟不是无情之人,自然会善待她们母女。”明帝安慰皇太后,目光朝外一扫道,“母后时候不早了,儿子陪您一起用晚膳。” “嗯。叫上皇后一起,今晚去哀家的慈清宫用膳如何?”太后脸上的表情已缓和不少,语气中也带着些许慈爱。 “母后决定吧。”萧启敬迎上太后的目光,清雅俊容上带着笑意。 太后回身对立在一旁的明心吩咐道:“你去请容熙皇后过来。” “是。”明心施礼,恭敬退出殿外。 萧启敬挽住太后,在身后众侍从护卫下,两人朝慈清宫而去。 ◆◇◆◇◆◇◆◇◆◇◆◇橙子分割线◆◇◆◇◆◇◆◇◆◇◆◇◆◇ 亲爱的朋友们,请动动你的鼠标,给我加更的动力,让【推荐】、【收藏】呈直线上升吧!! 在此抛砖,有玉的尽管咂哟!! 第9章 宁王妃卧房内,安然静谧。 自受惊分娩后,一直昏睡在床上的人,此刻正不安地蹙眉。长如蝶翼的睫毛轻颤的几下,她的眼帘慢慢打开。 窗外的阳光,便一点点探入莫希的瞳眸。她用手遮住眼前突兀的光线,片刻后,适应了屋内的亮度。 红绡金凤帐映入眸底,她茫然地盯着它,怔怔出神。 李嫂什么时候在自己床上挂了这么个东西? 莫希摸着盖在身上的锦被,舒适柔软,绣工精细。只是她头重得厉害,手根本抬不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手撑着床,她才半坐起身。 环顾四周,莫希才发现,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房间。 玉枕暖衾,珠帘轻垂,大大的紫木屏风上雕刻的龙凤呈祥图栩栩如生。房内摆设并不繁杂,雅韵别致中却透着华贵之气。 古色古香,这——到底是哪里?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鬼地方? 她努力静下心来,梳理思路,慢慢回想:是,她收到了医学院的补考通知。才第二学期,她累计挂了三门,这日子往后要怎么过?她愁! 于是,向来以唯物主义自我标榜的莫希,居然鬼使神差地去了静华寺——那座千年古寺。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头也不抬地对着大殿正中的送子观音说:“如来佛祖,弟子我来抱您老人家的佛脚。我没什么大愿望,您只要让我下学期的补考全过就行。要是实在不行,您就给我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吧,我保证绝对不贪玩,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说完,莫希抬头,她愣住,自己似乎跪错了对象。正准备起身,她却发现身体竟动弹不得。再瞧,观音的眼睛似乎在瞪自己。 唉,遇上这种人,脾气再好的神仙也会爆发! 莫希为她的话,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 她真的从头开始了,只不过年代有点久远。 难道——是那个莫名其妙的祈祷,把她送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她暗恼着。 此时长廓上,雅竹抱着正在哭闹的婴儿轻拍着,哄她道:“小郡主,不要哭哦,要乖乖,我们去看额娘。” 说着便穿过偏厅,跨入王妃寝室,一手抱稳婴儿,一手轻挑珠帘,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 王妃正双手扶住床幔帐栏,吃力地要下床来。 “王妃,您终于醒了!”雅竹回神,惊喜地叫着,快步走过来,“奴婢来扶您。” 一声“王妃”叫得莫希有点莫名其妙。 她左看右看,并没发现别人:“王妃是谁?你是谁?这儿又是什么地方?” 这三问倒把雅竹问住了,她顾不得怀中哭闹的小人儿,上前轻抚莫希的额头,没有发烧! “你干吗?”莫希原本睡得迷糊的大脑已经清醒,开始正常运转,只可惜身体虚弱,没有躲过。 “王妃,我只是想……”雅竹被莫希一吼,竟无措地跪下。 莫希正不满地瞪着眼前的人,见她突然跪地,吓了一跳,忙伸手扶她起来。 “奴婢自己可以。”雅竹抱稳小郡主,起身。 她看向莫希的眼神中有些畏惧,然更多的是惊喜。 莫希现在要是再不明白,她就是傻子! 第10章 那个可恶的送子观音,居然没商量地让她穿越了!!照眼前这个丫鬟的话推测,自己现在的身份应该是个王妃。 雅竹看着眼前王妃的奇怪表情,着实被吓得不轻! “王妃,奴婢是雅竹啊,您怎么了?” 见王妃没有动静,她把小郡主递上前去:“这是您女儿,王妃定不会忘记。” 莫希低下看着还在啼哭的婴儿,只见她小脸已急得通红,看不出大小的眼睛紧闭着,却丝毫不影响她哭得水准。 从外貌,身形,莫希初步断定,这孩子应该出生没几天。 “这是——我女儿?”长得不可爱,哭声有点难听! 莫希正替她惋惜,雅竹却已轻轻将小郡主放在床上,跑了出去。 莫希倒没理会这个丫鬟的来去匆匆。她低下头边“欣赏”床上婴儿的小脸蛋,边想如何让她消停。 抬头再次扫视,莫希发现离床不远处的梳妆台上整齐地摆着女儿家的金钗,玉镯等饰物。 莫希扶住床边,慢慢穿上绣鞋走过去,想从中找出一件适合当婴儿玩具的东西。她目光在台面上游走,整个人却在瞥了一眼斜照出她影像的铜镜后,懵了! 镜中女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蝶羽般的长睫调皮地翘起,两潭灵动的明眸中,有着掩不住的震惊。肌肤胜雪,细若凝脂。然,最醒目的却是她那及腰长的金发。 这,分明不是自己的脸!想不到,自己居然是借别人身体还魂而来。娇嫩的玉容上,她再也找不到半分自己的影子。 她怔怔然地,对着镜子,出神。 或许她应该乐观地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至少,这里没有人逼她学医,没有人逼她背书考试。 不管怎样,既已至此,为什么自己不坦然地接受这一切? 凡事都有两面,换个角度想想,观音不仅让她穿越为人——而且是个漂亮女人,还给她一个有钱的王爷老公,不用自己受苦别人就已经替她生下的女儿,这不是比天上掉钱更实在么? 想通了,心情自然变好。 莫希走回床边,惊奇地发现床上的小人儿已经不哭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她。莫希,现在应该称她为宁王妃,两个人一大一小,就这么好奇地对视着。 床上人自然不可能说话。为了打破这样沉默无语的僵局,莫希开口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娘。小鬼,我还没有结婚呢,现在你有我这么个娘,绝对是白捡了个大便宜。好事都让你给占了,以后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要罩着我,知道不?” 床上的婴儿挥动着小拳头,似乎是对莫希所说话不满的抗议。莫希摸着她嫩嫩的小脸蛋刚要再开口,却听见门外一阵纷杂的脚步声。 心中默数,莫希暗叫不好,至少有八、九个人朝这而来。 第11章 “雅竹,你说得可是真的,王妃她真的有些神志不清?”这个声音莫希没听过,其实是那个叫青荷的丫鬟。 她口中所说的雅竹,应该就是刚刚抱小郡主进来的那位。莫希在心里暗暗推理,水眸轻转,想着对策。 “嗯。”雅竹很有耐心地点点头,从请王大夫到现在,青荷问了不下四遍。 “王大夫,请您一定要好好给我们王妃瞧瞧。”说着几人已进入门内,四名下等丫鬟垂手站在门外守着,听候吩咐。  莫希已从容地坐在床边,故作镇定地拔弄婴儿的小手。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就顺其自然吧。 想着莫希转过头来,眸光扫过众人,对上刚刚见过的那名丫鬟平静问道:“雅竹,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得王妃这么一开口,众人把疑惑的目光都投向雅竹。 “王妃,您刚,刚刚不是认不出奴婢,您,现在……”雅竹看着眼前又恢复往日神情的王妃,全无刚才茫然与惊讶的模样,已是目瞪口呆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竟然“咕咚”一声跪了下去。 “回王妃,刚刚雅竹惊慌地跑去找奴婢,担心您睡了这么久醒来后身体会有不适,所以便差人去请来王大夫,给您瞧瞧。”青荷恭敬地替她回道。 莫希看着这个伶牙俐齿的清秀丫鬟,揉揉晕沉地头问:“我睡了很久吗?” “回王妃,已有四日。”雅竹低着头小声地回道。  “你快起来说话。”看着地上瑟缩的雅竹,莫希实在不习惯,好好一大活人,她跪啥? “谢王妃。”雅竹起身后,目光落在床上已安静的婴儿身上,轻声道,“王妃,小郡主她……” “已经睡着了,叫人抱她出去吧。”  “是。”雅竹轻轻抱起见到娘后已安心熟睡的小郡主,清秀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她将小郡主交于奶娘后,便小心地退在一旁。  “王妃,可否让老夫为您再把上一脉?”王大夫看出王妃的气色比起几日前已经好了不少,上前一步问道。 莫希优雅地在坐于椅上,大方地伸出左手:“有劳王大夫。”  把完脉,王大夫起身,摸了摸修剪整齐的胡须道:“王妃身体恢复得很好,只是还需静养一个月。其间不可劳神,不可饮酒,不可吹风。王妃体质弱气虚,不宜大补,老夫开些活血的方子,再稍加调养便无碍。” “多谢大夫费心。你,差人送送王大夫。”莫希冲青荷点头示意道。 “是。王大夫,请。” 送走了一波人,莫希大大咧咧地往床上一横,再这么扮下去,她铁定要累死。 第12章 “雅竹。”倒在床头的莫希轻唤。 “奴婢在。”静立于一旁的雅竹恭敬伏身。 “刚刚与你一道的青衣丫头叫什么?”此时,厢房之内只余她俩,莫希大胆问道。 “王妃,您……”雅竹惊愕地睁大眼睛。 这丫头,眼神清澈,想来是个心思单纯之人,所以莫希决定从她下手。 “我一觉醒来,确实什么都不记得。”莫希酝酿着感情,真诚地与她对视,“这件事,我不想别人知道,所以你会替我保密,对不对?” 原来如此! 雅竹明白过来,她郑重地点头:“奴婢一定替王妃保密。” “好。”莫希拉她手臂,“你跟我讲讲,我是谁,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雅竹便将杨婉儿郊外难产,青荷回府请林越救她之事,说了一遍。 “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是。”雅竹退出房门。 莫希横倒在床上,消化着她的话。 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已经五天没有吃饭了!不行,得先找点东西填肚子。 刚要起身,却见青荷,拉开珠帘走进来。  青荷瞅一眼王妃卧在床上的夸张姿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却也不敢多问,伏身再次开口道:“王妃,您还有什么吩咐?” 正被饥饿折磨得精神恍惚的莫希从床上弹起来:“你来得正好,我现在很饿,你去弄些吃的来。快点啊,我几天没吃饭,都快饿死了。” 青荷诧异地看着王妃与刚刚判若两人的言语动作,却还是一施礼恭敬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这丫鬟办事效率真是高,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青荷就过来请王妃去偏厅用餐。 莫希迫不及待地赶过去。 好大的桌子,好多的菜啊! 已有几日粒米未进,可这么多的菜,她就算每样只吃上两口只怕也已经饱了。 人是铁,饭是钢。何况是快要饿晕的莫希对着满满一桌子佳肴呢!顾不得什么优雅与形象,莫希没等丫鬟伺候就径自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是什么鱼?真好吃!”莫希连续尝了好几块,才停下筷子来。这鱼新鲜滑嫩,香而不腻,唇齿间来留有淡淡的清甜。 “这是蜜汁熘鱼片,王妃怎么不认得了?这菜您向来最爱吃,今日雅竹特意为您下厨做的。”青荷虽有疑惑,却如实作答。 原来那小丫头手这么巧,做的菜味道真真好! 不过——莫希千万不能露馅,把戏演到位。 想着,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片,边吃边称赞:“这次她做得比平时更好吃!这菜我越吃越喜欢,以后要天天吃!”瞧瞧,说得真跟吃过多少回似的。 “王妃想吃时只管吩咐一声就好。”青荷乖巧地回道。 莫希点点头,又不顾形象地大吃起来。 “王妃这副模样,别人若是瞧见,还以为是本王照顾不周!”萧启煊人未进,声音已从门外传来。 第13章 莫希抬头,只见来人一身湖绿色的绸缎锦服,胸前领边袖口都绣着蟒纹。腰带上系着块泛着温润光泽的玉佩,衬得面若冠玉。只可惜他剑眉微蹙,要是笑起来不知得迷倒多少无知少女。 莫希语文学得不好,找不出个能形容他的词,脑中蹦出来的只有“巨帅”两个字。 可惜莫希和一般没有大脑的花痴不同,更何况眼前人话语中,很有来者不善的意味。 她勇敢地对上萧启煊清冷的双眸道:“现在又没有别人,吃饭都要那么讲究的话,不饿死也会烦死!”说着她又自顾自地吃起来,完全不在意对面之人深潭中闪过的惊诧。 “王妃何时变得如此没规矩,没体统?现在不仅吃像粗鲁,连饭量都大得惊人。”萧启煊不急不慢地启唇,半眯的俊眸中带着几分轻嘲。 刚刚雅竹只委婉提及宁王对王妃的不待见,现在莫希从他说话的语气也能判断出,这个王妃在他心中是怎样的地位。 她在桌旁小声嘀咕,扫一眼桌上她吃了还不及十分之一的菜肴,提高音量忿忿道:“要不你也四五天不吃试试?才吃你多少粮食啊,就心疼了,小气鬼!” 说完冲宁王扮了个鬼脸,大吃一口。怎么样,我就多吃点,气死你! 宁王刚刚经过静云阁看小郡主时,听到两名丫鬟小声议论说是王妃醒来了。自己理所应当来瞧瞧,不想她的言行举止真是让他开了眼界! 他嘴角轻扬冷笑道:“我王府中别的没有,米粮却多得是,王妃大可放心地吃。” 莫希却不再理他,对自宁王进来后,就一直立在旁边默默无言的青荷道:“看到某人我胃口大减,吃不下了!青荷,你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这么多天没洗澡,吃饭都觉得浑身不舒服。当然这是她茶足饭饱后,才想起的事情。  青荷应了声退出门,莫希回头开始赶人:“你没事也可以走了。” 这下萧启煊是真吃惊了,平日里她哪天不盼望自己能来瞧她一眼,现在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她怎么又……难道转性了? 见某男全无动作,莫希猜想:他说不定也饿了,难道是他吃相太难看,有别人在不好意思吃? 雅竹刚刚对她说,王爷很少与王妃一起用膳,他通常都在东苑解决。 看来,这个猜测是大有可能。 不过,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都吃完了还霸占着位置,有点不厚道。 莫希觉得要是第一天,就与王府主人对着干很不明智,所以在没给自己找好路之前,她选择妥协。 来日方长嘛!  计算好了,她站起身道:“那个饭菜我可没吃多少,你自便吧。我吃得太饱,要散步去。”床上躺了四天,她现在可要好好活动筋骨。 莫希瞧都没再瞧他一眼,迫切地跨出门,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 萧启煊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展开的眉再度深琐,上一回是用计强行赶走府上三名侍妾,这一次她又准备唱哪一出?  面对自己的熟视无睹,她似乎在换招数,想——欲擒故纵? 蓦地,萧启煊邪魅地勾起嘴角,他现在倒很想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把戏来! 第14章 “天上取样人间织,满城皆闻机杼声”。 说得便是这山清水秀的楚州城——夏昭最大丝绸布匹原产地,距京都华州百里之遥。 此时,楚州满城皆喜气洋洋。 因为楚城最大的丝绸供应销售商——花月影,花老板今日终于要嫁给苦等她十多年的齐权——那个百折不挠的痴心汉。 现在,花府内外是张灯结彩;同时,齐府上下正忙进忙出。 两家虽隔有好几里路,可是地上的红绸却是绵延伸展到两府第的正厅门口。就好像是现代步入婚姻殿堂的红地毯,光艳明亮,使整个楚州城都喜庆起来。 齐家不愧是楚州城的首富,虽花月影当年是只身来到楚城并无双亲,可是齐府来的礼数一样都不少。“文定”之后,光是聘金就下了十万两白银,那么一箱箱给抬进花府,至于后面的聘礼更不用说。 彩礼早几天前纳礼之日就被送进花府:白玉戏水鸳鸯一对,祥云金鸾一对,如意和田镯一对,龙凤游珠一对,玲珑翠玉一对,同心富贵碧玉坠一对…… 应有尽有,让花府中的下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花府的新房中,虽是白日却随俗地点着龙凤烛,微微秋风中烛光闪烁,照映在花月影明艳动人的脸上。 此时,她将大红的喜服捧在手上低头轻柔地抚摸着,好似在欣赏一件罕世奇珍。四十二岁的她,也看过不少人成亲。此番,她却已经是第二次离喜服这么近,这样的颜色太过耀眼,让她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太不真实。恍惚间又似回到以前,好久好久以前…… 时光转瞬即逝,算来,她离开华州来这儿已有十六年。 十六年的楚城生活,足可以让豆蔻华年的红粉佳人在岁月的洗礼中退化为一个雪鬟雾鬓的沧桑妇人,也可以在时间的酝酿里沉淀出一位风韵不减的成熟美妇。 花月影便是这后者! 依旧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她与自己的两个好姐妹先后上了花轿。其间虽隔有一年,可她们却是嫁给同一个男子,一个受万民敬仰,百官朝拜的天之骄子! 那时,他的后宫虽佳丽无数,却只有她三人是那千百凡花中的牡丹,蒙受恩宠,但也遭人嫉妒。 三个花颜月貌情胜姐妹的名门闺秀,三个刚出师门的师姐妹,在同一个地点不同的时刻爱上同一个男人,而后又在不同的时刻同一地点为他生下孩子。 真不知,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若是当初她没有选择嫁给他,现在应是另一番景象吧。 或许,素阳她就不会离开,或许她们三人还会是好姐妹,或许,格兰公主她,根本就不会死—— 第15章 只因舍不得放不下他的情,她们姐妹三人,终究都上了他的红鸾花轿。每人身上都戴着他给的承诺——玛瑙水晶珠,可最后却是各自命运不同。 荣宠,原来真的不能与共。 偌大的皇宫,也不能同时容下三个深爱皇帝的女人。即便情同姐妹,即便有再深的友谊,也敌不过一个“情”字。 看得破凡事,却看不透凡心——无论是别人的心,还是自己的…… 十六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逼得花月影不得不离开京都,带着她唯一的儿子——花昊彦,来到南方这静雅平和的楚州城。宫中的生活太复杂,彦儿八岁时心智却与三岁无异,她如何忍心弃他于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 右手轻轻抚着左腕上的串珠,冰凉之感顺着指尖直触心底,该放下的真的能放下吗? 这是浅紫玛瑙水晶珠,她们姐妹三人都有,另外两串分别是绛红玛瑙水晶珠和淡碧玛瑙水晶珠。 却不知如今,住在深宫已高高在上的她,还好吗?与自己同日离开京都,却南北两隔的另一个她呢,又如何? 来到这水秀山清的楚州城,或许是当年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那以后八个月,她在此开了第一家布店。八年后,她开的绸庄已经闻名于楚州城,大布庄小衣店的布料都是从她旗下定购的。 齐权——楚城齐家的独子,祖辈都经营玉器古玩,家底甚是丰厚。 当年齐权对花月影一见钟情,痴心一片。早在十六年前第一次见面就自向她表明心意,甚至提出愿意与她一同将彦儿养大!被自己一口回绝后,他虽迫于父母的压力娶回两名妾室,但至今仍无子嗣。 二老几年前已先后离世,纵然两位老人是年老病逝,却也不能排除被齐权给气出问题来的可能性! 即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如此真情实意所打动。花月影心肠再硬最终也被软化,答应了他的第九千八百九十八次求婚。 “哎呦,花老板,吉时就快到了,这喜服怎么还没穿上。”也着一身大红喜衣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打断花月影的思绪,将她拉回现实。接着又对立在一旁伺候着的丫鬟喝道,“你们怎么都愣在这啊!快,给花老板换上衣服!” 她可是这楚州城上最有名气的媒婆——田姑娘。这次被齐权老板重金聘来,打点他与花月影的婚事,她可要张罗周全,不能出半点岔子! “田姑娘,麻烦你叫彦儿进来,我有话对他说。”花月影丹唇轻启道。 “这……吉时就快到了,您还是先换上喜服吧!”田姑娘为难地看着她。 “我现在换喜服,你把彦儿找来,我有些话要交代于他,自是不会耽误吉时。”花月影虽音调未变,语气中却多了让人不容回绝的气势。田姑娘应了一声,退出门外。 房内是娥娥理红妆,纤纤素手淡淡意;屋外是处处红光高高挂,张张喜字片片心。 第16章 在外院喜庆热闹的衬映下,花府内苑书斋就显得分外冷清。花昊彦此时正执笔着画,他俊眉微敛,执笔的手沉稳有力,凝视着尚未完成的丹青素描。半晌,薄唇轻扬,他从容地蘸了蘸砚台内的墨汁,落笔点睛! 画中之人正是今日的新娘子——花月影,只见她一头青丝浅浅挽起,垂在两鬓的发丝随风轻扬,美目中波光流动,仿佛要从这画中走出来一般。 待画完成,他优雅地坐在桌案旁的躺椅上,轻摇着放松一直绷着的神经。 这几天因为花月影要嫁人,府里府外的人忙出忙进,也吵得他没个安宁。 在外人看来风光贵气,精明干练的花老板,不过是个这么多年来一直独守空闰,清冷孤寂的女子。 他理解她,因为是她顶着众多的谣言压力,坚持一人将他抚养成人;他明白她,因为就算平日再多人陪伴,应筹交易,也填补不了这么多年内心的缺憾;他尊敬她,因为她不仅是人人佩服仰慕的绵绣庄老板,更是他娘! 即使平素里,他玩世不恭是别人眼中玩绔子弟的代表——名副其实的花公子!可他却是花月影的精神支柱与事业动力,他更是为了花月影的终身幸福而替她答应了这门亲事。 或许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毕竟花月影没有反对这桩婚事。想着,挺傲的鼻梁下原本紧抿的薄唇不由向上,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来寻他的田姑娘正要进门,一抬头却是看到如此惊世骇俗的笑容,竟是呆住,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地盯着那张面似冠玉精致英秀的脸——虽然她看到的不过是侧脸! 躺椅上的人却早已发觉门旁的异样,他立起上身,慵懒地转过头,凤目对上田姑娘,悠然笑道:“不知田夫人来此所为何事?” “花公子,说了多少次,奴家姓田,叫田姑娘,不是什么田夫人!”触及他似含淡笑的目光田姑娘微微一震,说完便把目光洒向另处。这样的笑容,竟是让她这个年过三十的女人都不忍心跳加速,难怪这楚州城的姑娘都为他倾狂呢! “那田姑娘可有事?”丹凤眼中仍是含着笑意,说出的话语却寒气逼人,“没事就请回,我向来不喜被人打扰!” 田姑娘面上有些挂不住,好在并无旁人,她陪笑道:“花公子说笑了,若是无事,我哪敢来扰了您的清梦啊。是花老板要我来请您现在过去一躺,她有事找您。” “嗯。告诉她我会过去。”说完凤眸微闭竟似又要睡着。 “您看这吉时快到了,是不是……”下面的半句还未出口,却被迎面射来的寒光生生压了回去。田姑娘不再自讨没趣,半哼哼着,一扭一扭地摆出门去。 花昊彦原本眯起的俊目骤然睁开,眸光一敛,定定落在铺展于案几上的画。片刻后,他移目起身,向外走去。 碧苏居的喜房中,花昊彦看着一身光艳红装,凤冠霞帔的花月影,挑挑俊眉道:“齐夫人,你现在这样丰姿冶丽,就算是哪家姑娘也不及你一二,我如今都不敢再叫你娘!” 花月影盈盈一笑:“你这孩子尽会哄人,都多大年纪,你竟敢来取笑你娘!” 花昊彦抬手揽住花月影的右臂:“我哪里敢取笑娘,字字肺腑。何况在齐叔眼中你可永远都是当年那个‘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的花月影。” 第17章 “彦儿,你坐过来,我有话对你说。”花月影收起脸上的笑。 “娘,大喜的日子,不用这么严肃吧!”花昊彦就近拉了把红木椅坐下。 “自答应下这门亲事以来,不知为何我心中就有些隐忧难安。彦儿,你说我这么做是对的吗?” “一向豪气果断的花老板,如今怎么也犹豫不决起来。”花昊彦顿了顿,认真道,“齐叔是个好男人!” “我知道。可你真的不想知道你爹是谁吗?” 花昊彦眸底的精光一闪而过,他沉声正色道:“我对那人毫无兴趣。齐叔待你如此,认他作爹又何妨?” “如今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多说。”她从手上取下浅紫玛瑙水晶串珠,交于花昊彦手中,“我想让你帮我去趟京城,帮我找两个人,带句话,她们……”花月影停了停,“都是我以前至交好友。” “娘,你想说什么?今天你就要嫁去齐府,若没什么重要的事,就过些日子再说。” 花昊彦只知,自己与花月影是在十六年前来到楚州城的。当时他八岁,在此以前的事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他之所以会费心的成全这桩婚事,只是希望花月影这么多年的遗憾如今能够填补上。 当年她们母子来到此处,虽腰有银票无数,衣食无忧,可毕竟是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再加上花昊彦与正常孩子不同,别人家的八岁孩子都又跑又跳,能说会道,可他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全,几步路也走不稳。 如此,花月影当年怎么放心留他一个人在深宫之中? 刚入住楚州城短短几日,花昊彦就因水土不服而高烧不退。花月影整整五日不眠不休的照顾他,谁知他醒来后忘尽前事,竟连自己是谁都不知晓。 不过令她欣喜的是,花昊彦不再是那个反应迟缓的孩子,甚至比其他小孩子更加聪慧,不得不说是因祸得福啊! 后来他再不曾问过,他是怎么来到这世上的,谁是他爹。因为花昊彦觉得既然娘离开他来到这楚州城,那个男人不管是谁,对他们而言都不再重要! “你听我说完,华州那边齐家商铺众多,你齐叔近日没时间去打理。他如今有意历练你,让你接手那边的生意,你今日就起启去京城华州。” “嗯,我知道。”花昊彦点点头,再抬脸便苦着脸,“娘,不用急于一时吧,至少也让我喝完你和齐叔的喜酒。” “不用,你现在就去。马匹盘缠我已为你备齐,就在后院。等会儿就从后门走吧。”花月影轻轻走到窗前,犹豫着开口补充道,“你爹他花月影虽一直相信儿子的办事能力,却还是不放心地郑重提醒,“我那两位朋友,她们中一个叫杨淑艳,一个叫秋素阳。你要记好!还有,你爹他其实……” “砰”的一声门几乎是被撞开的,田姑娘急匆匆地走进来:“哎哟,我的姑奶奶,现在吉时已到。花老板,你再不把盖头盖上可要误了时辰!” “彦儿,我说的话,你莫要忘记。找到她们,你自然就可以问个明白。”话虽未说完,大红丝帕已经将花月影的玉面盛颜遮挡住。 花月影只觉得一阵气闷晕眩,她缓了口气,轻轻扶住胸口,若是不让他走,只怕彦儿他迟早是要会发现,身内的寒毒近日似乎又在扩散。 素阳,你呢,如今还好吗?不管如何,一定要活着,好好活着。 花昊彦侧目,眸光在红绸盖头上停留片刻:“我知道,你放心。”  花昊彦牵着千里良驹,目送着八人大红花轿在众人的簇拥中从花府门口缓缓向齐府而去。他跨上马背,调转马头,策马扬鞭。 后院门外,徒留几缕尘烟。 第18章 宁王府南苑是王妃的居所。 此时,青荷急急从偏厅,正巧迎面碰上一绿衣丫头:“雅竹,王妃呢?” “王妃?”雅竹疑惑地拧眉,“不是在卧房吗?” “没有。”青荷摇摇头,看一眼托在木盘中的药碗,“已经六七日了,每次一到喝药的时辰,王妃就不见人影,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禀报王爷一声?”雅竹犹豫着开口。 “还是不要得好!”青荷一口否定,“王妃的事,王爷什么时候上过心?” “那我们分头找找看。” 东苑书房内。 “王爷的意思是……”林越有些不明白。 “那些个贼匪刑也动了,兜来兜去却还是只审出无关痛养之人。很显然,是有人花了心思。”萧启煊轻轻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说得漫不经心。 “属下一定查出幕后之人。”林越会意。 “不必”。 林越抬头,俊眸微瞠。王爷居然不让他继续追查,为何? 淡薄的唇轻轻勾起:“若是当真有何意图,那日,杨婉儿也不可能活着回来。本王虽然好奇,是什么女人要给她个下马威?但她杨婉儿恃宠横行,得罪的人太多,何必费心为她猜。此事正好给她个教训!” “女人所为?”林越更加不解,王爷为何如此笃定。 转念,王妃以前得罪的女人确实不少,但不都是因为眼前之人? 对王妃的恶行,王爷向来不闻不问。难道不过是为了——借杨婉儿之手除去那些麻烦的女人?亦或者只是为了借她人之手除去王妃?林越抬眼,探究的目光落向宁王。 萧启煊今日心情似乎不错,耐心解释道:“只有女人之间的战争才会如此费尽心思,男人通常喜欢一招致命!” 至少他,萧启煊喜欢一招致命! “是,属下明白了。” 不过,想来也怪。杨婉儿平日在府上为非作歹,三天两头摔盘子,换丫鬟,怎么这几天倒安份了? 难道说,做母亲的女人当真会变? 想来,萧启煊唇边扬起淡淡的勾子。 “随本王去南苑,瞧瞧本王的——王妃!” 南苑的园子里有棵四季常青的大榕树。 虽是冬日,却依旧枝繁叶茂。 若是抬头仔细瞧,你就能发现,隐藏于枝丫间的淡碧色身影。 杨婉儿的贴身丫鬟,青荷与雅竹都穿绿色衣裙。些刻,莫希虽然着同一色系,但她的身上却更多了几分清华贵气,秀动灵气。 莫希坐于粗壮的枝干上,两条纤长的美腿,正有节奏地来回摆动。她似乎很享受。 短短几天自己就由莫希变成有夫有女的宁王妃,命运果真是爱跟人开玩笑。 不过令人生气的是,从她醒来直到现在,那些个丫鬟总是会在吃饭前端一大碗中药来!尤其那个青荷总是固执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喝完,真要命! 想不到她逃到这儿来,也摆脱不了与药的纠缠啊—— 第19章 莫希不由想起了以前。 天作证,她之所以会报医学院,完全是迫于无奈。当然这要归功于莫希的爷爷,一想到他老人家,她骤然味觉全无,脑中只留一个“苦”字。 但——莫希以人格保证,这绝对与她孝顺与否无关! 苦啊,实在是苦不堪言啊! 莫希父母常年在国外,十八岁以前她都是与爷爷奶奶同住的,正因为考上大学,她才得以解脱。其实残忍点来说,不过是从一个苦海跳入另一个苦海! 莫爷爷是当地有名的老中医,以前住在爷爷家不管有病没病,莫希总得喝爷爷为她配的中药。 那些日子现在回想一下莫希都觉得恍如噩梦。现在她又怎么会傻到去自投罗网? 从醒来,她便发现古代人真是闲得厉害,尤其做个高贵的古代人,更闲得要命。 婚,有人帮她结了;孩子,有人帮她生了。 至于带孩子嘛?那是丫鬟、奶娘的事。 所以她闲得发慌,每日在苑中东游西逛,正巧与这棵大榕树邂逅,无聊的人当喜欢找点乐趣。经研究,她发现这棵大树,枝丫粗,易攀爬。 喏,她又上树了,这里不仅能躲过难以下咽的药,还能欣赏风景。她现在甚至能看清斜对面东苑湖里的小鱼。 “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莫希想着,得意地抬臂,顺手摘下两片树叶,抛向空中。 飞吧,飞吧。 可怜的叶子,如折翼的蝴蝶,还没来得及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便幽幽飘落。 咦,这棵榕树是常年不落叶的,怎会掉下两片叶子? 雅竹疑惑地抬头,随即她倒吸一口凉气。 天!她们的王妃,此刻正悠哉地坐在树干上! “王妃……”她轻声叫着,想让王妃注意到自己,却又怕吓到王妃。 莫希还是听见了,她侧目低头斜睨一眼树下之人,继续晃着自己的两只轻巧的绣鞋:“你来啦。” 雅竹心思单纯,莫希对于王府的事项还不熟悉,外面的事她交于灵活机动青荷处理。将她留于身边伺候,遇到什么问题大可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这几日,她们的关系已经从主仆,升级为朋友。至少,莫希心里已经这么认定。 “您怎么跑到树上去了?害奴婢找得好辛苦!”仰着小脸,清澈的双眸中有些委屈。 “怎么,有什么事?” “药,厨房来回已经煎三次,您再不喝,奴婢与青荷都要急坏了。” 又是药,莫希皱起眉头,不语。 “今天我心情好,不计较你。”她将手撑在身下的枝干上,借力摇摇晃晃地起身,“本王妃下树,给你开开眼。” 雅竹一脸呆愣。 最近王妃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醒来至今,王妃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吃饭说话没有以前优雅不提,现在居然连树都会爬! 第20章 尽管眼前的这张脸,还是同以前一样明艳秀丽。但雅竹还是感觉出——王妃不一样了。她不再愁眉苦脸,不再对下人乱发脾气,甚至不再——关心王爷的任何事情。 说真心话,这样的王妃,她好喜欢,同时她又很疑惑,到底是什么让王妃变成这样了呢? 难道是因为小郡主? “喂,雅竹!”树下人没动静,莫希提高音调,“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王妃,您别动,奴婢去找人来帮忙。”雅竹提心吊胆地瞅一眼树上之人,转身。 她边跑边在心里暗暗思量,要叫几个人来才能将王妃安全从树上救下。 莫希不理她,小心翼翼地从枝干上缓缓站起身。 “雅竹,王妃呢?”男子的声音突兀地插入园中。 两人由远至近,转眼,修长的身影已挡在雅竹前面。 说话之人正是林越。 雅竹瞧一眼对面的俊容,立即小脸绯红,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 通过眼角的余光,她瞟见另一双黑锦绒靴,慢慢朝树下移去。 突然,她想起王妃还站在树上,不由捏一把汗,暗叫糟糕! “王,王爷吉祥!”雅竹看着王爷离树越来越近不由地紧张起来。 冷漠淡然的气息,让雅竹寒从心起。 “王妃呢?”寒澈的眸光扫过雅竹。 雅竹竟吓得脚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林越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反应有点过常的丫鬟。 萧启煊折折眉:“她不在?” 树干上,淡碧色身影,猫着腰,狡黠地睨视着树下冷如寒冰的俊脸。 自醒来,这是莫希第二次见到宁王,时隔七天。 他这个老公倒是尽职得很!既然要不闻不问,那他现在又来做什么? “王妃……她……她……”雅竹跪在地上,两手紧张地交握着。 “说!” “王爷……恕罪,奴婢……不知。”雅竹颤抖着,不住叩头。 好雅竹,够义气! 哼,好你个萧启煊! 莫希自问没有得罪他,现在他居然来这里欺负她的人!! 莫希瞪着树下薄唇紧抿的男人,由于角度关系,她只能瞧见他线条完美的下巴。她气愤地跺脚,岂料,落下去的脚一踩空,整个人滑了下去。 “啊——” 从树上掉下的瞬间,莫希脑中闪过好多画面,通常这种情况下,应该有个人会接住自己,不怕,不怕。 自我安慰,连骗骗自己都不成。 莫希紧紧闭上双眼,心一横,大不了就是残废!然后脑海中浮现出三十年后的自己,坐在轮椅上,在王府孤独地终老…… “噗”地一声闷响,莫希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却没有感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 原来,刚刚萧启煊听到树上响动,正欲抬头,却被骤然掉下的庞然大物,砸中,措手不及地随之摔倒在地。 第21章 莫希当然感觉到了,她猝然睁开双眸,瞳孔随即放大数倍。 她,她,她居然亲上了萧启煊的唇! 那个,他的唇可不像他人那么冷硬如冰。而是有点软,有点凉,味道嘛,貌似还不错,嘿嘿~ 占了帅哥便宜,莫希得意忘形地扬眉,视线正跌入一汪黑潭。在对方讶然冷冽的眼神里,她读出了其中的意思。 呃,那个,她干坏事了。但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吃他豆腐! 慌乱中,莫希的爪子在他身上乱摸一气,准备爬起来。 背猛地一紧,萧启煊已将她圈在怀中。 “王妃如此用心,本王岂能拂了你的意?”邪魅地勾起嘴角,萧启煊手臂一紧,不带任何感情地,将这个蜻蜓点水的吻——加深。 灿若繁星的水眸中,映着冷峻的面容,其中写满震惊与不可思议。 莫希头一次与男人这么靠近,而且还是个超级大帅哥。 近在咫尺的祸世俊颜,以及他身上好闻的男人气息,让莫希的心陡然漏跳一拍,她竟忘了挣扎。 身旁早已空无一人,雅竹和林越,居然离开得神不知鬼不觉! 半响,唇上传来灼灼的疼痛感,莫希一惊,用力挣开男子的怀抱。 混蛋,竟敢趁她走神,反过来占她便宜! 莫希有些狼狈地从那人身上爬起来,气愤地指着他傲挺的鼻梁,恶人先告状道:“你,你……你居然敢亲我!” ——你居然敢亲我! 这似乎是萧启煊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适才是谁先将脸凑上来的? “怎么?”萧启煊幽深的俊眸半眯起,“王妃对本王的这个吻好像不太满意?”话语中却含着七分戏谑,三分嘲讽。 莫希不语,继续瞪他。 及腰金发,随意地垂在身后,粉嫩的唇因愤怒而微微翘起。此刻的她,竟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萧启煊寒寂的清眸中,平静无波:“别忘记,你是本王的王妃!别说是亲你,本王就算现在要了你,又如何?” “你,你……”莫希愤愤地咬牙切齿。 王八蛋! “不过——”萧启煊俊脸骤然凑近,吓得她往后连退两步。 “本王现在对你没兴趣!” 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 ——对你没兴趣!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刚刚做的又是什么?杨婉儿是他的妻子,他却在亲了她以后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女人就该是男人的玩物吗? 或许以前的杨婉儿,爱极宁王这样的主动亲近,但她莫希绝不是一般的肤浅女人。她才不会被一个男人的美貌所迷惑! 萧启煊,你给我记住,此仇不报,我莫希誓不为妃! 第22章 华州最大的赌坊——长乐赌坊中,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 “买大赢大,买小赢小,快来买啦!买定离手——” “我押大!” “我也押大!”  放眼向内一瞧,雪白墙壁上挂着或大或小,或名贵或寻常的山水画,和这布置豪华的大厅里放着的排列得整齐有序的二十五张大长方形青木赌桌,却是相映成趣,别有一番趣味。 每一桌旁边都满满围了两三圈人,有的满面春风,有的垂头丧气,更有的捶胸顿足。他们却有着共同点,此刻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庄家手上的骰子匣。  “好,买定离手,开!”庄家打开匣子,“六点小,吃大赔小。” “怎么又是小!” “是小!桩赢!”  “哎——李老哥,这就要走啊?”  “都输光啦,再不回去,让我家那婆娘知道,非揭我一层皮不可!”老李说着已挤出人堆向门口走去。  “好嘞!要注意啦,下一注,下一注啦!”只见长桌前头那人熟练地摇着骰子,“啪”的一声扣在桌上。 “这回我还押大,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刚刚叫老李的那名中年汉子又将手中的几个碎银压上去。  其他的人也跟着纷纷洒下银子来。 “下注啦,下注啦!!有注的赶紧押上啊——”庄家看着桌上的银子似乎还不够多。 “我押小,五千两。”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这一桌子的人都抬起头来,吃惊地看向把一叠银票抛在赌桌上的年轻俊秀公子。  此人不是花昊彦是谁? 不知何时他已站在刚刚老李的位置上,眸光从众人头顶一扫而过,看向对面的庄家。他身形颀长,若不是一手撑桌,足足要比这桌边的人高出一个头来。 赌场中的人谁没都见过大场面?  区区五千两银票自然不足为奇,此时吸引众人眼球的是这位花昊彦,花大公子的相貌!! 只见他悠然收回双手,环胸而立,姿态闲雅,棱角分明的脸俊俊美绝伦,剑眉下的一双丹凤眼似噙着淡淡笑意,薄唇微勾形成魅惑众生的弧度,虽外表看似放荡不拘,周身与生俱来的贵气更让他宛如鹤立鸡群,使人无法不注意到他的存在。  一时间喧闹的赌坊安静下来,众人一脸沉醉地痴痴欣赏着难得一见的俊容。 ◆◇◆◇◆◇◆◇◆◇◆◇橙子分割线◆◇◆◇◆◇◆◇◆◇◆◇◆◇ 亲爱的朋友们,小橙今天很勤快,加更咯*_* 请动动你的鼠标,让【推荐】、【收藏】呈直线上升吧!! 拜谢,橙子爬走! 第23章 原来男人对男人也可以饶有兴趣! 庄家到底是庄家,片刻便回神,他露出个笑脸:“公子好阔气!”说话间他的左手不易察觉地微微在桌边动了动,又对围在桌边的众人喊道:“还有没有人要下注,没有的话……”  “等一下!”花昊彦修长的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我再押五千两。 “好,买定离手!”庄家眼中得意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大手用力,“现在没有人押我就开啦!” “大……”字尾音被生生卡在喉中。 庄家怔怔地瞪着桌台,这,这怎么可能?!明明应该是大的,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三个骰子整整齐齐地叠成“一柱青天”,最上面的是一点,下面两个与最上面一个排列得完全相同!不管他算作是一点还是三点都为小! “是小!是小!”底下有人兴奋地叫起来。 “哈哈,老子赌到现在终于扳回一局!” “太厉害了,我赌了一辈子还没看过这样的点数,真是神了!” “这位公子猜得真是准,运气好要发大财啊。早知道,我刚刚就跟着他押小,唉!”有人捶胸顿足。 “他娘的,怎么又是小?!今天手气真他娘的背到家,老子不玩了!”那个中年汉子说完一甩袖,头也不回地离桌而去。 庄家明显是输了这一局,众目睽睽之下他盯着桌子对面的花昊彦,对后面的小伙计招招手道:“去,取十万两银票来给这位公子!” 花昊彦接过十万两银票,薄唇轻启,只道了声,“告辞!”便转身潇洒地朝门外走去。 庄家对身后的伙计做了个手势,店中正沉醉于输赢的悲喜中的人自然没有发现,赌场中几个高大伙计转眼已没了踪影。 街道上虽人来人往,但花昊彦还是明显地感觉到身后多了几个尾巴。他故放慢脚步,东瞧西看,似有意无心地走入空无一人的深巷之中。 身形一顿,花昊彦停下脚步。前面的路已被三名壮汉堵住。他凤目中寒光一闪而过,悠哉地转身,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另五张面目狰狞的脸。 “呵,这长乐赌坊真是周到得紧!本少拿了银子,你们居然还谴人相送,倒叫本少不好意思!”花昊彦意态悠闲,邪魅的俊脸上带着浅笑。 “臭小子,识相的赶紧把银票交出来!”不知谁粗吼一声。 “哦?”花昊彦故意吃惊道,“诸位居然不是来送本少的?” “送?当然送!”其中一个大胡子,冷冷笑道,“你要是今天不交银票,哥几个一定送你上西天!” 第24章 “你们赌坊还真是小气得紧,为了区区十万两,竟来了八个人!”花昊彦俊脸上带着七分笑意三分寒气,完全不把这几人放在眼里。 他朝前闲闲踱了两步,又道:“不过就算再来十八个,结果都一样!奉劝你们一句:识相的就给我——滚。” 他说话时脸上并无怒气,围在身旁的八个人却是心底一凛。 为首的正是那个伙计,他虚咳一声壮胆:“臭小子,出来混也不去打听打听,居然敢玩到我们长乐坊来,老子看你是活腻了!” 说完他顿了顿,与身边几人交换了眼色,再道:“你要是乖乖把十万两交出来,或许我们哥几个可以考虑给你个生路。否则……” 花昊彦神色一凝冷笑道:“赌钱输赢向来各凭运气。本少不交,你们又能怎样?” 那人脸色一沉,凶狠狠地瞪着双黑豆大的眼睛道:“你找死,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大手一挥,八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已将他围住。 “长乐坊一番厚意,本少岂能辜负?”花昊彦勾唇一笑,眸底却寒意骤起,“就和你们玩玩。” 话音未落尽,对面几人已闪电击出,铁拳狠狠的砸向那张魅惑众生的笑脸。 笑意不减,花昊颜轻描淡写地挥手,仿佛只是要拂去衣袖上的虫子一般。 攻击他的几人,拳头竟无法动弹半分,不受控制地踉跄后退数步。 几个人好不容易稳住身形。 知道对手的厉害,他们倒不再莽撞,相互点头示意,再次出击。 这些个人动作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其中四个挥拳猛击他上盘,另四个踢出腿去,直攻他下盘,这样的打法其实毫无招式可言,却是凶狠而快速,让人逃无所逃,避无可避。 只见花昊彦左足轻轻点地,身体飞向半空,他顺势飞出右腿直扫出拳的四人,四人已被打倒在地。一个帅气的回旋避开攻击,同时他回击一脚,那四人就被踢飞出去。 这几人健壮如此,显然都很抗摔耐打,转眼又站了起来。不过此时他们已没了方才的神气,小心谨慎地将花昊彦逼进死角。 为首的伙计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八个人同时使出看家绝招,同时提拳出掌朝花昊彦狠抓下来。十六只手还未触及其身,只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八个人甚至还没看清楚他的招式却已中掌倒地,怎么也站不起来。虽花昊彦无意取他们性命,可这一下也着实不轻,非要躺在床上静养个七八天不得下床。 花昊彦以一个潇洒的姿势转过身来,他扫过地上呻吟的八人冷冷道:“这次全当是给你们的一个教训,回去告诉你们老板,既是赢得起输不起,这个赌坊还是关门大吉得好!若是他仍不改过,本少倒不介意亲自出手拆了它!” 说完他拍拍手径自离去,巷中空余躺在地上八人的哀号。 第25章 宁王府南苑,王妃卧房内。 “青荷,你看后面!” 趁青荷调头的功夫,莫希手一歪,碗里的药大半倒进盆景。她装模作样地将剩下的药喝干净。 这个盆景本来是放在回廊上的,前两天莫希看中了这个装满土的大青花瓷盆。 当时,她两眼放光,一把抱住盆景,夸张地表达着自己对它的无限喜爱,非要办进自己的卧房。其实,她压根不知道里面种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莫希看中的就是它足够大,这药倒进去,瞬间就被吸收。只是害苦了这株价值不菲的龙游雪梅,让莫希这个不识货的人相中,真是——作孽啊! “青荷,你知道不知道,是药三分毒啊!”莫希煞有介事地拧紧眉头,痛苦地咽下半口药,又开始用专业知道吓人,“每天这么喝,迟早要出问题!” 王妃每天都来这招,机灵的青荷又岂会不知?无奈,她也只能跟着装糊涂。 “大夫说,王妃再坚持调理半个月,身子就会大好。”青荷说得诚恳。 很好,居然用大夫来压我!我忍,我大度,我不和你个小丫头计较。 幸亏我还有个法宝。 莫希感激地瞟一眼盆景,喂了几天的药,它还奇迹般地傲然挺立着,真是难为它了! “药也喝完了,本王妃现在要出去散步!”莫希把药碗拍在桌子上,大步跨出房门。 “王妃等等!”青荷跑着跟上去,“奴婢陪您!” “不用!”莫希立马回身,伸出食指,点着她的额头,“本王妃要游王府,你,不许跟来!” “王妃……”青荷正要再开口。 “不许跟!” 故意恐吓地瞪一眼青荷,莫希转身踏步离开。 自从爬树事件之后,要么雅竹,要么青荷整天跟着她,做啥都没自由,莫希烦都烦死了!现在终于可以一个人,她可要好好玩玩。 北苑。 莫希抬头,仰望着古色古韵的两个墨字。 这就是雅竹说得以前宁王几个侧妃,侍妾住的地方。 从院门吹出的风中带着丝凄怆,莫希打了个寒颤。 你问为什么这般冷清?当然是拜宁王妃所赐!哦,不对,是拜以前的杨婉儿所赐。 即使宁王并没有如何宠幸那几名侍妾,骄横的杨婉儿也容不下任何女人。怀孕的八个月中,她硬是强加给几个女人无须有的恶名,将她们逐出宁王府。 如今院中一派萧条冷寂,平日里除却几名打扫的丫鬟小厮,很少有人进出。 莫希明智地退出北苑,她向来爱热闹,这样的地方不合她的性格! 穿过几条回廊,七拐八弯,莫希来到了东苑。 来这宁王府近半个月,她的活动范围居然一直都是南苑。太憋屈啦,她今天的目标就是逛完整个宁王府。 第26章 为什么要逛王府呢?呃,有点难以启齿。 莫希虽不算个实足的花痴,却是个正宗的路痴!要是被人知道,她这个王妃做得岂不很没面子?所以她要认路。 东苑,占了整个王府近一半的面积,是宁王的住所,大得吓人。 反正不认识路,莫希沿着曲回转折的长廊,漫无目的地前行。 不多久,眼前豁然开朗,碧玉般清灵的湖水,似望不到尽头。 莫希晃悠悠地踱到湖边,百无聊赖地朝湖中扔小石子。看着它们在水面挣扎两下,慢慢沉入湖底,莫希更觉得无聊。 想不到偌大的宁王府,居然没个娱乐的地方,这萧启煊真是不会享受!莫希收拾起失望的心情,转身准备回去。 三条路突兀地映入秀眸。 问题出现了,她该走哪条? 莫希盯着脚下的路,犹豫半天,态度半分不压于买彩票时的慎重。最终碰运气般的下定决心,挑了左边的道,沿长廊缓步而行。 路上遇到几个小丫鬟,看到莫希都像见了招魂使者般,行了礼便匆匆离去。莫希心道,雅竹说王妃以前脾气不太好,总责罚下人,看来是当自己的面,说轻了。 本来莫希想随便抓个人问路,可还是咬牙忍了回去。 不知逛了多久,再抬头,两间风韵清雅的屋子撞入眼帘。莫希仰头目测,距门上约三十厘米处龙飞凤舞地写着“玉书斋”三个大字,行书遒劲自然,笔势矫若惊龙。 看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书房。莫希迫不及待地上前两步,打算要进去瞧瞧。 “参见王妃。” 莫希回头,原来是宁王的贴身护卫林越。 “这么巧!我闲得慌,正要进去找几本书看,你也来借书?” 借书,你以为这是图书馆啊?这种烂借口。 莫希眉眼一弯,亮晶晶的眸中尽是笑意,可亲又可爱。 林越俊目微瞠,这王妃又在搞什么名堂? 趁他愣神之际,莫希转身就推门。 “王爷有吩咐,这几日除他以外,任何人不得入内。”林越长臂一伸,挡住要硬闯的人。 “王爷的书房难道我不能进?”她不满地瞪着林越。 一提到宁王,莫希就火大,上次的帐还没找他算呢!  “王妃请回,属下只是奉命行事。”没商没量的语气。 现在不要树敌,冷静! 一个破书房而已,她不稀罕! “好吧,我不为难你,送我回去!” 书房中坐于案几旁的人听着门外已远去的声音,清寂的目光落在半开的门上。她应该知道自己此时会在书房之中,忍了几日,她终究是忍不住了! 杨婉儿,看来你的确是闲得慌! 不过如今内忧外患,本王没那个闲情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第27章 谢过林越,莫希转身。前脚刚跨进院门,就听见雅竹急切的声音。 “王妃您可让奴婢好找!” “找我干吗?”莫希警惕地瞟她一眼,药不是已经喝完了么? 雅竹小心翼翼地回道:“是小郡主……哭闹不止。” 又是那小屁孩,她到底想怎么样啊? 莫希最头疼的除了药,还有那个小鬼!她闹腾起来,除了自己居然没人哄得住,这才多大的小不点,居然挑剔得很! “她在哪,我去看看!”莫希顿时脸变了颜色,却也没办法。怎么说人家杨婉儿给她留下个现成女儿,她对这小娃好,是必须滴! “在沁雪居。” 还没进门,就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小郡主要乖哦,不哭,不哭。”青荷轻轻拍着婴儿的背,细声细语地哄中怀中的小娃娃。 可她似乎很不领情,挥动白嫩的手臂,张开红豆粒般的小嘴,奋力大哭。 “我来吧。” 青荷见王妃回来,面露喜色,将怀中娃娃递上前,准备伏身请安。 “免了。”莫希摆手,接过婴儿,纤指轻点她皱皱的小鼻头,板脸训道,“你这小家伙,现在给你个机会,有什么不满尽管说。一直哭算什么意思,还扰了你青荷雅竹姐姐的清静!” 话是莫希随口说的,却吓坏了两个丫头,“噗通”一声,青荷雅竹跪倒在地,齐声道:“奴婢不敢,请王妃恕罪!” 莫希看着瑟瑟发抖的两人:“你们起来,我哄她玩儿。不是说了不许再跪,我的话没用?” “奴婢遵命。” 扪心自问,莫希待她们两个不坏,怎么现在自己信口一句话,又让她们怕成这样?八成是以前杨婉儿说过类似的话阴她们。 即使王妃比以前有些改变,可毕竟还是王妃。刚刚那声‘姐姐’,把两人吓得不轻,杨婉儿责罚的手段她们可记得清楚! 但此刻,她们再怕也得为小郡主的性命着想。人家常说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但我们可怜的小郡主,此时正被她的亲娘随手拧着,难怪哭声越来越大。 “王妃……小郡主她还在哭。”雅竹诚惶诚恐地提醒莫希,她的手中还提着个不安分踢腿挥手,大哭不休的娃。 莫希忙把手中的婴儿放在床上,正发愁要怎么哄,婴儿居然停止哭泣,双眼大睁,圆溜溜地转着,盯住她。 原来这小鬼是想自己了,真有良心! 搞定了小的,莫希转身。看着两人战战兢兢的模样,想起今日府上丫鬟对自己的惧怕,蹙起秀眉:“我应该没那么恐怖吧,好像府中人人都很怕我?” “奴婢不敢,是奴婢……”两人不知该如何作答,竟又“噗通”一声跪下去。 “好了。”她们不说莫希也心中有数,杨婉儿的烂摊子只能由自己来善后,“以后不许跪来跪去,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第28章 “可是王妃您以前说过‘下人就是下人,奴婢就是奴婢,遇到主子必须跪着说话。若是做错了事就该要受罚,否则佑大的王府岂不是没了规则?’”雅竹照着杨婉儿以前的口气说完便低下头去。 “我以前这么说的?”难怪丫鬟们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她,看来她必须想办法改变现状,“你们先起身。等会儿青荷你去传我的话,明日我要开王府全体员工大会。所有人都要来参加!”说到最后莫希强调地加重语气。 “所有人……那王爷……”青荷露出为难之色。 “我是说员工大会,他当然不算。”莫希解释道,“这府里的规定太陈旧,我要改革换新貌!你负责通知所有人。” “是。”松了一口气,两人退出门去。 翌日。 宁王府的正厅之中,数百名丫鬟小厮毕恭毕敬地站着。他们是这次员工改制大会的出席人。 莫希双手负在背后,娇巧的下巴轻轻抬起。她发现原来自己装模作样起来,真像那么一回事!  “至于礼节方面,再补充强调一点:遇到上司鞠躬问好是必要的,但跪拜磕头就免了。尽管你们是下人,但我们大家都一样是人!虽然不能达到人人平等的地步,但至少你们不用再卑躬屈膝。” 她莲步轻移,坐回紫檀木椅上,拿起玉杯,大大滴啜了一口茶,继续道:“毕竟没有谁注定就是贫贱命,自己以后的路如何,是要靠努力与奋斗才能得来的。成功离每个人的距离都一样,关键是看你能否坚持不懈朝着那个方向走下去。当然,未来怎样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我说的话仅供参考。” “青荷,我还有什么地方漏说?”莫希已经讲了近两个小时。此时轻声问向站在身旁的青荷,见她摇头莫希才道,“今天就先说到这儿,大家都听明白没有?”  “回王妃,明白!”回答整齐而响亮。  “散会!”莫希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实性,不过还是很有成就感地点头:“大家都去忙吧,各位辛苦了。”  “全心全意为王府服务,是我们的责任!”喊出嘹亮口号,这群人如获大赦,一转眼都不见人影。 莫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终于说完了,真累!青荷,今天有没有人缺席没到场?” “回王妃,陆总管外出办事,所以未到。”青荷手上捧着莫希自制的点名册,又认真地复查一遍。 “总管?那我改天得好好给他上一课!”莫希煞有介事地轻拧眉头。 主要负责人居然没请假就不来?当王妃才几天就有人敢无视她的话,他以后还想不想在王府混哪! 第29章 与夏昭相接的另一国度,南迟国京都——墨合里,塔拜将军府的后花园中。 塔拜家世代为武将,所出皆是南迟名将。英达——塔拜家族的第九代将军,年方二十五。骁勇善战,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我后日去罗源山。”塔拜英达将手中的金弩丢给立在一旁的侍卫,回身坐在石凳上。 “听说那儿的雪梨树已经开花,满山的花就像雪一样好看呢!”嘉穆说着俏脸上浮出神往之色。 多伊嘉穆——南迟公主。年方十七,自幼聪慧,熟识兵法,虽劣性不改却胆识过人。若是男儿定当与将军塔拜英达齐名。 “嗯,公主要不要同去?”英达扭头俊逸的轮廓在柔和的晨光下更显清朗。 “当然去!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叫我,不然父王以为我又溜出去玩,免不了责罚。”多伊嘉穆看向一旁不语的泽青,“不如你也和我们一起去。” “不用。”泽青淡淡开口,削薄的唇又不动声色地抿紧。 嘉穆虽常来将军府,可泽青这个人她却怎么也看不懂。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可以让人忘记他的存在。他似乎很神秘,因为嘉穆只道他叫泽青,甚至连他的姓都不曾知晓。 可近年来,南迟与周边小国的数场边界战中,他轻而易举地个个击破,也正是因为有了他,英达更是如虎添翼,连连胜仗,好不大快人心。 第一次听英达提起他,是在六年前,本以为会是个豪爽的人物,没想竟是这样冷淡的性格。这个泽青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他不容人靠近,他身上总有淡淡的药香味。这一点倒时刻提醒着自己,他是个要靠最名贵的药材延续生命的药罐子。 泽青感觉到嘉穆探究的目光,清眸朝她一扫,只半刻,嘉穆竟有种被他迫得喘气费力的压抑。 她悻悻地将视线移开。 “泽青他不便远行。”英达开口,“听说雪梨花对咳嗽很有效果,泽青,我命人采些回来,给你试试。” “不必麻烦。”泽青似乎很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你们聊,我回书房。”说完他起身离去。 “这个泽青真够怪!”待他走远,嘉穆忍不住发了句牢骚,“自己的病一点也不上心,怎么能治得好?” 英达长叹一声,摇摇头:“你不明白,他的病不是一般的风寒。” 嘉穆常来将军府,只道这泽青是身弱易病,听英达这么一说好奇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英达望着泽青消失的方向,俊朗的眉宇间流出一丝无奈,轻叹道:“十几年的箭伤,拖得太久,咳嗽从那时起便治下了。” “箭伤?”嘉穆喃喃重复。 十几年前,泽青不过是个小孩子,居然受过那么重的伤!咳嗽了十几年,一定很痛苦吧,想着她对泽青多出几分同情。 第30章 南迟丞相府,不容下人轻易靠近的书房内,坐着两个人。 “你回去带句话给康王爷。”丞相郝鲁华成伸手捋着胡须,“南迟这边康王毋须烦忧,本相会安排妥当。” 司徒盛点头拱手道:“此事还要请丞相多多费心。” 司徒盛,乃夏昭康王——萧启业的心腹,如今他居然身在南迟丞相府,此中关系引人深思。 郝鲁华成笑得含蓄:“理所应当,本相甚是佩服康王爷的手段谋略,相信不出半年,大夏江山就要易主!” 司徒盛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双手捧上去:“这是康王爷的一点心意,还请丞相笑纳。” 丞相拈须笑道:“事未成,礼在先。康王爷果然是豪爽之人!不过本相此次不要珍宝!” 司徒盛心中一凛,这老匹夫果然狡猾得很,再稀世的珍宝意已入不得他眼吗?难怪王爷交待要小心应付,司徒盛面上仍笑得谦和。 “丞相有何所需尽管开口。” “本相只要一个谷州城!” 谷州城,他居然要谷州城! 郝鲁华成果然是只千年得道的老狐狸,谷州城是什么地方,夏昭的边关要地,若是连它都拱手相送,这与整个夏昭对他俯首称臣有何区别? 司徒盛一番腹诽自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他从容地轻啜一口茶:“丞相的意思我一定会带到,此事若成,王爷定会重重酬谢。” “将军客气了,日后本相还有劳你们相助。”郝鲁华成看向司徒盛的眸色加深几分。 “互助才能成大事,丞相有需,我们定当竭力。”司徒盛拱手,“在下还要回去复命,不便久留。” 郝鲁华成一双锐利的老眼再次审视司徒盛,随后他呵呵一笑:“将军既有要事在身本相就不多作挽留,一路走好,代我向康王爷问好。” “我会的,在下告辞。” 音未落,司徒盛身形一闪,已不见人影。 书房又归于寂静。 康儿,有没有诚意就要看你如何动作! 郝鲁华成没有起身,幽深的目光定定看向窗台,思绪远飘。他开口要谷州,只不过是个试探。 ◆◇◆◇◆◇◆◇◆◇◆◇橙子分割线◆◇◆◇◆◇◆◇◆◇◆◇◆◇ 亲爱的朋友们,请【推荐】、【收藏】吧! 小橙不会让你们失望,后面的内容更精彩哦! 第31章 这两天精神好,莫希在王府中东游西逛,走得多,自然熟悉的道也多。不过,在没有完全弄明白宁王府的构造前,她很小心,没有再让自己迷路。 为什么不找个丫鬟带路?一天到晚身后总跟着个人的滋味,任谁也不会觉得好受! 再抬头,居然又到了玉书斋。 大眼灵动一转,莫希露出狡黠的坏笑。 不让我进,我偏要看看这宁王府的书房,有什么大不了的秘密! 环顾一周,莫希开始东摸西找,俏脸上渐渐露出失望之色。这就是间普通的书房,根本没有机关密室! 几排高高的书架上,整齐地摆满各式典籍有历史、有人文,更多的是兵书。可惜莫希只爱看小说书,悻悻地绕过书架,里面有张卧榻,旁边一副棋安静整齐地摆在方桌上。 虽无其他装饰,倒显得舒心雅致。 再看另一边隔间中,长案内侧的玉竹笔架上几支毛笔整齐支着,几方雪色笺纸,案几边的青瓷瓶中插着三五个画轴,扫了眼平铺在案上的长长画布,莫希认出那是张地图。 考虑到要为以后出去游玩打下不迷路的基础,莫希趴在长案上,聚精汇神地研究起地图。 她现在自然是在京都华州,沿华州北上,与其接壤的是益州,合州,最外侧是蜀州。 光靠看肯定记不住,对于这一点莫希相当自信。 想着她取过纸笔,认真地对照画起小地图来,才画一半就累得腰酸脖子痛。莫希放下手中的笔,伸着懒腰想活动活动筋骨,抬起头,视线毫无预警地跌入寒星冷眸。 一冷颜俊男负手立在案前,不是萧启煊是谁? 他,他,他什么时候进来的,走路也没个声音,没到午夜就出来吓人哪!! 莫希一阵腹语,可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她干笑两声,老套地打招呼:“这么巧啊,你也来看书?”脑子却开始飞快运转。 是,宁王府的床很好睡;没错,宁王府的菜很好吃,但人总得有点高追求吧!物质享受不可少,精神生活更不能缺!这样的理由,他萧启煊凭什么将自己拒于书房门外? 想着莫希多了底气,抬头挺胸站直了腰。 萧启煊深邃的眸底透出冰寒冷冽:“谁让你进来的?” “我为什么不能进来?”莫希抬起头勇敢地对上那道寒芒。 板个脸就以为我怕你啊,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萧启煊面上露出的令人心悸的冷冽:“杨婉儿,你当真以为本王治不了你?” 莫希丝毫不退让,愤怒地反驳道:“来个书房都要被治罪,这宁王府的府规还真是苛刻得让人惶恐不安!” 第32章 萧启煊眸光一紧,他没有料到杨婉儿胆敢驳自己的话。 他居高冷冷审视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宁王妃:“本王疑惑,你恃宠而娇倚仗的,到底是什么?!” 书房温度骤降,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靠,腿长了不起啊!莫希踮脚,不示弱地仰起脖子。 双眸中怒气骤升,她狠瞪他一眼:“恃宠而娇?你说这话就没觉得言过其实?” 自己不就来个破书房,他至于这样吗? 宠?笑话,他有过吗?! 王爷又怎么样,我莫希跟你卯上了! 皓齿扣住倔强的下唇,蹙眉圆瞪的眸光,固执而坚定。对上这样的她,萧启煊的目光竟无法从中移开。 心中蓦地升起一股陌生感,这样的杨婉儿,他从来不曾见识过。 而萧启煊做梦也没想到,莫希怒目横眉的神情,至此刻起已悄然渗入自己的心里,一辈子无法挥去。 “王爷。”林越的声音适时的打破这份尴尬。 “何事?”萧启煊未回身,终收起咄咄逼人的目光。 “世轩回来了,正在偏厅休息。”林越看着两人,犹豫片刻才道,“要不要让他过来?” “不必,你随本王一起过去偏厅。”说罢寒光警告地扫过莫希,转身离去。 莫希从刚才的对峙中缓缓回神,冲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偏厅中,陆世轩正轻啜浅饮,见到来人,他放下茶盏,起身行礼:“王爷。” 萧启煊微一点头,在正位入坐。 “如何?” 陆世轩拱手回道:“合州那边已安排妥当,益州恐怕还得再费些周张。苏逸说请王爷放心,他定然不会叫您失望。” 萧启煊掩住深眸中的波澜:“还要多久?” 陆世轩沉默片刻,回道:“一个月左右。” “很好。”萧启煊颔首,“这几日,辛苦你了,你们都回去休息。” “属下告退。” 偏厅之中,萧启煊仍稳坐于檀木椅上。 他唇角紧抿,深邃的黑瞳眺向远处,眼前的景渐渐幻化成那张怒目圆睁的俏脸,那张看似柔弱却气势临人的脸。 是她太善于伪装,还是自己不曾了解过她? 她那么会演戏,可适才她眼里的那抹倔强与坚毅,他看得分明。 或许——那不过是自己一时的错觉。 对,一定是错觉! 第33章 南苑,雅茗居。 卧房之中,莫希喘着粗气,甩手就把床上的枕头丢出去。好像扔的不是枕头,而是萧启煊那张让人咬牙切齿,想狠狠海扁一顿的臭脸! 看着滚落在地的枕头,莫希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她可不是个喜欢跟自己过不去的人,吁一口气,倒头横在床上睡觉! “王妃,不好了,不好了……”刚睡着门外便传来一阵急匆匆的呼喊声。 雅竹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扰了莫希的黄梁清梦。 “又什么事?!”被吵醒,任谁都不会有好脸色。  “奴婢该死,惊了王妃。”雅竹伏身,“小郡主……已经哭了好久。” 唉,这个不让人消停的小屁孩,就不能安静会儿? 可当她看到小宝宝那张挂满晶莹泪珠,楚楚可怜的小脸时,莫希投降了。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居然败给一个小鬼头! “没事。小孩子嘛,哭是她与外界交流的唯一手段。”其实莫希对哄小孩也毫无经验,她猜道,“是不是饿了?” 雅竹摇头,恭敬地回道:“适才奴婢已差奶娘给小郡主喂过奶了。” “那就奇了。”莫希秀眉微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托肘沉思片刻,她突然兴奋地叫起来:“我知道,这小家伙一定是认为别人都有名字,她没有,所以觉得不公平!” 雅竹点头应和,轻声建议:“王妃说的是,奴婢去请王爷来给小郡主起名。” “找他做什么,这种小事难道本王妃作不了主?”莫希对他还没消气,语气冲得很。 这几日王妃待她们亲切,原以为是生了小郡主,脾气改好。哪知竟一句话惹恼了王妃,雅竹脚下一软,又要下跪。 不料手臂被人拉住。 莫希板起脸:“我的话没用吗?说过不许再跪!” “是,奴婢遵命。” “你这个小屁孩能不能消停会儿?很吵啊!” 真是败给她了!好吧,莫希再次投降。 书房,她不是白去的,幸亏自己有准备。 她得意地睢着怀中的小人儿:“名字已经帮你想好了,就叫萧芷然。怎么样,好听吧?” 小鬼真的就停下来不再哭闹,两只小手合在一起,像是在鼓掌。红豆般大小的嘴中“嗯嗯,呀呀”地发表着意见。 “既然你同意,就这么定了,萧芷然?”莫希满意地回头对雅竹道,“现在没事,你带她睡觉去,小宝宝多睡才会长得更快。” “王妃,可不可以留小郡主在您这儿睡。万一,她夜间又哭闹怎么办?”雅竹小心地问道。 “哄呗!连个小孩都搞不定,你以后还怎么在王府混哪!” 真的不是她不愿意和宝宝睡,只是她的睡姿实在太那个啥啥。万一把女儿压坏了,宁王不找自己算账才怪呢! 雅竹不再多言,抱着小郡主退出去。 第34章 “四季有花常见雨,一冬无雪却闻雷”说的便是南迟。  南迟国,位于夏昭国南边,与谷州接壤,物产丰饶,景色秀丽,依山傍水,四季如春。 都城墨合里,是南迟最繁华热闹的城市之一。  此刻夕阳斜照,将草木皆笼在余辉之中。道上小贩还在吆喝着,行人商旅三三两两地走在街上。  一道浅绿身影立于其中,原本就靓丽俊俏的模样,在一头金发的映衬下分外显眼。她左瞧右看,兴致正浓,完全没有察觉跟在身后的两名侍女已气喘吁吁。 “公主,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身后一名侍女加快步子,终于跟了上来。 “早着呢,再玩会!”绿衣女子调皮地眨眨灵动的大眼睛,向身后道,“阿吉尔,你说是不是?” 不明所以的阿吉尔,虽没有领会公主的意思,却顺从地点头应和:“嗯,嗯。” 那苏图无奈地摇摇头,现在是一对二,不请出最有份量的人来肯定不行:“公主,要是大王知道我们这么晚未归……明日想再出宫恐怕就没这么容易。”  果然,前面的人停住的脚步,秀眉微蹙:“那苏图说得有道理,阿吉尔,你整天就顾着玩儿,回去该罚!”说完轻巧地转身,大步往皇宫方向走去。 “回去该罚!”阿吉尔学着嘉穆公主的腔调对那苏图做了个鬼脸,跟上前去。 夕阳下,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 南迟皇宫,矗立于墨合里城最高处,依山而建,气势雄伟。 皇宫整体为石木结构,墙身全部由石木砌筑,高达数十米,坚固稳定。屋檐下的墙面装饰有鎏金铜饰,柱身和悬粱上布满了鲜艳的彩画和华丽的雕饰。长廊交错,曲折幽长,群楼重叠,殿宇嵯峨。 宫殿外侧是绿木葱郁,百花争艳,一派生机勃勃,哪里有半点冬日的清寒。 扬音宫内,南迟王背着手气定神闲在铺着红地毯的地上来回踱步,两旁的侍婢安静地跪成一排,却是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 房内巧匠名师制作的各种金银器物摆得琳琅满目,个个价值连城。壁上四角有珍珠、玛瑙、宝玉镶嵌,更显金碧辉煌。  老远传来的笑声,打破了此处的静谧。 ◆◇◆◇◆◇◆◇◆◇◆◇橙子分割线◆◇◆◇◆◇◆◇◆◇◆◇◆◇小橙今天加更咯!谢谢朋友们送的花花,后面更精彩哦~ 收藏、推荐、咖啡、留言小橙都喜欢,谢谢大家~ 第35章 “明日不可再这么晚,大王知道又要责罚。”那苏图对着阿吉尔,话却是说给嘉穆公主听的。 “你不说,她不说,父王怎么会知道!” 阿吉尔想起上次被罚的事,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缩缩脑袋:“公主,我们明日还是早些回来的好。” “不回来最好!”威严有力的声音,不急不慢地传来。 三人在心中暗叫糟糕!  “参见大王。” “父王。”嘉穆公主撒娇地抱住多伊博赤的胳膊,“有什么事叫来人通传一声,嘉穆去和烁宫就是,何必您亲驾。”  “你还想再通传几遍?”多伊博赤对这个最疼爱却又最头疼的公主实在是没招,“前日是谁答应英达将军去罗源山,大早便不见了人影。你们俩是怎么看着公主的?上次果然是罚得不够!” “大王恕罪!奴婢知错!”两人跪叩,看来这一次是在劫难逃。 “父王,这不能怪她们!” “来人!这次重大八十大板!”多伊博赤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父王,是我的错!”嘉穆公主双臂张开,拦在侍卫前面。 “寡人知道!”南迟王阴沉着脸。 “我保证以后不再贪玩,您饶过她们这一次吧。”多伊嘉穆满脸真诚,忏悔之意尽现眸中。 “你的保证,寡人不信!”多伊博赤沉声,不容任何人讨价还价,“拉下去!” 侍卫领命,将人连拖带拽地带走。 阿吉尔清澈的双眸,还未来得及向公主发出求救信号,便被拖了出去。  多伊博赤转身走入房内,对跪了一地的侍女挥手道:“你们都退下!” “是!”侍女唯唯诺诺地退出去。 嘉穆公主余光瞟向窗外,远处若有若无的凄惨哀叫声传入耳膜,每回自己闯祸都连累她俩背黑锅。 她犹豫片刻,还是讪讪地跟着进入房内。 “父王今日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换作平常,南迟王定会从轻处理,可今天却丝毫不讲情面,聪慧的嘉穆猜想应是出了什么大事。。 “寡人年事已大,如今百姓安居,无心再起战事,每年向夏昭进贡本为增近两国友好往来。不想那夏朝自侍国大人多,狮子大开口,竟要我们加倍贡品。你哥哥大婚在即,寡人不愿扰他。岂料近日夏昭竟向谷州派了重兵,这分明是向我们南迟示警!” 南迟虽无夏昭地广人多,可近十六年的人休养生息,已使得他兵强马壮。夏昭若执意要战,也绝对讨不到半点便宜! 第36章 南迟王的意思已然明了,无意起兵,夏昭却咄咄逼人。  “夏昭欺人,我们岂能示弱?既然他派军来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做?”嘉穆调皮的眨眨眼睛。  知女莫若父,多伊博赤自然看出女儿已有对策,原本严肃的脸缓和不少。他轻敲嘉穆的额头:“给寡人说说,又想到什么鬼主意?”  “父王,北泉崖的山盗是否令人头疼?”嘉穆歪着头,看向南迟王。 北泉崖的山盗与别处不同,他们只求钱财,不伤人性命。虽每年北泉崖没少派兵围剿,至今为止却不曾抓获一人,众官甚是伤神,却又无计可施。 “何止是头疼!”多伊博赤想着不由皱了皱眉头。 “要是我有办法帮您解决这事,父王要怎么奖赏嘉穆呢?” 多伊博赤听得嘉穆的话,不由一惊:“哦?嘉穆若是能解决这个大麻烦,父王便送你一宝物,如何?” “我不要!”嘉穆本就是公主,对宝物并没有兴趣,“只要父王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多伊博赤目光深沉直对嘉穆,似乎已把嘉穆的那点小心思看得通透。 “算了,我改主意!”嘉穆明智地决定不跟父王斗法。 此次若是两国开战,她自然不能错过。不过这事还是找英达更稳妥。想着,她纤手往南迟王面前一伸,“拿来,我要宝物!” 多伊博赤摊开掌心,一串明黄玛瑙水晶珠,璀璨生辉。 嘉穆双眼一亮:“真好看!” 多伊博赤将串珠戴在嘉穆的左手之上:“此串珠已有十多年的历史,是我南迟最有名的工匠——东笑平隶,用云雾山特有的玛瑙磨制而成,能驱凶辟邪、祈佑平安。” 嘉穆晃晃手腕上透着丝丝清凉的串珠,转入正题:“父王,既然北泉崖的山盗只求钱财,此次我们何不好好利用一番呢!”  北泉崖与姑臧都接壤,姑臧都与夏昭的谷州相邻,近得很。给这些山盗银两,让他们去谷州搅和一番也未曾不可。  “若是真要兵刃相见,我南迟又不是无兵无将,怕他什么!只不过在这之前,也要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知道如今的南迟不好惹!”嘉穆满脸愤然道。  多伊博赤听着渐渐展眉,露出慈爱地笑容,轻抚上嘉穆的金发:“你这鬼丫头!日后还有谁敢娶你?”  “谁敢娶,我便嫁!就怕呀,到时候父王你舍不得。” “那你就别嫁远,免得想父王又哭鼻子。”  “我偏就跑远去,不如就去夏昭……” “不许!”话未说完,多伊博赤已一脸严肃地打断,“日后我南迟国人,都不许嫁去夏昭!” “父王,我只是说着玩儿。”嘉穆见他变了脸色,走到南迟王面前撒娇道,“我不嫁人,就天天烦着父王。”  “你呀!” 你又怎么能知道,你那远嫁夏昭的姑姑,到头来落个什么结果?嫁于大将军杨枭天的格兰公主,满脸幸福洋溢被送入花轿。有谁能料到数年遣送回来的,竟是冰冷尸身! 那个温婉娴淑,善良率真的南迟公主,多伊格兰…… 夏昭人,心难测啊! 第37章 以后的几日,莫希倒过得安逸自在。吃吃喝喝,在雅竹的陪同下抱着小朋友,逛王府。一来实在是闲着无聊,二来也是为了熟悉路径,避免再出现迷路的丢人状况。 中午当莫希再次坐在桌前,面对满满一大堆菜肴时,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改变现状。不能浑浑噩噩这么虚度年华,她要采取措施做些什么,再这样下去,杨婉儿原本窈窕的身材恐怕只有横向发展的份! 莫希看着一桌的海味山珍,对站在一旁伺候的雅竹道:“王府里平日饭菜都由谁负责,王爷和我一直都是分开用餐吗?” 前一段时间的观察已是显而易见,莫希偏喜欢多此一问。 “回王妃,每日饭菜都由陆总管安排人置办。至于王爷——以前有时会与您一起用膳,最近上朝后就留在宫中,所以……”怕提及王妃的伤心之处,雅竹没再说下去。 “所以通常情况下,一日三餐不过是我一个人在用膳。”莫希说出意料之内的结论。 雅竹以为王妃又为这事难过,刚要开口安慰,却听她再次开口:“这就好办多了!一个人吃饭就不用做这么多菜。你说的陆总管就是上次开会缺席那位?” “是。”雅竹乖巧地点头。 “他已经回来了?”莫希挑挑纤眉。 王爷不好下手,一个小总管她还动不得吗? 莫希自然不知,这个总管可不一般得很,哪里容她小觑。 “回王妃,陆总管回来有好几日了。” “饭后你把他叫来,我有事和他说。”莫希盯着满桌的佳肴,居然没了味口。 每餐都是二十四道不同的菜式,莫希胃口不算大,每样菜只动上几筷子,甚至有些菜连碰都没碰,唯有雅竹做的密汁鱼片她吃得最多。 这几天她想着宁王虽然有钱得很,可也不能这样铺张浪费。她决定对宁王府进行一次彻底的改革,让府中所有人都摈除恶习,让大家知道节约是美德! 再说她现在的身体刚刚生完孩子,算是在坐月子,大夫都说要少量多餐,多用汤类食物,不宜快速进补。可按现在情况发展下去,想不患肥胖症都难! 改革迫在眉睫! 找来陆总管,莫希刚午睡完毕。 其实莫希对这个未曾谋面的陆总管并无好感,正打算连带对宁王的不满,先给点厉害让他瞧瞧,看他还敢无视自己! 但在见到陆世轩本人后,她原本的怒气竟烟消云散。 第38章 他——陆世轩的确有这个本事! 原本以为陆总管应该是个白发花花长须飘飘的老人,却没想到居然是个温文尔雅的帅哥! 莫希并不是一般的花痴,因为见到陆世轩优雅地朝她行礼,潇洒入坐后她并没有两眼星光灿烂,而是镇定自若地朝他点头,波澜不惊地开口:“陆总管不必拘礼,请坐。” 这个陆世轩长得斯文俊秀,看模样不过二十五六。但他俊脸上的自信与从容,清楚地告诉莫希,宁王所用的人,决非泛泛之辈。 年轻自然有年轻的好,有活力,有干劲。最最重要的是她的思想,他应该更容易理解接受。 想着,莫希再度开口:“府上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操劳,想必陆总管也是分外辛苦。” 陆世轩风流儒雅的面上容色平静,不卑不亢地回道:“这是在下的职责所在,为王爷王妃效劳何苦之有?” 不是属下,是在下。言外之意分明是没把王妃当主子嘛! 莫希却没恼,淡笑道:“我这几天琢磨出整治王府风气,改善王府环境以及提高府上众人办事效率的方法,想和你商讨一下,你看看可不可行?” 陆世轩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拱手:“恭听王妃高见。” 莫希并没直接进入主题,却是不着边际地反问:“陆总管平日的饭量如何?” “啊?”陆世轩听得王妃这么一问,有些愣住。 即使精明聪慧如他,也猜不出王妃这一问到底是别有深意,还是又一次的无聊取闹。但他如实相告:“在下一餐可吃两大碗饭。” 莫希灵动的眼珠朝他身上一扫。 看不出来啊,这么苗条,吃得还挺多,真是人不可貌相!! 浓密的睫毛眨动之间,透着三分俏皮,她再问:“你每餐吃几道菜?” “回王妃,六道。” “那你每天是不是一直闲着无事可做?”莫希继续“逼”问。 “在下每日卯时起床后就要安排当天之事,子时方可入睡。”陆世轩越来越不明白这王妃到底是何用意。 莫希看着他不解的神情,灵眸转动,再次发问:“那你觉得我的饭量如何?每天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就寝?” “这……”陆世轩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日上三竿起床,日落西山就睡。白日里最多不过就是在这府院中散散步,赏赏景。你觉得如果每天如此生活,就算饭量再大的人,每餐都有二十四道菜,可吃得下?” “我……这……”平素才辩无双的陆世轩,居然会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橙子分割线◆◇◆◇◆◇◆◇◆◇◆◇◆◇亲们看文的同时,请别忘记收藏哦~ 橙子每天很勤快的更文,大家有什么问题、意见,尽管砸来吧! 第39章 水眸中蕴藏着慧黠的晶芒。 莫希淡定地开口:“所以我希望以后我与王爷一个人吃饭时,菜式不得多于八样,两个人同吃时不得多于十五样,有客再另加。还有我现在的饮食必须以蔬菜、水果为主,鱼类、肉类蛋白只要适量补充就行。” 她喝了口水,继续道:“在每天吃的饭菜上节省下来的钱我粗略算过,数目也相当可观。如果将这些银两用来对王府进行绿化,在湖四周以及院落各处再多植些花草不仅可以美化环境,还能装饰府内更具有观赏性,岂不是一举两得?” 见他似乎听得入神,莫希再接再厉:“当然还会有多余的银两就留作奖励基金,对于当月中工作表现突出的人给予奖励,同样,要是工作散慢就得给出相应的惩罚,扣除部分工资。如此更能调动大家工作的积极性。目前我就想到这么多,陆总管可有什么意见?” 陆世轩听着王妃的分析陈述,虽面上无太大变化,心中却是敬佩不已。 以前他对王妃偏见颇深,认为她是个只知道要争得王爷之心的小女人,如今看来那些都不过是自己对王妃抱有先入为主的成见。 陆世轩由衷地双手抱拳道:“王妃见地独到,在下佩服不已。只是刚刚王妃所说,在下还有几点不明,还请王妃赐教。” 莫希嘴角一弯,笑道:“陆总管言重了,要说赐教我可愧不敢当。我只是抛砖引玉罢了,有什么我没考虑到的地方还要向你请教。” “…………” 二人在雅茗居的偏厅中,谈了一下午王府内要变动改善之处。陆世轩对宁王妃的印象就此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虽然刚开始很多观点他们有偏岐,但宁王妃只是两语三言就让他赞同不已。 不是她的强词夺理,而是他的心悦诚服! “这些都是她的意思?”萧启煊还是一贯的冷淡语气。 “是。王妃的想法虽有些奇特,但属下以为确实可行。”立于案几旁的陆世轩将今日王妃所说一字不差地告之于宁王,语气中毫不掩饰对王妃的敬佩之情。 “你就按她的意见办。” 陆世轩恭敬地退出玉书斋。  萧启煊深沉的双眸中,泛起不解与惊诧。她自从产后醒来,不仅性格大变,似乎对自己的兴趣已降至最低点。  并非他自恋多心,而是以前的杨婉儿为赢得他的心不知用了多少手段,甚至将府上几名侍妾都找了理由赶出府去。  萧启煊对她本就不闻不问,她做什么只要没有太大的影响,他也懒得理会。可现如今……他对她的行为却大为疑惑。  蓦的,他放下书,起身走出书房。唇角溢出一丝玩味的冷笑,有些事还是需要亲眼看看,现在定论为时过早。 第40章 雅茗居内室,莫希对着梳妆镜,摆弄着及腰金发,半天也没搞出个像样的发型来。她赌气地将木梳朝梳妆台上一扔,不梳了!  今天一下午都与陆总管讨论怎么把王府管理得更好,他提出的问题可花费了自己不少脑细胞。 沐浴之后,她没让青荷伺候,自娱自乐地搞起发型。平常看青荷梳得挺顺手,自己却弄不出像样的发髻。  莫希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索性披散着头发。  可以做的事情很多,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她这么自我安慰。 洗完澡最舒服的事莫过于躺在软榻上看书,莫希当然不是好学的人,手里捧着的是上次叫青荷找来的《趣闻杂谈》。这里面讲得都是些鬼啊,神啊,妖啊,怪啊的,可比那些枯燥无味的四书五经好看千百倍。 萧启煊走进雅茗居,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景象。 他的王妃此刻正斜斜地靠在软榻上,聚精汇神地对着一本书。柔顺的金发慵懒垂下,拖及地面,却浑浑然不自知也。  “王,王爷。”青荷捧着莫希吃完的糕点盘,正要送出去,迎上清冷的眸光,不由打了个颤。 “嗯。”萧启煊的目光还停在远在内室的莫希身上,她似乎看得入神并未听到外面响动。 他一摆手,青荷识趣地离开。  萧启煊走近,扫一眼她手上的书,斜卧软榻上的人依旧不曾注意到他。 苏逸的书她是从哪弄来的?  “本王倒不知原来王妃对这样的书感兴趣?”萧启煊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莫希。  莫希看得正入迷,被撞进隔膜不冷不热的这一声打断。她秀眉轻蹙,不满地扫了来人一眼:“你来干吗?”  “本王自然是来看王妃。”萧启煊回得不冷不热。  他会这么好心,鬼信!  “那恐怕要让王爷失望了,我没病没痛,好得很!”莫希用力合上书,两道挑衅的视线在半空相触。 ◆◇◆◇◆◇◆◇◆◇◆◇橙子分割线◆◇◆◇◆◇◆◇◆◇◆◇◆◇亲爱的朋友们,看文的同时不要忘记收藏哦,方便以后再看! 好戏才刚刚上演,后面更精彩哦~ 第41章 萧启煊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看得莫希每个毛孔都发寒。 他居上临下,审视着软榻上的人,似乎要看进她的心底。  被他这么瞧着,莫希突然心虚起来,毕竟自己是水货。 她狠瞪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别过脸,目光在屋内绕了半天,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雕花窗格之上。 “王妃近来似乎对本王意见大得很?” 拜托,我又没欠你钱!总摆张又冷又臭的脸,愿意搭理你这样的人,才有鬼呢! “王爷没事的话就请回吧,我要休息。”莫希一阵腹诽,不答话反下逐客令。没错,跟这种人多说无益。 可惜宁王不是客。 “哦,王妃不欢迎本王?”萧启煊眸中漾起的波澜,瞬间没入深潭之底。 “你爱走不走!”莫希白他一眼,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见他就来气? 若不是这独一无二的金发,他倒要以为眼前的女子,并非杨婉儿,而是另有其人。 萧启煊也不再开口,屋内气氛诡异得尴尬。 “王妃,小郡主哭得厉害,您是不是……”雅竹急匆匆地跑来。刚到门口及时刹住脚,看着室内,抬起的脚竟不知要往哪放。 “走,我陪你去看看!”莫希一骨碌起身,套上绣鞋。  从萧启煊身边走过,她如视无物,迫不及待随雅竹离去。 没错,莫希就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个狂傲自大的冰山男,以后还有得你受呢! 内室,只留冷颜而立的宁王。 她,竟然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男人都有该死的虚荣心,尽管这个男人将自己的心埋藏得很深,但萧启煊无疑是个正常男人。  堂堂宁王,主动送上门的宁王,居然被宁王妃冷落在雅茗居内?! 沉愣半晌,笑意在寒澈的墨瞳中晕开,萧启煊脸上浮出复杂而邪魅的笑。 呵,好个杨婉儿! ◆◇◆◇◆◇◆◇◆◇◆◇橙子分割线◆◇◆◇◆◇◆◇◆◇◆◇◆◇ 非常感谢各位给小橙的留言、花花、票票、咖啡的朋友! 第42章 许筠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三顿地走在华州最喧闹的集市上。 清晨柔和的阳光在她沾满灰尘看不清原貌的脸上,镀了一层金色,使她的轮廓更显模糊。 华州今年的冬日并不寒冷,可她的心却凉透了。身上套的这件粉色绣花袄,还是两个月前被杨婉儿扫出宁王府时穿的,如今已破旧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胃饿得抽搐过好几次,一阵阵绞痛感啃噬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盘缠连带被杨婉儿打发出宁王府给的一千两银票,都放在包袱中。可包袱却在半路被几个小乞丐抢走,任她再疯狂地追,仍是没能追上,眼睁睁看着那几个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眸底。 此刻,许筠茹驻足,贪婪地嗅着离自己不远处包子摊飘来的香味。她用舌头舔了舔已干裂出血的唇,以最后一丝理智强迫自己赶快离开。若是再呆片刻,连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疯狂地冲过去。 脚步终于还是停在了这里,尽管它已不再属于自己。 宁王府的门口俨然立着两名护卫,许筠茹远远的看着。蓦地目光一紧,她的手狠狠地握成拳,多日不曾修剪的指甲深陷肉中却浑不自知。 她——许筠茹,是合州知府许豪的女儿,温柔娴雅的大家闺秀。两年前,她爹为了攀宁王,主动献殷勤,把她送给了太后,太后又顺理成章地将她送入宁王府。至那时起,她便成了宁王的第一个侍妾。 尽管宁王不曾碰过她,甚至都没正眼瞧过她。可她却从拜堂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那个男人。 那个她倾尽一辈子的情,也不可能拥有的男人;不曾给过她一丝关怀温存,却让她衣食无忧的男人;那个对她熟视无睹,却让她牵肠挂肚的男人。 许筠茹并不贪心,这样的生活她已很满足。至少每天在他从未注意到角落里,自己可以默默地看着他,难道这不已经是天下最幸福的事么? 一张傲慢狠毒的俏脸,再次浮现在许筠茹眼前,那个拥有独一无二金发的女人,她怎么会忘记?她怎么能忘记? 不得不承认,她有着令人艳羡的容颜。可越美貌的女人,往往越毒蝎心肠。自从杨婉儿嫁进宁王府,这里的一切就不再太平宁和。 她是宁王府中小小的侍妾,她从不奢望王爷的宠幸,她只求能安稳度日。可有人却偏爱兴风作浪,非要将王府闹得人仰马翻,不罢休! 人家是宰相的千金,就算仗势欺人,你又能如何?呵,又能如何呢? 前两名被杨婉儿扫出宁王府的侍妾落得个什么下场,许筠茹最清楚不过。一个忍受不了别人羞辱鄙夷的目光,跳井自尽;另一个受不住打击,疯掉了。她不想,也不要再成为第三个! 所以她能做的只有忍,但是忍让有什么用? 第43章 许筠茹冷冷扯着嘴角,原本无神的双眸中,闪过一道骇人的寒光。 杨婉儿!可恶的杨婉儿!可恨的杨婉儿! 你还当真以为独霸王爷,就能得到他的心吗?你以为把我们都赶出府你就能入得王爷眼了吗?哼,做梦!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许筠茹在此发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也休想称心如意! 许筠茹深深地看一眼朱门上,龙飞凤舞的“宁王府”三个金字。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总有一天,你杨婉儿会被我踩在脚下! 总会有那么一天! 握紧的拳缓缓松开,许筠茹决绝地转身,拖着沉重地步子往南走,漫无目的的走。许家人怕惹祸上身,更怕被人耻笑,竟不愿再认她这个被宁王府扫地出门的弃妇。 家?哈哈,多么好笑生涩的字眼! 她大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从离开宁王府的那刻起,她已无家可归。 不知走了多久,她再回神,已身在一条安静偏僻的青石小道。 头沉重似铅,许筠茹自嘲地垂下眼睑,目光直落在脚下穿着的一对破烂不堪的绣鞋上,那双原本嫩白如玉的纤足如今已千疮百孔。 心生悸痛,自己竟也不忍再看。如今已无处可去,她只有去投奔孙大哥。 那个与许筠茹青梅竹马,五前年离开合州,来京城参军的孙通,孙大哥。或许,只有他才不会嫌弃自己。 前方隐约传来声响,许筠茹一惊。猛地抬头,顿时觉得脚下虚浮,眼前一黑,她的身子便软软倒下去。 不多久,果然有一顶装饰华丽的枣红轿子由无远及近,在静谧的青石小道上悠然前行。 四个身穿灰布夹袄的轿夫,稳稳地抬着轿子,轿旁跟着个浅绿布袄的清秀丫鬟。 “莲儿,怎么停了不走?”轿内传来的柔媚声音中,夹着几丝不满。 “王妃,有个乞丐横在路上。”莲儿厌恶的目光,扫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乞丐。她看着狭窄的小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44章 “赶走他!”轿内人不耐烦地轻喝,“你们都是饭桶吗,连个乞丐都打发不了?” 莲儿点头,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几步,踢了地上人几脚,没有反应,她加重了脚下的力道。 连踢了数下,她终于反应过来,连着后退几步,颤着声音向轿内回道:“王妃,他好像……死了。” “那就绕过去。”轿内的杨月儿一把掀开轿帘,对着轿夫喝道,“若是耽误了我去探望妹妹,康王府你们一个也别想再待!” 轿子再次抬起,杨月儿纤指挑开窗帘,杏眸幽幽一扫,无意瞟到地上人的脸。 是她? 尽管她脸上污秽不堪,可杨月儿还是一眼便认出此人。宁王府上,虽只见过两次,但绝对错不了,萧启煊的茹夫人?! “停轿。”杨月儿唇畔带了抹轻蔑的淡笑,“莲儿,你去看看那人还有没有气。” “王妃,奴婢……”莲儿眼角瞅了瞅离自己不远的乞丐,只觉得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快去!”杨月儿加重语气,喝道。 “是。”莲儿战战兢兢地朝那人走去。 她对着地上的人犹豫半晌,终于巍巍颤颤地将手伸到许筠茹鼻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热气,喷在莲儿的食指上,她松了口气:“回王妃,他还有气!” “带她回去。”  “啊——”莲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可王妃您,不是要去宁王府吗?” “带上她,我们回府!”杨月儿加重音调,煞有介事道,“救人要紧!” 杨婉儿赶走宁王侍妾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倒不想,竟在这儿遇到一位。 上次静华寺那一遭,杨婉儿命硬,居然母女平安。她承认上次的确是自己太过仁慈,没狠下心来。现在杨月儿突然想到个绝妙的主意。 宁王府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她现在有了更好的打算。 想着,杨月儿不由盈盈一笑。不知道下回,她的亲妹妹还有没有那么好的命! “王妃,他,他可是个乞丐啊!”莲儿用手指着地上纹丝不动的人,眼中露出鄙夷之色,“康王府怎么是他这种下贱之人能进的地方!” “莲儿?!”杨月儿这一声不冷不热。 莲儿却听出了轻重,她慌忙回道:“奴婢多嘴,王妃请息怒!” 说完,她扭头冲站一旁的四名轿夫喊道:“你们傻站着作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第45章 蜿蜒绵长的青石板路纵横相错,贯穿整个华州城。 街道两边小贩手上托着货物,竞相吆喝,声声入耳。他们满面笑意,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位客人。 醉茗轩的厚实墙壁将集市的喧闹隔断,楼上雅间内。 花昊彦修长的手托住酒杯,凤目中噙着笑意,对上金龙玉凤店最大的货源供应商——杜守胜。 他轻启薄唇,接着刚才的谈话继续道:“如此一来,惠客利己。花某保证杜氏不会损失半分银子,而杜氏玉器名声将较从前更盛,不日必能满华州!” “呵呵,齐权那老小子眼光倒真不错。”杜守胜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线,又细细将花昊彦打量个通透,“杜某要是能有个花公子这样的儿子,早就回家安享天伦了。” “杜老板过奖,花某初来华州,日后还要仰仗您老。”祸世俊颜上带着七分自信三分张扬的笑意,话锋一转又回正题,“此番降价虽利薄,却得以广销。不仅达官贵人玩得起,更使小户人家也有机会买到杜氏和田玉,为杜氏打下口碑,岂不一举多得?” 