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天下:菜鸡驸马不要苟》 第1章 重生争锋 “三小姐还没醒吗?” “王爷和王妃薨逝,三小姐定是伤心极了……” 耳畔絮絮叨叨的说话声,扰得凤轻彤头疼。她秀眉微蹙,缓缓睁开凤眸。 嗜血不甘的冷眸夹杂着滔天恨意,在见到床畔胖嘟嘟的丫鬟时骤然一紧,“玲珑?!” “三小姐你可醒了!!”小丫鬟嘴边还沾着酥皮儿,脸上的泪珠子都没擦干净,一把扑住了凤轻彤,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 感受着小姑娘不轻的分量,凤轻彤掩去眸底的不可置信。 不该啊!穆王府满门抄斩,她和玲珑怎么会独活? “我这是在哪儿?” “小姐您糊涂了吗?王爷王妃薨逝,您在灵堂前哭得伤心晕了过去,足足躺了三四个时辰呢!” 玲珑极有眼色,隐去了她大闹灵堂的事没提,三两句话便概括了前因后果。 凤轻彤浑身一颤,纤瘦的身形竟有些风雨飘摇。 父王和母妃薨逝一年了,怎么又重新办起了丧事? 她下意识地摸向脖颈,记忆的最后,是她被架在法场上,斩首示众。 若真是重生回到了一年前…… 父王母妃薨逝后,她一时接受不了,哀悸之下大闹灵堂,要不是哭晕了过去,大姐根本制不住她。 等她醒来,宝萝就禀告赵康强行带走了弟弟凤玖。 会按照前世的轨迹发生吗? 凤轻彤柳眉紧蹙,神色变了又变:“宝萝呢?” “她去给小姐煎药了。” 见主子神色不对,玲珑适时开口劝阻:“三小姐节哀啊!再不能大闹灵堂惊扰先人清净……” “三小姐,永庆侯府上的赵康公子冲进后院来了,说要‘请’小王爷迁居太子府!” 急促的声音打断了玲珑的话,从门外冲进来一个身形瘦小的童颜少女,脆生脆气地问:“奴婢过去帮忙吧?” 别看宝萝身形瘦小,可是个会武的。 “赵康?” 凤轻彤神色大变,竟然真的发生了! “这起子混人,教训他们带上我!”玲珑愤怒地捋起袖子,却因为太胖卡在了小臂就卷不上去了。 “来得好。”凤轻彤从床上坐起来,脊背笔挺、傲骨天成,眉宇间的刚毅如同出鞘的利刃,席卷而来。 “扶本郡主去看看,谁敢在父王母妃的灵堂前撒野。” 虽然不知为什么会有重生的奇遇,但既然死而复生,她凤轻彤便绝不会让宵小之徒轻贱了穆王府! 宝萝和玲珑双眼一亮,忙不迭应是! 一行三人走到院门前,凤轻彤瞟向两个丫鬟:“你们去准备一袋子面粉。” “要面粉干啥?”宝萝一脸不解。 “是,小姐。”玲珑领命,伸出胖嘟嘟的手,拉着一脸不解的宝萝去后厨。 “真笨,当然是给赵康的见面礼了!”想到自家小姐的顽劣属性,玲珑嘿嘿一笑。 宝萝恍然,指了指玲珑的嘴角:“酥皮。” “……”玲珑赶紧抹了一把嘴。 凤轻彤望向不远处的灵堂,漂亮的丹凤眼微眯,眼尾挑衅地讥诮着,不带丝毫笑意。 灵堂前,二十岁出头的赵康一脸不耐烦地转动着手里的两个狮子头,阴霾的视线盯着挡路的少女:“大郡主,太子殿下好心想要照拂凤四少爷,您拦着我办差是何道理?” 他身后,几个家丁抬着一个小胖墩儿。 因着迎了风,小胖墩儿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他浑身浮肿不堪,连双眼都被挤成一道缝隙,偶尔传来几声咳嗽。 小胖子正是穆王府唯一的男丁血脉,凤家四子凤玖。 穆王府大小姐凤淑彤强自镇定地攥紧了手,一双美眸却担忧地瞟向赵康身后的小胖墩儿。 “太子心意穆王府心领了。我弟弟身子孱弱吹不得风。还请赵公子将人送回去。” 不愿在外人面前失了风度,凤淑彤努力让声音变得平和。 “穆王府如今是多事之秋,太子挂心堂弟,接去照拂一二,也无可厚非嘛!”赵康一笑,嘴角深刻的法令纹更是透出几分不怀好意。 什么照拂一二,分明是要将弟弟扣下当人质! 宽大的衣袖下,指甲已然陷进了肉里,凤淑彤沉声道:“我不同意!赵公子,请将我弟弟送回房中!” 赵康笑了笑:“大郡主,特殊时期,在下只好用些特殊手段了。” 他给了属下一个眼神,其中一个壮实家丁一把将凤淑彤推搡开来,她受不住力道,猝不及防摔倒在地。 “大姐!”凤玖刚一开口,就呛着了风,不断地咳嗽着,揪痛了凤淑彤的心! “小玖!”凤淑彤惊呼一声,顾不得痛,便爬起来冲向凤玖! 她一定要护住弟弟! 那家丁毫不顾忌凤淑彤的郡主身份,竟是再度将人推搡在地! “本郡主要向皇伯父告御状!你竟敢让下人羞辱穆王府!”凤淑彤羞愤欲绝。 真是世态炎凉,连一个家丁都敢跟郡主动手了! 赵康冷哼一声,谁人不知,当今圣上视穆王府为眼中钉、肉中刺,怎会问罪? 管家带着府上护卫候在一旁,气愤得攥紧了拳头。碍于赵康身份,没有主子下令,他不敢贸然行动。 突然,一盆面粉冲天而下,直直冲着赵康的人撒去! 管家机灵,即刻带领护卫退避开来。 “什么东西,啊!我的眼睛!” “咳咳咳……” “呸呸呸!” 抬凤玖的人哪里还顾得上他,竟是齐齐地撒了手! 凤淑彤吓得倒吸一口气,岂料两道灵活的身影,一个冲向凤玖把人托起抱走,另一个拽住凤淑彤的胳膊将人带离,齐齐退进了灵堂。 二人定睛一看,救人的,竟是凤轻彤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玲珑和宝萝。 圆墩墩的凤玖双眼一亮,脆生生地喊道:“三姐!” 凤轻彤护住弟弟,却眯眼瞧着赵康的人狼狈逃窜,“没受伤吧?”口吻里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关怀。 “没有!” “阿嚏!阿嚏,呸呸!”赵康没能幸免,他一边擦脸一边抬头,发现一身孝服的凤家人,干净整齐地站在灵堂檐下,只余他的人在院内“享受”着漫天面粉的土气。 好一个顽劣的凤三郡主! “凤轻彤,你干什么?!”赵康指着凤轻彤怒吼。 “赵康,你这么大阵仗闯进来,是来给我父王母妃上香的么?” 凤轻彤傲骨天成,凤眸张扬,那轻挑的眼尾带着几分轻蔑,似在讥诮赵康的愚蠢。 被质问的赵康一怔,即刻不耐地道:“我奉太子旨意接凤玖少爷入太子府。你们想抗旨不成?” 太子旨意?真是可笑! “管家,将这个假传太子旨意的混账东西打出去!” 凤轻彤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给征兆。 “是!” 第2章 讨债去 “你浑说!”赵康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还欲反驳:“我确是奉了太子……” “打!” 一声令下,早就憋屈了半天的护卫再不客气,棍棒不要钱地朝这起子混蛋招呼过去,看他们还敢不敢在府中撒野! 院内立刻响起鬼哭狼嚎的痛呼声,赵康的人被打得嗷嗷叫。 “啊呀,疼!凤轻彤,你大胆!竟敢抗旨不遵!” 赵康一边后悔没带会武的护卫,一边想往院外退,却被打得根本辨不清方向了。 “轻彤……”凤淑彤担忧地拉住凤轻彤的袖子,三妹自小顽劣成性,若是下手没个轻重,再徒惹事端…… 凤轻彤给了大姐安慰的眼神,示意她别慌。 “你才大胆!”凤轻彤冷笑一声,指着赵康怒斥: “我太子哥哥是何等人中龙凤,怎会在幼弟新丧尽孝之际,提出迁居太子府的旨意?此等不忠不孝行径,你还敢说是‘太子旨意’?” 赵康被说得一噎,连呼痛都忘记了。 是,太子本意是为试探穆王府深浅。若能把凤玖软禁在太子府,他自然可以说奉太子之命,全了兄弟之谊。 可现在凤轻彤“不忠不孝”这么大一顶帽子口上来,太子怎会认下? 自然是他赵康顶缸。 “假传太子旨意为罪一,陷皇家于不忠不孝之地为罪二!擅闯灵堂不敬先辈,此为罪三!给本郡主狠狠地打!打残了我自会向皇伯父请罪!” 前世,赵康打着太子的由头带走了凤玖。凤玖体弱,住在太子府不足半年便感染风寒去世。 如今想来,这其中未必没有太子的手笔。 重来一世,凤轻彤绝不让穆王府的唯一的男丁血脉流落在外。 她的弟弟,必须留在穆王府。 “该!”饶是端庄贤淑的凤淑彤,此刻见赵康挨打亦十分解气,忍不住叫好。 望向三妹,凤淑彤眼底满是欣慰。 这王府,终是有人撑起来了。 “三郡主饶命!是在下的错!是在下的错!” 形势比人强,赵康不敌,只能低头认错。 “知错便好。”凤轻彤挥手,管家令护卫停手,整齐列队。 凤轻彤双手抱臂,清冽的凤眸眨了眨,一副等着赵康正式认错的样子,着实气人。 赵康眼底划过羞恼,鞠躬认错:“是在下假传太子旨意,本想照拂穆王府一二,倒是好心办了错事,还望三郡主海涵。” “穆王府乃皇家正统血脉,自有皇家照拂,赵公子何必多管闲事。” 凤轻彤声音不大,冷眸满是挑衅:“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康又羞又恼:“三郡主教训得是。” 他带人欲走,管家和护卫仍堵在院门口,赵康气愤回头,“三郡主,在下已经道歉认错,这是何意?” “上香。” 朱唇微启,凤家人齐齐让开一个位置,直通穆王及王妃灵柩。 “扰先人清净,赵康,你本罪该万死。念我父王母妃皆是宽厚之人,磕三个响头,滚蛋!” 赵康一行磕了头、灰溜溜地离开穆王府,全王府上下大快人心。 “三姐!”幼弟凤玖一双小眼睛亮晶晶地,崇拜地望着凤轻彤,“你刚才好厉害!”话音刚落,凤玖便再度咳嗽起来。 凤轻彤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别在外间吹风了,回院去吧。” 前世,弟弟至死她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如今重生,她定亲自看护,让弟弟一生顺遂。 不到十岁的小少年摇摇头,“弟弟想为父王母妃守灵。” “别浑说!你的身子哪里能守灵?去上一炷香,赶紧回去歇着!”凤淑彤红了眼眶:“王府……可再承受不住失去任何了。” 这番话,说得凤家人都红了眼。 “……是,小玖听大姐的。” 幼弟回了后院,姐妹二人在院中说话。 “此番得罪了永庆侯府,那赵康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凤淑彤轻叹一声。 父王母妃皆已离世,弟弟年幼,穆王府倒像是一块肥肉,任谁都想来撕咬一口。 “大姐莫怕,有我在,穆王府绝不会任人轻贱。” 凤轻彤眸底满是寒光,不管为什么重生,既然上天给了她机会,她便要改天换命,护穆王府满门荣光! “好,好,你是个顶事的……”凤淑彤再度红了眼眶。 三妹素来顽劣,不知让父王母妃操了多少心。想不到,如今王府式微,反而是三妹出手,保全了王府,护住了弟弟。 是她没用。 凤轻彤摇摇头,握住大姐的手,“府中诸事还需要大姐费心,二姐醒过来了吗?” “熙彤才哭晕过去……” “二姐娇气些,等她醒了,帮大姐操持丧事。” 凤轻彤低声安慰:“咱们穆王府齐心协力,定能挺过这一关。” “是,定能挺过去的。”凤淑彤擦了眼泪,坚强地道。 凤轻彤来到灵堂,朝父母叩拜磕头,上了三炷香。 父王,女儿迟来一步,未能挽留母妃性命。望您二人在天有灵,护我此行顺利! 凤轻彤挺直了脊背,眉宇间刚毅果敢,她上前两步,举起父亲的灵位擦了擦。 “父王,原谅女儿不敬,得用您一用了。” “三妹……”凤淑彤诧异地望着凤轻彤恭敬地举着牌位离开灵堂。 举先人灵位,乃是忤逆之举啊! “轻彤,你要做什么?” “我出门一趟。”凤轻彤语气从容,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 “玲珑,跟上。” “是!” 目送三妹离开小院,仿佛知道了三妹所图何事,凤淑彤再度红了眼眶。 轻彤,定要平安归来啊! 凤轻彤一边往宫门方向走,一边理清纷乱的思绪。 她已然接受了重生回到一年前的事实。 前世如今天这般,父王暴毙、母妃绝望自尽,赵康以太子名义软禁弟弟,当今圣上不颁谥号、不袭承王位,竟是让穆王府变成了一个空壳子。 这一整年,穆王府遭尽冷眼、尝遍世态炎凉,家中人竟没有一个得以善终! 法场满门抄斩,凤轻彤绝望嘶吼,老天无眼,让王府蒙冤,竟不得善终! 满目的血红沾染了凤眸,凤轻彤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紧握着父王的牌位,仿佛能给她力量。 父王,母妃。女儿发誓,一定会将仇人欠下的血债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凤眸望向不远处的宫门,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首先,就把狗皇帝欠的谥号王位,讨回来吧! 第3章 挟持 宫门外。 一身素白孝服的少女头戴白花、手举先父灵位,朗声道:“我要面圣。” 玲珑配合地从腰间的赘肉里,拽出一块入宫腰牌。 戍卫宫门的侍卫一言不发,态度明确:不让进。 “本郡主命令你们立刻打开宫门。” 凤轻彤举着牌位上前一步,两个侍卫立刻长矛相对,竟是半分不留情面。 硬的不行来软的。 玲珑笑嘻嘻地上前一步,将准备好的银票塞进侍卫的腰包。 “侍卫大哥,我家郡主也不是第一次入宫了,此事事关重大,必须得尽快面圣。若是耽搁了,恐怕你们也不好交差啊……” 二人自岿然不动。钱,拿了。人,不让进。 “大胆!你们竟敢收受银钱却不放我家郡主入宫?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玲珑气得又想捋袖子,其中一名侍卫终于开口:“素服入宫乃是大不敬。郡主,别难为属下。” “……”放屁,分明是皇帝老儿避而不见! 凤轻彤深吸一口气,“咱们走。” 两条街外,凤轻彤打量着宫门,咬紧朱唇。 今日,她非要入宫不可。 “三小姐,那好像是要入宫的马车!”玲珑指着向宫门方向疾驰的豪华马车。 车内之人,定然非富即贵。 凤轻彤灵机一动,小声跟玲珑耳语两声。 玲珑用力点头,二人说做便做! “哎呦!”玲珑立刻冲到马车前,就势一滚嚎起来:“要命了!横冲直撞压死人了!” 别看玲珑是个胖丫头,确是个灵活的胖子。 实际上,赶车护卫眼疾手快,已然勒住了马车去势,根本没碰到玲珑。 “没事吧?”赶车护卫略一迟疑,还是跳下马车查看玲珑的“伤势”。 趁着这个空档,凤轻彤立刻跃上马车,待看清车内人时,凤眸一怔,当机立断掏出匕首,执行原计划。 “别动!”匕首直直对准了男子的喉咙,凤轻彤朱唇微启:“我容易手抖。” 男子斜睨来人一眼,自岿然不动:“是你?” 凤轻彤微诧,这位锦衣卫使竟然认识自己? “凤三郡主,可知我是谁?” 她自然知道。 此人乃是权倾朝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老皇帝的忠犬走狗。 祁曜,祁大人。 “两个选择。一,带我入宫。二,你死,我坐你的马车入宫。”凤轻彤攥紧匕首,凤眸微寒。 祁曜受伤了。 她刚一上马车,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饶是指挥使大人身着飞鱼服、手握绣春刀,仍不能掩盖他重伤的事实。 否则,怎会软卧马车入宫? 凤轻彤眸光微冷,这走狗果然受宠得紧。 祁曜剑眉微挑,那双阴寒的墨眸打量着凤轻彤。 她白衣素裳,怀抱灵位,上书“先父穆王凤擎苍之牌位”,握着匕首的素手略有些颤抖,想是从来不曾杀过人罢。 “祁大人。”匕首不善地压了压,提醒祁曜尽快决断。 “好。”祁曜薄唇微启,竟是答应了凤轻彤的要求。 凤轻彤满意点头。 匕首悄然往回收了收,便是这一刹的功夫,祁曜手起匕首落,他有力的大掌立时攥住了小女人的脖颈。 小女人比祁曜想得还要纤弱,只要手中稍一用力,便能拧断她的脖子,让这位凤三郡主死得悄无声息! “凤三郡主,就算本座身受重伤,也非你能胁迫得了的。” 凤轻彤非但不躲,还顺着祁曜的手趁势往祁曜的身前靠了靠。 “你敢杀我?”小女人眉目刚毅锐利,凤眸不服输地盯着祁曜:“那你可得快点,不然我就要喊了。” 祁曜直觉这小女人有阴谋,快速撤手。偏已经迟了,凤轻彤竟是顺着那股力道不管不顾地砸进了祁曜的怀里,期间还不忘拽住他后撤的手,按在心口。 “皇上亲弟新丧期,遗孤却被锦衣卫都指挥使轻薄,怎么也得是个大不敬之罪吧。祁大人,你说皇上会不会袒护你?” 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位置,得罪的人不计其数,一旦有机会,谁不想踩祁曜几脚? 凤轻彤以自己作伐,祁曜这厮带她也得带。 不带也得带! 另一侧,凤轻彤的另一只手已悄然攥紧了腰间藏着的金簪。 她死不足惜,但穆王府,决不能失去第二次机会。 浑然没将凤轻彤小儿科的举动放在眼里,祁曜手上微微用力捏了捏,咬牙切齿地道: “起来。” 男人耳根泛红,触手温软和耳畔的热气,冲散了马车里的剑拔弩张。 “大人,还好吗?” 驾车的护卫总算从玲珑那脱身,听到马车里传来动静,手已经握在了绣春刀上。 凤轻彤不退不让,凌厉的凤眸微眯,只要祁曜示警,她就撕破脸喊非礼。 你掂量着办吧! 冷冽的锐利男人深吸一口气,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无事,入宫。” 安全了。 凤轻彤松口气,就准备起身离这个杀神远一点。 岂料祁曜拥住凤轻彤的腰,竟是将佳人又拉近了一些。 “你喊,我娶你。”祁曜从不是吃亏的主儿,冷着脸沉声道。 被女人占了便宜,总得找回场子来。 凤轻彤面不改色心不跳,用力按住祁曜的伤口。 男人吃痛松手,凤轻彤不紧不慢地坐到距离他最远的位置。 “想得美。” “不知廉耻。”祁曜沉着脸闭目养神。 凤轻彤冷嗤,抱紧怀里父王的牌位。 跟穆王府满门性命比,廉耻值几个钱? 马车顺利入了宫门。 不知何时,祁曜悄然睁眼,打量着这位凤三郡主。 见惯生死,祁曜突然有点好奇,凤三郡主不要脸面不怕死,处心积虑入宫面圣,能讨得了什么好。 凤轻彤不安分地从窗缝里望着渐远的宫门,便欲伺机跳车。 “坐着,”祁曜惜字如金,英挺锐利的五官冷冽嗜血,不可亲近。 凤轻彤再不小觑了这厮,没敢轻举妄动。 直到入了内宫宫门,在首领太监宋公公诧异的目光下,凤轻彤同祁曜一起下了马车。 望着祁曜挺拔冷厉的背影,她出声道:“哎,多谢。” 祁曜本可以揭发自己。她打不过祁曜,也打不过祁曜的护卫。 祁曜连头都没回,“烦请宋公公通禀一声。” “哎,哎。”宋公公一步三回头,神色古怪地看看凤轻彤,又瞧瞧祁曜。 祁曜面圣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再次坐上马车准备出宫。 离去前,冷冽的墨眸瞟了一眼跪在殿外手举灵位的凤轻彤,小丫头片子口中高呼着:“先穆王拜谢皇上多年隆恩浩荡!” 看来,今日凤三郡主能如愿面圣了。 第4章 面圣 凤轻彤瞅准了老皇帝爱惜羽毛,她举着先父牌位而来,宫内人来人往的,就不信老皇帝会不召见她! 直到膝盖都跪得麻木了,凤轻彤总算得了宋公公传话:“凤三郡主,皇上有请。” “多谢宋公公。”凤轻彤也不废话,塞给宋公公一张银票,踉跄起身,攥紧了父王灵位。 父王,还请你保佑穆王府,心想事成。 清亮的凤眸划过一抹坚定,凤轻彤一步步向内殿走去。 “臣女凤轻彤,参见皇上!”内殿正中,凤轻彤行叩拜大礼,手中灵位直直举向面前的九五之尊。 “凤轻彤,你可知罪?”老皇帝并不叫起,开口问罪。 “臣女知罪。”凤轻彤额头紧贴地面,凉意蔓延全身,她沉声道:“素服入宫是为大不敬。可臣女更不愿先父抱憾入殓!” “哦?为何抱憾?”老皇帝心头微动,朗声质问。 凤轻彤抬起头来,望向龙椅上那位虎目龙睛的中年人,因操持国事,他看上去比真实年龄老了十岁不止。 “父王在世最大憾事,便是没有为皇伯父驰骋沙场,为国尽忠,拿下匈奴边塞,扬我凤朝国威!” 凤轻彤双眸含泪,颤抖着身子坚持托举牌位,低语道:“每每思及此,父王都难过得潸然泪下。如今父王薨逝,臣女饶是冒着大不敬之罪,也要入宫来为父王诉尽衷肠,代先父向皇伯父诀别!” 穆王府的低姿态,明显取悦了老皇帝。 半晌,老皇帝轻叹一声:“你这丫头啊,平身吧。”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抹讥诮,激动地道:“多谢皇伯父!” 深知老皇帝爱惜羽毛的虚伪秉性,只要今日话说得漂亮,答应下旨让凤玖承袭王位,不难。 “朕兄弟不少,最后却只剩穆王府同朕看护这凤朝国的江山。你父王薨逝,朕心中亦是难过的。”老皇帝一脸惋惜。 呵,“难过”会特意嘱咐宫门不许她入宫觐见吗? 经一世,长一智,凤轻彤才不信老皇帝的鬼话。 “父王去世不过一日,永庆侯嫡次子赵康便假传太子哥哥旨意,竟要软禁凤玖!到底是父王不在了,他连两分薄面都不给。” 该上眼药还得上,凤轻彤扭脸就告了赵康的黑状,字字句句都没冤枉了他。 “哦?竟有此事?”老皇帝佯怒,“赵康他好大的胆子。” 凤轻彤顺杆往上爬,委屈地看着老皇帝:“皇伯父,您什么时候才下旨令凤玖承袭王位啊?再这样下去,恐怕什么猫儿狗儿都敢欺负您的侄儿侄女了!” 方才是君臣之礼,如今便是关上门的家事了。 站在老皇帝身侧的宋公公抽了抽嘴角,他还以为三郡主改好了,想不到仍如此难缠。 放眼京城,谁人不知穆王府的凤三郡主顽劣成性?在皇上面前,也实在没眼力界儿了些! 皇上都没有问罪永庆侯府的意思,她还敢追问谥号承袭的事? “有朕在,谁都不敢欺辱穆王府。”老皇帝打太极,就是不给句准话。 “没有明旨,恐怕百姓会觉得皇伯父对兄弟刻薄,丢下我们孤女遗子的不管不顾。穆王府自然不敢质榷圣意,只怕被有心人利用,污了皇伯父‘明君’的名声。” 凤轻彤不依不饶,话越说越重,脸上的表情却跟个受气包似得。 恐怕皇帝若不应下,她前脚出了宫门,后脚“明君”之称就会被凤轻彤利用了。 老皇帝虎目一瞪,天子威压骤然而来。 凤轻彤不闪不避,一双明亮的丹凤眼直直迎上,哪里还有方才伏低做小的模样? 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二人之间仿佛刀光剑影,互不服输,愣是僵持在了内殿之上。 宋公公极有眼力界儿,“皇上渴了吧?来啊,上茶!” 周遭冷冽的威慑力骤然一消,老皇帝喝了一口热茶,掩去了眉目间的杀意。 “你且回府候着,朕忙完就颁布旨意。” “皇上金口玉言,断不会哄骗臣女。臣女告退。” 凤轻彤见好就收,稳稳托住怀里黑沉如墨的牌位告退。 她刚一出了内殿,就听到身后打翻茶盏的声音,朱唇微扬。 太子府。 “撒面粉?”五官俊美的年轻男人轻笑一声,把玩着手里的扇子,“你说本宫的三堂妹,撒了你们一身面粉?” 不知为何,皇家郡主使出这等无赖手段,太子竟颇觉有趣。 “这倒像是三堂妹能做得出来的事。” 凤轻彤自幼顽劣、不学无术,小时候不知道被皇叔打了多少顿屁股,愣是没扳回来。 “是……”跪在地上的赵康一脸羞恼,今日在穆王府丢了大脸,着实心火难平。 他回去沐浴了数回,才衣冠齐整出门拜访太子。 “属下在府上听人说,下午凤三郡主便入宫了,恐怕少不得要告御状。”赵康说得咬牙切齿,实在恨极了凤轻彤的狡诈。 “随她便是。父皇不会治罪永庆侯府的。” “太子殿下,那穆王府三郡主不给太子面子,若是轻纵,岂非让您面上无光?”赵康咽不下这口气,必得报复回来。 太子眸光一凛,愣是让赵康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穆王府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太子挥挥手,打发赵康回去。 赵康离开太子府,临去前瞟了一眼府邸匾额,心中暗道,太子既然不为他出头,他定要给自己找回场子! 回到穆王府,凤轻彤率先来到灵堂,归还父王牌位,磕了三个响头。 “父王,今日辛苦你了……” “你别拦着我。三妹!”二姐凤熙彤夺步而来,神色严厉。 她身后,身子孱弱的凤玖一溜小跑还是追不上,“二姐,你别着急,三姐事出有因,咳咳……” “多大的事也大不过父王的牌位。老三你说!你带着父王的牌位干什么去了?”” 凤熙彤素日最是爱美,如今换下朱钗穿素服,一双漂亮的杏眸也哭成了核桃,形容着实有些狼狈。 “进宫了。”凤轻彤声音很轻,仿佛怕吓到二姐一般:“二姐别着急。” “带着父王的牌位入宫?” 凤熙彤轻呼一声,担忧多过愤怒,追问道:“皇伯父可有治罪于你?要死了!你莫不是活到头了,怎能,怎能……” 怎能如此不守规矩! “狗皇帝识趣,答应封谥号、袭王位。”在家中,凤轻彤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 就算狗皇帝不答应,凤轻彤也有法子逼他答应。 “三姐,慎言!”凤玖气喘吁吁地走过来,肿胀的小脸憋得通红。 凤熙彤抚着心口顺气,没料到三妹竟然如此大胆! “那,那皇上他可应了?”被凤轻彤这么一刺激,“皇伯父”三个字,凤熙彤也叫不出口了。 “不出三日,宫中必然颁布明旨。”凤轻彤自信从容,仿佛在敲定明日吃什么。 她瞟了一眼摇摇欲坠的二姐,摇头劝道:“二姐可得稳住,明日你还有得忙。” 说完,她便告退了,临去前,还嘱咐凤玖上过香就回去歇着,免得着凉。 凤熙彤怔了怔,望向一旁的凤玖,“她说,我明日要忙?” 忙什么? 凤玖一脸不明,摇了摇头。 第5章 施粥布善放童谣 穆王府办丧事,前来吊唁的人少之又少。 不到天黑,大郡主凤淑彤便回到书房处理中馈庶务。 凤轻彤来的时候,凤淑彤已经累得睁不开眼,却仍旧揉着眼睛看账册。 “大姐。” 凤淑彤面上一松,起身问道:“你回来了,入宫可顺利?” “尚算顺利。”如果不算招惹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话。 “大姐,我有事同你商量。”凤轻彤低声道。 “你说。” “一是得劳烦大姐准备一份厚礼,送往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大人的府邸。” 凤轻彤歪头补充:“要有十足诚意的礼物才行。” “送给祁曜?”凤淑彤闻人变色,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大名,令人闻风丧胆。 “你同他怎得遇上了?” “今日,是祁大人帮我进的宫。”凤轻彤报喜不报忧,她大胆的威胁举动略过不提。 一句话,凤淑彤便明白其中缘由。 “好。你说两件事,还有一事……” 凤轻彤凑近了些,姐妹二人悄然耳语片刻。 凤淑彤神色变幻半晌,“这样便可?” “可。”凤轻彤肯定点头。 “好。” 次日一早,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府上难得迎来一位客人。 来人乃是穆王府管家,正门都没进去,只留下一箱子礼物,便带人离去。 不少百姓守在不远处看热闹。 这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的府邸啊! 锦衣卫乃是直接隶属于皇帝的特殊衙门,手握官员机要、掌生杀大权,善刑罚。一品以下官员可无诏提审。 寻常百姓见了也要绕道而行! 穆王府居然敢给锦衣卫使送礼? 百姓们窃窃私语的功夫,见府邸大门竟然开了,都来不及互相打招呼,立刻作鸟兽四散。着急的人连鞋子都跑丢了,也不敢回身去捡。 正准备前往锦衣卫所的冷峻男人,听说穆王府送礼,只微微偏头,薄唇吐出两个字:“收下。”便骑着高头大马离开府邸。 穆王及王妃仙逝的第三日,穆王府大开府门,以当今圣上和穆王的名义,施粥布善。 太阳升起时,穆王府门外便有乞丐排成了长队,密密麻麻站了数百人。 每个乞丐领一份粥,一个馒头。 娇美的凤二郡主凤熙彤,一身素白孝服,俏丽的容颜有几分苍白,对每一个前来的乞丐微微一笑,送上一份饭。 她白皙的手和乞丐污脏的手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仙女儿一般。 临城的乞丐收到风声,也来凑热闹。 这一施粥布善,竟忙到了黄昏。 目睹此景的百姓称颂,当今圣上同穆王手足情深,乃是一代明君。 穆王府以圣上和穆王名义施粥布善的消息传入宫中。 老皇帝冷哼一声,“前倨后恭,妇人行径。” 前一日在大殿上出言不逊,回去了便做好人扬贤名,他稀罕么? “随她去!” 料想凤轻彤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入夜后,凤轻彤派宝萝盯着户部侍郎的府上,有任何动向都要回禀。 又让玲珑拿着一份手抄的歌谣出了府门,不到三刻钟玲珑便回来了。 听玲珑说办妥了,凤轻彤点点头,轻轻敲了敲桌面。 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四个字:承袭王位。 今日,宫中并未下旨穆王府承袭王位。 施粥布善的第二日,仍是凤熙彤发粥。 沿街的百姓瞧着穆王府施粥的盛况,扎堆聊闲话。 “听说了吗?穆王离世之后,皇上没有颁布任何旨意呢!” “颁啥旨意?” “咳,自然是穆王谥号、小穆王爷承袭爵位的旨意了……” 没有王爷的穆王府,不过就是栋宅子。 一时间,几个百姓的脸色都变得古怪,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今日,宫中仍未下明旨。 晚间,凤熙彤一边捶腰一边坐到饭桌前,低声喃喃道:“可累死我了。三妹,这施粥布善,到底还要多久?” 再这样下去,她可就撂挑子不干了! 凤轻彤体贴地备下了可口的素斋,安抚娇气的二姐:“二姐再坚持一天,明日我帮你。待会儿吃完,我伺候你按腰,如何?” “那感情好。”一听凤轻彤要帮她按腰,凤熙彤眉开眼笑,拿起筷子吃饭。 “三姐,你不是说,不出三日,圣旨就会下来吗?”凤玖不安地扭了扭屁股:“这都两日了。” 桌上的人都停下了筷子,凤淑彤也不安地瞧着三妹。 “你都说了三日,这不是还没到吗?” 凤轻彤斜睨凤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明明是二姐先说话的。 小胖墩敢怒不敢言,悄悄扒饭。 凤轻彤回到自己的卧房,一个身形纤瘦的童颜侍女轻敲房门。 “是宝萝吗?”屋内询问道。 “是,奴婢回来了。” “进来。”凤轻彤望着走进来的宝萝,“可是户部侍郎家中有情况了?” 前世,就是最近几天,户部侍郎私下同礼部尚书家交换庚帖订了亲事,生生地晾下了大姐这门婚事,逼着大姐做小。 户部侍郎一家,就是瞅准了穆王府没有接到圣旨承袭王位,便想欺辱人。 凤轻彤冷哼一声,今生想如愿?门都没有! “是。户部侍郎一家已经同礼部尚书家交换了庚帖,那媒人……是永庆侯府上的嫡次公子,赵康。”宝萝说着,捏了捏手,发出关节的咯吱声。 凤轻彤微讶后,便了然点头。 “赵康是在我这里吃了瘪,想到旁处找补挽回自己的面子,就将心思动到大姐身上了。” 保媒?好啊! 正巧她还不想大姐嫁给户部侍郎那起子势利眼呢! “此事先不要让大姐知晓,待府中承袭王位,再说不迟。” “放心,回头有机会揍人。”凤轻彤无奈补充。 “是。”宝萝欣喜应声。天知道她今日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没动手揍户部侍郎一家。 屋内仅剩凤轻彤一人,她再度轻轻敲击桌面上的纸。 明日可是会“好戏连台”呢。 穆王府施粥布善的第三日。 今日施粥,凤轻彤跟二姐一起。 两个明眸贝齿的女子一身素裳站在府门前,如同一道风景线。她们耐心盛粥、送粥,宛如闹市里难得的一处世外桃源。 已经习惯了在府门外等候的乞儿们,围着来来往往的百姓唱歌谣: “花开并蒂落,家有子二人。长兄为富贵,友弟假意亲。弟死无头案,军功无人知。遗孀自绝期,子嗣更无依。家中大门闭,枉作兄弟情……” 不足三刻钟,童谣传遍了整个京城。 第6章 颁旨 围观施粥的老百姓们三五成群,压低声音互相探问:“这是说谁呢?” “嗨,还不是上头的事儿?” 一个小伙子指了指天:“皇上和穆王爷,可不是兄弟二人么?” 穆王曾领兵作战、极为骁勇,听说先皇属意的帝位人选本是穆王来着! “怪不得皇上一直不下旨让穆王府承袭王位,不会是……”另外一个年轻男子下意识地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再不敢说了。只是路过穆王府的时候,他们会同情地瞧上两眼,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凤轻彤听着四处飘散的童谣和讨论声,朱唇微抿,火候差不多了。 突然,一道锐利的视线袭来。 凤轻彤本能抬头,就见当今天子宠臣、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大人,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经过穆王府门前的大路。 男人目不斜视、气势冷冽,压根没往这边瞧。 许是错觉了。凤轻彤好笑摇头,继续施粥。 午后,圣旨未到。 黄昏,圣旨亦未到。 就连威风凛凛浑身浴血的锦衣卫使,都骑着高头大马路过穆王府回宅邸了。 “祁大人他怎么又来了。” 凤熙彤越来越忐忑,她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一旁的三妹,没话找话说。 三妹一点都不慌。 可是圣旨怎么还没来? “路过?”凤轻彤盛好一碗粥,温和地递给乞儿们,虽然唇不带笑,却充满善意。 “从祁府到锦衣卫衙门,咱们家也不顺路吧……”凤熙彤一边说,一边搓弄着袖口的花边。 施粥布善都结束了,整整三日,狗皇帝连个屁都没放! “轻彤,怎得还没……” “嘘。”凤轻彤轻扬下巴,“到了。” 迎着昏暗的黄昏,不远处走来一队训练有素的侍卫,簇拥着正中间的宋公公。 圣旨来了。 凤熙彤眼眶红了。 父王,您看到了吗?圣旨来了。 凤轻彤拽了拽凤熙彤的衣袖,“回去吧。” 迎圣旨,总得光明正大地在正厅里,一家子整整齐齐才好。 “哎,哎。”凤熙彤压了压眼角,随着三妹进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穆王保家护国、文成武就,安民以居,安士以事。特追封为忠德武成圣公穆王,其妻追封为昭容惠敏王妃,赐葬皇陵。着其子凤玖,承袭穆王王位。 “念其孤女无依,封长女凤淑彤为华淑郡主,赐食邑千户,良田百顷,封地昭陵。次女凤熙彤为华仪郡主,赐赐食邑千户,良田百顷,封地永昌。” 宋公公突然顿了顿,看了一眼凤轻彤的头顶,轻咳一声:“封幺女凤轻彤为安平郡主,钦此。” “臣女(子)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凤淑彤略显忐忑地接过圣旨,三妹得了个跟她和二妹全然不同的封号,还没有封地,皇上这是何意? “多谢宋公公,臣女有一事……” “宋公公辛苦,不若去厅内喝口热茶再走?”凤轻彤打断了长姐的话,笑着送上一张银票。 宋公公满意地接过银票,“安平郡主客气。” 这凤三郡主虽说气人是气人了些,可当真乖觉得很。 “皇上忧虑民间疾苦,听说近来坊间常有不实之言,扰了圣名……”宋公公笑着提点道:“实在是不该。” 凤淑彤略显担忧地瞧了一眼三妹。 “都是误会。” 凤轻彤眼皮都不带眨的,“公公都说了,都是不实之言。如今皇伯父圣旨已下,传言自然不攻而破。” 宋公公嘴角抽了抽,心道难怪皇上颁旨的时候,又打翻了茶盏呢。 这凤三郡主,实是油盐不进的性子。 “宋公公,这是今年新上的龙井,还请您尝尝。”