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杜守胜将他的话一字一句在心中咀嚼,缓缓颔首,说出的话却仍带疑问:“依你这么说,杜某倒成了名利双收的最大获益人?” “不是,齐氏与杜氏一样,名利双收。”花昊彦答得诚恳。 “哈哈!”杜守胜闻言豪放地大笑,“好,就凭花公子此言,这价,杜某降了!” “杜老板——请!”花昊彦唇边绽出笑,一手握杯,一手托住杯底,“花某先干为敬。”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花公子客气了。”杜守宗胖胖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肉球般肥胖的手握住酒杯,豪气道,“以后杜氏玉器只要是花公子,价格一律再降一成。” “多谢杜老板,日后在生意上花某还要请您提点指教。”花昊彦回得谦逊。 坐在花昊彦身旁的金龙玉凤店掌柜——江展鹏,不惊暗叹。只一桌酒菜,他便让杜氏玉坊的货价足足降下来一成,这个花昊彦着实不简单! 这事就算是齐权——齐大老板亲来,也不一定办成。可他只两杯酒几句话的功夫,竟已将事办得妥当,江展鹏心中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当日来到此处,花昊彦接手京都华州齐氏众商铺,名虽正,却言不顺。毕竟他不是齐权亲子,不少掌柜对他是口服心不服。多数人认为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大少,凭什么撑得起齐家大半的产业?!  ◆◇◆◇◆◇◆◇◆◇橙子分割线◆◇◆◇◆◇◆◇◆◇  招领:花昊彦这小子,有没有人喜欢呀? 第46章 自他那日潇洒将十万两银票拍在金龙玉凤店内堂的大圆方桌上时,各分号掌柜无不暗自惊叹。 短短半日功夫,他空手出门,毫不费力地弄到十万两银票。且不说他这银票从何而来,单是他奉守承诺而归,就足已叫人从心底佩服。 眼下,他的办事效率,商场手段,更让江展鹏五体投地! 皆大欢喜地送走了杜守宗,花昊彦回到雅间。 江展鹏率先起身,拱手行礼:“属下齐家华州总铺——金龙玉凤店的掌柜,参见少主。” 见状,其他几个掌柜,纷纷弯腰行礼:“参见少主。” “各位掌柜不必多礼。”花昊彦凤目扫过众人,嘴角扬起抹满意的笑,“各位掌柜先行回去,日后的事还要劳烦各位。”  “我等悉听少主吩咐!”再次行礼,几名掌柜转身离去。  “江掌柜留步,本少有些事想请教。”花昊彦叫住正欲离开的江展鹏。 “少主尽管吩咐。” “听闻江掌柜对京中各类商铺知之甚详。” “略知一二。”江展鹏恭敬而谦虚地回道,“少主有何疑问,属下定知无不言。” “举足轻重的绸庄,京中有多少家?”花昊彦把玩着通透素淡的白瓷酒杯。 绸庄?江展鹏明了,这位花公子更重要的目的原来在此。 “回少主,华州没有大绸庄。不过小型布店、绸铺却也不少。一般大户人家都是将人请上府量身订做,完工后再送到府上。” “如此甚好。”花昊彦起身走至窗前,“楚城花绸运来京城耗时费力,若是在此开上一间绸庄,将省却不少心力。江掌柜,你觉得是否可行?” “少主英明。”江展鹏抬头,犹豫片刻接道,“少主开绸庄可需要个掌柜?” “哦?想不到江掌柜有对丝绸也有研究?”花昊彦对上他的目光。 “少主说笑了,属下有一老友与丝绸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这个掌柜他做得。” 花昊彦凤眸对上他真诚的目光:“能让江掌柜如此举荐,定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知是谁?” “祥云布庄的曾佑和。”江展鹏吐出有力的三个字。 曾佑和家世代卖布,他与江展鹏是多年好友。他在布匹、绸缎上下的功夫,不是一般人所能达到的。 “曾佑和?”花昊彦玩味地重复着,眸中闪过一丝精明。 沉默片刻,他再次开口:“江掌柜可以通知你的这位朋友,花家华州一号绸庄的掌柜就由他做。” 第47章 莫希想着今日没啥活动,起床后索性穿了件桃色轻袄,金发随意挽在身后,她轻快地跨出房门。 陆世轩办事,效率果然惊人的快。刚给他灌输了思想,第二天桌上摆着的已是清淡可口的早餐。 这几天的想法被人肯定后的小小胜利感,充盈着莫希。她轻哼着歌,漫步于长廊之中。 沿着回廊,莫希踏上与湖心悠逸亭相连的白石桥。走入亭中,轻抬螓首,她才发现原来这儿已有人了,欣长的背影正对着自己。 此人临水而立,负手看着在冬风中泛起圈圈涟漪的湖面,似在发呆。 莫希止步,刚要转身闪人,清冷的声音已传入耳中。 “王妃既然来了,何不陪本王坐坐?”萧启煊转过身,目光落在金发散披,着一身粉色轻罗袄裙的莫希身上。 分明还是她,却又不是她,这样强烈的感觉,让萧启煊心头微动。 俊眸徐徐眯起,不轻不重却牢牢锁住她。有种微妙的情愫,轻轻划过萧启煊的心,悄无声息地印在他的心上。 “我是怕惊扰了王爷欣赏湖光水色的雅性。”莫希淡淡一笑,眸中却无喜色。 为什么一对上这个人的目光,自己就觉得很有压力呢? “怎么,见到本王就这么不自在?还是因为近日本王的冷落,让王妃觉得生疏了?”萧启煊对这个王妃的态度很不满意,当即沉下眼,不依不饶地看向莫希。 分明是句调笑之言,可连带上萧启煊眸中闪烁着的犀利,莫希不由地头皮又开始发麻。 每次一见面,他都这么瞧着,心脏承受能力再强大,莫希也抗不住啊! 长睫轻眨,掩去眸中的慌乱,莫希故作镇定道:“王爷说笑了,我哪里敢?既然王爷要我留下,我不走就是。”说着她径自在石凳上坐下来。 稀罕至极,她现在竟又乖巧听话得很!可是莫希却从没有留意过,自己在宁王面前,一直以‘我’自称。 是,用低人一等的称谓嘛,她向来没那个习惯!更何况,某人也从没计较过。  “在本王面前王妃不必拘谨。听说,你前几日找陆总管商议府内之事?”萧启煊剑眉轻挑,明知故问。 “是啊。”莫希回得倒干脆,“我这些日子闲来无聊就想,王爷平常要为皇上分忧,那我自然也要为王爷分忧。替王爷整顿府中风气,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人留下干活,将头脑灵活,有才有智的人留作管理,而那些滥竽充数,投机取巧之人赶出府门。这样各在其位各谋其事,效率就会大大提高。我可为王府节省了不少没必要的开支呢!” ◆◇◆◇◆◇◆◇橙子分割线◆◇◆◇◆◇◆◇◆◇ 看文的请收藏哦,让小橙知道有多少人喜欢我的文,谢谢。 第48章 其实分忧是假,解闷是真,她——的确是太闲,太无聊了! 不要说陆世轩,萧启煊现在听她亲口所言,也吃惊不小。 以前因不满婚姻受制于太后,萧启煊未曾正眼看过杨婉儿。如今发现自己对眼前人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  他淡勾唇角回道:“王府中不少事务一直都让王妃劳心,确是本王的疏忽。王妃若是男儿之身,只怕朝中之事皇上也能少费心思。” 莫希看着薄唇轻扬的宁王,本来已经开始失神。 但听到他那句‘王妃若是男儿之身’,随即不屑地剜他一眼,反击道:“谁说一定要是男子才能为国效劳,王爷这是对女子的蔑视吗?巾帼不让须眉你不会没听过吧?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可是有很多女子都比男人要强上好多倍呢!”  “哦?”萧启煊唇边的笑意加深,“那本王倒真要向王妃请教了。” 人家帅哥今天难得肯放低姿态,自己哪有拒绝的道理?何况她现在心情不错,自然一切都好商量。 莫希静默片刻理清思绪,清澈的眸子对上萧启煊。 也好,本姑娘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女子有才就是德。 眼中闪亮着智慧的晶芒,她悠然开口:“你可要听好咯。” 正要接着下去,却被青荷由远至近焦急的声音打断:“参见王爷,王妃。” 此人来得相当不是时候。 萧启煊笑意一敛,不悦地皱眉:“何事?” “小郡主她又哭闹不停,雅竹一直哄不住。还请,还请王妃前去……”说着她用眼角余光瞥向莫希。 “看来现在是说不成了。”她无奈地看着萧启煊,“你是清闲,不过我可忙着呢!你女儿闹人得很,非我哄不行,你好歹也该履行当爹的义务!” 起身随青荷离开,走了两步莫希脚下一顿,回头一本正经道:“萧启煊,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其实很好看。” 说罢翩然离去,只留一脸讶然的萧启煊。 好看?萧启煊浓眉下的双眸微瞠,目送着窈窕身影越行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我女儿,萧芷然么?她倒是为她取了个好的名字。 想着萧启煊薄唇若有似无地轻勾,黑濯的寒眸中竟有丝不竟察觉的暖色。 第49章 “圣旨到———”一声尖锐的嗓音,划破宁王府的清静。 莫希咂咂嘴,这人声音不仅难听,而且还不男不女,八成是个宫中当差的太监。 还好没把萧芷然吵醒,哄她睡着可花了莫希不少功夫。 不过—— 是圣旨耶,她可从来没见过。眼波流转,莫希兴奋地猜想,这下有得玩了。 莫希赶去前厅的时候,萧启煊正巧刚到。 此次来宣旨的,是宫里当差的王公公。他见王爷王妃都出来领旨,忙笑脸迎上去:“王爷王妃吉祥。太后听报喜人说您喜得一女,甚是高兴。虽近日国事烦多,皇上却特意抽空下了这道圣旨,赐封小郡主为千禧郡主。老奴在此恭喜王爷王妃。”  说着他手朝身后一挥,二十多名着统一服装宫女双手捧着玉盘,缓缓上前来。 “这些是太后赐赏小郡主的,请王爷王妃过目。” “劳烦王公公。”萧启煊淡淡道。 数名小厮接过玉盘,小心翼翼地捧着,立在一旁。 “王爷言重了。太后希望能早日见到小孙女。这不还让老奴传话,千禧郡主满月之日,宫中将大设宴席,届时还请王爷王妃带小郡主同去。”王公公对宁王一作揖。 “嗯。”萧启煊不冷不热地点了下头,“你回去转告太后,本王会去。”  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想一个人去?莫希急,却插不上话。只得不满地狠瞪他背影,皇宫她可从来没去玩过,非得跟去不可!  “是。老奴就此告退。” “世轩,你送送王公公。”  送走人后,萧启煊竟随莫希进了小芷然的静云阁。 莫希扫过满桌子的翡翠珍珠,白玉丝绸,对雅竹吩咐:“你去找人来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 “其中可有王妃喜欢的器物?”萧启煊走到小摇床前,轻轻拔弄婴儿熟睡的小脸,悠悠开口。  “没兴趣,你没听王公公说,这是太后给你女儿的。”莫希不屑地瞟他一眼。  “既是如此,改天本王陪你出去买如何?” 莫希听到‘出去’二字,星眸放光:“真的?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去。” 第50章 “怎么,王妃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出府?”萧启煊眼中似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又邪魅一笑,“当然——若是王妃表现不错,本王倒可以考虑。” 莫希斜眼偷瞄这尊俊朗非凡的冰山,他,居然又冲自己笑了?! 短短半日,他竟对自己笑了两次!傻愣愣地犯着花痴,她揉揉鼻头,困惑道:“我要表现什么?” “自然是履行你做王妃的义务。”萧启煊淡然道。 他倒会活学活用,将她的话全数奉还。 “不想带我出去就算了。我自己有脚,难道还不会走?”莫希不满地嘟着嘴低咕,“你让我表现我就表现,我这王妃做得岂不太没面子!” “哦?”宁萧启煊好心情地就近坐下,两手五指相交,饶有兴致地对上着眼前人幽怨的目光,似乎她的反驳取悦了他。 莫希调皮地眨眨眼,凑上前。 “喂,萧启煊,权利可是和义务并存的哦。” 不知道她又打得什么鬼主意,竟主动和他搭讪。 “哦?” “不如,我给你讲解讲解?”莫希撸起袖子,一脸坏笑。 从女人该被宠爱,到女男要平等,再到谁家传奇女子胜男无数,莫希胡诌一通。 在这个时代,她的行为分明是反动,她这是在倡导女权,她想要解放妇女。  破天荒的,这两个话不投机的人,居然也能东拉西扯谈上半天。当然,萧启煊多半只有听的分,莫希坏心眼地给他灌输新思想,说难听点就是图谋不诡地给他洗脑。 总之一句话,她居心叵测,别有用心。 幸好,有人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此刻,青荷走进入房内,轻声道:“王爷,王妃,小郡主该喂奶了。” “嗯,你抱她下去。”莫希点点头。 “王妃,今天您和王爷在哪用餐?”青荷看着眼前的情况,面上显出惊喜之色,她抓住时机问道。  “就去雅茗居,王妃意下如何?”萧启煊折折浓眉,唇边竟溢出无形的笑意。 莫希对青荷道:“按王爷的意思去办吧。” 青荷领了命,脚下步子飞快,王爷居然主动要求与王妃一同用膳,欣喜之情洋溢在秀脸上,她由衷替王妃高兴。  杨家二小姐,那个对宁王痴心一片的人儿,终于等到这天了! 第51章 翌日清晨,吃完早点,莫希撑着没事干,又开始折腾人。 “青荷,再高点,再高点。”莫希勉强算半个坐月子的人,大夫交待的话她自然不敢不听。虽阳光甚好,她还是披了白裘披风,软软暖暖的,很舒服。 “王妃,绳子都纤好了,这是要作何用处?” 青荷很机灵,是杨婉儿最心腹的丫鬟。可自王妃生娩醒来,她再也不曾猜中王妃的心思。  “晒被子啊,这么好的天气,当然是要杀菌消毒。”莫希不厌其烦地又解释一遍。 没办法,谁让她以前是个学医的,即使非自己所愿,也难免染上怪癖。 “呀!”抱着两床被子,雅竹没看清前面有人,走得急,竟撞得自己连退好几步,手上的被子摇摇欲坠。  胳膊被及时而至的有力大手牢牢抓住:“没事吧?” “没,没事。”被林越这么一问,雅竹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王爷的被子?”林越扫过雅竹手上的什事,他深知王爷不喜下人动他的衣物,何况被子。 “嗯。王妃说,今日阳光甚好,府上所有被褥都要拿出来晒晒,说是要,要……杀菌消毒!”想了半天,总算记起这拗口的词,虽不知其意,但王妃说的话,总是错不了。  “我来拿。”不等雅竹回神,林越已接过被褥,走向此时府上人气最旺的内苑。 不去不知道,一去吓一跳! 知道这是内苑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误入了哪家染坊。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被子,褥子,被晾在纤好的绳上。 一排排平铺倒挂,却也整齐有序。  见林越进来,莫希迎上前,打量着他随意夹在臂下的被子,轻巧得仿佛那只是两条毛巾。 她纤眉一挑,问道:“这是,萧启煊的被子?” “是。”  “你怎么不拿自己的来?”莫希招手让青荷把被子晾上,转头发现林越身后的雅竹,便吩咐道,“雅竹,去把林越的被子也抱来晒晒。” “奴婢……”雅竹清秀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她有些不知所措,看看林越,又转而望向莫希。  “还愣着干吗,快去。”莫希见她愣头愣脑,便催促道。  “是,是。”雅竹木讷地点头,转身。  “王妃,您这是?”林越得了王爷命令,踌躇半天终开口询问。  “难道你们王府的被子从来没有晒过?”莫希惊讶地张大双眸,表情不压于看见一只会飞的猪,“你们真不讲卫生!要知道被子每晚睡觉都要接触,不经常晒太阳会生细菌。我已经吩咐过了,以后每个月都要清洗更换被单。” 林越听着不知其意,竟点头应道:“是。”  莫希星眸含笑庆幸道:“还好我来了,要不然……唉,后果不堪设想啊!”  等莫希回头想对林越进行健康卫生常识的灌输时,他已不见了。只有雅竹将林越的被子抱在怀里,气喘吁吁地走来。 “大功告成。青荷,太阳快下山时,你负责叫人来收被子,别搞乱弄错了,我去看看萧芷然醒来没。” 说完她走出院门,径自往静云阁而去。 第52章 鸣凤殿,寝宫中。  “近日边关似乎不太平啊!”明帝萧启敬放下手中的奏折,俊眉轻拧,对端来燕窝羹的容熙皇后说道。  “如今国泰民安,边关怎么会不太平?”皇后轻轻将托盘放在桌边,柳眉轻皱,疑惑道。  萧启敬将手上的奏折递过去:“这里有几份奏折,所报都是近日南迟穷寇在谷州扰我大夏百姓,抢劫过往旅客财物一事。此事可大可小,要善了却得费些周张。”  容熙眼睑半垂,将奏折细细看了一遍,抬眸问:“那皇上可有对策?” “朕前几日刚准了宁王的边关守军之事,想不到守军刚至,就有了任务。皇后对此有何看法?”萧启敬不答反问。 “臣妾区区女流之辈对国家大事不懂。不过居安思危,宁王之策不无道理。”容熙秀眉微蹙,思索片刻道,“既然边关守军是由宁王掌管,那此事皇上是否也有意交于宁王处理?”  萧启敬会心一笑:“皇后果然明白朕心中所想啊!” “只是……”容熙绛唇轻抿,末接下去。  “皇后是否要说,宁王妃刚刚生下小郡主,宁王不宜此时出征远行?”  “皇上英明。”容熙水眸柔柔对上明帝,贝齿浅露,“依皇上之见,这要如何才好?”  萧启敬俊眸微眯,含笑盯着容熙的秀目黛眉,轻轻点头应道:“皇后不必太过挂心,宁王府之事,朕心中有数。”  “皇上既然已有对策,这燕窝羹是不是该喝了?”容熙端起瓷碗,露出小女儿的娇态,“臣妾可特地交待膳房熬了三个时辰呢!”  “皇后的心意,朕岂敢辜负!”萧启敬嘴角酿着笑意,张口含住皇后吹冷递过来的汤勺。 “母后已经开始为千禧郡主的满月做准备了。听说宁王的女儿漂亮得紧,和婉儿一模一样。臣妾真想早点看看呢!”  “皇后喜欢?”萧启敬俊眉轻挑,白日里那个威严的皇帝此刻不过是个女子的相公,“不如再为朕生个小公主如何?” “皇上——”容熙闻言,白皙如玉的两颊泛出桃色,她低下头娇羞地低声回道,“你又不正经。”  看着眼前女子的可人模样,萧启敬朗声笑道:“朕只对你不正经。” 音未落,他已将皇后打横抱起,大步朝鸾榻走去:“如此烦心之事,明日早朝再议。现在朕只想与皇后商讨,关于再生小公主的诸多事仪。” 第53章 宁王府的日子倒是逍遥自在。 莫希每日清闲,不是逛别苑就是哄小孩。这个萧芷然倒是有趣得很,只要看到莫希,原本哭得再凶都会止住,睁着大大的眼睛,有神的与莫希对视。 午睡后,小芷然又“哇哇”哭闹,莫希只得坐在床边逗她。 “喂,我说,没事你老哭个什么劲?有本事说说看,你究竟委屈个啥?其实说委屈,我不比你更屈?莫名其妙来这鬼地方,莫名其妙成了你娘,还搭上你爹那么个莫名其妙的人。” 莫希自顾自地诉苦,完全不顾床上小人挥动嫩拳的无声抗议:“没错,人长得帅是好事,那也不能老摆张臭脸吧。时好时坏,一会儿对你颜和色悦,一会儿又对你阴阳怪气。再这样下去还没过完冬天,我就要被冻死。”  抱怨完,再看摇床上泪珠还挂在颊边的小芷然,莫希心头微恸:“小鬼头,你知道吗?其实我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你娘丢下你再也回不来;我抛下我娘来到这儿再回不去。可是我比你更惨,我一个青春靓丽的美少女,还没有谈过恋爱就成你爹的老婆,你说我冤不冤?”  小芷然竟也跟着“嗯嗯呀呀”地发表起意见来。大眼闪烁如星,一眨不眨地盯着莫希。 她的粉脸上,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原本婴儿的赤红已经退去,肌肤显得白白嫩嫩,瞧得莫希忍不住想要亲上一口。  莫希咂咂嘴,暗叹:遗传真是可怕。才短短一个月,宝宝已经漂亮到不行,很有女出于娘而美于娘的苗头。 美好的事物怎么看都不生厌,莫希欣赏着床上蹬腿踢脚的小人儿。  突然一张冷脸不适时地蹦进莫希脑中,她愤愤地咬牙握拳:“你爹真可恶,都这么久了,才来看过你几次?好歹你也是他女儿啊。” 女儿?原来如此! 莫希不屑地冷哼:“想不到他堂堂王爷,思想也这么迂腐,重男轻女。作为开明父母的代表,我深深鄙视他!” 说着她对小芷然做出个“鄙视”的手势,小人儿那双白嘟嘟小手虚握成拳,居然也有模有样地学起来。 好你个小丫头,真不愧是我女儿,有前途!  莫希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抱起她,狠狠地亲了两口,两个可人儿对视着笑起来,姑且当萧芷然的表情是笑吧。  萧启煊此时正从外面走来,刚要进门,看到这一幕忍不住驻足,轻挑剑眉,一泓深潭饶有兴趣地望着这对母女。 一个酒窝浅现,挥手踢脚;一个虎牙浅露,笑颜清艳。以前的杨婉儿从来都是笑不露齿,他能看到眼前人如此开怀的笑容也算有幸。 第54章 不过自从生下萧芷然后,杨婉儿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纵使如她所言因体弱生产耗神过度,而失去部分记忆,可是人的本性又岂能轻意变掉,况且还变得如此彻底?  想着,萧启煊的眼神中多了几许深意,这么大的变化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莫希感觉到身后探究的目光,转头正对上门前立着的人:“来了干吗不出声,站那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门神呢!” 整天板着个脸,我又没欠你钱! 莫希见他不吱声,再次开口:“今天终于有空来看你女儿啦?!” “王妃对自己女儿还真是不上心。萧芷然刚好满月,今日我们一起去慈清宫,母后已经在宫中设宴。”他不满的眼神扫过莫希身上的白色中衣淡淡道,“你快将衣服换好,来玉书斋找我。”  不等莫希回答他已转身离去。  莫希冲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我要是不上心,那你的不闻不问又是什么? 想着转头同情地对手中萧芷然道:“你爹是个黑面神!反正等我锻炼完身体,增强了体质,说开溜就闪人啦!小baby,你以后恐怕惨了,好自为之呀。” 讲完一堆泄愤的话,她将小宝宝交给的雅竹。叫了青荷一道回房,帮自己更衣。  莫希梳妆更衣完毕,已是半个时辰后。 “我换好了。什么时候出发?”莫希走到书房门口,冲里面悠然看书的人喊道。 俊眸轻抬,萧启煊放下书,打量着站在门口正瞪着自己的宁王妃。 只见她挽着朝云如意髻,玉钗松松簪起,身着一袭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脚下一双小巧锦丝缎面粉色绣鞋。 他满意地点头赞道:“平时看王妃不过一般姿色,想不到打扮起居然也能入眼。” “是吗?那我真要多谢王爷的夸奖。”莫希狠狠回道,“我还以为你审美眼光不错,应该娶个漂亮的娘子,又何必娶我?”  本来是逗逗她,不想她提及宁王最不爽的奉旨成婚,他顿时阴沉了脸色,“怎么?成为宁王妃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 “要是每天对着你这样阴晴不定的人,我宁愿一辈子不嫁!真搞不懂,你到底哪儿好,婉……” “王爷王妃,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是不是现在……出发?” 第55章 “也好。青荷,你去把小郡主抱来。”莫希暗自庆幸,还好青荷来得及时,要不然她大脑发热,恐怕就要露馅。 府门口停着辆枣红色的马车,外表并不奢华却贵气大方。 萧启煊居然毫无风度地,自己先上了车! 莫希在青荷的抚持下,爬入车内,转身接过萧芷然。 萧启煊这个怪物,本来因为前几天他们谈得很愉快,莫希对他的态度已经好转,觉得他没那么差劲。但现在,事实告诉自己,她的想法实在可笑! 马车不紧不慢地向皇宫驶去。 坐在宽敞的马车内,两人都沉默不语。只有小芷然在莫希的怀中自娱自乐的嗯嗯啊啊,气氛好不尴尬。 突然,“哐噹”一声! 马车被路上的大石头一颠,莫希没稳住身形,摇晃两下终于失了平衡,直朝前倾去。  可怕的是她手上,还抱着刚满月的萧芷然! 可气的是旁边坐着个木头人!  为了不让小孩子受伤,莫希本能地侧身以背朝下,护住怀中玩累了合眼安睡的婴儿。 她眼一闭,心一横,痛就痛吧,反正又死不了人!  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出乎意料地她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  莫希惊讶地睁开双眸,眼前的男子霸道地占满她的视线。近在咫尺的冷俊玉颜,让毫无预警的莫希呆住,心陡然漏跳了一拍。 真是该死!近日她态度傲慢,几次三番对自己无礼,现在本应让她吃点苦头,可手却不由自主地抢上前,稳住摇摇欲坠的她。 原来,堂堂宁王竟也有这样的时候,手与心失了协调!萧启煊暗暗自嘲。 半晌,莫希的三魂七魄终于归位,她“咻”地弹起,准备逃出那个怀抱。  “咚!”前额狠狠地撞上宁王俊削的下颚。  “唉哟!”莫希痛得龇牙咧嘴。  这个人的下巴难道也是冰做的,她愤愤地想着。  腾出一只手揉揉额头,她余光瞟过身旁的人,那人唇畔紧抿,眼里闪过一丝隐忍,看来撞得也不轻。 力的作用果然是相互的!看着他忍着不发作,莫希心里稍稍平衡。 怀中小人儿事不关己地咂咂嘴,继续睡觉。她倒是会享受,莫希无奈地叹气。 并不狭窄的车厢却让她有些气闷,莫希故作镇定,悄悄地往后挪了挪。 第56章 好不容易挨到宫门前,此时已是傍晚。夕阳毫不吝啬地用最后的光辉给大地镀了层金边,便慢慢沉下去。  下车后,萧启煊径自朝慈清宫的方向走去。莫希在车夫的搀扶下,抱着小芷然走下马车。 “喂,你走那么快干吗?等等我,我会迷路的!”莫希抱着小宝宝不敢走得太快。  “王妃以前经常出入慈清宫,怎么可能迷路?”萧启煊头也不回地冷然道。 “你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啊?”莫希冲着他的背影喊着,“堂堂宁王,原来是个小气鬼!” 而且——本来就不关我的事!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撞得很痛,好不好! 萧启煊停下脚步,待莫希走近时,大手一拂将她拥入怀中:“那——这样王妃可有满意?” “这样我还怎么走路啊,你,你离我远一点。”莫希的脸上刹时红云满布,怀里抱着个人,她挣扎起来有些吃力。  “远了你挑剔,近了你嫌弃,王妃的相公真的很不好当!”萧启煊无奈地松手,说得好像自己就是个新时代模范丈夫似的。  “我,你……少说废话,快点走。”莫希大脑处于中断状态,一时想不出争辩的词来,她加快步子,一会儿已走到前头。 边走边瞧着这些象征封建政权至高无上的古代建筑,莫希喑叹:这皇帝住的地方真不是一般的富丽堂皇宏伟壮观哪! 但说白了,不过是用广大劳动人民用血汗堆砌出来的奢侈。 莫希想到自己不认识路,又故意放慢了脚步,等萧启煊走近才跟过去。没走多远便有两名宫女迎来,引了路朝慈清宫而去。 沿路走来,宫殿的每处长廊,台阶都放置数盏印花六角宫灯。来到慈清宫,宫女伏身,退立于门口。  莫希紧随着萧启煊踏入殿中,大殿两侧各站一排宫女手提金盏而立,灯火辉煌,照得殿内光亮如昼。  宴席中对门而坐的云王萧启源眼尖,立即就看到由外入内的人。 “二哥二嫂终于来了,倒叫我们一阵好等!”萧启源浓眉下的一双虎目映着两人款步而行的身姿,立即神采飞扬。 第57章 顺着萧启源的目光,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他们一家三口。  “从府中出来有些耽搁,还请各位恕罪。”萧启煊淡淡道,哪有半点道歉之意。 “这就是二嫂的小郡主吧,我要看,我要看。”原本坐在萧启源身旁的俏丽女子瞅见莫希怀中的婴儿立即起身离座,朝她奔来。 此女子双目澄澈,素齿朱唇,盯着莫希怀中的小人嫣然笑道。  “好啊。”莫希爽快地应着,迫不及待地递过手上的婴儿。 她可是从宁王府出来就一直抱着萧芷然,小家伙虽然不重却也让她手臂酸疼,早就想着有人帮忙换手。 “霄儿,快给哀家瞧瞧,我的小孙女!”太后杨淑艳双目满含笑意,直盯着云王妃——冷霄手中的婴儿,急急地把手伸了过去。 冷霄乃当朝吏部尚书冷宗正之独女,为人直率,做事冲动。两年前先于杨婉儿成亲,嫁入云王府,生有一子,已半岁。她与萧启源共结连理,在京城华州被传为佳话,是两情相悦的一对金童玉女。  冷霄捧着挥手踢脚的婴儿,递向太后。 这时,明帝萧启敬俊眸噙笑,温和开口道:“二弟的女儿才一个月大就出落得如此标致,日后定又是个美人。” 太后美目含笑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接在怀中,仔细瞧着她嫩小的脸蛋道:“哎哟,瞧她这手劲真大。你们瞧瞧,她这张小脸和婉儿小时候可真是一模一样。月儿,你说可是?”  杨月儿,杨枭天的大女儿,与杨婉儿长得也有两分相似。 四年前,太后原本有意要将她许配给宁王。当年明帝萧启敬的小皇子满月之际,太后在筵席上说了句玩笑话,要把月儿嫁去做宁王妃,不料被萧启煊一口回绝。杨月儿当众被拒,虽脸色差到极点,却不敢发作。 再后来,皇上做媒将她赐婚于三皇子康王——萧启业,只是至今不曾生过一男半女,倒是康王的侧妃为他生了个女儿。 此时杨月儿轻抬杏脸,剪水双瞳迎上太后询问的目光含笑道:“她与妹妹确实相像,小小人儿已是艳惊四座了。” 第58章 “二哥,二嫂,你们要大家等了这么久,可要罚酒三杯啊!”云王萧启源端起酒壶,给刚入座的两人倒满了酒。  莫希优雅地接过酒杯笑道:“王爷近日烦忧边关之事,今天是我忘了时候,这杯酒该罚我才是。”说罢便欲一饮而尽。 太后及时将她的酒拦下。  她笑容一敛,板起脸严肃地对萧启源道:“云儿,真是胡闹,婉儿如今怎能饮酒?” 萧启敬笑着接过话:“边关之事还要二弟再次劳心,是朕的不是。二弟近日大可不必再费神,朕准备派王忠龙将军前去教训他南迟鼠兵。” 莫希听得此话,大眼瞧向明帝,惊讶道:“皇上这么快就要出兵了?” 萧启敬对上莫希惊愕的目光,点头道:“正是要他们知道我大夏将领之威。” 莫希秀眉微蹙,轻叹一声:“如今只是边关百姓受到一些蛮夷的侵扰,而非军队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并未探得敌人虚实,皇上派兵之举实不明智。兵家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此浅显的道理,皇上岂非比我要清楚?” 莫希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惊出冷汗,对皇上如此不敬之语,若是明帝现在龙颜大怒,怪罪于她也理所应当。 一时间宴上气氛诡异,无人敢语,杨月儿身旁的康王萧启业俊脸微侧,犀利目光看向杨婉儿时带了明显的诧异。 却是萧启敬“哈哈”一笑,打破这份令人心悸的压抑沉寂,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道:“二弟妹有何高见?朕猜众位定然也想听听。”  莫希双目湛湛有神地迎上明帝的眸光,清清嗓子:“既然是些南迟小盗去扰民,从此处便可推断出二种可能:其一,南迟国内政松弛,百姓生活水深火热。无奈之下只有抢取离他们最近却是富饶之地的谷州,以图生计。”说到此处,她顿了顿。 萧启业听到此处抬头细细打量着对面之人,双眸似深不见底,他饶有兴趣地问道:“这其二,又是什么?” “其二,这南迟国兵强马壮,南迟王野心勃勃,祖上传留下来的寸土他们已不满足。对我大夏宝地自然是虎视眈眈,借以试探,由此可见其想要北上占地称王之意。” 第59章 “说得好!想不到二弟妹深闺之人,对军事也有如此见地。不愧是二哥的宁王妃,果然聪慧过人,纵是朝中百官只怕也有所不及。”康王萧启业的话虽是夸赞,却似乎别有深意。 莫希这才幡然醒悟,自己说得太多。 她眼眸慧黠地转动,随即补救道:“这都是王爷的想法。近日王爷虽未上朝,却一心想为皇上分忧。为了看破南迟国的一举一动,他整天在书房中研习兵法,为应对南迟而苦思对策。现在,王爷的话不过是借我之口道出罢了。” 闲着没事进啥书房,偷看人家的军事机密,现在惹麻烦了吧,自作孽,不可活也!莫希暗恼,狠狠地数落自己。 眼角不时瞟向坐在身旁不动声色的萧启煊。  你个烂木头!她愤愤地在心中咒骂。 正烦着,数名宫女排着整齐的长队翩跹而入,有序地将一道道美味菜肴呈上桌。 她们的到来,有效地减弱了在座之人对莫希的兴趣。 目光感激地注视着摆盘置菜的宫女姐姐,莫希在她们的头上看到了天使的光环。 “皇上这就是您的不是。今日乃二弟的小郡主足月之喜,难得有机会一家人欢聚,可不要再将国事拿到此处来商议。” 众人正震惊地看着莫希,容熙皇后轻柔盈耳的声音,适时地打破了令她难受的局面。  “皇后教训得是,今晚只说家话,不言其他。”说着萧启敬举起酒杯道,“朕自罚一杯。” “既是难得,不如请妹妹抚琴,由月儿为大家献上一舞如何?”杨月儿贝齿轻启,嫣然笑道。 “嗯,这个主意不错。自婉儿嫁给宁儿,哀家就没有耳福再听过婉儿的琴音。明心,去拿哀家的凤鸣琴来。” “啊?”刚放松下来的弦,再次绷紧。 莫希悄无声息地将sos求救电波,发送给身旁的某人,可他却置若罔闻。 会抚琴的那是杨婉儿! 琴于她很熟,但抱歉,她对琴生分得很。后悔上初中那会儿,老妈把她送去琴行她总翘课。 平时没用功,你坐下就等饭吃呗,没撑着还要发表什么边关意见,你抽得哪门子风,现在看你怎么收场?莫希又将自己骂了好几遍。  她并没有注意到,对面扫过她的眼神中,所含的愤恨与嫉妒。于她,杨月儿怎能不怨,怎可不恨? 杨月儿清楚地看到萧启煊落入杨婉儿身上的眸光中,带有她渴望而不可及的柔情。他这样冷性的人,竟也有情么? “日前,婉儿不慎把手腕扭伤,大夫说这几日她不便弹琴。”低沉的嗓音至头顶传来,犹如天籁。 萧启煊哑然,她分明是偷懒,自己何必偏要捏造个谎来配合? 分明喜看她恼火,委屈的模样,然此刻他竟瞧不得她的慌乱无措。 ——不忍吗? 第60章 你个反应迟钝的冰山男,现在才感应到我的求救信号。不过本人大度,就不追究了。 于是,某人两眼星光灿烂地看着萧启煊,配合地点头应道:“真是不巧,恐怕要扫了大家的雅兴。” “那就由四弟吹箫伴奏,如何?”康王萧启业建议道。 这会儿,竟然又有人替她解围。 “不错,云儿的一支寒玉箫可无人能及。”太后倒没介意,转而问向萧启源,“云儿的箫可有带来?” “母后大可放心,云弟向来是箫不离身的。”明帝温雅一笑,看向萧启源。 他爽快起身,挑眉回道:“那我可就献丑了,三嫂请。”说罢玉箫已落在唇边,清扬之音悠然而出。  时而低回婉转,时而悠扬飘渺,时而激荡急驰,众人陶醉于这蝶舞翩翩,箫声落落的画面之中。 如此摄人之语,如此怡人之音,如此动人之舞。  萧启煊的双眸似乎被眼前的轻舞吸引,看得入神。若细瞧,会发现,他的目光只是没有焦距地穿过杨月儿落在更远处。 刚刚杨婉儿所说的一番话,确是他心中所想,可他末曾对人说过,她从何得知? 心中有个答案昭然若揭——她,与自己想到了一处?! 杨婉儿,那个娇纵蛮横的宰相千金,会有如此高远见地?他不信,真的不信。 不是他看不起杨婉儿,正是因为他深知她的能耐,今晚她的言谈才会让他疑心骤起。  萧启煊侧过俊脸,眸光落在双手托腮,眼睛睁得老大,兴致勃勃看表演的莫希身上,深邃的寒潭中又多了几许深意。 杨婉儿,于我,你到底隐藏了多少,多深?  不过看向莫希的人不仅是宁王,还有唇边溢着浅笑的康王。此刻,萧启业狭目徐眯,眸光一刻不曾离过莫希的脸。 可惜神经系统不算敏感的莫希,正沉浸于眼前美轮美奂的箫扬蝶舞,浑然不自知。 听着清扬的箫声,赏着妙曼的舞姿,萧启敬叹道:“宰相能培养出两位这样出色的女儿,真是好福气。”  杨枭天的发妻——多伊格兰公主去世后,他却如何都不愿在续弦,这样的痴情难得之至。 杨枭天忙拱手恭敬地回道,“皇上过奖了。老臣是得您和太后的洪福庇佑。” 之后的晚宴,大家共举杯,同庆祝,气氛甚是融洽欢愉。 第61章 一袭紫色绵衣,更衬出花昊彦修长完美的身材,一双丹凤眼笑意浅然。他这一路走来,引得街头少女频频侧目,大胆一些的更是在身后追随他走了好远,竟忘了女子本该有的矜持。  花昊彦此时已驻足抬头,凤目瞟上对面的金字招牌。  这是全京城最繁华,最奢侈,也最令人向往的地方,不论男女。 敞开的朱门上方,赫然挂着两块赤色招牌,写着两行字:第一行是“天下第一”,下面则是“万花苑”三个烫边金字。 天下第一? 呵,好大的口气!  花昊彦嘴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随即跨进院内。 提起万花苑,京城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万花苑内,花楼众多,有藏翠楼,寻芳楼……其中最出名的,当数咏艺楼。 此楼隶属万花苑,却又独立于外。能坐进去的,就算不是王公贵族,也是文人雅士。 咏艺楼,盛产的并不是胸无点墨,徒有美貌的女子。它的卖点,既不是这里的美女如云,也不是这里的酒醇如饴,而是——这里姑娘的才气冲天。 对,你没有听错。这里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吸引人的不是美女的花容月貌,而是她们的风华绝代。 能进咏艺楼的,无才也得有艺。唯有一技之长,方有资格进门。记住,只是有资格进门而已。 所以咏艺楼,绝不是供一般男人享乐玩耍的烟花之地,也绝不是给纨绔子弟消遣风花雪月之所。 这儿的女子不仅有人身自由,更有选客的自由。她们只陪客品茶聊天,献艺谈心。更有些客人,专为挑战她们的一技之长,甚至不远千里不惜千金到此与她们一较高下。她们每天轻松自在,赚的银子,却比其他楼的姐妹多上好几倍。 谁家有女不想送入咏艺楼,进了咏艺楼就是与才和财同时沾了边。可要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每隔三年才进行一次选秀大赛,只选三人。唯有才艺出众,气质独特的女子才有机会。 万花苑有此咏艺楼,怎能不是最吸引男人的地方? 而这么大的产业,却全是一名女子经营打点,她的本事由此可见一斑。 “哎哟,这位公子,快里面请!”花昊彦还未落定脚,一个浓妆淡抹的中年女子扭着纤腰,妩媚风流地飘到他的面前。 第62章 此女子装着艳丽,却不令人反感。至少,对女人,尤其是对美丽女人相当挑剔的花少,此刻没皱半下眉头。 她眼中闪烁着精明,眸光直落向花昊彦。短短几瞥,已经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几个来回。 脸上笑意盈盈,她细着嗓子开口:“公子,瞧您是第一次来万花苑吧?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娇艳得很,保管您来了,就不想走。” “哦?”花昊彦俊眉一扬,“如此,本少可要好好见识一番。”左手一挥,修长的两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一张银票。 “公子出手真大方。我是万花苑的老板,姓柳,敢问公子怎么称呼?”柳陌婷眉开眼笑地抢上前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到手的那张分量不轻的银票。 “本少姓花名钱。”花昊彦俊美异常的脸上漾着浅笑,邪魅不羁。 “原来是花公子。松儿,快将几位姑娘请去怡心阁,伺候花公子。”柳陌婷招来小丫鬟吩咐道。 “几个就不必了,就要一个,陪本少喝酒聊天解解乏。”  “花公子,您要解闷到我这儿可来对了!松儿,叫百合准备一下来怡心阁。”柳陌婷说着又换了一脸媚笑,兰花指一拂,“花公子,这边请。”  万花苑中,厢房雅阁众多,却也分了不少等级。 男人嘛,成婚一段时日,自然多多少少会对自己的妻子不再满足,便会来这种地方找些乐子。 接待寻常百姓只在偏厅侧堂,用的是低等的普通房;有点钱的,会被安排在二等房;达官贵人直接进一等房,而这其中的常客当然就会有贵宾房。 另外还特设了三间雅阁:赏心阁、悦心阁、怡心阁,专门供于出手阔绰的常客用。因为这雅阁数量实在有限,不管何人都需提前预定。 如今柳陌婷见花昊彦穿着不俗,气度不凡,刚进门就是一张千两银票,便大胆推测此人家世绝对不简单,将空下的怡心阁供与他享用,可见对其用心。 柳陌婷的确很不简单,她正是凭着只一眼就看准确客人口袋中是否充实,后台是否硬固,才将万花苑扩得如此之大,名声如此之响。 而万花苑的姑娘,个个出落得水灵漂亮,什么类型的都有之一二。不管什么样的男人,总会有姑娘对他胃口,所以它“天下第一”的金字招牌绝非浪得虚名。 进过万花苑的人都知道这里菜美、酒美、人更美。来京城的人,若是没进过万花苑,那也算人生一大憾事! 第63章 “花公子,再喝一杯。奴家给您倒满。”百合薄粉敷面更显肤色白腻,淡粉轻纱裙轻裹出妙曼身姿,丰柔圆润的酥/胸半掩,衬得她明媚妖娆。 好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好个万花苑。 花昊彦凤眸半眯,悠然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 “花公子可真是海量。”媚惑地轻启朱唇,这样的美男子,莫说是个有钱的主儿,以他这般样貌,就算身无分文,也会有不少女子投怀送抱。 想着,百合倒酒的同时,水蛇一般的纤腰扭向花昊彦,赤裸的粉肩向前靠过去。 花昊彦轻巧一避,百合扑了空。他仰面喝尽杯中酒,侧目邪魅地对上百合的水眸:“本少有个问题,向姑娘打听打听。” “公子何必客气,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只一眼,百合便痴痴盯着花昊彦夺目耀眼的脸庞。  这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有双会勾人心魄的褐瞳凤眸,叫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 “百合姑娘可是京城人士?”花昊彦唇角轻扬,勾出令人目眩的笑容。 “当然,奴家从小就在这湛江边长大。公子不要见外,叫奴家百合就好。”只见百合桃花带羞的脸上显出娇艳甜人的笑来。  “那对京城中的人事,想必百合也是甚熟。”如雕刻般有棱有角的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如今,华州各号商铺缎庄已正常运转,花昊彦得空,记起花月影交待自己的事来。倒不是对她的话不上心,而是他对自己的身世已没了兴趣,本无意再深究那些陈年旧事,徒增心烦。 “本少向你打听一个人。”  “不知公子要打听的是何人呢?”百合扭动纤腰向花昊彦身边移了一移。 “本少的姑姑,她姓秋名素阳。在十几年前我们离京时失散,如今来寻她,却不知她身在何处。百合可曾听过?”花昊彦凤目轻扫。 花昊彦本就是个何时何地都懂得享受的人,此事他还不想动用齐叔的人查办。那当作酒后消遣,玩玩又何妨。 杨淑艳乃当今太后,想打探她,容易得很。只是,秋素阳自十六年前离开皇宫,便失了消息。要找她,就需费些周张。 呵,又是个十六年,这——未免太巧合了点? 百合轻皱柳眉,想了半天,终摇头道:“这个人倒没听过。” 随即她换回那副勾魂摄魄的笑容:“公子也知道,来我们这儿的都是寻开心的男人。若要打听人应到别处去,打听到万花苑却从未有过。”说话间整个人已贴了上来。 第64章 见花昊彦俊眉微皱,目光深远,心思俨然不在她身上。 百合心中不甘,平日里她的一个轻笑都能让无数男人,争得头破血流。现在她如此主动,眼前这位光华照人风流倜傥的男子竟丝毫不为其所动。 贝齿轻咬,豁出去了! 伸出右手,纤柔的指尖轻缓地抚上花昊彦的大腿,慢慢向上游走。百合幽幽开口,吹气如兰:“花公子……”话未说完,柔若无骨的玉指便抓住他的手,直落向自己胸口。 花昊彦耐性已被消磨干净,他眉头徒然紧皱,大手一挥,生生将百合甩倒在地上。 “啊!”一声凄惨地哀叫。 百合楚楚可怜地抬起头,娇艳的脸上已挂了两行清冷泪珠,在万花苑她几时受过如此待遇! 柳陌婷闻声赶到,见到眼前景状,眉眼一沉。 她不顾百合充满委屈的一声“柳娘”,却径直走到花昊彦面前。满脸堆笑道:“哎哟,花公子,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定是百合那丫头没伺候好。回头我可得好好调教她,您先消消火。”说着亲自拿起酒壶,替他斟满酒。  “柳老板,刚刚已说得很清楚,本少是来喝酒解乏的,你怎么用这样的庸脂俗粉来扫我的兴!”花昊彦凛眉,厉声道。 周身的冷冽之气,竟让柳陌婷心中一寒。 她镇定心绪,陪着笑脸道:“百合这丫头素来很受客人喜爱,今日她竟没做好本分,惹得花公子不高兴,我代为给您赔个不是。”  说完她转头,对正扶起地上百合的丫鬟道:“柏儿,你快去把流苏姑娘请来,给花公子唱几首小曲赔理!花公子,您觉得可好?” 百合听着,身子一僵脸上表情变得生硬,她在柏儿的搀扶下头也不回地扭了出去。 流苏,咏艺楼的头牌。琴棋书画,歌舞辞赋,样样通。不过其中造诣最深的,非琴莫属。三年前,她正是凭借自创的一曲《白流苏》夺得选秀赛的花魁。 “也好,本少就先听听。”花昊彦抬头已换上了如玉笑颜。还是副迷死人不偿命的模样,他手上的银票竟似会飞一般,眨眼已落在柳陌婷的手中,“这些劳烦给百合姑娘。”  柳陌婷将银票揣入怀内,笑道:“我替百合谢谢花公子,您请慢用,流苏姑娘一会儿就到。” 跨出门口,柳陌婷的脚不由一顿,摇摇头,她心中暗叹:这样的祸世俊颜,难怪百合那丫头会那般失态! 第65章 流苏远远地立在窗边,轻纱半掩,遮去了她大半的容颜,只露一双皎如秋月的水眸。 秋眸正对上桌边悠然而坐的花昊彦,细语道:“公子是想要听唱曲,还是弹曲?” “怎么,有分别吗?”噙着玩世不恭的笑,他好奇道。 流苏颔首:“若是唱曲一首二百两,若是弹曲一首一百两。” “倒是新鲜!本少若两个都要呢?”花昊彦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便要付五百两。”不卑不亢地回话。 “如此本少就更得欣赏了。”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他变戏法似的,手上又多出张银票。 流苏朝身后点点头,两个丫鬟立即走向前来:一个将竹椅拉开,恭敬地请她入座;一个将青竹编织成的琴案上的红色绸布轻轻揭开,一张古琴悄然静卧。 白衣女子低身落坐,轻抚琴身。她娴熟地调好音韵,手下中指轻轻一拨,便开始抚琴。  琴音袅袅。 伴着淡雅婉转的曲调,流苏素齿轻启,黄莺般清脆的歌声悠然而出,声声扣人心弦。 琴声、歌声已浑然一体,此时如流水般清澈明净中饱含酣畅淋漓,令人心旷神怡;彼时如高山般气势磅礴中带有淡泊深远,令人心潮澎湃。 琴音歌曲相互应和,大堂中、雅间内的客人们都停下手中之事,听得如痴如醉。一时间,万花苑静寂无语,只听得流苏一人之声,其中既有一种身在红尘不由己的无奈与悲伤,又有一种超凡绝俗的洒脱与安然。 正待众人沉浸在这弦音琴韵之中,悠扬之声时嘎然而止。一曲终了,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哟,云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柳陌婷看着风风火火入门的萧启源媚笑道,“今儿个您可是想要杜丹再陪您喝几杯?” “本王老远便听得流苏姑娘的琴声,自然要来听听曲。”萧启源爽朗一笑,眉宇间飘逸中带着贵气。 柳陌婷面露难色道:“这……云爷真是对不住,今儿个流苏姑娘正在陪客,刚刚您也听到了,要不就让杜丹和百合……” 他摆摆手:“罢了。既然如此,本王改日再来。”说罢他潇洒转身,飘然离去。 还好萧启源今日心情不错,若是平常或许他不会这么轻意善罢甘休。柳陌婷看着他的背影,轻叹一口气。 出了万花苑,萧启源便直奔宁王府而去,京城之中琴上造诣最高的恐怕还要数他的二嫂,要听琴何不直接去她那儿。 前些日子,二嫂忙着怀小孩生小孩,现在该是闲着了吧!想着他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脚步不由加快。 第66章 怡心阁内,流苏隔着面纱,淡淡望了眼对面的男子,眸光平静,波澜不惊。 这个女子虽人在风尘,却不沾染丝毫的污浊之气,周身散发出一种清华冷傲。 “流苏姑娘可是京城人士?”花昊彦凤目轻挑悠然启声,打破这份沉寂。 “花公子每次与姑娘搭讪都用这一句?”流苏缓缓开口,声音清凉舒服。 “呵,难道有何不妥?”花昊彦绽开的笑中带起一抹轻狂。 “没有。”流苏说完便起身,轻轻一施礼,“一曲已终,公子请自便。”音未落尽人已离座,朝门口走去。 “怎么,万花苑就是这么教你伺候客人的?”花昊彦狭长的凤目徐徐眯起,话中带着三分轻挑。 “流苏只负责弹琴唱曲,待会儿柳娘自会叫人来伺候公子。流苏告退。”说罢,她侧目转身,优雅离去。 花昊彦虽被堵了一道,却未气恼发怒,他突然觉得这万花苑敢称天下第一,确实有它的道理。 拿起手边的玉盏,他轻啜浅饮,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与此同时,宁王府雅茗居厢房之中,莫希捧着白玉镶嵌的铜镜欣赏着自己的玉容。 她暗自感叹:天生丽质就是好啊,不用洗面奶,不用面膜,不用任何护肤品,这皮肤还是光滑细嫩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莫希乐滋滋地低下头来,娉婷窈窕的身材完全看不出是生完小孩的女人。可是看着看着,她又感伤无奈起来。 就算是再漂亮的人也得出去晒晒阳光,亲近亲近大自然吧。在这个没有电脑,没有电视,甚至连个收音机都没有的年代,她每天呆在王府里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都快发霉了。 不行!不管用什么方法,使什么手段,她一定要出去玩,一定要出去!莫希暗暗在心中呐喊,放下铜镜跨出房去。 经过大厅,传来的笛声让莫希不由地驻足。这分明就是——上次慈清宫中萧启源所吹的乐曲。 哈,府里来客了,机会也来咯!莫希灵动的大眼睛轻轻转着,狡黠地一笑,走进厅中。 吹笛之人浓眉大眼,鼻梁英挺,不是云王却又会是谁? 看到正自我陶醉的萧启源,她不禁轻轻拍掌道,“四弟,好雅兴,吹得一首好曲。” 第67章 “二嫂过奖了。”一曲终了,萧启源长指轻转,将玉箫收回腰间,“与你的琴音倒难相媲美。若是哪日有二嫂的造诣,我就知足啦。”说着他视线移向莫希的手腕。 “上次宫中一别,不知二嫂的腕伤是否痊愈?” “呃,什么腕伤?”事隔多日,莫希倒是忘了当时有谁好心替她解的围,她不解地眨眨大眼睛。 “王妃倒真是贵人多忘事。”原本安坐着欣赏乐曲的萧启煊冷然开口,“有劳四弟挂记,没心没肺的人,伤好得最快!” 没心没肺?他这是在说谁?! 没等莫希反驳,萧启源顿时神采飞扬地接道:“那样甚好,启源就有幸以解上次的遗憾,来时还担心二嫂伤未痊愈,唐突了呢?” 听他期盼的口气,分明是要她露上一手,可是这个好像真的有点困难哎。自己几斤几两莫希还是知道的,现在要弹的可不是棉花,是琴哪!她哪会? “我今天心情不好,状态不佳,恐有负四弟盛情,不如改日?”心里哀叹,躲过一次算一次。 “哦?是何人如此大胆,敢惹二嫂不高兴?”箫启源煞有介事地抡抡衣袖,这架势似要给她出气。 一旁的萧启煊嘴角轻勾,俊眸中蕴着笑意,修长的指有节奏地拨着茶盏。 好个状态不佳。 莫希倒是听府里的丫环说过,萧启源常来宁府,与婉儿或是合奏,或是切磋技艺。两人斗曲,看谁先败下阵来。杨婉儿自小出入宫中,与四位皇子甚熟。平日她仗着太后的宠爱,难免持侍宠而骄,但在琴上的造诣,却也由不得人不服 只是如今的宁王妃,已非昔日的杨婉儿! 莫希左手在面前画圈圈,下面右手却是直指宁王,还顽皮地向云王作了个眼势。 萧启源朗目一挑,但笑不语,无奈地耸肩。 既是家务事,二嫂还是自行解决吧。 莫希顺势转移话题,循循善诱道:“四弟既有雅兴,偌大的京城难道还没个听曲的地方?” “有是有,只是今日不巧,万花苑的流苏姑娘被人先我一步包下弹曲。”萧启源惋惜道。 “万花苑?流苏姑娘?”  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青楼吧?! 莫希两眼放光:“万花苑难不成只她一人会弹琴?四弟,不如我陪你一道去瞧瞧,我就不信万花苑除去那个流苏,就没人弹琴唱曲了?!”说到后一句已经迫不及待地拉了萧启源,要出门。 “哦?原来王妃,对此等风花雪月之事也感兴趣。”萧启煊眸光落在某人身上,口气戏谑。 萧启源转脸对上宁王,调笑地接道:“二哥,难不成是你平日冷落了二嫂?不过二嫂,咱男人去寻乐子,你跟着作什么?” “那,我要是个男的就能进去咯!”灵动的眼珠悠悠一转,莫希立马想出个绝妙的主意,“你们等我一下。” 第68章 这么好的机会,轻易错过她就不叫莫希! “你们别走,等我换个装!”话音未落,她人已闪出门外老远。 以至于萧启源喉中的一句:‘女人也能进去’根本没来得及说出。 在东苑萧启煊的寝室,翻橱倒柜,莫希试了老半天的衣服,没一件合适,不是太宽就是太长!还好青荷机灵,不知去哪旮旯竟然找来件崭新的月牙白长袄。 她快速穿好衣服,用一根银色绸带将她长发束起。为了让她不太显眼,青荷特意帮她戴一顶儒帽。来不及照镜子自我欣赏,她便急急赶去大厅。 听着厅中两人的谈话声,莫希松了口气,脚下步子变得轻快,她蹦跶着跨入厅门:“我准备好了,咱们赶紧出发吧!” 还在聊天的两位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将目光移向声源。一身男装打扮的莫希跨门而入,衣袂翩飞更显俏丽俊逸。 二人皆是一愣,随即萧启源高挑眼眉戏谑道:“二嫂,若是这般带你去万花苑,岂不要抢了我兄弟二人的风头。” 莫希听得这话两颊笑涡霞光荡漾,催促道:“我们走。” 萧启源看她兴奋不已,转向一言未发的宁王:“你去得去不得,还得看二哥的意思。到时候可别赖我带坏了你。” “走吧。”萧启煊没有说赞成亦没有说反对,淡然回应。  三顶华丽的轿子停在万花苑的门口,莫希迫不及待地掀帘下轿,对一行轿夫道:“你们不用在这儿等候了,我们晚点自行回府。”  我们什么时候说过要自行回府?兄弟俩面面相觑。  “你们俩傻站着干吗?快进去呀!”她率先跨门而入。 来这种地方,有她什么事,她急个什么劲? 萧启源看着前面人的背影,朝宁王玩味一笑:“二哥,看来你这相公当得可太不尽职呀!” 听说来了三个气度不凡之人,柳陌婷自然亲自出来相迎。  见到熟脸的萧启源,她笑意盈盈道:“呦,云王爷您来了,流苏娘现在正有空,候您多时啦!这两位公子是……”她目光来回扫视萧启源身边的两位俊秀公子,最终定定落在宁王身上。 来万花苑自然是为了寻欢作乐,来人哪个不热情似火,满面春光。可此人却不一样,脸上表情静默冷然,完全不像旁边那位小公子,一脸的兴奋与期待。 第69章 柳陌婷心生疑惑,面上却依旧笑颜不改。  萧启煊生性淡泊,这种烟花之地他自然很少出入。何况每天来这万花苑的人确实不计其数,柳陌婷不认识他也不足为怪。 某人眉头轻皱,并未开口。  “他是我二哥,未满十三岁就与大将军武玄风一起上战场,屡胜敌兵,令各边关小国闻风丧胆的沙场战将——宁王。”萧启源介绍之中无不饱含自豪钦佩,可莫希对他这样的存心炫耀嗤之以鼻。  自杨枭天辞去武将之职后,大将军一职便由武玄风担任。武玄风膝下生有一子,名唤青云,自幼习武,十五岁便同父一起战场杀敌。自父亲去世,他几次拒绝明帝的挽留,退出朝堂。然他也留下承诺,日后夏昭有需,他武青云定第一个冲锋沙场。 柳陌婷听得‘宁王’二字,背在身后的左手狠狠一紧,随即媚笑开口:“原来是宁王爷,今日您屈尊到这儿来,万花苑真是蓬荜生辉啊!” 柳陌婷恭维着,自然也不敢怠慢了另一位,看着清灵俊秀的孺雅公子道:“这位公子想必就是康王吧?”  当朝只三位皇子,如此相貌,如此气质,她自然而然地猜测。 萧启源摇摇头,失笑道:“她啊,她是杨……”  “莫希。”她总算是抢在云王之前,要是让他说出了杨婉儿的名字,自己还能在这呆下去吗! 她清清嗓音,故意压低了音调:“在下姓杨,名莫希。来京省亲,暂时寄住于叔父杨枭天的府第。” 莫希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着,其实心早就随着她东瞧西望的眼神飞了。  青楼,传说中的青楼耶!她今天要狠狠玩一把。 哇哈哈—— 心情爽快得无与伦比! “原来是宰相府上的公子,我就不耽误三位玩乐了。梧儿,请三位去赏心阁,把流苏姑娘叫去,陪陪几位公子。”柳陌婷说完又满脸堆笑地问云王,“不知三位是否还要其他姑娘?”  “不用,有需要本王自然会吩咐。”萧启源说完便带着他们二人,轻车熟路地上了楼。 “你对这里倒是挺熟的啊,以前肯定没少来!”刚走进赏心阁莫希自觉地坐上水曲柳木椅,调侃萧启源。她煞有介事地咂咂嘴道,“冷霄她要是知道你来这儿,你说你还嚣不嚣张得起来? “二嫂,你也太忘恩负义了吧,今日可是我带你出来玩的。”萧启源对上莫希得意的神情,不甘示弱地提醒道。 要是让冷霄知道他又来万花苑,那还了得! “你下次来之前,也叫上我,我就不告诉她啦!”莫希得寸近尺地挑挑秀眉。 第70章 果然没安好心! 萧启源明白她原是存了这小心思,无奈地摇头感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二哥,我现在很同情你的处境,每天在府中真是难为你了!” “萧启源,你是真不想混了吧?”莫希再次威胁道,“云王府离这儿可不远。” 他眯眼斜瞟,这个二嫂,才多久不见,嘴上功夫倒越是厉害。 “四弟大可放心,出了这门,她不把自己弄丢了,也算是奇事。”萧启煊瞟过已落下风的四弟,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喂,你不说话又没人当你是哑巴。”莫希没好气地剜某人一眼。 她现在好歹没休了他,怎么着也还算夫妻,有这么说话拆台的么?他不觉得没面子,她还感到丢脸呢。就算自己老婆是路痴,也没必要这么拿出来炫耀吧。 “莫希兄这是心虚,还是?”萧启源眼眯得更紧,唇畔浮起阴阴的笑。 对哦,她现在可是男人,要有风度,有气量!不跟某些人一般见识。 “咳,咳……”她轻咳两声,“本公子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扭头对云王一本正经道,“启源兄,君子就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答应我以后一块出来玩,可别不守信用。” 他什么时候有答应?萧启源一脸无辜地看向某人。 楼下,柳陌婷刚安顿了三位,准备进房休息片刻,她这半天可没闲过。 回头正瞧见花昊彦悠悠然至楼上下来,她笑着脸,迎过去:“花公子,这么快已用完餐了,您是要走?我差人送送您。” 他听完曲子,便遣退了所有人,还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现在看来该是要离开了。 “柳老板这么急要赶客?”原本是有此打算,不过他现在改了主意。 “哪里,只是怕花公子有正事要忙。”柳陌婷招招手,唤来个小丫头,“棉儿,去墨韵筑请墨兰姑娘来。” “别人就不必了。”凤目含笑,魅惑众生的俊脸上薄唇轻启,不容回绝的语调,“本少想再听流苏姑娘的琴。” “可流苏她已经……”柳陌婷有些为难,他该听到了,那几位爷她惹不起。 “本少倒不介意与他人一起听,毕竟人多才能显出流苏姑娘的高超琴艺嘛。”说着修长的指间又多出一叠银票。 是一叠,一叠银票! “这……”一边有权,一边有钱,柳陌婷真的真的很为难哪! 第71章 阁内不时传来笑声,有两个人正在相互拆台,斗嘴,玩得不亦乐乎。 柳陌婷站在赏心阁外踌躇半晌,终换上一脸媚笑,扭了进来。 “松儿,还不快给三位公子沏茶,去拿最好的毛尖来。流苏这丫头怎么到现在还没打扮好?快去催催,莫叫几位公子等急了。”柳陌婷板着脸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 “那倒不假。柳老板,流苏姑娘打扮得够久了。”萧启源浓眉轻拢,语气中带了三分不耐。 柳陌婷面露难色,犹疑开口:“有位远道而来的公子,听闻流苏琴艺超群,特地赶来,却不巧这流苏的时间被您订下。生意人来去本就不定,今日这位花公子就要离京。如此,恐怕日后也不会再有这个耳福。所以,这次您几位的所有费用,他愿意全部支付,只求在旁听上一曲。” “你的意思本王付不起这几个钱?”萧启源自然不愿雅兴被扰,脸色不悦道。 “不敢,不敢。那位公子大老远从外地赶来,只为流苏一曲。他听说您几位公子气度不凡,才敢冒昧叨扰。”柳老板真是不简单,两头讨好,八面玲珑。 “多个人听曲而已。启源兄何必较真。至于费用嘛,就各付一半,我们也不会仗势欺人。”莫希不等他回绝,便一口答应下。 “多谢几位爷海涵。流苏马上就到。”柳陌婷对着他们几位作了个揖便退出门去。 “二……莫希兄。”在某人威胁的眼神下,萧启源及时改开,“你又何必要答应,既然带得你出来,难道还怕我付不起这区区的几百两!” “你口气倒不小,什么叫区区几个小钱?知不知道几百两在寻常人家,可是一年的开销。你是养尊处优的王爷,寻常百姓的疾苦你知道多少?节俭是美德,从今天起你可要记住。而且aa制不错啊,谁也不占谁便宜。何况让他一起来听,你又不会少听半句,还是?” 别说萧启源被她训得有点愣,萧启煊也以手抚额,暗叹:今日自己算是长了见识。 “先不谈这个,单凭人家大老远跑来,只为听个曲子,就算不给半两银子,我们也该与人方便。何况若不应下,这流苏姑娘指不定什么时候出现呢!”莫希端起刚送来的茶水,轻嘬一口,味道果然不错。 这话让萧启源醒悟:难怪流苏这么久还没到。 萧启煊倒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前男装模样的宁王妃。 正想着,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第72章 抬头,正对上一双如水秋眸,莫希细细打量着翩然而入的女子。虽白纱掩面,却不难瞧出这白纱下的绝色容颜。 一身白衣素裹,衬出她清雅脱俗之气,宛如步入凡尘的九天仙子。 正欣赏着,白衣女子已走到他们面前,颔首施礼:“流苏梳妆耽搁,让三位公子久等,先奏一曲赔罪,还请见谅。” 说罢走至青竹琴案前,坐下。 她眸光扫过座上三位,云王自是常客;外侧那位俊脸清冷,视线落在盏中茶水上,神色淡漠;最里面的公子是个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神彩飞扬,俊秀的脸上闪烁如星的双目,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他身上好似占了窗外的阳光,瞧得人心生暖意,面纱下的丽容不由随之,嫣然一笑。 眸光再次锁定中间那位,与传闻中无异,目中无人的眸光永远寒澈,他无疑就是宁王——萧、启、煊! 银牙狠扣,随即松开,水眸中的恨意还未显露,已迅速掩去。 莫希随着她的视线侧目,某人正不解风情地,低头把玩茶盏。 莫名的庆幸,悄然划过心头。随即她又摇摇头,很大方地替流苏惋惜。人家情意绵绵,你萧启煊倒好,研究起瓷器,完全不把人家放在眼里嘛! “看来本少并未来迟。”慵懒魅惑的声音由远至近。 几人皆循声望向门口,紫衣的男子背光而立,室内虽暗,却正够看清来人的俊容。 丹凤眼璀璨如星,薄薄唇畔荡漾着摄人心魄的浅笑。来人走近莫希旁边的空椅前,轻睨她一眼,径自坐下。 莫希可没他那么镇定,见过男人无数,长得俊俏的身旁就有两位,但像眼前这么好看的,她还真是头一回见。 说他是男人吧,一个男人怎么能有这么好的皮肤?恐怕天底下所有女人见了都会狠狠嫉妒一番;说他是小白脸吧,他身上每个细胞散发出来的清爽气息,无一例外地向人昭示着,他是真正的男人,如假包换。 果真是——极品啊,极品! 萧启煊瞥她一眼,见某色女竟敢如此大胆地紧盯着来人,握住茶盏的指莫名收紧,眸光顿时冷凝。 似感觉到自己目光的唐突,莫希抽回视线,侧目对白衣佳人点头:“人到齐了,流苏姑娘,请吧。” 流苏轻颔螓首,纤手一拨,悠长的弦音缠绕于指尖,轻轻向四周扩散。曲调清雅绵延,丝丝柔情,荡人心弦。 “听得佳人抚琴,真是快哉!”萧启源不由赞道。 凤目妖魅,笑却优雅清闲:“流苏姑娘的琴技果真高超,这京中或也无人可匹及。” “哼,那可未必。”萧启源横竖看这位花公子不顺眼,挑衅道。 “哦?”花昊彦俊眸中闪过兴味,“华州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不知是哪家姑娘?” 第73章 “宁府王妃——杨婉儿!自然你是没有耳福。” 莫希差点被一口茶呛死,警惕地瞪过去,他,又想作什么? 萧启源别有意味地扫了莫希一眼:“男子中琴艺高超之人,虽不多,眼前却有一位,莫希兄你说可是?”最后一句直对某人,意思相当明显。 怨愤的目光狠狠剜他。 “哦?那可巧得很。不知本少今日是否有幸,听莫希兄这一曲呢?”他说着凤眸轻转,目光实实落在她身上。 萧启煊对此人也无好感,抬头,视线无意划过抚琴之人。 弦上的指,力道突变,“砰”!竟是琴弦崩断。 “对不住,流苏琴技不佳,拨断了弦,扰了各位公子的雅兴。柏儿,快去房内将我的古琴取来。”目光游回于坐在对面的四人,匆匆扫过无心听曲的男子,便又落在别处。 不多一会儿,柏儿已双手捧琴进来,她快速将断弦之琴换下。 “还请杨公子不吝赐教。”缓缓施礼,流苏起身让位。 莫希虽在心里自我催眠,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但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心理素质再好,她也没办法做到熟视无睹。干脆心一横:死就死吧! “既然如此,在下就献丑了。”你们自找的,真是献丑,已经提醒过你们。 莫希无奈地起身,踏着正步,英雄就义般地走到琴案前,深吸一口气,坐定。 纤指抬起,扣弦,动作竟不生疏。她惊讶地睁圆了水眸:自己分明对竹乐器一窃不通,怎么会? 起初,乐并不成曲,还夹带些生涩凝滞,到后来慢慢变得流畅自然,清幽的琴音从玉指间倾泻而出。 原来自己装模作样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莫希对自己的表现相当满意,得意地翘起唇角。 让你们瞧瞧,十指魔琴的厉害! 琴案旁的女子,专心致志地拨动琴弦。嘴角弧度加深,她玩得不变乐乎。 抑扬顿挫的曲调,似山涧叮咚溪泉,如断崖飞溅水帘,似松林啼鸣莺燕,若山谷清响回现,犹如轻歌细语,闻之摄人心魄。 曲终弦收,余音袅袅,悠悠绕梁,散之不去。 优雅将手抬离琴弦,莫希低垂眼眸打量着这质朴古琴。看似波澜不惊的秀容下,掩饰住的是她内心激荡不息的诧异。 刚才她分明是在乱弹琴,这样动听的曲调作何解释?一千一万个不可能,却偏出自她手。难道这身体中还留着那份属于杨婉儿的音乐天赋? 萧启煊深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牢牢锁住这个表情多变的王妃,眸中隐了份欣赏。 他看得入神。顽劣而不失优雅,这才她的本性么?唇畔淡勾,此刻她的模样,印入冷漠深邃的眸底,不着痕迹。 毫无预警,心跳突然失了控制。他迅速别过俊脸,为掩异样,他不动声色地拿起茶盏虚饮一口,再不多瞧她一眼。 第74章 “好琴,好曲。”凤目一扬,花昊彦扫向坐于竹案旁淡然自若的女子。 思绪渐渐清楚明了,莫希平静心神,缓缓抬头,帅气潇洒地挑起唇角。 “杨公子的琴音确实比我高明许多。”流苏听得一曲,不由心悦诚服。 “流苏姑娘谬赞,姑娘的古琴音质极佳。在下不过是讨了这个便宜罢了。”稀奇,她居然懂得谦虚了。 萧启煊已恢复惯有的沉默,敛眉沉思:这个杨婉儿人前端庄娴淑,风雅翩翩;人后古灵精怪,不拘小节。如今看来却似与她从来不曾相识?是她隐藏得太深,亦或是自己以前对她太过漠视?不管多心于否,回府定要好好了解他的王妃。 “启煊兄,你不是有事要办,不如现在就去?”莫希瞄到一旁闷不出声的男子,忙开口求助。 万一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让她再弹一首,她真会招架不住,得赶紧闪人。 他自然猜出她的用意,淡淡应道:“也好。” “萧启源,你还愣着干吗,去结帐。”莫希挽了救命草朝外走,还不忘回头嘱咐道,“记住,付一半钱。” 出了万花苑,萧启源叹道:“二嫂,今日你可出尽风头,把我和二哥都给比下去了呢。” “咳,萧启源,我现在可不是你二嫂。”莫希故意咳嗽,抬头挺胸道,“再说今天最受流苏姑娘青睐的人可不是我。”说话间她眸光似有若无地扫向萧启煊。  “那倒是,以二哥的魅力怎会输给那妖男。”萧启源对花昊彦还真不是一般的讨厌。 “得了吧,你这叫嫉妒。为了安慰你受伤的心灵,我决定请你们吃饭去,走!”莫希拍拍萧启源的肩,当然这个高难度的动作她要踮起脚才能完成。 “还有,以后出门不许叫我二嫂。”莫希指着他,很流氓地警告。 “好,好,好,只要二哥不反对。”萧启源无奈地耸耸肩。 “这还差不多。”莫希满意地点头,向前刚走两步,又回过头来,“你们应该知道京城哪家酒楼的饭菜最好吧?” 萧启源失笑道:“你如此心急地走在前头,我还以为你已经定好去哪里了呢!” “我可不像你,一天到晚闲得没事,瞎晃晃。而且银子我也没有,等会儿你得借我。” “诶?刚刚是谁说今天要作东来着?” 莫希两手一摊,撇撇嘴道:“唉,我是心有余而钱不足。哪像你这位气度非凡出手大方的王爷,当然不会吝啬我用你的钱,请大家吃一顿饭。” “好人坏人都被你做了,我也只好来当冤大头。” 无奈,是因为遇上个无赖! 第75章 万花苑的赏心阁中,花昊彦目送走他们三人,仍未离开。他安坐于原位,淡笑不知何时已被一脸的冷俊取代,显然不是刚才一心听曲,风流倜傥的花公子。此刻他浓眉紧锁,目光落向远处却并无焦聚。 三人之中,云王、宁王自己都有所耳闻。萧启煊个性冷淡,深沉内敛;萧启源亦是风流潇洒之辈;独独那个杨莫希不知是何许人也。来京城许久,似乎从未听说过? 分明能感觉到他身上有股柔媚之气,却又不失风度翩翩。花昊彦琢磨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或许有些事他该好好查一查。 三人一路说笑,不多久便来到醉茗轩。京都华州要数此间酒楼中的菜肴最美味,茶酒最香醇。 刚踏进门,店掌柜就亲自迎出来,恭敬道:“三位爷里边请,二楼雅间早已按您的吩咐备下。”最后一句是对他们兄弟说的,毫无悬念他们肯定是这酒楼的常客。 醉茗轩的雅间内,一桌狼藉。 “这醉茗轩果然名不虚传。”莫希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走,咱出去逛逛。” 好不容易出府的机会,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呢!莫希心里盘算着,现在玩也玩了,吃也吃了,接下来就是好好逛上一逛,才不枉她出来这一趟。 京城的街道本就繁荣兴隆,熙来攘往的人潮中,三个相貌俊逸清秀的翩翩公子,自然很是显眼,何况其中还有个没见过世面的杨大公子呢!她一会瞧瞧这儿,一会摸摸那儿,没多久手上已抱了一堆小玩意儿。这样的人,想不引人注意,那叫一个难哪! “喂,萧启源,来付下帐。” 莫希左手拿一串糖葫芦,腕上还挂了个小摇铃,右手上提着刚才小贩给她包好的,各式各样寻常人家姑娘用来梳妆打扮的所谓化妆品。王府中就算丫鬟用的,也比她手上的要高档得多,她买这些绝对是吃饱撑的! 萧启源无奈地看着眼前之人,后悔今日带了个大麻烦出来:“二嫂,十个月未出门你也至于如此吧,买这些个破烂回去做什么?” 他又指了指前面的宁王道:“你怎么不问二哥那拿银子?” 她哪敢?! 男子周身气息淡漠疏离,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不用想也该猜到,无非就是‘冷漠如冰’四个字。虽一言不发,却无法叫人忽视他的存在。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分明好奇,却不敢亲近。 再瞅两眼,她莫名地心虚了:“你堂堂云王,让你买几样东西就舍不得啦,大不了下次还你钱,小气鬼!”说完还不忘给他个鄙视的眼神。 第76章 “好啊,还说我小气?那请问杨公子从早晨出门到现在,吃的是谁的,喝的是谁的,玩的又是谁的?”他从怀里拿出银子递给古玩摊前的小贩,起身离开时,还不忘叹气道,“唉,难怪连孔夫子老人家都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买这些都是给你侄女的,萧芷然在家闷得很呢!”莫希很理直气壮。 萧启源扫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有娘如此,萧芷然还真不是一般的‘幸福’啊! “想不到王妃人在外还心系女儿,倒是本王疏忽,该让王妃留在府上陪女儿才是。”萧启煊冷然开口。 这句话可把她吓得够呛,生怕他即刻就打道回府,她忙对某人谄笑:“其实下次,我们可以把小芷然一块带出来,她一定会……” “看老子不打死你个臭要饭的!” 话还没说完,却被前面传来的粗暴声打断,萧启煊的剑眉不悦地皱了皱。 “你个贼崽子,好大的狗胆,居然敢弄脏老子的衣服,给我往死里打!”粗暴之声再次响起,其中还夹杂着拳脚打在肉上,痛苦的闷哼声。 秀眉蹙起,街头恶霸?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有帅哥来个救美? 犹豫片刻,她已抢步上前,以最飘逸的形象,帅气正义地出现在大众面前。 “都给我住手!” 虽音量不高,却足以让在场围观的众人听得清楚。所有人都回过头来,向这位英勇无比的公子行注目礼。 此人乃这带恶霸——裘虎,闻言转头。他身着金色锦衣,身材臃肿,一副肥脑油肠的模样。 瞧瞧眼前细皮嫩肉一副柔弱模样的莫希,他冷哼道:“老子当是什么人呢,竟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自量力!”说话间他身边的几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汉也都停下手,凶神恶煞地瞪着莫希。  杨婉儿身材并不算矮,可站在其身后基因极好的萧家兄弟,却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加上年龄本就不大,确实衬得她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莫希瞟过瑟缩在地上的人,他蓬头垢面,辨不出性别老少。身上衣衫褴褛,破破烂烂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此时他正双手抱头,蜷成一团,模样很是痛苦。 虽然不是美人,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她路见不平的热情。 秀眉蹙起:“他已经被打成这样了,你们为什么还要以强凌弱,以多欺少?” “故意弄脏老子的衣服,就算是要了他的命,他也赔不起!”裘虎粗壮的手,指向身上一处污迹,恶狠狠道,“或许他还想偷老子衣兜里的银子也说不定。” “只不过是脏了衣服,有什么大不了,何必小题大做,要人性命。”莫希对这种人相当痛恨,冷冷回道。 第77章 “老子的衣服金贵着呢,穷要饭的命能值个屁钱!”脸上的肥肉颤动着,裘虎朝小叫花身上吐了口唾沫。 “不,不是我……不是我弄的。”听着小叫花巍巍颤颤的声音,莫希猜出他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还敢嘴硬。”那人抬脚就要踢上去。 “等等。”莫希这声使他收腿不及,向前一个踉跄。 “你衣服值多少钱?我赔!” “什么?”裘虎听得这话,着实吃惊不小,“老子这衣服可要五十两银子!” “为了区区五十两,就要伤人性命,京城中就是多了你这种人渣才会不安宁!”既是厌恶,莫希也不想与他多说,伸了手,萧启源倒没再和她抬杠,取了两锭银子给她。 “这些赔你,到此为止吧!” 裘虎冷哼一声,绿豆般眼珠邪恶地转动着,趁莫希转身不备,举起肉拳,狠狠砸下去。 “咚”! 柱子般粗壮的手臂上,结结实实地陷上一锭银子,他捂住手臂,要不有脂肪厚实得可以,恐怕他的手臂早就废了。 萧启煊寒芒扫过那因痛而扭曲的脸,裘虎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他用另一只手托住被打折的手,狼狈而逃。 “公子,谢谢救命大恩,谢谢您。”小乞丐不住地朝莫希磕头。 “喂,喂,老兄别这样,有什么话起来说。”莫希差点没跳起来,她心里有阴影,不习惯被人当菩萨拜。 “公子是好心人,求您,求求您……”小乞丐只摇头,却不起身。 “你有什么困难,但说无妨。”她很豪爽。 听闻此言,小乞丐又向她磕起了响头,“咚咚”的闷响,仿佛敲在莫希心上。 这番景象看得旁观者,也不由心生恻怜悯之情。 莫希赶紧拉住他,被杂乱头发覆盖住的额上,泛出丝丝血迹:“快起来,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会尽力帮你。” 对上明眸中的真诚与坚定,小乞丐沙哑着嗓子出声:“公子,您是个大好人。我还有个弟弟,正身受病痛折磨。还望公子救救他,大恩大德,日后结草衔环必当报答。” “你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 确实是举手之劳。 莫希再次向身后伸了伸手,萧启源无奈地摇摇头,意思很明显,银子都被她剥削光了。 她将手里的玩意儿塞给他,转向默不吭声的男子,当即换上讨好地谄笑:“我回去会还你,可不可以……”话未完,手上已多出一叠银票。 她收好银票,虚情假意地对两人道别:“启煊兄、启源弟,我要去陪这位兄台去看看他弟弟病况。你们先回去,我稍后回府。” 不等他们答复,她便转身扶起地上之人:“你弟弟在哪,我们赶快去。” 第78章 “多谢公子,请问公子高姓大名。”声音清嫩,听着让人觉得舒服。 “在下杨莫希。”她伸手扶住一瘸一拐的小乞丐。 不等他接话,莫希转身,露出清朗俊雅的笑容,对围住道路看热闹的人群拱手:“劳烦各位行个方便,让一让。”在场的每个人都不自觉地退后两步,给英雄让出条路来。 在众人的称赞声中,莫希悄悄冲两位王爷眨眨眼,留给他们一个正气凛然的背影。 路上她问人找了个大夫,一道去了小乞丐的住所——城西荒郊的破庙。 虽是破庙,进去后,莫希却没有看到灰尘以及蜘蛛网这类破庙必备品。相反,庙内干净整洁。 在庙殿的一角上平整地铺着干燥的稻草,上面躺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身上盖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他不算清洁的脸上双目紧闭,但面色惨淡苍白,嘴唇干裂。 “大夫,求您快救救我弟弟。”见大夫纹丝未动,小乞丐催促道。 “我这不是来了嘛。”那大夫似有些不悦,他放下医诊箱,走近稻草边,给昏迷之人把脉。 “大夫,我弟弟他……怎么样?”小乞丐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向直摇头的大夫。 “本只是感染风寒,怎拖了这么久才医治?!” “那——他还有救吗?”莫希瞅一眼快要哭出来的小乞丐,替他开口。 “有救是有救,只是这药费……”意思已很明显。 “药费我们一文不会少,有什么话你赶快说。”莫希不悦地拧紧秀眉。 这个势力鬼!要是当年自己好好学医,这种小风寒,还要找他么?唉,什么叫医书到用时方恨少。 “他的身体,太过虚亏欠缺,药方中要加不少名贵上好的药材。” 莫希斜瞟他一眼,取了张银票递过去:“够不够?” “够,够了!”那大夫连连点头。 “那你快点写药方。”原来在什么年代什么社会,缺了钱都办不成事! 莫希陪着小乞丐去抓药,路上才得知,这小乞丐竟是个女子,她叫冯慧。 他姐弟本是蜀州人士,爹爹冯进远本是朝中武官,为国为民,一片赤胆忠烈。 前年因及力反对贪污赈灾之款,被奸人所害反咬一口,终被打入大牢,饱受牢狱之苦最后含冤而死。她上有一姐姐,下有一弟弟,她姐姐叫冯容,弟弟叫冯步。抄家后,投靠了亲戚。 她姐姐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琴书歌舞样样精通。她心高气傲,当下到京城,为父伸冤。他姐弟二人在寄人篱下饱受欺凌,结果还被赶出门,便来此寻姐。 谁料,不仅没有找到姐姐,反是这般遭遇。 第79章 莫希本就觉得她行为举止,不像寻常乞丐,想不到她竟有如此悲惨遭遇。小乞丐将自家情况告知于她,两人聊得甚是投缘。 天色渐晚,冯慧再三提出送她回去,都被莫希婉言谢绝。 她那还未清醒的弟弟,需要照顾,更何况自己现在是杨公子的身份,叫个姑娘相送,岂不笑话! 出了破庙没走多久,莫希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拒绝,是多么严重的错误!她伸出手在眼前摇摇,虽然天还没有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她还是毫无悬念地迷了路。 街道两侧大大小小的店铺,让她更加晕头转向。晚间没了白日的热闹,寂然清冷,连个问路的人都找不到。 夜风里夹杂了冬日的萧条,莫希缩了缩脖子,继续向前走。 萧启煊,你太狠心了,王妃这么晚没回去,就算不亲自来,至少你也该派几个人找找吧。可恶的家伙! 花昊彦凤目轻挑,略带玩味地欣赏着夜色中很是显眼的白衣少年,他已经跟了“他”三条街。这个杨莫希却像只没头老鼠蹿来转去,不知道要干什么。 再这样跟下去,还真让人受不了。 “这么晚了,杨公子是要去哪里呀?”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似近在耳边。吓了莫希一大跳,她紧张地左右张望寻找声源。 花昊彦此时正双手环胸,倚在已关门的店铺外的雕花栏柱上:“不用找啦,是本少。”说着朝她走去。 见到来人,她才松了口气:“你没问题吧,晚上不睡觉出来吓人?” “莫希兄不也是?”他挑挑俊眉。 “我和你不同。”莫希干咳两声强调,“今晚月色不错,本公子出来散步赏月。” 花昊彦斜瞟一眼连颗星星都没有的夜空,轻勾嘴角道:“真是巧得很,本少也是出来赏月的,不如同路?” “真是不巧得很,我已经赏完了,现在要回去。”莫希拍拍手,就要闪人。 大晚上的,瞧着这么好看的男人……啧啧,还是保持距离得好。 “不知你这是打算回哪,今日与莫希兄同去万花苑的两位,怎么没同你一起?” “我不高兴带他们出来玩,现在本公子要回宁王府。” 还没走两步,欠偏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本少没记错的话,宁王府该是朝这边吧。” 回宁王府?他凤眸微眯,若没记错柳陌婷所言,他该是宰相家的近亲,于理应住在宰相府。 宁王府中,姓杨的似乎只有宁、王、妃。 第80章 莫希回身,望向一脸无害表情的花昊彦,他正指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某人顿悟,暗叹:难怪一直找不到路,竟然走了反道! 她嘴上却不服:“难道你不知道地球是圆的吗?这么走下去,我迟早也能回宁王府。” 什么球,是圆的?她的话倒是新鲜有趣。 “本少原以为,我们是同路,不想莫希兄另有打算,那后会有期罢。”说完优雅转身,欲走人。 “等一下!呃……遇到也算有缘,不如我们一道,路上也不会无聊。”说着她快步跟上,自然没有发现某人唇畔勾起的一抹得逞的笑。 “王妃还未回府?”脸色阴郁,话语清冷。 “是。”林越低首站在书案前。 “派人去找。”刚毅的眉,蹙起。话语中隐隐夹了丝怒火。 她倒好,居然玩到现在不回来! “是。”跟随多年,对林越,他不必多言。 萧启煊敛眉,起身。凝向门外已越发黑沉的夜幕,不再犹疑,他跨出书房。 难道迷路了,又或遇上坏人?不过狡猾如她,许是坏人更遭罪。 心底,烦躁莫名划过,手指不自觉地抽紧。今日本就不该留她一人,脚下步子迈得更快。 还没出王府大门,远远便听得门外传来清脆的嗓音:“真的吗?那什么时候,我可要去楚州城玩玩。瞧瞧你说的那些瓷器。” “没问题,若是莫希兄有意,本少回楚城时,大可顺道前往。” “花兄如此好客,在下定要去楚州走一趟。”能出去玩的机会,莫希重不轻易放过。至于要不要与他同道,到时候却还得看心情。 这一路走来,两人聊得很投机。然王府寻人的侍卫甚多,碰上自不可避免,却都被花昊彦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他侧头扫过宁王府门前石狮,目光停在朱漆门边轻笑道:“莫希兄已经安全回府,本少就此别过。” “好,不送了。”想了想莫希又驻足回头,“今天,多谢花兄。”自己心里明白,要不是和他一块儿,就算走到天亮,也指不定回得来呢! 花昊彦目光收处却又落在府门口颀长的身影:“本少不过是顺路。你若再不进去,只怕有人要等急了呢!”不等莫希开口,他已转身,不久身影便没入暗沉的夜色中。 “人都走远了,王妃这是打算目送到天明?”萧启煊冷清的眸光扫过莫希,见她毫发无损,径自回去了。 第81章 莫希跺跺脚,却还识趣,今日晚归,确是她不对。自知理亏,默不出声地跟上冷漠颀长的身影。 厅中,某人黑着脸坐在檀木椅上,气氛僵冷得可以冻死一头大象。银牙暗咬,她慢慢移上前去。 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几张银票和碎银,递到他面前:“下午一共用了你二百六十九两银子。” 静等了十五秒,捏在手上的票子没人接,更没有听到应答。不在沉默中爆发,那就不是莫希,怒火迅速上窜。 不就是用了你几百两银子,至于回来就摆张臭脸嘛! “啪!”用力将银票拍在他身旁的桌上。 “喂,萧启煊,我在和你说话,听到没有?”她又不是空气。 某人抬眼淡淡道:“王妃此时倒是郑郑有声。” 张扬的长睫,不解地眨着。这是——嫌她说话声音大么? “我是怕有人装聋作哑!”很有气势的回答,满意。 隐去刚才的暴躁,潭目微眯,睨她一眼:“杨婉儿,近日谁借了你的胆,当真放肆得很。”语气冷然,摄人。 “萧启煊,能不能别摆脸。这样会叫人讨厌。”明眸清澈,蕴着不满。她没有犯错,为什么要听他教训? 俊脸如覆寒冰。 她说——他令人讨厌。 很好,他,介意了。 可惜某人偏偏神经大条,火上浇油地加了句:“瞧瞧人家花公子,你该多学学。” 墨瞳中愠怒突现,声音偏不轻不重:“怎么个学法?” “人家多热心,认识不到半天,不仅送我回来,还客气地邀请我去楚城玩儿。还有,花公子爱说笑,可不像……”你这么阴晴不定,难以相处。后一句,莫希只是在心里嘀咕。毕竟她现在还寄人篱下,再做一回忍者。 “怎么,王妃对这个花公子倒维护得紧?”心底划过莫名的酸涩,萧启煊竟愤然起身,冷眸对上不甘的视线。 淡漠的目光,瞧得她心慌,却不忘反驳:“我实话实说而已。” 对上这小女人,他的理智竟失了控。 眼眸暗沉,薄唇紧抿,男子整个人仿佛笼上庭外的夜色,“不要忘记身份,失了王府的颜面,宁、王、妃。” 什么意思,嫌她丢了他的脸? 谁说过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胸口被怒火点燃,她的小宇宙爆发! “什么身份?难道你宁王府出去的人都高人一等不成,和别人说几句话都不行?”莫希冲着他吼道,“你是王爷又怎么样,没事摆张脸,地球人都欠你钱吗?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值得炫耀!” 气势汹汹,水眸中迸出愤怒的火团。 眼角一跳,这张因气结而染上霞红的俏脸,印上他的心。原本的酸涩刹那被满足替代,果然还是喜她怒极的模样。 表情柔和了些许,萧启煊低头将脸凑近,眯着的黑眸中,分明写了两个字,那叫危险。 看来,这事他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依这说法,王妃以前岂不就是在炫耀?” “啊?”对上他,莫希连眨眼的频率都变快了,她心虚得有些语塞,“以前……我也这样?” 第82章 “王妃的记性,果真越来越差了。”萧启煊俯身逼近。 这样的距离实在暧昧,他身上的气息扰乱了莫希的心神。睫毛一颤,她瞪大黑白分明眸子,嘴硬道:“那个,根据艾宾浩斯的遗忘规律,以前的事肯定会有遗忘,我不记得又怎样!” 薄唇毫无预警地落下,覆盖住她的樱桃小口。修长的指霸道地捏住她娇小的下巴,使她乱动不得。 莫希愣忡地瞪大双眼,怔怔地望进他深邃似海的双眸,呆了。 眼下的状况,她未及想明白,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唇畔的温润柔软让他感觉如梦幻般不真实,萧启煊不禁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想要索取更多。未及采取进一步的动作,如水般细嫩的朱唇已自己张开,他顺势探入,却感到舌上一阵疼痛,随即一股腥甜之味在口中蔓延开去。 混蛋,占我便宜!更可恶的是,占便宜之前竟然没有提前打招呼! 待想明白,莫希狠狠将他推开,恼羞成怒:“你干嘛!” 唇畔勾出摄人心魄的弧度,那人再次贴近:“看来王妃今日状态心情都不怎么好,本王想做什么,你岂不应该更清楚?”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杨婉儿。后面的半句却被她咽回肚去,这种事不能告诉他,以他的脾气非把她当成害了婉儿的罪人也不一定。 看来这宁王府不是久留之地,婉儿与他毕竟是夫妻,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她可不想一辈子被困在这里,看人脸色。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想个办法离开这里。但她走了,萧芷然怎么办?那娃可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小破孩呢! “王妃不必为今晚是否要到本王的沁雪园费神?本王不介意去你那儿。”萧启煊眼下倒像是一心为她着想的好相公。 “我……你,不用了。我去看看你女儿睡了没有。”这话吓得莫希不轻,顿时慌乱了神色,胡乱找个理由,夺门而逃。 月不知何时露出半个脸,光华很淡,剪影浅浅,衬得周围零落的几颗星幽寂孤独。 萧启煊抽回视线,冷薄的嘴角深深勾起,杨婉儿,你是本王的妃。 出神半晌,他坐回檀木椅上,修长的指有节奏地轻敲方桌,脸色渐渐凝重。 “林越。” 厅门外转出一身黑衣的男子。 “在。” “查楚城花家。” “是。”黑影骤闪,片刻便没入夜色中。 莫希静依着门板,短短几句话,她听得真切。压抑着强烈的心跳,她悄无声息地离开。 斜靠在枕上,某人开始心神不宁了。 纤指轻轻划过娇嫩的唇,眉眼跳着羞涩,隐了几分回味。他又亲了自己呢,四唇相碰的感觉,其实,她不排斥。 可算上今晚,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怎么可以每次都让她,这么狼狈地处于被动。 赌气地一跺脚,她缓缓闭上双眸,那张俊颜突兀地插入脑中,挥之不去。 奇怪! 他为何会在深更半夜突然要查花家?莫非花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跟萧启煊有着什么私底下的牵绊? 思来想去,她也不明白萧启煊到底在搞什么鬼。只隐约感觉到这楚城花家,不仅与王爷有着千丝万缕的牵缠,好象与自己也有着什么不可分割的联系。越想心中越是不安,花家到底有什么大的秘密?或者,明天这个天大的秘密就会揭开。 今夜,注定无眠。 第83章 月探出半个脸,光华朦胧,树影斑驳。 庭院不算大,却雅致。远离华州的最繁华的闹街,是夜,更显静幽。无其他修饰,然只院中几株龙游雪梅,主人的品味也可见一斑。 偏厅内,一身墨色绸衣的中年男子,低首向花昊彦轻述着:“……宁王妃确是姓杨,乃当朝宰相杨枭天之女。一年半前嫁入王府,其姑姑正是当今太后杨淑艳。据说此女刁蛮,任性,骄纵得狠。不知少主打听她是何……” 花昊彦摆摆手,阻断了他的话:“本少自有用意。” “是,属下逾矩了,请少主恕罪。” “恕罪倒不必。你店中的冰玉轻瓷,挑最好的,送一套去宁王府,就说——是本少送杨公子的。”凤目徐徐眯起,惑魅邪气。 “是。”江展鹏恭敬地点头。 “查查秋素阳这个人。” “是。” 花昊彦不再多语,凤目落向敞开的门,示意他离开。修长的指,托住线条完美的下巴,陷入沉思。 杨淑艳乃当今太后,娘与她既是好友,那他的身世,她很可能知晓。她生有两子,当今皇上与云王。康王,是刘妃之子,而这个宁王的母妃,他竟没有查出是谁。十六年前,宁王、康王先后过继给太后抚养,他与娘也是同年去了楚州城。虽对以前的事毫无记忆,可他怎会不明,天底下哪来这么多巧合? 想着,花昊彦微眯凤目,盯着烛台上的火光,神情凝重,事情似乎比想像中来得棘手。 片刻,唇角邪魅地勾起,有个地方,何不亲自去探探? 水喝得太多的后果,就是如厕数次,再数次。莫希后悔临睡前猛灌了大半壶茶。分明很困,可在床上辗转反复,就是睡不着。 都怪那混蛋,明天非找他算帐不可!两排小白牙狠狠厮磨着。 推门时,莫希敏感地觉察到身后的异样。她驻足,正欲回身,口已被从身后探来的手捂住。她大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刺客?还是小偷? 随着大手传来的气息,清爽好闻。 莫非,难道——不是采花贼吧? 身子微微颤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夜深人静,别无选择,她得自救。背后的手似乎一顿,趁着他的松懈,莫希挣扎,险险脱离高危地带。 迅速回身,警惕地与来人对视。 他一身黑衣,黑纱掩面。除了体型修长,莫希实在感知不到其他任何信息。 窗外,星光暗然,月色惨淡。 诡诈如他,背光而立,黑色的夜行衣似鬼魅般。来人不发一言,她便连对方仅露于外的双眸都看不真切。 不行,得想办法,撂倒他! 余光瞟过,梳妆台离她不远,桌角的玉簪,是她睡前随手丢过去的。黑暗中,它安静地发出淡碧流光。灵眸转得飞快,脚下,不动声色地移近梳妆台。 此刻转移目标,是最好的方法。萧启煊,原谅我的缺德吧,阿门。 “兄台,其实——”她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大喘,“你,是来找宁王的吧?”天灵灵,地灵灵,拜托您老人家,给个面子说‘是’。 静等三秒钟,没反应。莫希,再接再厉。 “那个,萧启煊住东苑,出门请右拐。”言下之意,您老赶紧去办正事吧。 右手在背后悄无声息地摸索着,终于,玉簪够到手了!目测,这样的距离,她没有把握一击即中。况且,对方的深浅,还完全不知。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甚至七十二变,飞快地在脑中闪过。嗯,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与玉簪相触的指尖,逐渐沁出冰凉,神经完全紧绷的她,知道自己沉不住气。 “哇,月亮出来了耶!”趁他侧目之际,玉簪以至他脖颈。未落,腕却教人扣住。 “呵,呵。”干笑两声,眸光几许促狭,莫希将玉簪平摊在掌中,讪讪道,“我真的没有钱,要是不嫌弃,这个你拿去。”她故意提高音调,听上去很豪爽。 竖耳倾听,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不是说学武的人听觉都很灵敏吗,王府的侍卫都干什么去了?! 凤目轻挑,这个女人表情换得真快。她的聪慧,她的狡黠,他看在眼中。长指轻勾,玉簪立马易主。 质地和手感都不错,萤石中的夜明珠,磨制的发簪果然相当。将发簪收入腰间,动作优雅得,仿佛那本便是他的物。 此地不宜久留,凤目微眯,瞥向门口一身戒备的女子,别有深意地凝她一眼。 呵,莫希兄,后会有期。 展颜,笑璀璨,黑暗中,她终无法看到。 脚尖轻点,几个起落,黑衣已没入夜色,不见踪影。 幸好。长长松一口气。不是刺客,也不是采花贼。思及此,莫希微微错愕。然,她的神经又迅速绷紧。不杀人,不求色。那—— 他是什么人,来王府作何? 为财?那一根发簪,不寒碜,不亏本么?怕人半路折回,她将门关紧,窝回床上,却再无困意。 尖巧的下巴,磕住软枕,数绵羊,已经数到三位数上去了。她泪奔,今夜彻底无眠啊啊啊! 第84章 一身蟒纹朝服,气势凛冽。睨一眼书案上敞开的诏令书,眼神凌厉。 “王爷。”追随着他的目光,林越询问地探向临窗而立的男子。 萧启煊冷哼:“人老了,果然闲得很,整日想办喜事!” “王爷,答应?” 前几次太后的赐婚,他的确毫无异议地应下。 凝着窗外不远处湖水,他暗沉了眸色:“你以为如何?” “防了十多年,难道太后还对您如此戒备?” 萧启煊冷哼:“她什么时候对本王放心过。” “依王爷的意思是,娶她?” “这次是谁?”他问得漫不经心。 “鲁况的胞妹,鲁盈盈。” 鲁况,原是林越手下的副将,因前次战中立功,被升为前锋将军。心眼实,认死理,却是个勇猛的将士。 “呵。”冷薄的唇边漾出轻笑,邪气得诡异,“本王若真想反,她能奈何?” 到如今,难道太后还要在他枕边塞眼线,痴求安心吗? 林越不解:“太后就没想过,或许王妃,会连这个侍妾也赶出府?” 嫁入宁府,不是大家闺秀,也得小家碧玉。这样轻易毁掉无辜女子的一生,于心何忍。 “这次可不是妾。”男子回得轻巧。 林越惊愕,忙取过铺于桌上的诏令书,低头仔细审视。 ‘兹闻鲁况将军之胞妹鲁盈盈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哀家躬闻之,甚悦。特将其许配二皇子,为侧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几行字格外醒目。 “王爷,这——”这样的诏令,任谁都犯难。 萧启煊冷然道:“先压下,本王不娶,谁敢嫁!”音调完全降得与这冬天一个温度。 是的,没人敢。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一想到那张会因羞愤而飞红的俏脸,心中会如此烦燥。他虽非小人,却也不是圣人。有人送女人,他收,看的不过是那一出出争风吃醋,明和暗斗的戏码,那种女人,他不屑。 以前娶,是因她。 如今不娶,竟又为她。 那个他曾经不屑的女人,或许难以置信,他偏爱上了。 “此事,等本王早朝回来再定。”音落时,人已踏出书房。 清晨,阳光柔和温暖,斜斜洒在万花苑的碧水榭。  柳陌婷端坐在雕花木椅上,眸光正对流苏。半晌,红唇微启:“他来,流苏为何不下手?” “宁王若是不明不白死在万花苑,这儿一百多号人谁都逃不了干系。”顿了片刻,她又道,“这点流苏明白,怎能连累柳娘和众位姐妹。” 柳陌婷轻叹一口气:“来日方长,流苏,此事你若有难处,柳娘定助你!” “柳娘您的大恩大德,只怕……”流苏侧身行礼,感激地朝她俯身。 她没有阻止,缓缓闭上双眸,轻叹:“你这样我心里更难受。说白了,其实我不过也是在利用你。” 此时的柳陌婷,与昨日所见竟完全不像同一个人。她脸上的浓妆已卸去,虽是素颜,在阳光的照耀下少了胭脂之气,竟也风姿卓越,艳丽脱俗。 “柳娘快别这么说,我的命都是您救的。当初若没您收留,哪还有今日的流苏。” “我是自私之人,为了报复那人当初的背信弃义,竟将你也搭了进来。”柳陌婷自嘲地摇摇头。 流苏上前两步,视线与她相触:“柳娘,我也是为家人报仇,没有谁连累谁。如今我们只要齐心协力,大仇指日可报。” “大仇得报?”柳陌婷听着,喃喃重复。 仇从何来?那人已经不在了,还谈得什么报仇,报得又是哪门子的仇? 就算报了仇又能如何呢?我那苦命的孩儿却永远回不来,我等了二十多年的青春岁月永远回不来,那负我一辈子,伤透我心,恨之入骨却又爱之入心的人,永远回不来了。 为何还是苦不堪言?自己所筹划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何必? 猛然间,一丝不甘从心底溢出,充斥着她。对,是不甘,不甘心哪! 她们高高在上,她们的孩子受人朝拜,凭什么自己的孩子却要寄养他人篱下,只因自己是个烟尘女子? 真的,不甘心! 长袖下的纤手,紧紧握住湛蓝玛瑙水晶珠,那冰凉的串珠,亦如柳陌婷此刻的心。 孩子,她与那人的孩子,从小体弱多病,她却不能亲自照料。寄养别家,看人脸色过活。十六年前,被华琪带去南迟求医,从此杳无音信的孩子,她还活着吗,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已经嫁人为妇? 其实,柳陌婷不敢奢望太多,她太害怕,每次只要想到她们去了南迟,她便不敢再往下想。为什么十六年不曾来过一封书信,半点消息?她不再奢求有神医能给她一个健康的孩儿。 只要她的孩儿还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第85章 南迟皇宫,正德殿。大殿宽敞,雕柱精美,群臣恭敬地立成两排。 “大王,夏昭已派守军至谷州,明是安民固城,暗则屯兵谷州,这夏昭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丞相郝鲁华成拱手上谏,下巴上的一缕胡子随之有节奏地颤动。 谷州与南迟的故臧都接壤,只隔一座双驼峰。若夏昭有心为之,先下手为强攻下故臧都,穿过北泉崖便能长驱直入,将直逼京都墨合里。此间不得不防啊!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大王,我南迟须先发制人才能解此祸患。”明威将军古多善罗点头应和,他刚正不阿,对人于事向来直言不讳。 “我南迟每年依礼贡送的珍品无数,他夏昭竟还狮子大开口,要我朝加贡,实在是欺我南迟无兵!” 南迟王听着堂下群臣众议,目光中深带思忖,探究地扫向堂下的年轻将军。威严沉稳的声音,从殿中宝座上传下:“塔拜将军以为如何?” 塔拜家世代为武将,塔拜英达虽年纪轻轻,却是塔拜家族最有领导才能的将领,深受南迟王器重。 “臣以为,此事不可仅听夏昭密使的片面之词。臣派人查探过,得知谷州守军近期并无大动作。”英达从容奏道,语气中有深思熟虑的笃定。 “大王,若待夏昭有所动作,我军迎击不及,只怕……” “如今我南迟兵精将猛,岂可受夏昭欺压。臣以为……” “大王,未探得谷州虚实,臣以为擅自出兵是为不可……” “夏昭有宁王,我南迟也有塔拜,臣以为此战打得……” 朝堂之上,群臣分为两派,一派以丞相郝鲁华成为首,主张先发制人,挥兵北上直攻谷州;一派以英达将军为首,主张先探敌情再布防抗敌。 两方僵持不下。 “此事,明日早朝再议。”南迟王阖目沉思,片刻后抬眼,静看堂下群臣,威严开口。此番夏昭守关军确实来得蹊跷,煞是劳心费神,这几日他不曾好好休息。 “大王……”似乎还有人要开口。 “退朝。”不容回绝的语气,充满王者的霸气与威严。 “臣等告退,吾王万岁!”众臣屈身后退几步,转头恭敬离去。 南迟王并未起身,他深沉的目光投于殿外,延展向更远处。太平了十六年终于还是免不了这一战,百姓只怕又要遭受无妄之祸。 格兰,你说寡人该如何?此番若处理不善,战争将一触即发。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 南迟都城墨合里最繁华的街道上,身着浅粉劲装的金发女子,伏身踢踢马肚,迎风驰骋。 白色骏马张扬地停在将军府大门口,守卫迎上前去。 “参见公主。” 嘉穆是这将军府上的常客,她把缰绳朝那人一丢,微点头,大步流星地跨进门。 刚进内厅,迎面走来一名侍女。 “公主吉祥。” “嗯。”嘉穆朝她点头,眸光在厅内扫了一圈问道,“英达将军呢?” “将军正在后院练箭,公主是否要……” 话还未说完,疾风扫堂而过,只见粉色身影一闪,人已出了厅门,直奔后院。 人还未到后院,便听得箭破风划过的声音。 “英达的箭法又进步不少嘛!”嘉穆望着四支牢牢钉在树上的短箭,夸道。 “熟能生巧。”回得简单,反手又是四箭。 “本公主试试你的箭,如何?”穆嘉上前几步,挡住他的视线。 “试我的箭?”轻颦浓眉,以他对穆嘉的了解,定是有事相求。 “有何不可?”悄悄转动灵眸,她迎上英达探究的目光。 “那便试。”英达虎目一扬,爽快答应。 换作长箭,四支,搭在拉满的弦弓之上。 嘉穆左手五指张开,贴近院中央的大树,放平。 对远处的男子点点头:“开始。” “咻!咻!咻!咻!” 长箭精准地钉入指缝间,分毫不偏。 英达随手将弓弩丢在一边:“说吧。” 嘉穆鼓鼓嘴,既然他猜到了,索性直言:“这次本公主一定要去谷州!” “去谷州,作什么?” “助你一臂之力呀!”眉稍眼角含着急切,这事,她思量多次。 “这仗还不能轻易打。”墨眉轻拧,英达正色道,“战事一起,两国边关的无辜百姓都不能幸免。” “可这仗,却非打不可。”嘉穆朱唇轻勾,自信而笃定。 闻言,虎目中精光四射:“我何尝不想与宁王对上一场。战场上能有他这样的对手,也算是人生一大快事。” 只是,遇上宁王,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萧启煊,不仅是所有邻国将军向往,能痛快较量一番的对手,更是最令人头疼畏惧的劲敌。 第86章 “王妃,这些是您要看的书。”青荷捧了高高一摞书,恭敬地放在房中的桌子上。 “嗯,放着吧。”这几天莫希看书的热情大减,毕竟看书和逛街两者之间,傻瓜都知道怎么选。 她扫一眼桌子上的闲书,好奇道:“这些,你哪找来的?” “都是苏将军的书,他回乡省亲了,所以奴婢找陆总管借来一些。”青荷如实答话,末了加道,“王妃要是不够看,奴婢再去借。” “不用,不用。”莫希直摇头,忽略去深究那个一直未曾见面的苏将军,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几日,萧启煊竟出乎意料的,对她出府闲逛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莫希自然求之不得。 手上的书,随意翻了几页,灵眸狡黠一转,她伸了个懒腰:“青荷,帮我更衣,我要出府一趟。” “王妃,您又要出去?” 最近,她可没少往破庙里跑。 “等会儿,你帮我看着小芷然,我会早点回来。”不等青荷作答,莫希拉了她去更衣。 破庙里,莫希又开始劝说他姐弟俩搬家。 “真的不用?这地方人烟稀少,晚上若是饿了,想买几个馒头都要跑上好几里路,何况现在天也越来越冷,不如找个客栈安顿,会省事得多。” “杨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真的不用,在这里住得习惯,再来回搬反觉着麻烦。” 眼下,冯慧不再是满脸炭灰的小乞丐,换了莫希帮她姐弟买的衣赏,模样着实秀气可人。 莫希总觉得这张脸有几分眼熟,不禁多瞟了几眼,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杨公子,你在,看什么?”脸微添了两片红霞,冯慧羞涩地低下头。 “啊,我吗?”幡然醒悟,她连忙撇开了脸,随即歉意道,“冯姑娘,刚刚,在下冒昧了。” 冯慧双手不自在地在身前交握,话不对题地答道:“杨公子不必如此,我们姐弟已经很麻烦你了。” 莫希很善解人意地将话题拉回:“如果不搬离这里,你们进出会很费周张。而且,找这里实在有点困难。” “杨公子若觉得费事,派人来知会一声,我让阿步去找你。”冯慧倒是能会其意,体贴地替她着想。 “对啊,对啊,莫希哥哥,我现在病全都好啦,可精神了呢!你要是来不了,我就去找你玩儿。”莫希觉得冯步的名字叫得有些别扭,便喊他阿步,冯慧听着便顺口这么叫。 “冯姑娘,不介意我叫你小慧吧?以后直接喊我莫希,叫杨公子太见外了。我们现在是朋友,对吧,阿步?” 冯步倒不见生,只两天就认了莫希当哥哥。 “就是啊,姐姐,莫希哥哥和你一般大呢!”冯步三步一跳地蹦到莫希面前,拉着她的衣袖道:“今天,莫希哥哥要带我们去哪玩儿呀?” “阿步,不可以这么无礼。先前的事已经很感谢你了,现在怎么好意思再……” “阿步,你说朋友之间,用得着这不客气吗?”不等她说完,莫希便打断。 “当然不用,莫希哥哥,和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不用说谢谢,也不用说对不起。” 莫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阿步果然聪明。今天我们去怪味斋,听说那里又出了新点心,味道好着呢!” “噢,太好啦!”冯步说着,人已跳出门外,回过头来催道,“姐姐,你也快点跟上。” “嗯。”莫希替她回了声,不等冯慧回答,便拉起她的手朝外走,“一起去吧。” 冯慧跟上她的脚步,低头瞥一眼被紧握着的手,秀丽的颊边顿时粉若桃花。异样的情愫,在心中化开。 秀丽的眸子在朝阳反射下,发出柔和的目光。落处,却是俊秀的侧脸,这样热心,善良的男子,散发着天然的魅力,如何叫人不心动? “呀!二……莫希兄,你这是去哪呀?”云王无事又出来闲逛,正巧看到这女扮男装上了瘾的杨婉儿走了前去,看了看她两边的女子和男孩问道,“他们是?” 闻声,莫希把游离于两边街道的目光收回,笑着回道:“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我们刚用完午餐。你倒潇洒,冷霄呢?小心冷落了娘子,回去她家法伺候你!” “她进宫陪太后去了,前两天太后还问我来着,说你怎么都不进宫看她。” “我最近很忙,过些时候再说。”莫希可不喜欢规矩繁多的皇宫,她转移话题道,“你呢,现在又闲着没事?” “我可不闲,现在正要去万花苑,莫希兄不如同去吧?流苏姑娘可有向我问起你和二哥呢!”说完俊眉轻挑,坏坏一笑,眸光似有似无的扫向莫希身边的两位。 “现在,我……”莫希回头望了望身边的两位,有些犯难。 “杨公子,我和弟弟认得回去的路,不劳烦相送。”冯慧不等她说完,拉了一旁的冯步往回走去。 走了几步,冯慧停住,转头已挂着淡雅疏远的笑容:“今日多谢公子款待,他日定当全数奉还!” 第87章 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云王摇了摇手上的折扇轻笑道:“现在不用为难了,不如我们一道去听几曲。二嫂,这回要是听得晚了,我可得送你回去。二哥已经再三警告我,若你与我外出走丢了,他要拿我问罪呢!” 莫希正了正嗓音道:“第一,眼下我是杨公子,不是你的什么二嫂;第二,我现在对京城的路比你熟,怎么可能迷路,” 开什么玩笑,她虽然偶尔有点路痴,但这来来回回走过几十遍的路,她怎可能记不住! “是,杨大公子。不知刚才那位是谁家姑娘?”云王悠悠然合上折扇,轻轻在掌上敲了两下,“似乎对你有几分意思。” “得了吧,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无聊,没事犯花痴。不是想流苏,就是念牡丹。”莫希不以为然地摆手,随即又催促道,“你再不走,万花苑就关门了。”说完,大步朝前走去,将他落下老远。 “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冯步小心地问向一声不吭地冯慧。 “谁说我心情不好了,我现在好得很呢!”冯慧没好气地回道。 “是不是莫希哥哥丢下我们,和他的朋友走了,所以姐姐不高兴?” “他杨大公子想去什么万花苑,百花楼与我有何相干,我凭什么不高兴?”冯慧瞪了他一眼,愤愤道。 这分明是大白天里说黑话嘛,脸拉这么长,信你才怪! “姐,万花苑是什么地方,好玩吗?不如我们也去?” 话刚说完,脑袋就被狠狠地敲了一记,“臭小子,好的不学,玩什么玩,给我回去,今天哪都不许去!” 他确定姐姐现在很不对劲,所以乖乖捂住嘴,不再开口。莫希哥哥夸过他聪明呢,他很识时务地小跑着,跟上前面走得飞快的某人。 万花苑,自与云王来过后,这是她第三次踏入。上一次为谢花昊彦,本打算请他去吃饭,他偏要与她来这万花苑,结果人家又把银子给付了。后来再细想,莫希觉得反正自己不吃亏,只不过是弹了几首曲,半分钱没花,划得来。 “哟,原来是您二位公子爷!杨公子可有好些日子没来我们这儿了,是不是哪位姑娘服侍不周呀?待我好好管教。”柳陌婷亮出招牌式的笑容。 “您这出来的姑娘,个个讨人喜欢,只是杨某最近在陪几位朋友。”莫希淡笑应道。 “若是有朋友大可请到这万花苑来,我保管叫您的朋友们个个满意!”说着,人已走向前来,兰花手朝她拂过,莫希轻巧地闪避了。 萧启源嘿嘿笑了两声,饶有意味地拍拍莫希的肩膀回道:“柳老板应该知道,这万花苑有些朋友可是来不得的。” 柳陌婷会意地点点头:“的确。”家中娘子和未过门的小情人,若是知道心上人到这种地方来寻乐那还了得。 “柳老板,今天流苏姑娘可有空?”莫希插上一句,打断他们的寒暄。 “有空,有空。您二位楼上赏心阁请。”柳老板说着已挥手招来丫鬟吩咐道,“杉儿,你快去请流苏姑娘准备一下。”这万花苑中的姑娘众多,柳陌婷唯独对咏艺楼的姑娘很是尊重。要什么时候接下什么样的客人,都是由得她们自己的意思,她半分不强求。 仍是一袭雪衣绣裙,白纱掩面。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流苏款款而入,盈盈施礼。这才抬起水眸,扫过安然自得喝茶说笑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化开在水波之中。 莫希停下与萧启源的斗嘴胡扯,转首正对上那双秋眸,原来是她! “流苏姑娘的眼睛真好看,和我的一位朋友很像!” “杨公子说笑了,流苏只是一介风尘女子,怎能比得了您的朋友。”流苏端坐于案前,纤手一挑,拨动琴弦。 “莫希兄,你这样的搭讪方式实在俗套。”萧启源失笑道。 “前些日子与你们一道的公子没来?”流苏调着琴音,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萧启源闻言俊美的脸上,浮起俏皮的笑来:“原来流苏姑娘中意的是二哥呀,莫希兄可是要大失所望了。” 莫希亦笑回道:“流苏姑娘的琴音有如天籁,在下来只是欣赏曲艺,倒无非分想法。” “杨公子谬赞,在公子面前弹奏,是我班门弄斧。” “流苏姑娘是哪里人?听你口音,倒不像是京城人。” “流苏父母都是华州人,只因小时家中贫困寄养于远房亲戚家,近年刚回京。” 莫希点头,心中却暗暗思量:是自己想多,还是她有意隐瞒?又或者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就算人是有几分相似也再所难免? 冯慧说过,她有个姐姐三年前来京城。此人是否与她有关,看来还有待进一步考察认证。 第88章 别过萧启源,回到府中,已是傍晚。哼着轻快地曲调,莫希踏步于回廊中。 “参见王妃。” “林越,你走路怎么都没声啊,吓死人了!”莫希拍拍胸前,长呼一口气,“找我有事?” “属下恕罪。王爷刚刚交待,您若回来了就请过去偏厅,一起用膳。” 摸摸肚子,确实饿了。 莫希咂咂嘴,在万花苑光顾着喝茶聊天了。这会儿听到吃饭,她有点迫不及待:“我就去。” 突然想起,有件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停住脚步,她回头道:“林越,请你帮个忙。不过,要对王爷保密,行不行?” “王妃请讲。”林越点头应下,心中却暗自思量,宁府的事想瞒住王爷,谈何容易。 “你帮我查查几年前与冯进远有关的那案子,还有找一个叫冯容的女子。” 闻言,林越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拱手道:“属下尽力而为。” “拜托你了,谢谢。”说完她转身移步朝偏厅走去。 脚还未踏进门槛,清冷的声音就传入耳中:“王妃倒舍得回来。” 莫希抬眼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某位悠然品茶的帅哥,反而好奇地打量着他握在手中的茶盏:“咦,这茶杯真好看,什么时候买的? 顿了三秒,她一本正经地补充道:“萧启煊,原来你眼光也不算很差。” 这话何解?他的眼光几时差过? 俊脸立刻黑了,眉轻皱:“是那位花公子送来的。” 花昊彦?莫希想起上次他送自己回府的路上,曾与她谈起楚城齐家名瓷——冰玉杯。当时她还开玩笑说要去楚城玩,买一套。想不到,他居然就真的送来了。 她凑向前拿起盘中的一只冰玉杯,仔细端详。此杯光泽通透,外形构造小巧细致,外壁还刻有精美纹样,成色质地皆是上上品。握在手上清凉如冰,温润如玉,果如其名。 “对了,找我有事?”莫希就近坐下,轻啜一口倒入杯中的茶水。言下之意,我来了,可以开饭了。 某人会意错误,淡淡道:“太后口谕,招你带萧芷然进宫小住几天。” “啊——”莫希神色微变,心中暗暗叫惨,“现在吗?” “明早随本王去。”见莫希仍坐着没其他动作,萧启煊忍不住侧目,“还有事?” “你,晚饭吃过没?”莫希玩转手上的杯子,不是说用膳嘛,难道他先吃了? 闻言,薄唇轻扬,萧启煊对立在旁边的小厮招手:“吩咐下去,传膳。” 莫希余光落在那张如刀刻般俊朗的脸上,不自觉又犯起了花痴,赞叹:“原来咱府上也有个极品。” 正要转移视线,修长的手指已抢先一步,将她下巴扣住,抬起。霸道的男人气息,霸道的清冷语气:“王妃若想看,何必偷偷摸摸,本王乐意配合。” “啊?”莫希愣住,大脑当机立断死了机,傻傻迎上邪魅的俊眸。 “呵!”萧启煊居高临下,凝视着她那副不知所措的可爱模样,心中有一根弦似乎被拨动。 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雅清香,侵蚀着他的神经。淡眉纤细,水眸流盼,绛唇轻巧,眸勾勒着她的模子。喉结微颤,他不由自主地俯身。 “王爷,请用膳。”不合时的声音打断了这段暧昧,数名丫鬟恭敬放下食盘,悄然退离。 “咳!”某人左手虚握成拳,在唇边干咳两声,掩饰自己俊脸上的尴尬。 莫希摊开手才发现,原来已紧张得渗出了汗。 这家伙,又想占她便宜。饭还没吃上,自己倒差点成了别人的晚餐?!再美味的佳肴也诱惑不到她,莫希起身就往外走。 “还未用膳,王妃就如此急切?”淡漠的语气中,难得多了几分调侃戏谑。 某人神经大条,偏不解其意:“我,不饿了。” 胡扯个理由,她加快脚步,逃命般地离开。 “王爷。”林越走进厅内,见萧启煊抬手,俯身等候吩咐。 “吩咐膳房,做几道王妃爱吃的菜,送去。” 遣散房中的丫鬟,关上门,莫希踢掉鞋,爬上床。静寂的屋内,只能听到自己快速地心跳声。 ——王妃若是想看,何必偷偷摸摸?本王乐意配合。 他说,他乐意配合。 乐意配合,是什么意思? 双手环住曲起腿,下巴抵住膝盖,她煞费脑筋。 毕竟自己占了人家王妃的职位,光拿权利,不做义务,怎么行!要不,下次他再,再亲自己的时候,就顺水推舟,从了他?反正他乐意配合。 不行,不行!狠狠掐掉脑中扑倒某男的猥琐画面。 完了,这回真完了,好像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耶。怎么办? 第89章 窗外月色朦胧,室内幔帘轻垂。 坐在床边,莫希垂眸凝着绣鞋。像偷糖吃被抓的小孩,有点不知所措。她可是有原则的人,怎么能上演女追男的戏码?! 郁闷! 萧启煊亲她,是行使夫权,那自己想轻薄他,算怎么回事? 正纠结着,疲倦却悄然涌上心头,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参,参见王爷。”青荷端着装满已凉饭菜木盘的手,不由轻颤。 萧启煊清冷地眸光扫过托盘,墨眉微蹙:“王妃没吃?” “回王爷,王妃已经睡下了。” “你下去。” 她斜靠在床边,安静地睡着了。萧启煊失笑,这小女人! 梦里,似乎有人抱起自己,动作轻缓温柔,是谁?想看清来人的脸,他却转身。抓住他! 坐在床边,俊眸落向牢牢抓住自己食指的小手,萧启煊心神微荡。 枕边安睡的人儿,不安地咂着嘴,似乎嘟哝了两声,却听不真切。秀气面庞,蝶翼般的长睫轻微地颤动。 眯眸睨视,萧启煊察觉自己的目光,一直落在她微启的红唇上。暗动的情潮,奇异升起,对着她心中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 床上人翻了身,他警剔,欲起身,却发现手还被握着。熟睡的女子,顺手将他胳膊抱在怀中,樱桃小嘴又动了动。 该死,她分明是在诱惑! 眸色逐渐变深,再回神,他的唇已覆上她的。从不曾如此细细浅尝,竟不知她的味道,这般美好。 唇角弧度清浅,笑中,竟带了丝暖意。 幸好,你已是本王的妻!心头洋溢着愉快,同时又带着一抹心疼。 深眸眯起,思绪似乎飘远。何时对她有这样的感觉,是她在万花苑抚琴,还是她在榕树上躲药,亦或是更早? 杨婉儿,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杨婉儿,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花昊彦坐在别院内的书房中,凝视着案几上的画,发出同样的疑问。 画中之人,清丽淡雅,惬意地坐于竹案旁,神情悠然,双手至于案上,拨弄琴弦。赏画者似乎能听见那时而铿锵,时而悠扬,时而畅快的乐曲。画上女子,不正是万花宛中抚琴的莫希? 她,能动能静,聪慧而狡黠,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造出如此奇特的女子? 正沉思,书房的门被敲响。 花昊彦卷好画,将其立于案几旁的彩釉瓷瓶中,这才悠悠开口:“进来。” “少主。”来人是龙凤绸庄的掌柜曾右和。 “何事?”花昊彦知道此人遇事冷静,处事周圆老练,若不是遇到棘手之事,决不会来打扰他。 “前些时候,龙凤绸庄对面开了家源泰绸庄,原本属下并未留心。岂知他们从前日起,为拉客源竟将布价一降再降,如今在我店中买一匹布的价,可在他店中买三匹。是以近日绸的顾客一少再少,不少人图着便宜去光顾对面。” “所以你来请示,要不要降布价?”一语道破他此行目的。 龙凤绸庄,是花家在京都华州开的第一家绸庄。想不到刚站稳脚却杀出这么个竞争对手,分明是有人恶意联手,想搞垮他。 “还请少主明示。”曾右和暗叹他的精明。 “半文钱都不降。”凤目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楚城花绸,天下倾售’,相信这话曾掌柜也略有耳闻吧。” “少主说笑了。只要是懂丝绸的人,谁未听过花家绸缎?属下身为花家掌柜又焉能不知?” “曾掌柜可知丝绸如何制得?” 这问题,自然难不倒经营丝绸生意近三十年的曾右和。他缓缓道来:“丝绸制作过程,算得上繁锁。首先选出上好生蚕丝,经过并丝和拈丝后,再进行生织或熟织,染色、印花和整理六道工序。花氏丝绸都是熟织,虽成本更高,产出的丝绸色泽质量更佳。”在此人面前说这些,不过是班门弄斧,他便简而言之。 “那曾掌柜觉得,一匹丝绸从生产到售出需要多少人经手,需要多少成本?”花昊彦食指轻轻扣着案几,继续问道。 “从选蚕丝到售出,一匹丝绸至少经一十二人之手,成本每匹不等,就普通的提花素罗,每匹要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在醉茗轩却只能换得半壶竹叶青。”烛光跳跃,照着他如玉般的俊颜,让人恍惚。 他浅饮一口淡茶,继续道,“哪个绸庄没有近百号人要吃饭,养家?既敢降价至此,想必这些对他们已然不是问题。花家的丝绸从不曾有任何瑕疵,况且还有多少人等工钱过日子。曾掌柜你说这绸价,降得降不得?” “属下明白。”短短几句话,已说得曾右和心服口服。 花家绸庄从不曾拖欠,克扣半文工钱,更没出现过半匹劣质丝绸。这不也是无人不晓的事实?当时决定为花家做事,不正因为这点吗?曾右和啊曾右和,你今日又何故多此一问呢! 点点烛光辉映,狭长的黑眸中,折射出睿智。这是怎样的少年,竟能将优雅与邪魅发挥到极致。 有子如此,花家绸庄必将日升月恒。 第90章 慈清宫内苑厢房,珠帘半卷。 “婉儿来,坐这儿,让哀家好好看看。”太后杨淑艳双眸含笑秀,四十多岁,皮肤却保养得白皙细腻,“小芷然呢?” “回太后,已经睡下了。”莫希乖巧地施礼。 “婉儿,这里没外人,不必多礼,哀家更喜欢听你叫姑姑。”杨淑艳温柔地拉着莫希的手,示意她坐在身旁。 迎上怜爱的目光,莫希犹疑启口:“姑,姑。” 以前的杨婉儿常出入慈清宫,甚得太后喜爱。府内有杨枭天惯,宫中有太后宠,自小便被呵护,娇养至此,她脾气坏也情有可原。 “从你出嫁至今,可有好些日头没来哀家这儿。你与宁儿可好?”杨婉儿在王府的生活,她岂会不知? 莫希没料到她会问及萧启煊,微怔,随即笑道:“当然,不错。”想着这几个字似乎没什么说服力,又补充道:“现在有了萧芷然,他待我更好。” 闻言,杨淑艳满意地点头:“你对他的好,其实他都都明白。宁儿从小便是这冷淡性子,像极了他娘。” “她娘?”好奇地凑近,莫希眼神中写满不可置信。难道他不是您亲生的? “他娘,与哀家,还有花,另一女子,三人相交甚好。只是十六年前,她们都离开了。本来哀家可以阻止那事的发生,却因为一己之私,害苦了她们。”杨淑艳似乎很痛苦,缓缓闭上眼睛,右手轻抚上左腕,一股冰凉的触感随着指尖直入心中,镇得心寒冷澈凉。 她娘是谁,那事又是什么事? 莫希感觉到她的异样,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水眸轻转,想着补救,正瞟见太后左腕上的串珠。淡淡的绿色,如流动的碧潭清泉,煞是惹人顺口赞道:“姑姑手上的珠子,真好看!” 垂眸,杨淑艳轻叹道:“这是先帝成亲之日所送,南迟贡品。这串是,淡碧玛瑙水晶珠。”说着,脸上露出淡淡哀愁。 “南迟?能产出这样好看东西,真想去看看。”没注意到她的黯然,莫希反起了玩心。 “婉儿。”太后正色认真地看着她,犹豫半晌启唇:“若是姑姑有事瞒你,你可会怨?” “当然不会。姑姑不想让婉儿知道,自有您的道理,我怎么会怨呢?” 若是关于你娘,那个与夏昭大将军杨枭天,相爱相许的南迟公主——多伊格兰呢? 想着脸上浮起一丝愧疚之色:“当年因为哀家一己之私,做了错的决定,害了一帮人。我……”对上这张与格兰相似的脸,杨淑艳竟失口,她及时噤声,没再说下去。 莫希自然没有心中叫苦,自己又多事。脑子飞转,开口劝道:“姑姑说的已是往事,‘悟已往者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就算再悔恨,也是惘然。姑姑,何不放下心中的包袱,珍惜还在您身边的每一个人呢?” “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杨淑艳恍惚了神情,喃喃重复。 片刻,握住莫希的手一紧,她欣慰笑道:“这么多年,哀家的心从未这般轻松。婉儿,你长大了。”格兰在天有灵也该安息。 请原谅我对婉儿的宠惯纵容,不仅是长辈的喜爱,更含着对格兰的愧疚。 静默,两人,各存心思。 杨淑艳再次开口:“婉儿,听说宁儿的侍妾,你又给赶出了府。” “啊?”什么侍妾? “已为人母,你怎能再如此冲动。”杨淑艳摆出长辈的威严,“宁儿毕竟是王爷,日后若再娶,最多不过是侧室。你是他的正妃,岂可没有容人之量?” “姑姑的意思?”不会是萧启煊打算娶小老婆,又怕小三儿再次被赶,就找太后来当说客吧? 嗯,有点不爽了。 “咕,咕……”某人的肚子,不适时地叫了起来。 慈爱地摸摸她的头,杨淑艳笑道:“你看,哀家到底上了年龄,光顾着与你谈天,竟连早膳都忘了传,明心!” 慈清宫西苑内,传来阵阵笑语。虽已深冬,这满苑的绿树红花却给人早春的错觉。 假山旁,百年老松下立着的绛雪亭,红瓦灰青砖,古木栏柱上雕刻着凤舞鸾飞。此时围坐于亭内,闲聊的几位貌美女子,更为这素雅质朴的亭榭增了几分生动之气。 “太后,您说婉儿该罚不该?”冷霄星眸含笑,调皮地加了一句,“这次可得换个新花样,每次受罚她都弹曲,大家说要不要再听婉儿的琴?” “也是,适才月儿可没再跳舞。”容熙皇后点点头,赞同冷霄的提议。 “嗯,是该换换了。” 宫中女子没有太多的乐趣可寻,为了防止大家在慈清宫闷得慌,这几日莫希便教了她们好几个小游戏。 结果在人人都会了之后,莫希运气就差到极点,玩了这么久有一半都是她输。规矩是她定的,现下太后都点头了,她还能怎么办! 第91章 灵眸轻转,莫希爽快起身:“那我唱首歌。”“好,婉儿来一段,来一段。”冷霄有节奏地敲着石桌。 “又顽皮。”身侧的容熙,握上她的手,“再敲,四弟可得心疼。” “妹妹,我们可期待着呢。”杨月儿笑着望过来。 莫希倒不推脱,清清嗓音,开口低唱:“黑黑的夜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从不曾怕天黑,却害怕心碎,不管你在思念谁,我会牢记你的泪,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至死追随……” 唱着唱着,音调逐渐低沉下去。深藏于莫希心底悲伤,竟也随着歌曲泉涌而上。纵然她已习惯了这个陌生世界,可她的心底那股无止无尽的孤独,紧随着她的歌声向外溢出,直至将整个心都填满。 她想念爸妈,想念爷爷,想念好友,想念一切曾经熟悉的人。一张张脸孔在眼前显现,她伸出手去想要挽留,影像却在指尖还未触及前破碎,融进空气不复再见。 “婉儿,怎么了?”太后看到她满脸泪珠,心疼道,“若不想唱,不唱便是。” 温热的水珠,顺着脸颊滴落下,呵,居然是流泪了呢! 想到自己失态,莫希摇头:“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我爹,我娘……抱歉,扰了大家的雅兴。” “我也会常常想我爹娘,这是人之常情。既然想他们,婉儿就回杨府看看啊。”冷霄扯了扯她的外袄,“难道是二哥不让你回去?”萧启煊平日不近人情的冷淡,使她作此联想。 太后板起脸:“霄儿,不许胡说。” 冷霄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母后,霄妹也是一片好意。”容熙替她开口。 “妹妹若想爹爹了,不如与我一道回府去。”杨月儿美目盯着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心中有些不屑,有些嘲讽,她这妹妹还真是会招人怜爱。 面上仍是副关怀戚戚的模样:“我前几日还盘算着,何时去探望他老人家,不如我们姐妹一道回去?” “既然如此,今日用完膳,你们就出宫。大哥把你姐妹俩养大,也不易。如今他年岁大了,自然也与哀家一样,常会感到孤独,你们早该回去多陪他。” “是。”莫希轻轻欠身,“姑姑,婉儿有些不适,先告退了。”经杨淑艳点头同意,她转身离开,并没有看到背后阴冷妒恨的目光。 胃口不是很好,用完膳,别过众人,莫希便抱了萧芷然坐上马车。与杨月儿一道,直奔宰相府。 宰相府坐落于京城北面,占地数亩。佑大的庭院中八步一亭,十步一阁。玉湖边的假山上,别具匠心地镂空最顶上的几块白石,将水抽出向上经由空洞再流回湖中,这样的循环便形成了‘竖流直下三十尺’的美景。 此刻,杨枭天正独自坐于湖心小亭之中,瞧着水帘落珠,瀑布飞溅,目光却已穿透这层叠的假山,思绪飘远。 “爹爹,为什么我们家的湖水不会飞?”五岁的小女孩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湖面。 大手慈爱地抚上女孩儿的金发,宠溺地抱起她柔声道:“水怎么会飞呢?婉儿,会飞的是小鸟和纸鸢。” “可姑姑的大花园里就有会飞的水。”小女孩指着假山比划,“姑姑的水会从石头里飞出来。” 杨枭天宠溺地敲了敲她的头:“那是瀑布,婉儿喜欢吗?” “嗯,喜欢。”或许她并不知晓瀑布为何物,可头点得很坚定。 五日后,院中的假山上,便也多出道生动的风景。当杨婉儿拍着小手高兴地在假山下跳圈圈时,他欣慰地笑了。 当时他是否留意过,背后还有个趴在长廊栏杆上的身影。小小的杏眸中,流露出与年龄极不相衬的落寞与黯然。 同是爹的女儿,为什么他眼中只有妹妹?为什么所有的宠爱都全她一个人占了去?当时她真的不懂!不,直到十多年后的今天,她依然没有弄明白,为什么? 突然,车外传来吩杂的吵闹声。马似乎受到了惊吓,抬起前蹄,嘶声长鸣。车夫惊慌,忙拉住缰绳,却拗不过马,狠甩下皮鞭,马竟疯一般地狂奔起来。 感觉到异样,莫希猛掀开车帘,道边林林总总的店铺,飞快地倒退。 “喂,快停车!”话音未落,她的臂重重撞上窗棱,隐隐发疼。 车忽左忽右,马纵蹄狂奔。车夫拼命捉紧缰绳,想把马停下,可惜马却不受控制拼,命往前横冲直撞。路上的行人都吓得胡乱躲闪,窜逃。 车箱,剧烈摇晃,颠簸。 “怎么,回事?”杏眸瞪大,杨月儿吃惊问道。 “马好像受了什么惊吓。” 杨月儿凝神,听着车外混乱的响动,眸中溢出不意察觉的冷笑:果然,来得准时! 第92章 车身再次猛烈震荡。 “妹妹,小心萧芷然。”一个不稳,杨月儿摔上横在中间的桌沿。 “姐姐,没事吧?”腾出一只手,扶起她。原来有人关心,便是幸福,想着莫希心头一暧。 “我不碍事,你抱好孩子。”杨月儿凝向被吵杂声惊哭的小人儿。 朦胧惺忪的大眼,盈满泪水。莫希轻轻抹去小嫩脸上的泪珠,哄她。谁知这娃,越哄,哭越凶。 “宝贝,乖一会儿。外面已经够乱,你别给我再添乱了。” 嘈杂声更胜。闪躲在路边的行人,小心退后,警惕地瞪着眼前不受控制的马车,无人上前阻止。 突然,马车好象断了线一般,向前飞了出去,整个车厢“轰”地一声撞到前面的瓷器摊位,瓷瓶,瓷碗,“哗啦”一声落地,摔得粉碎。 “嘭!” 随着一声巨响,车骤然冲撞在墙角,终停了下来。莫希精疲力竭地靠在车厢上,背后那一下撞得不轻,她只是咬咬牙,抱孩子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 还好,萧芷然没有伤到! “姐姐,没事吧?” 杨月儿无力地摇摇头:“没事,我们先出去。” 掀开帘子,两人相继跳下马车。 车箱与马头竟断裂开了,此时一墨衣男子,对着马车。原来是他单手提住断梁处,才将车稳住。 她们一下马车,立即围上来不少人。救美的英勇男子,光荣地被忽视了。 “这马车,是你们雇的?”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是。”莫希老实地点头。 “刚刚这车撞坏了我摊上十数幅字画,赔银子!” “还有我的面,我的两大笼包子。” “我上个月辛辛苦苦从益州拿回来的上好瓷器,可要上百两银子。” “我的——” “还有——” 眼前这帮人,很有抡起胳膊,冲上去将她们暴打一顿的架势。 杨月儿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莫希正好将她护在身后:“大家请静一静,听我说。” “赔钱!” “老子只认银子,其他的,免谈!” “各位,请稍安勿躁!”莫希提高音量,“是我弄坏的东西,我不会赖账。请大家回去把自己损失估算好,明天一早便可以去宁王府领银子。我保证,一文钱也不会少。” “什么?宁王府!” “这个女人是谁?” “没瞧见吗,她可是一头金发。” “对,咱夏昭,除了宁王妃,还有谁是金发?绝对错不了!” “可,那是宁王府呀,咱小老百姓能要得去银子?” 人群吵炸开了锅,对着莫希指指点点,却也无人敢放肆。 “各位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么我便在此作下保证,不会少赔半分钱。”莫希一手抱着萧芷然,一手齐眉举起,“请大家先回去,明天我在王府门口,恭候各位。” 听到宁王妃的保证,不少人放下心来。 “都散了,散了吧。” “走,走,走。” 人群渐渐散去,莫希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刁民。 一名女子,仍旧站在原地。粉妆玉琢,丰盈窈窕,在看到莫希的刹那,她瞳眸中折射出浓烈的恨意,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般。 莫希感觉到异样的目光,侧身迎上令人寒颤的眸子。这张陌生的面孔,她毫无印象。 对上杨婉儿的刹那,许筠茹手紧握成拳,她要冲上去,亲手撕烂她伪善的面具! 眼角瞥见熟悉的身影,正朝她来。 莫希注意力转向墨衣男子:“林越,你怎么会在这儿,前面怎么回事?” “回王妃,王爷派属下来保护您的安全。”原来,他不顾危险地拦下马车,居然有人没瞧见。 林越扫一眼满地狼藉:“王妃受惊了。” “幸好,有惊无险。”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 “妹妹,宁王爷对你可真是体贴入微。我们前脚刚出宫门,这后头就有人跟上了。”杨月儿话中带着莫明的酸意。心底的怨,越搅越浓,面上却带着笑,好像她说的只是玩笑话。 “还好遇上林将军。”对不远处的女子使了个眼色,杨月儿顿了顿,又道:“妹妹,我们继续赶路。” 指甲深深掐入肉中,该死的林越,坏了她的计划! 莫希对林越点点头:“麻烦你送我们去宰相府。” 第93章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婉儿已经长大了。兰儿,你知道吗,她长得像你。看着她慢慢长大,我就觉得你还活着,好好的活在我身边。”杨枭天坐于亭中,凝着瀑布,他长叹一口气道,“只是,女大不中留啊!” “老爷,老爷——”一个丫鬟飞快地跑过来。 杨枭天不满地皱皱眉:“何事,如此慌张?” “是,小姐回来了!”来不及缓上一口气,她气喘吁吁地答道。 “哪位小姐?”杨枭天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 “两位,两位小姐都回来了。”丫鬟回道,“还……”带了小郡主一道回来了! 不等她讲完,杨枭天已起身,急步朝大门口走去。 “爹。” “爹。” “婉儿,月儿,你们,怎么来了?”杨枭天惊讶微颤的声音中,隐藏不住心里的欢喜激动。 “想您了,所以我和姐姐回来看您。”莫希回答。 “是啊,爹,您最近可好?”杨月儿上前,挽住杨枭天的手臂。 “好,很好。”杨枭天笑呵呵地点头,深邃的眼睛格外明亮,目光停在莫希怀中熟睡的婴儿身上,“婉儿,把小芷然给我抱抱。” 抽出手接过萧芷然,杨枭天细细端详着:“真是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爹,我渴了。”一行人杵在大门口,样子实在不算好。 “哎,你看我,老糊涂了,快快进去。” 坐在厅中,絮絮叨叨拉了些家常,莫希深深感到,即是官大财多的宰相,到了老年,再丰厚优越的物质,也填补不了心中的孤寂。 他也只是寻常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需要子女的关怀。如今在这偌大的杨府,只有他一个。纵使丫鬟小厮再多也,不过是领着月钱的外人,他们伺候得再周到,也比不过自己子女小小关爱,哪怕只道声最平常的问候。 在这里,他是杨婉儿最亲最近的人,那么从今日起,就是自己的亲人。这份孝,便由她代劳。 想着莫希心中不由对坐在对面慈爱地看着她们姐妹俩的杨枭天多了几份亲近爱戴。一定要在这儿多住几日,补偿她这个晚到女儿的失职。 从宰相府回来,林越直接进了玉书斋。 “怎么,王妃没回来?”冷峻的脸上显出几丝不悦。 “王爷,王妃出宫后,回了宰相府。”林越恭敬答道。 “本王正要问她,打算何时送萧芷然回来。” 真的只是想问,小郡主? 林越自然不会笨到火上浇尚油,他低声建议道:“属下这就去宰相府,将小郡主接回来?” “也好。”不用再多说,林越知趣地退出去。 凝视着半掩的门,萧启煊沉着一张俊脸。从何时起,他竟如此关心她了?她入宫这些时日,府上又恢复了以前的静寂清寞。本应怀念那样的日子,为何却不习惯? 烦燥地将手中的书摔在地上,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萧启煊几时也变得这般失控? 午膳后闲聊家常。 “婉儿,宁王爷对你,可还好?” 毕竟宁王的冷淡,他深知,女儿的性子,他了解,杨枭天实在为她担心。 “啊?”为什么绕了一圈,还是有人要关心她的情感生活! 他对自己好吗?似乎从来都是不冷不热。他对自己不好吗?可派林越保护她是事实。 “哦,挺好。”回答有点漫不经心。 “若真如此,爹也放心了。你们姐妹俩能找到好归宿,是爹这么些年最大心愿。”杨枭天又对身旁闷不吭声的杨月儿道,“月儿,康王爷待你好,你要珍惜。” “是,女儿知道。” “老爷,宁王府的林将军来接小郡主回府。”一青衣丫鬟走进厅中。 “哦?”杨枭天微眯起双眼问道,“他可有说,接郡主回去所为何事?” “回老爷,是王爷想……”青衣丫鬟怯怯地瞟了莫希一眼道,“想王妃了,林将军在门外候了半个时辰。刚刚怕扰了老爷和小姐们用膳,所以奴婢就……” “不妨事。”捋了捋胡须,杨枭天笑道,“婉儿刚回来,这宁府上可就有人记挂了。” 看来,在杨府小住的计划泡汤了。莫希有点奇怪,在宫中待了那么许久,他都没有去慈清宫,更遑论是想她,来接她回府。 莫非是宁王府发生了什么事?不再多想,她起身,歉意道:“既然如此,女儿也不便让林护卫久等,我先回去。改日再来看望爹爹。” “妹妹是怕宁王等久吧。”杨月儿杏目含笑道,“爹爹,还是早点叫妹妹回去得好。” 杨枭天不舍地叹道:“果然还是夫胥比爹重要啊,婉儿快回府吧,莫叫他挂心了。” 第94章 林越见莫希出来,忙对一旁的青荷递上个眼色,青荷迎上前来接过小郡主道:“王妃,请上轿。” “刚吃完饭,我想散散步。青荷,你带萧芷然坐轿先回府。” “奴婢不敢。王妃您……”青荷为难道。 “我逛逛,你们先回去。有林越在,不会出什么问题。”望着轿前轿后,十数人,莫希知道她担心什么,安慰道,“没事,王爷要是怪罪,算我头上。” 不等一票人回应,莫希径自朝前走去。林越简单交待青荷几句,便跟了过去。 算算日子,都好久没逛街了。兴致勃勃地瞧着路边小摊小贩叫卖的新鲜玩意儿,莫希却意外地发现一个熟人。 一袭白衣,如美玉般的俊颜上,笑意浅淡,温雅却魅惑。雪衣墨发,更衬得飘逸绝尘。 “花兄!” 闻声侧目,琥珀色的凤眸,对上炯炯有神的大眼,端详半晌,他迟疑地挑挑俊眉:“莫希?” 某人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女装打扮,却为时已晚。她讪笑,明知故问道:“原来你认出我了?” “你这金发,只怕整个夏昭再找不出第二个来。”说着花昊彦竟伸手,抚上她的发,“本少岂会认不出?” 这亲昵的举动,惹得林越看他的眼神充满敌意。却碍于宁王妃的面子,不得发作。 莫希倒很坦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再瞅一眼男子的白衣,和咏艺楼的流苏姑娘,倒是不折不扣的情侣装。 她打趣道:“你这是要去万花苑?” “在你眼中,本少就是如此风流成性的人?” “难道不是?” “当然。本少要去金龙玉凤店。”花昊彦又问道,“你要不要同去,那里的东西大部分由楚城运来,好玩得很呢。” 金龙玉凤店,乃华州最大信誉最好的金饰玉器店。那里的饰物,可不是一般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莫希早想去瞧瞧了,只可惜某人从没给过她零花钱。现在有机会焉能错过? 没有思索,她就拍手点头:“好啊。” “王妃,王爷还在……”林越对花昊彦很戒备,转而提醒莫希。 “不会耽误很久,我保证。”莫希诚恳地打断他。 金龙玉凤店的内堂中,坐着三个人。安然自得的花昊彦,好奇张望的莫希,一脸阴沉的林越。 “少主,请用茶。” 金龙玉凤店掌柜,居然对花昊彦如此恭敬,莫希瞪圆了眼睛。 “姑娘,请。” “咦?这杯子……”握在手中清凉如冰,湿润如玉,好熟悉的感觉。莫希抬眸,举杯问向掌柜,“这个你店里也卖啊?” “姑娘,这叫做冰玉轻瓷杯。它的材质很罕见,所以这样的杯盏并不多见。用这冰玉杯不仅能使茶更加香醇可口,也能使人平静宁神。”掌柜详细解说。 “这可只有楚城才产得出。”花昊彦接过话道,“上次本少送去宁王府的那套,你还没用?” “用过,不过当时我还以为,是萧启煊的私人珍藏品呢。” “萧启煊?”花昊彦玩味地咬出这几个字。 “你不认识?就是宁王,上次在万花苑还一块听过曲的啊!在我们三个当中最高的那个。”莫希耐心的描述着。 “王妃,时候不早了。”林越终于按捺不住开了口。 “不急,我想买几样小玩意。”这店内摆列得琳琅满目的商品,早就吸引住她了,怎么可以空手而归?好久没去看冯慧姐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莫希说着放下玉盏走进前堂,对着一排排金饰玉器边挑边问:“掌柜,我和你们家少主很熟,给打个折,怎么样?” “姑娘若喜欢,只管拿去。”掌柜是明眼人,少主似乎对这位姑娘甚是喜欢,不然怎会将那价值不菲的冰玉杯都给送了去。 “不好!”没想到莫希一口回绝了,“大家朋友归朋友,但钱该收还是得收,打个五折六折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这个……”掌柜不知是为难,还是没听懂她的意思。 “呵呵,开玩笑。”莫希豪爽地拍拍掌柜的肩膀,“原价就好,林越帮我付银子。” 掌柜江展鹏向花昊彦投去询问的目光,见他点点头便瞧了眼莫希手中的白玉镯,金锁片和青玉簪,开口:“共一百五十两。” “啊——”将“好贵”两个字吞回去,莫希转头对林越道,“烦麻你,先帮我付个账。” 刚刚的几样东西可值五百一十两,他只要了一百五十两。虽不明少主用意,江展鹏亦不再多言。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花昊彦唇角轻勾,笑颜邪魅。 第95章 康王府,霁月苑。 许筠茹踌躇地立于门口。今日杀杨婉儿不成,还险些叫林越看出自己的来意,坏了杨月儿的计划。眼下自己进无脸面,退无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她进退两难,犹豫不决之时,一声娇酥亲切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妹妹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咬咬唇,许筠茹鼓起勇气,侧脸回身,正对上一双含笑的杏眸。 轻轻一施礼,她乖巧地叫道:“王妃。”寄人篱下,面对王府中女主人,她必须低声下气,委屈求全。 “妹妹何必多礼。”纤手轻握住她的腕,杨月儿扶起弯身行礼的许筠茹,“这些日子在这儿可还住得习惯,有什么不周之处尽管于我说。” “多谢王妃关心,筠茹亏得您收留,岂敢不识好歹地嫌弃。”她心中更是感恩戴德。同是一娘所生,姐姐如此贤淑善良,何以妹妹却那般歹毒心狠? “妹妹为何还这般见外,若不嫌弃,怎连声姐姐都不愿叫我。”杨月儿故意皱起秀眉,责怪道。 闻言,许筠茹怔住。从被杨婉儿赶出宁府至今,她遭尽他人的冷眼嘲讽,就连许府也再容不下她这个宁王的弃妾。眼前杨月儿不仅收留了自己,更待她宛如亲生妹妹。想着不由心头一热,她怯怯开口:“姐,姐。” 杨月儿当即舒展秀眉,开心地拉过她的手:“别光站在门口。昨日,我已经叫人给你另外收拾出了一间厢房。你过去看看哪不满意,还缺什么,我好差人再给你置办。” “不用再麻烦王妃了,今日我已辜负了您的一番信任。筠茹已打扰多日,打算现在就离开。”许筠茹竟觉得愧对眼前之人,“您的救命之恩,筠茹恐怕无以为报了。” “妹妹,这是在说什么傻话!”杨月儿随即冷了语气,“若是知晓你这般,当日就不该救你回来。原来在你眼中,我杨月儿便是如此之人!” 许筠茹一时不知要如何回话,两手紧张地交握着,语无伦次道:“可是,杨婉儿今日她……” “来日方长,妹妹不必太自责。”杨月儿只一句带过此事,“莲儿已将晚膳摆好,看完房间,我们便一同去用饭。” 轻轻握住她渗出汗的手,杨月儿笑得温婉。 在对面人的眼中,杨月儿的笑就如春风一般,融在了心底,温暖了她那颗已千疮百孔的心。就这样沦陷,于她,如今只要杨月儿一句话,许筠茹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她去死? 杨婉儿,那个自己恨之入骨的恶毒女人,该死!为她,许筠茹心甘情愿。 抬袖轻拭眼角,许筠茹顺从地随她进屋。 城西破庙内,有人心不在焉地将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 “姐姐,莫希哥哥已经好久没来了,不要我们去找他?”冯步坐在墙角的草铺上,百无聊赖地抽着脚边,垫得厚厚的稻草。 自上次与莫希分别,近日冯慧对她绝口不提。眼前不禁又浮现当日丢下她姐弟,去万花苑的某人。赶走脑中的幻想,她没好气道:“找他做什么!” “好久没看到莫希哥哥,我想他了。姐姐难道不想吗?” “想他做什么!” 对着她的背影,冯步做了个鬼脸。真是奇怪,姐姐分明喜欢莫希哥哥,偏偏不敢承认。 “当然是想,他什么时候会来找我们,会带我们去哪里玩儿,会不会再给我带只大肥鸡,能想的事情可多了!”冯步掰着手指一一道来。 “想玩,我们自己去,想吃,我们自己买,何必与他一块儿!” 听到这话他眼睛一亮,从草铺上跳起来,拉住冯慧的衣袖:“那我们现在就去!” “不去,就我们俩有什么意思。”左手托着腮,右手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桌子。 “对嘛,姐姐还是想莫希哥哥的。其实我不一定非吃烧鸡,和莫希哥哥一起就算啃馒头,也会很开心。” 就算啃馒头,也会很开心?冯慧秀目低垂,喃喃道:“原来阿步也这么觉得。” 冯步将脸凑近,坏笑道:“姐姐,你是不是喜欢莫希哥哥呀?” 冯慧听了这话急了,一把推开他:“我哪有,别胡说!”颊边,却泛起两片红霞。 “看吧,看吧,脸都红了,还说没有。”冯步指了指她的脸,拍手叫道。 “你还说,看我怎么教训你。”恼羞成怒,冯慧举起手上的抹布就朝他扔去。 见势不妙,冯步忙退后两步:“哈哈,被我说中咯!”说着,他逃出门外。 “你还敢胡说,给我站住!”冯慧在后面喊着,追了出去。 只远远听见一阵笑骂声。 第96章 身影修长的两人,和谐地走在青石板路上。 将买来的东西收好,莫希正色开口:“林越,前些日子拜托你的事,查得如何了?” “回王妃,三年前,冯进远因私吞赈灾之款而被正法。他膝下有两女一子,冯容是他的长女。冯进远死后,他姐弟三人曾投靠了亲戚,至此之后冯容却便不知所踪。”简单地陈述一遍当年之事。 莫希冷哼,秀眸斜瞟他一眼,“敷衍我?” 仅一个眼神,却叫林越心中一凛,他垂首无言。王妃说得没错,他所说这些,随便在街头找个大爷问问都能知道。 如果只是要这三言两语,莫希又何必找他。 “王妃,此事知晓越多对您越不利,您还是……” 莫希皱眉:“萧启煊的意思?” “是属下擅自作的主。冯进远一案牵连重多,请王妃不要插手。”林越回得诚恳。 “还是萧启煊的意思?”莫希继续紧逼。 “属下未曾告诉王爷,王妃若执意如此,王爷知晓是迟早的事。” “你想多了,我只要找人,引火烧身不是我的风格。”莫希错怪了他,语气缓和不少,她也不再兜圈子,直点主题,“万花苑的流苏姑娘是不是冯容?” “是。” 勾起了然的笑,她边走边道:“你刚才挑重点说不就好了。回府吧。”你不给我查,我就不知道了吗?林越呀,我可不是以前的杨婉儿,所以不好糊弄。 宁王府这边,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王妃人呢?”话语冷峻,似乎仍在降温。 战战兢兢地行礼,青荷低声回道:“王妃说,想散散心。” “你主子平日就是这么教你办事的?”俊眉蹙起。 “王爷恕罪,奴婢,奴婢不知。” “不知?你这个贴身丫鬟是怎么当的!” “啪”的一声,袖甩过桌案,吓得青荷两腿一软,跪了下来。 是谁说,女人的心难测?其实有时候,男人的心埋藏得更深!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究竟为什么会发火。 隐去心头的烦躁,萧启煊平静下来。娇美秀气的容颜,却突兀地插入脑海。与她相处的一点一滴,清晰地回现,原来很多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 承认吧,萧启煊,你想她了。 嘴角勾出一弧无奈,仅仅是想她,自己便如此,若是哪天她不见了,萧启煊你又该如何?不,永远不会有那种如果。因为本王,不允许! “咦,青荷,你跪着干吗?”清脆悠扬的嗓音由门外传来,莫希走进门来,要将她扶起。 “王妃,奴婢……”青荷只摇头,却不愿起身。 “这,怎么回事啊?”莫希抬起头,询问萧启煊。 某人冷哼不语。 “瞪我干吗,和我有什么关系?”莫名其妙的家伙! “王妃所言极是。”萧启煊扫一眼跪在地上的人,沉声道,“拖出去,杖打五十。” “等一下!青荷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罚?” “王妃,奴婢犯错,本就该罚。”青荷低下头。 “我不同意,萧启煊,你到底想干嘛?”莫希抬眼,对他喊道。 “本王派她去接王妃,她却一人回来,你说这该不该罚?” “不能怪她,是我让她先回来的。你不可以罚她!” “若是人人如此,本王的威严何在?”萧启煊俊眉深敛,“拉下去!” “不许!萧启煊,我说了,是我让她先回来的!”跺跺脚,她再次强调。 微眯的墨瞳里,泛着点点寒冰:“还要本王重复几次?” 挡下林越,莫希很义气地对冷眸:“晚回来的是我,要罚就罚我!” 以她怎么可能拦得住林越,人还是被拖了出去。 门外传来棍棒声中,交杂着隐隐的闷哼,听得莫直希揪心。 青荷,可是她的人! “萧启煊,让他们赶紧停手!”不忍再听下去,她转向心安理得地坐在椅子上的人。 “本王教训个下人,王妃何必动怒。”深眸中的愠怒,已被他压了下来。 这到底是谁动怒?! 第97章 听了这话,莫希眸中的燃起熊熊烈火:“什么下人,下人就不是人吗?难道你不知道人与人本来就应该是平等的吗?生在帝王之家,不过是你运气好罢了。如果隐藏在华丽外表下的,只是邪恶的灵魂,那也不过是徒有其表!” 看着她激扬措辞,某人反而心情大好,他唇角微微扬起,戏谑道:“哦,这么说王妃以前也算是徒有其表?” 最近他似乎跟她卯上了! 莫希口齿伶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立即不示弱地反驳:“依王爷的意思,我现在算是名副其实咯,多谢夸奖。” 开玩笑,以前在学校我的强词夺理可是出了名的,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公鸡也能被我忽悠得下蛋,现在正要泄愤。 萧启煊史无前例地做出让步,不再与她耍嘴上功夫:“本王给你解释的机会,说这一个时辰你去哪了?” “我去散步啊。”莫希摸到腰袋中的饰物,眸中酝酿出谄媚的笑,她竖起两根指头,讨好地对上他,“你有没有银票?给我二百两。”林越那儿,她还欠着钱呢。 “又想做什么?”她变脸还真不是一般的快。虽脸上冷淡,手却将银票递了过去。 “多了。”莫希抽出两张银票,好心地将多余的八张递回去,“只要两张。” “都收下。省得以后出去总问别人要,丢本王的面子。” “萧启源又不是别人。”想到前些日子的事,莫希心虚地嘀咕着,将手上的银票递给林越,“今天谢谢你。” “王妃言重了,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萧启煊俊冷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王妃居然也会向人道谢,银票林越直接去陆世轩那里领便是,你何必多此一举。” “我觉得这样还钱,比较有诚意。”驳回。 深邃地眼神中有无奈,有愉悦,似乎还带了丝宠溺:“随你喜欢。今日去了哪里,现在是不是该给本王个交待?” 很少看到他有如此心情,莫希也轻松不少,如实回道:“其实我本来只想随便逛逛,后来遇到了花公子,我们就一起去了他的店里。你知道吗,原来京城中最大的那家金龙玉凤店,居然是他家开的!那里的东西很漂亮,我买了……”正说得兴致勃勃,莫希没有注意到某人晴转阴,脸色变得沉郁。 “花公子?”他咬着牙,吐出这三个字。 “你不记得了吗,就是上次在万花苑遇到的那位啊。”莫希耐心地解说道。 “本王对他是哪位毫无兴趣。”脸色沉了几分,原本缓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你是说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他眼中的寒光,令莫希打了个颤,她摸了摸鼻子委屈道:“还有林越,江掌柜,店小二,顾客一号,顾客二号,等等等。” 干吗这么凶,又不是审问犯人。 很好,不是单独相处。 “离府这么久,你就不想早点回来看,你女儿?” 啊? 这话问得莫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几天,她一直和我在一起。”早让她折腾够呛,还早点回来看她,我脑袋又没有毛病?莫希撇撇嘴,扫一眼,什么时候厅里只剩他们俩了? “啊哈,好困。”莫希想闪人,“我要回去睡觉,晚安。” 还未挪步,胳膊却叫人捉住。挂着邪魅笑容的俊脸,已近在咫尺:“正好本王也累了,一道回去休息。” “回去,回哪?”问话还未说完,莫希已被某人拦腰抱起。突然重心不稳,她条件反射地环住他的脖子,“喂,你,干吗?” “呵,王妃觉得呢?” 逸朗的笑容让莫希瞬时失了神,这家伙的笑,似乎比上次更迷人了。稳住啊莫希,你要守住原则。 “快放我下来。”又急又气,她俏脸上浮现出一层红霞。 萧启煊不理睬,嘴角淡淡勾出恰到好处的弧度,接着加快了脚步,任由怀中 人儿挣扎。 “再不放我下来,我就,就……” “就如何?”两双明眸对上,她竟忘了说话,反应过来后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你放我下来,不然,我真会扁你!你,唔……”后面的话,被某人尽数吞入。 “王妃何时变得如此啰嗦,吵人得很。”不给莫希辩驳的机会,薄唇再次贴上她柔软的唇瓣。 双眼睁得大大的,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这张被放大数们的俊脸。脑袋开始天旋地转,她无法正常思考。 这已经是第、三、次、啦! 被抱着的人忘记挣扎,萧启煊对她的表现很满意。进屋的同时勾脚带上房门,声音很轻,却让莫希魂魄归位。用力挣脱,离开了他的怀抱。蓦地,她的心乱了。没了找他算账的闲情,她开门就要逃。 “怎么,王妃不是困了?”前脚还未迈出去,左臂一紧,又叫人捉了回去。将她整个人揽在怀中,“今日就在本王这就寝。”温柔的话语中含着渴望,却有不容拒绝的霸道。 “我,不要。”她不死心地想摆脱这个会令人沉迷的怀抱,未果。 眼睁睁瞅着萧启煊关上房门,莫希傻了。他不会真的想,那个啥啥吧?可是,她真的没有心理准备啊。 “放我出去!”什么叫垂死挣扎,这就是! 第98章 “王妃不要说得如此委屈,你是本王的妻,怎么感觉本王在勉强你?”萧启煊故意将“妻子”二字咬重。 “妻?”那不就意味着…… 可自己,毕竟不是真的杨婉儿啊。当初真不该贪图一时的安逸,现在她有点后悔了。怎么办? 灵眸轻转,莫希在心里盘算着:他是王爷耶,有车有房有票子,更要紧的是,他现在是自己名义上的合法老公。万一拧不过他,被xxoo了,自己不算吃亏吧? 眼角悄悄瞄向一旁的男子,他整好以暇地瞧着自己。 其实,从这个角度看,他长得真是不赖。那到底要不要从了呢?如果真从了,他以后发现自己只是山寨版的怎么办?好纠结啊—— “怎么,这个字很难理解吗?自生下萧芷然,王妃似乎越来越笨了。”难得听到萧启煊如此好脾气的调笑。 “变笨?开什么玩笑!”正中莫希的死穴,她可是个有头脑的人,居然敢诋毁她的智商?!她提高音量声明,“我聪明着呢。” “是么,为何本王没看出来?”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脸蛋,邪邪一笑,“以后可要抽空多瞧瞧才是。”此时她面露嫣红,娇艳醉人。 “我,回我自己房间去了。”莫希心里堵得发慌,两颊泛起火烧云。 趁着萧启煊未回神,她迅速溜到门口,逃命似的夺门而去。 凝着她惊慌的背影,他嘴角轻挑。杨婉儿,你是本王的女人,本王若要,你能逃到哪去?只不过,本王想等,等你心甘情愿。 莫希踢踏着小石子,走得心不在焉。 抬眸,居然发现自己站在玉书斋门口。犹疑片刻,纤手轻轻推开门。 长案上整齐地放着一摞公文,莫希自然不会对它们感兴趣。正要转移视线,却发现高高的公文下,压着与众不同的红色小本本。 这是,什么东西? 从最底下抽出小本本,莫希垂首,眸中印上三个大字,‘诏令书’。 好奇心,害死猫。这话,一点也不假。 反手打开诏令书,仅扫一眼,她愣住。空着的左手,瞬间抓紧了袖口。 数行字全被屏蔽,她只看到一句话。 ——特将其许配二皇子,为侧王妃。 好扎眼,短短一句话,她竟看了整整十分钟。脑中只剩一个念头,他要娶侧妃?他要娶侧妃! 淡定,莫希你要淡定。也对,人家要娶小妾,关你什么事。杨婉儿,他都一点儿也不在乎,何况是你这个盗版? 本来就是无关的人,你又何必自寻烦恼!牙将唇扣得死紧,凝重了脸色,她终下定决心。这样不是更好,可以走得了无牵挂。 深呼吸调好心情,她将诏书令放回原位,悄无声息地溜出书房。 走路不看路,其后果就是—— “哎哟哟!” “谁啊,大晚上……王,王妃,奴才该死!”待看清对面的人,被撞的小厮吓得一个哆嗦,捧在手上的托盘滑了出去。 “咚”一声掉在地上。 托盘里的东西无助地飘落到地上,莫希才看清楚,地上躺着的是萧启煊的衣服。 “你去做什么?”她知道,他不喜别人动他东西。 “回王妃,王爷正在浴清池沐浴,奴才正赶去伺候。”说着,他已迅速将东西捡起,放好。 “哦,你去吧。”莫希摆摆手。 什么,沐浴?! “等会儿!”消化完这句话,她两眼放光。 就算要离开,也不能便宜他个混蛋! “东西给我!”莫希将手伸到他面前。 “这……奴才赶着给王爷送过去。” “本王妃亲自去送!”不等他答应,莫希抢过东西,挥手,“你该干吗干嘛去。” “是,是。”那小厮似乎很迫不及待。 “等等!” “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那个,浴清池在哪,带我过去!” 跟在小厮身后,莫希愤愤地握紧拳头。 惹火我,萧启煊,你自求多福吧! 前头的小厮,活生生打了个寒战,他似乎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磨牙声。 第99章 驻足,莫希仰起头。夜色中,她仔细辨认着牌匾上模糊不清的三个大字。 水眸中闪着狡黠,她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潜入。房内很静,只悬着一盏橘色的八角宫灯。 此刻,萧启煊正靠坐在池中。双臂张开,悠闲地搁在池沿上。微湿的黑发垂落肩头,他微仰着脸,墨眉轻蹙,闭目沉思。 屏住呼吸,莫希一步步逼近池中的男人。 一阵熟悉淡雅的幽香,飘至鼻间。猛然睁开眼,薄唇扬出个浅浅的勾子。这个不安分的小女人! “东福,怎么这么久?”男子悠悠开口,声音低沉醇厚。 莫希大惊,自己连气都憋着,他是怎么发现有人进来的,难道他脑后长了眼睛?正为怎么回答费神,某人却再次开口。 “过来!” “啊?” “给本王捶捶背。” “啊?”捶,捶背?! 犹疑着,莫希凑过去,半蹲下来。她恶狠狠握紧小拳头,捏,捏,捏,我捏死你个大混蛋! 触上他的肩,肌肤相触的感觉让莫希恍惚,纤手不禁微颤。 细小的动作,却叫某人原本放松下来的身体,悄然绷紧。 他折折俊眉:“本王这么可怕?” “没,没有。王爷不可怕,只是我觉得王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威武不凡,您的气势压得我喘不过气。”她故意将声音压低。 心中却有个小人在无奈地呐喊:神啊,原谅她在某人淫威下的言不由衷吧。 明知她是胡诌,男子的心脏仍不可自抑地剧烈跳动了一下。 他转移注意:“你这奴才,拿捏的功夫倒不错。” “啊?”莫希顿住,呆愣地看着线条完美的背。 “别停,继续按。” “哦。” “你不是东福。哪个房的奴才?” 毫无预警的肯定语气,差点没吓得莫希拔腿跑路。 “啊?” “本王问话,除了‘啊’,你还会答什么?” “我,是……”谁知道,这宁府到底有多少房奴才? 对王爷,他竟敢自称“我”,真是个大胆的奴才! “嗯?”他似乎对这问题很感兴趣。 “就是xx房的。”她含糊不清道。 低头,他富有弹性的肌肤,尽收眼底。长年习武,练就出结实的麦色肌肤,在微暗的宫灯下,闪烁着如珍珠般诱人的光泽。 天哪,美男近在咫尺!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希子。”垂着的灵眸狡黠一转,她信口瞎掰。 她哪里知道,这是宁府,不是皇宫,她该是小厮,可不是太监! “哦?小西子?”萧启煊扬扬眉,“是东西的西?” 你才是东西呢! 莫希腹诽,却很乖巧地点头,从齿缝中挤出个字:“是。”换了条腿着力,她往前挪了挪。 萧启煊眼角突然一抽,印在水中的影子,金发赫然。 脚微动,莫希正踢上池边的木瓢。眸光凝在瓢上,唇边笑颜刁滑。一手支在地上,她慢慢移向目标。 不待她采取下一步动作,一条修长的臂,漫不经心地划过她的脚边。腿上重心突然不稳,只听得—— “扑通!” 莫希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四溅的水花,已打湿了她的脸。 咕噜咕噜。她,连喝了几大口水。准确的说,是某人的洗澡水。 慌乱中,她的双手在水中扑腾,狂抓一气,终紧紧抱住一条结实修长的,腿。男人的皮肤,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手感?柔嫩的手,忍不住又来回摸了几下。 男子在水下的身体,不由颤了一下。 想不到他赤身的样子,居然这么迷人。她真的不介意欣赏一下某人的完美身材,莫希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两眼放着光芒,以至完全没有自我危机意识。 此刻她全身湿透,原本宽大舒适的衣料紧贴在身上,妙曼的身材暴露无余。莫希不知道她的狼狈,在某人眼中有多么的妩媚动人。 一颗水珠沿着她优美的琐骨,滑入衣襟。 映进了他的眼,也融进他的心。情欲的火焰迅速燃起,他感觉到自己身体明显的变化,十指不由自主地扣紧。 在她离开后,他来此浇灭的欲火,顷刻间,重新燃起。冷静沉稳如他,竟也难以自持地炽热。 大手轻轻一带,将她拽入怀中。红唇娇艳欲滴,身躯柔软馨香,晶亮的眸折射出朦胧的灯光,他的王妃居然美得不可思议。 唇落下,霸道地虏获了她的。莫希讶然抬眸,视线跌入迷离的墨眸,丢了自己。 推开他!莫希,快推开他!微弱的声音,无力地盘旋在脑中,终因某色女的眩晕,而被压下。 暗沉了眸色,揽在她腰间的大手,青筋突冒。萧启煊心中潜藏的欲望,被深深挑起。 要她!他不想再等,片刻也不! 狂肆的舔噬,侵蚀着她的意志。莫希浑身软绵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大手扯开她的衣服。 她豁出去了!沉沦,便沉沦吧,只此一次。缓缓合上眼帘,长睫轻颤,投下一道姣好的弧度。 感觉到她生涩的回应,他托住她的下巴,将吻加深。 体内,情潮涌动。池中,雾气缭绕。 指抚着她的敏感地带,莫希一下僵直了身子。下一刻,一个挺身,他进入了她。两人的身躯紧密贴合,交融。 这样的激情,让她陶醉迷失。原本不自然垂着的手臂,紧紧环上他的腰…… 眼角张开一条缝,莫希悄悄用眼神描绘着他此刻的模样,浓密的剑眉,深沉的重瞳,挺直的鼻梁。 池中,春光旖旎。 第100章 指腹轻轻摩挲着怀中女子的脸,萧启煊无奈地将她放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刚刚在浴池,她居然睡着了。 身子蜷起,莫希咂咂嘴,似乎梦中也在回味。他失笑,微微眯起眸子,凝着枕边白皙秀丽的脸庞,翘密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颗晶莹的水珠。此刻越发觉着这张脸,怎么也看不够。 又深深看她一眼,轻轻带上门,修长的身影转身离去。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长睫动了动,床上的人睁开眸子。坐起身,压抑着狂乱的心跳,她迅速套上鞋。 没错,她一直都在装睡。那样的情况下,谁能睡得安稳?! 再与萧启煊这样的男人待久一点,恐怕她会更舍不得离开。 闭上眼,那张赤红的诏书令,不适时地浮现在眼前,冲散了心底剩余的丝丝甜蜜。心底泛起一阵酸涩,莫希不知,那叫嫉妒。 突然很佩服杨婉儿,至少她可以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地将他的侍妾通通赶出府。自己呢,不能容忍其他女人,却只会逃。到底,莫希还是胆小鬼。 甩掉脑中混乱的想法,莫希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衣服。 想到,这么不告而别似乎不太厚道,莫希找出宣纸,铺在桌子上。想了半天,终在纸上划了行英文:“i‘mgone,you‘relookingforwife,helpyourself!(我走了,你要找老婆,自便!)”。 检查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语法究竟对不对。正郁闷着,大脑及时转了弯。萧启煊再聪明,也不可能认识英文,这才放心地将纸压在桌上。 从梳妆台上挑了几件看上去比较值钱的首饰,莫希背上包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走至萧芷然的寝室时,她蓦地停住脚步。那个爱哭爱闹的小鬼头,丢下她一走了之,真的可以吗? 推门进去,莫希静静看着床头熟睡的婴儿。 捏上她的小手,莫希吸吸鼻子开口:“宝贝,你娘我要走了。不过放心,一有空我就回来看你。我不会丢下你,叫你后娘欺负。” 静待片刻,床上的小芷然轻轻翻个身,继续睡。莫希愤恼地跺脚,你这个小没心没肺的,都不说两句客套话留我。在她额上亲一几口,恋恋不舍地起身,莫希走了出去。 夜空瑟索,月色迷蒙。 这个时辰,王府大门早关了,何况还有守卫。唉,看来自己只有爬墙出去的命了。 绕到王府最僻静在后院,莫希发现远处似乎有个黑影正朝自己飘来。 三更半夜,怎么会有人?不会不是人吧?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包袱,莫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电光火时之间,《午夜凶铃》、《电锯惊魂》一幕幕从脑中划过。 她感觉身后似乎有个黑影在靠近。猛然转身,黑洞洞一片,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人吓人,吓死人。世上本无鬼,相信科学。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缓缓回头,用力揉揉眼睛,咬牙盯着前方。 只乌黑的长廊,蔓延着无尽黑暗。难道刚刚是自己眼花?或者只是王府巡逻的守卫? 为了安全起见,莫希快速把包袱藏进腹下,急切地寻找最佳爬墙点,必须在他们发现之前离开。 “王妃。” “啊!!!”这突如其来的叫唤,差点没把莫希吓丢了魂。回头见雅竹正朝自己弯腰行礼,她悬在半空中的心,才归位,“你,从哪里出来的?” 此刻,雅竹正捂着肚子,艰难地抬头:“奴婢,腹痛,去了趟茅房。” “腹痛?”见她脸色似乎不对,莫希关切地伸出手,要扶她起身,“明天给你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雅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清秀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笑意:“奴婢不碍事,这么晚您是要去哪?” “哎哟!”莫希经她一提醒,顺势捂住自己的肚子:“白天吃坏了肚子,我也赶着去茅房。” “奴婢陪您……”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没等雅竹说完,莫希便急急打断,“快回去休息,看你脸色不太好。” “是。”雅竹躬身,“奴婢告退。” 莫希看着雅竹单薄的背影,眼直了。这丫头,居然穿着如此性感的内衣就出来了?!在这么,凉爽的冬夜,八成是受凉。 不过眼下,可不是研究她睡衣的时候。莫希斜一眼远去的人,转头朝相反方向走去。 两个人越离越远,在确定完全看不见对方的地方,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雅竹单手从腹下,将折成小小一叠的夜行衣取出,另一只手轻轻拭去鬓角在冷汗,还好刚才急中生智脱了衣服,要不然…… 第101章 莫希长吁一口气,遇到雅竹,虽然她面上镇定,其实心里却紧张得不行。还好,自己反应够快。 得赶紧想办法离开,再晚恐怕就走不了! 这墙,为什么非得筑这么高?卯足吃奶的劲,莫希却连墙的上沿也没够到。 怎么办,怎么办!在墙下踱着步,她心急如焚。 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对啊,搬两个凳子过来,不就行了。 踩着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终于坐上墙头。瞄了一眼下面,我的妈呀,这么高!万一跳下去,摔个半身不遂可划不来。 莫希瞅着抱在怀里的大包袱,将它丢下墙外。俯下身扒着墙,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她终于心一横跳了下去。 除了脚微微震麻了,倒没有其他疼痛感。她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拾起包袱。 背对宁王府的大门,她在心底大声呐喊:道路虽然曲折,但前途一定是光明的。莫希,从现在起你自由了! 走在静幽的街头,刚获得自由的激动,也随凛冽的寒风而去。 夜,街道死寂。月似乎也受不住冬夜的凄冷,悄悄躲进云层。 莫希缩缩脖子,身体本就虚软无力,经过这番折腾,更提不起半点劲。她拖着疲惫,举步艰难。 还有个很严峻的问题,现在,该去哪里? 要不找个客栈住一晚,明天再作打算?可万一萧启煊发现自己不见了,以他的脾气,明天就算翻遍全华州,也会将她揪出来。 还是先出城。离开这里,山高皇帝远,管他王爷,太后! 有了目标,脚下步子跨得也更卖力。 “这万花苑的姑娘果真比别处够味!” 中间那位肥头大耳财大气粗的人,不正是裘虎! 只见他摸摸下巴,满脸回味的神情:“可不是,老子明白要包百合。” “百合姑娘可不是谁都能包下来的,裘老兄。” “爷爷的,管她是谁,老子有得是银子!” “哈哈,可不是,那个百合笑得模样可够撩人。” “这万花苑的姑娘果然比别处够味!” 中间那位肥头大耳财大气粗的人,不正是裘虎! 只见他摸摸下巴,满脸回味的神情:“可不是,老子明白要包百合。” “裘老兄,百合那妞可不是谁都能包的。” “爷爷的,老子有得是银子,玩个女人还不行了!” “哈哈,可不是,百合那娘们笑的模样,老子当想想都觉着撩人得慌。” 一旁的男人长得尖头尖脑,他哼唧一声,贼笑道:“我听说芍药床上功夫最厉害,能让人欲仙欲死。” 夜幕沉重,可对面的几人,莫希看得真切。 迅速调头,她加快脚步。 “哟,小娘子,不会专程等哥几个吧?”有人比她更快,尖头男人挡在她前面。 “长得真够水灵。”伸过来的手,坑脏。 厌恶地躲开,待看来人,莫希全身陡然一抖。其中一个她认得,正是上一回的街头恶霸! 游移在女子身上的目光,盯上她的脸。裘虎顿时睁圆了眼,肥硕的脸上挂着怪笑:“兄弟们,谁先上啊?” 几个人搓搓手,相互望着,都想争个先。 看着猥琐地丑恶表情,莫希只觉得恶心。她恨恨地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想自保,必须要镇定,莫希你一定要镇定啊。 她冷笑:“不如,你们猜拳。” “这娘们倒善解人意,来,来,哥几个意思一下,别伤了和气。”裘虎迫不及待地握上拳头。 “猜就猜!” 趁三个男人围在一起,莫希猛然扔下包袱,拔腿就跑。 裘虎余光捉住飞快逃离的背影:“猜什么猜,小娘们跑了!” “快追!” 本就没有力气,还没跑多远,莫希便叫人揪住。一把扯住她的头发,裘虎连拖带拽地把她拧去。 那个尖头男人抢上前一步,抡起衣袖。 “啪”!地一声响彻整条街。 莫希转脸,拭去唇边的血迹,狠狠瞪着他。这张脸,她记住了。 “小贱人,敢耍我们?!”他说着,手探过来,直朝莫希胸前抓。 “拿开你的脏手,王八蛋!”用力打落他的手。 “啪”! 那人反手又是一巴掌。 “他娘的,老子还治不了你!”说着男人更疯狂地扒上她的衣服。 “哎唷,啊——贱人……”那人甩着胳膊,“疼啊!贱人敢咬我!” 扭曲着狰狞的脸,他用力踢上莫希的小腿肚。 腿上一阵刺痛,她豁然倒地。 那人跟着将脸凑近,一边撕她的衣服,一边吼道:“老子现在就叫你知道厉害!” 第102章 “滚!滚开!”黑白分明的眸中,写满愤恨。她像发了疯的野兽,嘶喊着,咆哮着。 夜,黑若深渊。 狂乱踢打的脚,被牢牢压住,那人将臭嘴递上来。 瞳孔缩紧,抓在地上的指甲深陷在青石板缝中,她不会忘记,今日的羞辱。 寒风凌乱了她的衣衫,绝望地闭上眼。眼角,一颗泪珠滚落。原来这世界,并不如她想像的那般美好。离了萧启煊的庇护,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了! “嘭”!那人应声倒地,捂住左眼痛苦地缩成一团,嘴张着却发不出半点音。 “谁敢动她!”凤目中寒芒骤闪。风吹乱如墨的发丝,周身的寒气逼人。 三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他们感觉到比寒冬更冷的温度。 裘虎大胆地上前一步:“怕什么,我们一起上。老子非……啊——”拳还没递出去,另一人早吓傻了眼,他甚至没看到对面男子出手,却真真切切地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花昊彦没动,定定瞧着地上蹒跚爬起的女子,伸出手。 莫希呆呆望着地上临近的阴影,终抬起头。对上男子复杂的眸光,她心中苦涩。 是他!不是他! 视线落上他修长的指,没有接。咬着唇,她颤颤巍巍地立直了身。摇晃着,脚向脚在棉花上一般,不着力。 “哎——”看着迈步恍惚的女子,花昊彦拉住她,“本少带你去瞧大夫。” “等等!”拿开他的手,莫希踉跄着步子,走到刚从地上爬起的男子面前。 “啪!啪!”攉出去的掌,丝毫没有犹豫,她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我从不喜欢欠别从东西。” 这两下,是我还给你的。 两下,似乎耗尽她全部力气。莫希费劲地转过身去,对上眯眸瞧她的男子。半晌,她幽幽吐出两个字:“谢谢。”话刚说完,她眼前一黑,斜斜倒了下去。 萧启煊坐在偏厅之中,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寒若繁星的眸中,破天荒地蕴着淡笑。 阳光不甚温柔地洒向大厅,在他的轮廓上镀上醉人的金色。 这抹笑意并没有持续太久,坐在桌前他实在等得不耐。现在这个时辰已然该用午膳,他却还在等那个小女人吃早饭。昨晚分睡得比他早,日上三杆还没起床。 分明想见到她,却偏觉得是不能纵容了她! “王妃还未起?”萧启煊问向不远处的丫鬟。 “是。”她战战兢兢地回道。 “你,去叫她。” “是。” 半晌,那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回来,颤着嗓音开口:“王,王妃不在南苑。” “还要本王教你找人不成!”气势腾然,男人大手一挥,“再去找。” 颤立的人未有动作,怯怯道:“所有地方,奴婢们都找遍了,王妃好像,不,不在王府中。” “不在王府中?”眼中扣着丝丝愠怒。 昨晚他亲自抱她回的房,她怎么会不在? “噗通”那小丫鬟跪倒在地,瑟瑟抖栗:“偏厅,客房,甚至膳房,奴婢们都找过。” 俊眸微眯,萧启煊心中的疑团骤起,那个小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压下心中的疑惑,他跨出门。 南苑雅茗居,正室空空如也。它的主人早已不在此处,只偏厢房中坐着托腮锁眉的雅竹。 “雅竹,看到王妃没有?”青荷急匆匆地掀起垂帘,来不及换口气,一把拉住她的手,紧张地问道。 “没有啊,王妃怎么了?”雅竹刚刚哄小郡主睡下,那小鬼可比王妃难伺候得多。这会儿,她累得连凳子还没悟热呢。 “王妃,不见了!”青荷神色凝重,对上雅竹惊愕的表情。 “怎么会,昨晚难道……”雅竹秀眉折起,低头自语。 昨晚回房后,雅竹未作多想,将夜行衣藏回床下,轻轻一翻身,躺上床就睡了。现在听青荷的口气,不由再次联想起王妃昨晚的可疑之处。难道王妃出现在后院,是为了离开王府?可是,为什么,王妃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要深夜出走? “昨晚什么?”青荷听不真切。 雅竹抬起头,并没有回答。她反问道:“这事,王爷知道吗?” “就是王爷命人来请王妃,我才发现王妃根本不在房内。”青荷快急疯了,“府上大大小小几个院落我都差人找了,就是没有。你说,王妃会去哪?” “会不会是回宰相府了?” “这倒有可能。”青荷秀目一亮,“不如我们回相府找找?” 雅竹心不在焉地‘哦’应了声,随她出去。 “王,王爷。”出门太急,青荷差点撞上来人。 “人呢?” 青荷眉眼透着焦急,见王爷如此暴怒,感到事情不妙。用力一扯雅竹的衣袖,“扑通”两人齐齐跪在地上。 “回王爷,王妃不,不在南苑。” “你说什么!”声音阴沉得骇人。 苑门外已站了一排人。 陆世轩向下人了解了情况,立即差遣府上最得力的护卫过来。他向前两步,拱手道:“王爷息怒,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王妃。” “那就去找!”冷冷下令,饶过众人,萧启煊踱步苑内的大榕树下,目光落在孤寂的枝干上,冷得出奇,“本王不信,她还能飞了!” 陆世轩对苑外的侍卫首领递了个眼色,他受命,对众人一挥手。这些人都在军中受过严格训练,得令便迅速散去,有序地搜索王府的每个角落。 不一会儿,陆世轩走近榕树下,将手上的纸筏递过去手中的宣纸:“王爷,这是在王妃房内找到的。” “王妃确实不在府内,她的屋内并没有打斗或挣扎的痕迹,只是衣柜中的衣物首饰少了几样,似乎……” 意思不言而明,宁王妃弃夫弃女深夜出逃,如今正下落不明。 第103章 萧启煊偏过身,接下纸条。他垂眸凝视着上面的古怪字符,虽不明其义,却确定了上面的笔迹,与她那次落在书房的相同。 这上面的英文,纯属莫希的恶作剧,让他这个古代人猜测其中的含意,真是难为他了! 棱角分明的侧脸,如覆薄霜。杨婉儿确是自己离开,而非受人胁迫。 “她去哪了?”凌厉的目光,扫向依旧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 “回,回王爷,奴婢真的不知。”青荷簌簌发抖。 该死的女人,竟然就这样逃出走了,只留下这么张破纸,作何用意?手上青筋剧烈地跳动,指用力一握,那张脆弱的纸立即可怜地缩成一团。 “找,翻遍华州城也要把她找到!” 此时林越也来了,他躬身道:“王爷,诏书令有被翻动过的痕迹。王妃,昨晚似乎曾去过书房。” 心,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诏书令—— 她是为了这个,离开? 不可能,这不像她行事作风! 平日里,对侍妾她可嚣张跋扈得很。如今,只一纸诏书,就让她逃离,分明不可能! 莫名的怒气,窜上心头。顷刻间,他变了脸色。不管你这次搞什么鬼,本王决计饶不了你! 眼角蓦地一跳,难道昨晚的一切美好,都是假的?!该死的,原竟是他在一厢情愿!自嘲地勾起唇角,抑夹杂着心痛,残忍地禁锢住他的心。眼神骤然森冷,不管她逃到哪里,他都不会放过她! 逃?杨婉儿,这辈子你都休想! 唇边的笑邪气森冷,声音寒凉:“呵,杨婉儿!你当真好得很!” 周遭都隐隐跳跃着阴霾的气息,让在场的众人望而生畏。 “王爷,苏将军来信了。”这一声,在众人耳中,不压于九天仙乐。 定是与益州有关的密报,他必须立即处理。 “拿去书房。”他重重甩袖,送信之人快速跟上他,两人一同离去。 正当众人稍松一口气之时,只听一声—— “咚”!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应声望去。榕树下的青玉石桌,竟被凌厉地掌气劈成两半,正无辜地倒在地上。 今日的阳光,格外灿烂。万道金光,照耀着幽静雅致的庭院。 床上之人,终悠悠转醒,莫希撑坐起身子。 好痛,身体上的痛,让她想起昨夜她与某人的缠绵。虽然痛,但那样的感觉,却叫人不由自主地沉醉迷失。 她成了他的,然他却将成为别人的。 萧启煊,我再大度,也没到能容忍与别的女人分享你的地步。或许,就算当初没有杨婉儿将你的几名侍妾赶出府,莫希来了,也会做同样的事。既然容不下,又何必委屈了自己。 你只不过是我在这一世宿命中的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的瞬间,炫耀了我,却始终无法为你停留,我还是抓你不住。如此,便弃了吧。 不能是唯一的爱情,便什么也不是罢。只当昨夜是一场梦,将它彻底埋葬! 是的,爱,我从不曾懂过。从今日起我便要学习,总会有一天,我会遇上只属于自己的那人。  慢慢地穿好衣裳,她扶着床榻下地。 走至窗前,她推开窗户,温暖的阳光,将她的脸蒙上一层金色。 多么美好的一天,莫希你要忘记烦恼,为自己而活。 调整好心情,她回身,眸光落在旁边的案几。长案正中的玉镇下,压了几方笺纸。玉笔架上,卧着几支紫毫毛笔。墙边方桌上的彩釉瓷瓶中,插着几卷画轴。 屋中装饰简洁,却处处可见风雅。 不禁摇头失笑,真是想不到,花昊彦居然还是个雅人?! “姑娘醒了?”清扬的声音,悦耳好听。 莫希一惊回头,眼眸轻抬。 门口走入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一身黄色棉衣,手上端着盛满水的铜盘,正含笑望着她。不等莫希开口,她便自我介绍道:“奴婢是公子的丫头,叫灵秀。以后姑娘有事,只管吩咐。午膳已经备下,姑娘洗漱后是否过去同公子一道用饭。” 莫希点点头,微微一笑:“有劳了。” 随灵秀去前厅的路上,莫希发现,这个四方四正的小院中,虽只种了两种植物,却一点也不单调,反而给人舒雅闲适之感。 未进厅门,便瞧见某紫衣男子,优雅地坐在椅子品茶。 见到来人,花昊彦放下杯盏:“如何,在本少这里住的可习惯?” “很不错啊。”突然莫希凑近他的脸,煞有介事道,“花兄,你怎么有黑上眼圈,难道昨晚没睡好?” 两人很有默契的,对昨晚之事,绝口不提。 他当然没她那么清闲,一倒头什么事也不管。昨晚抱她回来之后,花昊彦去了趟宁王府,将莫希搬出去的两张凳子放回原位,甚至连地上压出来的印记,都悄无声息地处理掉。 “昨晚本少在街上捡到一头猪,扛回来后腰酸背痛,这才没睡好。” “那个,谢谢。”莫希没有反驳,反而破天荒地道了声谢。 花昊彦微怔,随即吩咐道:“灵秀,去厨房传话,叫他们上菜。” 灵秀应了声,便离去。 第104章 莫希不再说话,环顾四周,打量着大厅的摆设。 墙正中央悬着幅清雅的山水画,虽是外行,她也猜得出这绝对出自名家手笔。画下方的长柜两侧,分别放着高脚玉瓷瓶,温润的表面,能清晰地照出莫希的模样。啧啧,又是个值钱货! 斜瞟紫衣男子一眼,她暗暗惊叹。这个男人到底多有钱啊!突然想到两个人,眸飞快一转,她善诱道:“花昊彦,这样的院子就你一个人住,未免太冷清了。” “你想打什么鬼主意?”凤目幽幽一瞥,看穿她的心思。 “我有两个朋友,可不可以一块住进来。”莫希心里盘算着,冯家姐弟俩一直在住破庙,这里房间多,空着也是浪费,不如拿来做人情。 “不可以。”一口回绝。 “商量一下吧。”莫希不死心地补充道,“人家姑娘秀外慧中,蕙质兰心,贤良淑德,……” “女的?”凤目中似乎有种别样的神采。 莫希看出点苗头,忙不迭地点头:“是,是。”阿步,为了我善意的谎言,你就牺牲一回吧。 “不可以。” 她再道:“那,要是男的呢?” “更不可以。” 莫希本想再做点垂死挣扎,清脆的声音,适时地打断她。 “公子,饭菜来了。”灵秀一招手,几名小厮有序而入,将菜肴端上桌子。 “今日,有姑娘来,灵秀就不陪公子吃饭了。” “嗯。”花昊彦理所当然地点头。 “姑娘,你和公子慢用,奴婢告退。”灵秀彬彬有礼地欠身。 当花昊彦慢条斯理地吃完两片鲈鱼,四要青笋,莫希却还咬着筷子,神游在三界之外。 这花家还真是奇怪,在这种封建社会,居然也能有这么和谐民主的主仆关系。她突然想到了青荷和雅竹,自己贸然离府,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她们?但愿萧启煊不会迁怒于池鱼。 看到灵秀,莫希不由想着,要是青荷雅竹生在寻常商贾,哪怕平凡百姓家中,也该比在宁王府要自在得多。 杨婉儿又何曾不是,与侍妾争风吃醋,明抢暗夺,到最后又落得怎么的结果?那自己呢,如果没有那份诏书,还可以离开得这么潇洒吗? 见某人迟迟不下箸,花昊彦困惑:“怎么,楚州的菜,难道不合你胃口?” “哦,没有,我只是在想要先吃哪道菜。”夹了一口菜,她问道,“你家厨子,不会都是楚城的吧?” “当然,华州饭食如此令人难以下咽,本少怎么吃得下!” 切,有钱又能怎么样,显摆!看他拽得个二五八万,某人有点不爽。 不过腹诽归腹诽,有求于人,她脸上不忘挂笑:“吃完,麻烦你送我出城。” “出城?作什么?” “我得罪了几个人,怕人家会杀我灭口。”配上可怜兮兮的语调,她台词说得很到位。 “不必。本少这里安全得很。” “真的?”两眼又开始星光璀璨。 “当然。” “那我就多打扰你几天。”怕他不信,莫希强调道,“真的,就几天,避避风头。” “可以。不过,本少这里的房租向来按月收,一个月一千两。” “啊,还要收费?” “若是你觉得不合理,本少也不强留。” 商人,果然都是唯利是图的!封建社会,果然都是欺压善良小老百姓的。 “合理,合理,你说的都很合理。”安全第一,钱财乃身外之物也。 莫希一面在心里咒他赶快破产,一面手上筷子动得更欢,白花花的银子啊,能吃回来多少是多少! 宁王府为找王妃,已人仰马翻,某人却在万花苑逍遥。 赏心阁,窈窕修长的两个人对视着。 “流苏姑娘,又或者说是冯容?”莫希澄清的大眼一眨不眨,盯着面前这位白衣女子。虽然蒙着面纱,她还是被捕到她表情中的异样。 流苏警觉地后退两步,水眸中的惊诧一闪而逝,随即恢复镇定,悠悠开口道:“公子认错人了吧?” “你放心,我不是坏人,也没有恶意。”莫希轻笑,就近坐在一张红木椅子上,捧起茶杯轻啜一口,“我只是受人之托,帮人寻亲。既然姑娘不是在下要找的人。我为刚刚的冒犯向你道歉,还望姑娘莫怪。” 流苏摇摇头,笑颜清丽:“怎么会!杨公子是个热心肠的人,流苏又岂能不明事理?只是不知公子为何人寻亲,兴许流苏听过,也能帮上忙。” “一对姐弟,姐姐叫冯慧,弟弟叫冯步,不知姑娘可曾听说过。”莫希故意说得很慢,视线不曾离开过对面女子半分。 “倒没听过,不过日后我会留个心帮公子打听打听。”流苏轻轻掩面,娇嗔道,“公子若再这么盯着,流苏怕是要羞得弹不好琴了!” 莫希假咳掩饰自己的失礼,抱歉一笑,“是在下唐突了佳人。” “那就罚公子弹奏一曲,可好?”流苏看了她一眼,眸光转而投向静立于竹案上的古琴。 “姑娘之命,岂敢不从?”莫希优雅地坐于琴旁,拨弦。 一曲终了,她起身,含笑:“今日多有叨唠,他日登门定当给姑娘惊喜,以表歉意。” “公子言重,流苏在此谢过公子厚爱。”她对身旁的丫鬟轻轻颔首,“柏儿,替我送送公子。” “不用再送了。”莫希回头对身后的柏儿道。她踏出万花苑,侧身抬眸,意味深长地望向赏心阁,这个流苏实在太沉得住气了,下次得出重招! 妹妹,弟弟,别怪姐姐,大仇未报,若此时相认,只怕连累了你们! 窈窕身形立于赏心阁门口,看着悠然飘去的身影,流苏敛去脸上的淡笑:“杨莫希……他到底是何人?” 第105章 近日,宁王府中丫鬟小厮说话不敢大声,走路小心翼翼,生怕无意间惹到比千年寒冰更冷上三分的宁王爷。 “还没找到?”冷俊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属下无能,没能找到王妃。请王爷降罪!”林越跪在地上,直挺着腰板,然却掩不住他三天不眠不休的劳累。 这次,王妃夜间突然从王府消失。府上护卫几乎翻遍整个京城,都没有找到。他实在想不出柔弱如王妃那样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做到,除非…… 林越不敢往下想,那张留在桌子上的纸条定有古怪!可聪明如王爷竟也猜不出字条上的符号,究竟如何解释。 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何况杨婉儿那头金发,那全夏昭独一无二的金发! 她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萧启煊你竟也慌了么? 如果,那纸条是她被迫写下呢?如果他们以萧芷然威胁,她定会乖乖就范。但她的纸条,到底想传达什么信息?那些消失的衣服又作何解释,他可不认为那是单纯的求财。 如果她是被潜伏在华州的南迟奸细抓去做人质……是为了威胁自己,还是他们只为她而来? 难道是为了十六年前南迟王对他妹妹——多伊格兰的一句承诺?若如此,婉儿的性命倒无忧,只不过想要找回她,恐怕还得费些周张。如若她不是被南迟人掳走呢?瞬间在脑海构出多种设想,却又一一被推翻。 “传本王的命令,撤回所有在外搜查的人,王妃失踪一事,绝不可对外声张!” 萧启煊脸上略有倦色,他揉了揉眉心:今日早朝,皇上已选定此次出兵南迟的主帅,你回去准备一下,十日之后随本王一道南下。” 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找到她,他定不轻饶! 王爷既被命为主帅,此番南下何时能归? 思及此处,林越脱问道:“王妃她还……”‘下落不明’四个字,却卡在喉中吐不出来。 “对外就称王妃病了,云王妃那儿的邀请也回拒。若真是有心之人掳走王妃,必然会来王府。如今却无半分消息,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王妃已不在城中,要么……”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真的被人杀害?却似乎没必要费如此周张。 凝着握在手上的冰玉杯,黑瞳蓦地收缩。果然还是疏忽了,竟落了个他! 嘴角微微一凌,萧启煊冷然道:“林越,随本王去拜访一位,朋友。” 听说宁王亲至,龙凤绸庄掌柜曾佑和,恭敬出门相迎。 “宁王爷能光临绸庄,真是蓬荜生辉啊!” 周身气息凌洌而傲然,男子在柜台前来回踱几步,冷眸扫过架上一排排绸缎,薄唇缓缓扬起个轻弧:“曾掌柜对丝绸布匹甚有研究?” 曾佑和摆手:“研究还谈不上,只是老夫与丝绸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熟能生巧而已。” “曾掌柜不必歉虚。听闻,你对金云纱知之甚深,如今只有楚城花家才产得出。” “这倒不假。金云纱在丝绸中是价格最高、制作工序最为奇特的丝绸。它的原料是夏昭最北端——蜀州城中独有的金蚕所吞的丝加工而成,金蚕本就难以养殖,才使得这金云纱千金难求!” “千金难求?”萧启煊挑眉,“素闻花氏绸庄没有买不到的丝绸,难不成只是唬人的大话?” 眼角轻动,曾佑和说道:“金云纱虽然难求,花氏丝绸庄却还拿得出。” 很好,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萧启煊满意地点点头:“本王要一百匹。” “一百匹?这……”曾佑和不明白宁王爷为何开口就要这么多。 “怎么?曾掌柜怕本王付不起银子?”萧启煊冷哼道。 “王爷言重了。只是金云纱珍贵异常,平日里买的人甚少,本绸庄现货现货也只有三匹而已。” 是的,最近卖出去的一匹,算来也有一个月之久。 若是炎炎夏日,穿用金云纱做成的衣服,便体会到“流汗不粘身,越穿越凉爽,越穿越轻快”的惬意。然现在是凉冬,属于淡季。金云纱一般的小布店根本供不起。毕竟一千两一匹的金云纱,并不是人人都穿得起。 冷眼一瞥,萧启煊嘲讽道:“这么说,花氏做不出这金云纱?” “不,只是需要时间。不知王爷是否急用?” “不急,本王十日后来取货。” 一百匹金云纱,需要原料很多。其中最珍贵的当数金蚕丝。然金蚕只夏昭最北的蜀州,才有养殖。最快的马去蜀州,来回也要五日。