凤淑彤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听到二人话里的机锋,转移了话题。 “多谢华淑郡主,老奴这便尝尝。” 送旨的队伍离开,穆王府在压抑悲悸的情绪里,总算得了一丝乐观。 “太好了,三妹……”凤熙彤靠着凤轻彤,眼泪便忍不住落下,身段娇气得紧。 凤淑彤也压了压泪水,低声道:“能够承袭王位,多亏了三妹的计谋。”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怎么施粥布善了几日,这圣旨就下了?”凤熙彤揉干了眼泪,迷迷糊糊地道。 “应该是因为那首童谣吧,三姐?”方才一直沉默的凤玖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是三姐散出去的童谣吗?” 凤轻彤朱唇微抿,眼底浮现几分笑意。她摸了摸弟弟的头顶,玖儿当真聪慧。 “不是我。” 凤家三姐弟一脸不信。还装,明明就是她干的! 狗皇帝一向爱惜脸面,先是被施粥布善捧成“明君”,等童谣一散布出去,他暗地里欺负兄弟遗孤,谁人心中不得骂一声“虚伪”? 现在,他不但封谥号、承袭位,还大肆封赏了三个郡主。 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在凤朝国,有封号的郡主和没有封号的郡主,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就是可惜了三妹,没有封地不说,这封号也颇为古怪。”凤淑彤叹息一声。 “无碍,本来……什么都没有的。”凤轻彤低声提醒。 前世,穆王府就什么都没有,才任人践踏。 今生,两位长姐变成了有封号的郡主,承袭封地;弟弟承袭王位。穆王府就算不依靠任何人,也有了起码的自保之力。 至于她的封号? 凤轻彤好看的丹凤眼划过一道微光。 狗皇帝是给她敲警钟呢,让她安分守己,才能平安一生。 怎么可能? 穆王府和狗皇帝之间的博弈,只有不死不休。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凤轻彤回房去了,其他凤家人仍旧在承袭王位的喜悦之中。 父王母妃在天有灵,定能安息了。 欣喜之后,凤淑彤坐在正位上愁眉不展。 正跟凤玖说话的凤熙彤见大姐神色不佳,停下问道:“大姐,咱们府里的困境解了,你怎得不高兴?” “唉,你没瞧见老三吗?”自打掌管王府中馈以来,凤淑彤叹气的次数明显多了。 “三妹原来爱闹爱笑的,父王母妃逝去后,她一次不曾展颜。” 独自逼退赵康、入宫请旨、又让府中承袭,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办成了。可却没见轻彤眉宇松快一点点。 凤淑彤真怕这担子太重,把三妹压垮了。 “是啊……”凤熙彤低声喃喃。 “三姐再没有哭过。”凤玖补充:“晕厥醒来后,三姐就变得如铜墙铁壁一般了。” “唉。”凤家三姐弟齐齐地叹了口气。 第7章 出殡 今夜,凤轻彤守灵。 明日是穆王府出殡的日子。 “父王,母妃。小玖已经承袭王位,穆王府暂时保住了。” 少女一袭白衣素裳,恭敬地跪拜在父母牌位前。 挺直脊背,白皙素手将一张纸丢入火盆之中,依稀可见“承袭王位”四字,不待看个分明,那张纸便被火舌吞没,燃成灰烬。 重生以来,改换王府命运的第一步,完成了。 凤轻彤打小顽劣,闯祸无数。可谓“招猫逗狗讨人嫌”的典范。有一次甚至偷偷带着病弱的小弟凤玖出去玩耍呛了风,险些救不回来,被父王打得屁股都开了花。 父王在外护短,对内从严,从不曾因凤轻彤闯祸而稍有姑息。母妃温婉贤淑,宠她爱她,如珠如宝。 凤轻彤低首再拜,额头紧贴青石板,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曾经最习以为常的经历,在失去后,竟成了最珍贵的回忆。 怕吗?自然是怕的。 对峙祁曜的生死一瞬,触怒帝威的千钧一发,凤轻彤皆是怕的。 可凤轻彤不能退。 退一步,便是满门抄斩、穆王府不复存在。 父王英武骁勇,为天下苍生计,半生圈禁在王府这方寸之地,终生郁郁不得志。 母妃主持中馈、教养子女,让凤家后继有人。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要顶着“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凤轻彤抹了一把眼泪,挺直脊背,眉宇间多了几分冷冽刚毅的英气。 “父王,母妃,你们在天有灵,且看着吧!”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所有欺辱穆王府的、忘恩负义的,皆会成为我穆王府荣耀之路的踏脚石! 素白的手紧握成拳,明眸望着火舌吞没明黄的烧纸,朱唇紧抿。 次日,穆王府出殡,十里长街皆素白。 穆王府除了嫡系亲人及府中护卫,皇家竟无一人送葬。送柩扶棺的男子,仅穆小王爷凤玖一人。 当真是“人走茶凉”。 大姐凤淑彤手捧先父牌位走在最前,眼泪时不时滴落。娇弱的二姐凤熙彤跟在大姐身后,几次险险哭晕过去,最后只能被身边侍女搀扶着行走。 凤轻彤手捧先母灵位在其侧,神色从容肃穆、双眸直视前方,不见丝毫悲戚。 皇家陵墓近在咫尺,凤轻彤却觉得已经走过半生一般漫长。 冷冽的丹凤眼警惕地微眯,越接近皇陵,凤轻彤的警惕心就越重。 前世不曾有父王母妃入皇陵的“好”事。凭直觉,送葬的这一路,恐怕不太平。 眼看皇陵近在咫尺,却什么事都没发生。凤轻彤迷惑地歪歪头,狗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手举父王灵位的大姐凤淑彤脚步一顿,悄然碰了碰三妹的胳膊,凤轻彤随着大姐的视线望去。 前方,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矗立于皇陵一侧。他并未着素服,腰间却系着白色的腰带,似是为了表示敬意。 会武的宝萝视力绝佳,低声提醒自家小姐:“是五皇子殿下。” 凤玚?他怎么来了。 锐利的眸子划过一道精光,凤轻彤心下恍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送殡,这位五皇兄……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待凤轻彤细思,阳光英俊的五皇子凤玚已然迎了上来。 “大堂妹还请节哀。本殿下代父皇送皇叔最后一程。”凤玚一脸悲痛、礼数周全。 大郡主凤淑彤怎敢受皇子之礼,忙不迭抹了眼泪还礼:“多谢五皇子殿下。” “都是一家人,堂妹无需客气。今日诸位兄弟不便,我来扶棺送皇叔入殓,不知可否?”五皇子凤玚目光诚恳,眉眼清澈,不似作伪。 大郡主凤淑彤下意识地看向三妹,只见她微微颔首,这才应下。 五皇子凤玚感激行礼,却没错过堂妹之间的小动作。 从什么时候起,玩世不恭的三堂妹能做得了穆王府的主了? “是我等该感谢殿下才是。”大郡主凤淑彤还礼道。 经过凤轻彤身畔时,五皇子凤玚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凤轻彤。 她身形如竹、眉宇坚毅,那双流转着戏谑的丹凤眼内敛无光,竟没有丝毫泪水。 皇叔皇婶薨逝,三堂妹不悲不喜,实在古怪。 联想此前大堂妹征询凤轻彤意见的举动,五皇子凤玚若有所思地扶棺前行。 不怪父皇命他前来试探,如今的凤轻彤,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可凤玚却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同样若有所思的,还有凤轻彤。 凤玚绝非如他口中所言,只是代皇家送父王最后一程那么简单。 只怕送葬为虚、试探为实。 锐利的凤眸闪过一道精光,凤轻彤朱唇紧抿,随着众人进入皇陵。 棺木入殓之时,所有人放声痛哭。 凤二郡主哭晕数回;凤大郡主强行忍耐泪水的决堤,但颤抖的身形却泄露了她哀悸的心情。 反而是此前一直备受父母宠爱的凤三郡主神色从容,有条不紊地指挥家丁护卫行入殓之事,端得是有大将之风。 先人入殓后,穆王府众人尚未离开皇陵大门,凤三郡主突然停下扶墙,崩溃大哭。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要将父母离世后的委屈胆怯全都释放出来。哭声在陵内绕梁三尺、余音不绝,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五皇子凤玚心头不忍,别过头去不愿再看。 穆小王爷搂着三姐不住地抹眼泪:“三姐,三姐别哭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凤轻彤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皇陵。 神色复杂的五皇子凤玚随着穆王府的入殓队伍离开皇陵,直送出一里开外,这才提出告辞回宫。 大郡主凤淑彤忍着悲痛微微屈膝行礼。 眼见凤玚策马而行,直到进城再看不见他的背影,凤轻彤抹干眼泪,除了双眼通红尚能看出些许端倪,仿佛刚才哭得肝肠寸断的人根本不是她本尊。 “你个小没良心的!”二姐凤熙彤抽泣着通红的鼻尖,恨声道:“难道你是哭给旁人看的不成?” 才流了那么几滴猫眼泪,这会就跟没事人似的了? “嗯,是哭给五皇兄看的。”凤轻彤老实点头。 真正的悲伤,是流不出眼泪的。 双眼已经肿成核桃的二姐凤熙彤愤愤地瞪圆了杏眸,“你莫不是疯癫了?父王母妃下葬,你哭给旁人看什么……” “二妹,小点声。” 一直没等到两个妹妹的大姐凤淑彤折返回来,神色严肃地低斥二妹:“难道想让沿街的百姓都听到不成?” 明明是三妹做错了事,大姐却反过来凶自己。凤熙彤再度红了眼眶。 “有什么事,回府再说。”大姐凤淑彤瞟了三妹一眼,却已经开始寻思凤轻彤话里的意思。 专门哭给五皇子看?那岂不是说,是哭给皇伯父看的? 五皇子凤玚一反常态前来送葬,果然别有目的。 拿父王母妃下葬的日子作为试探,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伯父未免太过不择手段。 思及这样尔虞我诈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大姐凤淑彤的心情越发沉重。 “哼!”二姐凤熙彤轻哼一声,提着裙子向前走去,不欲与没心肝的凤轻彤为伍。 凤轻彤伺机放慢脚步,拉着一胖一瘦两个丫鬟,拖拖拉拉走到队伍的最后方。 “玲珑,你跟宝萝去帮我办两件事。”凤轻彤沉声吩咐道。 第8章 搞事情 两个丫鬟一个悄然留在城门口,另外一个则转过一个小巷子便没了踪迹。 凤轻彤跟没事儿人一样,踱着步子跟在大队伍的后方。 眼角的余光似乎扫到了什么,凤轻彤脚下一顿,凌厉的凤眸瞟向小巷,正巧看到一个本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独自一人站在巷中,正对着凤轻彤的方向不动,敛着金丝线的飞鱼服在阳光下异常耀眼。 比飞鱼服更耀眼的,是祁曜那双如墨沉凉的冷眸,如寒冰雪山一般,冷凝地望着巷口的方向。 天子宠臣身边无一个护卫随从,更像是特意等在这里的。 祁曜在等谁? 凤轻彤冷嗤一声,这个混蛋总不会是来送父王一程的吧? “三妹,回去吗?”大姐凤淑彤见三妹半晌都没跟上,忍不住唤道。 “这就来。”凤轻彤再不管如同雕像一般的祁曜,快步追上大姐。 穆王府正厅,二姐凤熙彤坐在椅子上气得直喘。父王母妃逝去,她真真是伤心坏了。 三妹自打头一次哭晕过去,醒来后的行径十分令人迷惑,总是瞧不明白。 今日更过分,竟然哭给五皇兄看!难道三妹不是真的伤心吗?! 二妹愤愤欲问罪,大姐凤淑彤不欲让弟弟参与谈话,却见小家伙坐得定心,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率先开口: “小玖,你回屋歇着吧。” “大姐,”凤玖忍不住咳嗽几声,喘匀了气儿,才继续说话:“我已经十岁了,家里有什么事得让我参与啊。” 大姐凤淑彤还想再劝,只听三妹轻灵的嗓音透着两分沉稳:“小玖已经是穆王爷了。往后咱们商讨事情,不用避着他。” 穆王府总有交给凤玖的时候。 知晓自己不能永远护着弟弟,大姐凤淑彤轻叹一声,算是妥协。 “他是在试探穆王府吗?”轻啜一口茶,大姐凤淑彤开口征询三妹的意见。 那个“他”,指得自然是狗皇帝。 点点头,凤轻彤补充道:“准确地说,他是在试探我。” 上次入宫的事、后来百姓传颂让皇帝不得不下旨的事,到底引发了猜忌。 五皇子凤玚帮穆王府扶棺下葬,是想试探凤轻彤的心思。 她若沉不住气哭得悲惨,看在皇帝眼中,此前的违逆行径只不过是孤勇逞能。 她要是没哭,那便是深思熟虑的谋划行事。 这二者之间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听完这话,二姐凤熙彤讪讪地撮着手里的帕子。 原是她误会了三妹。 也许在三妹心里,真正的伤心,根本无需表现在人前吧? “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消除皇帝的戒心,保住穆王府?”凤轻彤分析毕,望着弟弟凤玖。 听话不能白听,总得拿出些意见来。 胖嘟嘟的少年歪头,脸颊一侧的肉跟着垂向一旁,他一边思考一边道:“要么低调行事,要么高调鲁莽。三姐,你觉得哪个更适合穆王府?” “什么叫‘高调鲁莽’?是不是需要本姑娘出场了?”二姐凤熙彤一听能出风头,立刻坐直了身子,忘记了内疚,就想跟着三妹搞事情。 “你还是负责美美的吧,这个适合你。”凤轻彤说得一本正经,大姐和小弟险些信了她的鬼话。 不管咋样,反正二姐凤熙彤信了。她就适合美美哒! 小弟凤玖说出了大方向,而事情,凤轻彤已经安排在做了。 一场王府内部讨论,以凤轻彤一句“困了”告终。直到最后,她也没说她安顿了什么。 回到书房,凤轻彤在一张崭新的宣纸上,秀气的簪花小楷错落出四个字:大姐退婚。 新一轮对峙,要开始了。 皇宫,御花园。 “当真哭得那般丑?”老皇帝凶戾的眉宇稍松,就连嘴角深刻的法令纹都跟着舒展开来。 “……是,儿臣见到也颇为心悸。”饶是龙子龙孙,被父皇那虎目龙睛一瞪,五皇子凤玚忍不住心头颤了颤。 承袭王位上吃了闷亏,老皇帝对凤轻彤的警惕心陡然上升。他派老五凤玚去皇陵,就是想看看这穆王府遗脉究竟还有什么花招。 凤轻彤若不哭,老皇帝兴许还会高看穆王府一眼。 如今…… “呵,朕还当是什么厉害角色。不过是个逞孤勇的罢了。” 一想到凤轻彤那死丫头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老皇帝竟莫名觉得解气。 “儿臣听说,三堂妹入宫那日,乃是祁大人帮了她,事后还往锦衣卫使府邸送了礼……” 五皇子凤玚刚起了个头,就觉一股凌厉的视线削向头皮,硬是让到嘴边的话断了线。 “你想说什么?” “儿臣只是担心祁大人生出不臣之心。” 凤玚强行令自己抬头,迎上父皇审视的目光,澄澈的眸子一眼可见底:“伤了父皇的心。” 天子威压骤然一消,老皇帝温和一笑:“朕最喜你赤诚之心,可莫要丢掉了才是。” “儿臣不敢。”五皇子凤玚恭敬告退。 “不臣之心?祁曜得是多蠢,才会把宝押在穆王府那病秧子身上,嗯?”皇帝说完自己先笑了。 宋公公亦陪着笑脸道:“祁大人忠心护主,乃朝中一顶一的纯臣、孤臣,百官可鉴。也是皇上宅心仁厚,才不计较祁大人冒昧带安平郡主入宫呢。” “凤轻彤奸诈狡猾,怕是祁曜着了她的道。”老皇帝眯着眼笑,“祁曜是一头狼,只有朕,才能收拢得住祁曜的狼性。” 性子有些错漏的臣子,更好拿捏。 “可他二人毕竟私下授受……”宋公公小心翼翼地道。 “算不得私下,府门都没进。” 宫外之事皆逃不过皇帝的眼线,若凤轻彤不送礼,或者祁曜未曾收礼,那私下有没有猫腻,倒不好说。 二人那副“钱货两讫”的态度,根本激不起人的好奇。 老皇帝挥挥手,拂袖往金銮殿走去。 “凭她,想拉拢祁曜还早得很哪!” 一旁的宋公公忍不住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赶紧跟上。 吓死当奴才的了,最近这一个两个的,怎得总是来拔老虎胡须?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城门口多了不少乞丐,有一句没一句地打听着一个叫“白苏”的公子有没有进城门。 但一无所获。 京城里,不知从哪里传出来小道消息,说户部侍郎周家,竟然偷偷跟礼部尚书家交换庚帖,定了亲事! 谣传愈演愈烈,就连官府人士,都多少被灌了几句耳风。朝后打量户部侍郎一家,眼神里都透着几分征询,到底没人真的问出口。 毕竟,户部侍郎跟穆王府结亲的事,众所周知。 不能问,一问都是是非。 第9章 私下见面 这一日,穆王府一胖一瘦两个丫鬟结伴从城门处回府。 “小姐,都四五天了,还没有那位白公子的下落。”宝萝一板一眼地启禀道。 “继续打听,白苏一入京城,就即刻禀告。”凤轻彤又翻了一页书,玲珑机灵的小眼睛在书的封面上打转。 《轻功论》?小姐要学武? “小姐,是不是要搞事情?”胖嘟嘟的玲珑双眼满是八卦的光芒。 “不是。”凤轻彤一本正经地忽悠人,她挥手示意二人没事就退下,又翻了一页书。 “对了,消息散播得快些,几日了府中都没个动静……” 凤轻彤冲出门的两个丫鬟催促道,随即低声嘟哝一句:“大姐还不知道呢。” 