剩余五日织出一百匹金云纱,却也不是不可能。 萧启煊此话一出,分明不给人回绝的机会。龙凤绸庄刚刚运营,正面与宁王冲突,断然不是好事。曾佑和暗酿其中的厉害。 他呵呵一笑:“王爷尽管放心,十日后,我当派人将金云纱送去王府。” “有曾掌柜这句话,本王自然一百个放心。只不过——”萧启煊话锋一转,“若是十日后,花氏交不出货又当如何?” “花氏规矩,不能交货自当十倍赔偿!” “很好。”萧启煊招招手,“林越。” 林越将一万两订金放在柜台上。 送走宁王,曾佑和招来伙计。 “快去请少主。” 向花昊彦禀明了情况,曾佑和拱手道:“少主,此次老夫想亲自去趟蜀州,采购金蚕丝。” “不必。”花昊彦摆手,“十日后,你去钱庄提一百万两银子送去宁王府。” “少主,这——”曾佑和脸色一白,为难道。 “萧启煊自然是有备而来。金蚕丝,只怕蜀州已半分不剩!” 听完,曾佑和忿忿然道:“那宁王爷今日前来,岂不是为了……” “给他银两,区区一千万两,本少付得起。” “属下立即去准备。” “慢着。”凤目微挑,眸光高深莫测。 “少主,还有何吩咐?”驻足,回头。 “他要银子,本少就让他收不完!”邪气从这个男子的周身燃起,笑颜魅惑迷离。 第106章 出了龙凤绸庄,萧启煊并未直接回府。 “王爷?”林越跟在萧启煊身后,见他走得不是回府的路,不由困惑。 “你先回府。” “是。” 萧启煊,转了方面,朝北城门而去。 城外的郊,一片萧条,冷寂。 绕过几个土丘,萧启煊在一座孤坟前驻足。 他垂眸,清寒的目光落在木碑上,透过枯枝,烂藤,木碑上的‘冯进远之墓’五个字,已被风雨腐蚀,模糊难辨。 站立良久,他幽幽开口。 “冯进远,本王允你,决然不会让你一生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南迟一战誓在必行,本王凯旋之日,必是还你清白之时。” 醇厚深沉的嗓音,使这空旷无人的荒郊野外,更显悲凉。 华州,京都之地。街道比临近州县更长更宽敞,两道旁的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货物更是来自全国各地。 不过莫希早已逛遍这里的大街小巷,单这些小玩意儿,根本吸引不了她的注意。 该忘记的,她正在用力忘记。能开心时,她自然不会去感春怀伤。 今日心情甚佳,莫希约了冯慧兄妹游玩。本来冯慧还在生她的气,不过在龙凤店精美饰品以及阿步的软缠外加莫希的花言巧语,她终于露出笑颜,与他们一道出来。 “呵呵呵。”莫希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不错,想不到花昊彦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如果以后缺钱,就在这京城开间理发店,让花昊彦染个黄发当模特,肯定能引起染发风潮。每天染发的人肯定得挤暴,那可得雇好多伙计回来才行!老人要染黑发,小伙子小姑娘要染彩发,说不定还得开几家分店。 那以后,她不仅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没准还能登上京城富豪榜,评个优秀青年创业奖呢。越想越兴奋,笑意更浓。 “莫希哥哥,你又看到什么好吃的,笑的这么开心?”冯步摇摇她的左臂,将她从太空虚境拉了回来。 “没什么,就是想到你刚刚在酒楼的表现觉得阿步啊,真是男子汉哟。”莫希坏坏一笑。 “姐,你看莫希哥哥又笑我。”冯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刚刚在酒楼却是自己太莽撞,人家酒楼几位大厨比试刀功。有位师傅想请莫希去当评委,因一时情急手上的厨刀,忘了放下。冯步竟把人家当成打劫的,拿筷勺当武器,边朝大厨丢去,还边喊,“姐姐,莫希哥哥不要慌,我来保护你们!” 要不是莫希拦得及时,人家大厨可就被毁容了。 冯慧轻轻用袖子掩了嘴角道:“莫希公子是在逗你呢。” “你们俩再笑话我,我,我就不理你们了。”冯步嘟嘟嘴,停在原地赌气不走。 “好啦,我们怎么敢笑话阿步。”莫希说着拉起冯步,“走,我想到要带你们去见个人,见了她,你们一定会很惊喜。” “见谁?”冯慧好奇地看着莫希。 她故作神秘地眨眨眼,狡黠一笑:“暂时保密!”说罢领头大步朝前面走。 自进花家别院的第二日起,莫希便未出过门。萧启煊暗中派了不少人,搜找杨婉儿。若不是花昊彦有些本事,莫希早就本带回王府去了。 昨天,花昊彦不知从哪弄来的染剂,居然将莫希的头发染成黑色,甚至连脸也被涂暗了不少。如今在街上走虽没有从前那样超高的回头率,却更自在。 “吧嗒!” 莫希疑惑地看着手背,水珠晶莹,衬得纤手剔透白皙。 “吧嗒!” 又是一滴。 “下雨了。”冯慧轻抬右手挡住前额,又看向莫希,轻声建议道,“莫希公子,不如我们且先避避。” “可是莫希哥哥不是要带我们去见谁的吗?”冯步也停下脚步,望向莫希。 雨竟越下越猛。 “算了,也不急在一时,我们找个店避雨。”虽穿着棉衣,透过雨滴传出的丝丝寒意,莫希感觉分明,“可别着凉了。”说着,她拉起冯慧的手,在雨中跑了起来。 本就是深冬,突降的大雨更是冲淡了街上的人气。路上只三三两两的人也很快不消失在路的尽头。 冯慧微微垂着头,余光不时瞟向被莫希紧握的右手,脸上渐渐浮起红霞。冰冷的寒风,吹不散她胸中的甜蜜温暖,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怎么样,追不上了,你还不认输?”莫希边跑还边向后挑衅。 “才不呢,我一定能追上你!”冯步再次铆足了劲儿,倒有运动会上的百米冲刺的架式。 “阿步,你看后面是什么?”莫希一脸惊奇,好像这次是在冯步身后发现了一只比马还要大的公鸡。 可冯步也学聪明了,同样的把戏,他岂会上第二次当。 莫希并没有真的在与他赛跑,只是一时起了玩心,冯步自然也喜欢与她玩闹。 冯慧尽了全力,保证自己不拖莫希的后腿。秀目弯弯,她满足地看着他俩打闹。 心霎时被什么填得满满,这样的感觉就是幸福吗?冯慧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好快。她希望他们就这么一直跑下去,不要停下来,如此便能与他永远在一起了。 永远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期盼这种永远,与他吗?眼角轻瞥,俊秀的脸庞映入眼睑。他对他姐弟这般好,就算自己以身相许,只怕也难以报答他的恩情。可自己,为什么会想到“以身相许”呢?不觉又是一阵面红耳赤。 莫希你是否知道,因为你的路见不平,竟虏获了一名少女的芳心呢。 第107章 三个人在雨中奔跑闹趣的画面,倒是番生动的景致。 在冯步即将超过她俩的时候,莫希却突然转了方向,停在一家客栈门前。 “客官,这雨越下越大了,您几位就在小店住下歇歇脚,等明早儿雨停再赶路。”店中小二眼尖牙利,“小店今日还特地备下热水,给着了雨的客人洗用。” “三间上房。热水现在就要,另外麻烦小二哥帮我兄妹三人买几套衣服。”说着莫希递上一张银票,“剩下的算给小二哥作小费。” 虽然不知这小费是什么,小二双手接过这一百两的银票,“好嘞,小的这就去办。”麻利地转向柜台,“上房三间!” “几位客官,楼上请!”又一名小二上前引路,恭敬地将他们领上楼,三人各自进了房。 推开门,立在屋内正中央的大木桶映入眼帘。桶上雾气缭绕,热气腾腾。 退去身上被雨淋透的衣服,莫希舒服地半躺在木桶里,水温恰好处。轻轻闭上双眼,享受着这难得的沐浴之乐。最后一丝疲劳也溶解在水中,消散殆尽。 望着光滑晶莹得几乎没有瑕疵的胴体,莫希恍惚了。水面轻漾,扩散的波纹,又汇聚在一起,凝成那人深邃的俊眸,当日在浴清池的情景,一幕幕在眼前回放。心口似被什么划了一道,隐隐的疼。 瞟上水面,墨色在浴桶中晕开,那人的眉眼便也随着化了去。天哪,怎,怎么回事?!回神,她低低惊呼,这水,居然黑成这样! 渐渐变黑的水,使莫希不得不扪心自问,平时并没有亏待这个身体,现在不过因为贪玩,三天没洗澡而已,它居然就给主人“颜色”看了? 无奈地拂了拂下前额凌乱的头发,指尖竟也被染黑了。顿悟,原来是头发在作怪!花昊彦个混蛋,染发用的什么劣质产品?刚才夸过他,居然就掉色。 水显然不能再用,穿好衣裳,莫希叫来小二,吩咐他重新打来热水,又把自己从头到脚洗一遍。 时间这么一浪费,已是傍晚。虽然雨停了,却也不方便再去万花苑。 “莫希哥哥,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色啦?”三人换上干衣服坐在楼下用饭。 冯步对坐在身边的莫希左瞧右看,兴奋地叫道。莫希哥哥金发的样子更好看,他更喜欢。 “莫希公子,你的头发怎么会……”冯慧看着他用丝带束起的金发,眼中惊艳更大于疑惑。心中不得不承认,她也更喜欢他现在这副模样,金发愈发衬得他潇洒俊俏。 以前出门莫希都会戴着帽子遮住金发,自然没有多少人看过。 此时,她无奈地摇摇头:“哎,别提了,还不是有人大胆,居然敢给我用次品?!不知道对头发有没有损害,要是头发以后分了叉,看我怎么跟他算这账!” “没事就好。现在我很好奇,莫希公子要带我们去见的是何人呢?”胡思乱想一通后,冯慧才想莫希还没说要带他们去见谁。 莫希朝客栈门外看了一眼:“被这场雨一耽搁,都快天黑了,不过那儿离这不远,就是万……”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莫希,还冒着热气的茶,无辜地洒了一地。 “怎么这么不小心?”冯慧的话虽有责备,可语气中却尽是关心,“手有没有扎到?” 冯步像个犯错的小孩,摇摇头。眼角小心翼翼地瞥一眼莫希,低垂着头回道:“我不小心滑了手,这个杯子……”他盯着地上的碎片,心想自己为什么总是会给他惹祸呢,什么时候才能像莫希哥哥那样遇到什么事情都能镇定自如,那样就可以保护姐姐,再也不会被别人欺负了。 可是胸口为什么闷着喘不上气,好像自己有件很重要的宝贝,就要被人夺走一般难受得要命。 “人没事就好,杯子坏了,我们赔就是。”说着莫希拿出一锭银子,这只杯子摔后莫希心中也堵得慌,想早点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便起身道,“小二,结账。” “阿步,你的手真没有被划到?来给我看看。”冯慧看弟弟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忙拉过他的手,仔细地瞧了几遍才放下心来,“莫希公子,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天再去见你所说的人,可好?” 莫希点点头:“也不急于一时,那人我们改日再见不迟。走,回去吧。” 三人并行,正说笑着,迎面款款走来一名女子。莫希放慢步子,打算让她先过。不料她却停在莫希前面。 刚要绕过去,莫希竟发现自己的胳膊被人抓住。疑惑地侧目回身,对上那女人恶狠狠的眸光,莫希不由心底一阵寒凉。此人,自己并不认识,她这么瞧,倒像她们有几世宿仇。 莫希正想,回去要如何找花昊彦算账,没有在意眼前这个陌生怪异的女子,当然也没有发现她的心怀不轨。不再理她,莫希抽开手,转身打算离去。 始料未及,女子豁然举起右手,手上寒光一闪,锋利的匕首冲莫希而来。 “小心!莫希公子!”冯慧急切的声音,拉回了莫希的魂魄。 莫希抬头时,正对上关切的双眸,她眼中似有难忍之痛,纤细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身子一歪,就要倒下。莫希眼疾手快地扶上她,左手稳住她的肩,右手稳住她的腰。 刚触及她腰身,手却感觉到一股湿黏的暧流。诧异地低头,莫希看向自己的手,原本白玉般的纤纤五指,已被染成红色。 是血!触目惊心的血! “滚开!”那名女子见匕首落下,竟没刺中正主,心中恨愤更甚。她涨红了双红,用力拔出刀,朝莫希叫道:“贱女人,别自以为有宰相和太后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去死吧!” 只一瞬,血已浸透几层厚厚的衣衫。莫希将摇摇欲坠的冯慧拥在怀中,冲那张狰狞得扭曲的脸喊道:“你疯了!阿步,快,快去找大夫!” 早被这突然的一幕吓傻,听到莫希的叫唤,冯步才回神,望着满身是血的女子,失声叫道:“姐,姐!” “还愣在这干吗?快去叫大夫来,快啊!” 冯步早已脚软,跌跌撞撞地跑远。 第108章 “我倒要看看现在还有谁来护你!” “快住手!我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人?”莫希冲眼前疯狂的女子吼道。 “哈哈,素不相识?无冤无仇?”许筠茹仰头大笑,“怎么,怕死了?当初赶我出府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到会有今日!别说换了衣裳,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全京城有一头金发的,除了杨婉儿,还能有谁! 她是谁,杨婉儿和她,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恩怨? 未想明白,许筠茹又握刀冲了上来。 怀里抱着冯慧,莫希哪有力气抵挡,只能也做回人肉盾。咬唇转身,她迎向刀刃。 “公子,小心!” 莫希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弱女子,一个身负重伤的弱女子,居然有如此大的力气将她推开,再次为她挡刀。 她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其中还有一种力量叫爱! 莫希受不住推力,踉跄地跌跪在地上:“小慧,你个傻瓜,你想死啊!” “她是冲我来的啊!”无措地望着血流不止的冯慧,莫希鼻子发酸:“你别动,阿步去找大夫了,一会就来。” 傍晚,本就冷清的街道,此时只有不安分的尘土和着寒风,低低地发出几声沉闷的哀鸣。 见两次都未击中真正目标,许筠茹对失血过多而陷入半昏迷的冯慧吼道:“滚开!我要杀的是她,你找死!” 莫希不知道这女子与杨婉儿到底有何深仇,她重伤了冯慧,却还不肯罢手。 身上的白袄凝着鲜血,更显触目惊心。 颤抖着手,莫希轻轻捂上她的伤口,血却愈流僡凶。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挡下这两刀,胸中像被堵住一般,她透不过气,心一阵阵的触痛! 混乱的大脑,已经不会思考,莫希只一个劲道:“撑着,小惠,看着我,大夫就来了!” “我送你去陪她!”话音还未落,许筠茹执刀冲过来。 抱着冯慧,莫希无处可避,只得本能地伸出左手迎上去,迎上仇恨的目光。她紧紧握住刀刃:“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非得至我于死地?” “怎么,装不认识?杨婉儿,你以为今天你能逃得掉吗?”说着她用力往回抽刀。 握刀的手丝毫不敢放松,莫希用尽全身力气,连人带刀将她甩了出去! “哐当!”刀狠狠砸在地上。 锥心刺骨的痛,延着左手神经传至大脑的每个细胞。半截食指,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旁边躺着的,还有被莫希摔出去的疯狂女子。 呵,这只手只怕是再也弹不了琴了! 呆呆凝视着只剩四根指头的左手,手上的痛楚却及不上心痛。她又如此狼狈,保不了怀中已命在旦夕的人,甚至连杨婉儿的身体也保护不了。 “公子,咳,……小心……”怀中的人,费力吐出几个字。心焦灼万分,却使不上半分力。 冯慧眼睁得大大的,瞪着已再次举刀的女人。莫希公子,快快躲啊,身后,你小心身后啊!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缓缓闭上双眼,长睫不安地颤了两颤。逃不过,那便陪你一起。冯慧,救不了,我陪你! “哐当!”刀应声落地,夹杂着女子凄惨的哀叫,擦得莫希耳膜一阵刺痛。 眼帘微微打开,婆娑的泪眼,映着一柄剑。那剑此刻正架在刚刚凶神恶煞的女子细白的脖子上。目光顺着剑柄望上去,对上关切的眼神。 “林越?”喉中干涩,发出的嗓音,含了丝颤抖。 “属下来迟,王妃受惊了。”林越与萧启煊在金龙玉凤店外分开,王爷吩咐他先回府,结果竟在这里遇上她,们。 “快,快帮我救人!”怀中,冯慧还在昏迷,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唇,微不可察地一张一翕。 “小慧,小慧?”莫希轻轻推着她的胳膊,“千万别睡,快醒醒,我带你去看大夫。” 似耗尽一身气力,冯慧才勉强将眼睛撑开一道缝:“莫,莫希……我,咳,咳,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你快别说话,我们去看大夫。”莫希抱她不动,急急喊道,“林越!” 刚要起身,衣角却被轻轻抓住。 “别,让我再……在你怀里躺一会好吗?一会……就好。” “看完大夫再躺,你别闭眼!” “不,咳,不用……麻烦。我累了,累……”说着眼皮缓缓垂下,似要睡着。 “别睡,不许睡觉!冯慧,你看着我!”莫希摇着她,嘶哑了嗓子。 她似乎没有听到,眼帘慢慢合上。 “王妃,她已经……”看着满脸痛苦的莫希,林越不忍再说下去。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杨婉儿!你这种女人,早就该死!我恨就恨当日为什么不早点下手,让你死在回去的马车上!今日杀你不成,他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原来当日站在马车外的,也是她。 “你闭嘴!”不想多看她一眼,莫希只盯着怀里的人,“小慧,你醒来,快醒来啊!” “哈哈,哈哈……”半坐在地上的许笉茹,仰头大笑,“你这副德性,哈哈,真是可笑极了!” “你滚,给我滚!” 吃惊地抬起头,许笉茹疑惑地冷哼:“你会这么好心,不杀我?” “滚!”莫希吼道。 许筠茹从地上爬起来:“别以为你放了我,我就会感激你。以前在王府,你对我的羞辱,我不会忘记!总有一天……” “滚!” “茹夫人,请吧!”话虽恭敬,语气却比冬风更寒。 许筠茹拍拍屁股上的灰,轻瞟一眼横在面前的剑。冷哼一声,她转身快速离去。 第109章 “阿步,阿步!他人呢?”冯慧猛然睁大双眼,大口地喘着气,她费力地左右张望。 “阿步去请大夫,就来了。” 顺着声音,冯慧转头。目光定焦在莫希脸上,她抬手,缓缓上移。莫希忙接住她的手,牢牢握住。 “哎呀!”纤细的手微用力,冯慧想将她抓紧,却正触上莫希只剩一半的食指。 “你,受伤了?”吃劲地仰起头,冯慧想看清她伤到哪里。 “没有,是腿麻了,站不起来。”莫希怕她瞧见手上的伤,将左手缩回去,搪塞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 “没事就好。我求你,咳……求你件事,莫希。” “你先别说话!” “求你。”冯慧摇摇头,“求你帮我照顾阿步。我恐怕……我不放心他。” “你不会有事的!小慧,你听着,我找到你姐姐了。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找她!” “姐姐?”眼神开始涣散,冯慧唇边溢出一丝满足的笑,“我看到她了。爹!娘!别走,等等我!”她向前面空无一人的街,伸出了手。 “小慧!小慧!”莫希将手放在她眼前晃着。 “阿步呢,阿步不见了!”直挺起身,她慌张地搜寻着。 “他一会儿就回来。” “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顾阿步,拜托你……” “你撑着,大夫来了你就会没事的。” “求你,要替我,咳……照顾阿步……” “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好照顾阿步,好好照顾你!我会……” 话还没有说完,一直被紧紧抓着的衣角,松、了! “小慧,小慧!”泪滚落,打湿衣襟,“你快醒醒啊!你看着我,我不许你睡!” 怀中的人心满意足地合上眼,似乎真的是睡着了,然却永远再睡来! “王妃,她已经,去了!” “你胡说!好没事,她只是累了!快,我们去带她看大夫!她……”霍然起身,莫希一阵目眩,眼前一黑,向后仰去。 “王妃!”林越眼疾手快,抢在落地前接住她。 血滴落在青冷的石板路上,林越才注意到那血竟来自她的左手!快速在她左腕上一点,止住流血。林越毫不迟疑地抱起她,深深凝一眼地上已没了呼吸的女子。他身形闪动,跃过数座楼舍,直奔京中最好的医馆——济世堂。 “大夫,快点,我姐姐他们就在前面,麻烦你,再快点儿!”冯步焦灼万分,回头催促,步下却没有慢下半分。 “哎哟哟,你慢些,再慢些。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拖得散了架!”胡老大夫几乎是被阿步连拉带扯地拖过来的。 突然走在前面的少年顿住了,胡大夫没刹住脚,结实地撞在了阿步身上:“哎哟!我说这会儿,你怎么又停住……” 正打算责骂,胡大夫的目光,随着他的牢牢定格在地上躺着的人身上。 纤弱的女子,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笑,已流尽血而显得更加苍白的脸上还留有一滴晶莹的泪滴。这样一张安静秀美的脸庞,与腹下两个凝结的血洞比照鲜明。此时,胡大夫竟忘了医者的本能,若不是被阿步那一声凄厉的哀号声惊醒,他还陷在这深沉的震惧中,无法自拔。 “姐!姐姐!”冯步拼命地摇着,地上的女子全身冰凉僵硬:“阿步已经把大夫找来了,你醒醒啊!醒来啊,姐姐,快醒来啊……”他大声哭喊着,声音渐渐变得沙哑。 他突然明白了,虽然自己找来了大夫,可姐姐已经永远也不会醒来过。地上的这具尸体,哪还有一丝温度。叫她如何回应,她心爱的弟弟? 冯步提袖,一边抹着泪,一边泪又继续流下。冯步怔怔地盯着姐姐,脑中闪过一个人。莫希哥哥呢?他为什么不在,为什么只有姐姐孤零零一个人?他去哪里了,不是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吗?为什么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见了? 他最敬爱最依赖的莫希哥哥,不见了!明明是他,让自己去找大夫,可这会儿,他怎么丢下姐姐一个人走掉呢? 是……逃走了吗,在最危险的时候,丢下姐姐逃走了吗? “孩子,别太伤心,你姐姐她已经……走了。”胡大夫医人无数,在他眼前痛苦死去的病患自然不少。然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惋惜痛心,如此秀气的姑娘,死后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他读懂了这笑中有满足,也有愦憾。她为何会满足,又何来愦憾?只怕旁人无从知晓。 “不会的,姐姐怎么会留下我一个人!大夫,你一定会医好我姐的,对不对?你一定会的!”见大夫未动,阿步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喊:“你是大夫啊!只有你能医好我姐姐!” “孩子,别哭,听话,把你姐姐背回去,请人葬了吧。别让她一直躺在地上……”胡大夫也不忍再说下去。 “不,我姐没事,她不会丢下我!” 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冯步抱着姐姐已冷却的尸身,足足等了整整三个时辰。他的莫希哥,并没有出现。 绝望如海水一般,顷刻席卷了他的心。 冯步愣忡地抱紧怀中的人,喃喃低语:“杨莫希,是你害死姐姐了,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姐姐,是你害死了我姐姐!!!” 为什么要逃走?为什么要见死不救?原来,冯步是个彻彻底底的大傻瓜,竟然把这样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当英雄,当偶像来崇拜?! 杨莫希,你把姐姐还给我,还给我啊—— 第110章 “小慧,别走!”猛然从床上坐起身,莫希喘着粗气,冷汗沿着鬓角滴落。 由于太过用力,她扯到左手的伤口,一股钻心的痛,直刺心脏。顺着感觉,莫希向痛处一瞟,原本断了半指的食指上被缠上洁净的纱布。 “王妃,您醒了。”坐在桌边的林越听到床上人的动静,站起身。 “小慧呢?她在哪,她的伤怎么样了?带我去看看!”莫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王妃,谢神医说,您现在不宜激动,还请躺下静养。冯姑娘她已经,……不在了。” “你说什么?!”心像是被尖刀狠狠刺入,痛得她不住地颤抖。 沉默了好久,林越才听到床上人低低的一句:“那,那她的……是不是经安葬了?” “回王妃,属下送您来这里后,便折回去那里,可是冯姑娘的尸身却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怎么可能不见了?!咳,咳……”太过激动,莫希连声咳嗽起来,像是要连心肺都一并咳出来。 “属下赶到时,地上的的尸体,确实不见了!”林越怕眼前的人伤心过度,便闭了口,不再多说。当他赶到的时候,地上除了一滩凝固成黑色的血迹,再无其他。 送王妃来济世堂,不曾想到一直云游在外的谢照宜——谢神医,竟在堂中。能幸得谢照宜,谢神医亲诊。当被谢照宜告知,半个时辰内若将她的断指取回,他或许还能为她续上。林越听及此处,就直奔事发地。而后将王妃安顿好,他再次返回去时,地上的尸体便已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莫希喃喃自语,头痛得欲裂,她艰难地思考着。 忽然脑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脸庞,对啊,她怎么把阿步给忘记了!肯定是阿步,是他把小慧带走了。那他现在一个人,会去哪里? “林越,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找个人?” “王妃请说。” “他叫冯步,是冯慧的弟弟。你去城西的那间破庙找找,如果不在……不,他应该会在那里。”对,他会在那里等她,他们约定过的! 那时,只是在醉茗居,她和冯慧逗阿步,说是哪天他要是走丢了,怎么办?冯步脱口便道,他认得回破庙的路,他就回去等他们!想不到,一时的玩笑,如今竟成了真。只是不见了的,却是冯慧,她还记得回去的路么? 将冯步的相貌详细描述给林越,莫希再三叮嘱道:“请你务必找到他,他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王妃请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林越,谢谢你!” 林越俯身抱拳行礼:“王妃言重了!” “萧启……王爷他,知道我在这儿?”莫希试探性地问道。 “属下还未来得及禀报。” “那就拜托你,别告诉他。杨婉儿从今天起就不再是宁王妃了!” “王妃……”林越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她打断。 “既然明知有些东西就算执着一生也得不到,为何不选择放手呢?”莫希凄婉一笑,“在外面的这段时间,我学到很多,也想了很多。林越,我已不再是那个王妃了。希望你将今天见到我的事保密,尤其是受伤的事,行吗?” 不论是宁王府,还是萧启煊,此刻都是莫希急切想要逃避的,她不想陷入那见不到底的深潭。莫希要的,他萧启煊给不了,或许他从来也不屑给。那么,何必回去,相互折磨,相看两厌!莫希不善良,但莫希却也从不妥协! 可是真的逃得掉,避得开吗?如果一个人,把心弄丢了,却不知道,那又是怎样的悲,怎么的伤! “这……”林越有些为难。 “婉儿在王府过得并不快乐。可现在在外面活得很好,这样的日子我很知足。” “可是王爷他……” “王爷,他有他的生活。”他很快就有新妻子了,不是吗? 深吸一口气,赶走心底的阴郁。掀开被角,莫希轻轻下床。 “王妃小心。”林越忙上前犹豫片刻,扶住莫希受伤的左手,“谢神医说,您的左手三日之内不可占水,半月之内不可负重。草药每日换过,一个月之后若是指甲见长那就是断指愈合了。” 抬头莫希正视他,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抽开手,只用单手的女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鞋套好,扶着床边木栏站起:“我得走了。” “王妃……” “没有王妃,在下姓杨名莫希。” 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林越从怀中取出一个儒帽:“莫……希公子,你的头发必须遮一遮。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好,多谢。” 目送林越,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莫希这才回身,进门。 “姑娘,你可回来了。” “嗯。” “公子正在厅中,等着你用晚膳呢。”灵秀见莫希,拉了她偏要去找花昊彦。 “不用了。” “姑娘,没事吧?”见她神色不对,灵秀关切地停下脚步,看着她。 莫希虚弱地摇摇头,却发现自己连笑都挤不出来:“有点累而已,先回房了。” “好,姑娘早点歇着。”灵秀倒也不再问,“奴婢去知会公子一声,叫他不用等了。” 床头,莫希却怎么也睡不着。街头那一幕,在脑中一遍遍回放,心便被一遍遍被辗着,压着,抓着,似乎还有人在用刀一下下地剜着她的肉。 原来,在乎了,便会痛。 痛了,便是撕心裂肺。 第111章 “什么!只削了她一根指头?”杨月儿放下捧在手中的茶盏,抬头问向站在一旁的人。 “当时她是男装打扮,身旁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子,男孩还一直叫她什么……莫希哥哥来着。”许茹筠如实回话。 “男装?莫希?倒没听说,原来我家妹子还有这等嗜好。”目光扫到门口修长的身影,她轻笑着问道,“王爷,您说是吗?” 萧启业走至杨月儿旁边的位置,唇角露出浅笑:“杨莫希?这个人我近日倒有听说。他面子大得很,曾与宁王、云王一起出入万花苑。” “哦,还有这等事儿?”杨月儿好奇,“不过,你确定那真是杨婉儿?” “本王并未见过他,筠茹觉得呢?”萧启业柔声问向许筠茹。 她有些窘迫,一直和顺地低着头,哪还找得到半分毒辣的影子。 听到萧启业问话,许筠茹受宠若惊地抬眸:“是她,错不了!她换了个装,别人都不认得她,可我却认得,全京城谁如她那般有着妖异的金发?”说完已是一脸激愤。 “不错。前些天本王也曾派不少人盯着杨莫希,近日却失了消息。不过刚刚,他们抓回来一个人,或许你也认得呢!” “是谁?”杨月儿更是好奇,看来他暗中还做了不少手脚嘛。 萧启业唇边的笑讳莫如深,他击掌道:“来人!把今日抓到的人带来。” “啪”!是手掌与头相接碰发出的让人心颤的声响。 “放开我!你放开我!”冯步猩红着双目,不停地挣扎。 “臭小子,老实点!”来人狠狠一推,他跌进门里。 脸颊上火火辣辣的疼,伴随着膝盖上的刺痛,直袭他的心脏。冯步两肘死死撑住地面,费力地爬了起来。 “大胆,见了王爷还不下跪!”说着那人上前对着冯步猛踹一脚。 “住手!”萧启业脸上哪还找得到半分笑意,他冷声喝道,“本王让你请他来,你就是如此对待客人的,嗯?” “王,王爷恕罪,小人一时糊涂,王爷饶命啊。”看到王爷的眼色,刘二忙摆出一副求饶悔过的样子。 “愣着作什么,还不快给他松绑!”萧启业沉下脸,倒不像是在作戏。 “是,是!”刘二不知王爷为何变了脸色,跌跌撞撞地给冯步松绑。 “你可是冯步?” “哼!”冯步冷哼一声,偏过脸。 “本王请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已经找到害死你姐姐的人了。” “是谁?”虽然隐约知晓事情结果不会好,但是冯步打心底希望他的莫希哥哥,并没有抛下姐姐,或许他也是去找帮手了。 “你可认识这位姑娘?”萧启业抬手,直指许筠茹。 惊愕地对上康王爷的食指,许筠茹不解,这是要作何? 杨月儿轻瞥一眼,嘴角掠过冷笑,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戏。 这张脸,这个人!!!他怎会不认识?! 冯步激动地向她冲去:“坏女人,是你!你杀死了我姐姐,我要替她报仇!” 萧启业向刘二使了个眼色。 刘二会意,及时拉住像受伤的野兽般咆哮的冯步。 许筠茹明白了康王的意思,顿时显出一副柔弱无助的可怜模样。 萧启业无奈地摇摇头道:“你啊,到底是个孩子。杨莫希这招一箭双雕,倒是叫人佩服啊!” “这,这和莫希哥哥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你眼前这位姑娘,同你姐姐一样都是受害者,怎能说与他无关呢?”顿了一顿,萧启业又转向许筠茹道,“此事本王也不便多讲,还是请许姑娘自己说个明白才好。” 许筠茹缓缓抬头,看得众人皆是一惊。那不知何时多挂满泪水的小脸,怎么能不叫人同情?! 她轻轻抽泣一声,开了口:“我以为杨莫希他只是花心,毕竟平日他待我极好,本想着或许等我们成亲之后,他就会收收性子,待我们母子永远好。”说着手轻轻扶着小腹,一脸的温柔慈爱表情。 听到‘成亲’二字,冯步双拳握得死劲。原来,他真的只是在骗他们!原来,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杨月儿更是双眸圆睁,紧紧盯着她的小腹。越看却越觉得那儿隆起了来。她忍不住问道:“你是说,你已经……” “没错!我已经怀了他的骨肉,杨莫希的骨肉!那天我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在家中等了他整整一夜。猜想着,兴许是他有什么事给耽搁了。我实在没想到,他那晚居然又是在万花苑。我以为,当他知晓我怀了我们的孩子以后,他会对我好一点。其实我不贪心的,只要他每日回家,不要总是让我与孩子等上一宿就好。可这个负心人,他居然,不要我了。我还没来得及把孩子的事告诉他,我……” 用衣袖拭去眼角滑落的泪,她继续道:“我本是想杀了他,再与孩子一起到地府去找他。却看到他竟又与别的姑娘厮混在一起。我当时便气晕了头,拔了刀子就要刺他。谁知,他会那般心狠,把那姑娘推了上来。我收手不及,却是害了别家姑娘。我的确是该死的人,本欲投湖一死,以抵那姑娘一命,正巧被康王爷救下,我哪还有脸面活在世上,我……”许筠茹再也说不下去,掩面痛哭起来。 第112章 “杨莫希在京城人面兽心,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他经常出入万花苑,有这等事不足为怪,可是他竟然是如此丧尽天良,不仅害了许姑娘还害了冯姑娘。总有一天,他会落入本王手中,本王定会为你们讨回公道!”萧启业愤然将拳头砸在旁边的方木桌上。 许筠茹一边低低抽泣,一边施礼道:“多谢王爷。可杨莫希所害的人,又何止是区区我俩。” 冯步毕竟还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以前有姐姐的呵护,未经世事,自然不知他们的把戏:“你既然是王爷,为什么不早点把杨莫希抓进大牢里去,让他继续害人?” “唉,你只是个孩子,哪里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这杨莫希为什么会姓杨,自然是和当朝宰相杨枭天有关系!何况还有宁王庇护他,岂是随便说抓,就能抓来的人。”杨月儿接过话,沉沉叹了口气。 “我当然知道,我爹就是被宁王所害!”冯步大声喊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一定会给我爹和我姐姐报仇!原来他们都是一伙的,都是坏人!”说到最后一句头他低下,目光黯然。杨莫希,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阿步的哥哥! “哦,你爹是谁?怎么会与宁王爷结下仇?”萧启源眼角眯起,寒光一闪而过。 “我爹叫冯进远,我们冯家就是被他给抄了!” 冯进远,三年前的那个替死鬼?这笔帐,果然是算在萧启煊的头上!想着,康王眼中不可掩饰地溢出丝得意。那一场,到底是扳回了一局!现在这场呢,萧启煊,你还有什么胜算?!脑中,酝酿出完美计划。 “这么说你爹爹是受宁王的诬陷?” “是!”冯步将牙咬得‘咯咯’直响。 “那你可曾想过帮你爹平反?” “当然想!可是宁王也是个王爷。连您都没有办法,我还能怎么样呢?”冯步丧气地低下头。 “你若有心,本王倒有一计可试试。”狭目中透出冷厉,萧启业胸有成竹。 “是什么?”冯步顾不上尊卑,急切地抢上前,拉着他的衣袖。 萧启业,也不介意,俯身靠近他的耳侧:“就是…………”唇畔似漫不经心地,勾出阴毒的冷笑。 萧启煊,不如我们走着瞧!! 林越无奈地对着院正中央,堆的十几箱聘礼发愁,犹疑半晌,终于开口。 “王爷,这些是否今日就送去鲁府。” “嗯。” “王爷,还有九日,便要去谷州。”言下之意,现在取消这门亲事还来得及。 “九日?”萧启煊瞥了一眼对面的人,“还来得及。” 杨婉儿,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回来,便还来得及! 林越忧虑的眼神,不由又落在男子冷漠的俊脸上。难道他当真不在乎王妃了么? 萧启煊知道他在打量自己,却丝毫不在意。 沉默片刻,他扫一眼不远处的大木箱子,不咸不淡道:“早点送去。” 直到修长的身影彻底消失,林越才抽回视线,他轻叹一声,终开了口:“来人!” 几名侍卫拱手:“将军。” “你们,随我一道去鲁府。” 自回来,莫希似乎沉闷了许多。整整一天两夜不出小院。不是坐在桌旁研究瓷杯上的花纹,就是立在花前数着花瓣,这可不是她的风格。 花昊彦虽时不时逗她几句,她却不似从前那般顶针,心不在焉地扯个笑。然后,又继续她的观察研究。 此时,花昊彦又走到莫希面前,盯着她半晌,未说一句话。 “有事?”斜睨他一眼,莫希放下手中的空杯。 “听说醉仙楼又出了新点心。” “没味口。” “听说离这儿不远的街头,开了家酒店,那里的点心在别处可偿不到。” “没兴趣。” “那你就陪本少出去随便走走,家中实在闷得慌。” “没力气。” “呵,想要本少抱你,何必找借口!”不等回应,花昊彦已将她打横抱起。 “喂,你干吗?!”莫希挣扎着,却怎么也使不上劲来,“快放我下来!” “怎么,改变主意了?”花昊彦挑挑俊眉。 “放我下来!”莫希拧紧眉,冷冷道。 “想通了?”嘴角轻扬,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仍大步朝门口走。 “我自己走!”莫希投降。 “早说嘛!”花昊彦轻轻将她放下,呼了口气,“要知道抱着你走了这么老远,本少可不轻松哪!”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两边小贩叫卖声不绝。已近年关,人们都在准备年货,匆匆忙忙的人脸上不免喜气,一年到头远在他乡的人们,有的带了长期在外赚回来的银子,有的甚至还讨回个外乡老婆,虽然平淡,可和谐的画面着实叫人羡慕向往。 莫希被拉着,两人走进一家首饰店。 花昊彦确是个怪人,自家那么多店他不带莫希去挑,偏找小铺子逛。 第113章 店虽小,生意相当好。雇用的三名伙计,堂前堂后来回招呼客人,老掌柜便亲自迎过来。 待二人走近,老掌柜不由愣了神。只凝面前的人一眼,他的视线便再挪不开。活了大半辈子,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现在他却觉得,这两位公子,今日能得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紫衣公子凤目含笑,挺傲的鼻梁下,薄唇轻扬。面带浅笑,周身似流动着股让人不得直视的贵气与傲然。白衣公子紧随其后,眸光忧郁。虽没有紫衣公子的风流潇洒,却别有一番清幽秀雅之风。一紫一白,一前一后,相继走入。两位公子衣着不凡,相貌出众,刚站入店中,此间玉器首饰已失尽颜色。 掌柜竟忘了招呼来客,直盯着两人半晌才回了神,忙开口:“两位公子,可是要为心上人挑选礼物?本店的玉钗可是最佳之选,这批货是昨日刚到的,两位随意看。” “莫希,你说这个怎么样?本少觉得你戴定然好看。”一眼扫过,花昊彦便从满柜的首饰中,取过一支玉钗。在莫希眼前晃了晃,不等她回答,他已转身对店掌柜说道:“本少要了这个!” “公子,这个是,是送姑娘家的东西。”掌柜觉得,他们这样似乎有些不妥。虽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却还是好心提醒他。 花昊彦唇角上扬,笑容中尽现邪魅,俊眸盯着心不在焉的莫希:“本少就是要送她,如何?” “当然,当然可以。这位公子肤色白皙,更胜女子,若是此钗相衬,定是更加……更加俊俏。”读了大半辈子的书,此时却不知用何词来形容眼前的人。柔弱中却带了坚定与刚毅,明明是男子却比女子更让人疼惜。 不自觉地又对上含笑的凤目,老掌柜暗暗捏了把汗。尽管眼前这位俊公子双目含笑,可还是觉得在他的注视下,自己竟有些喘不上气来。 虽然觉得他们这般俊美的模样,做了断袖,不知多少姑娘要为之可惜,但自己看着他们,却又为他们感到理所当然。 “莫希,你还想要什么?”花昊彦手边的已经选了一堆玉钗啊,玉镯啊。 “你自己看。”不冷不热的一句回话,音调不高,声音却让人听着舒心。 莫希不顾花昊彦的继续挑选,将目光洒向外面的街道。只一眼,她便定住。目光牢牢锁住,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移动背影,那样熟悉,那样亲切的背影!。 那个身影的主人,他们曾经一起品过醉茗轩的八宝糕,曾经共乘一舟游过千百态的静庭湖,曾经…… 阿步,是阿步,是他! 没有片刻的犹疑,脚步急动,莫希已经跟了出去。眸光,不曾离开过他的背影半分。 短短一个月,他似乎瘦了不少,想来他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 “你小子,长没长眼睛!”粗噪地嗓音,近在咫尺,吼得莫希耳膜都快震破了。 “不好意思,麻烦你让让,我赶时间。” “撞了老子,就想这么走了?”大汉抓住莫希的胳膊,满口的黄牙。 “放手!”莫希皱眉。。 “想得倒挺美,哼,老子……哎哟……”大汉紧抓着莫希的手松了,他单脚蹦起来,满脸痛苦地捂着右脚。 莫希不再多作停留,越过大汉直向前追去。 可是哪里还有冯步的影子!只一会儿功夫,人却不见了!莫希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心乱如麻。今日再不找到他,以后还可以去哪找呢! ——若是哪日,我们走散了,怎么办? ——那就到破庙等啊,我一定能等到莫希哥哥 心跳骤然加速,早应该想到的。破庙,他应该会去破庙! 想着脚下不由加快步伐,直奔破庙方向。! 驻足,秋素阳抬眼。这是一间破庙,门上招牌的金漆早已脱落,看不出原本的字迹。旁边的门歪歪斜斜,在风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手提起青袄下摆,她优雅地踏入门内。 很久很久不曾回来过,久到她差点忘记十六年前,她还有一个孩儿留在这繁华喧嚣的京城。此次回来只是为了见孩子一面吗?毕竟那人,已经不在了。 下意识地,右手扶上左腕的淡碧玛瑙水晶珠,紧紧的。他已经不在了,自己却连最后一眼都不曾看到。 平静的玉颜上,一丝苦笑转瞬即逝。想不到十六年的隔世清修,终抵不过一个‘情’字。 将目光拉回到眼前,环顾一周。这里定然有人住过,墙角处有一堆很整齐的干草,上面垫着被单,一头还放着整齐的被褥。离那简易的草床不远处还有一张小桌子,两个小凳子。 秋素阳走过去,取出帕巾,将凳子上一层细细的灰拭去,然后坐了下来。长时间没有与外人交往的她并不想住入客店,在这里她更能想清楚一些事情,尽管这些事她已经想了十六年。 “大哥,那小子不会是耍我们吧?” “量他也没这个胆!” “杨莫希是谁,又是谁要他的命?” “干我们这行的,只管收银子杀人,老子管他们谁是谁呢,三娘,你说呢?” “老二,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们再这么嚷嚷下去,有人也早被吓跑了!” “有道理,那三娘你说该怎么办?” “先埋伏起来,等他来了,杀他个措手不及!” “好主意!” “走,进庙先躲起来。” 秋素阳先他们一步起身,轻点尖脚,便栖身于大梁之上。 第114章 “什么人?”最先跨进门的,是个长着三角眼的矮胖子。 “老二,你眼花了啊,这儿哪有什么人?青天白日的,尽说鬼话!” “呸,你才眼花呢!就刚才,我明明看到有影子晃过去……” “得了,得了,吵什么呢!赶紧找个地方藏身,先办了正事。”一名着装艳丽的女子,翩翩然走进。 “阿步,你在哪儿啊?阿步!”门外传来焦急的呼唤声。 “咦,怎么是女的?”矮胖子疑惑地瞪大了眼,扯着脖子朝外张望。 “先躲起来,快!”还什么没瞧见,人已经被三娘扯到庙正中的大佛像身后。 “阿步,我知道你在这里!”莫希停住脚,来不及缓缓气,焦灼地目光探向庙内。庙里哪里有半分人影,她失望地垂眸。 然,脚却不自主地抬起,跨进门槛。 “怪了!刚才的声音……怎么又是个男的?”看到一身白衣的莫希入内,矮胖子大惑不解。 “嘘!别吵!” “老娘看上他了,你们先别动!” 有人,莫希踏进门时就有这样的感觉,那样冷漠如冰的气息,是——他吗? 心中暗笑自己的无趣想法,他怎么可能会在这里,他此刻应在宁王府中,是一人端坐在玉书斋内为思虑一触即发的战事,还是孤影立于悠逸亭中远眺对岸四季常青的松柏,又或者疼爱地与呱呱啼哭的萧芷然对视而束手无策? “哟,这么俊的小公子是专程到这儿找我来的吧?” 一声媚人心弦的声音传入莫希耳中,酥到她骨髓里去了。她顿时脚软,有种重心不稳的感觉。皱眉抬头,打量着突然出现在眼前,无礼打断自己思绪的女人。 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长长的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媚眼游离在对面俊俏少年的身上,似乎要把莫希从上到下,由里而外看得个通透。 艳红的嘴唇一扬,挑起个美丽的弧度:“公子,瞧你第一眼,我就发现,我喜欢上你了! 不如——你我就在此庙中缔结良缘,成为夫妻,如何?” “姑娘真会说笑啊。”莫希听她每说一个字,身上的毛孔就扩张一分,“在下不过是来此找人而已。” “哦,难道不是来找我的吗?”三娘轻轻用袖子掩面,“公子这么说,岂不是存心叫我伤心难过嘛。” “三娘,你再伤心人家还是不领情啊,大哥,你说是不是?”一个粗暴的声音刺得莫希耳膜直响响。她抬眼,不由后退了好几步。 我滴个神哪!!还好,她暗自庆幸自己的心脏,承受能力比较强。要不然,不被他吓出问题来才怪呢!从来没想过自然也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居然能长得如此随心所欲! 一个又胖又矮的人,走到三娘旁边,此人头发稀疏,四方脸上长着一双三角眼,竟然还是个倒三角,小小的眼珠滴溜溜地打量着莫希,酒糟鼻下厚厚的双唇正张开着,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随着他的走近,莫希甚至可以闻到他衣衫污浊汗臭。 “老二,你什么放屁!看你这德性,把我的公子都吓着了。”三娘纤手扇扇鼻子,“你离老娘远一点儿!” “三娘,你就别自作多情,咱们快点干完活,拿到银子就得了。”作为老大的男人,受不了两人,终于从佛像身后跳了出来。这个人虎背熊腰,较于那个矮胖子还入得眼,穿戴整齐,模样正常。 带着三分怀疑的视线扫过莫希,他有礼地问道:“不知阁下可是杨莫希?” “正是在下,不知……”相比之下,莫希更愿意同这个正常人交流。 “很好。老二,杀!”眼神顿时犀利无比。 妈呀,怎么变脸这么快!三个人没一个正常的,完蛋了!荒郊野外,自己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心里焦急,面上仍强装出镇定,莫希眼看那赵老二抽出腰间大刀来,大声制止道:“等一下!” “诶——,老二,急什么?”三娘纤纤玉指将抬高的刀夹住,扭头媚笑着看向莫希,“公子,还有话要说不是?” “在下与三位素未谋面,怎么可以会结仇,我想你们可能认错人了,在下还要找人,不打扰三位,有缘再见。” “哎呀呀,还没聊几句,找什么大不了的人,哪要这么着急呢,公子?”三娘纤臂一抬。 莫希被人拦住,只好对上三娘的脸,这个女人虽然凶悍,长得却还说得过去。人嘛,总有点向美心理。 干咳两声,她露出迷人的淡笑:“咳!姑娘,既然这么有缘,不如我们找个酒楼,边吃边聊,这里实在毫无情趣可言,你以为如何?”既然他们当中暂时不想要她命的,只有这位三娘。莫希决定就从她下手套套近乎,先脱身再说。 “唉——男人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遇到凶险才想到女人是可以用来作挡剑牌的,没意思,都是一群贱骨头!”三娘甩甩衣袖,“老二,你动手吧!” “哟!三娘,不想玩了?” “没骨气的男人,没意思。”三娘拍了拍手,转身。 果然,三个人没一个是正常的! 手起刀落,速度不快,力度却大的惊人,莫希吓得直往后退,脚下一滑,跌跪在地,这才险险地躲过一击。 “小子,刚刚只是练练手,活动活动筋骨,这下老子可要动真格了!”赵老二搓搓手,再次举刀。 阳光照在白晃晃的刀刃上,折射出让人绝望的冷芒。 第115章 莫希惊恐地盯着劈面而至的白光,慌了心神,呼救声已脱口喊出:“萧启煊,救命啊!” 待她察觉,心骤然抽紧。这个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还是他么? 眼帘低垂,她认命地闭上双眼。脑中突然恍过一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身边,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在你身边,我却不知道原来我爱你! 何必再留恋,就这么离开,也算是没有遗憾吧。只是心,为什么隐隐作痛,是害怕吗?不全然,还有浓烈的不舍,是的,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齿紧紧扣住下唇,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当!”刀落在地上。 “咚!”一锭银子滚落鞋边。 “哦?还有帮手?出手还真是大方呀!”三娘脚下一挑,将那锭银子掂在手中,“现身吧,躲在暗处的人老娘可不喜欢!” “放肆!”轻柔却极具威摄力的声音,由上传来。 一道青影飘然落地,翩若惊鸿。淡衣素面,双眸神韵清冷,毫无雕饰。白皙的肤色,衬着疏离的眼神,更让人觉得她周身有种不容亲近的高贵气质。 在这三个人的衬托之下,莫希顿时觉得,眼前这名女子肤如凝脂,面如白玉,简直就是九天仙女下凡! 虽年龄比这个三娘略长,可她,风韵气质远远胜于三娘。女子身材高挑,在青衫下更显修长。 “呵,原来这小子是来私会情人的。啧啧,这么漂亮的大美人,怪不得不把三娘你放在眼里啊!”老二的三角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秋素阳。 “你放屁!再看老娘挖出你的狗眼,割了你的烂舌头!” “先办正事,老二你杀那小子,三娘,这女的交给你解决!” “大哥,我要那女的!”三角眼不满如此分配,叫嚷起来。 “老大,我对那女人可没兴趣!”三娘也撇撇嘴,头一次与三角眼达成共识。 “你们都得听我的,快点动手!”老大皱眉,不耐烦了。 “不,我要那女的!”看不出三角眼还是个挺坚持的人。 “老娘我对女人不感兴趣,尤其是她那样的,看一眼都觉得讨厌!” “你那是嫉妒人家长得比你好看!” “死肥猪,再说老娘一掌劈了你!” “又凶又丑,难怪你嫁不出去。” “找死!” …… 在他们争吵的同时,莫希悄悄走近秋素阳,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们快走!”可身旁的人却一动没动。 不是不想走,是脚已经动不了。秋素阳摇摇头,看来被压制住的寒毒,因为刚刚的出手而开始扩散了。若是再不想办法离开,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快走啊!”莫希见她不动,心里着急手上用力,拉着她就跑。两人跨出去几步,随即莫希趁势握住她的手,奋力朝门口奔去。 “想跑?可没那么容易哦!”三娘不知几时,挡在两人前面。 “奶奶的,早知道就在庙里解决了算了,居然让他们跑到外面来,麻烦!” 莫希回头,老大老二也已堵住了她们回头的路,她看着身旁这位面无表情的冰美人姐姐无奈道:“我是一点功夫都不会的,你怎么样,一对三有难度吗?”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现在自己可是个大男人,要个弱女子保护岂不是太没风度! “三娘,你看上的就是这么个软骨头!”三角眼盯着莫希,眼中尽是不屑。 居然敢鄙视我!莫希看他就火大:“你个矮冬瓜,臭胖子!” “你说什么?”三角眼说着,已挥刀砍了过来,莫希吓得捂住了双眼。 “当!当!”两声脆响,莫希睁眼惊讶地发现三角眼手中的刀,竟被折成两半,掉落在地。 一股寒气骤然从身旁散溢,镇得莫希直打颤,秋素阳本就单薄的身体,仿佛是受到什么重创一般,此刻显得更加孱弱。 “你,没事吧?”莫希看她紧握住双手,关节已开始泛白。 “怎么,才折断一把破刀就不行了?那老娘的这些,你要怎么办才好呢?”说着三娘晃晃手,十指间夹着如柳叶般轻薄的飞刀,咂嘴摇头。 不是吧,这女的也忒变态了吧,这么多刀,要怎么接?!莫希心里着急,却只能干跺脚。 秋素阳冷观看着前面的女子,似乎从来不曾把她放在眼中。原本并不曾打算救身旁的男人,不,是一个扮成男子的女人!她刚刚分明是在叫宁儿,秋素阳听得真切。眼前女子定与宁儿有关。可是就为了她的三个字,自己只怕是要命绝于此!体内的毒已经开始扩散,若再强行动武,寒毒必然要侵入心脉。 三娘越看秋素阳越是不顺眼,连发数十刀,直刺她的要害! 啪!啪!啪! 噌!噌!噌! “啊——”一声惨怪的叫声,三角眼倒在地上,两条裤角脚,被柳叶刀牢牢定住。 老大的右臂,被一支柳叶刀割伤。他冷下脸来:“三娘,你这是往哪射?你难道不会……” 老二的断刀,此刻正架在三娘的颈上,只怕她稍微一动都会送命!秋素阳已感觉到喉中甜腥的味道,她紧紧抓住刀柄,才强压下要冲口而出的液体。 “到底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莫希也看出了秋素阳有些不对劲,赶紧挑重点开口逼问。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三娘轻启朱唇,“公子若是想解恨,让这怪物动手便是!” “你们是杀手?” 第116章 “老子就是杀手,难道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大哥,你说他是不是比我笨得多!” “废话少说!既然我们兄妹三人今日栽在你们手上,要杀要剐,随你们便!想要我们求饶,你们最好死了这条心!”老大恶狠狠地盯着莫希。 “我没有这个意思。”莫希看了一眼秋素阳,见她也并没有要动手,接着道,“我们可以放你们走……” “公子,我就知道你不会如此狠心,三娘若是今日就这么死在她手上,公子定然也会心痛不是?” “但是——”莫希故意提高单调。 “哼,老子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有屁就放,要么就一刀给老子个痛快!” “你们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吗?” “啊?”三人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不禁都愣住了,傻着眼,相互对望。 “杀完人,领了银子,你们感到快乐吗?你们每天这么活着幸福吗?” “嗯?老大,他在放什么屁?” “闭嘴!胖猪!”三娘瞟他一眼,别过脸,险些被刀抹上脖子。 “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曾经死在你们手上的人是一位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因为他的离去,多少百姓又要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曾经死在你们手上的是一名饱读圣贤之书的才子,因为他的离去,多少千古佳作已成绝响,你们到底有没有想过?既然来到这个世上以为什么不做点对百姓甚至只是对自己来说有意义的事情呢?如果真的喜欢杀人,你们为何不去战场,去杀侵犯夏昭国土的南迟敌人?你们为何不去战场,去用双手保卫这生里养你的国家?你们为何不去战场,去拯救倍受欺凌的百姓?死,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死了,却没有人会为你哭泣。于战死在沙场的英魂相比,你们现在这样的死法岂不可笑,可怜,更可悲!” 庙内突然静下来,静得连风吹动带起尘土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莫希后背,冷汗悄然滑过。她心里明白,虽从表面看,秋素阳已将他们制住,但只要三娘或是躺在地上的任何一个人再次出手,她们俩必死无疑!所以她才兵出险招,先下手为强,从精神和思想上击败他们。 “公子一番话,如雷贯耳,想不到我兄妹三人,竟白活了这么些年!多谢公子不杀之恩,他日再遇必是我们杀退南迟败将之时!”老大将三角眼从地上扶起,“三娘,我们走!” “公子,我可是会想你的哦!”三娘走前还不忘向莫希抛个媚眼,看得莫希再次毛孔扩张。 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不见,莫希才松了一口气。 “当!”一直抓在手里的断刀,霍然落地。 幸亏莫希眼疾手快,扶住了摇摇晃晃的人,秋素阳才没跌倒在地。 “你流血了!”莫希头一阵晕眩,看来上次事件留下的,不仅是心结,更有后遗症,“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不用!”艰难却坚定地吐出两个字。 “不行,一定得去!你已经……”莫希感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寒气已经传了过来,冰一般镇得她心寒。 “我叫,咳,秋素阳。”原就白皙的脸庞,如今更加苍白。 若是以前的杨婉儿,定会惊诧地瞪大双眼,可惜她是莫希。所以还当女子在自我介绍,于是她也礼貌地回道:“我叫莫希,杨莫希,幸会!” 看来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若是与宁儿有关,怎么会不知道秋素阳,或者宁儿不愿再认我这样的娘,所以再不曾与别人提起?想着,秋素阳心底溢出苦涩,“我刚刚……救你一命,你帮我一个忙,算是,算是……扯平了!”嘴角血还在不停地向外溢出。 这是什么人啊,都什么时候了,还算这个账! “先看大夫,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看她吐字辛苦,气若游丝,莫希忙扶她起来。 “不必。”秋素阳紧紧抓住她的手:“你是帮,咳……还,还是不帮?” 莫希竟感觉有股寒从子的手掌,流顺着自己的指传入体内,慢慢扩散到全身。手虽寒凉,可莫希却觉得身体却越来越热。 现在,人命关天,她也来不及细想,张口答应下来:“帮!我帮!真不明白你,能有什么事,难道比命还重要?” 冰冰凉凉的感觉,绕在腕间,垂眸,手上多了一串绛红色的串珠。莫希疑惑地打量着,这个串珠好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 “把这个交给……给宁儿。”秋素阳自知此毒已快浸入心脉,只能赌一次,选择信任眼前的女子。 “啊?交给谁?” “他是领军去,咳,去迎战南迟的,他是宁……”声音几乎低不可闻,秋素阳紧握莫希的手渐渐松开,滑落。 “什么?喂,你醒醒啊,他叫林什么?”莫希手忙脚乱地拭擦着她嘴角的血迹,“你别死,千万不要死!”手颤颤巍巍地探到她的鼻下,有微弱的气息喷出。 幸好,她还没有死! 神医,对,得赶紧去找谢照宜!那个连自己断指都能接回去的神医,一定可以将她治好! 不再多想,莫希将晕死过去的秋素阳背起,直奔济世堂而去。由于太着急,太心慌,莫希竟没有发觉,自己虽背了一个人,走路的速度却比平时还要快上几分。 “谢照宜,谢神医在哪,快请他出来救人!”刚到济世堂门口,莫希便大声叫唤。 第117章 “公子,师父他不在。”晋云看着来人,是上次师父救过的文弱公子,此刻他背着一个人,竟能面不红气不喘,中气十足地对他吼着。 “那你们这儿谁坐堂?谁医术最高?”莫希背上的人,被堂中走出的小厮人扶下,抱入内室诊房。她便冲上去一把抓住晋云的衣服,若是平日,这一抓,根本算不得什么! 可是现在,她虽没有用劲,力气却大的出奇,晋云被她这么揪,连气都喘不得。 “在,在下。”他用上两只手才将莫希的手掰开。 “那你还愣着干吗,赶紧救人啊!” 晋云被她摇得头晕,半晌才站稳脚,回头吩咐道:“白凝,去打盆水来。公子,你请坐在堂中,安静等候。”说着,他走入内室,背影中俨然显出医者风范来。 一个时辰后,内室的门开了。 “晋大夫,她怎么样?”莫希忙起身询问。 “杨兄,令堂以前是否中过毒?”晋云眉峰深锁。 啊?怎么中毒?还令堂?我和她长得很像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她中的是什么毒,有解药吗?”莫希心跟着揪来。 “在下不敢妄自定论,只知此毒性寒,潜伏期可长可短,但她体内的毒少说也有十年之久。因没有此毒配方,在下一时无法配出解药。” “我要是有配方还找医生干吗!你赶紧想办法呀!” “杨公子,在下也无能为力。你要有心理准备,只怕在没有解药前,令堂会一直如此晕迷。” “什么叫一直晕迷?”莫希一把抓住晋云的手臂,急急问道。 “杨兄,不要太过激动。”晋云用尽力气才将莫希的手掰开,救下自己差点被她捏断的手臂,“若是师父在,救她也不是毫无希望。只是暂时我只能用药抑制她体内毒素的蔓延,她会一直沉睡而毫无知觉。” “那不就是植物人!怎么会这样?你是不是大夫啊,你到底会不会医人?!你师父呢,什么时候回来,我要提前预约!” “师父一向云游惯了,何时回来,在下的确是不知。”晋云老实地回道。 “你,……算了。”莫希冷静下来,缓下语气道,“请问附近有没有马车,我想把我,娘载回去。”当我娘,你应该不算吃亏。长叹一口气,眸光落向戴在手腕上的绛红串珠。 她是不是要找她儿子?现在她这副模样,全都是受自己连累。欠了她一条命,不如帮她找孩子,完成她的心愿,来偿还人情债。至少看到她,也不会这么内疚。 可是,她只说她儿子姓林,其他的都还没来得及问呢,自己应该从何找起? “公子,马车已经帮你找来了,就停在门外。”清脆的声音打断莫希的思路,清澈的大眼睛询问地看着莫希。 “谢谢。”冲白凝感激一笑,随即莫希和晋云合力,才将晕迷中的秋素阳抬入马车。告诉车夫花昊彦别院的地址,她也上了马车。 细细端详着沉睡于车中的素颜女子,她此刻双眸紧闭,安静白皙的脸上,神情平和。与她在庙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完全不同。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容颜,仿佛很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一个急刹车,车夫猛然将马头勒紧。 “大叔,怎么停下不走?” “正碰上宁王府送聘的车队,得等等。”车夫将手上的鞭子横放在身后的木架上。 “宁王府,送什么聘,谁给谁送?”胸中隐藏的痛楚,被利刃划过,渐渐沉重。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这么喜欢上了他,是的,她爱上了那个男人。 “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车夫拉着缰绳,回过头,“咱们的宁王爷,要后日要娶鲁将军的妹妹为侧妃呢!” “咯噔”! 原来,她终究是,迟了…… 车夫大叔见她不语,也不再多说,转过头去,继续看热闹。 车箱内,突然变得很安静,甚至连自己的心跳,莫希都听不真切。似乎有一双手在慢慢掏空她的心,心底一片冰冷的疼痛。 依靠着车壁,纤臂缓缓滑落,无力地垂下。 分明早就知道有这一天,为什么还是会在乎。他不是你的,莫希,你清醒吧。再多的喜欢,也被这刺目的喜庆,击溃。原来,脆弱,不过如此。爱情,也不过如此。 削尖的指甲,深陷进掌心里。下一刻,竟然连疼痛都不觉得。 如果再勇敢一点,如果再坚定一点,现在自己是不是应该冲出去不顾一切地冲上去阻止。就算不知道那人的心意,是不是应该任性地为自己争取一回? 渺小的一丝期盼,捉住她要逃避的心。真是可笑,明知这门亲事已成定局,你又在期待些什么,如今还有何益? 夫君不是糖果,要与别人分享,如何接受?她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无论如何,不是唯一的爱情,她不稀罕。那便割舍,丢弃吧! 这样的男人,还有很多,遇到只是早迟的问题;这样的疼痛,也只会是一时,一时而已…… 少了份妄想,多了份固执,莫希挺直了脊背,神情中有着坚定的倔强。 夕阳的余光,淡淡洒在她的身上,抬眸浅笑,她迎向太阳。晚霞将她单薄的身影笼罩,淡得如一团看不清楚的雾。 莫希,不要回头,路,永远只在前方! 第118章 “公子,杨姑娘回来了。”灵秀瞧见从门口停下马车里跳下来的人,还没来得及打上招呼便急急来大堂通知花昊彦。 早晨,两人分明是一块出的门,可中午公子却是独自回来的。刚进门还未喝半口茶水,便派去几十个人寻她。大家就差没把整个京城都翻个遍,她倒好,现在才知道回来! “找到了?”花昊彦转过身,抬眸轻扫,便瞧见某人跨门而入。 “花昊彦,我要参军!” 刚刚在马车里,自己已经想得很清楚。远离,是疗伤的最好办法,是新生活开始的第一步。要帮车上昏迷之人寻子,还要不惊动此行主帅,唯一的办法就是混入军中。隐去身上的落寞,绝然,莫希大声宣告她所作出的——最豪迈的决定。 闻言,不仅花昊彦,连灵秀都瞪圆眼睛,吃惊地盯着她。 如今战事将近,所有人都希望能平安与家人共度新年。可她一介女流,竟主动要远离家乡,前去打仗,岂不是没事找事!公子要是不答应还好,若是应下,难道还得随了她胡闹,一起去边关不成?! 灵秀蹙起眉,有些不满。这样的要求,确实过分。 花昊彦盯着她半晌,忽然正声道:“杨莫希,过来!” 难得见他如此正莫希疑惑地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表情,自己这样的要求,任谁看都是在无理取闹!入住花宅,这么些时日,倒也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思及此,她垂着头,上前几步。 突然抓过她的手,他扣住她腕上的脉。 “你做什么?”被他的突如其来,吓了一跳,莫希想缩回手。 “别动!”俊眸中闪出少有的寒光,另一只手搭上她的左腕,“你今日见过谁,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内力是谁传的?” “啊——”莫希愣住,眼睛睁得老大,不解地看着他,“什么内力?” “你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不适?”花昊彦的俊眸扫过莫希诧异的脸,落在灵秀身上。 “姑娘适才带回一名晕迷的不明女人,奴婢已经将她安排在客房中。”灵秀回着话,眸光不时瞟向对面的女子。 “晕迷女人?”薄唇轻扬,花昊彦侧过头,在莫希耳边戏虐道,“是不是男装穿久了,如今竟开始对女子有兴趣?” 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得莫希全身起了疙瘩,她后退几步避开,辩解道:“我,可没有这种特殊嗜好!她是为了救我才弄成这样,所以我就……” “你的内力也是她所传?” “我的,内力?你的意思是,她把功力传给我了?”表情由诧异转为惊喜,“难怪刚才觉得体内时冷时热,好像有股气流在我浑身乱窜,原来她传我武功?!” 惊喜,还没来得及持续。莫希就想到更严峻的问题,这下,欠她的人情更大! “你知不知道,随便接受陌生人的内力,是很危险的事。若是身体不适,后果相当严重!”从未对她冷言过的花昊彦,竟板起脸。 “她也不算陌生人。”一回生,现在算熟人吧。 “那她姓甚名谁,是何来头?”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莫希搜肠刮肚,刚刚情况危急,她居然没有记住恩人的名字! “我,一时想不起来……”虽心虚,莫希却倒不忘诡辩,“她好心救我性命,要是真想害我,何必多此一举?已经连累她变成植物人,我一定要帮她完成最后的心愿。” “心愿?”很成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嗯,帮她找,儿子。”应该是儿子吧,女人谁会去打仗?肯定了自己完美的推理,莫希再次强调,“所以我要参军。” “你的意思,她儿子是此去迎战南迟的军士中的一员?” “是。” “本少没发现,你原来这么笨!只要在他走前,来接走他娘不是省了麻烦?” “其实,我不清楚她儿子到底是谁?” “不知道是谁?”花昊彦凤眸微眯,伸出左手轻扣她的下额,将莫希低下的头抬起,“本少倒好奇,你是怎么与她交涉的,眼下又要如何解决,杨莫希?” “她儿子,姓林。” “十万人中,姓林的不会少于百人,你如何找?” “所以才要参军,等和所有人都混熟,肯定能找到。” “事情可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花昊彦看着她的目光,复杂了几分。 “这个忙,你帮不帮?”有点牵强,莫希咬咬唇,黯然了眸光,“算了,你没有义务帮我。我会自己想办法,总之我一定要参军,也一定要找到他!” “本少也很好奇,打仗究竟有多好玩。”凤目,笑意蛊惑,“参军之事,本少会安排。” “谢谢你!”抬眸,与他对视,莫希真诚道,“在我参军以后,恐怕还要麻烦你帮我照顾救我的人。” “这个——你得问灵秀,至于工钱嘛,本少不管。”果然,商人还是唯利是图!“从现在起,你必须听本少的,修习好你的内力。若是掌握不好,后果自负!” 不等莫希答应,他已转身:“本少饿了,灵秀,吩咐厨房上菜。” “是。” 男子不等她,径自朝偏厅走去。 凝着颀长的背影,莫希顿住脚步。 花昊彦,谢谢你,真的谢谢! 第119章 后两日,没有再去处理绸庄事务,花昊彦留在别院,教莫希如何控制力道,调整内息。 虽有他这样的名师,不过徒弟着实不怎么样。在拍坏十三张桌子,踢烂二十把椅子之后,总算能和他对上十招。不过这其中,莫希有没有耍赖,花昊彦有没有放水就无从得知了。 两天,她却想了很多,她以为她已经不在乎。 然今天,有人就要嫁进宁王府。那些对自己的说服,原来如此苍白无力,到头来,不过是可悲可笑的自欺其人!手抚上胸口,却感觉不到跳动,心呢,去了哪里? 恍惚间,推出去的掌叫人格下,一只修长的手,再次掐上她的脖颈。 “杨莫希,若是本少也出神,恐怕你已经死过很多次。” 眸中的慌乱沉重,转瞬即逝。莫希将脸扬高,笑得无比灿烂:“花昊彦,我们喝酒去吧!” 是谁说,酒韵味内蕴,醇厚浓烈? 醉茗轩的竹叶青,入喉辛辣呛人,连鼻子都发酸。抑回眼中的泪意,却感觉有液体流向心底,咸咸的,那滋味叫苦涩。 委屈吗,愤怒吗,又是何必!其实,他已与你无关,早已无关。为什么不挥一挥衣袖,潇洒地祝福他?  唇角扬着美丽的弧度,又是开怀一笑。豪迈地举杯喝完,莫希又为自己倒满:“花昊彦,你赶紧喝啊,今天我买单!” 墨眉淡蹙,凤眸轻闪,花昊彦沉默地喝完酒,也为自己添上一杯。 “你,好样的!我干了!”仰头一饮而尽,莫希抹抹嘴,语气轻嘲,“我是个俗人,花昊彦,我就是天底下最俗的人,呵呵,烂俗!” 因酒,双颊嫣红,莫希提壶倒酒,却不见半滴。她奋力地摇着酒壶:“奇怪,怎么倒不出来?!” 无奈地扫过桌上七倒八歪的酒壶,某人不禁对她的酒量摇头:“你醉了。” “啪”! 很没气质地将手中的酒壶丢在桌上,莫希两手撑住桌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谁说……呃,我醉了?!”她捂住嘴,打了个嗝,酒香从喉中溢出,“我没醉,就是腿有点发软。” 迷蒙着醉眼,她踢开凳子,朝门走。脚步虚浮,吐字却不含糊:“上酒,真慢!” “杨莫希,你去哪?!”一把扯回要跨门而去的女子。 “去哪?”她蹙眉认真地想了片刻,前言不搭后语,“你问我,我要问谁?” 眯眸,花昊彦拿过手边的酒坛子,在她眼前晃晃。 “酒?我要!”眸晶亮,莫希抢上前,伸手就要夺酒坛子。 身子一斜,他轻巧地避过某人的爪子,扬扬俊眉:“我们猜拳,如何?” 酒不仅能壮胆,更会让人发酒疯,这是真的! 莫希着脑袋,盯上眼前的俊脸:“花昊彦,你其实长得比他好看!瞧瞧,这眼睛多像眼睛,这鼻子才叫鼻子!”她大胆地抬起手臂,纤指抚上的魅惑绝世的五官。 头昏昏沉沉,视线开始模糊,对面的脸顷刻幻化成那人,墨瞳冷然:“呵呵……原来,你也在喝酒……” 雅间墙厚隔音,听不见外面的喜庆乐音。 两排队伍,整齐地走在街道上。一顶火红的花轿置身于队伍中间,轿顶坠着金色流苏,随轿的起伏而左右摆动,格外引人注目。 风掀帘动,红轿中隐约可见一双秀巧精美的红缎鞋。道旁路人,不禁伸长脖子张望,猜想着红鞋主人的秀美容貌。 略显急促的呼吸,透露了女子紧张兴奋的心情。两只纤白的手忐忑不安地在向前交握着。 要嫁给他了呢,从此便是他的妻。 初见,是什么时候?鲁盈盈清楚地记得,三年前,送大哥去战场的那幕。骏马上,男子伟岸飘逸,俊眸淡扫,只一眼,她竟沉沦。她知道他的高高在上,也从不曾想过拥有。 然,太后的突然召见,却赐给她这样好的机会,多年的爱慕暗恋,没有人会愿意放弃。 其实,鲁盈盈并不惧太后,也不屈权势。只因是你,便来了。 宁王府书房中,身着红色喜袍的男子,在案前来回踱步,晃动不停的长袍下摆,隐着男子的焦燥不安。 门外,一小厮匆匆而至:“王爷,花轿快到了。您看……” 淡淡一瞥,那小厮只觉得脊背发凉,后面的话卡在喉中,怎么也吐不出,他识趣地噤声。 冰封的脸上,浓眉深锁。修长的指,狠狠收紧。 这么快,便到了么? 她倔强的眉眼,却在此刻突兀地跳出,愤愤然的水眸,紧紧瞪着他,似在控诉。 剑眉皱得更紧,他终于跨出书房。 如果还在乎,就用你最擅长的手段,做你最拿手的事。杨婉儿,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本王给你!然他不知,这机会到底是于她,还是于自己。 “王爷!” 身后声音急切,萧启煊驻足转身。 “如何?” “醉茗轩,有客人疑似,王妃……”来人话还未说完,只觉一阵风扑面而过。 抬眼,哪里还有王爷的影子! 只有件大红喜袍,不甘地握住风尾,终悠然荡落在地。 第120章 立在不远处,深邃的眸底,翻滚着惊天骇浪,男子瞧着花昊彦抱了一人,走出醉茗轩。怀中之人男装打扮,却分明是女子! 看到她被其他男人横抱在怀中,嫉意瞬间窜上全身,萧启煊顿时冷凝了眸光。 难道这女人逃离自己,就是为了他?该死!她怎么敢! 愤怒,在心底蔓延。凌厉的火花,在墨瞳中点燃,眸底怒气愈盛,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意。额间的筋脉,跳动得越发厉害,紧握成拳的指间,不断发出咯吱声,他差点忍不住要对紫衣男人出手。 若不是沿存最后一丝理智,只怕他早已忆失了冷静。不,在他扯下喜袍来这里那一刻起,他就不再冷静。 看不到其他行人,萧启煊只冷冷注视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察觉到身后如寒冰般的视线,凤目染上笑意,抱着沉醉女子的手,不由挑衅地紧了紧。 为了逼她现身,萧启煊真是下足了血本。呵,如今似乎更有意思了,竟连自己也搭上了!本少越来越好奇,杨婉儿在他心中,究竟是个什么地位? 然,怀中的女子早已睡沉,那人的用心,她是否真的明白? 直至僵直了身躯,深深瞥一眼渐行渐远的两人,萧启煊终抽回视线。清寒的眸光凛冽迫人,不再犹豫,他转身离去。 宁王府北苑,新房内。 红色的身影,孤寂而安静地坐在床边。 鲁盈盈蹙起两道黛眉,犹疑片刻,奋力扯下头上的大红盖头。耀眼如火的绸巾飘然落地,凄楚,哀怨。 自己是不是这世上最可悲的新娘?掀起盖头的不是新郎,却是她自己。 没有拜堂,却被直接送入洞房。左等右等,这新房,竟要独守吗?不,怎么可以!不管如何,她已嫁他为妻,于情于理,他不该如此待她,不该! 无论是什么天大事,怎比得上一辈子才一次的成亲?!思及此,鲁盈盈再顾不得许多,起身出屋。 她并没有想到,其实,这样的亲事,他早已经有过数次。 出了房门,正撞玉环。玉环自小就被卖进鲁府,以她陪嫁丫鬟的身份一道进了宁王府。 “王爷呢?”顾不上其他,一把拉住来人,鲁盈盈话语迫切。 “奴婢听说,王爷他,在南苑。”玉环回得小心翼翼。 南苑,那是宁王妃——杨婉儿的住处。今日分明是她与他成亲。他去那里作何? 来不及细想,鲁盈盈提起大红嫁衣的裙角,急匆匆跨出门去。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想,要见他,迫切地。 仰头,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 本应洞房花烛的男子,此刻正坐于榕树下的石桌旁,斟酒独饮。 看不得杨婉儿的半分委屈,不逼她,却是要活活将自己逼疯么?众目睽睽之下,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却不能阻止。明知于她那男人心怀叵测,他偏下不了硬手。 再次举杯,将酒连同苦涩,尽吞腹中。酒,一杯又一杯。 今日,一切并没有如自己预料中那般,于她,他再次失算。 酒量,一直很好。然不知为何,眼下他醉得如此快! 凝住榕树的冷眸已渐渐涣散,粗壮的枝干上,绿衣女子笑得狡黠。 细碎的脚步,由远而近。一抹红色倩影,悄然而至。 面色陡然凝重,萧启煊侧脸,迷起俊眸。 是喜袍?视线变得模糊,他奋力地想记起杨婉儿当年嫁入宁府的模样,然除却凤冠绸裳,他什么也看不清。 “你,过来!”抬头瞥向不远处的女子,萧启煊突然起身。 鲁盈盈吓得顿住脚步,她分明走得很慢很轻,这个男人竟敏锐地察觉到了。 微垂了眸,她调整好步子,款款走近。 “王爷。”大方行礼,鲁盈盈侧过脸,悄悄地打量着他。深邃的五官,俊挺的容颜,却似乎隐藏着深沉的愤怒。 今日,分明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一步不曾踏进新房,在宁王妃的苑中喝酒。若说愤怒,最该愤怒的,难道不是自己吗? 莫非,真如府上丫鬟所言,娶她进门,只为病重的宁王妃。鲁盈盈,说到底,不过是个冲喜的?! 腕上一痛,未待惊呼,鲁盈盈已被拽住入男子霸道凛冽的怀中。 萧启煊低头看了眼怀中娇羞的女子, 那个女人,她是否也像这样被人搂着! 手上劲道加重,他箍紧了怀中的人。 虽微痛,鲁盈盈心中却淌过丝丝喜悦。软绵的小手顺势抱紧男子的腰,将他抱住。 “王爷……”轻柔的呼唤,从红润的唇里吐出,带着若有若无的诱惑。 “鲁盈盈?”眯眸盯着这张微红的小脸,低沉的声音夹着酒气,叫人微熏。 他记得她!白皙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那女子大胆如斯,他又何必再顾忌。大手一捞,将怀中女子打横抱起,他大步走向寝室,杨婉儿的寝室。 看着男子的动作,鲁盈盈甚为惊喜。这里毕竟是宁王妃的地方,他这是要…… 走近床边,鲁盈盈只觉身上一沉,结实的手臂搂住她,两人一起倒在宽大柔软的榻上。 心开始狂跳,身体开始奇异地升温。 “王爷,盈盈来伺候你……”缓缓伸出手指,落向他胸前的衣襟。 腰间的大掌一滞,慢慢推开她:“你,不是婉儿。” “咯噔”! 原来,心痛不过如此。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的,口中念的,居然是杨婉儿。咬住红唇,鲁盈盈狠狠扯住身下的床单。 静默半晌。 再抬头,鲁盈盈笑得嫣然迷人。她主动勾上他的颈,在他耳边吹气道:“王爷醉了,我是婉儿。” 暗沉了眸色,男子索绝地扬起薄唇。一个翻身,将她压倒在身下。 帐悄然垂下,外面大红的绸赏,落了一地。 第121章 “小姐,您醒啦!”玉环放下手中的包袱,喜滋滋地过来伺候。 “这是作什么?”鲁盈盈坐在床边,桌子上的东西她认得,都是从鲁家带来的随身什物。 “小姐,王爷吩咐奴婢收拾的。王爷说,以后您就住这儿!” 住这儿?!! 鲁盈盈抬起眸,吃惊地看着她。 谁不知道,南苑是宁王妃的住处。他却在成亲第二天,便让自己搬进来。可不可以理解成,这是他对自己的在乎。 心底涌出丝丝甜蜜,问话脱口而出:“王爷人呢?” “王爷上朝去了。” 今日也要上朝吗?收起微微的失落,鲁盈盈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在宁王妃生病之际,自己还占了人家的地方,似乎不大妥。 她又问道:“王妃呢?” 玉环笑道:“小姐,您现在不就是王妃?” “我说的是,杨婉儿呢?” “奴婢一大早起来,这里就不见宁王妃的人呢,似乎全部搬了去西苑。” “王爷的意思吗?”鲁盈盈困惑地皱眉,这个男人,真让人猜不透。 难道是因为昨晚……自己愉悦了他?又或者他发觉自己的好,所以,他对自己是喜欢的,对不对?转念,又对杨婉儿动了侧隐之心,病重不说,还被赶去西苑。自己毕竟刚入宁府,她是大,自己是小,日后还要与她共侍一夫,理应前去探望。 “玉环,随我去趟西苑。” 一个小丫头托着药碗,从西苑出来。正迎面碰见,她二人。 “参见鲁夫人。”说完,她就要离开。  “王妃呢?”玉环伸手拦下她。 “王爷吩咐,王妃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鲁盈盈侧目,对上走出来的青衣丫鬟。 不卑躬不屈膝,青荷大方地欠身施礼:“鲁夫人,请回吧。王妃身体不适,不见客。” “你这个没规矩的,怎么和我们小姐说话呢!”玉环看着长得秀气水灵的青茶,越瞧越不顺眼。 “玉环,不得无礼。”鲁盈盈及时制止,“近日战事将近,王爷多忙。本是想替他探望姐姐,既然如此,我便不作打扰,希望姐姐她早日康复。” 优雅地转身,玉环跟在她身后,走前还不忘回身,对青荷挤眼嗤鼻。 雅竹哄小郡主睡下,听到外面动响,也走出来。瞧见那主仆二人的背影,问道:“青荷,怎么了?” “没事。”青荷拉她一起回屋,“不过是想来炫耀,若咱们王妃还在府上,哪容她这般嚣张!” “都过了这么久,王妃会不会真的不回来?” “胡扯!”青荷拧高秀眉,“王妃怎么会丢下我们和小郡主!她一定会回来!” 雅竹点点头,不再吭声。 “皇上,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轻率。”朝堂上,杨枭天再次拱手觐见。 “宰相有何高见?”萧启敬点头问道。 “微臣以为,此次贸然出兵,是有不馁。两国纷争,一旦开战,定将民不聊生,自古战场流血,受苦的都是百姓哪!所以臣愿代表大夏出使南迟,若能和解边关乱事,自是最好。” “宰相大可不必心有余悸畏首畏尾,南迟屡次三番扰我边关,就此放任,岂不让人笑我大夏无人,可以任受欺压?”康王萧启业接过话,“皇上,臣弟以为此仗非打不可!” 闻言,俊目扫过,萧启煊唇角闪过一丝嘲讽。 “皇上,臣以为若是能和平解决,两国永远交好,百姓也会感恩戴德。如一味杀戮,南迟也倾国相击,我们就算得胜,也是兵连祸结,两败俱伤,终究是得不偿失。”杨枭天向前一步,继续进言。 “宰相此言差矣,若一味求和忍让,只会助长南迟的侵略野心!” “臣是个粗人,臣以为,南迟胆敢犯我大夏,就不能轻饶!”一言不发的王忠龙将军也开了口,“主帅既已定为宁王爷,臣愿追随王爷,战场上杀光南迟鼠兵。” 萧启敬脸上露出淡笑,继续道:“众卿觉得如何?” “臣等无议。” “宁王呢?” “臣定当不负众望,凯旋而归!” 众臣看着萧启煊沉稳自信地回答,都投之以肯定的目光。自然无人注意到萧启业脸上,一闪即逝的冷笑。 “皇上……”杨枭天恭手似还要进言。 “宰相不必多言,南迟之事,就此定下。十万大军七日后随宁王出发。”萧启敬挥手。 身旁的太监会意,尖细着嗓子开口:“退朝——” 众臣跪安后,陆续走出大殿。 杨枭天长长唉叹一声,举步离去。 “宰相大人。”萧启业正在其侧,他狭目含笑,神采奕奕。 “康王爷。”杨枭天拱手回礼。 简单地招呼过后,萧启业意气风发地大步离去。杨枭天立于原地,目光随着前方的身影而移动,直至他转弯隐没于长廊尽头。 杨枭天眼中渐渐泛起几许深思,为官几十年,看着几位王爷长大成人。他虽不能一眼看出他们的心思,却也能从他们的言行中猜出三分弦外之意。 此刻,他觉得心中有丝不祥之感正逐渐扩散,凝聚在心头挥之不散。长吐一口气,收回视线,他缓缓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122章 头疼欲裂。 莫希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连胃都抗议,隐隐作痛,她揉着肚子,好半天才缓过来。 这不是她的房间,只一瞥,她就知道。虽然花家所有房间的摆设类似,但她清楚的记得,她的被褥是金色的,而身上盖着的,是紫色。 抬眸,发现临窗的案几下,压着一幅水墨画。毛笔搁在玉笔架上,应该是刚完成不久。她下床,走近案几,想看清宣纸上的画。 这时,门被推开,白衣飘然的公子,倚门而立。 “还知道起床,便是没事。”凤目带着邪魅的浅笑,“昨夜你故意借酒疯,霸占了本少——”他故意将‘少’字的尾音拖长。 “什么?!”这话,可比解酒丸有效得多。原来还晕乎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不少! 没错,昨天他们两人去喝酒了。没错,她的确喝多了。 然后呢,她似乎用手摸过他的脸,还言语调戏过他。那之后呢,她甩甩脑袋,再想不起什么。 完了,她不会借着酒疯,对眼前这位帅哥,做了什么过激行为吧?不确定地眼神,慢慢移向男子。 花昊彦坚定无比地点点头,视线绕了她一周,才晃悠悠道:“本少的房间,你难道想一直霸占着?” “咯噔”!心沉底。 莫希,你这回真完蛋了!虽然从某人脸上,一点也瞧不出被侵犯的痕迹,但自己的确才从人家床上爬起来。这个,要怎么解释? 苦着脸,她正瞄到某人幸灾乐祸的表情。 “花昊彦,你昨晚睡的哪里?”话一出口,莫希突然后悔,这样的问法,会不会太露骨? “本少——”他顿了片刻,“彻夜未睡。” 啊?不至于吧?!莫希啊莫希,你属狼的么? “你……我实在是对不住你。”痛心疾首的表情,莫希快速套上外袄,承认错误:“昨晚我喝多了。”不能全怪我,酒精驱使,身不由己。 男子双臂抱在胸前,赞成道:“嗯,你昨晚喝得的确不少。” 可疑,很可疑。他的功夫,分明好得很,凭自己的三角猫,能把他给吃干抹净吗?尽该负的责任是要勇于承担,但如果不关自己的事,替人背黑锅,可不是她的个性。 难以启口,却不得不问。莫希低垂着头,终于下定决心:“那个——我真的,干坏事了啊?” “你干了!”花昊彦肯定地点头,“你把本少——” “啊——”差点吓掉了下巴,“我,把你,怎么着?” “你把本少最心爱的衣服,吐脏了。”花昊彦笑得可恶,“你得赔。” 还好,还好,只是衣服。万一是人,她可赔不起。顺手捞过桌子上的茶杯,莫希猛灌一口凉茶。 “你的衣服,多少钱?我赔!” “不多,一千两而已。”他笑得温柔,魅惑。 “噗嗤”!压惊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就被人喷了一地。 “一千两?开什么玩笑,你敲诈啊!” “你该庆幸,昨日喝酒,本少穿的不是五千两的长袍。” 斜瞟一眼旁边的案几,莫希很想踩上去,豪气地将砚台砸在地上,酷酷地仰高头道:“要钱没有,要人一个!” 不过,她在心底不住地提醒自己,要忍耐,要淡定,钱财乃身外之物也。这年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是被压迫,为生活所迫的小老百姓,又不是她一个。 心里狠狠将某人祖宗问候个遍,才有点平衡。 弯着眉眼,她笑得很谄媚:“我赔,我赔!” “本少知道你穷,现银看你也拿不出。所以从今日起,你洗本少的所有衣服来抵债。” “什么?!”给你点阳光,你还真敢灿烂了啊! “不愿意?本少也会不强人所难。”花昊彦说得风淡云轻,“不过近日,你在前厅打破一套冰玉杯,还有前天你砸坏的桌椅,一共……” “我洗,我洗。”嘴角扬起最璀璨的弧度,眼神却发射着激光,x射线。 花昊彦,你个混蛋!本姑娘才十六岁,用童工可是犯法的。把我惹毛了,小心我告你! 眼角余光瞟到紧握在手上的瓷杯,对它的色泽,材料研究半晌。应该不算太值钱。 对前面的人,眨眨眼睛,莫希对准他的脑袋,抡起杯子砸过去! “砸你个只认钱的!” 没有听到期待中杯撞头的美妙声响。 盯着安然无恙在某人爪下的茶杯,莫希目瞪口呆。奇了怪了,他什么时候接住的?! “才一天没练习,你的速度就降到如此地步。”他把玩着手上的东西,“看来今日得加强。” “不是吧——”听到这话,莫希傻眼,“你家的凳子,桌子,再踢散架,卖了我,也赔不起。” “明日午时,你若能与本少对上二十招,本少便免你一千两的债。” “好!”怕他反悔,莫希立即爽快地应下。 和花昊彦过抬,绝对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他的招式,帅气潇洒却招招致命。连莫希这种是最菜的鸟,教到这种桌子踢一个坏一个的功夫。师父的境界,可想而知。 傍晚,花昊彦去了趟绸庄,莫希终于得空休息。 坐在窗前,托着腮,思绪又渐远。 以前的自己什么都不会,害了朋友,累了他人。现在,她要变强。只有强得能够保护好自己,她才有资本去保护在乎的人。 在乎的人?那个不懂从一而终,冰冷无情的男子,明明气愤,明明讨厌,却总忍不住去想他,算在乎吗? 那你呢,萧启煊,你有在乎的人吗?呵,就算有,与自己又何干!昨天可以来个鲁盈盈,明天呢,又会有个谁? 或者从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便不再是我,却也不会是以你为天的杨婉儿。我的人生,只能由我自己作主。 没有谁,永远离不开谁?有些人,如果不能遗忘,那就暂时冷藏。 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有你,我同样可以活得很好! 第123章 “王爷。”林越伏身。 “嗯。”萧启煊轻轻点头,“准备得如何?” “只等三日后启程。”自王爷被选为此次迎战南迟的主帅,林越可忙得够呛。 不仅有军中大小事务要安排,连王府诸多事宜他都得一一过问,毕竟王府丢了王妃是大事,能隐瞒得如此天衣无缝,确实费了不少周张。 “这几日你辛苦了,剩下的事交待给世轩。你的任务是,三日后,给本王一个神勇的林越将军。” 惊愕地抬起俊脸,尽管已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力掩饰的疲倦,还是逃不过王爷的眼睛。 平素虽然王爷带着拒人与千里的表情,可是王爷对部下的关心,他看在眼里。这就是自己一直追随并忠于他的原因,多年以来,他其实都受着王爷的照顾呢。可自己却对王爷隐瞒了王妃的事,心底的愧疚更甚。 萧启煊见他半天未曾回话,从军防地图上移目,扫向纹丝未动的墨衣男子:“还有事?” “没,没有。”想起王妃的请求,林越咬咬牙,把唇边的话咽下,“属下告退。” 无声地退出去,英挺的背影转眼便消失于曲折的长廊中。 幽深的寒潭,闪出冷冽。 林越,本王倒想知道,你究竟打算帮她瞒多久? 那日林越救下莫希,回府之后,看着王爷的愤怒,王爷的担忧,他曾几次差点儿失言,王妃的下落。却又因为答应王妃不能坦诚相告。纠结多日,他信守住自己的承诺。 然而每日府上的侍卫,仍不断被派出去明察暗访地寻人,林越愧疚之感日益加重。他的不安,萧启煊看在眼里。 顺着林越那天的行踪,他不仅查出了杨婉儿,更查到了花昊彦的别院。 杨婉儿受伤去过济世堂之事,自然也没瞒过他。得知她受伤,萧启煊的心中的弦早已紧绷,虽面上冷淡,却生怕以她的性子在外面受什么伤,若不是谢照宜再三强调,宁王妃无恙,只怕他当即会冲去花宅也说不定! 只要她无恙,他便看她还想玩出些什么花样。这一出宁王妃失踪的戏码,足以证明花昊彦的能耐。 他深知花昊彦的身份,远不止花家少主那么简单。这么轻易隐匿杨婉儿的踪迹,瞒过他的耳目,到底也是大意了! 大寒将去,晚风带着丝丝的寒气。用完晚膳,萧启煊并未直接去玉书斋,而漫步于长廊。 如今的宁王府,处处生机勃勃,完全不见冬日的萧条。  那时,在她的建议和陆世轩的吩咐下,别苑种了许多秋冬不落叶的绿色植物。眼下,湖边开出数几十枝冬梅,正是林木葱郁,水色迷茫。 他临湖而立,清冷的眸光定定落在空空如也的悠逸亭内。 脑中过往的影像,渐渐清晰。凝成杨婉儿的笑颜,一寸寸展现在眼前。 眸中深藏的锐利,也随之浮起。她为什么要去战场,只因那是南迟?他越来越猜不透她。 “王爷。”陆世轩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敏锐如他,竟丝毫不察。 转过身,视线落在风尘仆仆的陆世轩身上,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萧启煊淡淡问道:“如何?” “益州那边苏逸已经办妥,康王只怕是做梦也没想到,他精心布了三年的局,仅三月就被苏逸给毁了。苏逸在信中说,定能在王爷去谷州前赶回来!”因这样的好消息,陆世轩说话的语气比平日轻快。 听他说完,萧启煊平静道:“此番行军,只林越与本王同去,你与苏逸留下。” 此话大大出乎陆世轩的意料,他惊愕道:“王爷,属下和……” 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萧启煊摇头打断他:“留下你们,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任务,切不可掉以轻心。华州的战场在暗,不比谷州的仗容易,甚至更难。” “属下明白。”陆世轩垂首,又想起一事,“王爷交待属下之事,已查出眉目。”说完他抬头,吩咐守在门口的侍卫,“把人带来。” 不过多久,一个瘦瘦的小老头儿被带了过来。那老头儿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畏畏缩缩地弓着腰,眼睛不知该看哪里,目光忽左忽右飘移不定。 “大胆,见了王爷还不跪下行礼!”带他来的守卫喝道。 老头儿听了此话两脚一软,跪倒在地。 他全身哆嗦,说出来的话嗑嗑巴巴:“王爷,小……小人一向守法,从来不曾做……做过什么坏事,王爷饶命啊,王爷……” “你不要害怕。”陆世轩说话轻缓,倒叫跪着的人安下心来,“你可有两个儿子,此次要参军?” 老人心中一慌,本以为自己足够小心谨慎,原来王爷都知晓了去。他忙磕头颤着音开口:“小人再不敢贪图钱财,王爷饶命哪!小人这就回去,叫两个不争气的小子赶紧收拾行头,随王爷前去杀敌。” “不必。”目光冷然,语气淡漠,“你只需告诉本王,是何人何时买去了名册?” 老头儿结结巴巴地说完,日前花昊彦两人去他家中,将他儿子的参军名册以五千两买下之事。 “哦?”萧启煊把玩着手上的白玉杯,薄唇轻扬,“依你所言,就是那两位长得极好看的公子,向你买了你两个儿子的参军名额?”萧启煊引用了老头儿形容他二人长相的词。 第124章 “是,是。小人绝无半句假话。”对上星眸中射出的寒光,跪倒在地的老人,只觉得脊背凉气直窜,扩散到全身,他不得不如实回话,“小人活了大,大半辈子,哪见过那么多银子?一时起了贪念就,就把名册给了他们去。小人知,知罪,小人这就找他们将那军函名册要回来,王爷千万饶命啊!” “不必。既然他们有心为国出力,你就成人之美又何妨?”收回沉思的目光,萧启煊嘴角舒展。 这次的军途,定然不会寂寞。 “老人家不用惊慌,王爷问话你老实作答,我们不会为难于你。”陆世轩的安慰,让老头儿稍稍放下心来。 “带他下去,从账房划五百两给他。”萧启煊抬手一挥,淡淡道。 “是。”陆世轩领着老头儿离开。 “王爷,小郡主一直哭闹,雅竹哄她不住,还请王爷……”青荷远远站,遥望着亭内。踌躇半天,见陆世轩出来,她终于下定决心走进亭内,伏身行礼。 “又哭?”俊眉微拧,微微阴沉了俊脸,萧启煊扫向跪在地上的人。 青荷唯唯诺诺地跪着,不敢直视眼前王爷,自王妃失踪后,他的性情似乎更加冷淡,叫人心生畏惧,不寒而颤。 “是,小郡主已经哭了大半个时辰,奴婢与雅竹哄她不住,还请王爷您……” 这个萧芷然真是够怪,杨婉儿在的时候,非她不行。如今杨婉儿不在府上,她倒挺能随境而变,如今又非他不可! “你先下去。”不冷不热的一句,猜不出是否带有一丝半缕的情感。 “是。”头顶似乎有一道如箭羽的冷芒,直射向自己,青荷大气也不敢喘,低头安静地退去。 萧启煊轻按眉心,清冷的俊脸上,带着丝无奈。 片刻后,邪冷的墨瞳,竟突然漾出久违的笑意:“呵,萧芷然么?很好。” 此时的宁王褪去的寒霜般的面罩,剑眉舒展,深邃的眸中泛出丝丝柔光,玉面更显俊逸清朗。 他霍然起身,朝西苑而去。 “小郡主乖,不哭啊,乖乖哦。”