让自家人知道消息的最快办法,就是通过丫鬟口口相传。 即刻明了主子心思的两个丫鬟退出房间,宝萝道:“我去府中散播消息,你去盯着白公子的消息。” “反啦反啦。是你去派人盯着白公子的消息,我去散播消息!搞事情这种差事不适合你!” 玲珑肉嘟嘟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小伙伴。就宝萝那直肠子,怎么可能渲染故事嘛! “主子不是说不搞事情?” “开玩笑,咱们小姐啥时候不是一本正经的搞事情哦!”玲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宝萝。 “……”是奴婢天真了。 望着窗外两个丫鬟的身影逐渐变小,方才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都被凤轻彤听见了。 刨火坑的事她来做,至于跳不跳户部侍郎一家这个“臭火坑”,就看大姐自己了。 凤轻彤的食指轻轻敲了敲纸背。 户部侍郎一家曾蒙受穆王府提携之恩,想不到父王刚去世,他们就背信弃义。 吃香这么难看,不收拾他们都对不起自己混不吝的名号。 正值午后,穆王府的几位主子都小憩去了,花园角落里,躲在阴凉处的几个丫鬟们人手一捧瓜子,“咔嚓咔擦”之声不绝于耳。 “玲珑姐姐,奴婢有些不明白。怎得户部侍郎一家还能结两家亲呢?”一个年岁较小的丫鬟一脸懵懂。 “渣男呗!咔嚓咔擦……”玲珑蹦豆子似得惜字如金,嘴巴都忙着嗑瓜子了。 “不来退亲,还私底下攀了尚书家,那咱们大小姐可咋办?”一个丫鬟可算问到了正题上,玲珑赶紧抹了一把嘴。 “所以才说周家渣啊!他们肯定是想逼着咱们家大小姐做小!哼,现在咱们小姐都是有郡主诰命的,周家算老几?要我说,就直接退婚了事……” 玲珑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几个丫鬟不知道又说起什么,一个个满面愁容,替大小姐操心。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墙里的风吹起来更快,不到傍晚,消息就送进了大郡主凤淑彤的耳朵里。 次日,大郡主凤淑彤免了管事娘子们的会面,独自把自己锁在书房,连二妹小弟求见,都让丫鬟谎称“大小姐出门了”挡了回去。 书房内,大郡主凤淑彤素面朝天、不饰裙钗,却难掩眉宇的端庄大气。她面色愁苦,一脸纠结地盯着桌上的书信,不安地搅动着帕子。 “叩叩,”敲门声响起,大姐凤淑彤浑身一震,不等门外丫鬟阻拦,凤轻彤轻灵的嗓音率先响起:“大姐,我知道你在里面。” 自知瞒不过聪慧的三妹,大姐凤淑彤无奈道:“进来吧。” 走近的凤轻彤一眼就瞟见了桌上的信,“周子林的?” 信上只有“淑彤亲启”四个字,一看便是熟人送进来的。 周子林便是凤轻彤前世的大姐夫。 今生,他没那福气给自己当姐夫。 “是。”大姐凤淑彤神色挣扎:“他约我见面,说有话对我讲……” “大姐纠结是否会面,可是因为坊间的传闻?”凤轻彤明知故问。 “只是传闻吗?”凤淑彤反问三妹。 她不是傻子。 前番穆王府无王位承袭,她也没有封号,穆王府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空架子。 户部侍郎一家定是觉得攀附穆王府没什么好处,便擅自跟礼部尚书家定了亲。 可笑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今年才刚刚十四岁。若要成婚,最少也得等一年。 大郡主凤淑彤不在意户部侍郎一家如何,在意的是这件事里,周子林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陪你去。”凤轻彤突然开口,打断了凤淑彤的沉思。 “你放心,我在门外守着,你同周公子在屋内详谈。一来可解心中疑惑,二来也能全了礼数,算不上孝期私相授受。” 大姐凤淑彤闻言秀眉一松,“好,我去。” 穆王府后门,一辆软卧马车接走两个素白衣裳的姑娘,二人皆围着厚厚的斗笠看不清容貌。车旁跟着一胖一瘦两个丫鬟。 其中那胖丫鬟嘴不停歇,走两步便从袖中掏出点零嘴儿,吧唧吧唧吃个不停,还问一起的小伙伴吃不吃,被宝萝嫌弃地白了一眼。 “你袖子里到底藏了多少吃食?”宝萝实在忍不住了,好奇问道。 “很多!我的肉很软很能藏的!”仿佛为了印证自己没说谎,玲珑跟变戏法儿似得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瓜子:“我这还有,你吃不吃?” “咔嚓咔嚓……” 宝萝:“……” 奴婢不想跟玲珑一起玩耍了。 大郡主凤淑彤望着外间两个丫鬟斗嘴,低声道:“不带红袖出门,我这心中着实有些不踏实。” “有我的两个丫鬟就够了。”凤轻彤淡淡道。 偷鸡摸狗的事情,没人比她更擅长。 今日若没熟人碰见,不见大姐的贴身丫鬟红袖,众人只会以为马车上只有凤轻彤一人。 若点儿背撞上熟人,凤轻彤就说是姐妹同游,隐去大姐私见周子林的事实,免得被有心人说嘴。 她可以不要脸,但大姐的脸面,凤轻彤必须维护。 很快抵达相约的茶楼,两个女子一身白衣斗笠,各自进了相邻的包厢,玲珑和宝萝一人守着一个门。 凤轻彤独自坐在隔壁,拉开墙上的挂画,后面露出一个小小的窟窿眼,打眼去看,能将隔壁包厢的一切尽收眼底。 别问她那窟窿眼是哪儿来的。 大姐凤淑彤进门后摘下斗笠,望向坐在桌前的男子。 周子林五官俊雅,玉树临风,眉宇带着读书人的几分秀气,见到凤淑彤后双眼一亮,立刻起身:“淑……下官见过华淑郡主。” 凤淑彤微微屈膝行礼,“周公子无需多礼。” 二人落座,一时无话。 第10章 去你的平妻! 大郡主凤淑彤记挂着三妹的嘱托,绝不主动提及周家跟礼部尚书的亲事,等着周子林自己说。 果不其然,周子林率先坐不住了。 那厮屁股下像是长了钉子,不安地挪动几下,低声道歉:“淑彤,我家中不愿等你守孝三年,便擅自做主,定下了亲事。” 周子林蓦然抬头,一把握住了大郡主凤淑彤的手发誓道:“可那是母亲的意思,我心中是有你的!” 一言胜过千万语。 果然子林是有苦衷的! 大郡主凤淑彤心头一颤,悄然红了眼眶,原本凉了半截的心被重新焐热了。 二人少年相识,户部侍郎周继仁曾得父王知遇之恩。自打二人定亲后,凤淑彤心里就从未有过旁人。 她心似君心,已然是天大的成全。 饶是心中悸动,大郡主凤淑彤也不愿越雷池一步,坚定而温柔地推开周子林的手:“周公子莫要激动,这不合礼数。淑彤……听着呢。” 隔壁偷看的凤轻彤撇撇嘴,往日也不见周子林卖弄深情,现在这副矫情劲真肉麻。 “跟礼部尚书家结亲,都是我母亲的意思,并非我的心意!你放心,今日回去我便向母亲陈情,三年后以平妻之位迎你入门。” 方才还嘴角噙笑的大郡主凤淑彤脸上血色尽褪:“平,平妻?” 待自己如珠如宝的周子林,竟然说要迎娶她为平妻! 一时间,大郡主凤淑彤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 “是啊!” 周子林眼冒精光,浑然未觉大郡主凤淑彤脸色大变,还在自顾自地道:“守孝三年后,淑彤你便二十了,定难相中什么好人家。我以平妻之礼迎你入门,断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好啊,好啊! 大郡主凤淑彤闭上眼,神色凄然。原来周子林也知道,她三年后处境不佳,便欲压着她做平妻么? 对面的人分明还是他,大郡主凤淑彤却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位“良人”。 隔间里的凤轻彤攥紧了拳头。若周子林在跟前,怕是得一拳招呼到他脸上! 真真是装不住一盏茶的功夫,就暴露了这作死的渣男本性。 穆王府是什么门第,户部侍郎家中又是什么门第? 以户部侍郎正三品之位想迎娶有封号、有封地的郡主,本就是高攀了。 平妻之位?这周子林当真说得出口! “我为平妻,那礼部尚书家的姑娘能同意吗?”大郡主凤淑彤睁开眼,声音轻得如羽毛一般,浅浅地落在周子林的耳中。 周子林浑然未觉大郡主凤淑彤语气的不对劲儿,还当她这是应下了,满面喜色地道:“怕什么!她既然已经入了周家的门,自然由不得她!” 好一个“由不得”! 大郡主凤淑彤低眉敛目,竟再不想多看周子林一眼。 周子林见她沉默,迟疑了片刻,继续在大郡主凤淑彤的心伤处火上浇油:“只是她既先入门,你平日避让着些就是了……” “若我不同意呢?” 大郡主凤淑彤骤然打断了周子林的自我感觉良好,“若我不同意为平妻,礼部尚书的小姐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这……”周子林一脸为难,如今淑彤已经是正经八百的郡主了,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地位确实差了些。 “实在不行……我回去同母亲商议,让礼部尚书家的小姐当贵妾罢!不过此事得等你进门之后再从长计议!” 一想到未来将“娥皇女英”,权位美人哪个都不耽误,周子林就眼冒绿光,就连英俊的容貌都跟着扭曲起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猥琐。 好一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为了“郡主”之尊,周子林竟能逼发妻为妾! 大郡主凤淑彤立刻沉着脸站起身,冷声道:“周公子!既然与穆王府结亲令周家如此为难,便索性退婚了吧!从今往后,各自嫁娶,两不相干!” 退亲?那可不行!周子林今日的目的便是要哄住这位华淑郡主,可万不能让她一走了之! 他一时间慌了手脚,起身就无礼地拽住了凤淑彤的胳膊,竟不让人离开! “哎,淑彤……哦不,华淑郡主,还请留步!贵妾要还不行,就让礼部尚书家做妾便是了……实在不行,我们跟礼部尚书家退婚!” 周子林如同下了巨大的决心,咬着牙给了大郡主凤淑彤一个“满意的交代”。 若他早有这话,倒尚算有诚意。 可现下大郡主凤淑彤早就看清了周家这起子势利眼,怎会屈服? 大郡主凤淑彤又羞又气,绯红着脸恨声道:“你放肆!撒手!” “淑彤你别生气,我们有话好说……”周子林手上的力道又紧了些。 “我们已经无话可说!待会回府本郡主便即刻命人退亲!”大郡主凤淑彤几经挣扎不过,脸色由红转白,俨然动了真怒! 隔壁的凤轻彤可坐不住了,这起子混账竟敢轻薄大姐?她立刻冲出包厢,玲珑极会看眼色,立刻用胖嘟嘟的身体撞开包厢门,“呔!登徒子,放开我家郡主!” 宝萝紧随其后,一把揪住了周子林的领子,愣是将一个大男人提溜了起来! “哎哎,放手,放手!” 猝不及防之下,周子林被拽住衣领不说,憋气得涨红了脸,一双眼睛瞪得铜铃大,双腿不住地蹬蹭挣扎,似乎还没法接受,他居然被一个瘦弱的侍女单手提了起来! “混账东西,我长姐岂是你能随意拉扯的?!” 凤轻彤一把护住大姐凤淑彤,怀里的大姐气得浑身颤抖,却强忍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知长姐是真气急了,丹凤眼迸射着寒光锐利地眯起,“宝萝,将这个登徒子丢出去!” “是!”宝萝抬手就把周子林从二楼包厢窗户丢了出去:“去你的平妻!” 吃土去吧! “砰!” “啊!”周子林惨叫一声。 “刺客!保护大人!” “保护大人,捉拿刺客!” …… 楼下传来陌生的吵嚷声,大姐凤淑彤心头一紧,顾不得羞恼,紧张地攥住三妹的衣袖:“莫不是砸到人了?” 姐妹二人立刻冲到窗边,发现灰头土脸的周子林已然被锦衣卫的绣春刀直指喉咙。 上首,高头大马之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眉目冷冽如刀。 好死不死,竟然撞上了这个杀神! 周子林吓得屁滚尿流,读书人风骨全无,一个劲儿地解释:“别误会!下官不是刺客,下官乃从五品礼部员外郎周子林,并非有意冲撞都指挥使大人……” 祁曜挑眉,那双不近人情的冷眸如夜般漆黑:“哦,那你怎会掉落到本座面前?” 说着,那双锐利的眸光瞟向上方的窗户。 那里,英气逼人的凤眸少女清冷孤绝,澄澈的明眸不躲不闪,直视祁曜。 “都指挥使大人来得正好。” 第11章 议退亲 即将被利用的直觉袭上心头,祁曜却反常地不曾离开,点头问好:“安平郡主。” “祁大人,本郡主同华淑郡主饮茶,不料这登徒子竟意欲占我等便宜。我姐妹二人重孝期间,实不能忍,这才将他丢出窗外,冲撞了大人实属意外。” 真的是意外么? 冷冽的眸子扫了一眼楼上。祁曜会武,目视远胜普通百姓。 只见华淑郡主双眼通红,说不得是与这位周大人私下会面,谈崩了。暴脾气的凤轻彤出手教训了罢? 三言两语,凤轻彤便搬弄是非,将“私下会面”说成了周子林入室轻薄,街边的百姓看周子林的表情都变得鄙夷起来。 “这不就是攀附了上峰礼部尚书家的周大人么?” “原来是在礼部当差啊?怪不得宁肯冒着不要脸,也要巴结礼部尚书家呢。” “啧啧,人不可貌相。都跟礼部尚书家结亲了,还当街轻薄华淑郡主……” 百姓窃窃私语,说得周子林越发没脸,恨不能将面皮遮挡起来。 楼上的大郡主凤淑彤紧张地攥紧了三妹的手臂。祁大人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比起周子林的无耻,她更怕招惹上祁曜这个杀神。 凤轻彤安抚地拍了拍长姐。 “穆王府新丧,礼部员外郎周子林叨扰女眷是为大不敬,带走。” 沉吟片刻,祁曜一声令下,护卫立刻架起周子林。 “冤枉!冤枉!祁大人,是华淑郡主邀请下官喝茶……啊!”周子林话没说完,就被宝萝射出的果核打了嘴。 凤轻彤赞许地瞧了丫鬟一眼,做得不错。 周子林这个混账,说话不过脑子,还想拖大姐下水。 玲珑冲宝萝得意地挑挑眉,都说她的零嘴儿有用了! “可笑,华淑郡主是何身份,怎会约你喝茶?”凤轻彤斜睨凤眸,悠哉地倚靠在窗畔,讥诮冷哼。 “若真单独约你,本郡主为何在此?” 是啊,凤轻彤是什么时候来的? “……”周子林吃痛地捂着嘴,被凤轻彤的歪理说得反驳不上来,又怀疑都指挥使拉偏架,竟是不知该先驳斥谁。 就这一迟疑的功夫,祁曜再度开口:“带走。”周子林就被架走了。 男子脸不带丝毫笑意,那冷若冰霜的模样配上血洗过的飞鱼服,当真如阎罗王索命一般冷肃。 “安平郡主,告辞。” “祁大人。”凤轻彤突然出声,唤住意欲策马离去的男子,欲言又止。 周子林是个小人,到了卫所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腌臜话来,抹黑大姐的声誉。 可她跟祁曜不熟,贸然求助实在太不自量力。 “安平郡主可还有事?”冷冽的薄唇微抿,祁曜早将凤轻彤的迟疑看在眼中。 她是担心华淑郡主的声名吧? 既然想求助,总得说两句好听的吧?祁曜悄然挺直了脊背,仿佛有些期待。 幸好今日净了面,想必他的模样还是有几分俊俏的。 “多谢祁大人。”凤轻彤似笑非笑地道了声谢,便收回了脑袋。 只一声谢,连个笑脸都没有。 祁曜黑沉着脸骑马离去。 沿途的百姓仿佛感受到都指挥使大人的冷冽气息,个个噤若寒蝉,动都不敢动。 直到锦衣卫的队伍彻底离去,街巷才重新恢复热闹。 “周员外郎惨了,犯到锦衣卫手里,就算放出来也得剥层皮。” “该!我刚才可听得真真的,说是意欲轻薄华淑郡主呢!” “周家不是都跟礼部尚书家结亲了吗?还敢来纠缠华淑郡主?真是不知足的玩意儿……” …… 从茶楼里出来,凤轻彤扶着大姐上了马车,一旁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小声讨论着方才的事。 凤轻彤微微侧身看了一眼玲珑,玲珑立刻了然,拍了拍胸脯,表示包在她身上! “周家不但跟礼部尚书结了亲,他们家本来是先跟我们穆王府定了亲事的!” 玲珑递给身旁大娘一把瓜子,二人“咔嚓咔嚓”地吃起来。 “哎,小胖妞,你说得可是真的?华淑郡主不是在孝期嘛……”大娘一脸八卦,一看这丫鬟跟自己就是同道中人! “对啊!我们大郡主尚在孝期不能成婚,便是光明正大退了婚事也没什么。” 玲珑瞧着聚上来的百姓变多了,嗓门也跟着大起来: “可人家背地里却跟礼部尚书订了亲,连个信儿都不给我们穆王府送。今日我家两位主子心情不好出来喝茶,周家公子倒好,居然凑上来动手动脚,还诓骗我们大郡主给他做平妻!实在无耻!” 玲珑气得双手叉腰,“把他丢出窗外都是便宜了他!” “对!便宜他了!” “太无耻了!这不是脚踏两条船嘛?” “是啊,华淑郡主不要面子的呀?这周公子好歹也是五品的官儿,有头有脸的人物,咋跟街上那无赖抢婆娘似得……” 百姓们说着骂着,不出片刻,周子林不要脸的行径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马车上,大姐凤淑彤却一言不发,神色黯然。 见长姐如此,凤轻彤心疼不已,朱唇抿起锐利的弧度,握住大姐的手。 “大姐?” 大姐凤淑彤低声道:“我没事。” 有事没事,只有大姐心中最明白。 凤轻彤探出窗,冲玲珑低声吩咐两句,玲珑便领命离开车队,去礼部尚书家传口信。 听说了周子林当街调戏长姐,还意欲撺掇她为平妻的事,凤家姐弟聚在王府正厅,只听大姐凤熙彤破口大骂: “那起子混账东西污糟人,怕是忘了当年怎么当上的户部侍郎!求父王求得头都磕破在这门槛儿上了!如今见我们穆王府无依无靠,便敢如此轻贱?” 一个小小的礼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官,还敢肖想穆王府嫡出的郡主给他当平妻? 白日梦都不敢这么做。 二姐凤熙彤娇美的容颜气得绯红,指着宝萝道:“你只将他丢出窗外也太便宜他了!