雅竹一手抱着萧芷然,一手摇着小拨浪鼓,“宝宝不能一直哭,会变花脸的哦,王妃回来,可就不认识小郡主啦。” 不说还好,这一说,怀中的小人儿,似乎哭闹得更凶。 “怎么办,一直哭也不是办法!我已经请王爷过了,可他没说要来,这可如何是好?”青荷着急得直跺脚,“怎么说小郡主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就算娶了别人,就算再不喜欢王妃,小郡主也是无辜的啊!” “青荷,千万别乱说话。我觉得王爷并没有不喜欢王妃,自王妃失踪,王爷一直都在派林越将军找呢。王妃找不到,王爷心里一定也难过。” “我看,王爷不过是为了堵住府中悠悠众人之口,雅竹你想啊,以王爷的能力,要找个人需要如此费周张吗?找这么久还是毫无音讯?”青荷秀眉轻皱,若有所思道。 “嘘!青荷,这样的话以后千万别说,被王爷知道,可不得了!” “我来抱会小郡主,你再去把奶娘请来,哭闹这么久,许是饿了。” “嗯,好的。”雅竹小心翼翼地把萧芷然递给青荷,转身向外走去。 未及门口,就看到迎面走来的萧启煊。从未看过如此神采奕奕的王爷,雅竹竟忘了行礼。 “小郡主现在如何?” 眼前俊朗目明的王爷,看得雅竹瞬间愣了神。清冷的眸光叫她一个激灵,回了魂,雅竹低头欠身:“回王爷,小郡主,还在哭闹。” “准备好小郡主的衣物,三日后本王带她一道去谷州。” 谷州?战场! “王爷,小郡主她还小,战场是何等凶险之地,若王妃知道……”雅竹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 青荷怕她心直口快,反而恼了王爷,忙接道:“奴婢遵命。” 接过青荷手中还挥拳哭闹的小人儿,他吩咐道:“你们收拾好东西,一起去。”是命令,不容回拒。 “是。”两人齐声回应。 放下女儿,萧启煊转身离开。 好久,青荷才回神,她忙不迭地问道:“雅竹,小郡主呢?” “喏,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呢。”雅竹轻声答话,伸手指了指床上睡熟的小人儿。 “王爷刚刚,真的有说过要带我们,去战场吗?小郡主真的要去?”青荷怀疑自己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是啊,青荷,我们也可以去战场!你快来帮我,收拾下东西。”雅竹兴奋地忙起来,“说不定我们出去,可以帮忙找到王妃呢!” “那是战场啊!每时每刻都会流血,都会死人的地方。王爷怎能如此糊涂,小郡主去岂不危险?!” “青荷,王爷是大夏朝的名将!有他在,小郡主怎会有危险?” “名将,不过是多少人的血泪冲洗出来的声名。”青荷引用王妃闲聊时说的一句话。 “嘘!”雅竹走近捂上她的嘴巴,将她拉起,“这话可说不得,你赶紧收拾收拾小郡主的衣物,看看缺些什么。” 青荷走进衣柜,心不在焉地翻找起来。 “喂,青荷!”雅竹在床边叠着衣物,突然转过头,“你说,去战场王爷会不会将鲁夫人也带上?” “收拾你的东西吧,管她作什么!”对她,青荷怎么也谈不上喜欢。 “哦”了一声,雅竹倒也不在说话,安静地将叠好的衣物打成包袱。 第125章 “这是什么?”捏着薄薄的金边名册,莫希仔细端详。这玩意儿倒和现代的请柬,有异曲同工之处。 “军函名册。” “有什么用?” “你若想去谷州,怎能少得了它。” “是么?”垂眸,莫希再次凝上手上的册子。 “夏昭的军函名册,有两种。”花昊彦晃晃“这种每位参军的士兵都会收到,上面只有他的名字,以及所在小队。而另一种主帅手中的名册,上面详细记录了整个营中所有人的姓名,职位以及更详细的情况。” 听着花昊彦的解释,莫希打开名册。凝着上面的名字,她念出声来:“王小千?” “两日后,你就是王小千。你将以这个人的身份,去参军。” 莫希恍然大悟,兴奋地合上名册:“原来是这样,那你手上的是谁?” “你哥。”打开名册,花昊彦轻笑。 只瞅一眼,莫希便笑出声,果然是哥哥! “王大万?哈哈,王小千?谁敢说他们不是兄弟?!” “如此情况的,本少也算是长了见识。”凤目盯着她半晌,花昊彦提醒道,“军中全是男人,杨莫希你可想得清楚?” 水眸微瞠,莫希垂下头,不语。 感觉到头顶探询的目光,她终于抬起头,故作轻松道:“我在军中会小心行事。搞名册这种事都难不倒花家少主,罩我这种芝麻小事,对你还不是小菜一碟!” 幽幽一叹,花昊彦微微皱眉:“本少可不是陪你去喝酒吃菜,这可是随时随时地见血的……” “喂,你别说得这么惊悚!”听着他的话,呼吸倏然一滞,莫希明智地打断,“依你的意思,难道还没人去参军了不成?” “那倒不至于。”花昊彦摇摇头,“宁王治军别具一格,他麾下的将领,多是年轻人。只要有能耐,在军中升职腾达的大有人在。萧启煊向来论功行赏,赏罚严明。他的原则是,能者居之。三年前,他曾在军中说过,谁的谋略武功得到众将士认可,胜于他萧启煊,那他的主帅之位,可随时让贤。”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军中好好表现,也弄个官来做做?”乌黑的眸,溜溜一转。 “正好相反,你若是希望宁王知道你就在他的军中,大可直接去告诉他一声,让他给你个将军做,岂不更省事?” 水眸中闪过黯然,随即她不以为意地笑道:“放心,我又没打仗过!当将军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现在想想都觉得是犯罪,我哪敢拿别人的命开玩笑!” 见他沉默不语,莫希无奈道:“你这么瞧得起我,我也没办法,送你一句话:您老人家真的多虑了!”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莫希继续道:“我去吃晚饭,你去不去?”也不等他应答,她径自向院内偏厅走去。 本少可不觉得是多虑。原本看向女子背影的目光,飘向远方。蓦地,薄唇邪魅地勾起。 萧启煊,不知你是否与传闻中一样战无不胜,谷州这一场,本少很是期待呢! “小姐,小姐!”玉环急匆匆地跨入房。 “何事,慌成这样?”鲁盈盈不由微皱了眉头,“稳着点,做事急躁的毛病,你什么时候能改掉!” “是王,王爷说,要带王妃去谷州呢!”喘着粗气,玉环忙不迭开口。 “真的?!”眸光一亮,欣喜顿时浮上眉梢,鲁盈盈迫切地拉住她,“王爷真这么说!” “是。”不明白小姐为何如此上心,玉环接着说她刚刚打探来的消息,“奴婢听说,不仅是宁王妃,王爷连小郡主都要带去呢!” 笑容冷凝,静默片刻,藏在袖中的手指不禁握起:“王爷,要带她同去?” 可是,为什么要带上她?! 杨婉儿已重病多日,卧床不起,她不是更需要静养吗?自己,可以陪他上场杀敌,并肩作战。那她呢,甚至还拖上两个月大的奶娃娃。她实在不明白王爷的用意,那是战场,岂能儿戏? “小姐……”见她面色沉重,玉环小心翼翼地唤着她。 鲁盈盈回神,对眼前人吩咐道:“玉环,你去收拾些衣服。” 也罢,那便比一比,杨婉儿,看看谁会拖王爷的后腿,谁能得王爷的赏识。 “小姐,收拾衣服作什么?”玉环一双眼睁得老大。 鲁盈盈轻笑:“你这丫头,战场也不用时时穿着战袍呀!” “小姐,其实……”意识到小姐会错了意,玉环吞了吞口水,不知如何接话。 取过桌上的茶水,鲁盈盈浅饮一口:“你这丫头,有什么话快快说。” “王爷,只带宁王妃……没有我们……”到最后,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啪”!桌角的茶盏霍然落地,粉身碎骨。 “小姐,小姐!”玉环慌忙从袖下抽出帕子,擦拭她手上的茶水。纤白的手边,烫出一大片红。 真是可笑,可笑的自己,可笑的自作多情! 一夜的宠幸,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你又凭什么认为他对你是有情?鲁盈盈,你真可笑! “呵呵,呵呵……”她苦笑,眼角泪滴无声。 “小姐,您别吓奴婢。”玉环摇着她的肩膀,“小姐,您怎么了?” “玉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你说,我哪里不好?” 压在心底的悲伤失望,连根扯起。香肩颤动,鲁盈盈捂住脸,任泪肆意流下。 如果说,这几日对她的不闻不问,是因为边关事忙。那今天这一出呢?她还能用什么来说服自己?他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呵,如此,她倒宁愿战死沙场! 为什么就算得知宁王府的侍妾尽数被赶出府,自己还是来得义无反顾?为什么偏要爱上这样冷硬心肠的男人,为什么—— 第126章 扬音宫,内殿。金发女子,脚步轻快。 “父王,儿臣有个好消息,您要不要听听?”嘉穆公主明眸轻眨,狡黠地笑道。 “什么消息,说来与寡人听听。”南迟王正在准备与夏昭战事,此次夏朝主帅竟是未曾败过仗的宁王,这样的消息着实叫人头疼。 今日刚下早朝,他便来了扬音宫。瞧瞧他这宝贝公主,可有想到什么更好的主意。 “宁王妃神秘失踪,宁王却打着王妃陪他上战场的幌子骗人。您说这对我们,是不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你说,宁王妃失踪?”南迟王脸上的笑容一滞,不可置信地问道。 “当然。”她拍胸保证,沉吟片刻,妙目中闪过精明,“不如差人借此造谣,动摇夏兵军心。对此,宁王自然也会多有顾忌,这于我南迟来说,不是大大的有利吗?” 嘉穆说处胸有成竹,却没发现南迟王神色不对,似乎未曾听进她的话。 “此消息可信吗?”南迟王再次确定。 “父王,您可还记得姑姑当年的侍女——华琪?当年姑姑待她恩重如山,后来姑姑不幸遭人迫害,华琪伤心欲绝地离开皇宫。那之后,她收养了一个叫艾图雅的小女孩。再后来,她们俩人却都不知所踪。这件事,父王应该略有耳闻吧?” “不错,那华琪对格兰忠心耿耿,后来寡人倒是不知。”南迟王点头,沉思。 展颜一笑,嘉穆继续道:“这消息便是她女儿送来的。” 南迟王闻言一震:“你是说她们已潜入夏昭?” “不错。当年姑姑分明是遭人毒害,夏昭皇帝却放任凶手,华琪自然不甘心姑姑被贼人所害,她携女入夏朝,为的就是找出当年的凶手!” “倒是苦了她们这些年。”南迟王轻叹一声,“嘉穆,你可知杨婉儿是谁?” 嘉穆不以为然道:“她,自然就是宁王妃。” “她不仅是宁王妃,更是你姑姑的女儿,寡人的侄女,你的妹妹。”南迟王低沉地嗓音,敲得她心头微漾。 “那我就要先宁王找到她,看看她是个什么模样!”语气中充满志在必得。 “嘉穆,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得伤害杨婉儿。”南迟王表情未有过的严肃,“她与你一样,有一头金发。若是见到,你自然认得出来。” “父王,您放心。”她上前一步,双手从背后环住南迟王的脖子,“算起来,我可是她姐姐,就算是打起来,我也会让着她。” 疼爱地拍拍她的手背,南迟王无奈地摇头:“你这丫头呀!” 朝阳,和煦。晨风,轻柔。 空旷的南城外,十万将士,昂首挺立。 最前端,高大的骏马上,男子着一身主帅袍,威风凛然。清冷的目光,归过身后的十万大军。片刻,他徐徐眯起俊眸,视线停在某处。 莫希虽然知道,有这么多人,还穿统一的士兵装,就算他萧启煊是5.2的视力,也不可能发现自己。但在他这样的注视下,莫希还是感到紧张不安。总觉得这次的军旅,不会太顺心。更何况还要在这十万人中找出姓林的,绝对是个大工程。 不过有了军函名册,可以将范围缩小。到时候再另想办法,也许不会花太久的时间。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而别人只会认为这两兄弟王小千和王大万是战死沙场。 想着心中似乎坦然不少,再抬眼却发现正上方的视线还在。恢复平静的心底,又漾起层层涟漪。莫希又迅速垂下头,暗暗自嘲,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 “各位夏昭的勇士,可有准备好?”金片坠织而成的战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是。视死如归!”声音洪亮,撼动大地。 “本王相信,你们都是最优秀的战士!”萧启煊笔直地坐在马背上,俊脸上毅然而坚定的神情,让所有即将远赴边关的人感到心安。 只要有宁王在,战场对他们来说就不会是地狱。不会有失败,因为他是他们心中的神。有宁王的军队,便是战无不胜! 兵士们已振奋精神,个个昂首挺胸,振臂齐呼道:“大夏必胜,大夏必胜!” 抽出长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手臂一扬,萧启煊沉稳发令道:“出发!” 背影修长,俊挺威武,恍若天神。 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直奔谷州而去。 ps:谢谢各位朋友一直以来对橙的支持,橙会用心写好行军打仗这一出。我会尽最大努力,给大家一个与众不同的战场戏。 朋友们有意见尽管砸哦,哪里写得不到位,我会用心改,拜谢。 遁地闪人。 第127章 骏马长嘶,发力急奔。所过之处,尘土飞扬。 勒马,苏逸把手上的缰绳丢给门口守卫,跨入王府。 进得前院,却见庭中空地上数十口大木箱,整齐地挨着。不断有人抬着箱子,放下,出去。 “苏逸?!”陆世轩正在交待身旁的侍卫什么话,抬头,正对上晶亮的眸子,“本想忙完这事,去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俊逸的轮廓上,找不出多日赶路的劳累。 “自然是想赶王爷,路上,我马不停蹄,结果还是慢了。”苏逸朝他走去,眼神盯着大木箱,戏谑道,“多年兄弟,你也太客气了,我不过就是出去几个月而已,送这么多银子作何!” “这些?”陆世轩无奈地笑道,“花家少主派人送来的。” 花家丝绸布匹,闻名全国。花家少主,苏逸自然也略有耳闻。 “花昊彦?”苏逸斜瞟一眼沉重的箱子,“送这么大的箱子,里面莫不是藏着美人?” 陆世轩对侍卫递个眼神,侍卫领命,走近打开大箱子。 “你自己看吧。” 不是金砖银锭,却是一枚枚铜钱,密密地堆挤! 苏逸收了笑容:“他这样,是什么意思?” 一百万两,兑成铜钱,那得装出多少箱?!花昊彦这一招真是,叫人收钱都收得头疼! 陆世轩偏将王妃失踪,王爷去花家绸庄找茬一事告诉他。 “王妃失踪?”扯了扯唇角,苏逸不解,“王爷岂不应该高兴,王爷去为难花家,若是为她,我可不信!” “见过王妃,或许你便不会如此说。”陆世轩摇摇头。 微愕,苏逸咳嗽一声,继续追问:“难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王妃之位易主了?” 陆世轩但笑不语。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宁王妃的转变,只三言两语,谁会信? “哎——你这人!”吊人胃口,苏逸怎能罢休,“快说,快说!” 片刻后,陆世轩开口:“你若帮我解决了这一百万两,我便细细与你说来。” “这么点小事,竟能难倒你陆将军?” “你若是不帮,我可走了。” “我回来还没喝一口水,你可倒好。”苏逸低声抱怨,凝向沉重的木箱。 半盏茶的功夫,勾起一丝微笑,随即他建议道,“花家真是财大气粗,一百万两送过来,竟丝毫不心疼。既然如此,明日就在全城发告,每家每户,有人参军便可来领十两银子。花别人的钱,名声却落在宁王府,想想都觉着痛快!” “果然是好主意!”陆世轩拍着他的肩,“走,我们去安排一下。” 夕阳垂在地平线上,晚霞绚丽,将野外的树木都镀成暗红。 长长的队伍中,莫希跟在花昊彦身后,走得雄纠纠,气昂昂。谷州,会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期待不已。 行军路上,领队已将每个小队人员分配好。十万人分组的浩大程,却进行得有条不紊。 零距离面对夏昭大军的井然有序,莫希不由咂舌惊赞。 然得知自己只是个冲锋兵,而花昊彦却管了上百号人马,她心中严重不平衡。 “为什么你是大队长,我是小卒?”眼看花昊彦比自己高出一级,莫希愤愤不平。 “当初是谁吵着争着要当王小千,本少可记得清楚。”故意皱起眉,花昊彦说得委屈。 莫希无语,悔不当初啊!名字不好听有什么关系,至少是队长级别,这下亏大了! “王大队长,请归队!”拿着名册四处奔走组织安排人马的营长牛方财,对还站在莫希身旁的男子沉声命令道。 “牛营长,舍弟向来体弱。这一路上若是没有照料,只怕就算是到了谷州,想要战场杀敌也有心无力。” 牛方财乌溜溜的眼睛在莫希身上打了几转,不满地摇摇头:“这样体弱多病的人,怎么会被选来作我大夏勇士?” 这叫什么话,谁体弱多病?!有眼无珠,恐怕说得就是这类人! 莫希瞪他一眼,在心底狠狠腹诽。 “正因如此,所以非我照看不行。还请牛营长,行个方便。”凤目微眯,花昊彦嘴角含着淡淡笑意。左手拉住要发作的莫希,右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张银票,“我们王家向来敬佩战场杀敌的将士,这是我们捐赠的军饷。” “银两多少无所谓,有这份心意就很不错!”牛方财低头,扫一眼银票,双目陡然变亮,眼神直发光。他稳了稳心绪,平静道,“你先留在二十五队照顾王小千,我去吩咐一声,二十一队暂且由副队长先负责。” “有劳牛营长!”花昊彦轻轻颔首。 看着牛方财乐颠乐颠地背影,莫希忍不住问:“你给了他面值多少的支票?” 听惯她的奇怪言语,花昊彦轻描淡写道:“一万两。” 第128章 “一万两?!天哪,你这个败家子!”莫希大声惊呼。 她这么一叫唤,引得周围众人频频侧目。莫希暗暗庆幸,还好走之前,在脸上作了点手脚,要不然,估计全营都认识他们了。 “就地扎营,今晚宿于此处!”从前方传来长长的口令声,众人长吁一口气。行军整整一日,终于可以休息了! “哎,老兄,你是林壮?”莫希等众人停下来后,便开始到处询问。 被她拉住的大汉,吃惊地看着眼前有些瘦弱的男人摇摇头,莫希失望地叹气:“你怎么不是林壮?刚才……”自己明明听到有人这么叫他啊。 “你要找林壮啊?他在那边。”大汉手指着不远处,正在搭营稳固木桩的男子补充道,“在那干活呢!” “请问你是林壮吗?”莫希走过去,很有礼貌地问向正在忙着敲桩的男人。 “我是啊,有事等着,这里还没忙完呢!”大嗓门刺得莫希耳膜发疼。 “你果真是林壮?!”莫希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你想不想你娘?” “我娘?”林壮瞪着双张飞般的大眼,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一脸兴奋的文弱少年。 “你难道没有想过你娘?!这么多年,你竟然没有想过去找你娘?” “我娘在我八岁的时候就病死了,到哪找去!你这个人,脑子有毛病吧?”林壮不再理会这个神智不清的人,继续干活。 “喂!”莫希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被人拖住,她回过头,虎着脸道,“花昊彦,你干吗?” “小千,你平时不笨,怎么现在讲话都不用点脑子?”拖到一边,他在某人脑袋上敲了一记。 “哦。”莫希恍然,“大哥,我……能不能叫你王大万啊?” “你说呢?”凤眸轻转,俊脸上笑,那叫一个温柔。 莫希打了个颤,识时务地摇摇头。 “那个女子气质非凡,不同与寻常百姓,你觉得她的儿子会只是如此粗俗的人?” “有道理!”莫希点头,拧眉沉思。 半晌,她突然兴奋地叫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在这里,有地位,有背景,谈吐又算得上优雅,还姓林的,不就只有萧启煊的心腹将军林越!” 早该想到的! 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在不惊动其他人,接近林越。这才是真正的难题,唉! “花昊彦,你说是不是?”莫希还未得到答案,脑袋又被敲了一记,“真是可恶,又偷袭我!”说着她提气侧身,反手攻向花昊彦的胸前。 眼见就要得手,正欲得意,莫希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人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还没有完全运用好你的内力,就想袭师,看来还得教教你,什么叫尊师重道。”只两个指头就轻易将她制服,魅惑众生的俊脸上显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你那点小把戏,在本少面前就是班门弄斧。” 两个人,正闹着,莫希却突然住了手。 “花昊彦,你听到了吗?好像有小孩在哭。”自从有了内力,莫希的听力似乎格外好。 可是这样的荒郊野外,连路人都很少,怎么会有小孩呢?不会是红孩儿吧?莫希,请注意,你现在是去谷州,不是去西天取经! “本少怎么没有听到?”花昊彦放开她的手,“别疑神疑鬼,记住以后只能叫我哥,若是再叫花昊彦,可别怪我下重手,敲破你脑袋!”说完他走出营帐,既而已变得深邃犀利的目光看向远处传来啼哭声的方向。 连女儿都带来了吗?宁王,本少居然没看出来,你对她,竟如此用心? “王爷,这样匆匆地行军,小郡主身体不适应,现在她额头很烫,好像发烧了……”青荷她焦急地看向背对着她们的宁王,雅竹怀中婴儿挥拳蹬腿,两只大眼睛此时正紧闭着,一个劲地哇哇大哭。 “王爷……”见前方桀骜清冷的背影,似乎未曾听见,青荷又叫了声,提醒他,还有个女儿需要安抚。 “放下吧。”淡淡的回应,命令却不容违背。 可是—— 雅竹环顾四周,简陋的帐内,还没有床铺,只一张案几,一张竹凳。她救助地看向青荷,这是要将小郡主放哪呢? 青荷摇摇头,又指了指案几。 雅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怀中还不停啼哭地婴儿放在案几上,直到确定小郡主不会滚下来,她才起身。 “奴婢告退!” “奴婢告退!” 为了提醒王爷,小郡主还躺在很不安全的案几上,两人故意提高音调。不舍地看一眼哇哇啼哭的小人儿,终退出去。 “你也感觉得到?”萧启煊轻轻抱起萧芷然,“她在这里!” 只是抱着,这娃娃竟然停止哭闹。长如小扇羽般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还泛着点点泪光的大眼睛,直盯着男子的俊脸。粉嘟嘟的小手,不知何时被塞进小嘴里,她满意地吮吸着。 冷俊如他,看着怀中的粉娃,也只能无奈地轻叹:“林越!” “王爷。” “叫谢照宜立即过来!” “是。” 第129章 是夜,半轮月悬于光突突的树梢,发出淡淡的光。周围静寂,只听到风吹动树梢沙沙作响。 原本空旷的野外,撑起的营帐,像一个个蒙古包。在月光下,安静地守护着熟睡的将士们。 “娘,我要娘抱抱!”萧芷然的小粉拳紧紧抓住莫希的长袍,时不时地用头蹭着莫希的腿,扑闪着大眼睛盯住莫希,“娘,抱抱!” “宝贝有没有乖乖啊?”莫希疼爱地将她抱进怀里,“想不想娘?” “想!”甜甜地声音,轻荡在她的心头。 “来,亲娘一个。”莫希将脸凑过去。 “啪!”响亮的一声,莫希只觉得左脸火辣辣的疼。 转过脸,许筠茹正恶狠狠地瞪着她。突然她举起右手,只见刀光一闪,直向莫希刺来! “公子,小心!”冯慧扑过来,挡在她面前。 眼睁睁看着刀,狠狠刺入冯慧的腹中。 “不要——”猛然坐起,被子跌落。 喘着粗气,莫希双手紧握成拳。她努力平复着仍在加速的心跳,背后却惊出薄薄的一层冷汗。 “怎么?”睡在不远处的花昊彦听到响动,警觉地睁开凤目,侧头问向莫希。 “没事,作了恶梦。”这番惊吓,让她睡意全无,索性穿上衣服。 “王小千,你做什么?” “睡不着,我出去走走。抱歉,扰了你的美梦。”说着她掀帘,出了帐篷。 凉风扑面,莫希顿觉清醒。边走边感叹,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今天算是真正见识。花昊彦的一万两,真没白花。别的营帐是好几十人挤在一起睡,他们却有单独的帐篷,待遇竟不比将军差。 萧启煊也在这儿吧,这么多帐篷,哪个里面才是他?如今连他离了王府,后娘当政,萧芷然要怎么办才好,青荷、雅竹能应付得了那个难搞定的小鬼头吗? 想着心头抑郁,拿下深藏在袖中的绛红玛瑙水晶珠,无聊地在手上把玩。 “呜——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断的莫希的沉思,她站在离宿营地不远的树下,疑惑顿生。 这样的荒野,哪来的小孩子?正想听个清楚,却发现周围又一片悄寂。难道是想萧芷然,产生的幻听?不,直觉告诉莫希不是。抬头凝向不远的某个方向,没有犹豫,她大步朝前走去。 虽然这样的行为有些荒谬,虽然不知这营帐之中所住是何人,可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想探个究竟,抬起手,她却犹豫,该不该贸然进去。 “谁?!”帐内传出冷冷的询问声。 萧、启、煊,是他! 只一个字,竟让她紧张得屏住呼吸。瞪大眼睛,莫希盯住帐帘,似乎惧怕下一刻,它会被人掀起。 身子一轻,手上似乎有东西滑落,未待莫希反应,几个起落,人随之落在好远的地方。 抬眼,发现她已在自己的帐外,萧启煊的营帐,掩在夜色中无从辨别。 “这么深更半夜,你去宁王帐前,是想自投罗网,半途而废,还是打算投怀送抱,续续旧情?”双手抱在胸前,凤目邪佻。 “有小孩的哭声!”她黯然地垂下头,“……或许我真的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萧启煊把女儿带来了。不仅如此——”花昊彦睨她眼,“他还对外称,宁王妃带病前来助阵。” 惊讶的睁大双眼:“怎么会,那刚才听到的,真是萧芷然的哭声?”说着她转身向前走去。 “你去哪?”手臂被人拉住。 “萧芷然哭了,要是没我哄,她会闹个不停。” “嘘!”食指放在唇边,“你再听听,有哭声吗?” 夜已深,周围一片寂静。 怅然,她失望地摇摇头。 “明日还要行军赶路,早点回去休息。”说完两人走入帐内。 萧启煊掀开帐帘,帐外一片静寂。难道是自己多心,正欲转身却发现地上有物,微弱地反射着点点月光。 靠着木椅,捡来的串珠摊开在手掌上,丝丝凉意经指尖传入。 拨亮灯,手上的饰物看得分明,绛红玛瑙水晶珠——当年母妃所带之物! 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难道…… 呵,当年丢下他一走了之的人,如今又怎能奢望她会回来? 唇边勾出凉薄的笑,他随手将串珠丢在一边。 心底渐渐升起烦躁,他瞥开视线。 眼前的烛光,一点点凝成狡黠的水眸。当日她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萧启煊,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萧启煊,能不能别摆脸,这样会叫人讨厌。 为何会想起她?深沉睿智的俊眸,重新落在案几上。 杨婉儿,你想方设法来军中,到底所为何事? 片刻,紧抿的唇,优雅地扬起。 很好,南迟这一场,本王甚是期待! 第130章 扬音宫,南迟王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回响。 “公主呢?”犀利的目光,落向跪在地上的两人。 “奴婢不,不知。”阿吉尔战战兢兢,将头埋得更深。 “那苏图,你说!”南迟王转身负手,望向远处。 “回大王,奴婢确实不知。”那苏图从容回话。 “哼,你以为能帮她瞒多久?”南迟王冷哼,“寡人早吩咐过不许她去战场,你们胆敢帮她骗寡人?看来,是上次教训得不够!” “大王恕罪,恕罪。公主,公主只是……”阿吉尔低头回道。 “阿吉尔!”那苏图轻喝,及时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踌躇片刻,她抬头勇敢开口:“大王,如今我南迟与夏昭大战在即,大王子远在都沙国。公主此次前去夏昭,完全是为了帮英达将军。她是公主,替大王分忧,为南迟出力,有些事她必须要做!” “这是公主说的?”不悦地皱起眉头,南迟王看向面不改色的侍女。 那苏图毫不逃避大王的视线,沉着地回道:“是。” 今日为塔拜将军送行,嘉穆因身体不适未到场。南迟王就觉奇怪,以她的性子,就算病得再厉害,又怎么会缺席? 果然,这丫头—— 目光投向窗外,顿了顿,南迟王长叹道:“也罢,随她去吧!”他向跪着的两人摆摆手,示意她们下去。 只愿,寡人是多虑。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南迟的春天,总是来得格外早。阳光和煦,温暖明媚,令人期待神往。 南迟军,挺胸阔步,跟随着他们的将军与公主,向谷州进发。 “咳,咳,咳……” 身后的马车中,传来一阵咳嗽声。 嘉穆听着不由轻折秀眉,她侧身问向英达:“泽青的病,还没好?” “没有。”摇摇头,英达眼中闪过无奈:“这病,难治根。” 虽与这个很少露面的泽青并无太多交情,嘉穆却甚是为他担忧:“行军打仗,这样折腾人的事,他撑得住?” “他,一定可以。”目光坚定,英达抬头看向前方。 希望这场,不会打太久。 “我猜也是,这么重要的一仗。他这个军师,怎么会轻易倒下?”嘉穆撇撇嘴,“不过,幸好有本公主在,他可以多多休息了。” “看来,公主这次是有备而去?”英达虎目一挑,戏谑地看向嘉穆。 “那是当然,本公主决不比你的军师差!”扬扬唇,嘉穆自信满满地强调。 越往南走,天气也越来越暖和。大片的黄草地上,冒出点点新绿,枯树梢也抽出片片嫩芽。 帐内,莫希盯着捧在手里的饭食,迟迟未动筷子。 “怎么?”花昊彦明知故问,“不好吃?” “吃不下!这样的饭菜,我实在吃不下。” 以前在家,李嫂向来只烧莫希爱吃的菜。来到宁王府更是不用说,每天莫希想吃什么吩咐青荷一声便可。但在这行军途中,如果每天只是粗茶淡饭,她也就也认。 可这军中厨子实在没技术,菜烧得不是咸得要人命,就是淡得没味,莫希不明白,这些个人怎么能咽得下?才短短几天,她已经瘦了不少,这样下去,怎么行?当初没有想到自备干粮,真是失策! “这是行军打仗,不是游山玩水,没那么多的讲究。”花昊彦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似乎吃得也很少,放下碗筷他俊眉轻挑,“此处离俞州城已近,那儿的吃食夏昭闻名,明日一起去如何?” “真的?”闻言,双眸晶亮,随即她却又托腮犯难,“每天都要点名查人,我们要怎么混出去?” 凤目蛊惑,花昊彦扬唇:“本少自然有办法。”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花昊彦,这就是你所说的办法?”莫希压低音量,避免被巡逻兵发现。 “不然你以为如何?”花昊彦观察守卫,左手对莫希一挥,示意她走左边。 两人趁着现在全军驻扎安宫,生火造饭之时,溜出大营。 “林越,俞州城离此处不远,你带青荷雅竹去置办些萧芷然需用物品回来。”萧启坐在案几旁修长的食指轻扣桌面,悠然地吩咐。 “是。” 青石街道上,三人并肩而行。 “林将军,您看要不要帮王爷带盒俞州糕点?”雅竹停在一家糕点铺门前,“以前便听说过俞州,今日来过来知道,美味光靠听实在是不够。不如带些回去,给王爷尝尝?” “也好。”林越点头赞同,“你们去买,我在此等着。快去快回!” 得到允许,雅竹忙拉着青荷入店。 看着两人欢快的背影,林越俊秀的脸上显出一丝无奈的笑。 他摇头轻叹,只怕给王爷尝是假,自己解馋倒是真。 第131章 “天下名点皆姓俞。”曾有一位来过俞州的文人,在尝过俞州糕点后如此感慨。俞州美食品种繁多,用料讲究,制作精细,不愧有夏昭‘美食城’之称。 今日莫希,可算不虚此行,尝到不少好吃的。 “那个麻豆腐真好吃,还有甜浆粥也不错。”莫希满足地回味着,连走路都轻盈许多。 忽地,她驻足,用空着的右手指向路边的糕点店:“不如,我们再买些点心回去?” 花昊彦举起两手提着的东西:“你,还拿得下?” 莫希摇摇自己空着的右手得意回道:“我还可以再提一盒哦。” “再不回去,恐怕会被发现哟。”对她不作理睬,说完花昊彦径自往前走。 跺跺脚,莫希迟疑地看着前面人的背影。 她可不想待会儿迷路,恋恋不舍地瞅向店内。客人熙熙攘攘,就算挤进去,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 “喂,你等等啊!”扁扁嘴,莫希快步跟上前面的男子。 闻声,林越骤然一震,转头向人群中张望。只见得前方数丈外,除一略高一略矮的两道修长背影,并无他人,更别说是金发女子。 刚才自己听到的——那声音,那语调,分明是王妃! “林将军,我们回吧。”青荷雅竹提了两盒糕点,向他走来。 林越双眸扫向四周,俊脸上失望之色一闪而逝,随即他平静地点头:“走吧。” 刚回营帐,莫希就迫不及待地拆开桂花糕,开动。 “真是太好啦,以后再也不用吃大锅饭!”吃完,她盯着桌上的一堆食物,兴奋地欢呼。 “以你的食量,就这些,你觉得能吃多久?”花昊彦见识过某人的胃口,不由替她担忧。 “吃完我们再悄悄溜出去呗!”她回得满不在乎。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花昊彦看着还不明情况的某人,“再走便接近谷州城,不要小看了夏昭军,它没有差到可以让你来去如此自由。” “今天我们还不是照样出去?” 她才不怕呢!这趟俞州之行,有这么多收获,要她收手,来不及咯。 花昊彦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日后你自然会明白,你虽现在有点三脚猫功夫,不过你要清楚,你毫无实战经验可言。这里是军营,随时会死人流血的地方。凡事不要冲动逞能,弄伤了自己,本少可不管。” “有你罩我,没那么严重吧?”莫希被他的表情唬到,“你要是再吓我,我有可能会成为第一个还没上战场就闪人的逃兵!” 十多日的舟车劳顿,大军终于抵达谷州城。 “全军扎营,不得扰民!”萧启煊传下命令。 “是,领命!” “报——”一名灰衣的探子急速跑近,在他面前单膝跪下。 “何事?”冷峻的脸庞上,峰眉轻拧。 “南迟五万大军,已至城下!” “这么快,他们的消息倒挺准。”轻哼一声,萧启煊冷声吩咐,“通知各位将军做好防御,传令下去,点好人手出城迎战。” 莫希隐在大军当中,打量着高高的城墙。坚固厚实,防御抗敌绝对易守难攻。有士兵将大夏军旗插入城墙最高处,军旗随风飞扬,昭显着宁王军的赫赫之威。 大军刚站稳脚,城外战鼓声骤起。 “花昊……大哥。”不想再被敲头,莫希及时改口,“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南迟准备攻城了。”花昊彦俊眉微蹙,“本少先回二十一队,安排迎战之事。你千万别上战场,我已嘱托你们队长关照你。”他拍了拍莫希的肩,转身离开。 “二十五队的勇士们,注意,注意!”胡春树,胡大队长,扯着嗓门对众人喊道,“你们的机会,来了!第一次与南迟交锋,我们队就被点了名,绝不能叫咱王爷失望。点到名的出列,随我前去迎战!” “李刚,铁付会,赵飞,蔡实岩,……,张刀。”胡春树点完人,鼓励道,“大家好好干,杀光南迟贼,王爷重重有赏啊!” “哦!哦!”众士兵大呼,摩拳擦掌,准备沙场杀敌。 “那个,王小千是谁?”胡春树从名册中抬头。 莫希正在一旁暗自庆幸,自然没反应过来叫的是她。 “王小千!”胡春树不耐烦地又叫了一遍。 “有!” “你也一起去。” “啊?”莫希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自己? “还愣着干吗,快跟上!”胡春树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顿时,莫希感觉肩膀不是自己的了。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大哥要我关照你,等会儿,上了战场你可要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啊。” 众目睽睽之下,莫希只好硬着头皮跟上队伍。花昊彦这个混蛋,到底跟大胡子说了什么?等活着回来,看我怎么跟你算帐! 谷州城下,两军整齐地排列对峙着。人人手中紧握兵刃,阳光下闪着噬血的银光,只等主帅发令。 ps: 战事要拉开,精彩又将至。 朋友们,冒泡泡哦。哪里不写得不到位,请给我意见,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希望各位看文愉快呵! 第132章 城楼上,萧启煊俊眸微眯。城楼下,南迟主帅从容地拉住缰绳,威风凛然。身旁,一女子戎装束发,亦是英姿飒爽。 “那便是宁王?”勒住马,嘉穆抬手遥遥指向不远处的城墙。 顺着她的手指,英达仰头看去。高高城楼上,一道身影伟岸挺拔。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碰,均是一凛。 萧启煊,幸会! 冷然的笑意,从俊脸上一掠而过。萧启煊回身,淡淡吩咐:“林越,此战命武青云和鲁况将军打先锋。” “是。” “王爷,王爷……”诸将士不约而同地侧目,望向扶住墙边气喘吁吁的女子。 迎上的众人,雅竹迅速垂下头。这个时候确实不该来此处,但是…… 俊眉微拧,他低喝道:“何事?” “小郡主她,从昨夜开始高烧一直不退,现在似乎……”她答得小心翼翼。 ‘更严重’三个字还未出口,萧启煊已阴沉了脸色,怒道:“谢照宜没开方子?连个孩子都治不好,他究竟在干什么!” 凌厉的眸,扫过城墙下:“林越,此战便由你全权指挥。” “是。” 发完令,萧启煊转身离去。 怯怯地站在城墙内,雅竹循着战鼓声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林越,随着他的目光,朝城墙下瞧去。 两军兵士正摇旗呐喊以助威势,号角声,战鼓声,直刺她的耳膜。只轻轻一瞥,她便转头,忐忑地跟上不远处隐忍着怒气的男子,下了城楼。 眼下两军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在下武青云,前来挑战!”马俊人更俏,高头大马上,身着战甲的武青云,气势如虹。 “南迟嘉穆应战!”多伊嘉穆一身银色铠甲,英气逼人。 “哦,哦,哦!”此语一出,南迟士兵吼声,欢呼震动天地! “青云将军,加油!”清脆的呐喊声,从夏昭军中发出。 不错,正是出自莫希。怎么能被敌军的士气压住?在她的带动下,大军喊出整齐有序的加油声。 在两方兵士的呐喊声中,武青云抡起长枪,先发制人。 嘉穆腰身一低,险险躲过,同时右手腕一抖,软鞭如箭,直取武青云颈项上的人头。 好狠的招数! 双眸睁得大大,莫希直盯着马上两人的激战。银光闪动,人影速移,两人大战五十回合,却仍未分出胜负。 “杀啊!”不知是哪方发出的号令,两方人马向前冲了出来。顷刻,两军陷入混战。 莫希从未见过如此近距离短兵相接的场面,士兵们个个浴血奋战,无暇顾及其他。 不时有人倒下,不时有人前冲,不断有受伤的呻吟,临死前的哀号惨叫,传入莫希耳中。看着血染全身的人,她一阵晕眩,慌了心神。 战场上,慌神只会加快丢命的速度。 杀声震天,热血飞溅,莫希呆愣地立在原地。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 这哪里是战争,分明是屠杀! 此刻,没有谁会去注意她。所有人眼中闪着嗜血的光,手中的刀直砍向眼前的敌人。 “啊!”近在咫尺的哀号,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过来。 晶莹的眸子蓦然瞪圆,一张被鲜血染红的脸跳进她的眼帘。 “你,你没事吧?”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莫希拼命地叫唤,“喂,醒醒啊,快醒醒!” “兄弟,你……你一定要杀光这群南迟贼兵,杀,杀……”话未说完,头一歪竟已断了气。 满脸的血迹,莫希甚至不能辨清他的模样,沉重地抬起左手,拂上他未来得及闭上的双目。 忍住刺鼻的腥味,莫希缓缓将他放下,强压住胃中的翻江倒海。她深吸一口气,再抬头,眸光已是慑人的冷静镇定。 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她握紧刀柄,凝视着手上的兵器。窒息般气息,压抑着她。 只为寸寸疆土,宁舍条条性命。血雨腥风,赢天下,这便是战场。只有杀人与被杀,只有战友与敌人。莫希,你别无选择! 眼底溢出丝丝冷冽,已至战场,何人还能安然而退? 眼前,敌人来势汹汹,将士不顾生死,你有何理由再袖手?如此,便一往无前。战,就战吧! 马蹄狂乱,践踏着逃窜的伤兵。思索片刻,她很快找准目标。,挺直了腰杆,毅然地咬紧牙,莫希奋力将手中的刀丢出。 马还未来得哀啼,便凄厉地倒地。马背上原本专注于厮杀的将领,霍然跌下。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攻击,果然得找最有价值的将领下手。 开了头,莫希手上的刀,也射得越发顺手,一人连斩南迟九将的坐骑。 只可惜她的作战方略,很快就被人看破。三个跌下马的将士,不约而同地朝她围攻过来。 第133章 谷州城内,花昊彦安排好队中诸事。想到莫希对军中饭食挑剔得紧,十多天下来,清瘦不少,便打算带她去大吃一顿。 在二十五队非但没找到她人,竟还得了个‘王小千主动请缨,出城迎敌’的消息。 这个杨莫希,做事怎么都不用大脑?! 火速赶回二十一队,花昊彦点了十名士兵,牵上马匹,直奔城下。 “王大队长,违反军规,私开城门,可是要杀头的!我们还是回去吧,要立功也不急于这次。”跟在后面的吴老实误以为,眼前男子迫切出城迎敌是急于表现。 “门口守卫我来解决,你们在我出去后立即关上城门!”骑上马,花昊彦似乎没有听到吴老实的话,他回首向身后十人吩咐,“此行由我一人承担!” 打晕八名守卫,城门终缓缓打开,随即又被关上。单人一骑迎风而来,烟尘轻扬。 听到响动,沉浸在厮杀中的众兵士,纷纷回头。 马背上,紫衣男子,英气飘逸。在微风扶动下,墨黑的发缕丝丝飞扬,拂过丹凤眼,挺立鼻梁,堂堂俊颜,凛凛威风。 凤目轻扫,淡笑蛊惑。魅惑众生的容颜,使战场上所有人的动作,有了片刻的凝滞。 “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大概说的就是此人。 只是——连战袍都未披,这样的衣着来战场,会不会太嚣张? “看招!”刀,当头劈下!将莫希的心神,从惊叹中拉回。 手上的刀飞了出去,“噌”地牢牢钉入地中。 莫希连连后退,三人步步紧逼。 左躲右闪,边用余光搜寻近处,终于拉过一名敌军,残忍地用他做了回肉盾。急急用脚挑起地上的一根长矛,再次险险挡住三把迎面砍来的大刀。 黑白分明的水眸,闪烁着愤怒。你们到底还有完没完啊?! “我要生擒他!”嘉穆凝望衣袂翻飞的紫衣男子,挥鞭而上。 “哪里走!”武青云长枪往前一送,拦住她的去路。 “英达,他真难缠!”不满地皱皱秀眉嘉穆,对一直离她不过五米的塔拜英达喊道,“交给你!” 故意在左臂处,留下破绽,终于诱得三人中计,莫希长矛挥出,其中一人应声倒地。同时,刀光划过,莫希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左臂上火燎般的疼痛感,直涌入她的大脑。 两把刀默契地垂直切下,此刻,莫希已无力还。她轻扯嘴角,勾出一抹浅笑。 竟然想起了诸葛亮的《出师表》,“出师未捷身先死”是这么一回事么? 萧启煊,要是知道从你府上逃出来的宁王妃,竟牺牲在谷州战场,你会作何感想? 很努力想忆起他愤怒的表情,脑中却只有一双冷如寒星的眸子。呵,原来竟从未认真记过他的模样。好想再回去仔细把他看个够将他的模样刻在脑中,可惜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认命地闭上双眼,人生的最后一刻千万不能失了风度。死,也要死得好看一点! “噹!噹!”没有预期中的疼痛感,却听到剑撞击地面的声音。 “上马!” 听到熟悉的声音,莫希猛然睁开双眼。仰视马上的俊脸,此时在她的心中,花昊彦宛如天将下凡。 来不及流下感动的泪水,人已被拉上马背。 惊喜交加的莫希,从未像现在这样庆幸:“你怎么来了?” “回去再说!”花昊彦调转马头。 “喂,仗还没打完呢!”莫希看他这趋势,分明是要闪人。 “我本就不是来参战的。”他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扯下腰带,帮莫希包扎伤口。 “哪里逃!”嘉穆终于追了过来,“看鞭!”话音未落,长鞭已至。 “这么漂亮的姑娘,若是不小心伤着哪儿,可不叫本少心疼?”不知用的什么招数,鞭尾竟被男子牢牢握在手中。此时他轻挑俊眉,清魅风流。 闻言,嘉穆俏脸一红。手下用力一收,她抽出软鞭,甩手又是一挥:“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花昊彦侧身,莫希本就反应迟钝,如今又受了伤,没躲过,受伤的左臂被长鞭缠住。 被用力一扯,莫希不由大声痛呼:“啊!” 剑光划过,鞭瞬即断成数节。 “你!” 穆嘉自小骄傲,哪曾有人敢对她如此不敬?现在眼前男子,竟然把她从不离身的长鞭毁坏。愤怒地瞪着他,她反手拿起挂在马鞍上的弓箭,瞄准莫希。 紫袖轻动,嘉穆只感到一阵疾风贴耳而过。还未来得及射出弦上的箭,头顶的银色头盔,裂成两半,霍然掉落。 黄色长发,如金绸缎般飞散下来,更衬得马上人白皙俏丽。 花昊彦凤目中闪过一丝惊异,莫希忘记了手臂上的伤痛,双眸瞪得大大的,竟是和自己一样少见的金色头发! 朱唇轻启,终是忍住了什么也没问。 “咻!咻!咻!”数箭齐发,直射向花莫两人。 箭势迅猛,逼得花昊彦退离嘉穆数米之远,莫希甚至还没回神,只感觉劲风呼呼,刮得脸生生的疼。 塔拜英达精于骑射,勇猛善战,正是此次南迟军的主帅。 此刻他俊逸的脸上,浓眉紧锁,虎目直盯着马上两人,若有所思。不消片刻,他握紧弦弓的手一松,随即沉声下令:“传令下去,退军五里!” “南迟军听令,退军五里!” “撒军!撒军!” 接到帅令,南迟大军变换阵形,且战且退。 一盏茶的功夫,原本浴血奋战的两军再次对垒。南迟主帅塔拜,抬手一挥,大军稳而不乱地有序撒离。 第134章 凉风习习,帅营帐帘随之翻卷。 “英达,为什么要撤军?”嘉穆愤愤地质问。 明明打得正带劲儿,英达却突然下令撤退,她心头可是万分的不愿意。 “刚才如果不是那人无意杀你,公主觉得现在自己还能站在这里?”英达薄唇微抿,表情严肃。 讪讪地在案几旁坐下,嘉穆闭口不语。 “你可知你所拦两人是谁?”眉头锁紧,塔拜英达忧心道。 摇摇头,嘉穆好奇地反问:“是谁?” 英达视线一转,落向摊开在案几上的夏将名册:“原以为已经掌握此次夏昭将领的全部资料,谁知第一场交战,就冒出这样两个人物?!”说着又转向嘉穆,“此二人,不简单。” “哼,我看也不过如此!不是有一人被我长鞭所伤?”嘉穆不服气地回道,“英达你何必长他人威风!” “我实在看不透,他的作战方式,令人费解。据我观察,开始他只射战马。若换作我,长矛直接瞄准马背上的人,岂不更省事?遭我军三将围攻,他不曾下狠手,若是嘉穆你会如何?” “自然是个个击破,先杀阿巴汉,再砍西林,最后对付华拓!”对他们三人,嘉穆甚是了解。阿巴汉武功最差,也是此战中,唯一被莫希打伤的人。 “可阿巴汉只是被敲晕,除脖颈一处淤青,并无其他内伤。”英达随意地翻着从敌营密传过来的将领画册,接道:“南迟公主送上门,若换了我,定然是擒了你作人质,无论是此战威胁我,还是日后威胁大王,都是上上计。而他们,却没有。” “那是因为你射箭了。”嘉穆不服气地轻哼。 “若他们真有此意,怎容我有机会将箭射出?他二人来历不明,甚是蹊跷,要查!”合上画册,英达转头问向帘后的人,“你有何看法?” “咳,咳……”帘内传来几声轻咳,床上的人似乎翻了个身。 “静观其变。”病中低哑淡然的嗓声,竟叫人听着舒服。 “呵,对手似乎不单单一个萧启煊!泽青,你这个军师,可没白来谷州。” 谷州城外的战场,已经被清理。此时多出了不少营帐。帅营内,只林、萧二人。 “如何?”将手上的军报放回案几,萧启煊轻不动声色问道。 “此战,我军伤三千四百人,死九百八十人。其中,王忠龙将军麾下两名副将战死,武将军也受了伤。”林越如实禀报。 “本王听闻,战中二十一队队长王大万,为救其弟单枪匹马上阵,可有此事?”敛眉,唇边笑意冷然。 “是。此事属下立即去处理!”王大万违反军纪,确实该罚。只是这其中夹着个宁王妃,要如何处置? “传本王的话,武将军受伤其位暂由王大万替代,王小千此战英勇,升作王忠龙副将。其他人论功行赏!” 愕然抬头,对上萧启煊犀利的眼神,林越犹疑道:“王爷如此处置,只怕军中有人不服。” “王大万兄弟,齐心抗敌,与众将士合力击退南迟兵,其勇可嘉,有何不妥?” “属下明白,马上去办。” 当上副将就是不错,营帐都大了很多! 很享受地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新搬进来的营帐,莫希很满意。 低头,原来手上端着的饭食早已冷透。虽然是昨天的事,但鼻中的血腥味仍未散尽。如此,她又怎么会有味口?筷子随意地拨弄着碗里的米粒,她唉叹。 没有英勇牺牲,饿死在这儿,可就太冤啦! “战场上面临千军万马,都能奋勇杀敌的王小千,居然会对饭菜束手无策?”清朗的调笑声,随掀起的帐帘传入莫希耳中。 抬头花昊彦的俊脸映入眼睑:“王大将军,是来慰问伤员呢,还是来挖苦我?” “自然是来关心我亲爱的二弟。” 莫希白了他一眼,晃晃胳膊:“放心,断不了!谢神医亲自为我上药,五日后伤口便能愈合。” 这点儿皮外伤,劳烦上谢神医,倒有点大材小用。 “今日,为什么?” “嗯?”不明白他所指,莫希讶然抬头。 “昨日战场上,你只守不攻,是为何?”一夜辗转,花昊彦不可置信。 这个杨莫希,大脑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一刀一剑,都是人命,怎么下得了手?” “下手取的,是别人的命,不下手丢的,便是自己的命,你可知?” “我知道。” 知道又如何呢?杀人犯法,虽然远离了二十一世纪,远离了社会主义,莫希终究无法和他一样,心安理得地取人性命。 沉默,半晌。 花昊彦打破令人尴尬的沉寂:“听说武青云将军受伤不轻,却不让任何人瞧。抬回来之后,便一直躺在营中,谢绝任何人探望。”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说得就是这类怪人。”随即莫希警惕地扫他一眼,“你告诉我干吗?” 直觉告诉她,绝对没什么好事。 “自然是叫你去瞧瞧。” “不是谢绝任何人探望吗?” “别人不可以,但你去一定行。” “为什么要我去?”莫明其妙的斜向他,“我又不认识他,不去。” “言之有理,萧启煊麾下将才多得是。”拍拍衣袖,他说得轻描淡写,“少他一个,也无妨。” 第135章 未及靠近武青云的营帐,莫希就叫人拦下。 “武将军正在休养,不得任何人打扰,王副将请回。” “在下王小千,劳烦将这个交给武将军。”莫希递上花昊彦写的字条,彬彬有礼。 不一会儿,守卫走来,恭敬对莫希行礼道:“将军有请王副将。” 暗里寻思花昊彦到底在字条里写了什么,走至帐前,莫希拉开厚重的门帘。 低矮的小长桌子上,两块斑斑血迹的纱布映入眼中,竟有些触目惊心,莫希忙转开视线。 床铺与长桌之间架着屏风,她移步,绕过屏风。 床头,武青云侧身坐卧,未受伤的左手上还捏着那张字条。 “你也是?”因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的唇轻启,长时间没说话,声音有些低哑。 “啊?”怎么个个都喜欢打哑谜!水眸轻转,莫希对上同样的询问目光。四目交接,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 床上人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脖颈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薄唇虽无血色,却另有一番动人气韵,颇显英气俊秀。 此刻莫希只着一身月牙白长衫,衬出绰约风姿。长睫下双眸莹莹,灵动清澈,玉颊略瘦,俏丽之极。 好个标致的姑娘! 两人各自在心中暗叹,心中明了。 “女子?”虽是问句,武青云却已笃定。 微笑着张开双臂,莫希就地轻转一圈,嫣然反问:“难道我不像?” “呵呵……”对视一眼,两人皆笑出声来。 “咳,咳……”秀眉紧蹙,扯到伤口火辣辣的痛。 “呀!”见武青云薄薄的里衣上,渗出丝丝血迹,莫希急切道,“你伤口怎么处理的?萧启煊难道就不晓得请谢神医来给你瞧瞧?” 见她直呼王爷名讳,武青云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不待她有动作,莫希上前一步,帮她脱去右肩上的衣服。 俏脸一红,武青云低声说道:“我,自己来。” “我又不是男人,你羞什么?”见她不好意思,莫希嘻笑道。 再低头,笑却凝住。轻轻地拆开绷带,最内层已粘在伤口上,莫希倒抽一口气,迟迟不敢下手。 “扯开吧。”见她一直不动,武青云开了口。 “你忍着点。”咬咬牙,莫希狠下心。 丢开绷带,莫希搓搓满是冷汗的掌心。 是箭伤,离右胸很近,伤口很深,边上的皮肉外绽,如颓败中的兰花。以现代医学角度看,是需要缝针的。与她相比,自己那点小伤简直就如蹭破了皮一般,无关痛痒。 “这个,我实在打理不好,还是得请谢神医亲自来才行。” “不要!”武青云强烈反对。 见她反应激烈,莫希自然猜得出她不愿看军医的原因。一个女孩家,孤身来战场,还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看着那揪心的伤口,她气不过了。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好矜持的?要是个个像你,我们那妇产科不都没人生孩子去?!只是大夫治伤,你拗个什么劲儿。不想要右胳膊,我就直接拿刀帮你剁了,还省心呢!” “我……”一时语塞,武青云垂首不语。 不等她再开口,莫希已命守卫前去请谢照宜。 写好药方,谢照宜嘱咐了莫希几句,便匆匆离去。毕竟此仗,受伤人数重多,还有更需要他的病人。于是,照料武青云的重担,就落在莫希身上。 “武将军连挨箭都不曾眨一下眼,难道还怕看大夫不成?”莫希见武青云还挂着那副不情愿的表情调笑道。 “你叫王小千?”武青云竟转移话题。 “嗯。”莫希心虚地低头在地上找蚂蚁。 “名字和人一样美。”武青云伸出左手,“我原名清韵,若是没人,你可以这么叫我。” “青云,清韵。你的名字才美呢!”莫希握住她纤细冰凉的手,“从今日起,我们便是朋友。” “好。”武清韵也是豪爽之人,手上用力,她回握住莫希。 “不如以后,就由我来帮你换绷带。”见她右手不便,莫希提议道。 武清韵摇头,回绝:“如今军务繁多,若每日再为我劳神费力,定会于你不便,我自己来就好。” “这个时候你还跟我客气?反正我又不会打仗,这方面想升职肯定没希望。要是照顾好你这位将军,也算是大功一件呢!”莫希见她没反对,又道,“等你伤好了,我陪你一起上战场,报这一箭之仇,如何?” “陪我上战场?”武清韵因女儿身份,从来不曾与其他将领有过深交情。 如今看着莫希竟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她相信眼前的人,会是自己一辈子的朋友,她有力地点头:“好!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能伤你一毫!”说完此话才想起如今自己已弄得一身是伤,直立都成问题,遑论保护她人。 莫希倒是没有觉得她的话有不妥,反而开心地点头应道:“好啊!到时候我们把那些个南迟兵打个落花流水,灰溜溜地滚回他们老家去,到时候看他们还能张狂!” 黛眉舒展,武清韵微笑应道:“好,我们便打得他们滚回老家!” 两双眸子澄清晶亮,默默看着对方,终于都忍不住欢笑起来。 那笑声如清风般,悦耳动听。 朋友,多么令人温暖的字眼。是呀,今日之后,她们便是朋友,真好! 第136章 谷州城内,并不显目的主帅房中,浓眉锐眼的两人,冷烈对视着。 “军法如山,花公子可知,你这条条都是死罪。”男子的声音清冷峻寒。 “呵,若是在每条前面都加上‘宁王妃自愿’五字,王爷打算以哪条来定花某的罪?”凤目含笑,悠悠然地对上冷凛地俊眸。 “王府掳走杨婉儿,如今又与她冒名从军,如此费尽心机混入军中,你究竟是何目的?” “王爷过虑,本少不过是陪朋友来找人。” “陪朋友,找人?”犀利的目光扫过对面男子的俊脸,寒气逼人。 “宁王妃仗义助人,本少乐于奉陪。”花昊彦回得轻巧。 萧启煊冷哼:“如此简单?” “王爷觉得,应该复杂到什么程度?”花昊彦气定神闲的回敬。 周围的气温骤降,每句说出去的话,仿佛都会在下一刻冻住。 似乎过了八百年。 “王将军回营。”萧启煊冷然吩咐,“此事本王日后再与王将军细细商讨。” 这话说得,两人好像在密研军事机密似的。 “主帅之令,岂敢不从?”嘴角轻轻勾起,花昊彦优雅起身,推门离去。 花昊彦自然是熟知宁王军中规矩,昨日他单枪匹马杀入战场无非是要造成轰动,在营中产生影响,他此行目的何在,意欲何为? “林越,你觉得此事该是如何?”徐徐眯起俊眸,萧启煊负手立于窗前。 论智谋胆识,此二人都是少有的心思慎密。林越猜不透,自然不敢狂加推测。 他低头恭敬回道:“花昊彦离开楚州城去华州不过短短三个多月,属下探得他曾查过太后以前之事,甚至是……”未再说下去。 “十六年前之事。”萧启煊接道,“他此行甚是蹊跷,倒让本王想起一个人来。” 十六年前连同母亲月妃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一个萧启琰。那个喜欢同萧启业一起跟在自己身后的四皇弟,他怎会忘记。 尽管自己冷言冷脸,他们俩却丝毫不介意,乐颠乐颠地一口一个‘二哥’,叫得起劲。 “二哥,你看那是什么鸟?”小云王萧启源抬头指着一群南飞的大雁,好奇地眨着亮晶晶的眼睛。 “是灰鸟,大灰鸟!”萧启琰不等他回答,便拍手叫起来。 “灰鸟是什么鸟?”五岁的萧启源,扑闪着大眼睛继续发问。 “灰,灰灰的鸟就是灰鸟。”萧启琰吞出几个字,小脑袋探询地望向一言不发的萧启煊。 “是大雁。”九岁的萧启煊已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他浓眉下的俊眸轻移,无奈地看着两人。 “四哥是笨蛋,骗人。不是灰鸟,是大雁。”虽只有五岁,萧启源的力气着实不小,只轻轻一推,萧启琰便站不住脚,晃晃了两下,“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这一跤着实摔得不轻。 “哈哈,抓不到我!”萧启源得意地冲地上的男孩做着鬼脸。 “胡闹!”萧启煊轻喝一声。 萧启源吐吐舌头,跑开。 萧启琰看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将自己沾了尘土的小脏手递上去。身子一轻,人被拧得站了起来。 “二,二哥,等等,等我。”刚站稳,萧启琰却发现原本还在身旁的少年,已走远。 “王爷?”林越见他神情飘渺,轻声唤道。 从臆想中折回,萧启煊斜斜勾起唇角,浅笑,轻嘲。 “走,随本王出城看看。”跨出房门,地上只留一抹清寂修长的影子。 城外,莫希走在离军营不远的草地上,纤细的指,漫不经心地划过及膝的野草,尽收眼底的是大片青绿。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积压在莫希心头喉中的血腥味,终渐渐淡去。柔和的阳光,在她的衣袖领边镀上一层金色,可爱动人。 走了好久,见有处低洼的空地,莫希便驻足,弯腰,屈膝,坐下。 双臂环住纤腿,以下鄂顶着膝盖,莫希轻叹出声。这样的地方太过血腥沉闷,实在不适合她。 可是她要找的人还没有消息,怎么能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当上副将,是不是意味着接近林越会更容易一些? 可是串珠弄丢了,没有信物空口无凭,又该怎么办? 第137章 好烦—— 顺手扯过一株草,发泄心中的苦闷。低头瞅着手中被摧残的草,不由停住手。 凝向旁边,只见大片的草支支直立,高俞数尺许,开着紫色的小花。 果然是呢!嘴角一翘,她心中甚喜。 此草学名大蓟,是有名的止血王。军中昨日一战,伤者众多。这个对那些深受刀剑创伤之苦的兵士,应该会有帮助。想着,她忙站起身来。 转头,却对上一双清冷俊眸。 脸上的笑容一滞,咬咬唇,莫希对上摄人的剑芒。强装镇定地与他比谁先眨眼睛,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灵动的眼珠转了几圈,正想要脱身,颀长身影一动,俊脸已近在咫尺。 “杨……莫希?”薄唇轻启,似笑非笑,“亦或者,本王该叫你,王副将?” 目光在她染成黑色的长发上停留片刻,移下。 莫希硬着头皮应道:“是。” “这倒奇怪,宁府的王妃既是杨莫希,又叫王小千,还有什么身份,不如一道亮出来?” 熟悉的他的气息,扰得莫希心神不宁,大脑顿时短了路,头一次她被堵得无话还击。 “我只是,是……”到底是什么来着? 眯眸打量她,萧启煊沉声道:“你可知其他将领,都在为此次战事出谋划策。如今身为副将,你倒照样可以清闲得很!” 相遇的慌乱,被冷言压下。来不及细细酝酿,莫希已勇敢抬头,回击:“王爷说笑了,我不过小兵一枚,莫名其妙成了副将,本非我所愿。调兵遣将于我,更是强人所难。王爷军中将才济济,何需要区区一个我?” “多日不见如今,你居然也懂谦逊,难得!”低头审视眼前男装墨发的杨婉儿,萧启煊心头不禁一动。 较之以前出府的孺装打扮,此刻她更多了三分潇洒七分英气。 “能得王爷夸赞,末将何其有幸。”她尖锐得像刺猬。 “杨婉儿!”眸中寒光似利刃,刺得莫希心底发凉,不由地她后退几步。 “你打算要躲到何时?”眸底隐有怒色,大掌一挥将她抓住,重重一带,整个人落入他怀中。 墨瞳,冷若寒潭,看得她的心,又乱了。 可是她知道,在他娶进另一个女子时,她就不再需要这个怀抱。 “你……放开我!”咬唇,手抵在他的胸前,用力要推开。 放开,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腰上的手,越圈越紧。 “萧启煊!”莫希拍打着,挣扎着,“放手,放手,你给我放手!” “不放!” 闻言,娇躯一震。仅两个字,为什么她竟觉得这其中竟包含着相思。 拍散脑中不切实际的幻想,唇角笑意薄凉。 莫希,何必再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何苦,何必! 那日,他的花轿,那日,他的新娘,红影重重叠叠,涌进她的脑海。 心痛如绞,然,手上力道不减。终,挣脱。 这样的单相思,令她深陷泥潭,无法自拔。无论如何,她必须抽身。既能动情,就能斩断。 相距不过短短数尺,却觉得隔着遥遥千里。跨不过的,却是心里的那道槛。 “萧启煊,从现在起,你是主帅,我是副将。仅此而已,别无关系。” “好个‘仅此而已,别无关系’!”他冷哼,低头狠狠盯着莫希,目光犀利,刺进她的皮肤,也深深刺进她的心。 他以为,花昊彦只是别有目的,他以为,杨婉儿只是任性妄为,却不会忘记身份。多么可笑的他以为! 原来,她来此是为别人,别的男人!杨婉儿,你好得很! 偏过脸,避开令人压抑的视线,莫希低声道:“王爷若没事,末将就此告退。” 这么急着去见你的情郎? 咬牙切齿,可恶的女人,该死的女人! “不准走!”右腕一紧,臂被牢牢捉住。 “王爷,请放开我。”他抓得如此紧,似要将她捏碎。 置若未闻,萧启煊冷冷道:“冒名顶替,你可知这是杀头的死罪。” 愣了半晌,莫希幽幽道:“王爷是打算就地执法?那,动手吧。” 她当真闭上了眼。 这个女人,真当他如此绝情狠心? 第138章 怒从心生,大掌举起,落下的却是薄唇。 长睫轻颤,眼帘缓缓打开,莫希羞愤交加,却是泪模糊了双眸:“既然你已经有别的女人,就别再招惹我!” 别的女人?这个笨女人! 强压着心中的怒火:“你以为本王为何要娶她?” 泪光盈盈,她询向他:“为何?” “为你。”深吸一口气,他吐出两个字。 为我?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是怕我伺候不了你,还是觉得我带不好萧芷然,王爷真不是一般的体贴!”凉凉的话,酸意尽显。 “杨婉儿,当日你若有这般醋劲,当日你若回府,哪有今天的鲁夫人!” 什,什么意思?! 一句话,竟震得莫希动弹不得。 半晌,她仰头:“你娶她,是为了引我回去?” 她的喜欢,她的爱,本容不下半粒沙。可他这样的用心,她该如何,还能如何? 失神,也失了心。 原本的巧舌如簧,不再。 等回神,已叫人紧圈在怀中,她用末受伤的右手抵在他的胸膛,妄想挣脱。 臂收紧,萧启煊捉住她的双手。刚才的质问,自己是否该理解成她的在乎? 低头,眼底显出前所未有的温柔。只是如此不安分的人,得给她点惩罚才行。 “啊呀!”秀眉紧拧,莫希抚上左臂。萧启煊正好碰上她的伤口,尽管不重,还是疼得她龇牙咧嘴。 趁他松手的空隙,她逃出那充满他气息的怀抱,警觉地将左手缩到身后。 “过来。”难得某人还能心平气和地,向她招招手。 只两个字,神使鬼差地,莫希竟又一次被蛊惑,乖乖地走到他面前。 轻轻将她背在身后的胳膊,拿到面前:“怎么受得伤?” “其实不痛。”莫希想要抽回,手已牢牢被他握住,“是不小心……” 已想好怎么圆谎,抬头对上瞬间冷凝的俊脸,莫希不敢再说下去。 强压着怒气:“昨日你也上了战场?沙场凶险,花昊彦到底干什么事,居然让你上战场?” “是,是我自己的意思。”莫希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却仍然能感觉到冻死人的寒光一直末曾移开,她只好再次强调,“真的只是一点点的皮外伤,没事。” “我看看。”语气虽冷,眸光却柔和不少。 “啊?”莫希如羽扇般的长睫扑闪着,清澈的大眼睛疑惑地对上深不见底的寒潭。 “伤口。”他居然好脾气地伸手。 “昨天谢神医帮我上了药,他说伤口五天内就能愈合,都不会留疤。”莫希一边解释,一边想着要怎么转移话题,“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为何来?”他不答反问道。 慧黠的眸,灵活一动,莫希已想好台词。 “对本王说谎的后果,可有一起想清楚?” 被人看穿,索性她就什么也不说。 偏着头对上他的视线,她赖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主帅放心,我绝不会拖大军后腿。” “你是打算将王小千做到底?” “当然,我要是突然不见了,就算是主帅,你也无法向众将士解释。” 她如此笃定的‘为他着想’,他能奈她何?薄唇轻扬,露出久违的笑容。 阳光在俊逸的身影上跳跃,潇洒非凡。莫希抬头,痴痴地欣赏着帅哥。 “呀!”当莫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再次被人拥进怀中。 不等莫希挣扎,萧启煊悠悠道:“本王可以答应你,不过……”修长的手,挑起她的下巴,上身慢慢向莫希倾斜过去。 如被施了定身咒,莫希怔忡地立在原地,花痴一般睁大眼睛,看着他如刀削般俊脸越靠越近。 “闭眼!”命令地口吻,就如对沙场士兵发出的号令。 再次进入大脑迟钝状态,慌乱地将眼睛睁得更圆。 眸中映着惊愕,随即莫希感到薄凉的唇,带着他特有的霸道地压下。双手紧握成拳,她不自主地闭住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 第139章 萧启煊温柔地托住她的后脑,右手环上她的纤腰,灵巧地启开她的樱桃小口。情不自禁地,纤手慢慢环住他的脖颈。 阳光明媚,是谁蛊惑了谁。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被定住,当莫希睁开水眸时,又“呀”的一声惊叫,推开他,转过身去,白皙的颊边,浮起两片红霞。 左心房狠狠地骂自己没出息,见到帅哥就犯傻;可是右心房却渗出丝丝甜蜜。 她娇羞的模样,令萧启煊忍不住想逗逗眼前的人,他的女人。 “嗯,本王的妃居然学会害羞。”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萧启煊,你这个不懂情调的家伙! 莫希正要反驳,腰上一紧,男子从身后将她拥住,牢牢锁在怀中。 以后,我们永远这样,永远。 乖巧地依偎在他身上,莫希忽然开口:“以后,你只许抱我,你敢抱别人,我就离开,躲得远远的,再不要再见你。” 男子挑眉:“你还敢威胁本王?” “不是威胁,是表白。”她转身,抵上他的视线,“以后,我只让你抱,那么,你也只能抱我一个。” 狠狠搂紧她,唇边溢出的笑,那叫满足。 “杨婉儿,本王允你。” 空旷的野外,微风轻拂,更有了春的旖旎。 温暖而坚定的怀抱,叫人贪恋。 两人就这么相拥,久久不语。 无意中瞟到直立在身旁的草,莫希这才从他怀里抬头,懊恼地跺脚:“就怪你,害我连正经事都忘了!” “怎么?”俊眸一挑,凝向身旁的女子。 “昨日一战,营中已不少伤兵。日后再战流血自然也避无可避。军中不比别处,若是伤兵增多,药草理所当然会紧缺,这些草是有名的止血王,我想谢神医会用得到。” “不过是寻常野草,会有如此功效?”男子不可置信地挑起俊眉。 “当然。它不仅可以止血,还能祛瘀、消痛肿,你可别小瞧它!” “这些医理,王妃从何得知?”萧启煊对此很感兴趣。 “什么医理,这是常识!” 你要是有个成天要帮你把脉,逼你喝药的爷爷,你要是成天捧着比牛津字典还厚的医书,狂背不已,你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得多呢! “以后在军营中见到我,你只能叫我王副将!”莫希轻咳,丢下话就准备逃,“我还有事,得先回营,主帅请自便。” “婉儿。” 一声轻唤,使得她脚下动作微滞。 “本王命你好好保护好自己,不准再上战场逞能。若是少一根头发,本王便军法惩治了王小千!”霸道的语气,听在莫希耳中却是暖洋洋的。 转头莞尔一笑,莫希顽皮地眨眼:“末将领命!” 南迟帅营内。 “今夜?”在心底斟酌计较了一番,英达虎目中带着疑问,“会不会太仓促?” “要得便是仓促。若给他休养时间,恐怕我们只有被动防御的份。”清俊的脸上,浮起自信的浅笑,“今晚夜袭夏营。” “倘若夏军今晚做好防备,我军岂不自投罗网?” “适才前方探子所报何事,你可还记得?”泽青淡淡道。 “夏军已在城外安营,如今大半军队都驻守城外。”英达如实回答。 “宁王果真狡诈,将战场移至城外。一来,谷州城可保无恙;二来,就算我军冲破他大军,攻至城下,城楼上的第二道防守军居高临下,也会将我方前锋射杀。” “那今晚袭营岂非不智之举?”浓眉轻拧。 “用兵作战,最贵神速。”泽青笃定地看向英达,眸光清寂傲然。 泽青对兵法知之甚深,现在见他胸有成竹,英达眼角一挑,欣喜道:“你的意思是……” “深夜突袭,他们无备则无法抵挡。” “让弓弩手射箭烧他营地,制造混乱,引起夏军恐慌。到时候夏军溃败,谷州亦可不攻自破。”英达领会其意,接道。 轻啜一口清茶,泽青缓缓道:“即使宁王能抵御,只要挫其大军锐气,想恢复恐也要费些时日。” “果然是好计!”英达轻拍手掌,“今晚这一仗,我很期待。” “咳,咳……”泽青双手紧握成拳,却止不住咳嗽。 “又犯了?”英达轻轻皱眉,“我去叫军医!” 喘息片刻,他摆摆手:“不必。我躺下休息,你去传令吧。” “也好。我出去巡视一遍,今晚之前,可不能有任何纰漏。”说着他掀帘离去。 “此战,便要试出你萧启煊到底有没有能耐,做我的对手。”案几旁的人没有动,门帘关下所带进的风,带起他披散肩头的墨发。俊秀的脸庞,清雅飘逸。 今晚这一仗,也许是结束,更可能只是开始。 第140章 谷州城外,夏军营中,不停有士兵搬木打桩。 莫希好奇,营帐分明已经够住,萧启煊还劳兵伤财做什么? “王副将,王将军可找你多时了!”迎面而来的人,正是王将军手下的另一副将孙通,也因第一仗中的出色表现,从营长提升为副将。 “有什么事?” “这……我也不清楚。”孙通摇头,催道,“赶紧过去,别叫将军久等了你。” “好。”转头,她又好奇地加了句,“他们这是在干吗?” “自然是打桩扎营。”见她还没有要去的意思,孙通提醒道,“王副将,刚升职,切不可如此骄躁!将军有令,岂能一拖再拖?” “我,这就去。”莫希对他这样的态度倒不介意,转身走向目的地。 他说得也有理,刚升职,不拜见一下顶头上司,确实说不过去。 莫希掀开帐帘,对着正伏案研究谷州境外地形的人,恭敬拜道:“王将军,您找我?” 听到声音,王忠龙于地图上抬头,凝神打量眼前的人。 脸庞苍白,身材单薄。声音细软无力,缺少阳刚之气,总之便是一副弱不经风的瘦弱模样。独与他对视的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他心中诧异,王爷当初怎提拔这样的人?如此身板,怎么能独当一面,担当副将之职? “王小千?”满是络腮胡的大嘴一张,洪亮的声音中气十足。 “是。”莫希不敢造次,恭敬地垂着头。 “从今日起,你去军医营帮忙。”王忠龙开口下令。 他暗想,眼前的人,确实不适合阵前杀敌。在后方人手短缺的军医营帮忙,倒是个好主意。林越将军果然想得周到。 “嗯?”莫希没听明白。 去军医营?什么意思? “军医营缺人手,从现在开始,你过去帮谢医师的忙。” 莫希刚刚才把止血的药草,给他们送过去。军医营内的惨烈景象,她可不想再看第二遍。虽然上战场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可是二者相比,莫希宁愿骑个马在战场乱窜。 更何况,他这明摆是要自己去当护士!想当年爷爷苦口婆心,没少劝自己孙承祖业,做受人敬仰的白衣天使。脱离苦海才多久,现在又想让她重操旧业,没门! 第一天升职,又没犯规坏事,就要把她调到后勤,可不带这么玩! “敢问将军,可是末将犯了军规?”眼神虔诚,态度恳切。 王忠龙想了想,道:“这个……倒没有。” 低垂的眸中,闪过狡黠,莫希暗自得意,没犯错就好办。 将说词在心中默念,再抬头,已是一脸悲壮愤然。莫希慷慨陈词道:“将军,如今大敌当前,身为夏昭勇士的我,怎么能够贪生怕死,退缩在后方?这样宝贵的机会,应该留给受伤严重的人,我这点小伤算什么!再说,能与将军您并肩作战,是我入军以来一直的梦想。如今它就要实现,将军怎么忍心让小千的一腔热血,报国之心无用武之地?回乡之后,我王小千又何以面对寄予我厚望,生我养我的爹娘?不能战场杀敌,我岂不枉为王家后人?” 一说三叹,表演逼真到位。大家都姓王,怎么会没有共鸣? 王忠龙脸上似乎闪过欣慰地神色,再看眼前的人,竟也没刚刚所看到的那么弱不禁风。何况去军医营完全可以调派其他人手,不缺一个王小千。 林越为何点名要他去军医营?王小千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这个主,自己替他作。 王忠龙点点头,就冲着这份对大夏的赤胆忠心,这个副将他算是够格。 “你便留在营中,好好表现。” “是,多谢将军!”眉清目秀的脸上,立即神采飞扬。 “今晚要十二分地小心警惕,敌军可能会袭营。”目光从案几上移目,王忠龙抬头,提醒年轻的属下。 “今晚?”莫希顿时感觉这王忠龙虽长相凶点,人却不错,不由放松几根神经,“昨天刚刚打完一仗,他们还会来?” “这是王爷的命令,王爷心思慎密,没有把握绝不会如此断言。”短短的交谈,王忠龙对眼前的王小千已生好感。小伙子有志气,以后多多点拨,必能成器。 提到萧启煊,莫希好奇他在军中将领心中地位到底如何,便口开问道:“将军觉得我们王爷如何?” “王爷啊,是个将帅之才,他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体恤下属,是个好王爷。 ”王忠龙说着,“他像杨大将军。” “杨大将军是谁?怎么从没听说过?” “当朝宰相杨枭天,杨大将军。当年他速整三万散兵,对南迟七万大军,只十天便打得南迟鼠兵滚回老家,那才叫大快人心哪!只可惜……” “可惜什么?”莫希好奇,心中也泛起丝丝愧疚,原来自己竟不曾关心过身边的亲人。 王忠龙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 当年自己也不过是杨枭天身边的小副将,也是这样对杨将军敬仰钦佩。想着,心中一阵悲凉,他摇头道:“没什么,你下去吧。” “哦。”莫希也觉得自己话太多,拱手道,“属下告退。” 杨婉儿的爹分明是宰相,可是听王将军的话,他以前是个将军,那为什么他会弃武从文呢?身为他的女儿,自己竟从来都没有问过他关于以前的事,实在有愧。 还有南迟的嘉穆公主,她为什么会有和自己一样的金发?太多的事情,是莫希不知道的,或许她找个机会好好调查调查。 第141章 夜空,凉月躲进厚厚的云层。只有几点繁星,不知疲倦地闪烁着。 营地中只剩几点篝火燃烧木柴,发出的轻微“噼啪”声。除去巡逻兵、守卫、哨兵,其余人似乎早睡入酣美的梦乡。 五万南迟军,借着密长的野草,悄无声息地潜近。 在泽青的策划下,英达传令将南迟军分成两翼,高举火把,只见夜幕中,火光铺天盖地地连成一片,迅速向夏昭营地移动。 “南迟来偷袭军营啦!” “有情况,快,快!” “敌军偷袭!” “快!快!好多南迟兵包过来啦!” “列队!列队!” 夏昭阵地的巡逻兵,发现了敌军的行踪,敲响警锣,兵士陆续跑出营帐,快速整形列队。 英达大掌一挥,弓弩手立刻在两侧一字排开。手上的弓箭拉满,弦上每根箭头涂满油,火把燎过,顿时箭头上窜出火光,在夜风中摇曳肆舞。 “放箭!” “咻!咻!咻!” 万箭齐发! 无数火箭,划过夜幕,将大半个天空照亮,宛如白昼。顿时,夏昭营地火光四起。 莫希从营帐中走出来的时候,眼前正是这番景象。 她没有夜战经验,更没想过古人真的可以晚上不睡觉来偷袭,是以并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她此刻脑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到哪里去找水来救火? 离营帐不远的草丛中,突然传出很大的声响。 “完了,已经埋伏到门口来了!”莫希露出哀怨的神情,心中暗叫糟糕。环顾四周,她思索着要从哪个方向逃跑,才不至于被抓住。 “众将士,你们可有准备好?”清朗洪亮的声音,传入莫希耳中。 循声望去,披着战甲的萧启煊,正威风凛凛地坐于高头骏马上。 他拔出腰间长剑,目光炯炯地凝向前方:“敌军既来送死,我们该如何?” “杀!” “叫他们有来无回!” “杀啊———” 一时间呐喊声,不绝于耳。同时,几队人马以萧启煊为中心呈羽翼状散开,动作整齐而有序。 原来是自己人,莫希拍拍胸前,虚惊,虚惊。 马的嘶鸣声,战士们的呼喊声,如雷鸣般的马蹄声以及刀剑撞击声响彻整个夜空。 虽是深夜,两方兵士都精神抖擞,等待着主帅的一声号令。 “糟糕!”英达心中暗叫不好。 本想以这样的深夜突袭会使夏昭军心动摇,南迟可以趁乱总攻,大败夏军。不料,施计者遭人反将一军。 这次是他轻敌,萧启煊居然早识破他们的计划。此处是他的营地,说不准还有其他埋伏。思量间,自己似乎别无选择。 萧启煊抬头,深邃的眸骤然眯起,凌厉的视线,直射向对面骏马上的人。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似乎要看穿对方。 如果目光也能杀人的话,只怕马上这两人都已千疮百孔。 “传令下去,退军回营!”英达沉声对身旁的吉拉西林发令道。 “主帅有命,撤退!” “大军撤回营地!” 凝一眼身后被火烧掉大半的空营地,英达冷冷一笑,调转马头。 萧启煊,你没叫我失望,果然是难得一遇的对手。 南迟大军稳而有序地后退,弓弩手殿后,以火箭阻挡夏昭军的前行。 直到整个南迟军全部消失在夜幕中,萧启煊才开口,淡淡吩咐身旁的林越:“各营派人前去取水灭火。” “是!” 不一会儿,漫天大火便被浇灭。 “主帅有令,所有人都回营休息,以备再战!”有几个传达命令的队长高声对分散在营地各处的士兵喊道,“守夜巡逻军换岗,其他人等回营!” 诶—— 这会儿,自己还没打展拳脚呢,怎么就玩完了??? 有人扼腕叹惜,罢了,罢了,等下回,看我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打着哈欠,带着遗憾,莫希回帐会周公。 第142章 那人离府至今,已近一个月。 可他却连一封书信,甚至是口信都吝啬带给她。 单相思,就是这般的苦吗?苦苦一人,苦守南苑,苦等门前。她迷茫,她无助,她孤独。 杨婉儿不在,她虽入住南苑,可府上大到总管,小到丫鬟,除了碰上她会叫一声“鲁夫人”,别无其他。似乎,所有人都无视她。原来,宁府中她竟什么也不是。 萧启煊,那在你心里呢,我鲁盈盈又算什么? 这门亲事,当真只为杨婉儿?真好笑,冲喜,为宁王妃冲喜?多么讽刺! 越想,心越揪得疼。 早知今日,当初何必。鲁盈盈,你凭什么以为,他会爱上你,他甚至不曾正眼看过你。新婚之夜,在你耳畔,他心里念的,口中叫的却是她,只有她! “小姐,听说金龙玉凤店刚到一匹新货,不如奴婢陪您出去逛逛?” 自王爷离开后,小姐每天魂不守舍,一个月来,瘦了一圈。玉环看得直着急,却偏偏毫无办法。 “也好。”收拾起心中的怅然,鲁盈盈点头允。目光轻带,投向窗外。总觉着苑内少了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究竟少什么。 出去散散心,或许便不会这么想他。真要一辈子如此吗,在这佑大的别苑中,孤独终老吗?怎么甘心,怎么能? 没有静动其他人,两人步行出了王府。 “小姐,瞧这个!”玉环兴冲冲地捧来一支金钗,“您戴一定好看。” “是呢。妹妹戴这钗正好衬得肤色,定会很美呢。”来人声音不大,听来却格外清晰。 闻声,主仆二人皆抬头,望向店门口。 在丫鬟的拥护下,杨月儿款款而入。 鲁盈盈微愕,不想在这儿竟碰上她。 “见过王妃。”捻袖行礼。 “都是自家人,妹妹何必多礼?”杨月儿扶起她,旋即笑道,“我也来看首饰,不如一块儿瞧瞧。” “是。”鲁盈盈不好回绝,只得应下。 杨月儿挽上她的臂,开心笑道:“来,我们一起挑。” 迟疑片刻,脸上恢复从容静漠,她点头:“好。” 杨月儿抬眸,正看到她鬓间的玉簪:“妹妹头上的玉簪,可真漂亮!” 鲁盈盈嘴角始终带着浅笑:“不过是寻常首饰,倒叫王妃见笑了。” “哪儿的话,妹妹可不可以给我瞧瞧。” 鲁盈盈侧头,取下玉簪,递过去。 放在掌心,她看了片刻,又将玉簪地回去:“质地真不错,赶明儿我也去打一支。” 鲁盈盈伸出双手接过去,簪分明被还到她手上,却听得“啪”地一声。 玉簪从指间滑落下,狠狠摔成两截。 三人皆怔住,目瞪口呆地凝着地上的玉簪。 “哎呀!”杨月儿满脸歉意,“这,这可怎么……” “这可是大公子送小姐的……”衣袖拂过,鲁盈盈不着痕迹地止住玉环。 “是我没接稳,一个玉簪而已。”垂首,掩去眸底的疼惜:“王妃勿怪,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什么都当作宝。这簪——碎了便碎了罢。”袖下的指划过掌心。 “妹妹,是我不好。”杨月儿愧疚道,“你在这儿选几个中意的,我送你。” “不用,真的不用。”嘴角微笑淡静,“王妃不必介怀。” “妹妹,你若是如此,我心里难安。”握住她的手,杨月儿说得真诚。 拗不过她,鲁盈盈终接下她送的金钗。 俯身,想捡起地上的玉簪,却叫人抢先一步。 “妹妹,这个玉簪我带回去。我认识个工匠,兴许他能将玉簪缝合回去。” 鲁盈盈倒不再说什么,道了谢便离开。 看着两人的背影,杨月儿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手上,将玉簪握紧。 “小姐,那可是大公子送的呀,是当年……”身边的丫鬟舍不得地开口。 “玉环,此事不许再提!”声音清淡,目光却冷然。 想用这玉簪威胁萧启煊,你选错了人。真正该找的,难道不应是你的好妹妹吗? 阳光在她身上投下浅影,鲁盈盈脚步微微一顿,抬头眺向天边。 杨月儿,我便同你赌上这一局。 在那人心底,有没有我?不若,就让它,叫我死心吧! 春风带来阵阵寒意,却吹淡了她胸中的那份滞闷。 只可惜,她并不知道,那碎玉簪并未准备给萧启煊。 今日她的有意,竟在日后让她失去了最亲的人。 怎能不叫人心痛,叫人心碎,直至心死…… 第143章 月色隐在云后,原野一片暗寂。 此处,离南迟军营不远。 身后草地风声微响,嘉穆侧目。 面对来人,她一点儿也不意外:“事情查得怎么样?” 眼底隐隐散着红丝,暗中几不可察。玄衣女子摇头:“公主,奴婢还没有查到。” “艾图雅,怎么还没有查到?”嘉穆跺脚,“不行,本公主命令你,一定要尽早查出他的身份。他叫王大万?本公主才不会信,这种鬼话!” “遵命。” “最近战事什么时候有他的份,你务必通知本公主。”嘉穆握拳,信誓旦旦道,“我要亲自擒了他!” “是。”女子未抬头,又道,“塔拜将军那里……” “打仗谋计,他有泽青。本公主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嗯,非常重要。” 等凯旋之日,若是带回个驸马,父王定会开心。此等人生大事,不亲自出马怎么行? “公主若没有其他事,奴婢先回去。” “好。你小心,千万别叫人发现。”嘉穆嘱咐道。 “是。” 若有所思的看了女子的背影一眼,嘉穆眸中射出坚定的光彩。 不管你是谁,本公主要定了! 南迟主帅营中,吉拉西林跪在地上。 “西林,这次也不能全怪你。”嘉穆开口,眸光却直看向英达。 这回本公主没能擒了他,下次他可没有如此运气! “公主,属下此次轻敌,导致一万南迟军覆没,应受罚!”“请主帅惩治!” 英达眼中微光精闪,嘴角现出不多见的冷锐:“我早就提醒过你,这个王大万不简单,那日他既敢单枪匹马上战场,这仗他就敢以少对多。你掉以轻心,怎么可能不吃亏?” 皱眉,英达在案前踱了两步,对地上人挥手道,“你先回营。” 虽强撑着跪直身板,却凭谁都能注意到吉拉西林腹下殷红的一片,他这回伤得也不轻。 “是。属下告退。”以手撑地,吉拉西林吃力地站起身,退出帐外。 “咳,咳……”轻微的咳嗽声,打破帐内短暂的宁静。 “泽青,你有什么想法?”英达看向面色苍白的清俊男子。 “以银谋计,王大万倒是古来第一人。然此计,却也不是人人都能用得起。” “你的意思是……”英达说到此处,停顿下来。 “此人身家不简单!”嘉穆悠悠然接道,“本公主正在查他来历。” “宁王身边的人不可小看,你别让艾图雅再多事,免得暴露了身份。”英达自然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怕什么,宁军如今都在城外,艾图雅的本事我信得过。何况,这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嘉穆信心满满。 “正因如此,她该更加小心才是。”泽青淡淡插上一句。 “嗯?”嘉穆不明白看向泽青,此人虽有些病态,但说话文雅,周身带着高不可攀的清华之气。 “恐怕萧启煊已经对她起疑。”泽青淡淡看向手边发凉的药碗,清俊隽秀的脸上闪过厌恶,随即将碗端起,一口饮尽。 看在眼中,嘉穆再次心生恻隐:“你要是觉得药苦,我吩咐他们端些蜜汁糕来。” “不必。”泽青放下药碗,唇角带着抹孤傲,“你们南迟人的口味,我一直不惯。” 我们南迟人? 眸底划过不可置信,嘉穆再看向他,眼神中多三分疑惑。 以后的日子两军对峙,没有大规模的厮杀,只几场千人突袭的小仗。 唯有花昊彦在三峡口一战,以三千人大破南迟近万大军,大获全胜,大快人心。 虽没将莫希调入军医营,王将军却也没有任务交与她,上战场再也没她的份,自然某人落得清闲。于是她没少往武清韵的营帐跑,陪她聊天解乏,探探情况。 不得不承认,花昊彦的确是个人才。不仅功夫了得,领兵打仗也有一套。当上将军的第一战便大获全胜。 这已经是莫希第五遍听,原来这些士兵的口才,竟不比说书先生差。怎么他们都喜欢讲花昊彦呢,她明明是来问姓林的人,又不知不觉得叫他跑了题。 第144章 “可不是么,王副将您没瞧见!当时王小将军(军中人为了区分王忠龙与王大万而给花昊彦这么个称呼)手下只有三千兵马啊,那南迟可是近万兵士个个握刀拔剑,虽然王小将军已叫大伙埋伏好了,可我们哥几个还是担心。万一叫南迟识破,从背后绕上去,咱大伙可都是要腹背受敌的。” “多亏了英明神武,足智多谋,骁勇善战,雄才大略的王将军,在敌军将领下令后撤绕道之前,及时将准备好的三只大木箱推下山道,木箱被冲力震碎,满满的三大箱金砖银锭散落一地。原本要回撤的南迟士兵见了银子,个个你抢我夺哪里还管得着什么军令,早乱成一团。于是乎,你们的王将军便下令放箭,南迟军除去主将和几名近卫冲出重围,其余一干乌合之众全军覆没。是吧?”莫希接过吴老实的话,背书似的一口气说完。 花昊彦到底是身家丰厚,要换作别人,谁会以三千两黄金诱敌? “嘿嘿,原来王副将听说了啊。”吴老实挠挠头。 “你们王将军以少胜多,在三峡口大捷,军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莫希好脾气地挑回原来的话题,“我说,以前军中真的没有什么将军是姓林的?” “没有,林越将军是唯一一个。”吴老实肯定地摇摇头。 “你再仔细想想。” “错不了,我可跟咱王爷东征西战打过几十次仗,军中将军谁姓林我还不清楚?绝对没有!”吴老实好奇地问道,“王副将这是要找谁呢?” “我表叔家的女儿的相公的弟弟的大伯家的三儿子,去年跟我吹牛,说他当上的将军。我硬是不信,他便说,只要我在军中一提姓林的,肯定人人知晓。我自然不相信,一打听,他果然是吹牛!”莫希瞎掰的神情,比说实话还真几分。 “那是!林姓将军,只有我们林越将军,哪还有什么其他……”吴老实再抬头,眼前哪里还有王小千的影子! 天际,夕阳只余半边脸。 谷州城楼上,萧启煊负手而立,目光眺向远处。 “王爷……”林越看着城墙厚实石块上,被飞虎爪勾出的印记,禀报道。 “怎样?”回身侧目。 “城楼两边的砖上都有被勾出的印记,似乎有人曾夜晚出城,又或者是潜入城内。”光凭此印,林越无法断定留下它的人去向何处。 “两边都有?”走上前两步,深邃地目光定在浅浅的钩印上。 片刻,男子抬手指了指印记。 “两边印记深浅不一,留下的定然不是同一个人!”萧启煊笃定地下结论。 林越大惊:“居然是两个人?若是城中奸细,我军岂不危险?” “到底是何人今晚就可见分晓!”嘴角轻勾,眸光淡淡移向城下。 总算是开始有动作了! 一直,自己不曾留意她,更何况只是她身边的侍婢。原来真人不露相的,不仅是本王的妃。本王便看看,隐匿在宁王府这么久的人是谁,究竟有何目的? 夜已深,月配合地躲入厚厚的云层。 正所谓月黑风高,实乃翻墙入城的好时机。 莫希换上夜行衣,对着铜镜照了又照,这才满意地蒙上黑面纱。一手拎上装了飞虎爪的布袋,一手掀开帐帘,她悄无声息地溜出营帐。 “唉,这年头想见孩子还得翻墙的娘,恐怕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抬头看着高高的城墙,莫希长长叹了口气。 “萧芷然,有我这样的娘,你可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儿了!”说话间飞虎爪掷了出去,拉了拉绳索,确实它的牢固性。脚尖点地,莫希借着力跃上城墙。 然她并不知道,此时在城墙的另一头,还有一个黑衣人从城内屏息静气,跃上城楼。两人落地都悄寂无声,因此都不曾发现同一城楼上,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当两人在心底暗自得意,又一次顺利跃上城楼而未惊动守卫时,却不知,身后隐在暗处的人,已经分别盯上了目标。 夜晚的风拂过,吹起她高束的墨发。 不过多久,莫希便悄然潜进一座小院。 院内一片漆黑,她轻车熟路地走向一间厢房。轻推房门,她闪进屋内。摘去面纱,莫希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床前。床上的小人儿,早已熟睡。 以手撑看床,托着腮,莫希盯着萧芷然。几天没见小家伙,她的头发又长了不少。扇羽般的睫,盖住提溜的眼睛,红豆似的小嘴,不时地啧啧,似乎梦到什么好吃的。 莫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怪癖,每晚不看几眼萧芷然,就睡不着觉。痴痴地将床上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过了很久,她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甩甩衣袖,准备离开。 突然,左手臂一沉,居然叫人制住。莫希心底暗叫“糟糕”,右手提气,拍出去。还没靠近那人,右手竟也叫擒住。回头对上那双冷眸的刹那,莫希彻底绝望。 被拖出去,在院落最深处的无人角落,萧启煊终于止步。 “这深更半夜的,你为什么不睡觉?”莫希居然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第145章 “本王想听听,王副将怎么解释。”眸底静寂,萧启煊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回答。 摸摸鼻头,某人打算将谎言进行到底:“我睡不着,就到城内散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到这儿,那我随便进来看看嘛。” “散步,还带工具?”看着她挂在手臂上的黑布袋,萧启煊挑挑俊眉。 “你来这儿,又是干吗?”莫希不答反问。 “城墙上发现攀爬的痕迹,本王为了城内百姓的安危,自然要捉住此人。”萧启煊解释着,说到最后两字时,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 “呵呵——”莫希心虚地干笑两声,嘴硬地驳道,“光凭几道印迹,你怎么知道是有人进城,还是有人出城呢?” “东侧城楼外面石壁上的印记深,其内石壁上的印记,较之要浅许多。自然是有人从城外丢飞虎爪上去,爬入城楼后,将飞虎爪勾住石壁放下,这要容易,印记自然不深。西侧的印记,却正好相反。” “西侧?还真有人出了城?大晚上,出城多危险啊,城外还打着仗呢!而且……”说道一半她突然止住,这种时候出城,那不就意味着是—— 奸细! “走,女儿你该瞧完了,不如与本王一道去看看,林越抓回的是何人?” 眼中闪过极亮的光彩:“好,去看林越捉得个什么人!” 林越追着黑衣人渐渐远离营地。 前面的黑衣人,虽身形纤巧,却步履轻盈,落地无声,足见轻功不凡。 林越并不着急将其捉住,反而暗自跟踪其后,或许可以将他幕后的主使人,一并拿下。 “哼,果然是南迟奸细!”林越驻足,看着夜幕下黑色身影,悄然潜进南迟军营却如入无人之地。 灵巧地地绕过守夜巡逻兵,那人进入某个营帐。 “公主。”黑衣人行礼,黑纱下的朱唇轻启,溢出的声音低缓而轻柔。 竟是个女子?! “嗯。”嘉穆点头,美目波光流转,虽是深夜,她却精神得很,“查得如何?” “王大万本名花昊彦,楚州花家的少主。” “花家?” “花家丝绸闻名整个夏昭,就连宫中所用布料,有大半都产自花家旗下商铺。”黑衣女子解释道。 “那就难怪!连打仗都如此阔绰,别具一格。”嘉穆嘴角轻扬笑靥醉人,“有机会本公主必要领教一番,花昊彦!” “艾图雅,宁王找到杨婉儿没有?”虽是问句,嘉穆语气却很肯定。 “公主是问王妃……”她为难,不知从何处开口。 话还未说完,却被外面的骚乱声打断。 有情况? “走,随我出营看看。”嘉穆起身。 帐外,火把点点,照亮大半个营地。 两队士兵整齐排开,英达站在最前面,离他不远住,阿巴汉押着一人,那人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头高仰不屈地看向远方。 此时,王爷应该擒住了另一个人,不知是不是前去接应的南迟同伙? “这是怎么回事?”嘉穆扫一眼前的人,问道。 林越听见声音转头,目光只在她身上一扫便定格在她身后之人的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雅竹,居然是你!” 雅竹纤细的身子一颤,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对面之人。 “他们究竟如何胁迫你?”林越不信眼前这位柔弱女子,竟会做出如此的事来。 “为国出力,打败夏昭是每个南迟子民义不容辞的责任,林将军觉得呢?”嘉穆接过他的话。 什么?!为国出力?! “你竟也是南迟人?”林越的视线直逼雅竹。 “是。”雅竹避无可避地点头,袖下双手绞紧。 怎么会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他何时跟上的,自己竟毫无所觉。 “呵,真是好啊!”林越不怒反笑,在王府是自己大意,竟未察觉。王妃极爱吃她所做之菜,若是当时她有心害人,府上谁可幸免! “林将军最好先担心你自己!”英达淡淡开口,“一个心腹将领你说,宁王会用谁来换你?” 林越愤愤地瞪着眼前的敌军主帅,恨不得一剑刺上去。他想用自己作什么,引诱王爷上当的饵吗? 目光慢慢飘过林越愤恨的俊脸,英达沉声下令:“他可精明得很,先收押起来,小心看守!” “是。”六名士兵,三前三后,推押着男子离开。 第146章 “嘉穆,你太沉不住气,如今艾图雅身份已露,不能再回夏营。”扫过夜风中摇曳不定的火把,英达忽然开口。 “确实是我心急,不过我也查得一个消息,你要不要听?”嘉穆可不想听他批评,一下子转移话题。 对视片刻,英达挑眉道:“是关于王大万的事?” “你知道?” “目前军中对他最好奇的,不就是你?”英达这话一出,却着实让嘉穆脸红了个透,她确实是有私心。 “那个林越,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嘉穆追问道。 “到时候你自然知道。”迎着她的眸光,嘴角的笑意味深长。 嘉穆没问出个所以然,转而看向自林越出现便一直神情恍惚的雅竹:“艾图雅,这个林越以前在宁王府与你,也算旧识。你说我们要如何从他口中,套出夏昭军中机密?” 等了许久竟无人应答,再转头嘉穆却见她神情恍惚,盯着林越被带走的方向。 “雅竹!!!”嘉穆见状,不满地提高音量。 “在。”雅竹这才回神,“公主有何吩咐?” “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不等嘉穆开口,英达先一步对雅竹道。 “是。”雅竹木然地转身,离开。 “我还没问完呢?”看着她远去的背景,嘉穆不满地撇撇嘴。 “她魂都不在这儿,你问了不也是白问?”沉默片刻,英达轻笑回道。 “艾图雅的魂?自然是在南迟!”她肯定道,“她一直对我忠心耿耿,不可能有二心。” 女人一旦动了真情,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英达摇头,不语。 “艾图雅是南迟人,她不会忘记这点。”想了想,嘉穆再次为她争辩,“那个泽青难道不危险吗?本公主都不知道,他居然不是南迟人!莫非,他是夏昭人?” “泽青,他怎么会一样?”英达抬头看了看如墨般的夜空,“时候不早了,公主早点休息。”不再言语,男子转身离开,朗眉深锁。 眼前的影像,幻化成当年初见他的场景。 “英达,爹爹回来咯!” “老爹,你可算回来了,我想死你啦!”英达听到声音,跑到大门口。 塔拜易靖——英达的父亲,穿一身铠甲,威风凛凛地站一群人前头,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满意地笑道:“嗯,不错,小子又长高不少!” 英达走近才发现,老爹左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右手牵着一只细小瘦的手,不由指着他身后的小男孩问道:“老爹,他是谁呀?” “他叫泽青,以后就住在咱家,英达可不能欺负他!”塔拜易靖摸摸英达的小脑袋,笑呵呵道。 英达第一次见到泽青便是这番场景,那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那时爹爹正从战场上归来,虽是大败,大王并未怪罪爹爹。泽青便是爹爹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小男孩。 从此,塔拜将军府,多了位公子。 “泽青,我们一起去练剑吧?”英达左右手各拿了把木剑,兴冲冲地跑进书房。 “咳,咳……”没等到应答,却传来一阵咳嗽声。 “怎么还没好,不是已经吃了一个月的药?”英达虎目提溜,盯住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的泽青。 “你在看什么书呢?”英达凑上前来,不死心地再问,“这是什么书呀?” “兵书。”泽青头都没抬。 “兵书有什么好看,不如我们一起去练剑!”英达小脚一蹦,整个人坐上案几。 “不去。”男孩瞧都没瞧他,一口回绝。 “你一天到晚看兵书不觉得累?”英达很好奇。 “我要打败杨枭天!” “杨枭天是谁?” “夏昭的大将军。” “大将军?有我爹大吗?”英达歪着脑袋问向身旁的男孩。 “嗯。”泽青倒是有耐心。 “那你一定要去练剑,才能打败他!”他再接再厉。 “你坐下看书。” “呃?”浓浓的眉拧成一团,他居然叫自己看书?! “你要是把前两章看完,我就陪你去练剑。”泽青说着将一本书丢给他。 “真的?”英达瞪大双目兴奋地问。 “嗯。” “好。”小英达乐呵呵地在泽青身边坐下。 往事如烟,在眼前飘过。 再抬头,已走到营帐前,掀开帐帘,又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英达皱眉:“怎么又咳?药没喝?” “那药只能是缓解,治不了本。”说着又是一阵轻咳。 “等这仗结束,回去换个名医给你治治。” “不必。”泽青摇摇头,削瘦白皙的面庞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当年杨枭天那箭没射死我,已算是幸事!这病本就不是病。”他说完便闭目不语,像是睡着了。 英达轻叹,走向对面的床铺,脱去外袍,躺下。 第147章 主帅不愧是主帅,营帐都比莫希的大一倍。可惜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一张床铺,一张案几,一幅挂着的羊皮地图,一张长桌子,再无其他物什。 莫希这儿瞧瞧,那儿张张,实在坐不住。 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他怎么还能气定神闲地看书? 她不耐烦地在男子眼前晃来晃去,终于沉不住气:“林越追人追哪里去了啊?有这功夫,我都可以绕地球跑一圈!” “他只怕是跟去南迟营帐,……糟糕!” 原本的悠然一扫而空,随即萧启煊换上了凝重的表情。 是自己疏忽,只怕林越已经落入他们手中。 “明日一战,通知王忠龙将军。”他的脸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漠然。 “什么,又要开战?难道林越他已经被……”杀了? 怎么可能?林越的功夫她见识过,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牺牲吧? 萧启煊的脸色不算太好,她没有再问下去,原本还蛮乐哉乐哉的心情此刻黯然,难得地听令,她走出营帐。 夜风清凉,吹得莫希大脑清晰不少。城内百姓不可能会深夜翻墙,那就只有近日入住城中之人。武青云绝无可能,剩下只有青荷与雅竹。她们俩平日连几床被子都拿不动的人怎么可能有力气跃墙跑那远? 如果真是她们呢,不,绝对不可能! 可是,作为他与她的女儿,萧芷然岂不会很危险? 傻了眼,莫希再来不及进入更深层的思考,脚下移步,原路返回,越走越快,奔到城楼下。 翻过高墙,掠过屋檐,站定后,莫希急急推门。床上的小人儿还没醒,依然睡得正香。莫希呼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坐在床头,伸出手轻轻抚上嫩嫩的小脸。目光变得温柔,她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可是还有正事要办,她眸中精光突现,起身走出房去。 “你是何人?”青荷听到隔壁有动静,以为是小郡主醒来,叫了声雅竹却发现身旁没人,匆匆披了衣服,却见一人鬼鬼祟祟地在小郡主房门口。 青荷警惕地环顾四周,若是此人胆敢在王爷的地盘上放肆,她便大叫,旁边的守卫应该能听见。心中正暗暗盘算着,却听到熟悉的一声叫唤。 “青荷,是我。”说着那人转过身来。 闻言,青荷秀眸睁大,眼前之人一身黑色夜行衣,墨发高束,衬得灵蕴俏丽。水眸顾盼生辉,此刻她嘴角荡开的笑,如三月桃花,烂漫醉人。 这样的着装,倒让青荷想起未嫁之前的杨婉儿。她打量了半晌,竟觉得鼻子发酸,扑过去道:“总算回来了,小姐!” 不是王妃,是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是她伺候了十二年的杨婉儿,杨家最宝贝的杨二小姐! “傻丫头,哭什么。”莫希刮过她的鼻梁,顺手帮她擦去眼泪,似无意的问了句,“雅竹呢?” “刚刚出来就没瞧见她,可能去了茅厕。”青荷老实回道。 秀眉微蹙,莫希敛了笑容:“她这趟茅厕去得真够久!” “怎么了?”青荷察觉莫希的变化,小心地问道,“王妃,雅竹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雅竹?只怕她不是呢?”莫希见她只穿一件单衣,双臂环在胸前,便上前一步,握住她冻得冰凉的手,“外面凉,我们进屋说。” 青荷低头看着她这个自然而然的动作,心头暖暖的。 “这……怎么可能?”听了莫希的话,青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一定不是这样的!王妃,她是雅竹呀!” “那你说她人呢,深更半夜她为什么不在房内?”莫希问道。 “可是,她怎么会……”青荷实在不能接受那个与自己想处多年,天真无邪,心思单纯的雅竹,居然是南迟来的奸细! “她确实是!只不过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我们该怎么办?”平日里冷静聪慧的青荷,此刻显得很无措。 这样的事实,叫她如何接受。 “等。”抬头看向窗外的漆黑的夜空,莫希淡淡回道,“只能等明天。” 萧启煊,我相信你,相信你有办法,救回你的将军! 林越,他一定会安然无恙。 第148章 夜色浓重。 杨枭天抬头,看了看高立于大敞的红木门之上的金匾,上面“慈清宫”三个赤字,龙飞凤舞。他顿了顿,长叹一声,随即大步朝内殿走去。 “宰相大人。”明心垂首施礼,“太后在浣心苑等候多时。”说着她转身在前面引路。 浣心苑宽敞幽静,两棵苍劲的古柏耸立于其中,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杨枭天随明心来到的西厢阁间之内。 “太后万福。”杨枭天拱手算是行礼。 杨淑艳朝明心递了个眼色,她会意,领着丫鬟退去。 “此处并无外人,哥哥还要与我多礼吗?”杨淑艳扯动嘴角,笑意微涩。 “如今你贵为太后,君臣之礼岂能不循?” 脸上笑多了分不自然,杨淑艳叹道:“哥哥,果然还恨我。” “太后何出此言?”锐利的眼,平静地扫过对座之人,杨枭天终不愿提及旧事。 房内,骤然沉默下来。 没错,当年她犯了女人都会犯的错。她是他的亲妹妹,她却间接夺去他心爱的妻。如今她为太后,他为人臣,他能说什么,做什么? “当年若不是我为一己私欲,纵容刘妃暗中对素阳、月影下毒,又怎么会阴差阳错的害了嫂嫂。你怪我也是理所应当,我是……” “太后言重了。”神色微恸,瞬间又隐没入眼角的皱纹,杨枭天舒一口气,“人老了,过去的事难免都不大记得。” “哥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为了自己,她让疼爱她的哥哥,她唯一的亲人,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时隔至今,该忘记的,老臣都忘记了。”扬唇,他逸出一丝苦笑,“太后此番叫老臣来,莫不只为追忆过往?” “国泰则民安,近日不仅谷州战乱,却连华州也将不再太平。哥哥,我有事相求。”她微顿,又接道,“刘妃虽死,她留下的儿子却也不叫人省心。” “康王?”闻言,杨枭天自然猜出她话中的意思。 “萧启业也算是我一手带大,只不过他野心膨胀,王爷的位置恐怕他坐不住了。此次宁儿远离京都,我怕他会有所动作。” “太后多虑,若是康王真有此心,老臣自然会替皇上分忧。” 听到这句,太后心下稍稍宽慰:“哥哥,我只是希望日后有机会出宫回咱杨府,再看看你酒后舞剑的潇洒。除却君臣,我们更是亲人!” 听得此话,杨枭天一震,许久才动了动嘴,缓缓道:“亲人?” “是,亲人!”杨淑艳给他肯定的回应,“前些日子婉儿来宫中,她对我所说,不要痛苦在过去,要珍惜身边能够珍惜的人。” 她说,莫待后悔,此刻珍惜。 “婉儿她,这么说?”杨枭天双目炯然,上前一步问道,“她当真这么说?” “嗯。”看着眼前神情恍然的人,杨淑艳不由唤道,“哥哥。” “格兰当年也这告诉我,叫我不要记恨任何人,珍惜身边的每个人。婉儿长大了,终于长大了……” 杨淑艳同感道:“是呢,懂事多了,哥哥该高兴,格兰嫂嫂给你留下这么个好女儿。” “是啊!”杨枭天捋着胡须叹道,“只是她这个丫头,眼里心里都是她的夫君,哪里还有我这个爹爹。如今,连打仗都跟了去,宁王怎能这般随她!” “夫唱妇随,这丫头对宁儿上心得紧。”杨淑艳笑道,“哥哥放心,有宁儿在,这一仗不会打太久。” “嗯。”杨枭天凝重了神情,一字一顿道,“也请太后放心,京都没人能动得!” 悠长的号角,沉厚的鼓声,划过天际。 战场在离夏昭营地不远的草地上。 南迟军最前端,立着辆宽大的马车。车上坚着十字松木架,又高又长。 十字架上牢牢绑着的墨衣男子,正是林越。他的头无力地垂在左肩,身上的夜行衣也破了好几处,看来昨晚吃了些苦头。 凝视着对面骏马上的男子,萧启煊本就冰冷的表情,又寒了三分。扫过木架上的人,他抬头,冷芒直射向塔拜英达。 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说吧!” 若无所图,他断然不会将林越的命留下。 英达朗声笑道:“宁王爷果然爽快!要放林将军,倒也不是不可以。本帅素闻宁王妃胆识过人,此次陪王爷一同前来谷州。算来她与我国嘉穆公主还是姐妹,今日若是宁王妃愿现身于此,林越将军自当完璧归还。” 第149章 都折磨成这样了,还算完璧?雅竹是从宁王府过去的,她自然知道王妃随行只是个幌子。难怪这南迟主帅,说得如此轻松。 这回观战的机会,是莫希好不容易向萧启煊争来的。此刻,她小声嘀咕,前方的男子侧目。 漆黑的水眸瞅着萧启煊,忽然,她眼睛一亮。 要王妃出现嘛,也不是不可能。冲某人眨眨眼,男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得到允许,莫希悄无声息地退至后方,离了战场,她直奔城中小院。 见到风风火火走入内厅的莫希,青荷行礼道:“王妃,小郡主刚睡下。” 拉过她,莫希一边往屋内走,一边急急道:“青荷,帮我沐浴更衣!要快!” 见男子拖延,英达心中更加肯定宁王妃失踪之事。 “王妃迟迟不愿现身,宁王爷你说,本帅是放回林将军,还是要如何呢?” 听了此话,萧启煊扬起唇角,冷笑道:“此番,英达将军轻易允诺放过敌方大将,岂不草率?” 若宁王妃再不现身,夏昭军心就算不涣散,士气也会低落。就算放回林越,他在夏昭士兵心中的威信也必然降低。 “本帅说出此话,绝不收回!”英达转身,“今日由诸将士作证,宁王妃若敢来此,本帅便亲自放人!” 若无其事地瞟过翘首以待的南迟兵士,萧启煊淡然道:“想必你麾下丧命于他手上的将士也不少,难道军中就无人不服?” “能抓他一次,本帅就能再抓他第二次!”英达毫不退步。既然眼前男子对宁王妃避而不谈,就更能证实她不在夏营的事实! “哦?英达将军若是有这种想法,下次一觉醒来,身在我军牢内,也不必太过诧异。”萧启煊针锋相对。 英达耐心耗尽,不想再与他兜圈圈。 “果然,本帅高估了林将军。宁王爷麾下将才济济,怎么会在乎区区一个阶下囚?”说罢英达将手上的弓拉满,直指林越要害。 萧启煊,要么你就一直无动于衷! “咻!”一支箭抢先射出,钉在马车另一侧。 然,因力道不够,歪歪斜斜晃了两下,终于还是掉落地上。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此箭主人的出场效果。 众人不由偏头侧目,朝箭射出的方向看去。 夏昭军从中间,自动分成两半,空出一条细长的窄道来。女子腰杆挺直,着白色战袍,神情淡然地驱马朝阵前而来。 最惹人注意的却是,她那一头金色长发,阳光下,灿烂夺目。 女子双眸晶莹,亮若繁星。她嘴角含着浅笑,这一笑尽得天地之精华,比明媚的春光还耀眼。 战场上,原本的吵杂叫嚣,通通消失。只听得莫希坐下,马蹄踏地的声音。 “是宁王妃!”终于军中有人认出她来。 “没错,我认得!我们的王妃就是金发!” “是咱们的宁王妃!”人人伸长了脖颈,想将女子看得更清楚些。 萧启煊不语,眸光锁定莫希,直至她的马停在自己的身旁。 与他离得太近,眼角瞟过那张熟悉的俊脸。心跳蓦地加速,莫希明智地抬头看向对面之人。 “南迟主帅这般看重,真是让婉儿受宠若惊。”有人还未回神,马上女子已施施然道。 “你,是宁王妃?”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英达似乎不大相信。 “如假包换。”说这话的时候,莫希居然脸不红心不跳。连自己都觉得,这说谎的功夫,她算是炉火纯青了! 英达不知传来的消息,到底哪里出了偏差。 宁王妃,分明在谷州城中! 不等他再开口,莫希先发制人道:“昨夜有南迟奸细潜入城内,若不是林越将军及时发现,只怕我与小郡主性命堪忧。我却万万没有想到,林将军竟中奸计,落在你们手上。” 此话一出,夏昭众军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南迟仗着人多,使了诡计,林将军才不幸被擒。若是光明正大,他们怎么是林将军的对手! “呵!好一套说词!”英达轻扬俊眉,正欲回击。 莫希岂能给他机会?嫣然一笑,她再次有风度地抢过话:“南迟主帅一言九鼎,还请放回林将军。” “这个,自然。”他一招手,有人爬上马车,替林越松绑。 看到林越的手指动了动,莫希松了一口气,至少他没死! 萧启煊眼光扫过身后的鲁况,鲁况会意,立即上前接过林越。 英达哪会轻易放过她,款款笑道:“听说宁王妃武艺超群,我们倒是很想见识呢!” 第150章 他这个听说,是从哪里听来的? 莫希真想一掌拍死他,面上却微微一笑,优雅回问:“难道将军想和我比划比划?” “本公主来与你比划如何?”清脆的声音传来,随声而至的不是嘉穆是谁? 她穿浅粉战袍,宛如出水芙蓉。慧黠的眸光对上莫希,气质丝毫无不输于她。 “算来,你还得叫我一声姐姐呢!”嘉穆朱唇微微上扬,灵气逼人。 “现在才攀亲,你不觉得有点晚?”莫希抬腿轻拍马肚,迎过去。白衣金发,清雅芳华。 冷俊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萧启煊只冷冷唤道:“杨婉儿!” 听出这一声中的担忧,莫希身躯微顿,随即回头,她嘴角翘起,允道:“主帅请放心!” 杨婉儿不会输,莫希更不会输? 两匹硕壮的骏马,两个俏丽的人儿,在两军对阵的空地上,从容对视。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嘉穆双眸盯着莫希,不气不恼,“等会儿,自然有你叫姐姐的时候!” “是吗?这种大话,等你赢过我再说不迟。”莫希掂了掂手上的剑。 “好啊!”嘉穆倒也爽快,“你想怎么玩?” 沉吟片刻,莫希笑道:“先落马者败,败者退军十里,如何?” “正合我意!”嘉穆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条软鞭,鞭身赤红,显然不是上回被花昊彦削断的那根。 “两位主帅意下如何?”莫希提高音量,问向千军万马前的最高指挥官。 数万道目光,跟着落在两位一直未发话的老大身上。 英达想了想,道:“宁王爷要是不反对,本帅也无异议。” 萧启煊微笑道:“王妃的兴,本王自然不会拂。” 杨婉儿,今日便让本王瞧瞧,你真正的本事。 “那就……开始!”嘉穆狡黠一笑。 不待莫希有反应的时间,鞭梢闪电般地朝莫希胸前扫去。 侧身弯腰,莫希躲过一击。同时长剑出鞘,直攻向嘉穆右手腕。嘉穆右腕一转,长鞭直向她身后卷来,莫希只得撤剑回挡。 嘉穆毕竟是时常用鞭之人,长鞭在手越使越快,时柔时刚,越战越勇。 南迟军中,发出阵阵欢呼。 莫希本就实战经验不足,马上功夫至今为止第一次。加上左臂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此时被动防守,渐渐落入下风。夏昭军无不为之,捏一把汗! 嘉穆右腕一沉,鞭梢朝下直取莫希颈上人头,她抬手以剑身硬架,谁知这一鞭竟是虚招。嘴角上扬,嘉穆笑容得意。手一挥,鞭头旋即转向,朝莫希的纤腰围去。 这招如果击中,她只有被甩下马的份。众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胜负似乎已定。 孰料,莫希不御不攻,居然将手上的剑丢出去。当然,她丢得很没水平,剑直朝下方滑去,完全没有瞄准对手。 这时,突然对方的马抬起前蹄,痛苦地嘶鸣。原来莫希的目标是它,那剑竟正中嘉穆的马腹,马吃痛,仰头长嘶。嘉穆只得翻身,快速跃下马。若不是反应灵捷,恐怕她早被摔个底朝天。 “你使诈!”抬头,嘉穆气愤地指着莫希。 “兵不厌诈,诈成则胜!”镇定地坐在马背上,莫希反问,“难道你是第一次来这战场?” 说话间,她不经意瞟过马下女子,目光却在她抬起的手腕上定住。明黄水晶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流动,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传我的命令,退军十里!”英达一边发令,一边驱马来到嘉穆旁边,将她拉上马背。 “等一下!”莫希驭马追过去。 “怎么,你又想作什么?”嘉穆不悦地看着她。 “你手上的串珠,很漂亮。”有所求,她放低姿态。 “哼,那是自然!”嘉穆仰头,冷哼。 “你从哪儿买的,改天我也要去买一串。” “这个串珠,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嘉穆扬起秀眉,“南迟王宫之物,不是谁想要都能随便给!” “哦?”莫希故作惊讶,“不过我们夏昭也有人戴。” “本都是我南迟之物!”嘉穆咬咬银牙,“等赢了此仗,日后便是你夏昭贡奉我们南迟!英达,我们回去!” “哦!哦!哦!”夏昭军中发出阵阵欢呼。 “宁王妃无敌,我们的宁王妃无敌!” 第151章 一道纤小瘦弱的身影,立在南迟帅帐中。 女子面庞清秀可人,正是雅竹。 看一眼半躺在床的人,她温顺地叫道:“泽青,哥哥。” 再见此人,竟是隔了整整十六年。她怎么会忘记,他的娘亲正是当年救下自己与娘的恩人。如果没有柳娘,只怕她们母女早饿死在夏昭街头。 视线再次对上眼前的男子,他从小便与别家小孩子不一样。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他娘亲不能亲自抚养他,寄人篱下,受人欺辱,他却从不低头,冷傲入骨。 而她们母女俩,在柳陌婷的帮助下,住入他们隔壁,与他相处为邻的那段时间,她常跟着他,一起学写字,一起看诗书。 两年后,也就是距今的十六年前,娘亲为了报答柳老板的救命之恩,带了体寒多病的柳泽青回去南迟求医。这一去竟再也没了音讯。 七年后,为了完成娘亲的遗命——查出毒害格兰公主的凶手,她混入杨府,成了杨婉儿的贴身侍婢,那时她已十一岁。体形娇小的她,竟被杨婉儿误以为是个与自己同龄的女童。 她改名雅竹,再后来,随杨婉儿陪嫁进宁王府。辗转一周,最终还是回到了南迟军营。她始终铭记娘亲的教诲,自己是南迟子民。 十六年了!泽青居然一眼便认出自己,若不是那双冷傲淡然的眸子,雅竹怎么也想不起眼前的人。 “华琪姑姑为救我被杨枭天所伤,临终前将我托付于塔拜老将军。”清冷的声音,撞进雅竹的耳中。 “我与柳大娘一直未等到你们的消息,心下就猜想着会不会是……”雅竹没在说下去,虽早料到,心却硬生生地疼了起来。她的娘亲,终是没有等到这一天。 “她,还没死?”泽青听她提及柳陌婷,语气冷了三分。 “她是你娘!”雅竹提高了音调,为什么有人总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呢。 “娘?”泽青冷哼,“有哪个娘会狠心丢下自己的孩子,既然不喜欢不需要,当初何必生我,既然生我,又为何不能养我?咳,咳……”他说得太急,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的病?”雅竹紧张地上前扶住他,小心询问。 “托杨枭天的福,更胜从前!” “泽青,你是夏昭人,难道打算辈子在南迟永不回去?”雅竹立在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回去?做什么?” “柳娘日日惦你,夜夜念你,你难道就不想回去看看她?” “哼,她是怕我做鬼不放过她吧。” “你怎么能这般说她,她也是身不由己,毕竟万花苑是个……” “够了!咳,咳……”泽青低喝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止住咳嗽。 当局者迷,若是不在乎又怎么会动气,再聪明剔透的人,也有看不明白的事。 情,最伤人,不论是亲情亦或是爱情! 雅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走出帐营,她向前几步,遥遥眺向夏营的方向。 那人呢,他怎么样了? 暗随她潜入南迟营,害他被擒,受了不少皮肉之苦。那夜她潜入牢中,将南迟最珍贵的内伤外伤药都悄悄给他服下,不知他的伤有无大碍。 莫希换过衣服,又变回副将王小千。 坐在帅营中,她托腮沉思。 依嘉穆所言,被自己弄丢的那串玛瑙珠会不会也是南迟贡品?果真是贡品的话,岂不只有皇宫之人才有,还是说先帝大方得很,拿它随便就赏赐给了别人? 两人在帅营中干坐了半天,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萧启煊淡然叫道:“王小千。” “嗯?”抬眸微怔,随即莫希恍然,两眼晶晶亮地望向对面的男子。 没错,自己这次的确是立了大功,他现在是打算对她来点实质性的奖赏,还是口头上的表扬?不管哪种,似乎都不错。 “以后不许再上战场!”男子冷冷丢下一句话。 不夸我也就算了,干吗还当头泼我一盆冷水? 眸转瞬黯淡,莫希心里不服,忿忿然哼道:“为什么?” “本王说不许便是不许。”这话回得蛮横。 “为什么?”她愤慨,不依道,“武青云将军重伤未愈,林越现在又受伤晕迷,现在你有什么理由让身为副将的王小千置身事外,整日无所事事。” 第152章 为什么?因为战场不是儿戏,一不留神丢的可是性命!无论你是杨莫希也好,王小千也罢,你都是只宁王妃。 明明心中所追求的,便是这样的女子,为何她有胆陪他上战场时,自己却胆怯了? 刚刚她与多伊嘉穆过招时,每一鞭似乎都抽在他的心上! 呵,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萧启煊居然会害怕?!虽面上波澜不惊,他心里却担心得要死。 这番话,要如何开口? “王爷若是没别的事,末将告退!”见他又黑着脸不语,莫希赌地跺脚,挥袖就要离开。 手被牢牢抓住,似乎还带着怒气。任她再怎么用力,却也挣脱不得。 “不许走!”俊眸中的寒光,某人先动怒了。 深吸一口气,她转头,瞪住他:“我做错什么了我?” “你违反军规,擅自迎战,难道不是错?”唇冷冷地抿成直线,他凌厉的视线掠过莫希略带怒色的俏脸,“如此,本王不该罚吗?” “罚我,你要是能罚得众将心服口服,我认!”莫希倔强地咬住下唇,“为什么他们都可以上战场,独独我就不行,你分明有意……” “杨婉儿!”话未说完,便叫人喝断,抬头间,只见男子的眼底怒气卷涌,凌厉慑人直逼心底。  瞧得莫希微微一颤,脚下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她甚至垂下脑袋开始自我反思,难道今天真的是自己做错了?  见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萧启煊神色稍缓。拉过她的双肩,他不禁自嘲。 可恨的王小千,可恶的舍不得! 然这个小女人,他终是拿她无奈! 静了会儿,他低声道:“杨婉儿,你究竟还想让本王担心几次?” 等一下!他说什么? 莫希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居然说,他担心自己?他担心自己! 隐去眸中的窃喜,她反指自己的鼻尖,一字一顿道:“你担心我?” “嗯。” 只低低一声回应,莫希却觉得是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可不可以理解成,这是萧启煊在对自己表白。 表白?想到这个字眼,心里更比吃了蜜还甜。 见某人又犯傻,萧启煊不着痕迹地逼近,危险地挑挑俊眉:“未调教好下属,你觉得本王该如何?” 自己都这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他还要罚?莫希的注意顿时被他的话吸引,不满地拧眉抬眸。 视线跌入深若寒潭的黑眸,心微微凌乱。 他,这是什么眼神。我又不是鸡腿,干吗这样看我?莫名的热浪由颈窜至耳根,她闪烁了目光。  气氛,立即由原本的僵持转成暧昧。 指在她面颊轻轻滑过,萧启煊眯了眯眼,伤脑筋道:“本王该从哪下口呢?” 这时,帐帘突然被掀开。  “禀报王爷,属下已经将……”孙通的话被眼前的情景,生生给堵了回去。 王副将居然在王爷怀里?! 王爷居然抱着王副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适才,宁王妃不仅救回林越将军,甚至还免去了一场血战。王爷就算不去城中陪她,也实在不该与一个男人…… 莫希看向愣在门口的孙通,红潮霎时涌上她的小脸。她尴尬得像是偷情被人当场捉住,心虚地将脸埋下去。目光牢牢盯住地面,恨不得立刻将地射出洞,躲进去才好! “何事?”萧启煊倒冷淡如常,好像这帐中只他一人。 孙通眼角时不时地瞟向正要挣脱王爷怀抱的王副将,竟忘记要说什么。 “孙副将?”未得回应,萧启煊慵懒地提高了音调。 “末,末将在!”孙通回神,拱手禀报道,“前方探子探得,南迟军果然退了十里,如今他们未有其他动作,众将正等主帅下令。” “暂且按兵不动,今晚通知各位将军前来帅营。”淡淡吩咐了一句,萧启煊清冷的眸光越过他,直视帐帘。 莫希都看得出,他话虽未说,却分明是‘没什么别的事,你可以离开了’! 这么明显的驱逐之意,孙通又岂会看不出,他拱手行礼:“谨记王爷吩咐,末将告退。” 帐帘被放下时带进来的风,拂过莫希红霞未褪的玉颊,她松了口气。 “怎么,王副将如此紧张?”看着她的神情,萧启煊戏谑道。 “王妃才帮你智退南迟大军,你不去城中陪她也罢,却在这儿和一个‘男人’xxoo……与女人相比,王爷是不是更喜欢男色?” “嗯?”眉梢轻抬,深邃的眼睛盯着她。 “我要是孙副将,肯定会这么想!”说完她坐回在凳子上,伏在案几边将脸埋在两臂之下。 看着她煞是苦恼的模样,萧启煊失笑道:“难道本王不是在陪宁王妃?” “当然不一样,我现在可是王小千呀,你叫我以后还怎么在军中混!”扬起苦兮兮的小脸,莫希对上他的视线。 对她的言语,萧启煊倒习以为常,只是凝着她,却不答话。 半晌,他突然问道:“你似乎对多伊嘉穆手上的串珠,很感兴趣?”当时她与嘉穆的对话,他听得真切,与其自己妄加猜测,不如现在问个明白。 “呃?”莫希抬起头,他话题跳跃性太强,愣了片刻待大脑反应,她不在意地笑笑,“王爷似乎不太了解女人。” “还请王副将不吝赐教。”双手环在胸前,他俊眸含笑。 “女人如果看上一件首饰,就算刨根问底也非要问出哪里能买得到。” “王妃若是喜欢,何不与本王说?” “你也有?”莫希一脸的不相信。 “虽是南迟皇家之物,想要却也不难得到。” “算了,我现在不想要了。”莫希无所谓地摆手。 “为何?” “唉,说白了,还是那句,你不了解女人。”瞎掰,其实有时候也算一种本领。 “哦?” “女人善变!”说完莫希起身,逃一般地溜出帐外。 帅帐中,恢复宁静。 萧启煊眸光向案几旁一扫,停在雕着龙纹紫檀木盒上。凝视半晌,他才迈步至案几旁,取出盒中的串珠随意地拿在手中把玩,修长的指撑住俊挺的下巴,眸光带着思索,凝着波光流转的串珠。 女人真的——善变? 第153章 朱门石狮,宁王府并没有想像中的那般冷清。 “康王大架,有失远迎。”陆世轩拱手,不卑不亢道。 “陆将军不必见外,本王正巧路过。不知陆将军介不介意我这个不速之客,喝杯茶水?”萧启业笑道。 “岂敢岂敢,王爷里面请。”陆世轩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平日里,陆世轩虽管理宁王府中锁事,实则却也是宁王的左右臂。 以前每次出征萧启煊必带着其同去,如今南迟国大军直压边境,他却只带了林越,留下陆世轩坐守宁王府,着实可疑。 暗自思量,萧启业不动声色道:“二哥此次边关杀敌,陆将军怎么为跟随左右,反倒在王府清闲?”一句话看似玩笑,实则是试探。 “实不相瞒,下官也曾请命前去,只因前年冯进远贪污公款一案处理不馁,被王爷禁足于王府,三年不得上战场。唉!”说完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陆将军雄才伟略,却屈居于此当个总管,岂不可惜了?” 陆世轩儒雅地恭手:“康王爷过奖,下官这点本事实在不值一提,何况有王爷在,下官岂敢自诩是将才!” “喝酒品茶本王倒在行,领兵打仗你可是行家。陆将军不必妄自菲薄。”他误以为陆世轩口中的王爷是自己,心中暗喜,面上却笑得谦和。 陆世轩听出来,便又继续顺水推舟:“京都之中,能与王爷齐名的又有几人?” “哪里!”萧启业摆手,看似无心地说笑道,“如今二哥不在,京都若是有人趁机起乱,华州还要仰仗陆将军哪。” “有康王爷坐镇,谅谁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然行事!” 两人兜圈子,绕了半天。在与陆世轩猜谜般谈了二个时辰后,萧启业终于离去。 陆世轩前一秒还含着悠然尔雅笑意地双眸,下一刻冷凝。他大步折回卧房,提笔龙飞凤舞地写下两句话,将信纸叠好收入信封中。 “来人!” “陆总管有何吩咐?”来人恭敬地伏身。 “快马加鞭将此信送去谷州!” “是!” 吩咐完陆世轩穿过长廊,回到书房。 “怎么这么久?”苏逸悠然地啜一口清茶,眸光扫向案几棋盘上的残局,“看来这棋得放着了,说吧,又是什么事?” 苏逸,生性闲散豪迈,宁王麾下最有胆识智慧的谋士,与林越、陆世轩并称“俊将三杰”,从前三人一直追随宁王征战沙场。此次萧启煊却独带林越,留下二人于宁王府。 “王爷临行前所说之话,我算是体会得真切!”陆世轩无奈摇头轻叹。 京都的仗将比沙场更凶险! “他有动作了?”苏逸放下手茶盏。 “怕是快了!” 萧启业来府上目的再明显不过,一来是探虚实,二来是拉拢自己。 “他如今再想作怪也只能是在华州,益州、新州那边我都安插不少眼线,将领也偷梁换柱了。量他也掀不起大波浪。眼下只有华州我们还要再作部署。”苏逸反手从身后拿了张华州地形图,铺展开来。 出了宁王府,萧启业并未直接回府,反调转轿头,朝宰相府而去。 “老爷,康王爷来了。” 正在书房看书的杨枭天闻言抬起头来,疑惑道:“他怎么来?” “奴才不知。”门口的管家杨福安垂首。 “走,随我一道去见见他。”杨枭天放下书,起身出门。 杨福安恭敬地跟在其后。 “宰相大人!” “呵,康王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杨枭天笑应,随即转头对身后人道,“福安,还不赶快给王爷沏茶!” “宰相大人客气,本王刚好路过。” “康王爷可是稀客,里面请。”说着他领头进入大厅。 “本应与月儿一同来,可是她今日不适,便留她在府中休息。” “月儿她怎么了?” “只是染了风寒,已遣大夫看过,无大碍。” 听得此言,杨枭天宽慰地点点头:“那就好。这孩子从小便沉默不爱说话,有什么委屈也自己往肚子里咽。” “宰相大人请放心,本王定然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王爷言重,月儿她不懂事还要你多担待。”杨枭天眼中的闪过慈父的怜爱,“婉儿任性,月儿她这个做姐姐的从小就宠她百般忍让,老夫这个做父亲的实在失职啊!” “宰相大人过谦,您老能培养出两位出色的女儿着实是不容易。过两天我让月儿回来陪陪您。”萧启业说着转而敛眉叹道,“唉——只不知二弟妹现在身在何处,若是找到,也好叫您老人家宽心。” “婉儿随宁王前去边关,这个众所周知。不知王爷何出此言?”杨枭天抬头,目光投在萧启业的脸上。 “本王也只是听说,二嫂一个月多前于宁王府失踪。听说二哥曾暗自派人寻找,再后来便传出二弟妹身体微恙的消息,大概是我多心,这些都是道听途说,恐怕不足为信。”萧启业轻描淡写道。 杨枭天闻言目光深沉了几分:“宁王爷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此番既然他说是带了婉儿前去谷州,自然是带了。这个消息许是南迟故意放出,来扰我军心。” “宰相大人所言极是。本王也觉得此事蹊跷得很,听得宰相一席话,知二弟妹无事,本王也放心了。” “多谢康王爷关心。” “宰相大人何须言谢,你我本就是一家人。”康王笑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时候不早,本王若再不回去月儿只怕要挂心了,就此告辞。” 杨枭天淡淡抬手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儒雅一笑:“那老夫也不留你。福安,送送王爷。” 杨福安恭敬地伏身:“王爷请。” 杨枭天凝视着康王远去的背影,原本含笑的眼中精光骤现,脸色深沉下去。 好个萧启业,居然以月儿来要挟老夫! 宁王刚离京没多久,他的尾巴就迫不及待地露出来。今日来试探我,若是我插手,月儿的性命堪忧。他故意放出婉儿失踪的消息,扰我心神,看来是蓄谋已久。 “福安!”杨枭天叫住送走萧启业的管家。 “老爷。”杨福安恭敬地止步行礼。 “你代我去趟宁王府……”杨枭天吩咐道。 京都果然是要不太平哪! 第154章 康王府内苑假山后的地牢,隐隐传来几声动响。 “让你杀个人没本事,勾引男人倒是挺在行嘛!”杨月儿咬牙切齿,饱含秋水的双眸满满尽是凶狠之光。 “姐姐,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我下次不敢了!”双手被吊在木架上,许筠茹哭得楚楚可怜。 “啪!啪!啪!”鞭子狠狠抽在她身上。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弃妇,姐姐也是你叫的吗?”杨月儿越打越不解气,走上前去,反手掴了她两巴掌。 “王妃,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许筠茹倒机灵,当下改了口。 不论如何,她要活着,等王爷来为她作主。眼下,能救她的,只有王爷。 纤手狠狠地捏住许筠茹的下巴,杨月儿似乎想要把她捏碎:“就凭这样的姿色,你居然敢去勾引男人?” “王妃您才是最漂亮的,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就是路边的一根草,我再也不敢了。” “哼,你连草都不如。”杨月儿目光扫过她那如瀑布般柔顺的黑发,“啧啧,这头发倒长得很漂亮嘛。” 不顾脸上红红的五指印火辣辣地痛,许筠茹挤出一丝奉承的笑:“王妃您过奖了,我……” “来人,都给我一根根拔掉,越看越恶心!”杨月儿冷冷打断丢下一句话,厌恶地瞟她一眼,甩袖离去。 “啊——”身后的地牢中传出凄惨地呼叫声。 “杨月儿,你不是人!王爷知道你这般待我,定饶不了你!……啊——你不得好死!……萧启煊就算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这种人!……杨婉儿她再狠,也比你的毒辣好上千倍!啊——”叫骂声渐渐低下去。 杨月儿穿过后园,绕过池塘,走进偏厅,此刻正坐在红木椅上,眸中尽是恨意。侍女只送上一杯茶,一盘点心,便逃似的退了出去。 杨婉儿,杨婉儿,又是杨婉儿! 从小就活在她的影子之下,别人只道杨家有两女,却为何所有的光环与关注,只罩在她一人头上! 那人明明是自己先看上的,百般软求蛮缠,姑姑答应牵桥搭线,岂料那人一口回绝。 到头来,自己所策划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她杨婉儿做了嫁衣,她有何能耐成为那人的妃?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杨婉儿自幼娇宠,自然不愿别人与自己共侍一夫,宁王府三名侍妾都被她赶出府第。 本以为这次又是个好机会,杨月儿收留了三人中姿色最佳的许筠茹,欲借其手铲除杨婉儿,岂料这个蠢女人竟两次三番地失手。到头来,那人竟连行军都将杨婉儿带了去。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竟养狐为患,许筠茹那贱人竟不知廉耻地色诱萧启业。两人暗渡陈仓,那贱人居然还怀上他的孩子! 若不是昨晚她的丫鬟莲心去厨房帮她端燕窝,阴差阳错错拿了许筠茹的安胎汤,只怕她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杨月儿又怎会不知,许筠茹这个贱人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想以孩子做筹码,勾不上萧启煊,就来迷惑萧启业?! 哼,做她的春秋大梦! 心中越想越是气恼愤恨,她猛然拂袖,将手边的茶盏打落。 “啪!”应声而粉身碎骨的茶杯,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杯中茶水洒了一地。似乎在为自己的不幸遭遇而哭泣,凄凉,苦怨。 如今,萧启业正在筹谋他的大事。区区一个许筠茹,他又怎会挂在心上。 闻声赶到的莲儿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唯唯喏喏道:“王妃……” “没事。” 想来为了那弃妇,一日还末曾用膳,她又吩咐道:“去膳房传膳,我乏了。”说完她闭目假寐。 “是。”莲儿识趣地退出去。 片刻后,屋内黑影闪过,眼下一名黑衣男子,不知何时跪在地上。 “怎么样了?”杨月儿杏眸蓦然睁开,急急问向地上之人。 “回王妃,两军交战过数次,双方都有死伤,如今对峙,僵持不下……”黑衣人如实禀报。 “不要跟我说这些,我没兴趣知道!”杨月儿柳眉倒坚,不耐烦地打断道。 “是。属下想说的是,宁王妃露面了,她还……” “什么?”杨月儿霍然站起身,再次打断他,“杨婉儿居然真在军中!” “是。她曾陪宁王一道上……” “她陪萧启煊干了些什么,我不管。你告诉他们,手下动作快一点,我没耐心再等!杨婉儿既然在军中,就让她有去无回!萧启煊我要活的!”杨月儿恶狠狠地将手握紧,指甲陷入肉中,她却丝毫不在意。 萧启煊,你的命,只能由我,由我亲自取! 当年慈清宫的拒婚之辱,我要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当初爱有多浓,如今恨就有多深! “这……”黑衣人似乎有些犯难。 “怎么?”杨月儿冷冷看着他,“我让你办这点小事都没办法?你这个王爷心腹,看来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属下定当尽力而为。”黑衣人不再多言,拱手应下。 “我只是太着急了。”杨婉儿柔下音调,“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办到。”走到他身边,她弯腰,亲自将他扶起。 纤手似不经意拂过他有力的大掌,未及再有动作,男子已退后一步,不动声色地避开。 “请王妃放心。”他转身要离开。 “等等!顺带把此物交给鲁况将军。”杨月儿递上白色锦帕,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不要忘了代我向孙通问声好,告诉他,事成自后,他便能见到他的筠茹妹妹!” “是。” 杨月儿满意道:“那我便在此等你的好消息了。” 风掠过,窗棱轻晃,屋中的人已不见踪影。 眨眼的功夫,黑衣人已出了康王府的后门,他纵身跃上一直静候主人的高头骏马,挥手抽鞭。 现在的情况有点叫人头疼,萧启业昨日的话犹在耳边。 ——杨婉儿务必给本王毫发无损地带回来,其余相关人等杀无赦!不过萧启煊阴险得很,你要小心应付! 这对夫妻到底是商量好故意考验他,还是各怀心思? 无奈地摇摇头,司徒盛实在猜测不出来。 也罢,何必自寻烦恼,交待下去,便让他们去解决! 大手一举挥鞭策马,朝谷州而去。 ps:这两章都加字了哦,各位看文的朋友们,请给我留言,给我动力吧,祝大家看文愉快! 第155章 短短两日,营中私下里传开了去。王爷不贪恋女色,原来竟是有短袖之癖! 王大万和王小千兄弟二人,只第一仗便扶摇直上成为将军,自然有不少人是口服心不服的。宁王军中虽是凭真才实力,却也从未有过一步就成将军的先例。原本对此还有怀疑的人,如今只有四个字的感叹:原来如此! 花昊彦屡出奇兵,胜仗连连,加之他会处事,善拢人心。短短数十日,众将士对他早已信服。 反观莫希,身为副将,不冲锋沙场,终日东晃西逛,早有人对她不满。加上这等为人不耻的行为,暗下她更是遭众人诽议。 “真有这回事儿?”吴老实吃惊地将眯眯眼瞪得老大,似乎要从林壮脸上瞧出朵花来。 “哈!老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林壮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咂咂嘴得意地接道,“现在军中,哪个不晓得这事。王副将,你认不认识?” “王将军麾下就两名副将,谁不认识!你老兄别卖关子,快说,快说!”急等他的下文,吴老实催促道。 “嘿嘿,关键就在这王副将身上。”林壮咧开大嘴角笑了两声,“他凭着那张阴阳怪气的脸,成功迷惑了咱们王爷!” “什么?”吴老实的眼瞪得更大,“居然有这样的事?我瞧他长得瘦小软弱,不像这么样的人哪!我们王爷不是有王妃吗?” 阴阳怪气?瘦小软弱? 听听,有他们这么夸人的吗?! 在城内,莫希逗完萧芷然,陪青荷聊天,最后还去探望了伤势渐好转的武清韵。眼下正要回营却听到守夜的两人,坐在离营地不远的篝火旁低声聊天。 本来长夜漫漫,唠嗑解乏也是人之常情。但也不至于无聊到阴她损她吧。莫希愤然地抡起衣袖,最终理智地压下自己的冲动,继续听下去。 “这你就不懂了。咱王爷本来就不迷女色,你说为啥?”林壮神秘一笑。 “为啥?” “王爷有龙阳之好!你有见过他对哪个女子特别上心吗?没有吧!”林壮越说越起劲,“嘿嘿,这就是问题的原因所在!” “那咱王妃怎么办?” “能怎么办!谁不知道王妃对王爷死心塌地啊,有什么办法,小郡主才足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来,你说说怎么能叫王妃不心寒哪!听说前几天,她从战场回去就病倒了,在城内一个人苦苦想着王爷……唉,可怜哪!” 我,病了?天哪! 莫希真恨不得冲出去,一人踹上一脚才解气,什么叫三人成虎?! 现在才发现,原来八卦不是女人的天性。有时候,男人在这方面更有天赋! “后来呢?”吴老实见他叹气不语,递了水壶上去,又问道。 “后来?哪还有什么后来!”林壮一口喝干壶里的水,大手朝嘴上一抹,继续道,“王妃现在只能每天躺在床上,动都动不得。” “病得这么严重?王爷怎么也不请个大夫给瞧瞧?” “军务本就多,再多个王副将在身边,王爷哪还去过城内?” “怪不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真想冲上去给他们一人一拳! 再也听不下去,莫希磨着牙,愤然地转身离去。 还没到帐门口,便见牛方财迎面而来。 “王副将。”牛方财斜斜扫了她一眼,道“王将军正找您哪!” “找我?”莫希心中暗暗叫苦,“什么事?” “您去了就知道。各营长也都在,可不就等您一个!” 莫希怎么听,都像是要去开批斗大会,自己毫无悬念地将会成为被批的那个人。 帐中果然满满都是人,尽是王忠龙所管帐下之副将、营长。大多数面孔莫希都不熟悉。 “王副将,好大的派头啊!”不知谁从鼻孔里,哼出这么一句。 立即,很多人将目光转落在莫希身上。有淡漠,有平静,有不屑,有嘲讽,有幸灾乐祸,有冷眼旁观。 一个瘦小的身影,掩在众人身后。在看到来人的时候,他的眼中迸出浓烈的恨意。他紧紧地揣着拳头,死死瞪住莫希。 谁能想到昔日的莫希哥哥,居然成了王副将?! “王副将进来。”王将军从案几上抬头,他开口,帐中立即静了下来,“众将还有什么意见?” 第156章 自知来得晚,莫希歉意道:“王小千来迟,诸位莫怪!” “王副将里面请吧!”站在最外口的人侧身,让她进去。 莫希感激地朝他笑笑。 示意她站在孙通对面,王忠龙继续道:“刚才所说拿下双驼峰之事,可有谁愿意前往?” “双驼峰的地势高险,越快抢占越好!”扯着嗓门,牛方财抢先道。 “牛营长说得对,越快占下,越有利!” “嗯。”王忠龙点头,目光朝众人一扫,帐中立即安静下来,“此次任务说重不重,却大意不得,在场那位愿意出行?” 话是对大家说的,目光却定在莫希身上。 近日的流言,相信王大将军也有所耳闻。就算这蜚语中伤不了她,莫希却也扛不住顶头上司的直接压力! 如此明显的暗示,她,还有得选择吗? 心中苦笑,萧启煊,你真是害我不浅! 换了副慷慨就义的表情,莫希硬着头皮对上他试探的目光:“末将愿领军前去!” 言闭,众人皆惊,一时间又议论开了。 “能当上副将自然得有些本事!”有人故意将‘本事’二字咬重。 “哎呀,说不定他就有这个能耐!” “孙副将怎么说?”王忠龙对所有人的反应置若罔闻,反问莫希对面的孙通。 较之王小千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职位,孙通这个副将完全是一刀一剑拼出来的。王小千走得虽是近路,却令人不耻。 想到那日的情形,再瞟一眼王小千,孙通更觉得他这种人简直就男人中的败类,败类中的人渣。 “末将无议。”绕开莫希的目光,孙通对众人道,“双驼峰离营地虽算不上近,却也不远,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此次多番与南迟相战,我军也未讨半点便宜。王副将若拿下此峰,一来可让南迟束手束脚,二来王副将必能在军中立下威信。万一遇阻,请援也方便得很!” 乌鸦嘴,居然敢咒我! 咬牙握拳,莫希朗声请命:“请将军给我三千人马,明日一早末将前去占下双驼峰!” 闻言,不仅在场众人惊愕,连王忠龙也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继而一脸严肃道:“王副将,行军打仗不是儿戏,何况若是遭遇南迟突袭,三千人马绝对不可能……” “将军放心,末将定当不辱此命!”她扬起头,眸光中渗着坚毅。 恍然间,众人被她周身所带的气势折服。虽身形纤瘦,此时的她,竟有着卓越风姿。 谁说此人阴柔软弱? 不少人点头侧目,原本质疑的眼光中,多了认同。事不关己,更多的人带了份看戏的心态,这一仗,竟也叫人有了期盼。 却不知,是在期盼王小千的凯旋,还是溃败? 半晌,营中无人出声,只待牛方财忍不住轻咳两声,众人才将目光收回。 王忠龙准许了她的自荐,作了最后总结,三言两语遣散众人,独留莫希于帐中。 “将军还有何事要吩咐?”莫希先行开口。 “王副将带过几次兵?”王忠龙定定看着她的脸,似乎要将她看穿。 微顿,莫希老实回话:“除却第一次与南迟之战,末将从不曾涉足沙场。” 此话一出口,莫希自己都佩服自己,就这样的底子,刚才竟敢大言不惭信誓旦旦? “那你以何去统领三千人马,占下双驼峰?”王忠龙浓密的眉头一皱,“三千将士的性命可都在你的手中!” 脸色平静,莫希从容回应:“有人一生戎马,吃得全是败仗,相较之下,我岂不是从未败过?何况将军交于我的又岂止是三千将士?他们家中还有翘首盼归的父母妻儿,我决计不会以他们的性命开玩笑。只要此事机密,南迟那边无风声,我有把握在明日日落西山前,占下双驼峰!” 王忠龙赞赏地看她一眼,欣慰笑道:“果然虎兄无犬弟!王小将军在军中屡建军功,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你去吧,明日还要点兵于你,早些休息!” “末将告退。”莫希暗暗舒了一口气。 第157章 “故臧都那边战事如何?”南迟王深沉地目光,扫向殿下禀报军情的人。 “大王,如今两军胜负难分僵持不下,如此拖下去只怕对我南迟不利!”跪着的人道出南迟军与夏昭目前的形势。 “只为了维持这样的僵局,要牺牲我南迟多少兵士?!”南迟王龙眉深锁,坐于龙椅之上。 墨底赤边的朝服未换下,金龙腾云直上,气势摄人。 “大王,臣还有事相禀。” “说。” “如今虽是僵持局面,但据臣所知,宁王仅一次曾亲上战场。而那一仗两军都未损一兵一卒,由宁王妃迎战嘉穆公主,以夏昭得胜告捷。其他大小之战,宁王只监军,却不曾亲临沙场。” “你说什么?!宁王妃与嘉穆?”南迟王听到此消息不由一震,毕竟是一国之主,他很快恢复镇定,随即问道,“她们有没有受伤?” 殿下之人以为大王是担心公主,忙开口补充:“公主虽以一招败于杨婉儿之手,却毫发无伤,请大王放心。” “败于杨婉儿……”敛眉,南迟王又陷入沉思。 婉儿竟也如此厉害? 若是萧启煊亲自上战场,那南迟兵士将会面临怎样的浩劫!不仅如此,甚至连墨合里的安危也堪忧啊! “大王。”南迟王的贴身护卫百木磊,匆匆走入殿内。 他俯身在南迟王耳边低语,南迟王的表情逐渐由平静转为震惊。既而转为惊喜,南迟王激动地问道:“信函在哪里?快给寡人看看!” 百木磊从怀中取出密函,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呈上前去。 南迟王接过密函的手竟有些颤抖,他打开整齐地宣纸,短短数行字连看了几遍:“好!好!好!” 说罢,他提起案几上的紫毫笔,急书回信,片刻而就。放下笔,他道:“你速将这封信送回去,替我感谢明帝,这样的决定将是两国百姓之福!” “是,属下即刻去办!”百木磊心收好密函,退出殿去。 南迟王将目光投向殿下之人:“寡人一时高兴竟忘记了,你起来回话。” “你将这个密函交于英达将军,切记,一定要亲自交于他手!”南迟王郑重地强调。 “是,属下定不辱命!” 南迟军帅帐中。 “王宫传来了密函。”英达对侧身卧在床上的泽青道。 “与我何干。”泽青淡淡回应。 “你不想知道信中大王说了什么?”英达再次吊他味口,他只是好奇为何什么事都引不起床上之人的兴趣。 “不想。”只不冷不热的两个字。 跟这样的人说话,真是无趣,清泽就是拿准了自己会说。 他走到床前坐下,盯着床上人的脸一字一顿道:“大王让我们拖住夏昭大军,期间尽量避免与宁王的正面交峰,要将两军的死伤降至最低。” 连雷打不动,风刮不慌的泽青,听到此话也不由皱眉,疑惑地重复道:“将两军死伤降至最低?何解?还要向主帅请教!” “这仗,已经打不下去了!大王似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又或者夏昭已经打算议和。”英达朗目扫过帐顶,若有所思道。 泽青唇边溢出一丝难得的浅笑:“只怕这仗,本来就是个幌子 。” “怎么讲?”听他这么说,英达来了兴趣。 “两国交战,若你是一国之主,你会如何作想?” “自然是希望大军凯旋而归!” “这还不够明显吗?” “你是说……”大王与夏昭皇帝肯定通过气,两国已经打算和解? “明日双驼峰一战是打,还是不打?”英达犯难道。 “夏昭有人传来消息,明日去双驼峰的只有三千人,将领就是那个一战升为将军的王大万的弟弟王小千。”泽青悠悠接过话来,俊秀地脸上逸出淡淡的笑意。 “你的意思是……”英达猜出七八分。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泽青语气坦然。 ——军令有所不受?! “违令出兵,捉下王小千?”他明知故问。 “随你,机会不是次次都有。”泽青似乎有些疲乏,他合上眼,“我只不过对王小千很好奇。想知道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敢口出狂言以三千兵马拿下双驼峰?” 区区副将,他究竟有多重的份量? “王小千?”你到底是何人? 如此,这一仗是派吉拉西林去,还是本帅亲自去战场? 想着英达转身,正欲再度开口,却发现卧在床上的泽青双目紧闭,似乎已经睡着了。 凝着床上男子清雅苍白的面庞,英达微微失神。 无论如何,明日这仗,不准输! 第158章 深色夜幕,散布着几点稀落星光,弯月光华惨淡。 牛方财的营帐内,多了个瘦小的身影。 “冯步,我已经作好安排,明日你跟着一起去,找个机会下手。”牛方财手上作了个切下去的动作。 “我知道怎么做。”此人正是莫希寻找多日的冯步。 “王爷很看重你,特别交待我要关照你。”说着拍拍他的肩膀,牛方财又想起什么,问道“这个王副将真的是姓杨?” “是。”双拳紧握,冯步将牙咬得咯咯直响,“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南迟那边,我派人去放了风声,就算王小千有九条命,明天也难逃一死!”牛方财冷哼,脸上的奸笑,阴沉险恶。 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回营帐,莫希费力地撩起厚重的帐帘。 “总算回来了?”花昊彦大晃大摆地坐在莫希帐内的案几上,看着她一脸踩上狗屎的表情不由调侃道,“怎么,萧启煊又欺负了你?” 莫希现在连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哀怨地白了一眼花昊彦,她有气无力道:“明天我要去双驼峰。” 凤目一眯,花昊彦道:“自请出战的人,是你?” “是我。”莫希苦笑,“三千人,你觉得够不够?” “足够。要不本少与你同行?” “别,别!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的状况?您老明天再去抢了头功,我怕扛不住那些人的眼神,杀伤力太强,早晚要出人命,明天要是英勇就义倒省心!” “区区双驼峰,没那么困难。”居高临下,花昊彦敲了下莫希的脑袋,“只要够迅速,拿下它万无一失。” 兵贵神速的道理,莫希自然也明白,她打着哈欠点头道:“嗯,我尽力。” “你早点休息。”他起身道,“明日本少要入城,你若遇敌别逞强,尽量退避。” “这么说,你也不信我?” “算本少多虑。”花昊彦跨出帐外,最后一句话仍留在营内,“明天,别给本少丢脸。” 帘帐被掀起带进来的夜风,吹过莫希泛起困意的秀脸,她脱下长靴,扑倒在床上。 眼皮跳动得厉害,隐着不安。烦躁地拉过被子,莫希将头深埋进去。 双驼峰又怎么样,管它呢! 明天啊明天,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清晨,归去来酒楼二层的雅室早叫人包下。 花昊彦临窗而坐,凤目轻轻落在冷清的街道上。 勤劳的小贩已将蒸包子馒头的大锅炉搬到路旁,遇上一两个起早赶走路的,便吆喝着几声吸引行人的注意。 雅间的门开了,随即又被带上,室内多了一个人。 “少主。”来人恭敬地行礼。 “如何?”花昊彦并未移目,只淡淡问道。 “楚州那边生意有齐老板在,夫人已不大管。只是,近来夫人身体似乎……不怎么好。” “不好?”花昊彦俊眉微拧,“怎么个不好法?” “属下也是接到从楚城传来的密信才知,前些日子时有咳嗽,夫人有意隐瞒,所以一直没请大夫。” “这事齐叔没问?”花昊彦脸色沉了三分。 “齐老板也是刚刚得知,当即就请了大夫。”来人小心地禀报着。 听着,花昊彦脸色才稍稍缓和:“既然有齐叔照料应是无妨。华州那边呢?” “果然不出少主所料,康王暗结兵马,只怕不日就将谋反。”虽然此雅间隔声效果甚好,此人还是稍稍压低声音。 “宁王与夏昭大军如今都在此处,他此时不反,或许再等上一辈子也不会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 “那我们是不是……” “不用。他们的事,我们操什么心!何况宁王要是没留两手,就不是宁王了。这样的两国大战,他最得意的谋士苏逸和陆世轩却不在,你不觉得蹊跷?” “难道说……” “别说是皇位,此次萧启业连他那个王爷也当不成了!”扬唇,花昊彦冷冷嘲讽道。 “还有一事。” “嗯?” “上次杨姑娘带去别宛的女子,如今身份已查明,她正是秋素阳。” “什么!”凤目中精光骤现,随即花昊彦平静下来,“她居然是秋素阳!她现在伤势如何?” “还是毫无知觉。” “无论用什么方法,请最好的大夫,医好她!”花昊彦眉峰深锁,“你回去。” “是。” 想不到找了这么久,秋素阳竟然就在眼前。 凝视着桌上早已冷透的茶水,他蓦地勾起唇畔。 萧启煊,如今的一切,不仅本少未料及,想来也脱离了你的掌控。 营帐外,三千人马列队整齐,只待副将下令。 一身戎装,肩头铠甲在清晨柔和的阳光中闪着淡淡光辉,这样的装束,更显得莫希神武俏丽。 “众将士听令!”她举起剑,高声道,“出发!” “得令!”大军随莫希调头。 “等等,等一等!”急切地喊声,自身后传来。 莫希回头正对上一双三角眼,不由一呆。此人头发稀疏,四方脸,又矮又胖,穿着的军服很不合身,不是那赵老二是谁? 不,不会吧?!!! 上次在破庙,她不过随口说说,他们居然真的来参军了?! 赵老二跑到莫希前面,喘着粗气:“杨公子?” 想不到他眼睛虽小,认人倒是挺准。看他现在气势汹汹的模样,莫希心中一惊,不会是知道上次她忽悠他们,来找她算帐? 定定心神,莫希秀眉微蹙作冥思苦想状:“你是哪位?” “是我啊,赵老二!就是上一次在华州那破庙,我们兄妹三人还想……”‘杀你来着’四个字三角眼没说出口,毕竟不是光彩之事,众目睽睽这下,他适时地闭了嘴。 记得,我怎么会忘掉!莫希心中狠狠地想着,托您三位的福,不然我哪会这儿? 面上却是一笑:“我想阁下认错人了,在下姓王,名小千。” “奶奶的,居然看走了眼,你不是他!”经她这么一否认,赵老二挥挥袖子道,“老子还想跟姓杨的一起去双驼峰!既然不是,老子就回去睡觉。” 第159章 是来帮忙的?呵,既然来了,怎么能放你走,多个人好办事。 急忙拉住他,莫希走近,在他耳边低语。 “真的是?”三角眼中漾着欣喜。 “嗯。”莫希点点头,“你要不要一起去?” “去,当然去!”赵老二直点头,跟上莫希。 “怎么不见其他两人?” 赵老二自然知道她所指,咧咧大嘴不好意思地笑道:“想不到你还记得我兄妹!三娘啊,她已经嫁人哪!” “这么快?!”莫希惊讶,“怎么也没有请我喝杯喜酒?” “你想喝喜酒还不容易!”赵老二拍拍胸,“?回去,我请!” “你也要成亲?!”莫希原本就不小的眼睛睁得更大。 什么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她懂了。 “嘿嘿!”赵老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等打完仗回去,我就成亲。她可老早就盼着嫁我,正在家等着我呢!” 路上莫希与赵老二聊得天南地北,越聊越觉得这三角眼可爱得紧。 身后的大军中,一人踌躇着,紧紧盯着最前方的两人,终于快步向前面的人跑去。 “莫希哥哥……”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叫唤。 莫希却犹如被一记响雷当头击中,浑身猛然一震。 怎么可能,这声音,分明是——阿步!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又怕自己错过什么,紧张地拉住旁边的赵老二:“赵二,是不是有人叫我啊?” 赵老二停步,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你肯定听错啦,哪里有什么……” “莫希哥哥!”传来的声音更大。 莫希霍然回身,目光急转,终于停在不远处的少年身上。 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少年,她嗓子发干,竟说不出半句话。 是他,居然真的是他! 虽穿着战服,却遮掩不住冯步脸上的稚气。 “阿步?!”声音中带着欣喜的轻颤。 在华州找了好久都不曾有半点消息,谁会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小慧,你看到了吗?是阿步啊,他没事,他果真没事! 莫希激动地拉着冯步,细细地瞧着他。 几个月没见,这小子长高长大了,真好! “莫希哥哥。”冯步不自在地抽回手,提醒道,“行军时辰不能延误。” “哦,对。”莫希回神,“我们边走边聊!” 三人走在大军最前方,开心的叙旧。 身后的士兵还以为,副将三人是在为此行商议,出谋划策。 三千军马离宁军大营,越来越远。 风吹草动,莫希脸上的笑凝住,她顿脚停步,双眸微眯,徐徐眺向前方。旌旗随风翻动,再转向左方,竟也有南迟军旗。 真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居然被说中了,果然南迟也有所行动。敌军似乎已经发现他们,正全速朝他们包抄过来。 退,只有身后和右方两条路。 任务未完成就逃回去?当然不行!只能从右边绕过去。 敌方人数众多,等会儿碰上强行作战,肯定要吃亏。 思量间,莫希朝后开口。 “冯步!” 冯步跨上前来,应道:“在!王副将有何吩咐?” 这小子反应倒机灵,当即换了称谓。 “命你速速回营,敌军数量重多,我们需要增援。请王忠龙将军速派五千人马,前来双驼峰!” “是,得命!”冯步一脸大义凛然,急速往回跑去。 目送他走远,莫希又道:“众将听令!将所有军旗全都竖起,我们绕道赶去双驼峰!加速前进!” 能迷惑敌人一分,绝不能少半秒。 “是!” 三千人马迅速改变方向,十三面军旗迎风飘扬,众人浩浩荡荡向右道小路行去。 已走远的冯步并未回营,而是调转头向左面南迟军旗高扬的方向行去。脸上换上了与年龄极不相衬的狠意。 南迟军因为一个人的到来,暂停前行。最前方,主帅与敌方小将在谈些什么,众士兵无从得知。 “本帅倒不明白,你身为夏昭人,为何要至王小千于死地?”英达朗目中尽是精光,直射向前来报信将夏军行踪一五一十相告的冯步。 虽然这样的消息昨夜已有人传来,但他也不介意再听一次,毕竟最新的军情才最可靠。 “哼,他以为改掉姓名,他以前所做的一切就无人知晓了吗?他害死我姐姐,我要替姐姐报仇!” “改了姓名?”英达挑挑浓眉。 让他们一直查不到底细的人,果然不简单! “他本姓杨,名莫希。就算他换张脸我照样能认出他,杨莫希!”眸光阴寒,冯步恨恨地握紧拳头。 “他姓杨?”英达举目眺向远方,原本还能看清旗上的夏字,此刻却连旗子都化成最小的点,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是。他的样貌,我绝不会认错。” “原来,是姓杨?”英达嘴角轻轻勾起。 “将军你认识他?”冯步不解他笑中深意。 “听你所言,她是谁,本帅心中有数。”英达点头道,“你带来的消息很有用,我会向康王举荐你是个不错的人才!” 刚才看到那么多军旗,以为宁王重视双驼峰,调派这么多人手前来。本来为了不引起夏军注意而只带了八千人马,还犹豫避开他们,防止正面交锋,却不想原来只是个幌子。 “多谢将军!那我们是不是……” “你回去,日后还有地方要你帮忙。” 冯步不明白:“回去哪?” “自然是按她吩咐,回去请援军!”英达淡笑瞟他一眼。 终究是个孩子,不懂顾大局,康王如此精明之人,怎么会用他? 不过英达还是耐心地解释道:“耽搁太久,会令她起疑。” “是。”说完冯步转头。 在转身的刹那,他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要我去请援军,做梦!杨莫希,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姐姐,今日我就给你报仇!他生既不能一心对你,就让他去陪你,也好叫你安息。 第160章 转身,风吹起他战袍的边角,更显南迟主帅的意气风发。 “众将听令,全速向双驼峰进发!活捉敌方将领,谁立此功,回去重赏!” “是!”齐刷刷的回声,响荡整个天际。 “主帅,万一那小鬼故意来诱我们进入埋伏,想将我军一网打尽,我们岂不是……”阿巴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方说出将自己的怀疑。 “他不会。”英达自信地回道。 一个心中充满仇恨的人,正如被蒙住双目的野兽,只会发狂地进攻,却不知停下看清楚敌人的真正方位。 莫希暗自庆幸甩了那么大的尾巴,以他们区区三千兵力,硬碰强战必然是全军覆没。现在只等阿步叫来的救援军,如此就可以让南迟腹背受敌,杀他个片甲不留。 “报——” “什么事?” “王副将,后方似有南迟追兵!” “什么?”莫希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后方发现有情况,大量兵马向双驼峰方向而来。” “会不会是我方援军?” “对方是南迟军旗。” “有多少人马?”莫希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还不能确定具体数字,恐怕……不少于五千。”前来禀报的李刚原本与莫希就同是二十五队的,对她的印象倒不错,颇以二十五队能出个副将为豪。 “这么多!”莫希拧起秀眉,心中暗暗算计着,要是打起来不就是一对二,太吃亏。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才好?她急躁地来回踱步。 “副将,他们直朝双驼峰而来!眼下要如何,还请副将明示!”李刚见她沉思不语,不由急道。 前路未知,后有追兵。莫希仰头,高耸入云的山峰,悬壁陡峭。 不能再等了! 军令脱口而出:“上山!” “副将,这……”李刚随她的目光也抬起头来,山太陡,三千人毫无外助之力,就算爬得上去,也要耗尽力气,还怎么与南迟军一较高下? “上山!”语气从容不迫,命令不容动摇。 风吹过坚定毅然的俏脸,身后的李刚看得愣神,但他坚信跟着副将,不会错! “领命!”他转身,高声传令,“上山!” 此山名曰“双驼岭”,因有两峰形似骆驼,故得此名。两峰高险,易守难攻。 得令后,众兵手脚并用,奋力爬向顶峰。 顶上,有一大片空地,莫希环顾四周,暗暗将地形熟记于心。 山下轰鸣的马蹄声,战鼓声,蓦然四起。 追兵已至! 这么快! 追兵在山脚整齐列队。 莫希数着山下整齐列队的南迟众兵,粗粗心算,不由暗叫糟糕,人数竟不下于一万!阿步还没有消息,不知是否安全回军营,还是……失手遭擒?眼下,等待援军已然不可能。此刻若不想法突围,只怕会全军覆没。 从未有过的责任与凝重压抑在心头,看着眼前这三千张年轻的脸,三千人的性命,三千个家庭的希望都在此处,莫希不能让他们失望,不能让在家中翘首以盼的父母妻子失望,更不能让那个统领千军万马的人失望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 下山众兵手握兵器,锐利的刀刃银光灼灼,刺得莫希心中一凛。 她深吸一口气,从腰带中取出一枚铜钱,紧紧握在手里,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她提高了音调:“诸位将士,南迟鼠兵已至山脚,他们想要抢占已竖上我夏昭军旗的双驼峰,作为夏昭的勇士我们该如何,拱手相送吗?” “不行!” “怎么能轻易让给他们!” 莫希趁热打铁,继续道:“那我们该如何?” “把他们打回去!” “对,老子几天没杀过敌人了,手正痒呢!” “打得他们哭爹叫娘去!” 响应之声,一阵高过一阵! 莫希正色,再次提高音量:“可是他们人多,我们要以一敌三!” 第161章 话音刚落原本的议论声渐渐低下去,三千人默契地闭口不语。 以一敌三,是什么概念,大家心里明白得很。 “大家怕吗?莫希摊开手掌,一枚铜钱正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当中,“既然不能投降,我们就看看上天的旨意!”我将向天上抛三次,若全是正面,此仗我们必胜,若不是,那我们只有束手就擒,在山顶挂上降旗,免去无谓的牺牲。” 军中又有些小小的骚动:“老子打了一辈子的仗,还没听说过宁王军中有怕死投降孬种!” “就是!” “老子战死也不降。” “可是他们有近万人哪!我们怎么打得过?” 莫希不去理会那些话,将手中的铜钱用力地抛向天空。 “是正面!”站在前面的兵士看到回落在莫希手上的铜钱,不由叫道。 莫希又用力将铜钱抛了上去。 “是正面!” 莫希嘴角淡扬,再次用力。 “还是正面哪!” “是正面!” 前面几个士兵激动地叫起来。 看哪,连老天都在帮我们! 水眸灿若九天明星,莫希趁势将铜钱高举过头:“上天都觉得此仗我们必胜,我们还有何可惧!区区南迟鼠兵,怎能阻挡得了我们夏昭最骁勇的战士!” “我们必胜!” “王副将放心,我等誓死追随!” “对,我等听从王副将号令,杀退南迟鼠兵!”三千人齐吼,双驼峰都被这样的士气憾动。 莫希将那枚双面都是正面的铜钱,小心收回腰带中。 此时,南迟军在英达的率领下,有条不紊地在山坡上摆好阵势,将整个山团团围住。另外他分出三队人马,开始向上登山作开路前锋。 看来是打算让他们三千人,覆没葬身于此。 “胡春树,你守西边山道,领一队弓弩手,务必不能让南迟军靠近!” “是!” “李刚,你与赵飞带八百人守住北边山道。” “是!” “赵二,你与我一起守在此处,绝不让他南迟有半人登上峰顶!” “是!” 双驼峰争夺战的号角,就此吹响! 山下不时有南迟兵被箭羽射中,摔落在石岩旁。死状恐怖,惨不忍睹。 “报告王副将!” “什么事?” “北山道上敌军数量越来越多,恐怕要守不住了!” 什么?! 难怪南山道守得这么容易,居然是为了分散自己的兵力,好集中进攻北山道。要是现在增援,南山道处必然也会陷入困境。 “赵二,你派人想办法,在此处点上火,无论用什么办法,弄起烽烟!” 虽然不能保证他看到,更不能保证他理解这锋烟求救的含义,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千万要守住这里,我随他去北山道!”莫希吩咐完,大步朝北走去。 最前面的弓弩手还没来得及举剑自卫,便被爬上山道来的南迟兵挥刀夺去性命,接连倒下数十人。 刚缓下脚步,莫希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所有弓弩手,弃弓后退!”莫希将腰间佩剑拔出,“夏昭的勇士们请握牢手上的剑,保护你们的战友!” 莫希的话,敲在数千年轻战士的心上,每个人手上的剑都发出嗜血的寒光。 “杀!” “杀啊!” 夏昭士兵的低吼,回响整个双驼峰。 越来越多的南迟兵涌上峰顶,山脚下传来的号角,战鼓越击越响,似敲在每个人的心窝上,令人不寒而栗。 一名南迟兵挥起大刀,迎面朝莫希劈下! 刀忍带起的风擦着她的脸颊而过,侧腰偏身,她险险躲过。手中的剑,顺势挥出去。 她怎么可以掉以轻心,这是以命博命的战场! 南迟兵发出一声惨叫,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纤弱的身影,她手中的长剑居然刺穿了他的胸膛。 这样突如其来的死亡,任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他歪斜了两下,终于倒栽在地。 ——杀人了,她杀人了! 莫希惊恐地看着溅满鲜血的右手,浓重的血腥味袭鼻而来,在整个峰顶弥漫开去,迫得她喘不过气。 一支长矛冲着莫希直刺过来,如果不是她反应够快,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她骇得一身冷汗。 沙场冷血,毫无人情。莫希,清醒吧! 反手挥剑,一颗头颅滚到她的脚下,她没有时间去思考,挑剑,刺向第三个人! 莫希身边又围上不少人,紧接着又倒下不少人。南迟军个个面无怯色,踏着战友的鲜血,如汹涌的洪流从四面朝莫希涌来。 只是些小卒,莫希倒能应付。 渐渐地,拿剑的手麻木了,心也麻木了。剑再落在别人身上时,莫希居然能劈柴剁菜般地下手! 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 空中,骤然传来几声闷沉雷声。 原本的艳阳,顷刻躲进云层,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不过多久,豆大的雨点扎在士兵的身上。 山道间不断有士兵滑落滚下,原本蒙上血迹的青岩被急落的雨水冲刷。雨水混杂着血水汇聚在低洼的山沟之中,沿着山道流下去。 刀光剑影中,冷雨飞溅,黑压乌云下,杀气浓烈。 遍野断剑败刀,满山横尸残肢,一片触目惊心。 冲啊!杀啊! 年轻士兵喉中的低吼,汇集成可怕的巨声,回荡在山中。暴雨也阻挡不了他们前进的步伐,更阻拦不了他们保家为国的血胆忠心! 第162章 宁军帅营中。 扫过到场的诸位将领,萧启煊疑惑道:“今日双驼峰之战,派去的是哪位?” 众将相互对视,摇摇头。 “回王爷,是末将帐下的副将,王小千。”王忠龙将军恭手,“近日军中,有人对王副将有些误会。此次他自请出战,老夫觉得其勇可嘉。”看王爷的表情似乎对王小千的能力有怀疑,王忠龙不由为莫希说了两句好话。 “自请出战?”面容冷峻,萧启煊愤然起身,“行军打仗,怎容她如此胡闹!” “王爷……”王忠龙还想再为莫希申辩几句。 男子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带去多少人马,几时出发?”语气焦灼。 “王副将点了三千人马,离开近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俊眉收紧,瞳孔猛然收成一条线。。 若是占下双驼峰,此刻也该有个人回来禀报军情。 心骤然紧缩,此刻似有一只手扼住自己的喉咙,连呼吸都困难,不祥的恐惧在心底扩散,再扩散,萧启煊竟不敢再深想。 “林越,给本王五千精兵,即刻赶去双驼峰!”神色骇人,他冷然跨出营帐。 营外的守卫见王爷出来,忙撑伞上前,要为他挡住渐转小的雨丝。烦躁地拂开雨伞,萧启煊大步朝前走去。 虽伤后初愈,林越却比其他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办事效率极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五千精锐兵士已在帐外大块空地上列队集合。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太阳终于冲破,发出柔和的淡光,将萧启煊刚毅凌厉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色。 跨上膘悍的骏马,来不及多作片刻的部署,他沉声喝道:“出发!” 五千精兵跟在宁王身后,朝双驼峰方向全速行进! 心底似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催促,萧启煊加重了马鞭的力道,双腿一夹,疾速而去。 吩咐好众将士,林越策马追过去。 在南迟的两轮连续进攻下,众夏昭军陷入了困境,早已疲劳不堪。 一个瘦小的身影,顺着陡峭的山道,向上攀爬。 阿巴汉从马背上抽不一支箭将弓拉满,对着那肆无忌惮的背影准备放箭。 “慢着!”英达拉住他的右臂。 “将军?”阿巴汉不明白。 “明明可以趁乱逃跑,却又折了回来。先留着他的命,看他要做什么?”英达眸光慢慢上移,“山上只有区区三千人马竟然能看出我的作战方式,挡住我的两轮攻进,这个王小千果然有两下。” “将军,不如我领一队人马,从左边杀上去!”阿巴汉建议道。 是该速战速决了。 英达吩咐道:“传我的命令,准备最后一轮进攻,活捉敌军将领——王小千!” 山顶上,经过连番拼死抵抗,原本的三千军马,已不足千人。 赵老二用手抹了一把混杂着沙尘泥土的脸,惊喜地叫道:“停了!” “雨都停好一会儿了,你才发现?”莫希与他相背而立。 “我是说他们的进攻,终于停了!”赵老二回身,小眼牢牢盯住她的头发,发愣半晌才问道,“你头发上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莫希用手将额前的几缕碎发挽起。 不经意瞥到留在指尖上的墨迹,才想起这头发不能淋雨。 正思考着要怎么处理,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莫希哥哥!” 回头,莫希吃惊地看着满身泥水的冯步,急切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援军呢?” 冯步像个犯错的小孩,把头低下去:“当时往回走不多远,我就被南迟军给捉住,刚刚趁乱才逃了出来。” 这话漏洞很多,莫希没来得及将它消化,就听到赵老二骂骂咧咧道:“这狗娘养的南迟兵,一会儿都不让人消停,你看!” 莫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下去,更多的南迟兵有序将山脚围住,前排兵士一手持刀一手拿盾,朝山道而来。 看着战袍上满是血迹的赵老二,莫希知道自己的形象比他好不了多少。 身上好多处被刀划伤,粘着湿漉漉的袍子,伤口火燎一般地疼。 第163章 “赵二,你还挺得住吗?” “不杀光这些南迟鼠兵,老子死不了!”赵老二又抹了一把脸,冲过去,“老子这次可要打头阵!” 莫希拉过冯步道:“你躲在我身后,千万要跟紧我!” 他心中冷哼,杨莫希,收起你的假惺惺,你以为我还会再上当? 面上他仍乖巧点头:“嗯。” 说话间,有几个南迟兵朝他们围过来。 莫希从腰间拔出长剑,挥手就刺,围攻的人被杀了十之八九,剩下的也只能倒在地上苟延残喘。 冯步躲在她身后,毫发无伤。看着身前挥剑杀人的莫希,冯步发怔。 他这样的身手,自己要如何替姐姐报仇?他的剑很快,一挥下去就能取人性命,可他当初却没有救姐姐? 那曾经俊秀飘逸,潇洒风流的杨莫希早已不在了,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自己要做的就是为姐姐报仇! 眼前浴血奋战的莫希,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冯步,手上多了把明晃晃的匕首。 右手腕早已发酸,挥剑解决掉围住他们的最后一个敌人,莫希回过头,映入秀眸的是锋利的匕首。 还好,阿步有刀防身。 眼底白光闪过,冯步身后南迟兵手中大刀对准了他的脖子,眼见刀就要落下!莫希腰身一侧,用力将剑刺过去,将举刀之人斩杀。 解决了一波南迟兵,却又来了另一波。 莫希撤剑回挡,体力已经耗尽。 纵身挥剑,斩杀一人,莫希趁机掠起,反手刺穿了另一人的咽喉。摆平两人,她还没缓上一口气,那把明晃晃的匕首竟也跟着刺过来。 “阿步,你做什么?!”莫希一边御敌一边冲冯步喊道,“敌人在那边!” 只道是冯步慌乱中的无心之失,莫希没看出这匕首完全是冲自己来的。 “杨莫希,今天我要为姐姐报仇!”说着,冯步又向她刺来。 莫希心咯噔一沉,手上的剑差点滑落。 小慧—— 她,确实是自己所累。原来阿步,终究不能原谅。毕竟是与他相依的姐姐,他怎么能释怀? 莫希心有所忌,连连后退。连南迟兵手上的刀,却越发狠,齐齐朝她砍下。 莫希挥出的剑,越来越力不从心,她知道自己快招架不住了。费力地扯出一抹苦笑,小慧啊,这条你救回来的命,恐怕今天就要还你了。 欠下的,终究要还,不是吗? “去死吧!”就在莫希挡住大刀的迎面一击时,冯步瞄准方向,冲过来。 匕首狠狠捅进她的侧腰。 顿时,涌出一股热流,顺着纤细的腰直往下淌。 原来,这般滋味便叫切肤噬骨之痛。 男孩见刺中了她,更加肆无忌惮,举起手,再次朝莫希扎来。 如今她被南迟兵攻得避无可避,眼见那匕首落下,只能腾出唯一左手,硬生生接上去。 熟悉的刺痛感,比狂风更猛,比暴雨更烈,直袭她的心脏,匕首凌厉的刀锋,深陷入她的掌中。 眸光扫过,她看清那把锋利的匕首。刀尖微弯,好似倒勾。如果阿步此时回抽,她握在上面的四指恐怕会被连根削去。 冯步显然也看出这点,手上开始用力,莫希左手上的痛感又增了几分! 眉狠狠拧成一团,火辣辣的疼让莫希心脏抽搐,她甚至不能呼吸。左手无力地松开,因为惯性,冯步冷不迭连退好几步,一个不稳跌坐在地。 她的小指终未能及时逃脱,随着匕首滚落在脚边。 看到眼前突变,南迟兵再次举刀。这一次,他的目标是冯步。 莫希惊惧地瞪大眼睛,来不及细想,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举剑,从南迟兵背后送入他的心脏。 粗重地喘息着,抑制住右手的颤抖,她抽回剑,以剑尖支地,勉强地站直。 眼前的惊变让冯步完全呆住,他仿佛失了魂魄一般,怔怔地坐着,连眼神也没了焦距。 右手紧紧捂住腰上伤口,莫希颤着声,艰难道:“小慧,只怕我……有负你所托……再不能照顾……好阿步了……” 她已自身难保,阿步,便以这样的方式诀别吧。 今天,就算你不动手,我也不可能活着离开,何必…… 挣扎着拖住剑柄,莫希踉跄朝前走去。她看不到人影,眼中赤红一片。 赤红的天空,赤红的草地,赤红的石头,她的眼好涩,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 近处远处,将士们的厮杀声,震颤着她的声膜。 不远处,数匹骏马的长啸,引得不少浴血奋战的将士侧目回望。 “是宁王爷!” “我们王爷带着援军来助我们了!”山顶上一阵骚动。 援军到了! 萧启煊亲率的精锐部队,已至山脚! 剑眉星目,眸光凛烈,威势摄人! 萧启煊勒马,整个双驼峰静了下来。 所有人将目光投向这个夏昭军中神话,双驼峰之战他居然亲来增援,这样的主帅,难怪会有那么多将士誓死追随。 紧握缰绳的指,微微泛白,眉宇间掩饰不住担忧。 犀利的眸光扫过对面南迟军的阵势,他的视线停在峰顶。 眼角蓦然抽搐,心口如遭雷击。 杨婉儿,你最好没事,否则本王决不轻饶你! “林越!”他突然沉声吩咐,“这里交给你。” 说罢,他挥鞭绕向北道,直朝山顶而去。 望着男子急切的背影,林越深刻地感觉到了,其实王爷心底一直在意王妃,否则以他淡漠沉稳的性子,怎么可能如此冲动。 夏昭众将望着骏马上宛如天神的主帅,喜不自禁。 果然,王爷来援救大家了! “兄弟们,杀出去,跟咱王爷汇合!”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句,夏昭军的士气顿时高涨。 握剑持刀的手更稳,打出去的招数更强,山顶上仅余数百的夏昭兵此时气势如虹,锐不可挡! 第164章 眸光扫过每个战士期盼的脸,萧启煊跃下马,快速向不远处晃晃悠悠朝他而来的人走去。 看到男子,莫希苍白的脸上扯出明艳的笑容。 鼻子突然酸涩,她想放声豪哭一场。 这个男人,这个混蛋—— 他,怎么到现在才来! 萧启煊再听不到兵刃交接的声音,再看不到两军拼杀的场景。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前方。 他的眸中,只有她。 气血翻涌,有什么在心中迅速膨胀,似乎要瞬间将他的胸膛涨破。 定住脚步,莫希凝向疾步朝自己而来的男子。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 发上的墨色,有小半被暴雨冲刷掉,发梢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色。身上的战袍有多处划横,血迹斑斑,辨不清是别人的,还是她的。 不时有血,从捂在腰间的右手缝间溢出。她的左手紧紧地抓着陷入泥中的剑,好像稍一松待,人便会失去支力。 一道长长的血痕,从剑柄处蔓延直下,将剑尖处的一小块地染赤。 浓眉紧蹙,一刻不曾松开。她身上的伤,如世间最锋利的冰刃,深深扎进他的心底。 掌心,冰凉,眸中,怒盛。 杨婉儿,你当真不知道战场意味着什么吗? 你,居然笑得出来! 你,怎么笑得出来? “萧启煊,你怎么才来?”未及他开口,莫希抢先抱怨。 不等回答,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仰去,没有倒在冰冷的地上,莫希落入坚实温暖的怀抱。 低头,点住她腰间止血的穴道。萧启煊发现那条剑上的血痕,竟来源于她的左手! 心如刀剜般地刺痛,似乎有万根铁丝抽绞着他,疼得撕心裂肺。 纤美的小指不知所踪,只有隐隐可见关节白骨的切痕,伤口处流血不断。小心翼翼将她的手轻轻捧起,止住血,却找不回那截被切断的小指。 身边不知何时围上了数十人,清冷的眸子一瞥,所到之处,无不让人心惊肉颤。 周围的空气,比之前那场暴雨更叫人胸闷窒息,压抑着雷霆万钧的怒气将要暴发,九数寒冬竟也不及他眸中的剑芒,叫人胆寒畏惧。 “大家一起上!”不知哪个不怕死的,高声吼道。 所有人会意,举刀而上,当即传出一声声惨叫。 南迟兵手上紧握着长矛大刀,将他团团围住,却没有人敢再上前一步。 萧启煊宛如地狱修罗,眼中畜满凌冽。一手执剑,一手托住晕迷的女子,他扫过手上还沾着鲜血的宝剑,回过头来,这一眼令正对着他的几名南迟兵手浑身颤抖,脚不自主地后退好几步。 “挡我者——死!”深沉的语气阴冷骇人,黑寒的眼眸中杀意盎然。 手上的大刀竟怎么也握不牢,南迟兵瑟瑟抖栗,连连踉跄后退。 毫不在意敌军人数众多,萧启煊大步沿山道向下走去,前面的南迟兵竟有几个人站不稳,险些摔倒。 “宁王爷,久违!”英达朗目含着淡淡笑意,注视着宁王怀中已晕迷不醒的人,两手握着缰绳,拦住男子的去路。 “林越!” “未将在!”林越一手驭马,一手牵来他的战马。 将剑插在地上,萧启煊两手将莫希打横抱起,递上马背:“务必把王妃安全带回去!要快!” “是!”林越轻轻扶住莫希,瞥见她无力垂下的左手,血虽被止住,伤口处却狰狞恐怖。 又是左手! 不能再耽搁片刻,林越挥鞭。 “驾!” “你的对手是本王!”稳坐上马背,萧启煊握在手上的宝剑拦住英达的去路。 “王爷麾下将才众多,本帅倒奇怪,你怎么连王妃都派上战场?” “你现在最该费心的是,今日你能不能有命回去!”握剑的手紧了几分,所有的怒气凝聚于剑尖之上,“她受伤的帐,本王一并算在你头上!” “本帅很期待,宁王爷究竟是不是如传言所说,不可战胜?”英达抽出腰间的宝剑,“我们在两军面前痛快地比试一场,用我的剑,结束你的神话!” 两人似乎有默契一般,剑同时闪电般地击出。 “噹!”火星四溅。 剑光一闪再闪,瞬间两人过了数十招。 英达虎目中彷佛有火焰在燃烧,萧启煊眸中寒冰在凝结,两人的剑上汇聚着强大的力量,在场的众人,竟没有一个能看得清他们手下的动作。 萧启煊一剑长虹化作数道光影,落向英达。 英达毫无惧色,挥剑挡下。 “想不到宁王爷的剑,不过如此嘛!”英达趁两剑相交之隙,故意露出轻松的笑容。心中却暗暗惊叹,与他过招果然大意不得。 “咻!”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直直向萧启煊射来,箭疾如电。萧启煊却向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左手一转,原本握在手上的剑鞘挡了出去。 箭,应声落地。 躲过一箭,萧启煊回身,不屑地道:“这就是你口中的痛快比试?” 浓眉一拧,英达眼中闪过惊诧,却被飞来的暗箭一扫而空,他旋身躲过,以同样的语气回敬:“这就是你的制敌招数?” 以身惑敌,再暗箭杀之! “咻!咻!咻!”数箭齐发,目标直指马上二人。 萧启煊冷冷勾起唇角:“此人味口倒不小,想一箭双雕。” “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看向对方的身后,双方都有兵士手握弓箭,完全找不出放冷箭的人。 “看来今日不能尽兴。”英达无奈地耸耸肩。 萧启煊收剑回鞘,淡淡回道:“来日方长,英达将军若是能勤加练习剑术,或许能与本王打成平手也不一定。” “好!三年之后,本帅亲自去夏昭向你挑战!”英达提高了音量,“双驼峰让与你又如何?南迟必将全胜而归。” “本王随时恭候!” “传我军令,南迟退军回营!”英达将长剑高举过头,朗声下令。 军中有内奸,当下之急是找出此人! 两人心照不宣,各自领了残军回营。 第165章 康王府的地牢中,传来令人心悸胆寒的惨叫。 “真看不出来,你个贱人本事倒不小!居然连萧启煊的副将,也有能耐勾搭上!”坐在命人搬来的太师椅上,杨月儿轻蔑地瞥过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许筠茹。 “你,人面兽心,你,不得好死!”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许筠茹咬住干裂的唇,恨恨地瞪着她。 “哦?是吗?我倒要看看是谁,不得好死!”杨月儿冷笑,对身后站着的人一招手,“来人,泼盐水!” “哗!”一大盆浓盐水披头倾下。 拔去头发而留下的伤口,浸上盐水火燎燎地疼。 “啊——”许筠茹发出阵阵惨叫,凄厉非常。 半晌,她才幽幽回气,她费力地抬高头:“王爷若是知道,知道你这般对我和他的孩子,他定不会饶你!” “孩子?妹妹,真是会说笑,哪里有什么孩子?”杨月儿以袖掩面轻笑出声,“你失踪这么久,他有找过你吗?唉,真不知道你还没有没机会,活着见到王爷呢!” 突然许筠茹发疯似的挣扎,手脚上的铁链叮叮作响,她歇斯底里地大吼:“你这个凶手,恶妇!孙大哥要是知道你这样对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哼,他算个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个小小副将,等萧启业大事一成,第一个要除的便是他!” “你们,你们这群言而无信,过河拆桥的畜生!你猪狗不如!” “果然,我还是对你太仁慈!”悠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杨月儿眸光一沉,“给我割掉这个贱人的舌头,下次来我想耳根清静些!” 夜风习习,凉月寂静无声。 夏昭营地中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营帐内,点着油灯,火光暗淡,将两个人影拉成巨大,印在营帐上。 其中一人低喝道:“今日谁下的命令,怎能如此轻率?这回偷袭不成,恐怕再难有第二次机会!” “属下定会再寻良机,萧启煊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挡得过我的暗箭!”对面的男人握拳保证。 “你以为宁王爷是谁?今日在双驼峰,你还没看出他的本事?” “那如今……要如何是好?” “康王爷知道你们几个人会有难处,所以派我前来协助。”那个人从怀中取出两黄纸小包,递过去,“如今宁王妃重伤晕迷,你想办法将这个放进她的汤药之中。还有这个……各位将军们打了这么久的仗,想必甚是辛苦,你就帮他们结束辛苦!” “这是……”男子接过两个黄纸包,疑惑道。 那人冷笑两声道:“送他们去极乐世界的三步断肠散!” “王爷每日三餐都由林越将军亲自送去帅帐,如何下毒?” “米麦是士卒将帅之食,副将也是多年领兵打仗之人,不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知吧?”那人鄙夷道。 “可以夏昭兵士众多,怎么可能为了杀萧启煊一人而累及无辜?” “无毒不丈夫!如此犹豫不决,你难道想一辈子只是个副将!你好好干,回京我自会为你向康王爷美言。等事成后,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沉默半晌,男人问道:“筠茹她……现在如何?” “你放心,许姑娘人在康王府。王爷还能亏待了她?事成之后,你不仅能抱得美人归,还会飞黄腾达,宝贵荣华享之不尽!”那人的手用力地拍了拍男人的肩。 “你回去转告康王爷,我不会叫他失望!”男人低头道,“也请他莫要为难了筠茹。” “你好好干,许姑娘自然便是你的!切不要再失手,别叫人家姑娘等急了。”狞笑,那人一个闪身,不见了踪影。 男人怔忡地立于营帐内,双手被握得关节泛白,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谈话之际,离营帐不远处一道身影默默隐在暗处,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记下。 此时他凤目轻转,嘴角上扬,笑颜邪魅惑人。 营帐内,孙通低头看着案几上的两个黄纸包,陷入沉思,他将手伸向纸包却又在触碰到的一刹那,蓦然缩回。 突然他冷凝了神情,眼中透出犀利的光,直盯着帐帘,低喝道:“谁?!” 话音未落,人已冲出帐外,眼前黑影闪过,他毫不迟疑地朝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副将营帐内,多了道颀长的身影。 花昊彦凤目朝案几上一扫,拿过两个纸包,又从腰间取出两个一样的黄纸包放回去。瞟过眼手上的东西,嘴角斜斜一挑,他悄然退出帐外。 瞬即,黑色身影便隐没在夜色之中。 第166章 天微微泛着鱼肚白,风中夹杂着淡淡的凉气。 “好他个鲁况!”案几差点被拍散。 王忠龙浑身杀气腾腾,大步跨出营帐。 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当着众多将士的面,鲁况跪在萧启煊身前。 鲁况将军,平日待人和善,此间夜里,他投毒不成,被当众拿下。 蓄意毒害营中众兄弟,这样的事,谁人听了,不气愤! 冷肃的目光停在鲁况垂下的头上,片刻,萧启煊负手远眺:“本王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闻言,鲁况脸色煞白,萧启煊周身散发出的冷厉之气,迫得他连呼吸都沉重起来,身后的两手紧攥成拳,指甲深陷土中。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那支断裂的玉簪安然躺在怀中,那自小便被他呵护备至的妹妹,怎么能让她有半分危险,他紧咬牙关,送命又如何,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不能。 众将士面色凝重,站宁王身后,有不少人愤目圆瞪,将牙咬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即冲上去,扇他两个大嘴巴。这么多年的兄弟,居然白当了!他收了多少好处,竟然要害他们? 鲁况缓缓将头抬起,对着地面目光落在萧启煊反背在身后的手:“末将做出此等事情,无颜面对众位兄弟,王爷的栽培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一死谢罪!”说完双手伏地连接叩头,头与地猛烈相碰,不多久额前便嗑出鲜血。 鲁况不善言词,待人却算亲和,向来与林越交好。 如今瞧他这般模样,虽气恨交加却还是于心不忍,林越终将头扭过去,看向别处。 “本王只问一句,你是否宁死也不说?”眼中毫无波澜,萧启煊静静看着鲁况。 鲁况一怔,再次叩首:“谢王爷成全。” 剑光骤闪,鲁况只觉得双手一松,绳索尽数被斩断。抬眼,长剑插在面前,剑身轻颤,发出轻微的哀鸣。 “鲁况无颜请求各位将士的原谅,若有来生,再与众位一起战场杀敌!” 有不少人,对他嗤之以鼻,多数人一言不发地望向他,眼神中有愤、有怒,也有惋惜。 鲁况转向林越:“不管你当不当我是朋友,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兄弟,多年来你我并肩作战,如今……”他说不下去,尽管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他虎目中噙满泪水。 林越转过头来,默默与他对视。 