合该打掉他的门牙……” “二妹。” 大姐凤淑彤被吵吵得头疼,忍不住揉太阳穴:“大家闺秀,成何体统?你且少说两句吧!” 小弟凤玖轻咳两声,眯缝的小眼睛时不时地瞟三姐,只见她转着手腕上的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过三姐的亏,这一次凤玖可不敢妄言了。 “大姐!”二姐凤熙彤急吼吼地坐到大姐身边:“你还有心思说我,咱们赶紧的呀!” “赶紧什么?” “赶紧把聘礼归置归置还给周家!这门亲事,咱们不要了!”二姐凤熙彤挥着手帕,就像在赶讨厌的苍蝇。 第12章 卫所威逼 “……”大姐凤淑彤神色迟疑,周家德行有亏,贵女的自尊心让她不愿再嫁给周家。 可周子林说得却不无道理。 凤淑彤如今十七,守孝三年后便二十了。弟妹尚幼暂且好说,等孝期满,她若想再嫁,怕是难了…… “大姐!你还犹豫什么啊?” 二姐凤熙彤摇晃着大姐的手臂,委屈地红了眼眶:“周子林算什么东西?你是世间顶好顶好的女子,配得起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一席话说得大姐凤淑彤冰冷的心逐渐回暖。 “三妹,你以为如何?”大姐凤淑彤攥紧了帕子,看向始终不曾作声的女子。 “退亲不退亲,得大姐做决定。不论大姐选哪个,妹妹都尽力帮你。”凤轻彤定定地看向大姐。 嫁周子林不是不可以。虽然替大姐可惜,但为了前世之事不再重演,她总得使些手段防患于未然。 不嫁周子林更好,没了大姐的束缚,收拾户部侍郎一家就无需手软。 “是这个话。”二姐凤熙彤忙不迭应道。 小弟凤玖乖巧地点点头,“大姐,三姐说得是。” 妹妹弟弟皆期盼地望着大姐凤淑彤,等待她的决定。 二妹熙彤不谙世事,三妹轻彤顽劣嚣张。小弟凤玖今年才十岁,又是个身子骨弱的。要是她早早嫁人,这偌大的穆王府该如何? 凤淑彤垂眸敛目,袖中的双手已然再度握紧。 “……好,我们退亲。” 大不了,这辈子便守着穆王府罢了! “太好了大姐!”二姐凤熙彤一下子抱住姐姐的双肩,撒娇似得晃了晃。 大姐凤淑彤轻拍妹子的胳膊,微笑道:“莫不是要将我摇散了?” 凤轻彤和小弟凤玖却笑不出声。 大姐是为了穆王府,准备此生不嫁了啊! 凤轻彤轻叹一声,周子林,你真该死。 “既然事情定了,就别磨蹭了,咱们走吧!”二姐凤熙彤听风就是雨,便准备冲到户部侍郎家中大干一场。 “不急。”凤轻彤摇头,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家姐姐:“难道二姐想亲自去退亲不成?” “不然呢?”二姐凤熙彤瞪大眼,“大姐定是不能亲自去的,我去也无妨啊。” “还是算了,二姐。”小弟凤玖赶紧出言安抚:“让三姐去吧。” 三姐擅长打家劫舍、撕逼挑衅。二姐娇娇弱弱的,万一被气得哭着鼻子回来,上哪儿说理去。 二姐凤熙彤撇撇嘴,小瞧人。 “婚自然是要退的,但不是这么个退法。” 逗完了二姐,凤轻彤回归正题:“别忘了,周子林还被抓去了锦衣卫所,婚事暂时退不了。” 就算退亲,穆王府也要占尽上风才行。 华淑郡主端庄贤淑,名声不容有污。 凤轻彤食指轻轻摸了摸朱唇,明眸划过一道精光。 何况……不是还有礼部尚书呢嘛。 都是如花似玉的好姑娘,最好一个都别便宜周家。 正厅里的姐弟三人对凤轻彤这个眼神十分熟悉,本能地浑身一颤。 三妹(三姐)又要搞事情了! “我先走了。”说着,凤轻彤起身,冲宝萝扬扬下巴,“跟我喝茶去。” “又喝茶?三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才从茶楼回来的吧?”二姐凤熙彤彻底被三妹搅晕乎了。 大姐凤淑彤旁若无人地起身,“我还有些庶务要处理一下。”便离开了正厅。 小弟凤玖一双小眯眯眼望着三姐离去的背影,心下推测,三姐恐怕是约了礼部尚书家的罗小姐吧? 若有所思的少年也自顾自地起身离开。 “哎,你们怎么都走了?”二姐凤熙彤独自一人愤愤地甩了甩帕子,索性也回屋去了。 此刻,锦衣卫卫所。 倒霉的周子林被带去刑房挂在木桩子上,对面身着金靴飞鱼服的冷冽男人身形高大,眉目如利刃出鞘,锋芒毕露,更衬托得周子林胆小如鼠。 祁曜手持九龙鞭,随性地往地上一甩,衙门刑房的血水被溅起一尺高,吓得屁滚尿流的周子林嚎啕大哭起来。 都指挥同知乔木大人,既是祁曜的同僚护卫,亦是心腹。难得见自家大人监督用刑,却碰上这么个胆小如鼠的玩意儿,实在无趣。 乔木眼观鼻鼻观心,杵在一旁当木头桩子。 “占了谁的便宜。”祁曜不爱废话,清冽的嗓音透着几分不耐。 “祁大人,祁大人!下官实在是冤枉,下官谁的便宜都没有占上啊!” 言下之意,还得占着了便宜才能坐实罪名? 看来,周大人并不了解锦衣卫呢。 祁曜剑眉微挑,“打。” 乔木立刻配合自家主子扬手挥鞭,抽得周子林直嗷嗷。 “不曾占便宜啊嗷嗷嗷!疼疼疼!真的没有占谁的便宜!下官就是拉了华淑郡主几下,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十鞭子下去,乔木停手,默默站到一侧,祁曜再问:“占了谁的便宜?” 周子林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脖颈,他不想再挨打,试探性地改口:“安,安平郡主……” 祁曜薄唇下撇,墨眸更加冷厉,“再打。” 又是十鞭。 “嗷!嗷嗷嗷!祁大人!祁大人息怒!不要打了!啊啊啊疼啊疼!” 高大冷冽的男人返身坐到椅子上,盯着周子林的视线,仿佛毒蛇一般。 脑海里浮现出那日进宫,凤轻彤娇小柔软的身子蓦然扑进他怀中,那双漂亮锐利的凤眸大胆直接,生生望进了祁曜的心里。 敢占凤轻彤的便宜? 找抽。 周子林一介书生,哪里吃得了锦衣卫所的鞭子,饶是皮肉之苦,也够让周子林喝一壶的。 “祁大人,祁大人求求你不要再打了。你说,你说我占了谁的便宜我就占了谁的便宜,只求你,求你别再打我了……” 他吓得尿了裤子,身下传来一阵尿骚味,又怂又恶心。 如同猫逗弄老鼠一般,祁曜阴冷的目光瞟了一眼手边的九龙鞭,冷笑一声:“再想想。” 就这般模样,还想迎娶华淑郡主? 蠢笨如猪。 “那个胖丫鬟,对!是她!是下官鬼迷心窍,摸了那胖丫鬟的手……” “玲珑。”祁曜不怀好意地提醒周子林。 “对对,是玲珑。祁大人,我认罪,我错了!求你别再打了。”周子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得祁曜着实恶心。 总算有点悟性了。 祁曜不耐烦跟周子林磋磨,起身离开。 很快,锦衣卫卫所便传出消息,周公子调戏安平郡主身边的胖丫鬟玲珑,被打入刑房小惩大诫,三日后方可回府。 老百姓们听到这惊天八卦,嘴上不说,心里却想着:周公子不仅人品不行,品味也不咋样啊! 第13章 好谋算! 户部侍郎一家听说家中独苗儿被关入了锦衣卫衙门,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老爷,你可赶紧想想办法啊!” 侍郎夫人宋琴兰不住地抹眼泪,“那可是锦衣卫所,子林娇生惯养的,身子骨断受不住的啊!” 她中年发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妆都花了,不住地在丈夫的身边扭来扭去,催促他赶紧想办法把人接回来。 “你也知道那是锦衣卫衙门?祁曜那走狗只买皇帝的账,谁的面子都不给!” 现在外面传得那么难听,周家已经成了忘恩负义之辈。偏那兔崽子还要节外生枝招惹郡主,弄得周家里外不是人。 中年发福的户部侍郎周继仁,苦心钻营多年才做到正三品左侍郎的位置,眼看距离尚书只有一步之遥。 他可不想为了这个逆子,丢了头上的乌纱帽。 “都是你惯的!非要让他去说服华淑郡主,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人还搭进了卫所。哼,想办法?现在什么都不做才最稳妥!” 宋琴兰不乐意了,她坐直了身子,“妾身怎能知道子林会轻薄华淑郡主?他离开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定能说服郡主忍下这口气呢!” 到时候周家不但娶了儿子上峰的嫡女,还迎了皇亲贵胄的凤大郡主入府,两全其美啊! 谁知对方非但没有忍下这口气,还准备把事往大了闹。 周继仁指着宋琴兰恨声道:“难道不是你听信了赵康的撺掇,急吼吼地跟礼部尚书家订了亲?” 如今倒好,将穆王府和锦衣卫使都得罪了! “唉,老爷。赵康代表永安侯府和太子保媒的时候,你没有乐颠颠地答应?”老爷不默许,宋琴兰敢成其好事? 夫妻二人狗咬狗、一嘴毛,最终都累地在椅子上喘粗气。 当务之急,还是救儿子咬紧。 “这,这穆王府同祁大人,当真有私交?”宋琴兰坐直了身子,一想到祁曜那个煞星,就紧张地搅和手里的帕子。 “哼,你见祁曜往日收过谁的礼?”周继仁冷哼一声。 会买账,便算是天大的交情了。 “那,那现在可怎么办?我苦命的孩儿啊……”宋琴兰再度掩帕哭泣,吵得周继仁脑壳疼。 “报!启禀老爷,穆王府管家求见,说是来退聘礼的!” 小厮一句话,惊起一声雷。 周家夫妇互相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出形势不妙。 退聘?穆王府这是要光明正大地打脸不成? 接下聘礼,无异于是认下了周子林品行不端的污名。可若是不接,万一话传到礼部尚书的耳中,这门亲事也吹了,岂不是鸡飞蛋打? 一想到两头都落不着好,周继仁恨得咬牙切齿。 穆王府也太刁钻了! “应下!” “不行啊老爷!收下了岂不是把穆王府得罪死了?你得想想咱们额孩儿啊!” 人还在锦衣卫的手里攥着呢! “蠢妇!”周继仁像看白痴一样盯着发妻,压低声音道:“东西暂且收下,做个样子给礼部尚书看。晚些时候,你且再去提一次亲,聘礼翻倍!务必要挽回华淑郡主!” 宋琴兰双眼一亮,眼中满是钦佩! 还是老爷厉害! …… 京城一品茶楼。 仍是那座茶楼,仍是那间房。 不过房内喝茶的人,由大郡主凤淑彤和周子林,换成了凤轻彤和礼部尚书家的独女,罗玉清。 罗家女刚过十四,气质如兰,家中世代书香门第,清贵无比。此刻端茶品茗,端得是窈窕淑女、气质如兰。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抹讥诮,周家倒是会挑人。 “罗小姐只喝茶?”凤轻彤白衣素裳,眉宇坚毅清冽,那漂亮锐利的丹凤眼微挑,唇不带笑。 “安平郡主只请我喝茶?”秀气的小姑娘说话脆生生的,还不曾褪去稚音,可心里却是个明白人。 从未跟自己有过私交的穆王府郡主,贸然送来拜帖传话,绝非喝茶这么简单。 传信儿的胖丫鬟说周家公子同华淑郡主私下会面,让罗玉清颇觉诧异。 这一趟,得来。 都是聪明人,凤轻彤也不啰嗦,她轻敲桌面,声音淡然:“罗小姐可知,一个时辰前,周子林撺掇我大姐为平妻,三年后成婚。” 罗玉清一怔,此前坊间流言也曾传到尚书府。可她断不是轻信流言之人,望向凤轻彤的神色逐渐警惕。 “安平郡主此话何意?是想为自家长姐扫平障碍吗?” 没有罗家,华淑郡主断然不用给侍郎公子当平妻。 “噗,罗小姐,本郡主的障碍是周子林,不是你。”凤轻彤摇摇头,这小姑娘完全搞错重点了。 “户部掌天下财权,为推行政绩,经常触动权贵利益。周家身为户部左侍郎,在贵勋之中声名不好、同权贵关系紧张,皆是因为替尚书大人背了黑锅。” 同穆王府联姻,是缓和权贵关系的基石,也是他们攀向尚书之位的敲门砖。 三言两语,凤轻彤就将周家的小算盘拆穿。 几位尚书家都有女儿,可偏偏选中了罗家,为什么? 凤轻彤望着神色变幻的罗玉清,冷声道:“周继仁蒙受穆王府知遇之恩,却在王府凋敝时转而亲近礼部尚书。为何会与罗小姐定亲,想必你心中有数。” 小姑娘不是傻子,脸色变了又变,接话道:“刑部尚书他攀不上,工部是个烫手山芋。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天子近臣又尚有实权的礼部更值得攀附。” 更何况,周子林正好在礼部任员外郎,在父亲手下过活。成了上峰的女婿,未来官途不可限量。 周家这起子势利眼,真是好算计! “这还不算呢罗小姐!就在方才,周子林为了安我家大郡主的心,说等你入门后,再逼你自请由妻降为贵妾!还说你嫁都嫁了,凡事由不得你做主!” 玲珑指着罗玉清的位置:“他就是坐这儿说的!” 小丫鬟噼里啪啦一席话,说得罗玉清一阵脸热。 太丢脸了! 罗玉清只觉寻了这么个没担当的未婚夫,当真丢尽脸面! 她强撑着反驳道:“你又不在,如何得知周公子同华淑郡主说些什么?”话里真假,尽由得穆王府说了算。 “谁说我们不在?” 凤轻彤款款起身,指了指墙上的拱桥山水画:“我不光在,而且看得清楚、听得清楚。” 画上有什么?罗玉清好奇起身,凑近屏风一瞧。 好么,这幅拱桥山水画上,多了一个黑漆漆的窟窿眼,偏生那窟窿眼正好挖在桥洞下方,若不是有心凑近了观察,根本瞧不出端倪。 更神的是,凤轻彤捞起屏风后,窟窿眼正对着的墙上有一个洞,里面突然冒出一只眼睛眨了眨,吓得罗玉清后退两步,堪堪被凤轻彤扶住。 第14章 结盟 “罗姑娘莫怕,那是我的侍女宝萝。这洞眼是我一年前所挖,能清楚地看到隔壁一切动向。宝萝,你让让。” 凤轻彤抬手示意罗玉清试试看。 罗玉清家风清正,是个正经的闺秀,何曾做过这般大胆的事?可心脏如鼓声般的跳动又令人兴奋难挡。 在凤轻彤怂恿的目光下,罗玉清小心凑上去一看,果不其然。 这小洞能将隔壁房间的模样尽收眼底,安平郡主的丫鬟在对面说什么做什么,一览无余。 二人重新落座,罗玉清心头仍狂跳不止,凤轻彤的话,她已然信了大半。 凤轻彤淡淡地道:“若非我留了一手,今日周子林纠缠我大姐的时候,怕是我还来不及救。”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对待渣男。 “你将穆王府同周家私相授受之事告知,就不怕我宣扬出去?”年幼的罗玉清面对凤轻彤,丝毫不怯。 “我信罗家的为人。” 更何况,周子林调戏的说法在前,罗家就算再放出风声,也不过是混淆视听。 小姑娘咬紧唇瓣思考片刻,终于开口问道:“我凭什么信你?” 凭什么相信,穆王府是要甩掉周家这门亲事,而不是劝退罗家,独自霸占周子林的正妻之位? “就凭你来了。”凤轻彤轻声道:“你对周家存疑,才会赴约。” 何况那周子林又不是什么香饽饽,难道还要让好姑娘为了周子林大打出手不成? “罗姑娘回去可以打听一下,我们家已经退了聘礼。现下,说不准户部侍郎正绞尽脑汁想挽回跟穆王府的亲事呢。” 罗玉清神色又是一变。 欺上瞒下的事儿,周家竟准备再做一回? 一想到自己的幸福会葬送在周家这帮伪君子的手里,她就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你若还不信,可在家中等消息。”凤轻彤既然能说得出穆王府退聘的话,就绝非空穴来风。 凤轻彤轻扬眉眼,“罗小姐,我们联手,你不仅是帮我,更是在帮自己。” 嫁渣男,后半生幸福尽毁,及时止损,未来尚有良缘也未可知。 “你想怎么做?”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罗玉清眉目坚定,她也……不想嫁给周家了! 清丽夺目的丹凤眼骤然迸射出道道精光,凤轻彤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这次的结盟,成了。 二人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为避嫌,罗玉清率先离去;半刻钟后,凤轻彤也上了自家马车回府。 “玲珑,”车内传来少女清冽的说话声,“回府后,你让管家按我的吩咐准备一些东西。” 素白修长的手从帘子里递出一张字条,上面罗列了一些零碎东西的清单。 “明日用得上。” 玲珑将字条上的物什瞟了个清楚。这些东西,似乎是用来搭擂台的! “是,小姐!” 每次小姐搞事情,就让人忍不住激动! 回到府中,周家不出所料地送来了双份聘礼,密密麻麻的箱子堵在王府门口,弄得人无处落脚。媒婆嘴上吧啦吧啦地说着好话,以求“秦晋之好”。 凤眸讥诮地望着地上的聘礼,周家的动作倒快。也好,想必罗小姐收到消息,态度会更坚定。 管家正无措着,这些聘礼是丢也不是放着不管也不妥,见到凤轻彤回来他如蒙大赦,赶紧迎了上去: “三小姐,这聘礼……” 凌厉的丹凤眼狡黠地眨了眨,“二姐在么?让她给户部侍郎家退聘。玲珑、宝萝,你二人护着我二姐。管家,必要时候……” 凤轻彤压低声音,冲几人小声吩咐两句,站在一旁的管家凌乱了。 这是明摆着要跟户部侍郎家撕破脸了吧? “……是,小人这就去安顿。”管家迟疑片刻,仍是应下了。 凤轻彤双手负立,脚步轻快地进了府门。 二姐肚子里憋着的那股火,终于能撒出去了。 据说,二郡主凤熙彤带人站在户部侍郎家门外好一通说理,宋琴兰请人请不进去,出门又怕没脸,硬是被人指着大门训斥了几刻钟。 二郡主凤熙彤一旁有机灵的玲珑助阵,端茶倒水、火上浇油,无所不能。 周家家丁几欲动手,都被宝萝打飞了出去,愣是没给穆王府护卫动手的机会。 户部侍郎一家颜面尽失,接连几天都闭门谢客了。 穆王府华淑郡主同户部侍郎家退亲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 老百姓都说退得好,那种渣男,活该讨不到媳妇儿。 就是可惜了礼部尚书家的千金。 消息不胫而走,仍旧被蒙在鼓里的礼部罗尚书大人,接连几天都被同僚投以同情的眼神。 晚间回到府邸,就连府中下人都放缓了步子,生怕一个不察惹了主子不快,见到罗尚书都躲着走。 “怪哉……”罗尚书下意识地摸了摸胡子,近日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 饭桌上,女儿罕见地缺席,妻子朱姣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罗尚书心痒难耐,匆匆吃了几口便借故离去,直奔书房后,立刻着身边小厮出府:“去,好好打听打听,最近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坐在椅子上,第一次反省自己,是不是不该太过专注公务,消息实在闭塞了些。 旗开得胜的凤三郡主悄然坐在书房,默默地对着手中的采买清单。 确认无误,凤轻彤扬声唤道:“宝萝,宝萝?” 外间没人应。 危险的本能迸发,凤轻彤悄然拔下发间的玉钗,缓缓起身,逐渐向外间探去。 宝萝身形纤瘦,正直挺挺地站在门边上,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转了转,似乎在说:小姐别过来。 宝萝身边没人。凤轻彤攥着玉簪的手心沁出微汗。 骤然一个黑影袭来,凤轻彤本能挥手直刺,却连对方的袖口都没碰到就被缴了武器,那玉簪乖巧地回到凤轻彤发间。 男人收手后,自来熟地坐到了凤轻彤方才坐过的金丝楠木椅上。 他金冠玄衣、丰神俊朗,冷冽的下颚微抬,扬起凌厉的弧度,那双眼却深邃如夜,直直地瞧着凤轻彤。 “是你?”她微微一诧,望着对面的男子,眉目恢复冷静。 这走狗什么意思? 心知这厮的不按常理出牌的尿性,又不是对方的对手,凤轻彤不敢擅动。 “祁大人远道而来,怎得不去正厅坐坐?” “不叫哎。” “哈?”凤轻彤呆若木鸡,都指挥使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什么“哎?” 第15章 夜探偷香 英俊的剑眉微挑,祁曜直直望着凤轻彤:“我不叫哎。” 凤轻彤气得朝天翻了个白眼,感情这厮还惦记着那日在金殿下,她道谢的时候叫得那声“哎”。 这小气玩意儿! “祁大人正门不走,跑进本郡主闺房,难道是要偷香窃玉不成?” 凤轻彤口吻轻快,悄然攥紧的手却已经泄漏了她内心的防备。 “金子。”堂堂锦衣卫大人面不改色心不跳,“报酬。” 冒着风险帮助穆王府,总得要些报酬。 “……凭啥给你金子。”凤轻彤故意装傻。 抓周子林、锦衣卫所放出假消息,想来都是祁曜刻意吩咐的了。 嗯,保住大姐的声名不被渣男所累,倒是当得起一声“谢”。 可她没金子。穆王府也没有。 “本座助安平郡主拿人,当不得赏?” 男人做得笔直,气质清冷,端得是阳刚英俊的好相貌,偏生那眉宇间的煞气冷厉使人看上去阴森森的。 漂亮的丹凤眼微挑,凤轻彤看得出,这厮是认真要贿赂来的。 “要多少。” “五百。” 五百两黄金?! 凤轻彤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道:“你怎么不明抢?”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跑过来讹她黄金,要脸不要? 祁大人也学着凤轻彤的样子,剑眉微挑,浑身的气压都跟着冷冽下来,“没有?” 他释放的低气压凤轻彤浑然不惧,斜睨着丹凤眼,不服输地迎上祁曜的墨眸。 “怎么,祁大人莫不是想杀人偿钱?” 凤轻彤原没指望祁曜帮她什么,不过是顺水推舟行事。既然帮了,她也只能厚着脸皮赖下。 都指挥使大人,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杀人吧? 真计较起来,就凭这位的狮子大开口,整个穆王府都不够赔的。 凤轻彤可不惯祁曜的毛病! 正僵持间,祁曜突然起身,缓缓地走向凤轻彤,她眉目冷凝,澄澈的丹凤眼死死地盯着来人,手已经悄然放在了衣领处。 大不了故技重施,鱼死网破。 突然,带着些许温热的大掌握紧了凤轻彤的柔荑,仿佛能通过这一瞬的握手感受到男子粗粝的指腹。 凤轻彤一怔。 骤然握紧后,男人便即刻放手,移步到了门口。 “还差四回。” 直到确认祁曜是真的走了,凤轻彤浑身一松,怔忪地望着自己的手背。 男子的体温略高于自己,仿佛手背上微潮的触感犹在。 “我这是……被调戏了?” 握一回一百两黄金,“以身抵债”,说的莫不就是如此? 被祁曜莫名的行为弄得一头雾水,她低声喃喃一句“莫名其妙”,扭头一瞧。 好么。 祁曜是走了,遗留问题还在。 宝萝跟个木头桩子似得站得笔直,秀气的鼻尖沁出汗水,显然是急得不行了。 “这个混蛋!”凤轻彤气骂两句,让管家去寻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帮宝萝解穴。 送走一脸迷惑的管家,凤轻彤只字不提祁曜当了“梁上君子”的事儿。 宝萝委屈地揉眼眶,“小姐,奴婢打不过他。”那人怎么出的手宝萝都没看清楚,就被定穴了。 没能保护小姐,还让小姐被占了便宜,她很内疚。 “那‘梁上君子’的事,出去了不要提。”凤轻彤揉了揉太阳穴,坚定了得去习武的心思。 总不能被人摸进了房还毫无还手之力,太憋屈了。 “呸!敢摸小姐的手,他才不是‘君子’!” “……”凤轻彤佯装没听到,翻开书册朝宝萝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静悄悄的屋中,只有烛灯偶尔爆花的声音,闪闪烁烁。 不知怎么的,凤轻彤耳根悄然红了,就连被祁曜摸过的手背,都灼烧似得烫起来。 一大清早,穆王府门口支起了巨大的台子,将府门堵得严严实实。 重孝的府门前仍挂着白色的灯笼,丫鬟护卫忙碌的身影引来了不少看客。 “这穆王府要干啥啊?” “谁知道呢。 别看凤三郡主得了个‘安平’的封号,做事可一点都不安生!” “嘻嘻,你们听说了吗?昨天穆王府公然退了户部侍郎家的亲事,把周家埋汰了个没脸……” “咋能没听说,我二舅子家隔壁邻居大婶表妹的妯娌就在周家当差,听说周夫人脸都肿了!” “为啥脸肿?是不是又胖了?” “哪儿啊,是被气怒的周大人打耳光子抽肿的!” …… 百姓戏谑调侃官家事,玲珑跟管家敲锣打鼓来吆喝。 “诸位诸位!华淑郡主端庄贤淑、生性温厚,乃是我等女子之楷模!今日特面向各位官家百姓、商贾英豪比武招亲,入选者,等到华淑郡主三年孝期满后,入赘穆王府,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吆喝声吸引了不少路过的商贾走卒,大家一传十十传百,华淑郡主公开比武招亲的消息,就传到了京城勋贵的耳朵里。 昨日华淑郡主才跟户部侍郎一家退亲,早有不少人蠢蠢欲动。 底蕴深厚的世家贵族得看当今圣上的脸色,虽然皇上不待见穆王府,但到底是皇亲国戚。官员难免心生攀附之心。 万一哪天穆王府起势,不就押对了宝了? 富贵险中求,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可穆王府不按常理出牌,这一公开比武招亲,反而让京中蠢蠢欲动的官员却步了,不知道穆王府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只等观望一二再论。 台下出身普通的百姓们止不住的雀跃! 穆王府哎!要是能选中入赘,就成了堂堂正正的郡马爷,在京中岂不是能横着走路了? 这种牛皮可是能吹一辈子的! 台下不少人已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正待众人蠢蠢欲动之时,凤轻彤的丫鬟宝萝站到了擂台中间。 胖嘟嘟的玲珑费劲儿地翻身上台,笑眯眯地解释道:“只要打赢我们凤三郡主的贴身丫鬟宝萝,便可进入二轮比试。诸位,富贵荣华就在眼前,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来!” “我也来试试!” …… 率先上擂台的,是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儿,他容貌有些猥琐,看着可爱秀气的宝萝,已然动了几分色心,嘿嘿一笑挑衅道: “小姑娘,若是你这会认输,待我迎娶了华淑郡主后,我说不定会大发慈悲让你做个小……” “小妾”二字还没说完,男子就吃了宝萝结结实实的一拳,愣将那瘦弱的男子打得飞出擂台还跌出几丈远,吓得围观的百姓退开了好几步。 第16章 以进为退 宝萝拍拍手,轻嗤一声。 还没成为穆王府的女婿呢,就惦记着娶小妾?渣男。 “打得好!”玲珑鼓掌叫好,朝宝萝投去佩服的眼神。 渣男可不配娶郡主。 宝萝动手揍人,玲珑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所在的地面已经撒了一圈瓜子皮,偶尔碰见几个模样太过磕碜的,少不得要在旁边品头论足几句。 紧接着上台的是个练家子,一身横肉、半面纹身,油腻丑陋。 玲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宝萝,快把这厮打飞!” 简直辣眼睛! 宝萝两拳揍飞这练家子。 之所以用两拳,不是因为那人有两下子,而是因为太胖,揍飞要再补一拳。 打完了人,宝萝用力在衣服上蹭手背,一脸不爽地嘟了嘟嘴。 那胖子身上太油腻了,都弄脏了她的手。 好恶心。 接连几个人都没能过得了第一关,台下所有看客都不敢再小瞧这位瘦丫鬟。 别看人家萝莉脸、绣花手,揍起人来可毫不留情。 “慢着慢着!在下乃京城知府嫡次子吴怀,特来求娶华淑郡主……”上来一个油头粉面的小生,先装作模样地冲宝萝行了礼。 “这位姑娘,在下出身官家且不善武艺,可否直接进入二轮比试?”动粗着实不适合读书人。 此人衣着不俗,但说话太过拿腔拿调,玲珑不耐烦地替宝萝开口:“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先跟宝萝打过再说。” 吴怀脸色变了又变,正想开口拒绝,就被宝萝的一记飞拳招呼下去了。 “好!” “姑娘好拳!” “太厉害了,不愧是安平郡主的贴身侍女……” …… 好好的一场比武招亲,愣是变成了宝萝的武艺秀场,上来的没几个能看的。 从清晨到黄昏,宝萝打走几十号人,又吃了两大碗米饭继续守擂,仍旧没放一个人通关。 小姐说了,不能放走任何一条漏网之鱼。 角落里,明眸贝齿的艳丽女子悄然关注着擂台上的动向,她漂亮的丹凤眼打量着擂台,秀眉却拧成了个“川”字,不见丝毫放松。 凤轻彤已经在这里坐了一天了。她的目的不在于“招亲”,而是在于传递信号。 真正的重头戏在明日。 “好你个死丫头,藏在这里躲清闲呢?” 正当凤轻彤思考接下来如何布局时,就被自家二姐拎住了耳朵。 二姐凤淑彤杏眸圆瞪,娇美的容颜盛满怒火:“你敢擅自帮大姐招亲,是不是活腻了?” “疼疼疼!二姐,你轻些!这不是还没招上吗?” 凤轻彤微微倾向二姐,稍稍缓解被摧残的耳朵痛,无奈地道:“我自有这般做的理由。” “有什么理由你跟大姐说去吧!别说我没警告你,大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二姐凤熙彤提溜着凤轻彤,姐妹二人去了书房。 房内,大姐凤淑彤似是哭过,那双如核桃一般的肿眼,无声地泄露了她悲伤的心思。 “大姐,我把轻彤那小蹄子给你拎过来了!”二姐凤熙彤邀功一般瞟了一眼三妹,只见三妹神色从容,浑然不惧。 “……哦。”大姐凤淑彤只低头看账本,却不招呼两个妹子。 二姐凤熙彤讪讪地揪着手里的帕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打圆场。 “大姐,你别太生气了。轻彤虽然胡闹了些,却也是为了大姐着想……”虽然嘴上嫌弃三妹自作主张,可二姐凤熙彤打从心里不希望姐妹失和。 偏生她是个不会当和事佬的,这句话非但没有浇息大姐的怒火,竟是将人的脾气彻底引爆了! “我已不欲嫁人,用得着三妹擅自做主吗?!”端方的女子蓦然抬头,口吻严厉,素日温吞的眉眼自带威严锋芒。 只有这种时候,忍辱负重的大姐最像去世的穆王。 凤轻彤点了点头:“我知大姐心意。” “你知道还这么做?” 大姐凤淑彤径直站起来,愤愤地盯着她:“你可知,你可知这般做的后果,是要将我的名声全都毁了!” 清亮的丹凤眼眨了眨,凤轻彤不紧不慢地道:“大姐息怒。正是因为不能毁了大姐的声名,妹妹才如此行事。” 大姐凤淑彤浑身一震,“你什么意思?” 她乍一听三妹越俎代庖,只顾着愤怒,原没深想那么多。纵使三妹素爱胡来,这次的事情不经她同意便去招亲,着实太过分了些。 此刻冷静细思,她反而有了线索。 “你是想……” 眉目清丽的少女点点头,肯定了大姐的想法。 不忍大姐牺牲自己未来的幸福,凤轻彤以“比武招亲”为引子,帮大姐铺路。 “招亲”是假,借机阐明心意是真。 若真能通过比武招亲帮大姐觅得良人最好。 若大姐笃定了不嫁人,外人也能由衷地夸一句“忠烈之后”。 书房里一时无话,二姐凤熙彤看看大姐,又瞧瞧三妹,急得“哎”了一声:“你们有话能不能明说啊?” 啥都没想明白的人快要急死了! “比武招亲有两个条件。” 凤轻彤看向一脸迷惑的二姐,缓缓解释:“一则需等三年孝期满;二则必须入赘穆王府。” 普通百姓家将男孩拉扯大本就不易,条件艰难些的,纵使卖了女儿还要补贴儿子的用度呢,为的就是延续香火,若是入赘了穆王府,那孩子可就姓“凤”了。 泰半的百姓,都是不愿入赘的。 想攀附穆王府权贵的,嘴上不说,心里怕也是等不得三年的。就算能等,这等待的三年还能不露出丝毫贪婪的端倪? 一经拆穿,即刻打发出府就是。 “那,那岂不是一个都招不上了?” 二姐凤熙彤算是听懂了,可还是不明白,二妹大费周折只是为了招不到人吗? “就是为了招不上。”大姐凤淑彤若有所思地道。 被周家摆了一道,穆王府前去唾骂周家、顺势退婚。明面上占理,实则是两败俱伤。 旁人说起来,也是穆王府家守孝才错过了这桩姻缘。万一以后周子林再出息些,怕是拿这事说嘴的人层出不穷。 但若是招了亲、没招上,大姐凤淑彤再阐明不嫁的忠烈坚贞,那形势则会大大不同。 三妹这一招,是以进为退? 在她们还不曾有所应对的时候,三妹连退路都顾及到了! 想通后,大姐凤淑彤诧异地瞧向三妹,这丫头什么时候有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你怎么就能确保招不上,万一有不出世的高手赢了宝萝,大姐又不喜那人……” “第二关我坐镇,一个都放不进来。”凤轻彤随性地摆摆手,难住一介武夫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第17章 福祸相依 “那你是替大姐招亲呢还是招祸呢?”二姐凤熙彤没好气地回怼一句。 “比武招亲本就是噱头,为的是明日。” 凤轻彤歪头低声喃喃道:“说不定明日前来提亲的人,会踏破咱们王府的门槛呢。” 做什么白日梦呢?穆王府虽然已经颁旨正名,可不受皇帝待见也是不争的事实。那些官员是得多讨嫌才会在孝期凑热闹? 二姐凤熙彤一脸不信,她偷瞄神色复杂的大姐,心里“咯噔”一下。 三妹的预测……不会是真的吧? 凤轻彤悠哉地轻啜一口茶,舒坦地眯了眯漂亮的凤眸。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穆王府公开比武招亲,将户部侍郎一家的颜面摁在地上摩擦,周继仁气愤难当,又一次扇肿了妻子的大脸。 现在,宋琴兰的脸像是一张充血的大饼,一边嘤嘤哭泣,一边控诉: “老爷只顾着拿我一介妇人出气,怎得不说那穆王府寡义廉耻,孝期还出来比武招亲?” “蠢妇!你真当人家是冲着比武招亲去的?整整一天,那些上去自讨没趣的连一个丫鬟都打不过,没一个人进入二轮测试,你当是为啥?” 一个都没能进得了穆王府大门? 宋琴兰神色怔忪,看起来更加蠢笨丑陋:“为,为啥?” “因为人家压根就没打算真的比武招亲!”周继仁越发后悔,怎得偏生娶了这么个蠢货! 他气得脑壳疼,冷声下令:“明日派人去提亲!挽回不了名声,你就自请下堂罢!” 说完,周继仁拂袖离去,歇在了姨娘处。 宋琴兰被丈夫的话唬得一夜未眠,次日一早在脸上滚鸡蛋消肿,踉踉跄跄地扶着丫鬟的手出府去了。 前一日穆王府公开比武招亲,不知是前来应征的人水平太次,还是宝萝姑娘太能打,总之没放进一个竞选者进入第二轮比试。 今日,穆王府撤掉了所有物件,宣布不再进行比武招亲。 心有异动的官宦人家闻讯而来,带着请来的媒婆早早来到穆王府门前,等着入府求娶华淑郡主。 姗姗来迟的宋琴兰原没将没落的穆王府放在眼中,否则也不会听信了赵康的撺掇,在先穆王薨逝后立刻调头讨好儿子的上峰。 当看到穆王府门口等待提亲的人家不下十户,而且个顶个都带着礼物和媒人,唯独宋琴兰两手空空,着实不像个有诚意的。 她慌了。 宋琴兰以为,华淑郡主人在孝期又被周家退了婚,已经是不招人稀罕的破鞋,想不到求娶的人不增反减。 华淑郡主已是贤名在外。 穆王府逢遭大难,华淑郡主忍辱负重、撑起整个王府,住持中馈、安顿双亲下葬,皆井井有条。 闺中夫人小姐们,心中无不叹服。 娶妻娶贤,一个身份贵重、能为家族带来切身利益的贤妻,更是京城中低层官员的首选! “穆王府虽没落了些,到底是皇亲。我们家老爷在京中无依无靠,倒是需要个强有力的外家……” “我家大娘舅前些年参加过诗会,说华淑郡主性情温和,颇有大家闺秀风范,未来定是持家好手!” “……这般好的妇人,若是能求与我儿,必是兴宅旺夫之人哪!” “若不能挽回亲事便自请下堂!”老爷的警告犹自在耳。宋琴兰低声喃喃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兴宅旺夫,周家也需要个兴宅旺夫的好儿媳啊! 