他不再多言,拔出长剑,反手朝脖子上一抹,血箭顿时喷出,染红了面前的黑土。 “噹!”长剑落地,他应声倒下。身体抽搐了数下,便不再有动静。 凝视着他的尸身,萧启煊缓缓道:“以阵亡名义与昨日的众将士一起入葬。鲁况之事到此为止,众将回营待命。”说罢他负手回身,朝帅营走去。 林越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快步跟上。 其他众将各自散去,孙通走在最后。他转头,鲁况死不瞑目的双眼似乎正狠狠地凝着他。 心虚地移目,孙通快步离去。目中一丝神色随即逝去,是喜是忧是悲是惧,无从辨及。 撩起帐帘,林越走进来。 “王爷,京都来的密报。”他递上手中的信函。 拆开密函抬眼扫过,眸底掠过一道精光,萧启煊将信丢在案几上,冷笑道:“勾结南迟丞相,他胆子倒不小!” “王爷,我们是否要……” “不必。有苏逸和世轩在,何需本王诸事亲躬。”萧启煊淡淡道,“眼下,还有更急的事要处理。” “是。” 萧启煊注视着案几上的地图,片刻,抬头问道:“她,还没醒?” 林越一愣,会意过来这个‘她’指的是王妃,禀报道:“谢神医说王妃失血过多,所以导致昏迷不醒,恐怕会多睡几日。” 全身都有划伤,唯腰上受创最重,幸而伤口不深,否则后果……无人敢想。 昨日王爷从战场回来,便直奔城内,一直守在王妃床前。直到谢神医说王妃无性命之忧,发红的眸布满血丝,然而王爷片刻不曾休息,又急急赶回营中处理军务。 这样的王爷,以前从未见过。但林越知道,这样的王爷,才是真正的他。 修长的指扣住下巴,萧启煊抿唇不语。 他从来不知,他的王妃是如此莽撞之人,为了区区双驼峰竟全然不顾性命!她几次三番请命出战,究竟想要证明什么?! 一想到她那满身伤痕的模样,心再次纠结,似乎有千万把刀在剜,在刺,生生的疼。 “林越,这儿交给你。”于她,他终是放心不下。 “是。” 第167章 南迟丞相府,书房内。 “啪!”玉棋子洒落一地。 “失手?失手!”丞相郝鲁华成愤怒不已,老眉拧成一团,“通通都是废物!” “是。”来人一身灰衣,垂手低头。 “我养你们这群饭桶何用?”郝鲁华成气得破口大骂,“大事在即,你们这些个成事不足的东西!” “义父请息怒。塔拜英达确实厉害,在双驼峰与萧启煊也只是打成平手。不过……”灰衣人微微沉吟,抬头道,“孩儿倒有一计。” “何计?”郝鲁华成抬头看向胸有成竹的男子,脸色稍缓,“说来听听。” 灰衣人上前,对他附耳轻语一番。 “好!林儿,你果然没叫为父失望。”郝鲁华成沉吟片刻,笑得脸上皱纹拢成一块抹布,他抚了抚修剪整齐的长须阴笑道,“抓得那个病秧子,本相倒要看看他还怎么个厉害法!” “你回去,此事尽管放手去做。” “是。这次绝不会叫义父失望。”灰衣人恭敬退出书房,临走前不忘将门带上。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 郝鲁华成起身,走到书柜前,在最左下角一排书倒数四格,取下几本书,从里面抽出一个方形檀木盒。 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捧在手中,转身将它放在书桌上,凝视半晌,郝鲁华成终于打开木盒。 沉静在遥远的回忆中,他自然不知书房屋顶上一片琉璃瓦早已叫人掀开,屋顶的女子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与灰衣人的密谈,也一字不落地听进屋上人的耳中。 盒内并没有屋上人想象中的,装着什么奇珍异宝。看着郝鲁华成从中取出一叠陈旧发黄的宣纸,雅竹忍不住将腰弯得更底。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可惜太远,什么也看不清。 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失望,不过为了弄清楚这只阴狠狡诈的老狐狸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雅竹还是耐心地等着。 郝鲁华成用那双粗糙而布满皱纹的手,摩挲着那些边角起皱的纸,仿佛抚上的是心爱女人的脸。神情伤感却带着三分满足,只听他喃喃自语道:“桑儿,是我害了你……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我们的儿子登上皇位……当年我们所受的离别相思之苦……” 声音很低,他不停地自言自语,雅竹趴伏在屋顶,仍听不真切。 可她对“我们的儿子”这五个字却听得清楚,不由大吃一惊,郝鲁华成共有两妻生有三女,哪里冒出来的儿子? 这木盒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大秘密,雅竹暗自在心里推测着。 仔细地将手中的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郝鲁华成才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都折好,放回木盒,将其摆好藏在原处。 吹灭书桌上的油灯,他关上门。 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雅竹从屋檐跳下,无声落地。她蹑手蹑脚地闪进书房,毫不费力地翻出那个木盒,将里面那些信纸全都拿出来,一折,塞进怀中,又将空木盒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不知为何,守卫森严的丞相府,书房周围竟无一人巡查,雅竹不费力地进来,又轻松离开。 夜幕黑沉,夏昭营寨中篝火点点,闪着昏黄的光。 离帅帐不远处几个士兵围着火堆席地而坐,双驼峰一战激烈异常,自然成了无以慰藉的士兵的饭后话题。 “我也听说了,昨日王副将领去双驼峰的三千人,被南迟主帅困在双驼峰。要不是咱王爷前去援救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一个士兵坐得离火较远,他听到精彩处不由也插嘴几句。 “这见鬼的南迟主帅居然这么厉害?”另一个人听着不禁骂道,“要是老子昨天也去,非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就是,老子要是再遇上南迟兵一刀剁了他们,非把他们大卸八块不可!”  “你们俩就吹吧,真到那时候还指不定爬哪躲着呢!” “呸!放你娘的狗屁!”那人将手中拨柴火的木棍朝地上一扔,“老子随王爷这么多年,上战场杀敌什么时候皱过一下眉头?!” “张老哥,昨日那一仗,你们营的李刚不是去了?”听他们一言一语,议论吵嚷,一人扭头问向二十五队的张刀。 “你说老李啊,我中午刚去看过他,他躺在军医营中还没醒哪!”张刀叹了口气,一脸的惋惜,“哎,谁能想得到呢,前两天见他还好好的,现在右胳膊从这被南迟贼兵给砍了去!” “能活着就不错哪!唉,我们队的那个毛平就没回得来。三千人哪,我昨天看见与王爷援军一起回来的估计最多不过四百人。” “王副将不是也受了伤,听说是林将军先带回来的,谢神医当时就被请了去,直到傍晚才回军医营,又一起医治伤员。” “又是那个王副将?”有人不屑道,“老子早就听说他没什么真本事,能升为副将完全是因为……” “什么王副将,她可是咱们的宁王妃!”张刀开口。 “胡说!”一人立刻打断他,“咱王妃可是个金发美人,怎么会是王副将那般模样。” 张刀认真地摇摇头:“昨日不是下了场暴雨?有人回来后说那王副将头发被雨水冲过后,变成了金色。这夏昭有几个人是金发?不是咱王妃,王爷怎么会那般着急,昨日刚下马就冲进城去?” 大伙听着都觉得他说得在理,纷纷附和。 “不错,不错。我也觉着奇怪,咱王爷是谁?怎么可能会喜欢男人!” 顿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开来。 第168章 萧启煊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床上的人仍沉睡昏迷,脸上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 剑眉深锁,他凝视着莫希露在外面的左手。 那原本是只纤巧柔美的手,如今却缺了一指,断口处抹的是谢照宜亲自配制的药,绿色的药汁此时已风干,幽幽的绿色使伤口更显得狰狞恐怖。 心狠狠地被刺痛,那日万花苑信手弹琴,杨婉儿脸上的每个表情,眸底的每个眼神,手中的每个动作,他都记得清楚。 醒后她会用什么样的心态去接受这样的事实,聪明如他竟也猜不出。是怒,是忧,是悔,还是…… 心头似乎被千把尖刀割搅,怔怔地看着昏睡着的人。 半晌,他的指蓦地收紧。鲁况只是个替罪羊,罪魁祸首仍在军中。他胆敢故意泄密军机,他会让他知道,什么叫死得难堪! 眸光骤沉,杀气腾然。 敲了敲门,青荷走进来:“王爷,奴婢来给王妃换药。” 抬头,眸光扫过托盘中的药罐,纱布。 “放下,我来。” “是。”放下盘中什物,青荷悄然退出。 他握住纱布,竟不知从何处着手。那样的伤口,为什么不是在自己身上。 “杨婉儿,本王命令你赶快睁开眼睛,违反军令,本王还未罚你!” 是的,他怎能不怒!这个女人无视他的威严,她若醒来,怎么能轻饶了她! 终于将她的手包好,萧启煊拂去额前的冷汗,唇角勾出自嘲的笑。怎么不自嘲,堂堂宁王,面对她的伤口,居然心生怯意。 轻轻将她的手放回被中,视线落在女子沉睡的面容上,他专注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眸底隐隐跳着的,那叫担忧。 长年握剑,略带薄茧的手指抚过她淡淡的眉,秀挺的鼻,娇巧的唇,一遍又一遍勾勒着她的轮廓。 那双时狡黠,时愤怒,时倔强的眸子,若是睁开,不知里面会藏着什么颜色。 静静感受着她平稳的呼吸,萧启煊觉得心口似乎不那么疼了,至少她还好好活着。 眸无意,扫过她微翘的唇,喉莫名一紧,情不自禁地,薄唇落下,点上她的。 半晌,他终于离开她的唇。 慢慢帮她掖好被角,他的动作如此小心,如此温柔。仿佛床人睡着的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多着半分力都会将她碰碎。 那般的眼神,床上女子若是瞧见,定然再也舍不得把眼睛合上。 走到门口,他回头,深深凝一眼安睡的女子,掌风袭过,桌上的烛火晃荡了一下,灭了。 他转身急速离去。 出城后并未回营,萧启煊牵了马悄声南行。 南迟帅帐内,英达端起第二杯茶浅饮一口。 “怎么,在等人?”泽青好奇,英达正襟而坐,似乎有重要的人要待见。 “不错。泽青,这次你可猜得出我要见的是谁?”英达笑得神秘。 “何必猜,人来了。” 英达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响动,薄唇笑意朗然。 片刻,帐帘被掀开,一个硕健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门口的几名守卫本王下手似乎重了些,英达将军应该不会介意。”语气清淡,没有半点歉疚之意。 “无妨。”英达手一抬指向对面空椅,“宁王爷请坐,这茶是我们南迟最高的雾云山的毛尖。” “深夜品茶,本王没英达将军那份闲情!”瞧都没瞧面前的茶杯,目光直逼向英达,“找出人没有?” 那日放箭的绝不止一人,只是不知这南迟军中内鬼与夏昭的奸细是否通气。 英达浓眉微挑,抿唇不语。这人,实在是没情趣。 见他愣神不语,萧启煊剑眉一拧眸光锐利,直扫入他眼底。 英达一惊,正经道:“本帅已查明此事,宁王爷放心,此人我绝不轻饶他!” “本王前日收到皇上密涵,说与南迟王交涉过,此战再打必然两败俱伤,南迟王也有意议和,不知将军可知?”言语淡淡,眼中却寒光深冷,萧启煊将男子脸上的表情收尽眼底。 英达心中暗叫不好,难怪他愿意亲自前来,果然是为宁王妃双驼峰受伤之事。 镇定心神,他回道:“本帅昨日回营后,有大王亲兵送来密涵,原来宁王爷也收到了?”想不到堂堂主帅说起谎来,也如此顺溜。 萧启煊从他脸上找不出一丝破绽,目光朝后带,停在屏风之后。 “有人?” “是我的军师。”顺着他的目光,英达对里面人说道,“泽青,你要不要出来见过宁王爷?” 堂堂主帅对自己的军师说话如此客气,萧启煊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不必。”冷清的语气与宁王倒似如出一辙。 “英达将军是怕本王对你不利?”萧启煊侧目,冷颜是隐隐透着半分轻嘲,“帐内还藏了个军师设防?” 接话的不是英达,却是泽青:“设防?夜半三更,我没那个兴致!”寒言寒语气势也不输于他。 英达事先没打招呼,算是对来人的轻视不敬,他解释道:“我的这位军师一直与我同住,宁王爷勿怪。” “无妨。”萧启煊唇边竟挂了丝别有意味地笑,“这种事毕竟难以启口。” 想不到堂堂宁王,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恶趣味! 英达听出他言语中的另番意思,也不多作解释,只静静聆听,屏风内并无异样。 “宁王爷,既然两位君主有和解之意,这仗我们要如何打下去?”英达一句话直奔主题。 两军对峙,主帅居然同营商讨如何拔出内奸,真是闻所未闻。 “按兵不动!”萧启煊语气中透着几分寒意。 “好,本帅也有此意!”英达说完却又一声叹息,“只是未能与你一较高下,倒是件憾事!” 冷峻的脸上,逸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清朗笑意:“英达将军若是有意,本王在夏昭恭候大架。” 英达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轻轻闭眼再睁开时,营帐内哪里还有宁王的身影,英达起身走出帐外。 看着萧启煊远去的坚冷背影,英达唇边逸出轻淡的叹息,这个人,只能作友不能为敌! 此次能够和解,或许真是两国的百姓之福! 第169章 五日,整整五日了! 凝着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人,焦燥的眸中映着几分心疼。 袖下的指,狠狠握住。 “王爷,药来了。” “把谢照宜给本王叫来!” “王爷,谢神医连日施救,染了风寒。”端药来的小厮毕恭毕敬道。 “他是神医?”萧启煊沉声喝道:“连个刀伤都没治好,居然敢感染风寒?!” 这话,实在是——蛮横得毫无道理。 “王……王爷,谢神医说,王妃本,本就体虚,这次失血过多,等,等些时候就会醒来。”小厮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回话倒算机灵。 “你下去。”亲自将药接过来,萧启煊对那小厮挥手。 他知道,床上的人再不醒,自己迟早急疯。 血腥,浓烈的血腥味缠绕鼻息,久久不散,迫得莫希的面容更加苍白。一张张狰狞可怖的面孔,一把把尖锐的匕首,团团将她围住。 似乎置身于黑暗而冰冷的地窖中,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将她牢牢勒住,莫希挣扎不得,退让不得,避无可避,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是梦,一定是噩梦,偏偏就是醒不过来! “……放开,放开我……”晕睡中,女子双眉紧蹙,不住呓语,“……你放开我,我要回家……” 她的牙狠狠扣住下唇,浑身微颤,仿佛在经历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该死,这个女人,昏迷中竟也不安份! 突然地暴躁,萧启煊丢下手中的托盘,从她齿下救出无辜被咬破的唇。食指却陡然一痛,她松口的那一刻狠狠咬住他的指。 他未动。 良久,床上女子似乎满足了,终于松了口。 微叹,他转身端药。 “萧启煊……”一声轻唤,竟叫他浑身一震,拿药的手跟着颤了颤。 骤然回身,萧启煊牢牢盯着床上人儿,片刻。 “婉儿?” 半晌,没动静。 “杨婉儿?!”他怒。 仍无人回应。 心中苦笑,竟是错觉么? 回……家……”长睫轻颤,女子双目依旧紧闭,呢喃呓语。 袖动,床边的椅子无辜遭殃。扫一眼满地木屑,萧启煊才忍住把床上人丢出去的冲动。 这个女人!这个可恶的女人!总是这么不让人省心,有话为什么不赶快醒来再说! “杀人讨厌,战场讨厌……萧启煊讨厌……回家,我想回家……” 他气结,既知讨厌,为何还要来? 终于妥协,他轻叹道:“想回家?你若醒来,我们就回家好吗?”轻抚着发丝,满眼的宠溺,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我们’。 “回不去,再也回不去……”扇羽般的长睫颤动了几下,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紧闭着的眼角滑落。 回不去,为什么? 心疼更甚,抬起修长的食指,帮她拭去泪滴。 于你,本王究竟知道多少? 深深凝视着她。 萧启煊低语道:“杨婉儿,你到底是何人?” “莫希……”床上人竟似听见他的问话般,樱唇轻动,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 莫希?亦或是默惜?! 还想再问个清楚,床上人却安静下来,呼吸均匀平稳,又沉沉昏睡过去。 萧启煊的呼吸也跟着逐渐放松,她终于安生了。  军中还有事务需要处理,出得门他大步朝城外走去。 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棱,洒进室内。 床上,女子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爷爷,我可不可以不喝?”莫希瞅了眼莫爷爷手上黑乎乎的一大碗中药,面露痛苦之色。 “不可以!”莫爷爷坚决地摇摇头,“你体质湿寒,每天喝药调理,我保证你两个月后活蹦乱跳。” “我现在就挺活蹦乱跳的。”莫希曲起胳膊,再次强调。 “一定要喝!拿着!”见她还在作无声的抗议,莫爷爷又一次下杀手锏,“这药凉了以后更苦,更难喝!” 言下之意相当明显,无谓的抗争只会使自己更惨。 莫希用看着毒药的眼神,接过了碗…… “啪!”瓷碗亲吻大地,发出清脆的的撞击声,浓浓的药汁撒了一地。 “好苦!咳,咳……”伏住床边,莫希吐出口中难以下咽的药。 天知道他有多担心,自那日起她整整昏睡了六天七夜! 扫过地上的药汁,萧启煊却忽然脸色一沉,道:“你还知道苦?” 口中药味甚浓,莫希顾不得眼前某人的恼火,急切地叫道:“水!快给我水!” 接过男子递来的水,她三口并两口咕噜咕噜地喝完,终于将满口的药味冲淡。 抹嘴,她将手上的杯子递出去:“我还要。” 手伸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紧紧盯着自己的左手,莫希怔怔出神。 原本的纤纤玉指,因残了一截小指而说不出的诡异狰狞。 看着她这样的目光,男子的心重重一颤,原本的欣喜一扫而空。咽在喉中的话,萧启煊硬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莫希没有移开目光,皱眉又道:“好丑。” ——好丑。 淡淡的两个字,却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绞进肉里,疼痛得厉害。紧扣住的手面,青筋暴跳。 终是没能保护好她。最不可饶恕的不是那通敌泄密的叛徒,却是自己,明知这场仗是诱敌,偏她成了饵。 莫希想起更重要的问题,霍然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交叠。 深邃的墨瞳中,有太多她不明白的情绪,但有一种她看懂了。 ——是愤怒。 他该是生气的,三千将士的性命啊,因为她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断送在了双驼峰。 哪里还敢再问,那天究竟活着回来多少人?! 畏惧地别开视线,她连头也无力再抬起。 本该晶亮的眸中,此刻尽是黯然,她这般模样,萧启煊只觉得的心狠狠被人掰成数瓣。 那双本该快活弹琴的手,如今却残了。 他甚至不敢再看她的手,微微阖了眸,再睁开,其中尽是沉痛。 无法压抑住心底的自责,他狠狠咬着牙,才强迫住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她不愿意看到他,他知道。 也对,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袖狠狠甩过,冷硬在拳头生生砸在桌子上。茶壶,杯盏连同被震碎的桌子悉数摔落,散了一地。 当时他若是早一刻赶到,早一刻,便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巨大的声响,吓得莫希心脏骤缩。 瞟过满眼血丝,神情暴怒的男子,她突然火了。 没有半分温柔,自己刚醒来,他就凶她,怪她,吓她,有本事直接把她拖出去军法处置了,不更好! 不甘示弱,她终于瞪住他:“萧启煊,你给我出去!” 本想问她:如此大喊,身上的伤会不会痛?话到嘴边却成了:“杨婉儿,你几次三番违反军令,本王该如何罚你?” 罚,罚,罚,现在终于想起要罚了?那时还把她救回来干吗?! 当初让她战死沙场怎么也能落个美名,哪里会受这份气!好歹她也英勇地负了伤,就这么急着定她的罪?! 越想,越窝火,她吼道:“你,出去!” “杨婉儿,你不知悔改,在这儿好好反省自己!”他拂袖离开,最后一句话旋在门边,“没有本王的命令,半步也不许踏出去!” 萧启煊,你个混蛋! 王八蛋! 枕头无辜地成为发泄物,她猛捶一通,仍不解气,甩手将它丢出去。 “哎哟!”睡在地上的枕头,差点将推门而进的丫头绊倒。 青荷端稳药碗,进门:“还好药没洒。王妃,您没事了?” 看床上女子精神似乎不错,青荷欣喜道。 “能有什么事?”莫希没好气道。 “您的伤……好了?” 听她提到伤,莫希立即感觉到全身火辣辣的痛感。刚刚太恼火,也不晓得扯到哪处伤口,现在起了连锁反应,她呲牙咧嘴:“痛,痛死我了!” 见她的表情,青荷紧张问道:“您哪痛,要不奴婢去找大夫来给您瞧瞧!” 这些天营中伤者众多,军中医师本就不多,谢神医毕竟不是神,如此来回两处奔波必会劳累伤神,这一点青荷还是知道的。 何况王妃的伤都在外,谢神医说过只要王妃醒来便是无碍。如今再看她说话中气十足,想来该是没事。 “不用,痛死拉倒!”咬牙,莫希愤愤道。 “王妃,您别这么说,喝了药就不会痛。”青荷端了药碗,“王爷吩咐,这药您得按时喝……” “不喝,不喝!你给我拿走。”莫希一扯,被子滑落,露出受伤的左手。 “王妃,您的手……” “吓到了是不是?”莫希突然瘪了气,闷声道,“很难看吧。”  青荷见她这番模样,心中难过,当下红了眼圈,她小心地接道:“王妃,谢神医他或许……会有办法。” 他是神医,一定会有办法! 将左手又翻来转去看了好几遍,莫希突然庆幸地笑道:“还好,他没有把我整个手都削掉,那样肯定更难看。” 这话听得青荷难受极得,她将眼睛睁得老大,可还是没忍住,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青荷,你怎么哭了?”莫希想帮她擦眼泪却够不着,掀开被子,她吃力地扶住床沿,就要下床。 “王妃,您这是要干什么?”青荷大惊,上前扶稳莫希,“您快躺好。” 伸出完好的右手,莫希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傻丫头,哭什么!我只是睡得太久,你扶我出去透透气,我想去看看萧芷然。” “奴婢去把小郡主抱来。” “不用。我的腿还是好的,可以走过去。” 青荷拗不过莫希的坚持,扶住她,三步一停地走向萧芷然的房间。 第170章 宁王帅帐之内。 “属下按照王爷的吩咐查过,目前就以上几人有异动。能射出那样劲力的箭,属下斗胆猜测是……孙副将,只他能有这样的臂力武功。” 听完林越的汇报,萧启煊冷冷道:“一个也别放过!” 动她,本王会让你们生不如死! “属下明白。” 看军报的头并未抬起,话锋一转,他淡淡吩咐:“林越,你去瞧瞧武将军的伤势如何。” “是。” 武将军的伤少说也有一个月,却还未见好,看来伤势甚重,作为同僚本就该去慰问。 想着林越加快脚步,向城内走去。 武清韵吃力地用左手解开衣带,用力一扯衣领,露出光滑的右肩。肩下伤势已大好,如今她能自己换药。 虽在城中,但近几日王小千受伤的消息她也有所耳闻,自己这模样不方便去看她,也不知她伤势如何,只希望她尽快好起来。 她想事想得入神,竟没有听到那几声轻微的扣门声。 林越敲了几次门,见仍没有回应心中一凛。 不会是出了什么状况?! 大手一用力,他将门推开。 黑发及腰,随意披散于肩,因为病中屋里的人只穿了件白色中衣。听见推门声,武清韵本能地回头。 眸光相触,四目相对,她愣住。 几年征战使她的肤色微黑,脸上虽缺少血色,却丝毫掩不住她清丽标致。多日不见,她更加清瘦。瓜子脸上,双眸怔怔地盯着眼前这始料未及的不速之客,两片有着淡淡血色的薄唇因惊讶而微微张开。 林越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脚还未踏进去,只一眼,他便牢牢定在门口,痴痴地看着。 武将军居然是——女子! 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武清韵忽然脸红,惊呼一声,迅速拉紧上衣,左手抓起桌子上的药罐朝林越砸去。 那么大,那么结实的罐子!长了眼似的,直冲林越飞去! 轻巧地转身,大手顺带一捞,药罐子便被他牢牢抓在手里。 要不是林越反应够迅速,躲得够快,恐怕就算被这突如其来的物体砸成痴呆,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傻的! “你!刚刚有没有看到……”又急又气,武清韵涨红了脸,左手抡起剪绷带的剪刀,又砸出去。 林越这次接得不慌不忙,在她还没有将桌子上仅剩的药碗丢出来前,他抢先开口,毕竟再没有多余的手:“青云将军的伤已无大碍吧,这么重的药罐子……”他话说到一半,目光瞥了眼稳稳托在手上的青瓷罐子,便落在武清韵身上。 “你,还敢看!”她两颊红晕未退,狠瞪着林越。 有一种人,一见到自己喜欢的人,任他平日再高谈阔论,也会紧张得说不全一句话来;还有一种人,别看他平时少言寡语,对上自己喜欢的人,他绝对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林越,大抵就属于后者。 今天,他的潜能,终于被激发。 “我本就是来看望武将军的,不过武将军的迎接方式似乎有些……特别。”林越看着她竟有种想笑的冲动。 他突然明白王爷那日冲动的心境,尽管现下情况完全不相同。 眼前的女子蛾眉倒蹙,双眸圆睁,她定了定心绪才没冲门口站着的人大吼。 武清韵扫过桌上喝剩的半碗药汁,不客气地回道:“林将军既然来探望伤员就请进,不过招待的茶水还没送来,你口渴的话,桌上的半碗汤药我不介意割爱。” “茶水倒不必。”林越竟真的大摇大摆地坐下。 后来林越被莫希,苏逸及陆世轩三人逼问,如何追到武清韵,再回想起此时的情形,不禁佩服自己当时哪来这么大的勇气。 “看望也看望过了,还请林将军离开。”凳子还没坐热,她就开口下逐客令,“伤员需要休息。” “谢神医要我转告武将军,能下床最好多出去走动走动,才利于伤口愈合。”林越发现自己脑子也可以灵活地高速运转,目光扫了她一圈,终停在她的俏脸上,“武将军难道打算以这身装扮出门?” 武清韵从来都不知道,以前那个沉默少言的林越此刻居然能这般能言善道,赶不走他,她咬牙,默默取下搭在床边的墨绿色长衫,转入屏风后。 不一会,走出屏风来的便是长发高束的俊俏公子。 武清韵抬脚就朝门外走去,连看也不看桌边坐着的人。 林越终于还是忍不住,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俊朗明润。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并不需要很久。可要想得到理想中的回应,却还要花不少心思。 想着,脚步不由加快,林越跟上前面的女子。 第171章 南迟公主帐内。 “听说了没有?”嘉穆神秘开口。 “公主所指,是何事?”拿起紫砂壶帮她倒水,雅竹抬头问道。 “那个王小千就是杨婉儿,前几天在双驼峰,她叫人砍断了手指,受了重伤呢。” ——受了重伤?王妃,受伤了!! 看着发楞的雅竹,嘉穆好心提醒道:“水满了。” “啊——”对着茶水浸湿一大片的桌子,雅竹手忙脚乱地擦起来。 嘉穆突然凑近,压低声音道:“不如我们一起去探望她,怎么样?” “公主的意思……”她自然听得出。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公主要去看王妃? “她可是我妹妹,她受伤,本公主当然要去看看。”嘉穆说得理所当然,她笃定地看着对面的女子道,“你以前是她的丫鬟,肯定知道怎么混进城!” 雅竹犹豫道:“可是公主,若被抓住,我们恐怕会……” “谁说我们会被抓住!” “英达将军知晓,必然也不会同意我们去。” “谁说要经他同意!”柳眉一扬,嘉穆不满的站起来,“本公主又不是他的兵!” 咬咬牙,雅竹终于问道:“公主,想什么时候去?” 其实,她何尝不想回去看看,哪怕她们不再原谅自己,哪怕只是一眼,也好。更何况自己如今查到了当年毒害格兰公主的真正凶手,不管王妃是否怨自己,真相她都有权利最先知道。 “今晚!”嘉穆迫不及待地回道。 近日一直闷在营中,着实无趣,终于可以出去,嘉穆心情顿时大好。拉着雅竹坐下,开始研究潜入谷州城的路线。 愈是夜深,谷州城的防守越严密,傍晚是最佳时期。 谷州城小院内,莫希曲膝坐在长廊的横栏上。 依靠着结实粗壮的木柱,她将下巴支在膝头,目光幽幽地停在回廊底边长得茂盛的野草上。 风中,小草坚韧挺立。 它们比自己坚强得多! 自醒来后,莫希就常来这儿坐。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沉默寂寥中,她少了往日的生动活泼。 还怎么快活得起来? 因为自己的逞能,三千人,变成最后的三百人,活着回来的仅十分之一。她有什么脸面回华州去面对那些在家中翘首等待儿子的父母、等待丈夫的妻子、等待父亲的儿子? 为什么自己没有当即流血而死,与他们一起?或许就算到了地府,遇上战死的夏昭英魂她也无颜以。 在不远处望着暗然伤神的女子,青荷心疼不已。自从王妃醒来,王爷便再没来过。王妃说,那是因为王爷在生她的气。可是青荷却觉得王爷是在生自己的气。不然当时临走前,王爷怎么会亲自叮嘱自己,每天要按时煎药,看王妃喝完。 王妃,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 这几天,她除了按时喝药,按时吃饭,其余时间便是发呆。 不论如何,她们的王妃不该成日情绪低落,至少现在的王妃不应该是这模样。想着,青荷移步过去。 凝着她的背半晌,青荷终于开口:“王妃,晚膳送来了。” 莫希眼帘轻抬,“嗯”地应了一声,又怔怔地看向别处。 青荷立在一旁陪着,这样意志消沉的王妃让人心疼,动了动唇她终是未再开口。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原本的残阳也落下山去,天色渐渐暗沉。 身后蓦然有了响动,青荷侧脸看去,双目霍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半晌从口中吐出两个字。 “雅竹?!” 听到这两个字,莫希不由一震,愕然抬头对上两道目光,淡然道:“好久不见。” 雅竹,既然选择南迟,何必再来! 不敢直视迎面而来的两道眸光,雅竹头微微垂下。 “可不是好久不见。”嘉穆盯着她的脸打量片刻,“你似乎脸色不太好,听说受伤了?” 青荷这才注意到雅竹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再次震惊,她目光牢牢锁定在此人的头发上,那是与王妃一样的金色,那样独一无二的金色! “还好,死不了。”莫希不冷不热道。 “喂,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好心来看你!”嘉穆不满地皱眉,眸光无意地落在莫希的左手上,小指上缠着红线,虽短了一截,此刻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妖娆,她不由愣住,“你的手……好了?” 笑容一滞,随即恢复如常,莫希不在乎道:“不过断了一根,算不得什么大伤!” 心中苦涩,和那些战死沙场的年轻将士们相比,这区区一根指头算得了什么? “你难道一点不好奇吗?”嘉穆似乎能看穿眼前女子心中所思,“为什么南迟八千大军在你们刚赶至双驼峰就追了去?” 果然这句话成功地引起了莫希的注意,她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眸光瞬间冷凝:“有内奸?” “不错!”嘉穆的嘴角跳出一丝狡黠得逞的笑,至少引起了她的兴趣和斗志。 双拳握紧,莫希起身,腰杆挺得笔直。 不管是谁,这个人,她绝对不放过,绝对! 目光冷寒,莫希咬牙:“叛徒,不可原谅!” “雅竹,你没事吧!”青荷扶住差点跌倒的女子,关切道。 脸色苍白,雅竹突然跪倒在地:“王妃,雅竹对不起你,对不起林越将军,请您责罚!” 她害得林越身陷南迟军营,她骗了自己,若说毫无结缔,那绝不可能。 可看到她眼中深深的自责与内疚,莫希终,于心不忍。 她若真有心,在宁王府解决了萧启煊和自己,哪里还会有这场战争。现在想来,她的确从未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作为南迟人,她也有她的苦衷,她的身不由己。 “雅竹,起来吧。”莫希扶住她,“我不怪你,林将军也从未怪过你。” “王妃,奴婢对不起您。” “别这么说。”莫希摇摇头,“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 “谢谢您,谢谢。”您对我的恩情,雅竹来世做牛做马必定报答! 扫向嘉穆,她对雅竹这样的表现没有一丝不满,眸中甚至有几分欣慰。 莫希突然觉得,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或许自己会与这位公主成为很好的,朋友。 “咕噜,咕噜……” “什么声音?”青荷奇怪道。 俏脸微红,嘉穆不好意思道:“从营中出来太急,到现在本公主可还没吃饭呢!” 旁边的三个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第172章 “晚膳送去前厅,大家一起吃。”对青荷吩咐完,莫希又转头道,“雅竹,你的蜜汁鱼片我可想了好久,不知道今晚我有没有这个口福?” 雅竹当场愕住,眼睛睁得圆圆的,她竟有些哽咽:“王妃……” “你不愿意?回了南迟,难道你就忘记我这个……”莫希故意板起脸来。 “没有那回事,奴婢愿意,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生怕王妃误会她的意思,雅竹急急澄清,她觉得眼睛酸涩难受,“原以为,这辈子再没有机会给王妃做菜。” “我带你去厨房。”青荷说着上前牵起雅竹的手,往厨房而去。 雅竹微怔,低头看着被握紧的手,顿时无数情绪在心中流转,胸膛中暖暖的热流一时间涌遍全身,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满足。 原来,青荷也没有怪她。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莫希笑道:“她们的感情这般好,真叫人羡慕!能有这样的朋友,也该是幸福。” 想到一人,嘉穆轻扯莫希的衣袖道:“杨婉儿,你知不知道花昊彦住哪儿?” 瞧着她的模样,莫希坏笑道:“原来某人来探病是假,找花大公子才是真呀!” 闻言,她解释道:“本公主是特地来看你,看他只是顺便!” “你主次顺序颠倒啦,是顺便来看我吧。” “没有!本公主说没就没!”嘉穆急了。 “哈哈……”看她害羞,莫希畅笑。 “不许笑!”嘉穆见她笑得越凶,恼了,一掌拍来,“你还笑!” 轻巧躲过,莫希闪身:“你要是打得赢我,才告诉你。” 欢快的笑声,回响在小院中。 雅竹青荷厨艺精湛,不一会儿客厅的圆桌上便摆满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闻着菜香,嘉穆当即坐好拿好筷子,准备对美味下手。 “嘉穆,你们南迟军营里每天吃得什么,怎么每上一盘菜,你的眼就放一次光?”莫希调笑道。 “都说你们夏昭美食甚多,果然如此!”嘉穆抬头正对上端盘子进来的青荷,不由问道,“菜还没上完吗?” “公主您先吃,还有最后一道,雅竹一会儿做好就送来。”青荷听出嘉穆的意思,体贴地回道。 嘉穆还没来得及点头,莫希已经开口:“等雅竹过来,我们一起吃。今天没有公主,没有王妃,只有我们。” “我们?”嘉穆自小娇惯,虽不拘小节,但与生俱来的高贵让她一直高高在上,此语她不解。 “对,我们!”莫希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不分主仆,不分贵贱,只是朋友。” “好。我喜欢!”嘉穆也是个豪爽的人,随即会意,拉开身边的椅子,“你叫青荷,对吧?” “是,奴婢是叫青荷。” “喏,你坐这儿。”嘉穆拍了拍身旁的空座。 “奴婢……不敢。”青荷惶恐地看向莫希。 “青荷,虽然你是我的丫鬟,但在我心里,一直当你是姐妹,今天没有外人,坐下一块儿吃饭。” 那句‘一直当你是姐妹’,听得青荷受宠若惊。 “菜来了!”雅竹双手捧着大托盘走进来。 “艾图雅,原来你做的菜这么棒!”嘉穆瞅着她手上的东西,问道,“老远就闻到香味,这个又是什么?” 雅竹回道:“这道菜是我娘小时候做给我吃的,叫全家福。奴婢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如何?” “全家福?不错的名字。”莫希起身接过她手上的菜,放在桌子中央,拉她坐在身旁,“现在人齐了,大家开动!” “太好了!”嘉穆早就迫不及待。 几个人边吃边聊,桌子上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饭后,四人围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起来。 “呀!”嘉穆突然惊呼一声,“我们都把正事都给忘啦!” “嘉穆,你吃饱了也不要随便别吓人!”莫希转脸瞪住她。 “本公主想到很重要的事。”嘉穆认真道,“艾图雅,你说!” 经公主提醒,雅竹笑容一敛凝重道:“王妃,有样东西还要您亲自过目。” “什么东西?你们俩不用这么严肃吧?”莫希脸上还挂着笑,“有什么话直说。” “关于格兰公主的死,我们已经知道谁是凶手!” 杀害多伊格兰的凶手?握在手中的杯盏猛然一颤,茶水尽洒。莫希的手紧紧扣住茶杯,这不正是一直以来自己最想查清楚的事吗? “是谁?”她的声音凄然发颤。 “你们夏昭的刘妃。”嘉穆说道。 “刘妃?是什么人?”莫希并不知道这么个人物。 “她是先帝的妃子,不过在十六年前就被处死。”青荷解释道。 是个死人?这个仇,要怎么和她算? “她不仅仅是刘妃,她还有个名字——依米桑素。” 刘妃?依米桑素! “依米桑素,她到底是谁?” “她是郝鲁华成的宠姬。” “什么?!这么说南迟丞相岂不……” “没错。当年,如果不是郝鲁华成暗中作祟,多伊格兰的尸体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又怎么可能无故回到南迟!” ……………… 原来,康王萧启业不是先帝之子,竟是依米桑素与南迟丞相的儿子! 难怪当年格兰公主的尸体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运送回南迟,难怪一个小小的侧妃竟能掀得起那么大的浪,这其中竟是有个南迟丞相! 那么十六年前大战的策划者也是他,他居心叵测,为了扰乱两国,趁机谋反篡位,他倒是下了不少功夫! “公主,时候不早了。”雅竹提醒道。 “哎呀,艾图雅,本公主给你放假,你暂时不用回营,在这儿陪陪你的王妃。” “公主……真的可以吗?”雅竹眸光灼灼。 “放心吧,本公主和英达将军说过,他同意你留下。”嘉穆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本公主走了,等这场仗彻底结束,你再回去找我。” “嘉穆,这么晚,不如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本公主认得路。” 不等她们回话,嘉穆纵身跃上院墙。转眼,不见了人影。 怎么能让你们送,本公主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呢! 第173章 用完晚饭,泽青端起茶盏轻饮一口润喉,悠悠开口:“听说你查到了消息?” 敛去笑意,英达道:“果然不出你的预料,丞相的的野心不比他的年纪小!” “吉拉西林的伤,是时候好了。”放下手中的茶杯,泽青淡淡道。 “他的伤,哼!恐怕是再也好不了。”英达虎目中闪出精光。 “将军,公主说,有要事与您相商。”有人前来禀报。 英达蹙眉,这么晚,嘉穆搞什么把戏? “知道,本帅立即过去。”回身,凝一眼床上闭目养神的男子,他走出去。 “英达,你猜本公主这次带给你的是什么消息?”嘉穆得意笑道,“你绝对想不到。” “既然猜不到,还请公主明言。” “本公主说,夏昭康王——萧启业是南迟人,你信不信?”嘉穆一脸得意,“这个可是艾图雅从丞相府带回来的消息呢。” “什么意思?!” “就知道你不明白。”递上雅竹从丞相府偷回来的东西,嘉穆眸中闪过诡计得逞的狡黠,“你看看这些!” 等你去想办法对付郝鲁华成,本公主就开溜。 “居然……是,他们居然是父子!!” 脸色大变,英达震惊地凝着手中微微发黄的信纸。 这样的消息,任谁还能镇定? —————— “咳,咳……” 帐帘被撩起,带进来的凉风,吹得泽青又是一阵猛咳。 “这么快,便回来了?”微微侧身,他淡淡道。 无人回应。 粗重的呼吸声,悄然逼近,他惊觉来者根本不是英达! 床上男子猛然睁开眼睛,正欲起身,只觉得后脑被重重一击,呼救声未及出口,便没了知觉。 “快带他走!” 将男子扛上肩头,两人飞快地出了营地。 “什么人?”巡逻哨兵远远瞧见两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大声喝道。 “糟糕!”其中一人道,“你速速带他离开,我去引开他们。” “是。” “什么人?站住!” “什么事?”男子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 “啊,原来是西林将军。”巡逻兵恭敬地行礼,“将军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经过?” “好像有两个黑影朝那边去了。”吉拉西林手指着相反的方向。 在人肩头颠簸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泽青强忍住咳嗽,小心翼翼地从腰间摸出银针,对准这个男人的后颈,用力刺下去。 “啊——”男人一声惨叫,狠狠将他摔下。 “咳,咳……”顾不得伤痛,泽青快速从地上爬起,冷冷看着眼前的人,道,“是何人派你来的?” “去问阎王吧!”狰狞一笑,那人挥刀劈来。 跌跌撞撞地后退,泽青向旁边躲闪,随即手上银针射出。 大刀回挡,男人突然跳起,刀朝下刺来。 点地旋身,刀贴面而过。刀风震断了他的发带。长发飘飞,面颊如玉,那人纵然有心取他性命,在这一刻还是忍不住惊叹,原来男人也可以这么美。 强压住即要破喉而出的血腥,泽青骤然出手。 大刀方向一转,劈向男子。 衣襟,束在胸前的白色裹巾尽数划开,若不是他及时后退半步,恐怕已被劈成两半。 那男人突然眼睛圆睁,不敢相信道:“你,你居然是……” 低头扫过自己的前襟,泽青缓缓抬起下巴,眸中杀意盎然。 这个人他必须立刻就死! 手腕翻转,银针直射男人双目。 闪躲中仍有两枚银针没入体内,那男人大怒,提刀直下。泽青腿使力不上,不及避开,尖刀已刺进小腹。 “咳!咳!”嘴角溢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再拖,死的只能是自己!但泽青知道他就算撑不住,也不能倒下。 翻手,银针闪电般射出去。 男人的手臂痛苦地扭曲着,还没够到喉咙上的数枚银针,就直挺挺地倒下去。 费力地扯下衣袖,泽青止住血,替自己绑住伤口,再束好发。他的额上,背上,早已冷汗涔涔。 眸光冷冷扫过地上的尸体。 或许,那人还有同党接应,此地,不能久留。 虚浮着脚步,泽青踉跄前行。黑暗中,他凝眸努力辨认着方向。 潜入帅帐掳走自己,营中没有接应岂能办到?此时,他不能贸然回去,只有朝前走。 黑夜中,泽青捂着伤口,不知摸索前行了多久。突然,脚下一滑,他跌倒在地。本就虚弱,任他再怎么用力挣扎也没能从地上爬起,双眼终不甘地缓缓合上,他晕死过去。 阳光和煦,春风中飘着淡淡的清香。 莫希领着青荷雅竹出去散心。 “王妃。”青荷犹豫片刻,开口道,“王爷交待过,您需要静养,不能出院门。” “青荷,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丫头?”莫希恼,瞪她道。 “奴婢当然是。” “是我的人,你胳膊肘还往外拐?”莫希愤愤道,“他现在又不会来,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出去过!” “可南城外面是咱们大营呀。”青荷急道。 眸乌溜一转,莫希接话道:“谁说要去南城,我们去北城。雅竹,对吧?” “王妃,若是王爷知道奴婢……” “放心,有我在,没事!”莫希面向阳光道,“好久没有出来了呢。从现在起,你们俩谁也不许再说扫兴的话。” 说着,她径自朝前走去。 青荷倒不再说什么,拉着雅竹的手跟在女子身后。 “雅竹,这些天你不在,我和王妃都好想你。你不要走了,就和我们在一起回华州吧。” 雅竹低下头:“我……” “没关系,你想和嘉穆回南迟就回去,想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莫希转身,笑着接话。 “王妃,奴婢……” “好啦,今天不要想这些,走,我们出城散散心!” 莫希拉住两人,朝北城走去。 第174章 北城外,草长遍地,莺啼枝头。 “原来谷州还有这样好的地方!”张开双臂,莫希感受着柔和的春风。 余光无意瞟见草地上雪白的一团,莫希欣喜若狂。 “哇,小白兔耶!”原本只能在动物园看到的物种,居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激动了。 “是呀,雅竹你快看!”青荷也兴奋地叫起来。 “嘘——”莫希突然放低音调,对身后两人道,“你们别出声,我去抓它,带回府当宠物。” 青荷下意识地捂住嘴巴,雅竹点点头,拉着她朝旁边走。 屏住呼吸,莫希蹑手蹑脚地逼近小白兔。 小兔子突然停止吃草,警觉地嗅嗅鼻头,调头就跑,直往草丛里钻。 “小兔子,你别跑!”莫希拔腿追过去。 喘着粗气,她终于慢慢停下来,眸光在草地上仔细搜寻着,哪里还有小白兔的影子。 狡兔,狡兔,果然狡猾! 突然不远处的草,动了动。 嘴角翘起,莫希悄然逼近。 “看你入往哪里逃!”话刚说完,莫希一把扯开杂草。 “妈呀!死人!”目瞪口呆地盯着躺在地上的男子,她吓得连连后退。那人原本白色的中衣被血尽数染成赤红,侧倒在地,一动不动。 战场上将士们厮杀惨死的画面,再次涌进她的大脑,莫希浑身发颤,惊惧地立在原地。 心剧烈地跳动着,她没有拔腿就逃,究竟在等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等了半天不见动静,莫希反而有些失望。深吸一口气,她壮着胆,用脚轻轻踢了踢地上的人。 “喂,你,你没死吧?” 半晌,没有回应。 鬼使神差地,莫希蹲下身,准备确定一下这人到底还有没有气。突然,男子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动了,他会动!”莫希像见了鬼一样,霍然跳起退开数尺。 “快来人,救命啊——”惊悚的叫喊声,响彻空旷的原野。 听得王妃呼救,一提气,雅竹从草尖掠过,转眼落在莫希旁边。 “王妃,您怎么了?!”语气甚是急切。 “你,快去看看那人是活是死!”莫希别过头,不去看地上的人。 雅竹蹲下身子,搬正男子的身子。探向他鼻下的手,在看到男子脸时突然顿住。 天,怎么会是他!自己不在南迟大营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受伤,他怎么会在这儿,英达将军呢?难道,南迟那边出事了?! “雅竹,他死了没有?”半晌无人回应,莫希转过头。 雅竹这才回神,扣上男子的手腕,顿时松了口气:“王妃,他还活着!” “还活着?”莫希抬头,对已经赶到的青荷道:“你也快过来帮忙,我们把他弄回去。” 一个抱头,两个搬腿,将人抬起来,三人才惊觉,他的身体居然轻盈得不像话! —————— “啪!”英达抬脚踢过去,笔砚连同檀木案几碎尽,撒落在地。 “还没找到?!”额头的青筋不住地抽畜,眸中迸发出骇人的怒火,“在帅帐也能叫人劫走,你们就是这样护主的?!” 地上,跪着数十名将领,无人敢出声。 跟随这位少年将军数年,谁人看过平日待人谦和的主帅发怒? 然而军师无端失踪,主帅命数百人搜寻了一夜,竟毫无头绪,实在蹊跷。 “请主帅息怒,末将等必找回军师!”众人齐声道。 犀利的目光审视着跪在地上的众人,英达隐忍着胸膛的愤怒,沉声道:“知道本帅为何会如此愤怒吗?” “末将等保护不周,有损我南迟将领英名。”有一将领大胆回道。 “我等请将军恕罪!” 将指关节握得格格作响,英达冷哼道:“从营中带走人又能全身而退,必然是精心谋划多时,恐怕此人就是我麾下之将!” 其实,他是中早有计较。只是他没料到那人的动作竟抢先了一步。 此言一出,帐内当即安静下来,诡异而阴冷的安静。 主帅之意非常明显,南迟帐下有奸细。众将相互对望,似要从他人脸上找出点蛛丝马迹。 “主帅,会不会是夏昭搞得鬼。”阿巴插话,道出心底的怀疑。 “不会!”语气笃定。 萧启煊,他决不会这么做!而指使此事的幕后之人,其实他心中早计较,他们早有预谋,恐怕等得就是这出嫁祸…… 闭了闭眼,英达双目闪出嗜血的红光。他若受半点伤害,本帅必将你千刀万剐——吉拉西林! 扫过诸将,他顿了顿,道:“你们,都起来吧!”语气轻了许多。 “末将等必尽快擒得此人,交于主帅处治!” 深深凝眉,英达恨恨道:“耍这种小人的伎俩,捉得他,本帅绝不轻饶!” “是!” 英达挥了挥手,道:“你们回去继续查探,一有情况,立即来报!” “属下告退!” 十多名将领迅速离去,只余一室凉风。 眼角的暴躁渐渐隐退,良久。他似乎冷静下来,回过头,声音淡然。 “泽青,你觉得这事该如何……”扫过空空如也的床铺,脱口而出的习惯生生打住。 有什么,微微刺痛了他的心。 他不在?是,这次竟是他!已经整整一夜未喝药,他的咳嗽是否加重? 眉狠狠纠结成团,英达居然不敢往下想,多猜中一分,他的心便沉一分。似乎有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整个胸腹跟着疼痛起来。 十六年,他们向来形影不离。同吃同行甚至同榻而眠,如今那个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男子不在,英达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突然被什么利器掏空一般。 或许他们之间早已超出了主仆,上下属的关系。自己从来是把他当作兄弟,甚至要更好一些。可是究竟好到什么程度,自己也说不清楚。 脑中只有一个念想,希望他能平安的回来,毫发无损的回来。 但愿他只是想用你来威胁我,千万别生出什么意外,柳泽青。 紧揣成拳的手心,渗出森森冷汗,却久久不能松动。 第175章 “糟糕,他失血过多!”莫希看着床上人那身满是血迹的衣衫,吩咐道,“雅竹,你快去请谢神医!” “王妃,奴婢……”雅竹欲言又止。 “别磨蹭,人命关天!”莫希催促,“快去快回!” 泽青的伤片刻耽误不得,她脚程快,这点她明白。 咬牙,雅竹终迅速离去。 “青荷,我们帮他换衣服。”说着莫希抡起衣袖,准备动手脱人家衣服。 青荷及时将她拦下,为难道:“王妃,他可是,可是男人!” “都什么时候了,管他男人还是女人,在我眼里他现在就是个病人!你快去拿套干净的衣服来。”莫希手抚上他的下腹伤,外绽的皮肉已经和衣服粘在一起,又加道,“还要一把剪刀。” “王妃,让奴婢来。”男女授受不亲,青荷怎么能让她的王妃做这些。 “你有修过护理药学吗,还是你有学过临床医学?”怎么说自己也是半个内行人,以前那些枯燥而无聊的医书,总算还有点用武之地。这样的病人,青荷处理不来。 “奴婢……他……”青荷虽没听懂王妃的话,但她知道王妃会想办法救活这个人。 莫希随即又吩咐道:“快去打盆清水来,他的伤口必须立即处理,否则肯定要发炎。” 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男子,青荷也不再怩忸,要救这人的确片刻也耽误不得。 “是。”不一会儿,她端了盆温水进来。 “青荷,过来帮忙。” 伤口只作了简单的处理,还是要等大夫。替人换衣服,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给一个重伤昏迷的人换衣服。 将床上人的脏衣衫褪去,青荷突然顿了手下的动作。 “王妃,她,她……”惊讶地瞪圆了眼,她激动道,“女的?” “用得着大惊小怪嘛,谁规定穿男装就一定得是男人?”莫希笑她,落在这个女子身上的目光却微微一沉。 束在胸前的裹巾微微松开,露出浅浅的胸线,也无疑宣告了她所掩饰的女子身份。如今两国对峙,她怎会一人出入北城?虽不能猜得她的身份,但莫希肯定,这个女子决不是普通人。 “王妃,大夫来了。” 莫希抬头,见雅竹领着一名女子进门,面上疑惑,她正欲询问,有人先一步出声。 “姑娘不必担心,我家三代行医。”女子对她款款一笑,道,“谢神医都夸我,说我医术不错。” 此人姓骆名芊,正是谷州悬壶医馆的大夫,曾出城助谢照宜一起救治伤兵。 莫希不好再说什么,朝她一笑,让出位置:“劳烦小姐,她伤口很深,还请尽快医治。” 走到床边,骆芊察看床上人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虽处理得简单,手法却是内行。赞许地朝莫希点点头,她抬手搭上女子的腕,下一刻,眉已拧紧。 “她是不是在很久以前受过重伤?” 莫希与青荷面面相觑,这个人才刚捡回来,她们怎么会知道?! “是。”回话的是雅竹。 莫希瞧了一眼雅竹,眸中带着几许诧异。 “难怪。”骆芊点头,这病人有点棘手,“请各位先回避,病人情况凶险,我要立刻施救。” “要不要我留个丫头给你打下手?” “多谢,不必。”说话间,她已净了手。 名医嘛,多少都有些怪癖。莫希耸耸肩,领了青荷雅竹出去。 “她是谁?”走入院中回廊,莫希站住脚,瞧向身后的两人。 “王妃,她是城中的名医,骆大夫呀。”青荷不明白,怎么转脸王妃就不认识人家了。 “雅竹?”莫希提高了音量。 若是她没有记错,仁德医馆与小院只一桥之隔。就算不请谢神医,那雅竹偏舍近取远,找来骆芊这个女大夫,又为何?莫希对身边的人事向来大而化之,并不能说她不是个细腻的人。 “噗通”! 雅竹霍然跪倒:“没有她的同意,奴婢不能说,奴婢保证绝无害您之心。” “如果我说,即使知道她是谁,我亦保她无恙呢?”莫希扫向她,一字一顿道。 “王妃。”雅竹抬眸与她对视。 青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愣忡地看着二人。 “我只问三个问题。”声音里隐隐透着冷冽,莫希伸出三根手指,接道,“她是谁?” 半晌,雅竹终于缓缓开口:“她是南迟军师,柳泽青。” “姓柳?” “是。” “夏昭人?” “是。” “我知道了,你起来吧。”莫希扶起她。 雅竹没有说话。 “无论她是谁,我说保她无恙便是无恙!” 闻言,雅竹浑身一颤,心底的负罪感愈盛。 王妃动怒,她知道,王妃为何动怒,她也知道。王妃以为自己不信任她,最后一句她是在强调,她决不食言。可雅竹知道此刻起,自己与王妃之间已多出道墙。 自己身上背负太多的使命,终无法跨出去。 “奴婢参见王爷。”青荷的声音打破原本的沉默。 他来干吗?难道知道自己出去过,来执行他的惩罚么?莫希不睬他。 “奴婢参见王爷。”雅竹垂首。 扫过她的目光微顿,萧启煊凝向对面的女子。 “你怎么了?”语气中隐着关切。 听说她请了大夫,萧启煊将手上的军务交待给林越便立即赶来。多日的压抑,终于在听说她请大夫的那刻完全瓦解。 “我怎么了?”莫希转过头,疑惑地反问。 “病的不是你。”见她精神不错,萧启煊放心道。 “有劳主帅挂记,我很好。”悠悠地扫那人一眼,莫希淡淡道。 “杨婉儿?!”她一定要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吗? 很好,他火了。 青荷扯了扯莫希的后背上的衣衫。 “主帅应该很忙吧,不送。” 莫希欲从他身边走过,腕却叫人紧紧拽住。萧启煊沉着俊脸,默不作声地拖着她,大步朝她的房间走去。 柳泽青还在房内。 莫希脑中蹦出这几个字。 “萧启煊,你还没吃饭吧?”俊眉微皱,男子看着回扯上他袖子笑吟吟与他对视的人。 这个小女人,又玩什么把戏? “回房再说,本王有话问你。” “等一下!”莫希猛然抱住他的胳膊。 雅竹啊雅竹,为了你,本王妃可是在出卖色样。 驻足,男子瞟着女子有点反常的举动,等着她的下文。 “我饿,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好不好?”商量中竟夹着三分撒娇。 萧启煊能怎么办? 第176章 “不是说饿吗?”萧启煊放下筷子。 一桌子的菜还没动几口,对面的小女人便托了腮盯着他,看得他有点不自在了。 “萧启煊,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成语?”莫希眨眨眼,一本正经道。 “什么?” “秀色可餐。”眸光狡黠,她接着道,“我今天才发现,原来可餐的不仅是女人!” 一怔,随即男子嘴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女人悄然逼近,调皮道:“萧启煊,你很热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会脸红?” “……” “你吃饱啦?” “……” “喂!”被人无视,莫希一拍桌子,忿忿道,“那你今天来干吗?” “听说你请了大夫。”他握回筷子,继续吃饭,慢条斯理。 ——听说你请了大夫。 淡淡的一句话,却震得某人心头一颤。她可不可以理解成,这个男人是在关心自己。可是他平常不是只喜欢凶自己的吗? 偷偷睨一眼对座专心致志吃饭的男子,看着他优雅地夹菜,优雅的喝汤,莫希突然觉得其实这个家伙,真的很赏心悦目。他的薄唇,似乎很好吃的样子耶。 对面男子夹菜的动作微顿,眸光朝她扫过来。偷窥心虚,她迅速低下头,抓起筷子,若无其事地夹起一根青菜。 感觉脸颊有些发烫,莫希恍然大悟,今天的确很热! 胡乱地将菜递进嘴巴,学着他细细咀嚼。原来—— 饭菜这么可口! 空旷的北城外。 手牵着手,肩并着肩,他们在草地上漫步。 先结婚后恋爱,是不是这种感觉。脑中闪过这个想法,莫希捂嘴偷乐。 “笑什么?” “啊,没什么。”驻足,莫希就近坐下,拉了拉他的衣摆,她仰头看着他,“萧启煊,我们聊聊吧。” 萧启煊扫过她身边的草地,紧挨着她坐下。 “你怎么不说话?”等了半天,那人依然不语,只静静地凝着她。 “喂,萧启煊,难道你不该说点什么?”这么好的气氛,偏偏就是有人不懂情调。 “房里有人?” “啊?”愣愣地看着他,良久。莫希终于想到他所指何人?他不会以为,自己在小院里养了个小三吧? “嗯——”故意将尾音拖长,莫希突然凑近,坏笑道,“难道,你吃醋?” 俏皮的脸近在咫尺,萧启煊喉头一紧,手扣上女子的下巴,唇毫无预警地印上来。 手滑上她的纤腰,将她带进怀里,男子捧住娇俏的脸,深深地吻着她。不多久,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眯着墨眸,他瞧见娇容上的沉迷,她的回应还是一如从前,生涩得让人怜惜。 胸膛顿时被填得满满的,他陶醉其中。手上不禁将她拥得更紧,想要汲取更多。 强烈的渴望随着血液涌便全身,狠狠冲击着他的理智。 不知何时,大掌已探入她的里衣。 空气越来越稀薄,莫希只觉得天旋地转,心跳得好快,身体也好热。不自觉地朝男子身上蹭了蹭,她的手环住他的脖颈。 “婉儿。”他在她耳边低喃。 “嗯。”莫希含糊不清地回应着。 猛然转身,他将她压在怀中。瞥过眼前的俊脸,她的心跳得更加狂乱。 平日里那双深邃的眸,逐渐变深,此时充盈着的那叫欲望。 他的唇落在她的耳畔:“婉儿,可以吗?” 啊?可以什么? 肩上一凉,衣服已叫人扯下大半。一个激灵,莫希顿时清醒过来。他不会是想,在这里…… “当然。”她用力想推开他,“不、可、以!” “嗯,我只听到前半句。”某人耍赖,在她耳边轻轻吹气。 酥麻之感,顿时涌遍全身。不知不觉中,她的身体却背叛了她的意识,在默默地兴奋,隐隐地期盼。 “喂,不可以耍赖!”举起的手还未落下,便叫人捉住,摊开在两边。 他低头,因欲火而迷离的眸中,映着女子姣好的容颜。 “快点放手啦!”莫希急了,张开就要咬他。 “婉儿……我想你……”声音沙哑而磁性。 短短三个字,却是她听过最动听的情话,深深烙在莫希心上。她睁大眼睛,为他的话,忘记了挣扎。 脑子早成了空白,他的眸光醉人,瞧得莫希心底起了层层涟漪,缓缓闭上眼睛,她软软依靠在他的怀中。此刻因他,她愿沉醉。 纤臂紧紧环抱住男子的腰,她忘情地回吻着他。 手指将她的全身游遍,终于在她的娇喘声中,他进入了她。 香汗淋漓,两人紧紧贴合纠缠。 融在一起的不仅是彼此的身,还有两颗滚烫的心。 ………… 萧启煊终于替两人穿好衣衫。 呃,为什么是他穿呢,因为某女说,谁脱谁穿,不然下次她罢工! 将她拉坐到自己腿上,男子紧紧拥着怀里的人儿。她的肌肤柔滑细腻,让人爱不释手,多日的念想,化成激情,刚才,他要了她一遍又一遍。 过了许久,许久,他突然开口。 “雅竹,你打算将她带回府?” “你介意?” “她毕竟是南迟人。”其实他想说,伤他将士的人,他从不轻饶。 “她也是我的人。”莫希陡然回身对上他,眸光恳切,“萧启煊,她的错,你可不可以不追究?” “王妃是要本王徇私?” 王八蛋,刚刚还我啊你啊亲热得狠,转眼就拿王爷的身份来压她! 推他,莫希恼火地要起身:“你,走开!” “这就是你求人的语气。”按住怀里暴动的人儿,男子俊眉一挑。 靠,他什么意思?色样,难道她还得再出卖一次? “两个字,你到底答不答应?!”莫希愤愤地磨牙,他再说个不字,她就咬他! “本王觉得肩有点酸。” 得寸进尺是吧,抡起衣袖,莫希把手搭上他的肩,使劲地捏起来,仿佛那是某人欠扁的脸。 “萧启煊,到底行不行啊?” “既然她是你的人,自然随你处治,不必问我。” 混蛋,让他给耍了! “婉儿,郝鲁华成,我决不轻饶!”这个男人太懂得如何先发制人。 原本要还击的手停在半空,莫希惊愕地盯着他,他居然知道了吗? 拉过她的手,萧启煊心疼地将她带进怀中。 所有的事,就由他来做,便好。 靠着他温暖的的胸膛,莫希认真道:“萧启煊,谢谢你!” “今晚陪我,可好?” 什么,还要陪?! “不好。”莫希剜他一眼,没好气道。 话刚说完,环在腰上的手便箍紧。 靠,他这是在威胁! “五天后,我去营帐找你。”莫希压住火,“哎呀,腰疼。” “明晚。”某人居然好说话地让步。 “三天后,不行就拉倒。”讨价还价,他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 “好,本王等你。” 柳泽青,三天,你会醒来吧? 第177章 晚饭后,郝鲁华成来到书房,照例自书架底取下木盒。端出木盒时,他的手骤然剧烈地抖了一下,郝鲁华成心底狠狠‘咯噔’一下。 这木匣子,怎么会如此轻? 迅速打开木盒,他大惊失色,里面居然空空如也! “啪!”脚下踉跄,手上的木盒应声落地。 不见了,东西居然全部不见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颤抖的双手,久久不能握紧。跌撞到门前,他嘶声怒喊:“来人!人呢,通通给我滚过来!” “老爷,有什么吩咐?” 一把揪住其中一个守卫,郝鲁华成吼道:“我不在,有谁进来过书房,谁来过?!” “回,回老爷。”守卫看他这般模样,皆是一惊,旋即毕恭毕敬地回话,“奴才们一直守在院门口,不曾有任何人进来过。” “没人进来?没人进来,本相的东西自己长翅膀飞了不成?!”脸色铁青,郝鲁华成破口大骂:“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连个书房都看不住,养你们有什么用!” “丞相恕罪,奴才们决没有玩忽职守。日夜守着院门,的确没有看到可疑之人。” 闻言,郝鲁华成一怔,凝住半白的眉,他渐渐冷静。 来人居然能来去自如,必不简单。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那些书信如若落入大王手中,相府一众人等,谁也逃脱不了干系!难道真的要兵行险招? 突然想到一人,他忙吩咐道:“快,快去请司徒将军过来!” ———— 推门,正对上满面愁容郝鲁华成,司徒盛拱手道:“丞相大人这么晚找在下,是否有要事相商?” 屏退众侍卫,他皱起眉,急切道:“本相书房,遗失了重要信件!” 司徒盛一凛,问道:“丞相大人,遗失的可是什么极为重要的信件?” “正是!此信若真落入大王之手,只怕我与康王爷再无翻身之机,甚至引来杀身之祸。”郝鲁华成心急如焚,他虽知道此事必须要速速处理,却还是忍不住多此一问,“司徒将军以为,这该如何是好?” 沉吟片刻,司徒盛建议道:“唯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 神情凝重,郝鲁华成为难道:“匆忙之下出兵,岂不草率?” “依丞相大人所言,在下推测这信件并非遗失,恐怕是为人所盗。” 让他言中,郝鲁华成心底一震,沉重道:“将军猜得不错。那东西,我一直藏得隐秘,寻常人根本不可以找得到。” “如此说来,唯今,我们只有当机立断,先发制人事。”敛眉深思半晌,司徒盛这才分析道,“南迟王尚且不察,我们即刻举兵,仍有胜算。而南迟大军在外,远水救不了近火。若现在还犹豫不决,等得大军胜利还朝,届时丞相对此仗,还有把握吗?” 不错,这其中的厉害关系,郝鲁华成岂会不明!只是,突然提前了计划,恐有闪失,万一不成,恐怕会死得更快。然,若是拖至塔拜大军归来,那便是真正毫无活路。宫中禁军不过数万人,自己有三万人马,人数已占优势,眼下只能博一博。 老眉紧拧,郝鲁华成无奈地点头:“就按将军说得办!不过调遣兵马之事,容本相再准备一日。” “好,动手越快越有利于抢占先机。在下即刻起启,返回华州通知王爷,叫他早作接应。” “将军去吧。若有消息,还请将军立即通知我。” “这是自然。”拱手,司徒盛自信道,“丞相请宽心,此战便是要杀他措手不及。只要我们争取到时间,此仗必胜!” “将军一路多加小心。” 颔首转身,同时嘴角扬起,司徒盛眼中露出一丝冷冽的笑意。 郝鲁华成,这一次可是你自取灭亡! 看着男子高大身影消失在夜幕中,静寂的书房内响起郝鲁华成长长的叹息,心中隐隐跳动着的不安之感,此刻愈发强烈,他烦躁地在案前来回踱步。 有一股不祥的感觉阴笼着自己,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爆发。按捺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箭已在弦上,现在若再犹疑不定,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坐回椅子上,他阖上眼。 忽然想起,当年先王在世,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那时一直跟随左右。先王病逝,其弟继位,成为今日的南迟大王。 “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而他谨遵先王遗训,辅佐国主强国富民,而多伊皇族是怎么回报他这位功臣的?将他的女人连带着她肚子里的骨肉,送给了夏昭皇帝!那时起他便发誓不再忠于多伊皇族,他要为他的女人,他的孩儿争下这个天下。 局早已设下,便在十六年前。他等了这么久,等得不就是今朝一战?!壮志终要实现! 眼徒然睁开,目露精光。 此战之后,再没有多伊皇族,天下将姓郝鲁! 第178章 唇角轻扬,花昊彦微微顿足,后面的尾巴已经跟了他整整三天,她不累,自己却要找个地方歇歇脚。 凤眸徐徐眯起,眺向不远处,几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正拿着绢丝招揽客人。 呵,果然是个好去处。 余光瞥过身后,花昊彦脚步加快,朝那边走去。 “公子,看您挺面生,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一个女子眼尖,兰花指轻拂,拉住花昊彦。 “第一次来,本少却知道你们这里不仅有美酒,更有美人。”语气邪魅,男子故意提高了音调。 望向围转着他的姑娘们,眸光落处却映着一抹粉影。 众女子见他衣饰华贵,模样俊美,争抢着要回答他。 “公子,您猜得可真准!我们这儿啊,什么都有。” “公子,我们这儿不仅酒好,菜更好。”其中一名女子上前两步,将粉.胸贴蹭过来。 “哦?”不动声色地避开去,花昊彦邪魅地启唇,“如此,甚好。” “公子,里面请。”媚笑着,女子脚下用力,挤开靠近他的姑娘。 远远瞧见数名娇艳的女子,簇拥着花昊彦进门而去。 嘉穆忙不迭地跟过来,抬头看向高高挂着牌匾,“百翠坊”三个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愤恼地瞪上那道颀长的背影,她气势汹汹地抡起袖子,就要往里冲。 “哎——”门口的小厮拦住要跨门而入的女子,“我说姑娘,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我不能进?”嘉穆指着里面,理直气壮道,“刚刚那人不也进去了?” 小厮边打量眼前的人,边解释道:“他是男人,我们这儿,只做男人的生意!” 金发玉容,一身粉桃色绸衫,淡雅中透着华贵。他识人无数,一眼便瞧出这个姑娘绝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开门就该迎客,本公……咳,本姑娘有的是银子,你快快闪开!”嘉穆从腰间抽出一张百两银票,“诺,带本姑娘进去!” “姑娘,我们这儿实在是不招待女子,您别为难小的。”看不出这小厮还挺坚持。 “带我进去,这张银票就是你的。你要是不带路,本姑娘便拆了这里!” 说着,她抬手准备抓小厮的胳膊。 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小厮避开她的手。 这一下只不过是想给他个教训,并没着力,谁料竟叫人给躲开了去。嘉穆微恼,左掌一递,已牢牢捏住那小厮的手臂。 “哎哟哟,姑娘,小人的手快,快断啦!”小厮叫声惨烈,“哎哟——” “那你说,我现在能不能进去?”手上用力,嘉穆威胁道。 “阿宝,这是怎么回事?”浓妆艳抹的中年妇女及时扭了过来,扫过眼前的两人,她发问。 “温娘,这姑娘要进去。”小厮想挽救自己的手臂,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温娘停在嘉穆面前,细细瞧过去。 阳光下,金发耀眼。这姑娘莫不是……若真是宁王妃,那可惹不得,想来她也掀不起大浪,给她进去也无妨。 温娘微惊,侧目厉声对小厮道:“阿宝,来者皆是客,带这位姑娘进去。” “这还差不多!”嘉穆手上一推,阿宝踉跄地退后几步,差点没稳住脚跌倒在地。 “快带我找刚才进门的那个公子。” “是,是。”阿宝发现这个姑娘虽然漂亮,但实在厉害得很,他不敢造次,乖乖在前头领路。 ———————— “这回,可要一人罚喝一杯。”凤目噙笑,斜斜扫过在座的姑娘。 “花公子,你好坏呀,欺负奴家。”男子左手边的姑娘长袖掩口,笑得欢快。 “就是,这一杯花公子您代奴家喝嘛。”右手边的姑娘搭上花昊彦的肩,娇嗔道。 “这酒,我替你们喝!”清亮的女音随着推门声一道,飘进各人的耳中。 嘉穆站在门口,恨恨地盯着被众多莺莺燕燕围在桌边的男子。 好你个花昊彦! “她是谁呀?”其中一名女子瞟过来人的俏脸,嫉妒道。 女人嘛,遇到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心里难免会有些不舒服。 另一女子附和地轻笑:“难不成是新来的妹妹?” “谁是你妹妹!”瞪那女子一眼,嘉穆反客为主,不耐挥手,“你们都出去!” “原来是你呀。”朝嘉穆举了举酒杯,花昊彦拉开身旁的座位道,“既然来了,不如坐下陪我喝两杯。” “好啊,我、陪、你、喝。”一字一顿,嘉穆慢慢走近桌前,蓦然抬脚踹烂白椿木椅,指向他身边的女人,“你们,通通给我滚出去!” “天哪,好凶的女人哦,吓死人家了!”左手边的女人拍拍前.胸,往花昊彦身上靠了靠,“花公子,您可别叫她欺负了奴家。” 右手边的女子瞥过去,媚笑道:“花公子,不会是你家娘子寻来了吧。” 摇摇头,花昊彦矢口否认:“本少可不会娶泼悍的娘子,要娶自然也是娶心怡姑娘这样温柔的。” “花昊彦,你混帐!”看他在眼前与青楼女人调情,嘉穆气得直冒火,“你们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 “这位姑娘请大家出去。”凤目轻挑,他凝着对面怒气腾腾的女子,话却是对一屋子娇艳女人所说。 各位姑娘虽不情愿,但也说不得话,走过嘉穆身边时,都剜她一眼才离去。 也对,花公子出手阔绰,若是讨得他的喜欢,指不定明天就不用这儿卖笑。 却偏偏跳出这么个女人,一个比她们命好,甚至比她们漂亮的女人!只瞪她一眼,算是轻的了! 手紧紧抓着袖口,嘉穆暗暗调整着情绪:“花昊彦,你以后不要再来这种地方!” “哦?”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这里有趣得很,本少为何不来?” “她们有什么好?”嘉穆愤愤道。 “嗯,她们有什么好?”凤目微敛,带着沉思,片刻后男子道,“她们说话温柔,她们不会拍门,她们也不会踢凳子。” “你喜欢这样的女人?”眉头紧皱,她嗤之以鼻,“真是肤浅!” 注视着她的每个表情变化,花昊彦调笑道:“本少倒不明白,既然你如此认为,何必一直跟着?” “我!”她一时无语辩驳,瞪着对面邪魅扬唇,似笑非笑的男子,“本公主偏偏喜欢,你管不着!” “如此,本少做何你也管不着,不是?” “你——”她气结,一句话说不出来。 说实话,她生气的样子很可爱。 男子挑挑眉,又为自己的酒杯斟满酒,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下文。 他到底有没有在听自己说话,这个可恶的混蛋!难道自己对他的心意,他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吗? 死死咬住唇,她终于下定决心。嘉穆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在花昊彦未作反应的瞬间,她突然俯身,将自己的唇印上他的。 完全惊住,花昊彦没想到这个女子会如此大胆。 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嘉穆迅速推开他。 修长的指揣紧,原本平静的心湖,竟似叫人投进了石头,激起一层水纹,越扩越大。 “花昊彦,本公主不喜欢你……碰别的女人!我,我……”那几个字,她说不出口,只牢牢地盯着眼前俊美无双的脸,“你到底懂了没有?” 这个女子虽然可爱,却有公主的娇气蛮横,盯着她微红的俏脸,花昊彦突然想逗逗她。 “你说不喜欢我,嗯,本少听明白了。” “谁说不喜欢你了!” “哦,难道花某会错了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花昊彦故作讶然道,“公主是不喜欢那些女人?” “不是!”嘉穆用力地握紧粉拳,大声喊道,“我喜欢你,我喜欢的是你,难道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为什么会迫不及待地揭穿郝鲁华成的大阴谋,其实是想分散英达的注意力,这样她才能不费力地潜出营,来找她喜欢的人。 可是这个混蛋,跟了他这么久,他,他,哼! “你会洗衣服吗?”花昊彦突然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洗衣裳?本公主为什么要会?”眨眨眼,嘉穆不屑道。 “我娘曾经与我说过,要娶娘子一定要娶会洗衣裳的。在我们楚州城,相公的衣服只有娘子才能洗,懂吗?”信口胡诌,花昊彦脸上却一派认真。 “懂,我懂了。”秀眉悄悄拧紧,嘉穆微垂下头。 懂是懂,但她堂堂公主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难道他们那儿的姑娘,都得学会洗衣服才能嫁人?是谁定的奇怪规矩,等到了楚州城,若叫自己碰见他,一定得让他改了这条! “会吗?洗衣服?”戏谑的口吻。 “我会……学。”嘉穆抬眸与他对视,强调道,“我很聪明,一定能学会!” “既然如此,不如你与本少一道回楚城见娘亲,这种事,得他们同意才算数。”忍住笑,花昊彦煞有介事道。 “好。”很干脆的回答。 这个女人,就不怕自己把她给卖了? “你刚刚把我的姑娘都赶走了,现在你去找个人进来。”他在吩咐她。  “你,还要找她们!”脸色一变,嘉穆拍掌过去。 该死的混蛋,有她一个,难道不够吗? 明明就要击中他,手却叫人捉住。 “一天没吃饭,力气居然还这么大?” 她劈腿就是一个后踢:“打死你个坏蛋!” 身姿优雅一转,花昊彦叹气道:“难道你想打晕我,自己一个人吃独食?” “什么?”嘉穆不解地望向他。 “本少只是想叫人传饭菜来,吃完才好赶路回去。”俊眉微一纠结。 他得加快脚程,楚城传来消息,他娘似乎病得不轻。 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嘉穆结巴道:“那,那宁王军营那边,你怎么办?” “本少告假回府,他能有何异议?”花昊彦端起酒杯道,再次吩咐道,“你快去叫伙计。” 嘉穆不满地小声嘀咕:“我们为什么不去别处吃?” “银子本少都付了,再去别处岂不麻烦?”见女子未动,花昊彦又道,“你若不去,本少就走了。” “我去,我去!”嘉穆咬牙切齿。 混蛋花昊彦,现在我忍你!等本公主把你弄到手,你就完了! 眯眸瞧着女子的背影,花昊彦邪邪勾起唇角。 长路漫漫,有个丫头伺候,想必不错。 第179章 “怎么样,有消息没有?”来人掀帘的手还未放下,英达便急切询问。 “主帅恕罪。”阿巴汉霍然跪倒在地,“附近能搜寻的地方,末将领军全部查过,仍没有发现军师的踪迹。” “再探!”挥袖,英达沉声道,“一定有什么地方还没有搜到。” 犹疑片刻,阿巴汉道:“主帅,军师他会不会已经……” “不会!”骤然冷冽了俊脸,他语气笃定。 心底有股强烈的感觉,英达惴惴不安,但他知道此刻自己必须冷静。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泽青失踪,公主出走,丞相叛变,他办了吉拉西林,杀了百余名郝鲁华成安插在军中的密探。 现在才知道,原来需要两个人合计谋划的事,眼下只能自己来应付,泽青的期望,恐怕也是这样。 “你出去吧。”颓然地摆摆手。 帘起帘落,带过一阵凉风,夜的寂静,随之渗入营帐。 仰头望着帐顶,虎目微微迷蒙。 ——泽青,你不必练武,我长大以后可以保护你。 他说,总有一个人的时候。 他说,人不能总想着依靠别人。 他还说,想变强大就要先保护好自己。 那时他不过六七岁,却有了超出年龄的沉稳与冷淡。而英达正好相反,顽劣调皮。 以前的事情,自己记不大清楚,但府上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认知:有英达的地方便有泽青,泽青待的地方,必能找到英达。他们形影不离,仿佛是彼此的影子,甚少有分开的时刻。 第一次上战场,他要求同去,而自己想也没想就一口应下。 英达当初很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会永远在一块儿,不论打仗、看书、吃饭、睡觉。 可如今呢,他是生是死,自己却毫无所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不安过? 从来不知道,原来在自己心中,他早已如此重要。自己是塔拜家的独子,但因为他的到来,自己未曾尝过寂寞的滋味。 而此刻,佑大的营帐,更沉淀了英达心底的那份孤独。 他想他?! 手倏然扣紧,英达浑身剧烈一颤。 有什么感情,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已经悄悄起了变化。 是的,他居然想他,超出担心,那是只有情人间才会有的在乎与挂念。 每想他一次,英达的心便往下沉一分。或许自己真的是疯了,他居然喜欢上男人! 他突然痛恨这样的自己,这样丑陋的喜欢,对泽青来说也算是一种亵.渎。心底似乎有条毒蛇正在啃噬着,而自己却又感觉不到半分疼。 悲恸地闭上眼睛,英达知道,这本就不该存在的感情,不仅会害了自己,更会害了泽青。 现在他还下落不明,等他回来,这情必须终止。 俊脸突然转白,英达想起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泽青,那样心思剔透的人,以往他若遇险总会留下暗号。自己便寻着那蛛丝马迹,将他救回。然而,这一次,他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什么,也没有。 蓦然,英达一拳捶在案几上,虎目中迅速隐去的俨然是—— 绝望。 —————— “咳,咳!”床上的人悠悠转醒,凝一眼床边的女子,他沙哑开口,“艾图雅?” 伏在床边浅眠的雅竹听到动响,抬起头,盯着泽青她惊喜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扫视房间四周,他问道:“这是,咳,咳……哪里?” “这儿是,是谷州城内的别院。”雅竹小心地望着他。 “谷州城内?”皱皱眉头,他疑惑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雅竹摇摇头,“是王妃救了你。” “杨婉儿。”唇角轻扯,柳泽青轻嘲道,“她居然会救我?” “嗯。” “衣服是谁帮我换的?” “王妃。” 放在被子上的手扯紧,他继续问道:“我晕睡了多久?” “三天。” 三天,塔拜英达究竟在干什么?居然三天都找不到这里? “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雅竹惊愕地抬眸。 “传信给塔拜,告诉他,我还活着。” “我……不能去。”垂下头,她低声道。 “你顾忌杨婉儿?”秀眉微挑,柳泽青顿了顿道,“你找她来,我跟她谈。” “王妃去了军营,今天估计不回来。” “那恐怕要劳烦你去军营走一趟。”语气淡然却让人无从回绝。 沉默片刻,雅竹抬头:“好,我去找王妃。” 第180章 宁王府南苑。 玉环抹着眼泪,哽咽道:“小姐,您好歹把药喝了,少爷他已经……不在了。您千万不能再有事。” “咳,咳……”用力捂住胸.口,鲁盈盈似乎要将心肺都咳出来,她缓口气道,“是我害死了哥哥,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小姐,都是杨月儿那个贱女人害了少爷!她们姐妹俩一个比一个歹毒,都是害人精!”玉环恨恨地咬牙,突然想到个主意,“小姐,不如等王爷回来,我们向王爷告……” “你觉得,咳,咳……会有用?”苦笑,鲁盈盈打断她。 连打仗,他都将她带在身边。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去争,也再没脸面去争。 “小姐,那我们怎么办?”玉环着急地盯住她。 “走。”一个字,费尽气力才说出,砸得她的心生生的疼。 舍不得,哪怕只是远远地瞧着那人,也好。只是她不能如此没有骨气,如今她什么也没有了,不能连最后的尊严也丢掉! 哥哥的事,她听说得不多,却也能猜出一二。所以,她更不能留下,再也不能。 “走?去哪?”玉环瞪大的眼。 “不管去哪儿,自己走总比被人撵走来得强。”缓缓闭上眼,鲁盈盈凄凉道。 杨婉儿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她既然连小小的侍妾都容不下,又怎么能奢望她大度地接纳自己? 与其叫人毫无尊严地赶出王府,倒不如自己走的干脆。 “少爷已经不在了,小姐我们还能去哪儿?”玉环低低抽泣,“而且,没有王爷的命令,他们怎么会放我们走?” “他们?”鲁盈盈惨然笑道,“不如就与你打个赌,他们就算知道我们要走,也决计不会阻拦。” “可是您是王爷的妃呀,他怎么能如此狠心,弃您与不顾!” “他的心?他的心从来就不曾在我身上过,狠心又从何说起。”眸中带着痛楚的绝望,鲁盈盈吩咐道,“你快去收拾些随身之物,我们明日就走。” “小姐!”床上人现在这模样,玉环看着都心疼,她怎么能让小姐带病离开? “快去!”将满腔的酸楚倒回去,鲁盈盈阴沉了脸色,怒道,“是不是连你也要违背我的意思。” “小姐,奴婢不敢。”玉环跪在床边,“您别动怒,奴婢立刻就去收拾。” 叠好衣物,珏环又挑捻起首饰,出去最怕的就是没银子。她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多带点值钱的东西,绝对不是坏事。 “小姐,这个怎么处置?”握着手上的东西,玉环犹疑不决。 “带着。”凝视她手上的金钗片刻,鲁盈盈冷然一笑:“我想,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 “林越,王爷呢?”帐内没有看到萧启煊,莫希四处找人,正巧碰上林越。 “王爷在处理军务,请王妃在帐中稍等片刻。” 还稍等,等得花都谢了。 “他在哪里?我过去找他。” “王妃请见谅,王爷暂时有要事处理。” 这个死林越,就不能换句话啊! 莫希瞪他,甩手:“算了,本王妃回帐等。”说完她垂首凝着脚尖,晃晃悠悠往回踱。 竖起耳朵,身后没有声响。莫希悄悄扭头,数尺开外的营地上哪里还有林越的影子! 哼,不告诉我,我就没有办法找到他了吗? 足下轻点,她掠出数丈开外。 隐约听到前方有吵闹声,莫希四处张望,没有发现其他人,甚是诧异,她便徇着声音朝前走去。 “孙通,你还不快快放下武器!”只听得一人大声嚷道,“平日我居然与你这种人称兄道弟,我呸!” “劝你们都别再作垂死抵抗,王爷或许会从轻发落。” “何忠,我有苦衷,是我对不起各位兄弟,但是今天,我还不能死。”孙通握在弓弩上的手紧了紧,与身边的数十人背对背围成圈。 筠茹还未救出,他不能死,而杨月儿开出交换筠茹命的条件……他无论如何,都要办到,即使是同归于尽! 那么多人围在一块干吗呢?没有人发现,有个女子在悄然靠近。 莫希好奇地走向人群,人似乎不少。想看到里面的情况,必须想个办法才行。 狡黠地一转,她将纤手展开在颊边,轻轻咳嗽一嗓子,提气喊道:“萧启煊——” 果然,众人纷纷回头。 孙通听到这一声,眼中陡然爆出精光,迅速搭箭拉弓。 杨婉儿?! 她来得正是时候! 诸将尚未回神,只听得“咻”地一声。 凌厉的箭破空而至,直射向莫希的心口。莫希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愣忡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急速而至的利箭,避无可避! 萧启煊看完墨合里送来的密信,又将华州的事作好安排。 适才士兵来报,孙通领人潜逃,他便赶来这里。 远远瞧见的便是这番景象。 长箭带着疾风啸啸而去,萧启煊蓦然一震,亦如置身于荆棘丛中,扎的骨肉鲜血淋漓,却动弹不得。 快闪开!快闪开啊! 箭刺过去的瞬间,他的心仿佛一下子被掏空,喉中发出悲痛的低吼:“婉儿!” 电光火石间,莫希只觉得手臂猛然被强大的力量推出,始料未及身体重重甩在地上。原本近在咫尺的箭羽,闪电般没入雅竹的胸口。 一箭穿胸,鲜血飞溅! 雅竹的身子软软地向后倒去。 她是受柳泽青所托来找莫希的,不想经过这里遇上这一幕。雅竹什么也没想,冲过来一把推开眼前的女子,代她受下这一箭。 “雅竹!”莫希惊呼,不顾被磕破皮的手,从后面接住雅竹,紧紧抱住她。箭穿过她的后背,莫希抬不动她,便将她放倒枕在自己的腿上。 “雅竹……”刚开口,泪就模糊了双眼。 鲜血浸透莫希的长袍,不时有血从雅竹嘴角咳出。她看得心揪,好像一根钢针扎进心底生生的疼,抱着雅竹的手不能自控地颤抖。 长箭深入,笔直地立在雅竹胸前,血从箭与肉相接的伤口处不断涌出,莫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计可施! 平生第一次恨,憎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要是一年前听爷爷的话好好学医,或者自己就能立刻施救。可现在她却慌得连最基本的止血,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手触及箭羽的刹那,莫希蓦地收回,强行拔箭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她的脑中混乱一片,她看不见别人,只有满目的赤红。 怎么办,雅竹,我该怎么办?! ——谢神医!对,谢神医……他一定会有办法! 莫希正欲起身,却感到手臂上一紧,雅竹拉住了她,猛烈的咳嗽后,她艰难开口:“王妃……别难过……” 原本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唰唰落下。 雅竹苍白的脸上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我娘未来得及……做的,我终于做到了……等会见到她,我也能……”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谢神医……谢神医在哪?”莫迅速希扭头朝身后喊道,“快!叫谢神医过来!” 雅竹握着莫希的手紧了紧,她回头:“雅竹,你撑住,一定要撑住啊!” “来不及……”雅竹无力地摇摇头,她松开拉住莫希的手,将左腕上的东西取下,沾满血的手染红了串珠,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她费力地帮莫希带上串珠:“这是格兰公主托于……我娘的,如今……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你别说,谢神医就快到……别说话。”话里带着哭腔。 雅竹听话地点头,合上双眼,同时莫希却感觉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缓缓滑落,终无力地垂下。 “雅竹!你别睡,睁开眼看着我,你快睁眼啊!”莫希再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身后,拉弓射箭的孙通以及一干叛军已经被制服。 没有人说话,悲壮地沉默笼罩着整个夏昭营地。 冷风萧萧,吹得插在营地上的军旗猎猎作响。湛蓝的天空中,春光灿烂,无视原野上一行人的悲痛。 一阵风吹过,无声地卷走了地上的轻尘。 那个既叫雅竹又叫艾图雅的丫头,那个有清澈双眸又烧得一手好菜的丫头,那个既背负南迟人所背负的责任又有报恩之心的丫头—— 已经不在了! 和外清内的这一仗大获全胜,以孙通为首的反贼被一网打尽,所有萧启业通敌叛国的证据,萧启煊已然全部拿到手。 他封锁了此事,除却伏诛之人以及他的亲兵,无人知晓与南迟之战,其实已经正式结束……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过得太快,对于莫希来说,战场所历恍如一场噩梦。 第181章 听到推门声,杨月儿拧着秀眉,不耐烦道:“不是说过在我休息的时候,不要再来打扰,你还不长记性?把桌上的燕窝羹也给我端走!” 半晌,未听到莲儿回话。 脸色一沉,杨月儿厉声责骂道:“你个死丫头,本王妃跟你说话呢,耳聋了吗?” “王妃姐姐看清楚,我可不是你的丫鬟。” 闻言,杨月儿大惊,迅速从榻上坐起,看着对面的人,冷哼道:“鲁盈盈,你不在宁王府好好养病,跑到我这里来作什么!” “来还姐姐东西。”她从袖中取出金钗。 “你,你好大的胆子!”脸色一变,杨月儿凶相毕露,“在我这里岂容你放肆,再不滚我便叫人了!” “姐姐不妨叫两声试试,可有人应你。” “来人!快来人哪!有刺客!” “刺客?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鲁盈盈逼近她,“我正想试试,姐姐的钗够不够利。”说着鲁盈盈用钗尖抵住杨月儿细嫩的脖颈。 “你,要干什么?”杨婉儿踉跄后退,背死抵着墙角。 “姐姐不要乱动,一个不小心被划破脸皮可不好。” “鲁盈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要作什么?” “啪!”鲁盈盈甩手给她一个耳光。 “你说,无冤无仇?那我哥哥的死,我该找谁算?” “不关我的事,都是杨婉儿,一定是她干的!”杨月儿惊慌地否认,“还有莲儿,是她们合伙要陷害我,她们故意害我。” “收起你这副可怜又可笑的模样,杨月儿,今日我不杀你,我要你生不如生!” 手上的钗慢慢滑过杨月儿地两颊,鲁盈盈扯扯嘴角,笑意阴寒森冷。 冰凉的触感令杨月儿瞳孔一缩,她恐惧地瞪大双眼。 —————— “十日后,益州、新州、合州三军分别从西城门、北城门、南城门攻入华州,在南门汇合后直取皇宫。” “是。” “谷州那边下药制造混乱,借南迟之手除去萧启煊!” “是。”司徒盛拱手,旋即犹疑道,“王爷……” “还有何事?”见他欲言又止,萧启业问道。 “王爷,墨合里传来消息,丞相郝鲁华成狼子野心,意欲谋反,所有反贼乱党皆被大王子所领军队击溃,已经全部处决。不过郝鲁华成那只老狐狸趁乱逃跑,如今不知所踪。南迟王下榜全国通缉逆贼郝鲁华成,举报其行踪者皆重重有赏。” “南迟大王子?”萧启业疑惑道,“他不是一直在沙都国吗?” “王爷恕罪,属下至今未能查出大王子是何时秘密返回。他甚至还带回八万沙都禁卫军相助。” “什么?!”霍然起身,萧启业阴沉了脸,“他的事败露,那我们岂非……” “属下刚刚得到飞鸽传书,恐怕不日萧启煊他们也会得到消息。” 闻言,萧启业顿时勃然大怒:“郝鲁华成这个老东西,真是愚不可及!他的提前行动,差点毁了本王的大计!就算南迟不通缉,他若出现在此,本王也决饶不了他!” “郝鲁华成至今下落不明。”司徒盛接道。 “本王不会放过他!”眼中冷光爆闪,萧启业一拳砸在案几上,“今夜你立即去益州,亲自部署此战,其他人本王信不过。此事不能再等,后日,你速速将十万人马调来。各城门口守卫中本王已安插了人手,到时见旗发兵!” “是。” “等等。”萧启业突然叫住门口的男子。 “王爷还有何吩咐?” “你去趟霁月苑,对本王而言,杨月儿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多个人多麻烦。”眼底清楚地闪过一线杀机,萧启业拍拍司徒盛的肩膀道,“她就随你处置。” 微震,司徒盛很快恢复镇定,他拱手道:“是。” ———— “啊——”惨叫凄厉,仿佛尖锐的爪,狠狠刺上心头。 司徒盛一惊,飞快掠向声源传来的房间。 “你居然敢躲?!”鲁盈盈瞪着杨月儿,反手就是一掌。 杨月儿应声倒地,头狠狠嗑上桌腿。温热的液体从她的嘴角,后脑流出。 “什么人?!”司徒盛推门而入,屋里并无外人,杨月儿昏倒在地。从大开的窗望出去,似乎有黑影闪过。 他来不及深究,迅速蹲下,手探向地上女子的鼻息。 还好,只是昏死过去。 眸光微转,瞥见她雪白的颈侧拖出的一道长长血痕。 未多想他给她止住血,用床单将女子全部包裹起来,他夹着她跃上屋顶,奔至后院侧门。 杨月儿,帮你到此为止。今日之后,是死是活,你自求多福吧。 凝一眼地上的女子,司徒盛转身,面无表情地离去。 第182章 在门外犹豫片刻,小厮终于推门禀报:“王爷,后院有人求见。” “后院?”不耐地皱眉,萧启业语出阴冷,“何人?” 小厮也心有困惑,好好的大门不走,偏从后门而来,神神秘秘,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 王爷突然发怒,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回,回王爷,小人问了,他没说。” 沉下脸色,萧启业冷喝道:“本王不是吩咐过,没事不要来打扰,闲杂人等本王一概不见!” 战栗地起身,小厮捧起手中什物,哆嗦地呈递上去:“他说,说王爷您看到这个就会见他。” 甩袖取过,萧启业垂眼凝向掌中的什物,半晌。 突然,他冷冷一笑:“带那人过来。” 一声“康王爷。”,随着推门声,飘进来。 慢悠悠地转身,萧启业眸底溢出丝浅笑:“丞相大人,别来无恙。” 撩起下摆,萧启业坐回椅上,指了指手边的座位。 “丞相大人,请坐。” 郝鲁华成的目光移向他的左手,掌中把玩着的正是他托小厮送来的相印。 对上一脸风尘仆仆的郝鲁华成,萧启业随手将相印丢在桌边。端起手边的茶,他轻啜一口,这才缓缓开口:“不知丞相大人此次前来……”故意拖长了尾音。 “此次,老夫来得实在冒昧。”说完,郝鲁华成瞥一眼书房门口。 萧启业会意:“丞相大可放心,此处安全得很。” 将视线从微掩的门上转回,郝鲁华成无力地长叹:“康王爷,如今老夫再不是南迟丞相。” 萧启业淡淡笑道:“相爷在本王眼里永远便是长辈,与官阶无关。听到墨合里传来的消息,本王也甚是担忧,幸得如今丞相安然无事。” 闻言,郝鲁华成心底激动不已。 原来,他的儿子一直将自己当长辈来看待。 捋了捋颌下花白的微须,郝鲁华成忍不住欢喜,他的儿子,他果然没有看错。 等了片刻,见他只笑不语,萧启业微微诧异,开口问道:“不知相爷今日到访,所谓何事?” 抑住心里波动,郝鲁华成终于下定了决心:“老夫今日是想告诉康王爷一件事,很重要的事。” 心底暗暗猜忌,萧启业脸上却一派恭谦:“什么事,相爷尽管说。” 微一斟酌,郝鲁华成紧紧盯上对面男子脸:“其实你并不是先帝之子,你更不是夏昭人,因为你的父母都是南迟人。” 姑且看看你这只老狐狸,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眼眸微动,萧启业不可置信地反问:“本王的父母是南迟人?” “是。” “依相爷所言,那刘素并不是本王的新生母亲?” “她是。只不过刘素不是她的本名,她真正叫做依米桑素。” “既然如此,丞相定然也知道本王的父亲是谁?”萧启业追问。 深吸一口气,郝鲁华成缓缓道:“你的亲生父亲,就是我。” 一愣,萧启业凝神打量他片刻,阴阳怪气地反问:“哦,竟是你?” “没错,是我。” “哈哈哈……”萧启业突然放声大笑,“郝鲁华成,怕死就罢,你居然连这种谎话也敢编?” “康儿,我没有骗你。”见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所说,郝鲁华成心如刀割,痛苦地看着眼前笑得猖狂的男子。 萧启业倏然离开椅子,慢慢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道:“你知道骗本王的人,是什么下场吗?” “康儿……啊——”瞳孔悚然紧缩,郝鲁华成垂头望着插在自己身上的匕首,“康儿,你,你居然要杀我?” “康儿?”讥讽地盯着他的脸,萧启业沉了嘴角,“本王的名字岂容你随便叫?” “康儿,我怎么会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你真是我儿啊!”心底的悲恸,远远超过腹下的伤口。 “真的?”眸底闪过一丝犹疑,萧启业不确定地反问,“你果真是我爹?” 见他这样,郝鲁华成顾不得伤痛,大喜道:“当然是真的。你娘当年没有对你说?你想想,你娘死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当年的事……本王得好好想想。”食指摩挲着下巴,他想得入神,“哦——” 郝鲁华成眼光一亮,对上男子的视线:“你想到什么了?” “本王在想,这事你是不是该到——”眼中凶光毕露,萧启业猛然握住他腹下的匕首,狠狠推进去,“阴曹地府去问我娘!” “你……你……逆子!”眼角青筋暴起,郝鲁华成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目,颤抖的手指向眼前眸光狠鸷的男子。 沽沽热流,迅速从腹下涌出。 “别说你不配是本王的父亲,就算真的是,你也得死!”萧启业冷冷盯住地上的人,眸里掠过狠戾,他狰狞笑道,“今日本王就敬敬孝道,送你这一程。” “你……”脸色苍白,郝鲁华成老眼浑浊一片。 呵,他的好儿子啊,果真是好儿子! 喉咙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扼住,郝鲁华成喘不上气,咳出大口鲜血,终一头栽倒在地。身体痛苦地抽搐着,片刻后,不再动弹,他终于涣散了眼神。 死不瞑目。 厌恶地瞥一眼地上的尸体,萧启业高声喝道:“来人!” 片刻后,一人领着几名侍卫进来。 “王爷。” “把这个,赶紧给我弄走!”暴躁地丢下一句话,萧启业甩袖离去。 第183章 宁王府书房内。 “见旗发兵?” 苏逸上身松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两手反交贴在脑后,宽袖滑至臂肘,蓝衫更衬得他薄酒悠然。 “错不了,益州快马加鞭传来的密报,你看看。”下巴朝案几上平铺着的信纸努了努,他又闭目养神。 陆世轩从椅上起身,上前几步,取过信,绣着雅致竹叶纹的白袖下双手轻抖展平,快速扫瞄一遍,却没有漏下半个字。 沉默片刻,他抬眸,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萧启业终于按捺不住了!” 苏逸一脸了然,他分析道:“郝鲁华成密谋造反,有人从他府上盗取密函,泄露消息,他一不做二不休提前谋反,被南迟大王子多伊泰尔一举击破。萧启业一直与郝鲁化成暗中联系,他的事败自然威胁到萧启业。反不反结果都一样,不如起兵,王爷与华州重军皆在谷州,所以他以为他的十万反军,足以攻下华州。” “他却不知,咱王爷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苏逸星眸璀璨:“前阵可憋得我手痒,我只怕他这一仗来得不够快,此番就让他败得心服口服!” “萧启业也非无能之辈,我们还是小心行事,以华州不足五万守军对他十万兵马就是我们的一个劣势。” “虽是劣势,却也是优势。” 陆世轩会意:“他们人数虽多,军心却涣散,届时我们的人只要带个头,恐怕那些人就只有丢盔弃战的份。” “所以嘛,我期待这一仗。”俊眸黑亮,苏逸笑道,“想来,会很有趣。” —————— 圣武七年春,天晴,长风。 康王萧启业以朝中有乱臣贼子图谋不诡,私藏南迟罪相为由,领十万叛军,直逼皇宫。 东城门,苏逸领两万御林军,正面迎击其叛军。 “苏逸,素闻你诡计多端,今日就让本王瞧瞧你到底有何本事!”萧启业冷哼,目光如剑直刺过去。 “萧启业,你还不投降!”苏逸抬起右手上的剑,直指其要害。 “怎么?你觉得凭这区区两万人,能挡得住本王?”看到苏逸,萧启业心中暗喜。 陆世轩再神也不可能一人守住两处城门,若他守在北城门,那最重要的南城门处便是空缺,司徒盛所带精兵将长驱直入。 “你那点本事,两万足已。”苏逸悠悠一笑,冷嘲道。 闻言,萧启业顿时阴沉了脸色:“本想留你全尸,现在就算投降,本王也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眸光一沉,苏逸剑锋直指对手眉心。 眼中凶光骤现,他猛然朝身后挥手,薄唇中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身侧几名部将对视一眼,扬剑而出,齐齐拔剑,然这剑锋所指却是萧启业。他身旁的亲兵猝起反抗,却寡不敌众,十数回合之后皆被斩杀拿下。 “你们——胆敢背叛本王!”脸色阴鸷,萧启业猛然砍向其中一人,其余数将皆拿剑攻向他。 叛军阵前生变,顿时乱作一团。 几个亲兵骇然抽剑,围在萧启业左右,拼死抵抗护他周全。 他们负隅顽抗,苏逸挥军反攻,紧追其后。 ———— 北城门口,陆世轩挺直腰杆,一手握缰,一手持剑,平日里儒雅温文的眉宇间,多了份凌厉之色。 扫过对面众兵士,男子朗声继续道:“想想多少父兄妻儿翘首盼归,既为夏昭子民,何苦自相残杀,莫非你们铁了心,要同逆贼萧启业一并送死?” 这些都是穷苦人家的年轻男子,参军本非自愿,听完陆世轩的话,更是心生畏怯。 陆世轩攻兵先攻其心,见众人动摇,他又道:“此时放下手中的武器,本将既往不咎,饶你们不死!” 话音刚落,四方战鼓擂响,摄人心魂。 反军更如惊弓之鸟。 突然,反军中有人扬声喊道:“我等已然作乱,此时即使投降,也得冠上叛军之名,哪里还有活路!” 陆世轩扬剑,道:“当今圣上素来惜才,本将在此作保,愿归顺之人,一概无恙。” 马上众将相互点头,终齐声请降:“我等愿意归降!” “我等愿意同降!”身后众兵士纷纷跪倒在地。 ———— 南城门高墙之上,杨枭天负手而立,睿智的双眼中目光犀利非常。 低头俯视山下的众叛军,他嘴角轻泛起一丝笑,好久没有这种感觉。想着他大手一挥,城墙上早已安排好的弓箭手立身而起,箭落如雨。 城外,惨叫声,哀嚎声应时而起。 杨枭天左手按上腰间剑柄,右手抽剑,长剑离鞘斜指青天,他朗声道:“众位将士,萧启业叛逆欲乱我夏昭,本相可念汝等无知被惑,不欲深究。此时弃械投降,本相一概既往不咎,否则杀无赦!” 苏逸安插进益州叛军的人,很懂得如何把握时机,他们纷纷带头将手中的刀剑扔在地上。 眼下,叛军近半受伤毙命,众人见有人带头投降,也跟着纷纷丢下武器。 至此,捷报传入宫中。 ——叛军尽数拿下,动乱已平。 ——宁王萧启煊即日拔营,十日后将回都华州。 第184章 春光明媚,杨柳吐翠。 莫希长吐一口气,赶走心底的阴霾。 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 注意到怀中人的细小动作,萧启煊低头问道:“怎么,是不是马太快?” “没有。” 经他这么一提,莫希突然回身,仰头看向男子。 俊眉微拧,萧启煊一手握紧缰绳,一手稳住她:“这么不安分。” “萧启煊,我们为什么要去俞州,为什么不和大军一道走?我们家萧芷然怎么办 ?” “萧芷然有青荷照料,你大可放心。至于去俞州,是去见个人。” “见谁?”莫希好奇地歪头看着他。 “你哥。”薄唇淡勾,少有的揶揄语气。 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个哥?灵动的眸里带着疑惑,莫希想了半天,也没从脑中找出 这么个人物。 “王大万。” “花昊彦?”莫希这才记起有好久没见过他,鼓着腮忿忿不平道,“我在战场拼 死拼活,这家伙,原来跑到俞州来逍遥快活!” “这样的逍遥,我想他更宁愿去战场。”指,不觉捏上她的粉颊。 “为什么?难道他没钱付账叫人扣下,非得你去才能放人?”早就劝他平时不要 败家,这回惹麻烦了吧。 “他遇上了暗剑门的人,传信叫本王派两名好手去助他。” “两名好手?”莫希惊呼,反手指着鼻尖,“我也算?” “你在客栈等我。”萧启煊淡淡道,“我去就行。” “不好。”莫希摇摇头,两手圈上他的腰,“我陪你一起。” 为她这亲密的举动,萧启煊唇边的笑意加深,他左手扬鞭,加快了速度。 “喂,萧启煊。” “嗯?” “你能不能慢一点?”莫希的脸在他怀里蹭了蹭道,“这么颠有点难受。” “嗯。”点点头,萧启煊若无其事地加了句,“慢一点到俞州,赶得上给花昊彦 收尸。” 想了片刻,她再次仰头:“暗剑门是什么东西?” “江湖上的杀手组织。” 脸一黑,莫希道:“萧启煊,你还是颠我吧。” 一路颠簸,莫希感觉腰上有东西硌着,难受得很。她取出罪魁祸首,放在手上, 恼火地瞪着它。 银锁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其中间刻着的‘柳’字格外显眼。 “萧启煊,你说柳泽青为什么要把这个给我?”莫希晃晃手上的锁片,“难道是 为了答谢我的救命之恩?” 银锁片边角有些磨损,分明是半旧之物,哪有人用这个当谢礼? “你这么笃定她是给你的?”男子挑眉。 “难道她还是想托我转交给别人?” 萧启煊庆幸地点头:“还好,本王的妃不算太笨。” “少得意!”莫希撇撇嘴,“你倒说说,她要我给谁?” “人家托你的事,本王怎知?”男子不上当。 “切,不说拉倒。”莫希继续将脸埋到某人怀里,不睬他。 ———— 他在躲自己?! 重伤未愈,泽青虽时常疲乏,往往一睡就是整整一天。可清醒时,他的脑袋却一点不迷糊。 至宁王将他送回营,英达就没有来看过他。 今班师回朝,英达独乘一骑却非与他共坐马车,不是躲他又是什么? 难道是为那晚自己被人劫走而内疚?可是,他已经平安回来。自责?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 纵使聪明如泽青,此时也猜不出英达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咳,咳……”他又猛烈地咳嗽,“阿巴汉?” “是。”马车外传来阿巴汉的声音。 “叫主帅过来。” “这……”他为难地看着马车前的男子。 高头大马上,端坐着的人正是英达,他朝阿巴汉摇摇头。 “主帅还在前面处理军务。”阿巴汉的这个谎,扯得实在不够高明。 打完仗距今已有七日,还能有多重要的军务要处理? “是么?”车内人声音冷淡,“那我自己去找他。” 帘内传出悉索的声音,该是泽青在穿衣下榻。 阿巴汉着急地看向男子。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主帅一直不肯见军师。那时分明为了找军师,主帅就差没挖地三尺。怎么现在又…… 片刻后,男子终于向他点点头。 “军师,末将立即去找主帅。你等等,他很快就来!” “咳,咳……”马车内的回应是一串急促的咳嗽声。 手下缰绳被握得死紧,英达才制止住自己奔去看看车内人伤势的冲动。 可是,他不能。或许从自己对他有了那种念想之后,他们就再也不能回到以前。 再也回不去了。 他就此失去了十六年的好友,好兄弟。 凝着车帘良久,他终于下马,缓缓朝马车走去。 明明只有几步,他却走了好久,好久。 鼓起勇气,他缓缓掀开车帘。 那张时常萦绕梦中的脸,便慢慢映入自己的眼底。 泽青费力地撑起身体,朝他望过来。 英达在他的对面,坐下。 两人都没开口。 马车里静默一片。 “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泽青淡然的嗓音中,隐着凌厉。 虎目闪烁,英达避开他的目光。 怎么可以告诉你?告诉你之后,你会怎么看我,恐怕再不会当我是朋友,我们便再也做不成兄弟。 不如,就这样吧,在心底默默守着你,也很好。 “泽青,今年你可是二十二岁。”袖下的手扣得死紧,英达面上却带着淡笑。 “是。”泽青望向他。 “泽青,我叔舅家的三女儿明年十七,她素来仰慕你,回去之后我帮你去说媒,如何?” 对面的男子默不作声,只静静地看着他。 英达竟觉得这样漠然的目光,刺得他眼痛。心头骤颤,他别开脸。 突然马车轧上路边的大石头,车身猛然颠簸。 身体一晃,眼见泽青就要摔下来,英达的身体快过意识,迅速出手将男子稳住。 他的身体绵软无力,英达忽然有个极荒唐的想法。 ——就这样一直抱着他。 眼帘垂下,英达可以看到怀中男子苍白憔悴的面容。 “摸够没?”泽青冷冷道。 回神,英达这才发现扶自己的手不小心放在了泽青的前胸,柔软的触感让他蓦然睁大了双眼。 这,这怎么可能? “你……你是……”太过震惊,英达只听到脑中轰然作响。 决不可能,他怎么能够相信?! 他与眼前之人一起,整整十六年,他居然从来没有发现,他居然从来不知道,柳泽青竟是个女人?! “还不拿开?”淡哑的嗓音中,带着隐忍的怒气。 愣得一动不动的英达,倏地抽回手。 狂喜,自心底最深处溢出。英达仿佛置身云端,阳光穿透车帘,直射进他的心里。他确信就算是打败宁王,也不会有这样欢喜与激动! 难怪她从来不愿与自己一同洗澡;难怪从不曾见她刮过胡子,难怪她食量小得吓人;难怪…… 压抑住内心的风卷浪涌,英达颤声问道:“你,你居然是女人?” 清冷的眸子扫他一眼,泽青淡然反问道:“我有说过自己是男人吗?” 低头沉思半晌,他认真地摇摇头:“没有。” 当年她初进将军府,十多日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连她的名字都是父亲告诉英达的。那样倔强那样孤傲的神情,那样冷漠那样淡然的性子,府上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以为她是个男孩子,她自己也从不曾辩解过。 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的英达活泼好动,泽青自来到将军府,喝药似乎从未 间断过,于是小时候他便习惯保护她,单纯的保护。 而现在,他笃定,他可以将这种保护的期限延续下去,或许是一辈子。 ——对,就是一辈子! “你,等我一下!”丢下话,英达扎出帘外。 垂下眼睑,泽青凝向胸前被他抱过的痕迹,苍白的脸上红霞淡浮,只是急急冲出马车的男子并未瞧见。 马车外,众将士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他们的主帅从马车内出来,就急奔到不远处的林子里。遥遥几声低吼,传入众人耳中,他们心惊胆寒地将目光移向马车。 军师大人,到底对我们的主帅说了什么? 第185章 马停在百翠坊的门前,嘉穆不满地拧紧秀眉。 “花昊彦,怎么兜了一圈,我们又回来了?” “你伺候人的本事太差,本少去会几个朋友,你在这儿学学。” 伺候人的本事,要在这儿学?他到底想干吗?! 俏脸微红,嘉穆恼火:“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和你一起去。” “那地方,女人去不得。” “又是女人不能去的地方!”她抬脚就要踢人。 躲过一击,花昊彦轻描淡写道,“本少觉得公主是不是该回南迟?” “我在这里等你。”眸转得飞快,嘉穆不等他回答又立即抢道,“不过下马之前,你要给我抱一下。” “这个——”男子思量片刻,点头道,“倒可以。” 沾着无色无味粉末的纤手,环住男子的腰,不着痕迹地拍了拍,旋即又放开。 二人刚下马,温娘就迎出来。 “哎呀,公子来了,快快里面请。” 指上夹着银票,花昊彦笑道:“温娘,本少把她放在这儿,三个时辰后来领人。” 温娘瞥上男子手中的银票,笑道:“公子尽管放心,姑娘在我们这儿,保管好酒好菜伺候着,决不怠慢。” “嗯。等会儿,恐怕还会有位姑娘过来。”花昊彦翻身上马,丢下一句话,“照看好她二人。” “这个是自然,公子走好!”揣好银票,温娘喜滋滋地领着嘉穆进去。 *** 莫希仰头,太阳并没有打西边出来啊! 怪了,萧启煊为什么带她来这种地方?! 眯起水眸,莫希暗暗猜测他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二位公子,怎么称呼?”温娘细长的眸扫过眼前二人,眼角笑得多出两道细纹,“可是第一次来我们百翠坊?” 莫希瞥过某人,事不关己地看着这位打扮艳丽,保养得宜的中年女子。 “老板娘,这里可有位姑娘在等人?”萧启煊淡淡问道。 “有的,刚来没一会儿。不知道公子是要……” 话,被摆在眼前的银票堵了回去。 “带她去见那位姑娘,她二人劳烦照看。”明明是拜托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倒像命令。 这,他也想得太周到了吧,连姑娘都替自己找好了?莫希有点目瞪口呆。 温娘用兰花指抚了抚自己的发鬓,媚笑道:“公子请放心,姑娘,我一定帮您照顾好。” 这一前一后来的两人绝对非富即贵,出手便是一千两的银票,俞州城内的富家子弟,哪个她不认识,这几个人,虽不知到底是何人,但她却知道,他们的身份必定尊贵。 “老板娘,麻烦你带我去见那位姑娘吧。”说话的是金发少年,刚才的英俊男子转眼竟不已见了人影。 识人无数,温娘一眼便瞧出眼前男装扮像的少年,实乃是个女子。 又是个金发女子! 温娘兰花指一挥,对立在身后不远处的小厮道:“阿宝,带她去见那位姑娘。” “好嘞,公子里面请!”阿宝说着,走在前面领路。 *** 捻起一颗葡萄,含在口中,嘉穆百无聊赖地托着腮。 花昊彦个混蛋叫她在这里等的人,到底是谁,再不来,自己可要去找他了。 这里,实在无趣透顶!可是男人为什么偏偏都喜欢来这种地方,想不明白。 “我自己进去。”莫希对阿宝摆摆手。 “小的不打扰二位了。”说完,阿宝转身离去。 门推开的刹那,嘉穆拈在手上的葡萄滚落。 “婉儿?!” “嘉穆?!” 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儿?”莫希盯着她,走到桌边坐下。 “花昊彦怎么把你也给弄来了?” “什么花昊彦,我是被萧启煊丢在这里的。”顺手掂起葡萄,抛在空中,莫希张口又给接住。 “你这吃法,真好玩。”嘉穆也抓起葡萄,准备效仿。 “等等再玩。”莫希按上她的臂,“我问你,花昊彦去哪里了?” “我哪知道。”嘉穆耸耸肩,“他让我在这里等他。” “你知道他干吗去了?” 嘉穆摇头:“他说去见朋友。” “切!”莫希挥手,“他骗你。” “你怎么知道?” “萧启煊说花昊彦遇上了麻烦,找我们来帮忙。对方似乎来头不小,是暗剑门的杀手。”莫希皱眉问道,“暗剑门到底是什么地方,专门杀人的吗?” “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啦。”顿了顿,嘉穆突然惊呼,“专门杀人的?天哪,我得去帮他!” 莫希一把拉住从椅子上跳起来的人:“你不是说不知道他在哪儿?” 秀眉微扬,嘉穆得意道:“本公主用了追踪粉。” 第186章 “喂,我们为什么不走大门,反而要偷偷溜走?”嘉穆压低声音,问向对面与自己一样躲在柱子后面人。 “他们俩都交待过那个老板娘,你觉得她会放我们出去吗?”瞥一眼她身上的衣服,莫希又道,“等会儿是去打架,不是相亲,麻烦你能不能换套衣服?” 还她一记白眼,嘉穆回道:“外面不远就是衣店,我们一起去。” “姑娘,我可不用换。”莫希拍拍身上的长衫,自己本来就是男装打扮。 “我出去要买件和花昊彦一样的衣服。”食指点着下巴,想了想,嘉穆诱惑道,“他今天穿的是深紫色,我也要穿。你,确定不换?” 和他穿一样的颜色? 那不就是情侣装?!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墨绿色。”莫希脱口道,“我要换墨绿色!” ———— “锵!” 长剑同时出鞘。 众多黑衣人将花、萧二人团团围住。 若大的林子却静得出奇,甚至只听到风吹叶动的声音。 “哎呀呀,这次是一百八十人。”凤目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笑颜中带着嘲讽,“三叔真是舍得。” 围着他们的只有六十人,还有一百二十人埋伏在林中。 “舍得什么?”神色淡定,萧启煊问向背身而立的男子。 “自然是银子。”花昊彦道,“雇一名暗剑门的杀手要五千两,一百八十人,啧啧啧……要花多少银子?!” “九十万两。”身后淡漠的声音再次想起。 “想不到王爷脑筋转得这么快。”声音清魅惑人,花昊彦问道,“花家绸庄正缺一名账簿先生,不知王爷可有兴趣?” “素闻花公子武功卓绝,本王府上正少一名护卫,花公子若有心,本王可以优先考虑。” 这么多人围着,他们居然还有心情说笑。 “这些话,你们留着到黄泉路上再说不迟。”黑衣人中,有名的男子不耐烦地打断两人。 待他说完,花昊彦突然惋叹:“可惜呀,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黑衣人冷哼反问。 “今日过后,天下再无暗剑门。”回话的却是萧启煊。 男子已然被激怒,扬剑道:“布阵——” ‘阵’字尾音未落,手上的剑倏然坠地,紧随着,男子也直挺挺倒下。 其他人顿时变了脸色,没有人来得及看清紫衫男子的招式,可是他们的人已经倒下一个。 “萧启煊,不如我们比一比,谁杀的人多?”凤目敛笑。 “这个主意,似乎不错。”墨绿衣衫的男子,淡然抬眸。 “大家一起上。”终于有人从震惊中回神,握紧手中的剑,率先冲上来。 剑光骤闪,数十名黑衣人跌落在地,皆捂住胸口,吐出大口鲜血。 “十一。”薄唇轻启,萧启煊淡淡道。 “不算,不算。”瞥过地上众人,花昊彦悠悠笑道,“现在本少把规矩说清楚,断气才算数。” 手腕一转,剑光再起。 “现在呢?”三个字,萧启煊说得云淡风轻。 见状,黑衣人骇然,脚都不由往后挪了挪。 “杀!杀了他们,三爷重重有赏!”其中一人,大声喊道。 立在圈外的几十名黑衣人相视点头,飞身加入攻围。 风啸,剑鸣。 鲜血飞溅,地上黑衣人的尸体,又多了一片。 更多的黑衣人遥遥飞至,瞬间落在二人面前。 “三十三。”萧启煊悠然道。 “三十四。”花昊彦接口。 暗剑门的杀手见二人出手狠决而迅速,不住有兄弟倒下而他二人竟毫发无伤,终缓下攻势,警惕地逼近,再次将二人围住,却不敢贸然出招。 *** “嘉穆,你蒙我吧。”莫希仰头望着高高的杨树。 这么大片的树林,她们连个鸟都没见到,更别说是人了! “不可能啊,追踪粉明明指到这里。”嘉穆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上的土,突然抬眸,“我敢肯定他们一定在附近。” 第187章 莫希恼道:“我们绕这里走了多久,还附近?你要是把我带迷路了,回去我不找你家花昊……” “哟,哪来的小美人?”粗嘎的声音打断她。 警觉地转过头,莫希望着身后的两名黑衣人。 “嘉穆,起来。”她伸手,拉起蹲在地上的女子。 盯着他们手上的剑,嘉穆疑惑道:“暗剑门?” “这个小姑娘眼力不错。”其中一人道,“我就要她。” “两个小美人长得都很好看。”另一人狞笑,浑浊的眼中满是欲望,“随便哪个,爷都喜欢。” “大胆!”嘉穆听着他们的话,早已暴跳,抽出腰上的鞭子,挥手朝二人脸上甩去。 “我倒没看出,这小妞居然还是个野味。”那人躲过一击,贪婪地盯住嘉穆。 “识相的就快滚,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莫希冷冷看着两人,双手紧握成拳。 他们是杀手,不知道对方的深浅,她不敢贸然出手。 还好,只有两个人,还好,嘉穆那一鞭,让她看出两人身手并不是上等。她们,足够应付。 莫希猜的不错,这两个人是在此把风放哨的,虽是暗剑门的人,却还算不得杀手。 “哈哈……”黑衣人肆意狂笑,“等会儿,便叫你知道我们兄弟的厉害!” 碧影掠起,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猛然吃痛,他受力不支狠狠跌倒在地。 旋身落地,莫希指着他愤愤道:“污秽小人,现在就叫你看看,谁更厉害!” 男人显然被激怒,爬起身,抽出长剑直冲她而来。 莫希腰身一侧,躲过。 嘉穆也再次挥鞭,与另一人打斗。 抓紧手中的长鞭,嘉穆用力往回一带,黑衣人腿被缠住,脚下踉跄,险些跌倒。 鞭一扬,卷住他手上的剑。 剑在空中划过。 “接着!” 莫希点足,抓住剑,翻身直下,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啊——”黑衣人惨叫。 神色平静地抽回剑,莫希转身。 “砰。”一声闷响,身后有什么东西,倒下。 “嘉穆,剑!”莫希将剑抛向空中。 “不用,我有鞭子。”她回绝的很干脆。 什么叫好心当成驴肝肺! “靠,鞭子有剑利索吗?”眼看着剑直直插入地下,莫希心里不爽道,“你那鞭子挥得有气无力,打在人身上估计也是不疼不痒,你就这么跟他耗!” “什么叫有气无力?”嘉穆也恼了,挥鞭忿忿道,“你过来给本公主抽一下试试,不痛不痒?” “上次在谷州,你抽我一鞭,我都没还呢!”莫希顿时来火,“不如今天我们把帐给算算!” “好啊,本公主怕你……” “小心!”莫希惊呼,男人的长剑直刺向嘉穆的胸口。 离得远,她瞪大眼睛,脚下用力,掠身向男子踢去。 她不能让嘉穆有事。 在她掠起的同时,嘉穆猛然后仰,身体以最柔韧的弧度倾下去,双手触地的瞬即,脚飞起,对准男子的跨下。 两条纤长的脚,一同踢上男人的要害。 男人痛苦倒地,还没来得及爬起,两柄长剑一道刺入他的胸,穿膛而过。 “让你用剑你不用,差一点小命玩完!”抽回剑,莫希愤道。 “刚才,要不是你让我分心,我早就把他解决了。”嘉穆拔出剑,不客气地回道。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帮你,你能这么快搞定吗?” “我告诉你……”嘉穆话还没说完,袖子却叫莫希扯住。 “有人来了!” “不会吧,还来。”嘉穆瞥过身边的树,眸光一亮,“我们躲在树上。” “嗯,快!” 脚尖轻点,两人无声落在两棵树的枝丫。 果然,片刻后,五六个黑衣人出现在树下。 “刚才,明明听到打斗声。” “快看!”其中一人指向躺地上的两具尸体。 “想不到花昊彦还埋伏了帮手。”他蹲下身,摸了摸地上人的脖颈,“他们断气不久,人应该就在附近,我们快去追!” “喂,他们走啦!”嘉穆压低声音。 “嗯,我们得快点找到他们俩,暗剑门的人似乎不少。”莫希凝着地上的尸体,若有所思。 “走,他们肯定也在附近。” “等等!”莫希拉住她,嘴朝地上撸了撸,“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浪费了不是很可惜。” 第188章 “五十九。”花昊彦甩甩手中的剑,“本少的手都砍酸了。” “六十一。”萧启煊没回头,拖着剑,他冷冷扫向眼前的黑衣人。 所有人皆是一凛,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啊——”身后传来惨叫,黑衣人惊悚地回身。 眼见一名同伴,痛苦倒地。 “嘉穆,你是笨蛋吗?”一个纤瘦的黑衣人大叫道,“告诉你不要打草惊蛇!” “杨婉儿,难道出这个馊主意的人不是你?!”嘉穆扬手扯下身上的衣服,紫衫倏现,“不好玩,本公主不玩了!” “是你没有配合好!”莫希也顺手扯落衣色外衣,碧袍骤现。 “喂,喂,喂!”嘉穆右手握剑左手叉腰,愤愤道,“刚刚我装得那么像,你居然说我不好?” “要不是你,我们才不会这么快被发现好不好!” “…………” “萧启煊,你的女人,你怎么没看好?”花昊彦挑挑眉。 “彼此。”睨向对面,萧启煊回道。 说话间,二人同时掠向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小女人。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实在不适合吵架。 黑衣人看出对面两人是女子,急声道:“快,先擒住她们!” 他们很有默契地分成两拨,其中十人向她们围去。其他人则劫堵萧、花二人。 “小心左边啊!”嘉穆惊呼,反手将剑递入黑衣人的胸膛。 “你才要小心身后才是!”莫希抽回剑。 两人相视一笑,原来她们可以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 “七十八。” “七十九。”花昊彦凤目一扬,满意道,“本少领先。” 她们俩人终于被打散,莫希反手一剑,刺穿身后的黑衣人,抬头却见四柄剑齐齐朝嘉落下。 “嘉穆——” 紫影闪动,快如鬼魅。 转眼花昊彦落在数丈开外,他放下怀中的女子。瞟过臂上的浅红,花昊彦骂道:“你是傻子吗,剑刺过来,都不会让?!” 让,其实当时嘉穆无处可让。 她咬着唇任他骂,眼紧紧盯着他的伤口:“你,流血了。” 花彦若无其事地扫过左臂:“没事,死不了。” 嘉穆却取出腰间的帕子,笨拙而小心地帮他包扎好伤处。 “本少的人,谁允许你们动她?”俊眉深拧,邪魅的凤目中杀气猛然张扬。 前面的几名衣黑人为这骇人的气势所摄,不住后退。 *** “诶?”腰上一紧,莫希惊讶地抬眸,正对上男子冷峻的神情,“哎呀,萧启煊,你不要吓人嘛。” “回去再教训你!”丢下冰冷的一句话,男子长臂一捞,将她带进怀里,同时长剑划过,数名黑衣人便无声倒地。 “八十三。” “什么?”在某人怀里莫希甚不安分。 “杀了八十三个人。” 杀了这么多高手,他还能面不改色,气不喘?莫希顿时一脸膜拜。 眼前,黑衣人还剩四个。 “等一下!”莫希突然叫停,“放我和嘉穆下来。” “我们也是来帮忙的!”嘉穆会意。 “现在是一对一。” “我要陪你一起打。” “好。” 一双深紫长衫,一对墨衣青袍。 紫衣潇洒,碧袍淡雅。 四人,同时扬剑,半空中,紫电青光划出四道白光。 黑衣人不可置信地望着身上的伤口,颓然倒地。 “哐噹!”嘉穆扔掉手中的剑,“花昊彦,你的伤怎么样?” “托你们俩的福,本少今日终于挂彩。” “他们怎么来这么多人?”嘉穆问道。 扫过地上的尸体,花昊彦冷冷讥诮道:“就算再来一百八十人,今天的结果也一样。” “花昊彦,我没看你平时和人结怨啊,你和谁有这么大的深仇?”莫希问道。 “本王听说,这些人是你三叔派来的?”萧启煊接过话。 “不错。” “你叔叔派的人?!”嘉穆惊呼,“他为什么要杀你?” “他并不是我亲叔叔,他是齐叔的表亲,亲虽远却还是姓齐。而我姓花,懂吗?” 齐家财产究竟有多少,恐怕就是齐权本人也不一定说得清。 谁人不眼红?哪个不想分一杯羹?齐叔待他与娘很好,他又怎么能让齐家毁在那些宵小之辈的手上。 足下微顿,嘉穆忍不住回身,再次望向地上七零八落的尸体。 原来花少不是人人都当得。 别人都羡慕他的外貌,家世,可又有谁知道他身上的那份责任与重担? 她想,自己似乎更了解他了。 *** 事情已然解决,他们四人也分道扬镳。 萧启煊与莫希二人动身回京,而花昊彦与嘉穆也启程回楚城。 路上,宽大的马车内。 嘉穆问向对面假寐的男子:“当时我们明明可以走掉,为什么在半路要折回来?” 慵懒的斜靠着软垫,花昊彦轻启薄唇:“那时,我们早叫人盯上,回来不过是为了将他们尽数除去。” 其实,他当时并没有猜出他三叔的真正用意。万一暗剑门这次的目标不仅是他,还包括他娘与齐叔呢? 随即,花昊彦就想到这个主意。他暗中通知萧启煊,再将所有人引去俞州,为得不过就是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拧紧秀眉,嘉穆看着他臂上的伤:“你为什么要帮我,挡那一剑?” 凤目微眯,男子邪气道:“你若受伤,谁来伺候本少?” “哼,谁要伺候你!”嘉穆别开头,眸却忍不住悄悄瞟向对面的男子。 有什么悄悄在心间滑过,滋润着她的心田。 此时她更加笃定,此生非此人不嫁。 第189章 马背上的女子仰头,再次建议:“萧启煊,不如我们等等林越他们吧。” “不必。”男子俊眉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问题,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半晌,男子发现衣袖叫人扯住。 “怎么了?” “我肚子饿。” 男子失笑,伸手从马鞍后取出一小盒糕点,递给她。 离开俞州前,莫希拖着某人去买了一大堆吃食。一路下来,已经被她消灭得七七八八。 “喏,喂你。”莫希拈着一块桂花糕,抬起左手。 萧启煊并未张口,眸却落上她纤细的小指,断痕处缠着密密的红线,不显突兀,倒有种别样的妖娆。 莫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变,刚准备缩回臂,手却叫大掌牢牢包住。 “疼吗?”醇厚的嗓音中充满柔情,仅一眼,已把他的心揪住。 战争虽已过去,可双驼峰留下的伤却永远在。纵然是他,也无力再挽回,本就无法挽回。 “嗯?”莫希想抽出手,却发觉他越握越紧,她瞅了他一眼,微恼,“本来不疼,但是你捏得我疼!” 趁男子松手的空隙,莫希挣脱,迅速将左手覆在右手下。紧咬着下唇,不敢再与他对视。 的确不疼,但是很丑。 身子一暖,落入结实的胸膛,萧启煊紧紧搂着她。 心跳突然变快。 犹豫半晌,莫希突然启声道:“萧启煊,你喜欢杨婉儿吗?” “嗯?”男人环着她的臂再次收紧,等着她的下文。 “那我换个问题。”莫希想了想,道,“你是喜欢以前的杨婉儿,还是现在的杨婉儿?” “以前?”男子声音淡然,“是多久以前?” “就是我来以前啊!”话脱口而出,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莫希顿时收声。 在男子怀里,莫希看不到他的表情,交握在身前的手,紧张地揣紧。 感觉到怀中娇躯一颤,萧启煊抬手覆上她的,启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与萧芷然一同么?”言语出乎意料的温淡。 果然,他的猜测没错。这世间,竟真有离魂转魄之术?! 这话,如响雷轰在头顶,莫希猛然抬眸,错愕地看着他。 原来,他早就知道。 也罢,迟早要面对的,不是吗? 勉强藏着声音中的惊惶,莫希艰难开口:“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低头静静地凝着她,萧启煊沉声道:“婉儿,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你私逃出府,搜遍整个华州寻不到你,我心急如焚!我只知你出战双驼峰,我担心得要命,生怕迟上半刻就保护不了你!我只知当在林中见到你的那刻,我又喜又怒,高兴你为我而来,却害怕一个不小心又让你受伤,那样我便再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你明白吗?杨婉儿,我不管你是谁,但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人是你,只是你!” 每个字,清楚地听进耳里,又狠狠敲在心上,她被撼动。 莫希望进他深邃的瞳眸,良久。 忽然有股满足从心底溢出,或许,这世间真的有命中注定这一说,就像自己与他。不必再刻意去隐瞒什么,其实,他都知道。也不必去解释什么,因为,他都明白。 她仰起头,对萧启煊嫣然一笑,千言万语却凝噎:“煊……” 深邃的眸,半眯起,他缓缓勾起嘴角。 “默惜,我爱你。” 莫希,默惜。 心瞬间被填得满满,幸福就是这种滋味吧。 从现在起,她是谁不再重要,知道他喜欢的是自己已经足够,不是吗? 莫希突然凑上前勾住他的颈子,回应他的,是她的吻,生涩却甜蜜。 指扣住她的肩,男子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在他深情的凝视下,莫希俏脸一红,乖乖闭上双眼。 斜阳落下余晖,地上双影拉长。 *** 男女主的感情戏,对于橙这种eq极低的情感白痴,其实很难写。 (这章差十几个字,不想凑字数,所以橙出现一下。有意见的砸吧,我坚决不躲。) 第190章 由于某女拖拉,他们还是和大军会合,一道回京。 夏昭大军今日归朝,接到此消息,苏逸、陆世轩一行人,早早便在城外等候。 “比起王爷,我倒更想见见你口中所说不同以往的王妃。”黑瞳中流出期盼地目光,苏逸眺向远方。 唇角扬起,陆世轩笑道:“大军很快就到,你不用心急,王妃到底如何,等会儿自然知晓。” 果然,不多久便听到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数十面军旗迎风翻飞。 “来了!”苏逸前迈一步,激动道。 “萧启煊,你排场真大,这么多人来接你。”莫希正说着话,只觉腰上一轻,双脚已着了地。随着,男子也翻身下了马。 大军最前方,高头骏马旁,两人同着青衣,并肩而立。一个隽秀窈窕,一个英挺修长。 远远望过去,苏逸拉了拉陆世轩的臂,疑惑道:“那个是王妃?” 金发赫然,不容置疑。 “正是。” “有看头,走。”苏逸举步迎过去。 一干侍卫,紧随其后。 “王爷。” 扫过众人,萧启煊朗声道:“这一次没叫本王失望,你们做得很好。” 垂眼,莫希轻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其他人听不清,可离他俩最近的苏、陆、林听得一清二楚。他们皆是一惊,目光齐刷刷落向对面的男子。 萧启煊朝她望过去,手上一带将她揽入怀中,道:“以后,不会了!” 莫希不料他居然会当着众人的面,做出如此暧昧地举动,俏脸一红,伸手推他。 萧启煊一笑松了手,今日他的心情格外舒畅,朗声对身旁众人道:“先回去,其他的以后再聊!” 走在后面的苏逸拉住林越,问道:“王妃倒不假,可这真是咱们王爷?” ———— 众人围着萧启煊进了大厅。 莫希便准备回去睡觉,与青荷一道走在长廊上。 “青荷,把萧芷然给我。”从青荷手中接过孩子,莫希领头往南苑走去。 眼瞅着就到苑门口,青荷着急地将她拦住。 “王妃!” “嗯?”莫希顿足,看向她。 “小郡主给奴婢带进去,您……不去看看王爷他们?” “他们有事要谈,我凑什么热闹。”说着,莫希就要进门。 青荷只知当日鲁盈盈入住南苑,自然不能让王妃与她碰面。眼前女子迈步而入,她突然叫道:“王妃,不能进去!” 莫希狐疑地盯着她:“这里是我的地盘,为什么不能进?” 青荷支吾道:“王妃,这里……在您离开王府以后,王爷便让鲁夫人……搬进来了。” “什么!”经她一提醒,莫希才记起,在自己离府后,萧启煊的确娶过一个女人。 出府不到三个月,他居然让其他女人住进她的地方! 这个混蛋,说什么只喜欢她,通通都是骗人的谎话! “走,进去看看!”莫希咬牙切齿。 “王妃,小郡主……”青荷为难道。 莫希低头,怀中的小娃娃已经被吵醒,乌溜溜的大眼中蓄着泪:“宝贝,你娘我现在有事要办,你乖一点,别哭啊!”说着,她在萧芷然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青荷,你抱她去找奶娘,估计是饿了。” “王妃,您……” “我进去会会她。”莫希朝她望了一眼,催道,“你快去。” 看着青荷远去的背影,莫希转过身,在门前凝视许久,她终于一步步跨进苑门。 昔日的景象,至今还历历在目。 为了躲避黑苦黑苦的中药,她常爬上大树,害得两个丫头满世界找她。 ——“您怎么跑到树上去了?害奴婢找得好辛苦!” ——“王妃呢?” ——“王爷……恕罪,奴婢……不知。” 王府中的一切,原来自己从来不曾忘记。 如今院中空落一片,那棵大榕树,还有那个在树下想办法救她下来的的丫头,却都不见了踪影。 回来又怎么样?很多事情已经变了,就连这个她曾经以为会住很久很久的地方,也易了主。 一阵风吹过,莫希突然觉得这苑内伤感得有些诡异。 如果说鲁盈盈住在这里,为什么会一点人气都没有,为什么她会有种荒凉的感觉。 壮壮胆,莫希终于推开房门,屋内的布置华丽,然都不是她以前所用之物,大红的罗烟帐,大红的绵被,整整齐齐地叠在床头。 分明是崭新的什物,却似乎好久没人动过。 桌上的茶盏竟也蒙了层浅灰,茶壶下似乎还压着什么。 莫希上前两步,抽出壶下的东西。 是一封信。信封得严实,上面写着五个大字。 ——杨婉儿亲启。 奇怪,是谁写信给她?为什么她没有看到一个人,青荷不是说鲁盈盈住在这里吗? 带着疑问,莫希拆开信封。 —杨婉儿,你赢了。— 当莫希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写信的人早已远离了华州。她细细地看着上面的字迹,清秀淡雅,虽未谋面,莫希却能感觉到,鲁盈盈必是个骄傲的女子。 —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我何必再留下。或许你会不屑看这封信,或许你已经在看,或许这些对我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 鲁盈盈,如果你已经放下,那么对我们来说,这些都不再重要。 —我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王府终究不适合我。天下很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所,我该离开了,去找我的幸福。— 风从窗外吹进来,阳光洒在莫希的侧脸上,她的眼中多了生动的光芒。鲁盈盈,你说得对,每个人都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要去找我的幸福,也祝你幸福,与他。— 我很幸福,鲁盈盈,希望你也幸福。 —珍重。— 鲁盈盈上 *** 玉环晃晃手中的鱼,笑道:“小姐,今天隔壁的宋先生又送来一条鱼,很新鲜呢。” “玉环,我不是说过,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 “小姐,宋先生不是别人。” “又胡说!”鲁盈盈扫一眼她手上还活蹦乱跳的鱼,“把鱼还回去。” “小姐,宋先生说这是孩子们的一点心意,那些孩子都喜欢小姐上的声乐课呢。”玉环说着转身,“既然小姐不喜欢,我把鱼还回去。” “既然送来了,就留下吧。” *** “鲁姑娘,我可,可不可以叫你盈盈……”儒秀的脸上,带了抹红晕。 “宋先生,我其实……” “我叫子帆,宋子帆。”男子目光灼灼。 鲁盈盈望着他,展颜而笑。 其实这样,也很好。 *** 莫希轻轻将信折起,慢慢踱出南苑。 很好,萧启煊,我们的帐,该算算了! ———————— 昨天少大家十几个字,今天这章橙补了近六百字哦,嘻嘻~ 第191章 看着蹂.躏一桌子菜的某人,青荷担心地望向厅门,天都黑了,王爷怎么还不来? “王妃,真的不等王爷和您一起用晚膳吗?” “不用。”啃一口筷子上的鸡腿,莫希没好气道,“吃完我们回西苑!” 气愤,却又似乎并不是因为鲁盈盈,她已经离开了。那自己这是在干吗? 传说中的—— 吃闷醋? *** 回廊中,给对面男子一记白眼,莫希撇过脸。 “婉儿?”看到冲自己瞪眼的女子,萧启煊失笑。 居然被苏逸和世轩说中,她生气了。 现在真要如他们所说,哄她? “王爷,请自便。”莫希再没看他一眼,绕过他,“青荷,我们走。” 手叫人拉住,男子淡淡的声音自头顶传来:“青荷,去看看小郡主醒来没有?” “是。” “喂!”忿忿转身,莫希磨牙道,“萧启煊,她是我的人,你凭什么命令她?” “你是本王的人,你说我可不可以命令她?” “谁是你的人?”莫希扬手,突然不客气地捏住某男的下巴,“你是我的人!” 唇边笑意掩敛不及,萧启煊突然手腕一转,将她打横抱起:“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回房再讨论。” “喂,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莫希挣扎着。 谁要跟他讨论! “你再大喊大叫,本王就……”视线危险地停在怀中人儿娇嫩的唇上。 莫希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巴。 东苑,某王的寝室。 “萧启煊,我还没气完呢!”转过脸,莫希不悦地质问,“你居然把我的地方,送给别的女人?” “嗯。”萧启煊回得漫不经心,“王妃不乐意?” 靠,这是什么话!换谁乐意啊? “那我住哪?”她蹙眉。 “自然是住这里。”男子轻笑。 “这是你的地方,又不是我的!” 萧启煊抬手将她带进怀中,在她耳边吹气道:“刚才某人还说,我是谁的来着?” 装傻,莫希继续追问:“还有,我院子里的大榕树,你把它弄哪里去了?” 萧启煊推开窗户:“你在哪儿,它自然要跟着。不然日后闯祸,本王怕王妃没地方躲。” 窗外,榕树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他居然把树移来了?! 为她?! 本也就是不爽他擅自动了自己的地方,现在哪里还气得起来。 原来,这个男人早就替她打算好了。 “萧启煊,你真是讨厌死啦!”嘟哝着小嘴,莫希轻轻靠在萧启煊的肩头。 “婉儿,以后再也别离开我,好吗?”萧启煊搂紧怀中的人儿。 他的嗓音微哑,悄悄扯动着她的心。 “嗯。”环抱着他结实的腰,莫希仰头,在他的唇上轻点,“煊……” “你叫我什么?”他突然急促道。 莫希坏坏地眨眨眼,盯着眼前英俊的脸:“呵呵,你好像有点紧张哦,嗯?” 眸光一暗,凝着眼前秀美的娇颜,萧启煊没再说话,低头便吻下去。 托住她的头,手情不自禁地环上她的腰,她的味道温润香甜,他忍不住想加深这个吻,细细的品尝着她的甘美。唇舌交缠,她生涩而热情地回应着自己,点燃了他的欲望,似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辗转良久,男子终于离开她的唇。 似回味,萧启煊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嗯,果然。” “果然什么?” “果然,熟能生巧。”男子戏谑道,“王妃比前几次,大有进步。” “我的技术一直都不错,好不好!” “哦?”萧启煊不置可否,“本王倒没看出来。” “哼!”抡袖,莫希道,“现在让你见识见识。” “那今晚,本王就向王妃讨教讨教。” 于是叫嚷着让人见识的小女子,被某王讨教得毫无招架之力。 满室,旖旎无限…… 第192章 清晨,宁府大厅内。 “哎——别走呀。”苏逸拦住林越,“你倒先给我说说,是怎么把武将军追到手的,你快成亲了,我和世轩可还落单呢。” 俊脸微红,林越笑道:“你还用愁?” “世轩,你说他是不是太不够意思?”苏逸抬头,看向朝他们而来的白衣男子。 陆世轩笑道:“果然都在,适才王爷还让我找你们。” “什么事?” “王爷说今日大家出去一聚?” 苏逸抢着问道:“去哪?” “有琴有酒有佳人,自然首推万花苑。”清亮的声音由远而至,说不出的悦耳。 来人青衣墨袍,正是男装打扮的莫希。 “王妃。”三人同时行礼。 莫希还没开口,另一道声音突然插进。 “我说得没错吧,二嫂更喜爱风花雪月!最该担心的人应该是二哥啊!” 来人不是萧启源是谁? 他们夫妻二人知道大军回朝,昨日本就打算过来,后来听说他二哥还有些事未处理完,才等到今天。这不,一早便迫不及待地赶来。 冷霄听完他的话,柳眉倒蹙:“你还好意思说,是谁整日背着我尽往不正经的地方跑!” “我哪里是往不正经的地方跑?”萧启源狡辩道,“万花苑乃风雅之所,二嫂,你说是不是?” 对他挑挑眉,莫希凑近冷霄道:“冷霄,我教你个法子治他!” “什么法子?” “他去一次,你就去两次。”莫希教人学坏的本事相当不错,“这样你也不吃亏。” 冷霄本就是爱闹之人,闻言,拍掌道:“这法子好!” “二嫂,这样我岂不很吃亏?” “哦,谁吃亏了?”淡然的嗓音自众人身后传来。 “王爷。” “二哥。” 低着头,众人不觉用眼角余光瞟向对面的男子。 这真是他们王爷?身上的青衣墨袍,居然和王妃一模一样! “有人要去万花苑?”萧启煊不理会众人的目光,眸光扫过他们,落处却是非要与他穿同样衣衫的女子。 “二哥听错了,我们说的是醉茗轩,二嫂,是吧?”萧启源冲莫希挤眼。 “本王原以为你们想去万花苑,既然都要去醉茗轩,那就改为……” “我们跟随王爷,万花苑,就万花苑!”莫希适时打断某人,语气怎么听都有视死如归的感觉。 闻言,众人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 一路笑语外加他们衣饰华美,模样俊美,引得街上行人频频侧目。 “咦???” 莫希指向万花苑门口出来的数人,为首的她认识,分明是宫里的王公公。 奇了,这年头,太监居然也能来万花苑?! “他怎么会在这儿?”萧启源眼尖,当即问道。 “能劳烦王公公出现的事,自然是传旨。”苏逸悠悠回答。 “传旨?”白一眼萧启源,冷霄疑惑道,“这万花苑能有什么值得传旨的地方?” “有,恐怕真有一个人。”莫希脑中突然想到那个婉约淡雅的白衣女子。 “今日替冯近远将军平反。”陆世轩接道,“想来冯家大小姐已经接了旨。” “哦,冯家大小姐居然也在万花苑?”苏逸笑道,“那我今日可要见识一番。” “见识是迟早要见识的,只不过我推荐各位先去听听流苏姑娘的琴。”萧启源迫不及待道。 “对呀,我们这么一堆人堵在门口可不好。”莫希赞成道,“走,去听流苏姑娘弹曲!” “王妃的琴技可是华州一绝,对别人的曲竟也如此感兴趣?”苏逸好奇道。 莫希笑道:“苏将军若是听过流苏姑娘的琴,或许就不会这么说。” 众人正一言一语地搭话玩笑,柳陌婷扭着腰肢,迎出来:“您几位公子,快快里面请!柏儿,请各位爷上楼,别怠慢了!” “等等!柳娘,今日我们专程来听流苏姑娘的琴,她可有空?”萧启源刚说完,手背便叫冷霄狠狠掐了一把。 “有空,有空。”背在身后的手揣紧,柳陌婷满脸堆笑,“您几位赏心阁请,流苏随后就到。” *** “柏儿,你端得什么?”流苏出得门便碰上神色慌张的小丫头。 “没,没。”柏儿低下头,眼神闪烁,“柳娘叫我把酒端,端去给赏心阁的几位公子。” 说完,她快步准备离去。 “慢着。”流苏拉住她。 柏儿的手陡然一颤。 “哗啦!”木盘中的三个酒壶,应声落地,酒尽数洒落在长廊的木柱旁,沾上酒的地面,迅速涌出白色泡沫。 这酒居然,居然——有毒! “小姐,这,这酒……”身后的梧儿瞪大双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柏儿,你随我进来。梧儿,你快将这里清扫干净,千万别叫人瞧见,切记!” “是。” *** “流苏姑娘,莫不是又打扮耽搁许久?”见白衣女子款款走入,萧启源开口道,“我们这么多人等,流苏姑娘可要罚曲三首呀。” “流苏来迟,罚曲也是应当,还请各位公子勿怪。” 颔首致歉,她优雅地走到竹案前就坐。抬指在琴弦上挑拨,铮铮琴音,沽沽而出。 “两个月没听她的琴,流苏的琴技精湛不少。”莫希听得入迷,称赞道。 “相比之下,本王更喜欢听你弹琴。” 抬头看向说话的男子,莫希调皮地眨眨眼:“多谢王爷赏识,小女子以后每天弹给你听,可好?” “好。”两人头靠着头,模样亲密。 片刻后,莫希突然起身:“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手叫人握住。 “哎呀,人有三急。”秀脸上有几分尴尬,她低声说完便匆匆走出去。 曲终,流苏抬手收弦,目光正与从茅厕归来的莫希相遇,朝她轻点头,淡淡一笑。 这无意地笑,令专心听琴的苏逸眸光一亮,仿佛有人在他的心湖投落一枚石子,漾起层层涟漪。 侧身,他低声问向坐在身旁的陆世轩:“她是谁?” 第193章 萧启源抢着回道:“她,你都不认识?她可是万花苑的花魁——流苏,琴技京都第二的才女!” “第二才女?为什么是第二?” “苏逸呀,你一趟省亲可错过了不少好戏!”萧启源摇头叹道,“对二嫂的琴技,流苏她自愧不如。” “哦,她就是流苏?”苏逸饶有兴趣地看向竹案前白纱掩面的女子。 莫希坐回位置,认真而郑重地对苏逸介绍:“她是流苏,不过也叫冯容。” “冯容?”苏逸轻轻重复,唇边勾起一抹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是她?原来冯近远的女儿,就是她。 肩膀不可抑制地抽动,柳陌婷紧紧握住手上的东西,喃喃自语:“怎么会在这里,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二楼雅间只有他们,而萧启煊是从谷州回来的,谷州与南迟相邻……那她的青儿,是不是还在,还在? 柳陌婷只觉得胸口涨得发疼,她牢牢将银锁片包在掌心。 “我的孩子,孩子……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 “柳娘……”柏儿看到柳陌婷站在二楼门口,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柳娘对她有救命之恩,可是柳娘交待给她的事,她却没有做好。 听到有人叫自己,柳陌婷缓缓转过身。 “柳娘,您,您怎么了?”愣怔地看着泪流满面的人,柏儿竟忘记要说什么。 柳陌婷抹去脸上的眼泪,突然想起一事,她猛然抓住柏儿的肩:“酒,酒呢?” “送,送去了。”柏儿心虚地低下头。 “什么?!你居然送去了?”柳陌婷猛然放开她,急步冲向赏心阁。 她的青儿既然没事,她又怎么能对他们动手?本来是抱了必死之心,可现在她不能白白搭上万花苑的数百条人命,她不能,也不必。 只要她的孩儿好好活着,一切都不再重要。金钱,权利,那些东西,她本就不在乎,通通不在乎!所谓的恨,所谓的仇,也不必再存在。 柏儿呆怔地看着女子的背影,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失态的柳娘。 *** “苏逸听说王妃曾在这赏心阁与流苏姑娘斗过琴技,不知今日可有此耳福?” “对啊。”萧启源起哄道,“二嫂,你也来一段。” “婉儿,我有好久没听过你弹琴呢。”夫唱妇随,估计说的就是这小两口。 握紧身边女子的左手,萧启煊正欲替她回绝,却被莫希抢先应下。 “你们这么抬举,我就只好献丑了。” 走近竹案,落座。莫希自嘲地勾起嘴角,眸光落向左手。 还好断的只有小指,要不然这辈子恐怕再也不能弹琴。 手优雅地按上琴弦,她食指一拨,抑扬顿挫的曲调绕梁而升。 袅袅琴音,摄人心魄。 众人背门而坐,又陶醉于优美的琴音之中,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此时门口站着一个人。 放下手中的酒杯,流苏悄悄走出去,对失魂落魄的女子轻唤道:“柳娘?” “酒呢?酒!”柳陌婷急切地抓住流苏的肩膀。 “什么酒?” “柏儿送来的酒!” “喝了。”她淡淡道。 “喝了?他们……全喝了?”柳陌婷脚下一软,差点倒下去。 “柳娘,你怎么了?” “那酒,不能喝!” “柳娘何出此言?”流苏轻声问道,“那酒是我珍藏数年的桂花酿,怎么不能喝?” “你说什么?!” “柳娘,你的酒多喝会伤身,流苏便自作主张换成桂花酿。” “流苏……其实那酒是……” “柳娘,或许有些话流苏现在已经没资格说,但我还是希望您能想清楚,真的要继续吗?” 宁王并不是如我们想像中那样阴险毒辣,我们不可以再被仇恨蒙蔽了心。 “流苏,我是狠心的人,我是个狠心的人哪!” 如果你真是心狠之人,又何必救她回来。那样的人,您都不忍心。流苏眸光淡转,瞥过不远处与自己住处相邻的舞月坊。 “柳娘,您若累了,先房休息。” “流苏,我想找……” “流苏姑娘,他们正叫你去唱曲呢。”她的话被莫希打断。 “好。”流苏握了柳陌婷的手,转身进去。 莫希对柳陌婷笑笑,正欲离开,却瞟到她手上拿着的东西。 微诧,她伸手朝腰间一摸,锁片果然不见了。 “柳娘,你是来还东西的?”莫希瞅了瞅她手上的银锁片。 “这个,你认得?”柳陌婷激动地盯着她。 “不仅认得,本来就是我的。刚才我出去,可能不小心丢在外面,您在哪里捡……” “是谁把这个交给你的?!”目光焦灼,她一把抓紧莫希的手臂。 “一个……朋友。” 柳泽青,算是朋友吧。 “朋友?”柳陌婷情绪有点失控,她急切地问道,“她叫什么?她在哪里?她好不好?” “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不好回答啊。” “她,过得好不好?” 虽然不知道她的伤势如何,但是有关心她的英达,她必定会好起来。 “她很好。”莫希疑惑道,“难道你也认识她?” 没有回答,柳陌婷松开紧抓着她的手:“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够了。” 原来,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她的孩子还好好的活着,那自己还有什么可恨,还有什么好怨? 看着柳陌婷的脸,这张与柳泽青有五分相似的脸,莫希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柳陌婷姓柳,柳泽青也姓柳,她们很有可能是亲戚,或者是……母女! 原来她是想让自己带这锁片给柳陌婷,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明说?这个柳泽青,真让人搞不懂呢! *** 没有立即进赏心阁,莫希独自在走廊中晃悠,转弯处突然撞上一个人。 “你怎么不看路?”被人撞倒,任谁都不会有好语气。 理亏地扶起对面的女子,莫希歉疚道:“姑娘,我不是故意的。你没有伤到哪里吧?” 一身水蓝色衣裙,女子脸上蒙着面纱,媚眼如丝,却似曾相识。 女子瞟她一眼,慢吞吞吐出两个字:“没事。” 这眼神,这声音,好熟悉。 “我们是不是见过?”莫希紧紧盯着对面女子的眼睛。 女子轻笑道:“我从来没有出过万花苑,你应该是认错了人。”说完她兀自离去。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顿足,蓝衣女子高傲回道:“舞月,我叫舞月。” 记住吧,日后这个名字必将红遍华州。 目光被她颈上那道细长的疤痕所吸引,那样狰狞的伤痕与她嫩白的肌肤格格不入。 待莫希再回神,哪里还有蓝衣女子的影子。 “二嫂,你去了哪里?” 莫希转过身,萧启源一行人已经从赏心阁出来。 “咦,结束了吗?” “是啊,刚才我们可找你老半天呢。”萧启源调笑道,“二嫂打算接着玩儿,还是和我们回去?” “当然是回去。”莫希主动上前拉住萧启煊的手,与他并肩而行。 *** 流苏发现柏儿这丫头居然忘记将自己的琴带回来,便又返回赏心阁取琴。 室内,一名男子坐在琴案前。 “公子,您的朋友已经离开了。”流苏淡淡提醒道。 “我在等你。” “等我?”流苏微诧,“公子有事?” “咦?”煞有介事地挑眉,苏逸笑道,“流苏,留苏,难道适才不是姑娘叫我留下?” “公子恐怕会错了意,流苏是我的名字。”她将琴收好,“公子若是不想走,请自便。” “姑娘刚才的琴声虽美,尾音却独缺,似乎有憾。” 跨出去的脚收住,流苏转身,疑惑道,“你懂琴?” “苏某不才,音韵只是略知一二。”淡淡一笑,苏逸望向眼前的女子,“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做流苏姑娘的知音?” “朋友易交,知音难求。苏公子,幸会。”流苏朝他点头,复又道,“柏儿,奉茶。” 第194章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回府近一个月。 每天都很开心,萧芷然那个小家伙居然会爬了,只是越来越调皮。 听说,花昊彦和嘉穆回了趟南迟,去参加柳泽青和英达的婚礼,这两个人居然玩闪婚,速度真不是一般的快! 只是花昊彦还没答应娶嘉穆,他俩究竟在搞什么?莫希撇撇嘴,他们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她这个局外人就不跟着瞎掺和。 *** 近日,莫希总觉得身体不适,清晨用膳时,桌上的早餐并不算油腻,她还是干呕得厉害。吃下去的几口粥,终因反胃而全部吐出。 暖风习习吹过,分明立夏将至,莫希却起了一层寒意。她自从战场回来后,很注意身体的调理,不应该呀。 最近晚上莫希都和萧芷然睡,她抢被子的功夫向来很强大,没道理会败给小屁孩,冻得感冒啊。 趁萧启煊早朝没回来,莫希差青荷请来大夫。 邱大夫细心地替她把脉,片刻后微笑道:“恭喜王妃。” “感染风寒也算是喜事?” “王妃,这是喜脉。” “什么?!”莫希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 喜,喜,喜脉?!不会吧? “大夫,你确定?”不可置信地睁大水眸,她追问。 “王妃怀有身孕已近两个月,这喜脉之兆,老夫决不会诊错。” 近两个月,那不就是在谷州的时候就已经……天哪!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呢,怎么办? 愣忡半晌,莫希定神道:“邱大夫,这件事麻烦你帮我保密,行不行?” 邱大夫疑惑地抬起头:“王妃,这是大喜事。您身体虚寒,需要尽早调理,大意不得。” “谢谢邱大夫。这事……我想亲口告诉王爷。” “呵呵,原来如此。”邱大夫拱手笑道,“老夫告辞。” 莫希倚靠在门上,纤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她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孩子?孩子! 她居然有了孩子?! 以前刚学医的时候,在宿舍里就常常会讨论生小孩子的问题。宿友一致认为,为自己所爱的生小孩子是件很幸福的事。莫希当时极力反对这个观点,生小孩的过程她曾经在医院亲眼看过,很漫长,很痛苦。 舍友笑说,那是因为她还没有遇到属于她的他。 莫希当时嗤之以鼻。 然而现在,心底隐隐升起的期盼,是为了什么? 那个时候不懂,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真的可以是幸福。 如果,自己亲口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呵呵,很想亲眼看看他会有什么表情呢! 他回来以后,必定首先进书房。 *** 悄悄关上书房门,莫希准备在这里给他个惊喜。 她捧起案几上的书,随意看起来,才翻几页就没了兴趣。 眸,不安分地四处乱瞟,终于定在案几旁的书架上,书架内侧有个小小的木盒,里面会不会藏了什么宝贝? 虽然偷看别人的东西有点不道德,可他是自己的老公,应该不算别人吧。 打开木盒,原本的心虚一扫而空,莫希怒气凛然:“好你个萧启煊,居然偷我的东西!” 盒中之物,正是莫希当日丢在某人帐外的绛红玛瑙水晶珠。 门突然被推开,男子扫过案前的人,唇角微扬,反手关好门。 眸光无意扫过女子手中的绛红串珠,萧启煊冷凝了神情,愠道:“婉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莫希一惊,抬起头,对上男子冷峻的目光。 自己还没问他呢,他居然好意思恶人先凶她? “萧启煊,你个小偷!” “什么?”男子眯眸,审视这个恶人先告状的女子。 “你偷我东西!” 男子目光中闪过一丝凌锐:“你说,这个是你的?” “对,是我的!” “谁给你的?” “你怎么知道是别人给我的?”白他一眼,莫希忿忿道,“对我凶,我偏不告诉你!” “杨婉儿!”萧启煊眸光一沉,抓住女子的手臂。 “喂,你干吗?!”莫希用力想甩开他,“很疼,你放手!” “是谁?”男子追问。 “我忘记了。”莫希没好气道。 “杨婉儿?” “你还凶我!” “我不凶,你说。” “这还差不多。”想了想,莫希道,“这个人,其实是我在破庙里面碰到的。有人要杀我,然后她为救我受了伤,就要求我帮她找儿子……哎呀,惨了!惨了!仗打完这么久,我还没有帮她找到儿子呢!” “她儿子?” “嗯。”莫希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又问道,“萧启煊,你知不知道夏昭军中有多少人姓林?” “你问这个作什么?” “就是把串珠给我的人托我帮她找儿子的啊,她儿子就是姓林。” “她对你说,她儿子姓林?” 愣了片刻,莫希摇摇头:“这倒没有,她当时只是一直叫林儿,我想应该是……” “宁儿,是乳名。”萧启煊打断她,“我的乳名。后来封号,便用了宁字。” “哦……啊?!”大脑转过弯,莫希蓦然瞪大双眼,“这——怎么可能?” 那个出手救她,却受她连累的人,居然是她婆婆! 如果那个女子是萧启煊的娘,为什么会出现在破庙? “你见过她?” “嗯……”心虚,莫希垂下头。 “她在哪?” 眼神闪烁,莫希词钝意虚:“她,她现在,在花家……” ———— 跳下马车,莫希不敢看身后的男子,径自走入花宅大门。 “杨姑娘。”灵秀见到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几人,疑惑道,“这几位也是来找公子的吗?” 杨姑娘的消息倒是很准,公子前脚刚回来,她后脚就到。 没有回答,莫希急切问道:“灵秀,上次我带过来的人在哪儿,她怎么样了?” “她啊,还是老样子。”灵秀无奈地摇头,“公子刚回来,便过去看她。” “花昊彦也回来了?” “嗯。”灵秀看着她的神情,又轻声补充道,“公子还带回一个姑娘。” “你快带我们去见他!” 灵秀指了指身后的厢房道:“公子在后院的客房。” 看着一帮人离去的背影,她突然拍了下自己的后脑。 完了,这杨姑娘气势汹汹的,不会是要找公子算帐吧? *** 听到推门声,嘉穆抬头。看到跨门而近的女子,她惊诧道:“婉儿,你们怎么来这儿?” “嘉穆,我们来看一个人。” 将搭在床上昏迷之人腕上的手拿开,花昊彦扭头正对上萧启煊:“你已经知道了?” “嗯。”点头相应,萧启煊唤道,“谢照宜。” 伸手捋着五柳须,谢照宜走至床前,对众人说道:“请各位先出去,老夫要为夫人诊脉。” …… 谢照宜刚打开门,莫希便急急问道:“谢神医,她,怎么样?” “身体并无大碍,只要解了此毒,就没事。” “我们当然知道要解毒,可关键是这个毒根本就无法解嘛!”嘉穆插道。 在楚城,花昊彦的娘亲毒发,也是这样,一直昏睡不醒。请了多少名医,都束手无策。 他们都说,此毒无解! 所以花昊彦才急切回华州,确定秋素阳与他娘中的是不是同一种毒。 “谢照宜?”萧启煊不管她二人,询问的目光落向被她们围着的人。 “王爷,此毒可解,只不过——”他微微一顿,道,“药引甚是残忍。” “药引?是什么?”莫希问道。 “要用怀有百日胎儿的母体血,作为药引。” ——百日胎儿的血?! 身体猛然一晃,莫希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原来,令诸医者束手无策的毒,解法偏偏简单得过分。份量最多的一味药是随处可见的甘草,然药引却甚是伤脑筋。 百日胎儿的血,可遇而不可求。 何况,纵使出价千金,又有谁家会愿意将自己的娘子和骨肉送来做药引? 气氛沉寂得骇人。 半晌,莫希突然启声:“如果……大家愿意再等等,或许……一个月以后就可以救她们。” “婉儿,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已经……”嘉穆吃惊地看向她的小腹。 “不行!”萧启煊冷冷打断她。 “萧启煊,娘亲一辈子都能只有一个,可是孩子……孩子什么时候都可以再有。你娘是因我而重伤昏迷,花昊彦对我更有多次救命之恩,这一次,请让我自己作主。” “你哪次不是自作主张!”薄唇扬起一丝冷笑,萧启煊狠狠盯着她。 谢照宜犹豫片刻,又道:“王妃,百日胎儿的母体血,只能解一人之毒。” “什么意思?” 俊眉微蹙,花昊彦道:“依你所言,这一个百日胎儿只能救一个人?” 拈须,谢照宜叹道:“不错。” 嘉穆突然回过头,抓紧男子的衣袖坚定道:“花昊彦,我们成亲吧。” 第195章 凤目冷然,凝她不语。 眸底波光颤动,嘉穆愤愤道:“花昊彦,这到底算什么意思?告诉你,我不是趁人之危,我说过等你喜欢上我,才嫁给你。我能等,可是你娘呢,她能等吗?齐叔叔呢,每日守在你娘榻前不眠不休,他能等吗?” 俊脸陡然生霜:“本少不会因为我娘,因为齐叔而娶你。” “花昊彦,你以为你是谁啊?”嘉穆愤怒地瞪着眼前的男子,“你以为本公稀罕嫁给你,少做梦!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缠着你,我多伊嘉穆不是没人要,你不娶我,自然有的是人要娶我!” 手迅速压上她准备拉开的门,薄唇冷冷抿成一条线:“你想去哪?” “与你无关!”嘉穆恨恨道,“现在起,你自由了,不会再有人烦着你,请你让开!” “不让。” “花昊彦,你到底想怎么样?”再忍不住,泪如断线珍珠颗颗坠下,嘉穆冲他喊道,“我是喜欢你,但不代表我要一味迁就,一味讨好,没有你,我照样可以活得很好!让开!” “不让。” 她扬掌劈来,怒火当中她用了十成的力道。 掌精确无误地击在男子胸前,嘉穆瞪大了眼:“你,你怎么不躲?” 男子置若罔闻,只问道:“你真要走?” “是。” 花昊彦上前一步,堵在门前:“那么你动手吧。” “什么?” “我倒下,你就可以离开。”花昊彦看她了眼,勾唇道,“放心,我不还手。” “花昊彦,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怎么样?看我笑话,欺负我,很开心吗?” “我要娶你。” “怎么?觉得我很可怜?”嘉穆用手背抹去眼泪,“我不需要,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不要喜欢你——” 话未说完已叫人抱住,男子语气邪魅,道:“嗯,现在换我来喜欢你。” 怀中娇躯陡然一震。 “多伊嘉穆,本少答应娶你,无关我娘,无关齐叔,我喜欢你,所以娶你。懂吗?” “嗯。”女子将脸埋进他的胸膛,花昊彦没有看到她眸中的那抹狡黠。 花昊彦,本公主说过,等我把你弄到手,你就—— 完蛋了! *** 宁府东苑,某王寝室。 “萧启煊,你放手啦!”臂叫他牢牢抓住,任莫希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什么时候的事?”黑瞳半眯,蕴着危险。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莫希装傻。 “杨婉儿!”男子的话中,含着令人惊惧的怒气。 莫希知道,他怒了。可是她又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凶她? “干吗?”继续装傻。 黑瞳收紧:“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要瞒我!” 也对,那是他的亲娘,她是因为自己而昏迷不醒,不是吗?他凶自己也是应该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她负气,如果不是她任性,如果不是她顽劣,如果不是她自作聪明,他娘不会有事,小慧不会死,雅竹不会死,阿步也不会…… 千错万错,的确是她的错。 眸中晃过黯然,莫希痛苦地摇着头:“我不知道她是你娘,我真的不知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深邃的眸中愤怒与心疼并存。 “那是什么?解毒的事吗?”平静地望着他,莫希一字一顿道,“我决定救她。” “本王不同意!” 她倔强道:“不需要你同意。” 大掌狠狠拍在桌上,十只琉璃盏被尽数震碎。 萧启煊没再说话,冷冷地看着她。 难道自己便是狠心的娘吗?难道自己忍心舍弃自己的骨肉吗?因为她救过我,更因为那人是你娘,萧启煊,你到底明不明白?! 虽心痛如绞,却不后悔,为你,永不后悔。 “我不管你怎么想!”眸中雾气迷漫,莫希娇巧的脸颊因怒气而绯红,“我就是要救她,你不答应,我就走!” “你威胁本王?” “是。” 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张娇颜,他阴沉着脸:“你应该知道,没有人可以威胁我。” “那好,我走!” 在她转身之际,有只大手猛然一带,莫希落入他的怀中。 “你还想去哪?”有力的臂霸道地紧箍住她:“今后,除了这儿,你哪里都不许去!” 为什么他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他非要阻止自己?百般滋味,绕上心头。莫希死死咬住下唇,终是没能忍住,委屈的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你到底答不答应?”固执地抬起脸,晶亮的眸中清楚地映着他冷峻的脸庞。 她的目光深深刺进萧启煊的心,她的痛,何偿不是他的痛。 “婉儿,别哭。我——”沉痛地闭上墨瞳,他将哭闹的人儿紧紧拥入怀中:“答应。” “谢谢你。” 见不得她伤心,果然最后妥协的那个人还是自己。 轻叹,萧启煊捧起她的脸,将滚落的泪珠,细细吻去。 满眼的疼惜,男子执起她的手:“傻瓜,怀孕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怀孕的事,我也是今天早上请了大夫才知道,本来打算告诉你,可是后来……”话就此打住,吸吸鼻子,莫希悄悄瞟向男子。 “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不要再独自面对。 “嗯。”莫希将头枕在他的肩头。 “以后不许任性。” 我要你永远开心。 “嗯。” 男子紧紧拥着怀中的人儿,她想什么,他岂会不知? 十指相扣,他牢牢握住她的手。 从来不信佛,不信神,此刻心底却隐隐期盼会有下辈子。 不曾如此庆幸过,感谢上苍让他遇到她。 此生此世,来生来世,只愿执子之手,与子皆老。  ——【正文终】—— 第196章 在花昊彦与嘉穆成亲前,宫里来了道圣旨。太后召见花昊彦后甚是喜欢,认作义子,册封为皓王,府邸就在华州。 无疑,这个皓王府就成了他们的新房。 后来,流苏,不对,是冯容,终于答应苏逸的追求。 在她成为苏夫人的第三天,柳陌婷卖掉了万花苑,她说她要去南迟,不管她的女儿原不原谅她,她都要去找她的清儿,她已经在等待与悔恨中度过了大半辈子,她不能让自己遗憾。 柳陌婷走后,万花苑变成为真正的风月之所。不再招待女客,不再吟诗作对下棋斗琴谈风雅,来这里的男人只为寻乐偷欢。万花苑又出了新花魁,她叫—— 舞月。 萧启源去看过她的舞,因此还被冷霄狠狠教训了一顿。再去宁王府,他悄悄告诉莫希,舞月不是别人,竟是在康王府被封时失踪的杨月儿! 只是她似乎已经将从前的事忘记,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认不出他们,她喜欢众多男人为她一笑掷千金,她喜欢众多男人为她一舞洒银票。 此后谁也不曾再去万花苑,物尽逝,人已非。 纵是故人,何必再见。 ………… 嘉穆终于跟上了莫希,在她怀胎七个月的时候也有了动静。当然她们为了救自己的婆婆,而先后去了济世堂。 然神医不愧是神医,莫希和嘉穆虽献了血作药引,但肚子里的胎儿最终脱险,并成功生下两个男孩。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两个男孩居然都是金色的头发。 然神医再神也是人,莫希与嘉穆却因为这次解毒而落下了畏寒的病根,每年冬天都要去南迟都城墨合里避寒。 往年萧启煊与花昊彦必定随行,而这次—— 在她们两人的软缠硬磨下,他们终于妥协,没有同去。 *** 宽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往北而行。 “婉儿,雪真的那么美?”嘉穆看向莫希的眼眸晶亮,充满神往。 “嗯,很美哦。”莫希点头。 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看过雪?七年,似乎从来这里起,就再没有见过。 听说夏昭近两天会下大雪,无论如何,她们要回去,看一看。 拉紧身上厚厚的狐裘,莫希掀开车帘:“大叔,麻烦您再快一点,我们赶回华州过年。” “好嘞,姑娘可要坐稳当。”车夫扬起马鞭,“驾!” …… 皓王府。 嘉穆悄悄推开书房的门。 长长的案几上,铺着画卷,紫檀木椅上站着个小男孩。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照着手边的画临摹,一头金发,在宣纸的映衬下,更加耀眼。 “爹,我还没有画好。”小男孩没有抬头,手中的紫毫笔未停。 “画的什么呢?”怀里抱住小暖炉,嘉穆走近男孩身边。 闻言,花珞成从案上抬起小脑袋,墨黑的瞳眸里印着来人,放下笔,他开心地跑过去抱住她:“娘,真的是你呀!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嘉穆摸了摸男孩的金发,笑道:“看到娘,高不高兴?” “嗯,高兴。”童音清稚。 凝一眼案上的画,她问道:“成儿在画什么呢?” “娘,你看看,我画的这张是不是比爹好。”说着,花珞成拉着嘉穆的手,要她看自己画的画。 “这画上的人是……”微微一愣,嘉穆指着画上的人失声叫道:“杨婉儿?!” 花昊彦的书房,为什么会有她的画? “我猜就是姑姑嘛,果然猜对了!”稚气的童音中带着得意。 自己的眼力真的很准哦。 嘉穆顺手拿起画卷,危险地问道:“这幅是你爹画的?” “是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呢。”瞟一眼女子的脸色,花珞成忙将案几边插在青瓷中的数个画轴抽出,“因为爹的画里全是娘,找到一幅别人的都很难呢。” 这话一出,嘉穆顿时消了不少气:“那是当然,我是他娘子,不画我画谁!你爹呢?” 将画放回原位,花珞成道:“去绸庄啦。” 瞥他一眼,嘉穆问道:“你怎么不去?” 眨眨黑白分明的凤眸,花珞成无辜地看向嘉穆道:“娘,你不能指望一个六岁大的小孩就会算账。” 第197章 宁王府东苑,悠逸亭中。 “萧芷然,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小男孩无奈地看着在结着厚厚冰的湖面疯跑的小女孩。 “萧亦恒,你确定不下来?”扑闪着晶亮的大眼睛,小女孩诱惑地朝亭中的男孩招手道,“真的很好玩儿哦!” “我才不要。”小男孩拽拽地偏过头,望向远处。 娘什么时候回来呢?没有娘在,果然很没劲。 “娘!”小女孩稚嫩的声音中充满惊喜。 “萧芷然,你真是够无聊。”小男孩酷酷地站起来,决定离开。 “萧亦恒,你很牛嘛!”偏着头,莫希双手环胸与面前的小男孩对视,“有你这么跟姐姐说话的么?” 萧芷然不顾冰面湿滑,朝岸边的女子飞奔过来:“娘,树上的花还没开,你怎么回来啦?” “因为娘想你们啊。”莫希蹲下身,捏捏小女孩的脸,“宝贝,才几天没见,你又长高咯。” “真的吗?”长睫下,眼睛像漂亮的黑宝石,萧芷然兴奋地扑进莫希的怀里,“娘,爹说我长高就教我功夫,我要去告诉爹。” 听完这话,莫希不乐意了,捏住她的鼻子:“萧芷然,你想学功夫为什么不找你娘我?” “娘,你偏心。”抱住莫希的胳膊,某小孩嘟起小嘴,“教姐姐,不教我。” “喂,喂,喂!萧亦恒,你这话也太不厚道了吧,是谁说过只跟你老爹学功夫的?” 扁扁嘴,萧亦恒不平道:“娘,你不能因为我最小,就总欺负我。” “好,不欺负你,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教你。”莫希将脸凑近。 眉眼弯弯,男孩在她的左颊上亲了一口。 “不行,不行。”萧芷然抗议道,“娘,你要先教我功夫,不然等弟弟比我厉害,我以后就欺负不到他了。” “你居然能欺负到萧亦恒?”莫希不可置信。 在她的右颊亲了一口,女孩撒娇道:“娘,你要先教我功夫,不能总偏心呀。” 这话实在冤枉,莫希道:“萧芷然,我什么时候偏心过?” “弟弟和你一样头发是金色的,我不是,难道不是娘偏心吗?”歪着脑袋,萧芷然瞅瞅莫希的金发,复又盯着与自己一般高的小男孩。 “因为你像你爹。哦——”莫希故意伸出食指,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不喜欢你爹?” “我才没有呢。”女孩急急辩解,复又强调,“其实像爹也很好,爹爹也很好看。” “我觉得娘更好看。”默不作声的男孩表明立场。 “爹好看!”萧芷然不示弱地回道。 “都好看,我们家阿恒和芷然也很好看。”为了防止两个小孩争吵,莫希一手拉一个娃,转移注意道:“走,吃饭去。” “好哦,吃饭!”提到吃东西,萧芷然开心地跑到前面。 大厅里,一家三口正坐在桌前吃饭。 “娘,还要饭饭。”左手捧起吃完的空碗,萧芷然巴巴地望向莫希。 “哇,芷然好棒。”莫希接过碗,亲自给女孩盛了满满一碗饭。 萧芷然瞥瞥身边安静的男孩道,“娘,还有萧亦恒呢!” 莫希称赞道:“芷然越来越会照顾弟弟了。” “真的?”女孩惊喜地睁大眼睛。 “嗯。”点点头,莫希补充道,“吃得多的小孩会长高高哦。” 墨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聊得正欢的母女,萧亦恒终于忍不住将碗递上去:“娘,我还要吃饭。” 现在的丫鬟乖巧文静,虽然听话,莫希却时常会想起已嫁作人妇的青荷,幸好,她嫁的不远,倒时常会回来与她聊天。 不等丫鬟伺候,莫希接过碗,笑嘻嘻地给儿子也盛了一碗饭。 转过小脑袋,萧芷然突然兴奋道:“呀,下雪啦,娘,你们快看,好大的雪!” “真的耶!”莫希转头,外面居然已经雪白一片,激动地丢下筷子,她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娘,饭还没吃完!”身后,女孩跟着跑出来。 “等会再吃。”莫希笑嘻嘻看向他们姐弟俩,诱惑道,“你们想不想玩打雪仗呀?” “娘,雪也可以打仗吗?” “看吧,这就是冬天没有你娘在的后果。”莫希弯下腰,抓起一把雪,握成球形,“芷然,你看谁来了!” “谁呀?”萧芷然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 “啪!”雪球砸在小女孩的身上。 “哈哈,上当咯。”莫希拍手道,“这就叫打雪仗。” “娘,你怎么可以欺负我?”萧芷然抓起雪,小小的手用力将雪捏成球,朝莫希丢过来,“我要欺负回来!” 莫希腰身一侧躲过一击:“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咯。” “娘,你不许动啦。”萧芷然转身看向身旁的小男孩,道,“萧亦恒,你快过来帮我呀。” “你们俩今天谁要是能砸到我,我就教你们一招。” “好。”萧亦恒一口应下,“娘说话算话。” “你娘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莫希挑眉。 “萧亦恒,你从左边,我从右边。” “嗯。” “啪!”趁他们准备作战方案的时候,莫希先发制人。 “娘,你耍赖!” “子曰:兵不厌诈。” “别跑,我们一定会打到你的。” ………… “哈哈哈……” 两个孩子追着女子在雪地上疯跑,笑声响彻整个宁王府。 “你们打不到我!”扭头对身后的两个孩子做个鬼脸,莫希挑衅道,“看来今天有人注定要输咯。” “娘,快停下,你前面有人!”小手指着女子前面,萧芷然提醒道。 “萧芷然,这招已经……”话没说完,她便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哎呀!” “啪!”雪球随之而至。 “砸中咯!”萧芷然拍着小手,开心道。 “不行,是你爹挡到我的。”莫希不满地瞟向男子,“我们重来。” “娘,愿赌服输。”男孩漫不经心地撇撇嘴。 “娘,小心哦。” “啪!”女孩手上的雪球再次精准无误地砸中莫希。 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女子的脸,萧芷然笑道:“我刚刚已经提醒你啦。” “你爹拉着我,我动不了。”莫希耍赖,“不算啦。” “娘曰:兵不厌诈。” 莫希黑着脸,望向某个一声不吭的人:“萧启煊,我着了你两个宝贝的道。” “芷然和亦恒,以后不许欺负你们的娘。” “是,爹。”两个娃娃齐声应话。 莫希目瞪口呆:“萧启煊,你什么把他们俩训练得这么听话?” 沉默了一下,男子危险地微起俊眯:“不听话的似乎从来都另有其人。近日很冷,为什么又自作主张?” 莫希自知受不了一顿骂,只好使出杀手锏,撒娇道:“想你。” 眸底闪过一抹极亮的光彩,男子瞬即恢复清淡冷锐:“等会儿跟我去领罚。” 乖巧地认罚,莫希将手覆在他的手上,指尖冰凉,萧启煊反手将她握住:“手怎么这么冰?当娘的人,还跟孩子胡闹。” 她狡辩:“我们哪有胡闹。” “玩够了,便回书房。”男子不再理睬她,吩咐完两个小娃娃,将她打横抱起。 “是,爹。”两双乌溜的眼睛同情地望向男子怀中的人儿。 挥挥手,莫希悲壮道:“你们俩自己玩吧,可怜的我得去面壁思过。” “娘,明天我们会去看你的。”萧芷然小声道。 ………… 搞定了小的,莫希开始哄大的:“萧启煊,我知道错了。下次,绝对不敢了。” 俊眉微扬:“你还敢想下次?” “我想你们嘛,和你们一起我不冷。”说话间,身体不自觉地往他怀里拱了拱。 怀她的手紧了紧,萧启煊承诺道:“日后,你再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嗯。” 嘴角漾开幸福的微笑,莫希侧首,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任男子抱着她走向他们的寝室。 这样,真好。 雪停了,太阳透过云层斜照在两人的身上。 他们的幸福,一如此刻灿烂的冬日,温暖,永恒…… 第198章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莫希,不是哥哥。 第一次见到她是破庙中。 感染风寒无钱治病,我的病情加重,整整晕迷三天。醒来时,姐姐端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要我喝掉。 我立即皱眉摇头,从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喝药。正当我顽强地和姐姐作抗争的时候,突然庙门口走进一个少年。 我抬头,他正笑意吟吟地看着我们。 “你叫冯步对不对?我是你姐姐的朋友,我叫杨莫希。” 听到声音,姐姐回头,微笑着叫他:“杨公子。” “知不知道自从你生病起,你姐姐就一直担心你,现在已经醒了,你还要她操心,可不是男子汉该有的行径哦。”白衣潇洒,他悠悠然走近,面上始终带着笑,灿如庙外冬阳。 我没说话,看着他走近,看着他蹲在草铺边,看着他变戏法一般从背后取出两串冰糖葫芦。 “喝掉药的话,有糖葫芦吃,不乖乖喝药,糖葫芦你就只有看得份咯!”晃晃手上的药,他又道,“其实这点苦对男子汉可不算什么,我生病时喝的药可比这个苦得多呢。” 望着他的眼睛,我憋足了劲,抢过姐姐手上的药,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就算苦死,我也要证明给他看,我是个男子汉! “慢点儿喝。”姐姐从袖子里取出帕子,为我拭去嘴角的药汁。 我没有看她,只盯着白衣少年,我想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可不能叫他小瞧了去! “阿步真厉害!”递过一串冰糖葫芦,他笑道,“喏,吃吧。保证比你以前吃过的所有糖葫芦更甜,更好吃!” 我接过冰糖葫芦,放进嘴里,果然比以前吃过的都甜。我抬头,他正在和姐姐说话,我对着他的背影笑了,我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 那以后,他一直叫我阿步,我叫他莫希哥哥。很喜欢听他这么叫我,我从没听过哪个男人有他那般好听的声音,从未见过哪个男人有他这样好看的笑容。 他不仅帮我请大夫治病,还带我和姐姐出去玩儿。给我们买好吃的,买漂亮的新衣服。 难怪姐姐说他是世界上最心善的人,我嬉笑着对姐姐说他还是世上最俊最美的人。 姐姐笑我,说男人哪能用美来夸? 我却觉得只一个美字用在莫希哥哥身上是远远不够的。 那时我就常想,如果有一天他娶了我姐姐,我一定会是世上最幸福最开心的人,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 直到那天—— 莫希哥哥说要带我们去见一个人,后来遭雨,我们都湿透了。在客栈,换好衣服,我才知道,原来莫希哥哥的头发居然是金色的,就像太阳的光一样金色,比他原来的黑头发还要好看。 天渐渐黑了,莫希哥哥打算送我们回去。谁知路上却遇到一个疯女人,她拿刀直砍我的莫希哥哥。姐姐替他挡刀受伤,流了好多血,我怕极了,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莫希哥哥抱住姐姐,大声叫我快去找大夫,我才从惊恐中回神。 可是当我把大夫找回来,空旷的街道除了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姐姐,什么没有。我不相信姐姐会丢下我一个人,我更不相信莫希哥哥会丢下姐姐。 可是他到底去了哪里?不是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吗?为什么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见了? 我告诉自己,莫希哥哥一定是见我这么久没回来,去找我。我抱着姐姐,在街上等他,一直等他,可是他却没有再回来。 绝望如海水一般,顷刻席卷了我的心,我疼,疼得一发不可收拾!为什么莫希哥哥不见了?他明明说过要和我们在一起,可是他却在遇最危险的时候独自一个人逃跑了。 原来,我才是那个彻彻底底的大傻瓜,把贪生怕死的狗熊当英雄来膜拜! 我埋了姐姐,回破庙把他给我们买的东西全部丢掉!我再也不要见他,他再也不是我的莫希哥哥。 晚上我出去找吃的,突然后脑一痛晕了过去。当我醒来时,却在一间破旧的牢房中,我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两天后,终于有个大胡子把我带出去,说是见康王爷,但是我并不认识什么康王爷。 当我被带去大厅时,我看到了一个人,那个害死姐姐的女人!!我疯狂地扑过去…… 他们轻而易举地将我拦住,还告诉我,她和姐姐一样是受伤者。害死姐姐的罪魁祸首是莫希哥哥,不,是杨莫希。 姐姐那么喜欢他,他为什么还要喜欢别的女人?我终于认清了他伪善面具下的真面目。 他专会骗漂亮的小姑娘,姐姐和那个女人都是被他骗了。他毁了人家的名节,他更害了姐姐的性命。 我要他陪葬! 于是那天,我故意出现在他面前,将他引去破庙,那里有三名康王妃请来的杀手。 可惜,他狡猾得很,居然又逃跑了。 我不甘心,请康王爷帮我,他便安排我参军。可我并不想去谷州那么远的地方打仗,我只想报仇而已。 康王爷告诉我,我的仇人不仅是杨莫希,还有个萧启煊,他才是杀害我全家的凶手。 对,我们冯家的仇,我不能不报。 谷州,我终于见到了杨莫希。他居然换了姓名,果然是个狡猾的人。 他夸下海口,要以三千兵马拿下双驼峰,我给队里的伍大胖二十两银子,代替他去双驼峰。 山顶上,我刺中了他,我以为我可以给姐姐报仇,他受伤不轻却还是很厉害,居然挥剑朝我砍来,我当时吓得忘记躲避,我想我完了,当我再睁开眼时,才知道他杀的是我身后的敌人。我要杀他,他反而救我一命,为什么?我不懂,真的不懂。 后来,他负伤杀敌,我看着他越走越远,慢慢消失在我的眼前,突然,我背上一痛,便没了知觉。 …… 那场仗的胜负我并没有去打听,也不想打听,我知道我依旧是个胆小鬼。 救我的是个黑衣人,他告诉我,原来莫希不是哥哥。 她是女子,是宁王府的王妃。那么康王爷和康王妃骂她丧尽天良,人面兽心,通通不过是骗自己的假话。 我没有说话,就算她是女的又怎么样,萧启煊还是害我全家的大坏蛋,而她是大坏蛋的妻子。 她活该!我这样告诉自己。 我问黑衣人,他叫什么名字。我说救我的命,日后我是一定报恩的。 他只笑笑,说,他复姓司徒。 他说,我回了华州,日后有幸见到苏逸将军一定要替他带句话给苏将军,便算是报了恩。 ——他说,他明白了。 可是我不明白他到底明白什么了。 第199章 当我再次醒来,有个小姑娘将药碗放在我床边。 “你总算醒啦,快喝药!” 听到这句话,我突然便想起了破庙,想起了姐姐,也想起了……我的莫希哥哥和那串美味的冰糖葫芦。 “这是哪里?”我问。 “华州花家绸庄。”她答。 “你是谁?” “我是灵秀。”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哎呀,你哪来这么多问题?”那个叫灵秀的小姑娘不再回答我,“快点喝药,快点伤好,才能干活。” “干活?”我不懂她的意思? “当然要干活,花家不养闲人,你怎么能在我们这儿白吃白住?”说完她便转身离开,边走边自语,“公子从哪带回这样的麻烦二愣头?” 我想叫住她,告诉她我不麻烦,也不是二愣头。最后,我什么也没说。 很多天,很多天以后,我终于见到灵秀口中的那位公子。 我分明没见过他,可他居然认识我! 他告诉我,我的大姐还活着,他告诉我,我心心念念要杀的杨莫希并不是我的仇人,他告诉我,杨莫希帮我找到姐姐,他告诉我,诬陷我爹杀我全家的人是康王爷,他叫萧启业,他告诉我,杨莫希还有个名字,或许那才是她的真名——杨婉儿。 我的世界,在那一个刻塌陷。 我要杀的居然是我的恩人,我相信的居然是我的仇人。 到头来,我果然还是那个傻子! 自责,内疚,痛楚,悔恨,日夜折磨着我。 而我只能一遍遍的庆幸,还好她没事,还好她没事…… 我没有想过会再见到她,我本无脸再见她。 六年,我长高也长大了。可她却没变化,因为只一眼,我就认出她来。 当她踏进花家绸庄的那一刻起,我便丢下手中的布,逃到后堂。 我躲在角落听着她与曾掌柜谈话。 她来看布,曾掌柜唤我,我没有出去。不是没听见,是不敢,不敢正视她,更不敢奢求她原谅。 不多久,她便告辞。在她转身之际,我才敢悄悄走出来。 她的衣袂随风张扬,她的背影飘逸灵动。我就知道,她还是我的莫希哥哥。 我跟着出去,躲在柱子后面,静静的看着她。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 她身后有个粉嫩的娃娃,抱着她的腿,仰起小脑袋,乌溜的眼睛直盯向她:“娘,这就回府么?” 伸手摸摸他的金发,她笑吟吟道:“刚刚还有人说饿来着,不想吃饭啦?” 提及吃饭,小男孩的眼睛立即灿若星辰:“要的,要的!娘,我们还去醉茗轩好不好?” “好啊。”顿住脚步,她蹲下身,“不过要先回去找姐姐一起。” “好。”小男孩伸出小手,牵住女子,“娘,我们快点,醉茗轩的八宝桂花鸡再晚可就卖光了,萧芷然最爱吃呢!” “现在终于知道想姐姐啦,那昨天为什么要和姐姐吵架?” 眼珠骨碌一转,小男孩皱起眉头:“昨天分明是她自己打不过我!” “萧亦恒是不是男子汉?” “当然是!” “男子汉是不是该让着姐姐呢?” “好像……是。”小男孩低头数地上的青石砖。 “那回去要怎样?” “向姐姐……”他嘟起小嘴补充道,“道歉。” “真乖。”她笑着在男孩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阿恒以后要保护姐姐,不可以让姐姐受人欺负,明白吗?” “嗯。”男孩欢快地点头。 夕阳下,那双同是金发的母子越走越远。 我终于站出来,上前几步,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街的尽头。 犹记得,她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阿步真厉害,是男子汉以后就要好好保护姐姐。 是啊,莫希哥哥说得没错,当年是我没有保护好姐姐,又怎么可以逃避责任,又怎么可以无耻地陷害你呢? 我知道你从不曾怪过我,可我却不能原谅自己。 对不起,唯一能说的只有——对不起。 “还道你有什么事,原来是在这儿偷懒!”手叉着腰,黄衣女子瞪着躲在墙角的人。 “我这就去。”我迅速转脸,没让灵秀看到我眼角滑落的泪滴。 “喂,冯步,公子叫我找你有事。”她急急抓住我的袖摆。 没有回头,我停下脚步:“什么事?” “他说,要你将这三套衣服送去苏将军府。” 迅速用衣袖擦去眼泪,我转过头:“什么衣服?” “喏,这些。”灵秀将手上扎好的包裹递给我:“苏将军府的小千金明日满周岁,这些布匹明儿都要用到,你赶紧送去。” 苏将军府,不就是……大姐的家?原来他们的小女儿也满一岁了。 犹豫半晌,我想着拒绝的理由:“我,我……” “哎呀,别我我你你的,快去快回!”灵秀说着,将我推出去,“送个布而已,男子汉还这么婆婆妈妈。” 男子汉?是的,我是! 我还有好多事没有做,不该再躲,不能再避。 深吸一口气,我抓过东西,大步朝苏府方向走去。 我要将我救命恩人的话带给苏将军,我还要去看我七年未曾见面的大姐,我是男子汉,怎么能再逃? 耳畔,突然想起司徒恩人说过的话。 我想,这一刻,我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