宋琴兰真的后悔了!不该鬼迷心窍听从了赵康的撺掇,如今弄得周家不上不下! 穆王府笃定周家背信弃义,想要挽回亲事实属不易。若再发生前番退聘的事情,周家可就丢尽了颜面。 看来……不使点特殊手段,恐怕难以遂愿。 宋琴兰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她压低声音让贴身丫鬟去通知管家,把此前穆王府退回的聘礼全都抬过来! 吩咐毕,宋琴兰得意洋洋地瞧着前头那些个不识趣的。 跟她抢儿媳妇?做梦! 志得意满的宋琴兰并未注意到,角落一个衣着朴素的小丫鬟悄然离开巷子,往礼部尚书家奔去。 礼部尚书一家早早坐在正厅,就等着丫鬟回来通风报信,印证凤三郡主所言的虚实。 躲在穆王府门外偷听的丫鬟,是尚书家的掌上明珠罗玉清的婢女,名叫布谷。为了不引人注意,她特意换了一身低调的衣裳前去监视周家。 归来后,布谷如实禀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周家夫人宋琴兰竟又上门提亲去了! “爹,你听听布谷说的。那周家实在不是个东西,诓骗了穆王府不说,又故技重施到咱们头上了!” 罗玉清一想到周子林那厮能说出等她嫁过去之后逼她自请为贵妾、让出正妻之位给华淑郡主的话,她就打从心里犯恶心! “奴婢去问过,街巷百姓对穆王府和周家退婚的始末知道得清清楚楚,跟亲眼见过似得。”布谷低头禀告。 可见周家脸上的遮羞布,早就变成了虚伪的透明面纱,一穿就透。 有了周轻彤警示在前,又有罗家人刻意调查在后,如今周家又自作聪明、愚弄罗家。再跟周家续下这段姻亲,岂非愚蠢? 罗玉清虽然年幼,但却是个烈性子,她望着爹娘痛声道:“之前安平郡主说周子林不是个好东西,我还有几分不信。如今看来,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礼部尚书罗正刚过不惑之年,眉目端正、眼神刚毅,身形挺拔如松。虽贵尚书之位,却家风清正,其妻朱姣与罗正乃是结发夫妻。 二人多年相敬如宾、恩爱如初。 “老爷……” 罗夫人心疼女儿的同时,又实在厌烦这周家的虚伪做派,直言道:“咱们罗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老爷为官多年,两袖清风、为人刚正。看这周家善于钻营的做派,恐怕同我们不是一路人啊!” 罗正望着妻子神色殷切,亦有些动容。 怪不得前些日子家中气氛别扭,他多方打听后才知周家行事不端。 起初他还不愿相信。 永安侯府嫡次子赵康上门保的媒。罗正念及永庆侯府的面子,赵康又是太子幕僚,再加上周子林平日在礼部行事规矩,是个可塑之才,这才动了结亲的心思。 想不到,那厮竟是个巨坑。 罗正原想着穆王府重孝,周家男大当婚,为了周家儿子和穆王府的颜面,私下退亲倒也无可厚非。 他顾及对方颜面没有追问,竟给闺女埋下祸根,险些葬送了女儿的终身幸福。 罗正悔啊! 他有多悔,就有多厌恶周家的钻营势利! 第18章 一出好戏 “爹,你为女儿取名‘玉清’,便是希望女儿如玉般澄净无垢、长存本心。周家不是女儿的良配,我誓死不嫁!” 罗玉清身量还没有父亲高,小小年纪却十分烈性,扬着下巴道:“若爹非逼女儿嫁,那女儿只好剃发去当姑子了!” “浑说!哪就这般严重?”罗正无奈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眼底满是宠溺。 他是亲爹,又不是老糊涂,怎会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跳火坑? “周家不善,还是个背信忘义的。此事都怪爹,当初若心细些探问清楚,也许就没有这些麻烦事。” 周家一起子势利眼,见穆王府实至名归了,又想着攀附上去,甚至阳奉阴违做着“娥皇女英”的美梦! 白日做梦还差不多! “退婚!我罗正乃堂堂正二品尚书,岂能容周家欺到头上来?” “唉,便是可惜了我儿,多好的姑娘,白白为周家背上污名。”朱姣心疼地拥住女儿的肩膀,轻抚小姑娘的手。 小小年纪就闹出退亲的风波,未来就算有人主动求娶,看重的怕也是尚书府嫡女的身份。 再想寻个真心人说亲,恐怕难了。 罗玉清目的达到,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爹娘莫要为此事发愁,凤三郡主早同女儿商议好了……” 她俏皮一笑,将凤轻彤后续的计划一一道来。 罗正眼睛一亮,这凤三郡主,倒是个剑走偏锋的好手。 “待时机一到,我们再上门退婚,合情合理。周家那起子臭虫,绝对脏不了咱们的名声!”罗玉清得意地挺直了胸脯。 “如此甚好。”罗正和妻子对视一眼,他满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且说那自作聪明的周夫人宋琴兰,命管家带着双份聘礼霸占了穆王府的大门,还恬不知耻地堵住了上门的官家太太和媒人: “诸位恐怕要白来一趟了。穆王府已经同我们家订下亲事,如今我们将聘礼送到,订亲已然板上钉钉,大家就别在这里耽误工夫了。” 前来提亲的官员皆是六七品小官儿的家眷,大都对正三品侍郎夫人的模样有些眼生,乍一听此言,门口欲待提亲的夫人们互相对视一眼。 其中一位眼熟宋琴兰的媒婆适时开口:“这位可是户部侍郎周夫人?” “正是本夫人。”宋琴兰一脸“你很有眼力”的表情,仿佛能认出她是多大的尊荣一般。 “周家不是同穆王府退亲了吗?” “是啊,据说还被华仪郡主指着鼻子骂了几刻钟呢……” “居然还好意思舔着脸再上门来求娶,不知礼部尚书家可同意了?” 几位官家夫人虽然地位不如宋琴兰,却也不是好惹的。 周家行事不端已经不是秘密,若没惹到她们头上便也罢了,如今既然碰见了欲跟她们抢亲的正主儿,嘴上也没客气,跟媒婆们一唱一和,生生奚落了宋琴兰一场。 躲在门缝里看八卦的玲珑,真怕这些官家夫人被宋琴兰的无赖行径给吓跑了,打算趁机出门拆穿宋琴兰的身份。 岂料那些官家夫人个顶个地嘴皮子利索,骂人就揭短、撕逼不嘴残,战斗力爆棚!硬是将宋琴兰说得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半晌说不出个反驳的话来。 玲珑从袖中掏出一把瓜子,“咔嚓咔嚓……” “哎,这个夫人说得很有道理哎!” “噗,那位夫人厉害啊!” “这家夫人的嘴皮子太厉害了,大小姐不能嫁,不然会被婆婆欺负死的……” 玲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拽着宝萝看八卦,讨论谁家的夫人怼人怼得好。 宝萝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接过小伙伴递来的一捧瓜子,“还不赶紧打起来,我啥时候才能出场?” 等好半天了。 小姐说了,只要外头不打成一团,她们两个就装聋作哑。 正焦急的功夫,一位夫人开口讥讽宋琴兰:“听说周夫人的儿子因调戏安平郡主的贴身丫鬟被关进了锦衣卫衙门,是讨不着媳妇儿饥不择食了吧?今日上门来求亲,谁知道打得什么攀附的算盘呢!” 发福的女人被戳到了痛处,恼羞成怒的宋琴兰顿时一蹦三尺高! “你说谁儿子饥不择食呢?你儿子才饥不择食!” “就是你们家!攀附了这个又想攀附那个,哪那么大的脸面?我看就是不要脸!” “你家才不要脸!” 宋琴兰气疯了,抓起腰间的香囊就狠狠地砸了过去,岂料这一个香囊没什么准头,竟然砸到了堪堪赶来的刑部侍郎府中管家。 刑部侍郎同周家地位相当,那管家亦是个远近闻名不吃亏的主儿,也不管身份地位了,脱下鞋子便摔到了宋琴兰的贴身嬷嬷身上。 你砸我,我打不起你官家夫人,还砸不得夫人身边的嬷嬷么?! 果然不吃亏! 宝萝一看有门儿,就准备往外冲,被眼疾手快的玲珑一把拽住:“别急!再等等!” 跃跃欲试的宝萝眼馋地扒着门缝:“还不行?” “还没完全打起来呢!”玲珑一脸幸灾乐祸,“听我的没错!” 两个丫鬟合计的功夫,宋琴兰尖叫声响起,“你大胆!”她反手就要抽那管家的耳光,管家扭身一躲,这一巴掌就好死不死地挥到了旁边的官家夫人脸上! “你敢打我?”那夫人又惊又怒,顾不得对面是侍郎夫人,抬手就还了宋琴兰一巴掌! 宋琴兰儿子被拘、夫君欲休她下堂,还因为穆王府的手段令她不得不三番五次低三下四地求娶华淑郡主。 出门在外,宋家也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现在,她竟然被一个七品小官的夫人打了脸! 这些日子的憋屈瞬间爆发,宋琴兰通红着眼便冲了上去:“老娘跟你拼了!”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撕扯扭打的下人、互怼的官家太太,一个个扯头发掐脸颊,好不热闹! “真是一出好戏……”玲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戏码。那些平日里端着架子的夫人们,互掐起来跟市井泼妇没有任何区别。 “轮到我了!”宝萝如同离弦的箭冲了出去,玲珑眼底盛满失望。 还想多看一会儿呢。 小姑娘纤瘦的身形在人堆里游走,三下五除二便把动手的官家夫人拉开。 “你是什么东西,胆敢阻拦本夫人?”宋琴兰指着宝萝的鼻子便欲发作,“咿呀”一声,穆王府大门开了。 所有人忘记了争执撕扯,或怔愣或期待地望着府门口。 第19章 打蛇随棍上 三个素裳少女并一个胖墩儿,整整齐齐地从府门走出来。 为首的大郡主凤淑彤容颜清雅端庄、一身孝服将人衬托得越发出尘不染。 不少官家夫人眼前一亮,挺直了胸脯,俨然有几分势在必得的决心! 凤轻彤率先上前两步,那双凉薄冷峭的丹凤眼瞟向这些朱钗鬓乱的夫人们,诧异地道:“诸位夫人堵在穆王府门口做什么?” 众人排队互怼、撕逼动手,闹将了这么久穆王府都装聋作哑,这会反倒明知故问了。 “我们是来提亲的!” 一位夫人嘴快,压根没给宋琴兰反应的机会,朗声道:“户部侍郎夫人堵在门口不让妾身入内,这才起了争执。” 宋琴兰立刻利用身体优势将人挤开,舔着脸凑到穆王府众人面前,“淑彤,我是你伯母啊!” 她生怕大郡主凤淑彤装作不认识自己,即刻表明身份。 清雅娟秀的女子眸光看向宋琴兰,中年发福的女人脸上没了熟悉的亲切笑容,反而眼角眉梢都是讨好谄媚,带着一股子市井味。 曾几何时,大郡主凤淑彤还希冀着能叫她一声“母亲”。现下想来,不过是一叶障目。 宋琴兰,实在当不得那一声尊称。 “你还敢来?”二郡主凤熙彤双手叉腰,娇诧一声:“来人,将周夫人给本郡主拉远些!” 见到周家人就糟心! “二妹。”大郡主凤淑彤轻声制止:“不得无礼。” 周家不仁在前,可穆王府不能失了礼数。 宋琴兰以为这凤大郡主跟她儿子余情未了,即刻打蛇随棍上:“华淑郡主!我儿同郡主乃是天作之合,当成其好事!昔日种种都是误会,今日妾身乃是诚心来提亲的!” 迎着周围众多刀子一般的视线,宋琴兰将背信弃义的事轻松以“误会”二字揭过,想重结秦晋之好。 诚意?跟穆王府提诚意是吧? 凤轻彤轻嗤一声,“夫人,你们周家跟礼部尚书家退亲了吗?还是……打算让我穆王府的郡主做小?” 一番话噎得宋琴兰张不开嘴,她呐呐地讪笑一声:“同穆王府结亲,跟尚书一家也不妨碍着……” “哎呦,原是背着人家礼部尚书来提亲的啊?” “啧啧,这一招‘瞒天过海’糊弄了两个亲家,周家真可以啊!” “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被拒了数回还能舔着脸上门求亲。” …… 无需穆王府开口,这些提亲的官家太太已经将宋琴兰怼到了天边。 中年女人的胖脸涨得通红,活像是被踩烂的红柿子。 凤轻彤碰了下长姐的胳膊,示意该她表现了。 亭亭玉立的端方女子款款地朝着前来提亲的官家夫人行礼:“华淑在此多谢诸位夫人抬爱。” 华淑郡主凤淑彤本就端庄大气、眉目如画,此刻雍容行礼更是应了坊间“贤良淑德”的传闻。 提亲之人见状,更是笃定了要争取这门亲事的心思。 只见大郡主凤淑彤目光款款地转向一脸难堪的宋琴兰。 “淑……凤大郡主?”宋琴兰心中再度燃起希望的小火苗,一脸殷切。凤大郡主还是想跟周家结亲的吧?! 小蹄子,果然还是心中迷恋她的好儿子! “穆王府已同周家退亲,以后各自嫁娶、互不干涉。祝愿周府与罗府百年好合。周夫人还是请回吧。” 大郡主凤淑彤是正经的王府郡主,并未口出恶言,眸光冷淡如水,将宋琴兰一腔自作多情浇息干净。 中年女人被当众驳了面子,脸色涨得通红,“不过是个被退亲的破鞋,本夫人倒是要看看,落魄的穆王府还能谈个怎样的亲事!”宋琴兰泄愤毕,就想拂袖走人! “放肆!周夫人口下留德!”胖墩墩的穆小王爷凤玖眯起了眼,瞪着宋琴兰的背影。 想不到周家当家夫人竟是这等货色! “你嘴巴放干净点!”说谁是“破鞋”呢?!明里暗里贬低穆王府,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二郡主凤熙彤气得就欲冲上去跟那老虔婆理论,凤轻彤一把拽住二姐,小声哄道:“不用二姐动手。” 有宝萝在,何须凤家姐弟动手? “宝萝,掌嘴。” 机敏的玲珑给小伙伴使了个眼色,“别留手。” 宝萝点点头,二话不说,冲着宋琴兰那张肥脸就狠狠地扇了过去! “啪!”这一巴掌着实用了几分真力,将身形笨重的宋琴兰抽倒在地。 “嗷!你,你竟然打我?” 宋琴兰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个踉跄,她瞪圆了眼睛捂着脸,指着大郡主凤淑彤道:“你,你们竟敢……”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挨巴掌了! “如何不敢?” 凤轻彤微侧身子挡住大姐,冷声道:“穆王府乃正统皇亲,当今圣上亲弟府邸,你一介正三品官员的内眷,无诰命、无功勋,胆敢辱没穆王府诰命郡主,是为大不敬!莫说抽你,便是打杀了,到皇伯父那里本郡主也有理!” 中年妇人终于想起来,穆王府今非昔比,眼前的大郡主凤淑彤再也不是任她操磨的未来儿媳了,而是高贵的华淑郡主! 宋琴兰捂着肿成包子的脸颊,颤抖着嘴唇一句话都不敢说。 凤轻彤见这老虔婆还没有告罪的意思,思及前世长姐也没少受这宋琴兰的磋磨,凌厉的丹凤眼微眯。 “宝萝。”继续打。 小丫头身形瘦弱,那手劲儿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一巴掌过去,愣是将宋琴兰另一边脸也给抽肿了。 漂亮的丹凤眼眯了眯。嗯,肿得很对称了。 宝萝还不过瘾,将人拽起来又给了一巴掌! 那大饼似得脸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围观者听着都觉得又疼又过瘾! 提亲的官家夫人门头一次见穆王府这般威慑力,安平郡主更是刚毅冷冽、派头十足。 众人默契地绕开宋琴兰,周家人附近留下好大一片空地,大家生怕被那瘟神给拖累了。 “是民妇嘴欠无知,冲撞了华淑郡主,还请郡主恕罪……” 宋琴兰顾不得双颊肿痛,忙不迭跪在地上告罪,生怕宝萝再补一巴掌! 老虔婆识趣,凤轻彤自然不会依依不饶。 因为今日还有重头戏等着周家。 “还不滚?” “是,是,民妇这就滚……”宋琴兰连滚带爬地被丫鬟搀扶着,往外街走了数丈之远,便悄然放慢了脚步。 宋琴兰挨了巴掌吃了派头,却还不甘心,想瞧瞧这嚣张的穆王府究竟会同意跟谁家订亲! 宋琴兰的小动作早落入凤轻彤眼中,她故作不知,侧身让开露出自家长姐,等长姐说话。 第20章 竹篮打水 大郡主凤淑彤素衣矗立于府门前,温婉的嗓音徐徐道来:“父母重丧,亲弟尚幼,家中还有两位妹妹待字闺中,阖待主持中馈。淑彤虽是一介女儿身,亦要护弟妹周全。今日小女在此立誓,三年重孝、不事婚嫁!” 说完,大郡主凤淑彤款款向众位夫人行礼:“感谢诸位夫人抬爱,请回吧。” 前来求娶的媒人和官家夫人都怔住了。本以为没了周家,她们的机会更大,岂料凤大郡主竟准备不事婚嫁。 “华淑郡主不愧其封号,端庄清华,可佩可叹!” “凤大郡主高洁,民妇佩服,告辞了。” …… 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先起了头,其他夫人便也从善如流,感佩一番之后,便悉数带人回了。 凤轻彤明眸瞥向加快脚步离去的宋琴兰,心下冷哼。 赶紧回去吧,礼部尚书的“大礼”也快到了。 待众人散去,凤家姐弟四人回府。大姐凤淑彤总算松了口气,她小声问道:“三妹,我刚才表现得如何?” “大姐说得极好!”凤轻彤微微扬眉,只见二姐凤熙彤和小弟凤玖已然齐齐红了眼眶。 饶是迟钝如二姐,此刻也明白了大姐的牺牲。 她为了穆王府,竟决定此生不嫁了! 而凤轻彤的目的也很明显。 今日敞开天窗说亮话,以后再无人记得大姐同周家退亲,而是会称华淑郡主“高风亮节、至纯至孝。” 凤轻彤落后姐弟几步,递送给玲珑一张字条:“老样子。” 好好传播,为周家的臭名声“锦上添花”。 “小姐,玲珑办事您放心!”玲珑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搞事情她最在行! “回来赏你点心吃。” 小丫鬟欢天喜地地攥着字条离开,去寻那些小乞丐,让周家“声名远播”。 “脸皮厚,娶妾来,三番五次迎上门,富贵荣华掌中捂……” 不到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京城中人无人不知周家两面派的行事作风,将穆王府和礼部尚书府都得罪了个彻底。 百姓一边叫卖吆喝着,一边可惜那礼部尚书家的闺女。 午后,几个小贩三五成群地倚靠在大树下乘凉。 “礼部尚书家还没去退婚吗?好好的女儿家,竟是要嫁给周家那起子势利眼。” “万一以后周子林飞黄腾达了,还不知罗家女要受什么罪呢!可惜了!” “老哥,你说是不是?” 小贩撞了撞一身布衣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紧抿着唇,眉目周正清远,旁边站了一个同他年岁相仿的中年男子,身形略佝偻,面上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恭敬。 “看你脸色差的,肯定跟咱们一样替罗小姐抱不平呢!”小贩又加了一句。 “嗯,”中年男人含糊地应了一声,扭头便沉了脸,铁青着面目进了尚书府,跟在身后的管家下意识地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这位一身布衣的中年男子,便是出门探听消息的礼部尚书大人,罗正。 不出凤三郡主所料,如今满大街都觉得礼部尚书是冤大头了。 罗正再不迟疑,冷声命令:“管家,把聘礼都抬出来,你亲自走一趟,退亲!” “是,老爷!”管家双眼一亮,即刻前去办差! 躲在角落里偷听的罗玉清忍不住抿嘴偷笑,一双眼弯成了月牙,带着丫鬟蹑手蹑脚地回了房。 礼部尚书的管家将聘礼抬到周府,沿途的百姓认出了这位罗管家,心中猜测恐怕是要去罗府退亲。 京城中人好看个热闹,皆忍不住跟上了抬礼的队伍,抵达户部侍郎周府的时候,人马多了一倍,堵了半条街。 周府的管家点头哈腰地巴结着,话没说两句,就被罗府管家不软不硬地怼了回去: “劳烦周管家将我们小姐的庚帖还来。务必要将聘礼、合书确认无误。若以后再上罗府找后账,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他可不是华淑郡主那等好性儿的,周家敢纠缠不休,便立刻棍棒伺候! 周管家的笑容僵在嘴边,忙不迭跑回去向老爷通禀。 周继仁听说罗家也来退亲,一下子惊得肝胆颤栗,竟是亲自迎了出去。 “罗管家,此事定有误会,不如进去喝杯茶,老夫也好解释一二。” 误会?骗婚算误会么? 罗管家斜睨周继仁一眼,“周大人说误会?请问跟罗家定亲时,可同穆王府退亲了?” “这……” “穆王府承袭赐封,周家可是补送了双倍聘礼?” “我们……” “退亲后,贵夫人今日可是又前去求亲了?” “……” 夺命三连问,问得周继仁脸色铁青,无力反驳。 难道他能抵赖今日宋琴兰没去提亲? 那么多人看着,穆王府门前还闹了一场,现在谁不知道宋琴兰的脸肿成了猪头? “说得好!” “周家无良,还想迎娶尚书家嫡女?比我们老百姓都会做梦呢!” “我小老儿实在,绝不骗亲事,就想迎娶公主嘞!” …… 百姓们三五成群、说三道四,愣是将周继仁的后话截断。 人言可畏,周继仁臊红了脸,心中越发责怪宋琴兰那短视的贱人! “我们罗大人为官清正、两袖清风,实高攀不起周府,告辞了!”罗管家拱拱手,扭头便走。 主子地位在那儿,二品大员家的管家也敢给三品官员脸色瞧。 走出两步,罗管家扭头:“对了,还劳烦周大人将我家小姐的庚帖还来,免得落人口实。” 周继仁铁青着脸拱拱手:“自然。” 不待罗管家离去,周继仁拂袖进府,一旁的周府管家讪讪地望着一地的聘礼,心道这点子贵重东西,竟是送不出去了? “管家,这些箱子……” “箱什么箱?抬回去!” 周管家一脸不善地盯着围观的百姓:“看什么看?散了!全都散了!” 周家正厅里传来打砸的声音,还有周继仁时不时的低吼责备,随后,便传出宋琴兰哭天抢地的噪音来。 锦衣卫卫所。 冷冽锐利的英俊男子拆开情报小字条,剑眉微挑,周家被穆王府和礼部尚书家同时拒了亲? “来人。” 一身玄衣的乔木即刻出列,满脸肃杀。 “将周子林放了。” “……大人,还未到三日。”乔木一怔,小心翼翼地提示,被自家大人冷眼微瞪即刻领命而去。 祁曜倚靠在椅子上,修长粗粝的手指支颌,薄唇微扬,如墨的冷眸满是幸灾乐祸。 家中乱成一锅粥,怎能不让主角回去瞧瞧? 第21章 贬谪 周子林被人从地牢提出来,再见天日恍如隔世,他拖着沉重的手铐脚镣,小心翼翼地问道:“官爷,如今才刚过两日,为何要放下官回去?” “你家中出了事,大人大发善心,特赦你回去瞧瞧。”带路的锦衣卫神色冷凝。 “出事?出什么事了?”周子林还欲追问,被锦衣卫冷眼一扫,乖觉地闭上了嘴巴。 出了衙门,周子林夺路而逃,生怕锦衣卫再改了主意将人抓回去! 那地牢着实不是人呆的地儿! 目送周子林狼狈的身影,带路的乔木喃喃道:“蠢货,我家大人压根没安好心……” 意外回府的周子林见到管家后痛哭流涕,被下人搀扶回房,管家见自家少爷那般惨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周子林换了干净衣裳去正厅,便见到屋内瓷碟摔得稀烂,娘亲脸肿如猪,父亲坐在上首气得直喘粗气。 “爹,娘?”周子林大气不敢喘,生怕多说两个字,惹恼了爹,换来一顿责骂。 宋琴兰见到儿子归来,激动地迎上去:“子林,娘的儿!你可回来了……” 她抱着儿子痛哭出声,这些日子被穆王府责难、被丈夫逼迫的委屈,尽数化作泪水。 周子林也想哭。 狱中艰难,祁曜如同厉鬼的恐吓,还逼周子林认罪摸了玲珑那胖墩儿。太恶心了。 “没出息,哭什么哭?!” 周继仁呵斥一声,吓得周子林浑身一僵,小心翼翼地探向父亲,恭敬躬身:“儿子回来了。” 到底是亲生孩儿,周继仁长出了一口气,“回来便好。” “儿子实是被人污蔑!同凤大郡主见面是她主动邀约……”周子林硬着头皮撒谎,被父亲打断: “行了!我们已经同穆王府退婚,以后再不要提凤大郡主!” 中年男人冷眼瞧这对母子,一想到自己的盘算悉数落空,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离了正厅。 退亲了? 想到大郡主凤淑彤那张清雅无双的容貌,周子林犹不死心,追问道:“娘,不是说哄了凤大郡主入门……” “哄个屁!穆王府那起子人搞臭了咱家的名声,就连罗家都与我们退亲了!” 宋琴兰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娘的脸,就是被穆王府的丫鬟给打的!” 她隐去了自己先行出言不逊,又只字不提归家后丈夫泄愤打她,只怨穆王府专横霸道动了手。 “罗家……罗家也没保住?”周子林脸都白了。 “他们全都知道了……恐怕京城官员里,没有人愿意把姑娘嫁进周家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宋琴兰再度痛哭出声。 周子林颓然地坐到椅子上,“完了,完了……” 得罪了上峰,周子林的仕途也岌岌可危了。 一切都要完了。 周家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品茶楼的包厢内,凤轻彤和罗玉清以茶代酒,“干了。” 二人牛饮一杯,小丫头激动地道:“过瘾!太过瘾了!” 周家自食其果,罗玉清如愿退婚。 周子林这个渣男名声臭了大街,以后谁都别想娶了! 放下茶杯,凤轻彤眉目轻快,不点而红的朱唇微抿着。 “周家两面欺瞒,意欲从中捞取好处。算盘打得倒响。” 前世,周家就是靠着这副做派,一手抱住了礼部尚书这条金大腿,一手通过欺压大姐结识了勋贵,周继仁成功继任户部尚书。 周子林在朝中得了两位尚书大人保驾护航,身份水涨船高,很快就成了新晋宠臣,风光无两。 大姐伏低做小,本以为能让周家照拂穆王府一二,岂料周子林一面哄骗大姐,一面让宋琴兰那老虔婆弄没了大姐的孩子。 这些事,桩桩件件,凤轻彤都记得清清楚楚。 如今,周家没了尚书的保驾护航,她倒要看看,周子林还怎么叱咤官场! 滔天的怒火骤然席卷了凤眸,凤轻彤通身凌厉冷冽的气息如刀如剑。 “凤三郡主,你怎么了?”见凤轻彤神情不对,罗玉清担忧地道。 通身戾气骤然褪去,凤轻彤澄澈的清眸一眼见底:“没什么。” 今生已经替大姐退亲,凤轻彤不欲穷追猛打。只要户部侍郎一家再不招惹大姐,不论发生什么,她只作壁上观。 从茶楼出来,凤轻彤长舒一口气,眉宇的压力不减反增。 大姐退亲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好在百姓溢美遗憾之词多过闲言碎语,过不了多久,退亲风波就会被人遗忘。 白皙的指甲掐进肉里,凤轻彤望着天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找到神医白苏、救治弟弟。 “宝萝,今晚去城门那边再问问,可有白苏入京的消息。”凤轻彤轻声吩咐。 “是。”宝萝瞟了一眼往嘴里塞点心的玲珑,越发觉得小伙伴没出息。 玲珑瞪圆了眼睛,看她干啥?嘴上又有酥皮? 小心翼翼地抹了一把嘴,玲珑一抬头,自家主子已经走出五步开外,忙不迭拔腿追去。 回到穆王府时,迎面碰上一个面生的公公,见到凤轻彤之后满面堆笑:“呦,安平郡主来得好是时候。” 凤轻彤礼貌点头,“这位公公怎么称呼?” “杂家姓宋,是宋公公的干儿子。” “小宋公公。”凤轻彤仔细打量他一眼,表示记住了。 小宋公公谨记干爹的话,绝不招惹这个魔头,笑着道:“皇上封赏了华淑郡主,安平郡主快进去看看吧。” “哦?”锐利的丹凤眼划过些许诧异,凤轻彤示意玲珑看赏,便进府寻大姐。 狗皇帝真的封赏了大姐。 诏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夸赞大姐不愧“忠勇之后”,还承诺未来大姐的姻缘由皇家做主。 “谁稀罕他做主……”二姐凤熙彤轻哼一声,也知道那位皇伯父不安好心。 “大姐忠烈,他就算做样子,也得等足三年。”凤轻彤瞟了一眼神色忧虑的大姐。 也就是说,她们还有三年的光景,由被动化为主动。 大姐凤淑彤闻言眉宇松快了些。是啊,还有三年,谁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事呢? 皇伯父会忘记她也未可知。 二姐凤熙彤扯了扯裙摆,小声跟端详诏书的凤轻彤嘀咕:“听说周子林今日被礼部尚书参了一本,说他德行有亏,被贬谪成了正六品主事。足足降了半格!” 二姐凤熙彤解气地笑出了声,被大姐一瞪,悄然闭上了嘴。 “赔了夫人又折兵,说得就是周家了。”凤轻彤满意地合上诏书。 狗皇帝虽不给穆王府脸面,却抬举安抚了礼部尚书,打压了周家,已经算为大姐正名,倒也不失一桩好事。 别看那半格官职不多,无数官员一辈子就卡在了正六品上,不得寸进。 第22章 疑窦 小弟凤玖乌溜溜的小眼睛打量着几位姐姐,乖觉地不参与对话。直到大姐让众人都散了,凤玖才悄然扯住了三姐的衣袖。 “三姐,你用什么理由约出了罗小姐啊?” 跟礼部尚书家的合作,很愉快嘛。 一开始顺水推舟让大姐跟周子林见面,其后比武招亲、百姓造势,三番五次给周家没脸。 不但保住了大姐的声名,还让周家什么便宜都没占着,白白丢了两个儿媳妇! 在掌控舆论大局这块,三姐的时机总是拿捏得死死的。 凤轻彤亲昵地搂住自家弟弟的肉脖子,凤玖激动地凑上去,以为能探到三姐的秘密。 岂料她微微眯眼,漂亮的秀眉轻挑:“你是包打听吗?穆小王爷。” 说完拍拍他的脑袋:“回去躺平,别没事瞎操心。” “……”小弟凤玖委屈地扁嘴,说好把他当成大人的呢?! 三姐就会欺负人! 凤轻彤回到书房,就着烛火烧掉了桌上的一张纸,字条很快在烛火的吞噬下烧成灰烬。 让玲珑收拾掉残灰,凤轻彤径直坐在书桌前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上新出现的字条。 就在明日了。 如果明日还没有神医白苏的下落,她就只能想办法从太子手里截胡了。 揉了揉太阳穴,凤轻彤毫无睡意,衣着整齐地坐在书桌前,翻开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玄关的帷帐突然动了,有人! 凤轻彤锐利的凤眸四下扫了一圈,玲珑打着哈欠出现在玄关处:“小姐,还不睡吗?” “……嗯。”不知为何,凤轻彤一直右眼皮跳个不停,总担心会有事情发生。 “三小姐!三小姐!” 午夜时分,门外响起急促的拍门声,凤轻彤心头一紧,手下意识地攥住了椅背。 卧在小榻上的玲珑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蜗牛,怎么了?” 蜗牛是小弟凤玖身边的小厮,因为说话慢吞吞地,凤玖便擅自给他改了名字。 “不好了,小王爷吐血了。” 小玖! 凤轻彤即刻从小书房夺步而出,“走,去看看!” 脑海里划过一道精光,凤轻彤隐约想起,若是凤玖危险了,必然要寻齐御医前来。 她不放心齐御医。 “玲珑,你去外间请个大夫回来,以备不时之需。”沉吟片刻,凤轻彤吩咐一声,便大步流星地赶往凤玖的院子。 院内没人发现,凤轻彤的闺房之中,一身飞鱼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当了“梁上君子”。 等院子里空荡荡的再无一人,祁曜轻轻跃下,如夜的冷眸意味不明。 若他没猜错,安平郡主衣着整齐不曾入睡,似乎早就知晓今夜会有事情发生一般。 太奇怪了。 祁曜沉吟的目光环顾四周,最终落在书桌的纸张上。 那纸古怪地倒扣着,似乎不欲为人知晓。亦可能是留下字条的人,早将其内容铭记于心。 好奇心促使祁曜走到桌边,修长的手指祁曜掀开那纸,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着四个字:神医白苏。 墨眸骤然紧缩。神医白苏重现于世并悄然入京的消息,尚无多少人知晓。 端看纸上墨渍干涩的情况,这纸条恐怕写了数日了。 祁曜饶有兴趣地将纸张重新扣放好。 “凤三郡主……真令本座惊讶。” 那刚毅的少女究竟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凤轻彤抵达弟弟的院子,心跳如鼓一般,颤抖得厉害。 前世这个时候,弟弟在太子府中,可也曾遇到如此危急的情况? 虽然重生归来后,凤轻彤或主动或顺势改变了一些事情,穆王府也不再是个空架子。 可若失去小弟凤玖,穆王府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想到弟弟可爱聪慧的模样,凤轻彤忍不住捂住悸动的胸口。 不行,凤玖决不能出事! “传御医了吗?”一迈进屋里,凤轻彤第一句话便是请大夫了没有。 “大小姐已经令小厮拿着令牌去请了!”丫鬟脆生应道。 凤眸落在床畔的少年身上,圆滚滚的的少年看着似乎又胖了一圈儿,一双眼睛都快被肉挤得看不见了。 可他们都知道,小弟凤玖这是身子虚导致的。 若不是体弱之症,她的弟弟也定是个翩翩少年郎! “三姐。”少年虚弱地唤凤轻彤,她隐去眼底的泪意,忙不迭坐到床畔。 “三姐在。御医很快就到,你一定要坚持住。” “我没事,就是喉咙痒吐了口血,吐出来反而舒坦了不少……”小弟凤玖怕姐姐担心,刻意隐去了胸口的灼烧难受不提。 朱唇抿紧又松开,凤轻彤轻轻摸着弟弟的小脑袋:“没事就好……” 怎会真的没事? 小弟凤玖那白得不正常的皮肤,还有浮肿发胀的身子、通红的小脸,额头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滴落。不用他提凤轻彤都知道,弟弟此刻正在忍受病痛的折磨。 两个姐姐很快赶来,大姐凤淑彤坐在一侧握紧了手,二姐凤熙彤却安生不下来,一会儿转到内室,一会儿到门口催促御医怎得还不来。 短短的两刻钟,更像是过了一百年。 “来了来了!”二姐凤熙彤轻呼两声,一直为小弟凤玖看诊的齐御医赶到。 二姐凤熙彤示意凤轻彤让位,凤轻彤微微侧身,清丽的凤眸盯着御医的动作,见他把脉之后,眼神沉了沉。 凤轻彤下意识地抱臂站立,眸光更加警惕,紧盯御医的动作。 在此之前,她从未怀疑过齐御医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伯父。 他们说什么,穆王府就信了什么。可笑临死之际,大姐还曾劝凤轻彤,说帝王不易。 重生一回,凤轻彤早知狗皇帝对穆王府动了杀心,这位总来看诊却总也治不好病的齐御医,不可避免成为凤轻彤防备的人之一。 “……三位郡主无须担心,穆小王爷乃是受寒发炎,外冷内热,这才吐出一口急血,待老夫施针治疗一番,便可稳住病情。” 御医起身,恭敬地回禀道。 “还是没法子根治吗?”大姐凤淑彤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神色紧张。 “是啊!总是这般折磨我弟弟,可怎么受得住?”二姐凤熙彤心疼得红了眼眶。 “这……”齐御医眉目闪躲,话语含糊,凤轻彤眉目越发冷峭,更笃定这位齐御医有问题。 “齐御医有话不妨直说。” “小王爷母胎遗留的病症,能控制已然是大幸,想要根治,难上加难……”齐御医摇头叹息,再度浇息了凤家人的希望。 “既然如此,何必施诊,让我弟弟再受一遭罪?齐御医且先回去吧。”凤轻彤不客气地送客。 第23章 神秘游医 “三妹!”二姐凤熙彤一脸不认同,“你是疯魔了不成,难道让玖儿就这般疼着?” “玖儿刚才跟我说他好多了。”凤轻彤低头看弟弟,悄然使了个眼色。 小弟凤玖疼得满头大汗,却看到了三姐的眼色,心下琢磨着恐怕是三姐发现了什么。 他强撑着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呢二姐,我确实比刚才好多了。弟弟最怕扎针了,还是别让齐御医动手了吧?” “胡说!你当二姐是傻子不成?连你难受还是舒坦都看不出来?”二姐凤熙彤气怒地瞪着凤轻彤,只觉这死丫头是个混世魔王。 压着弟弟不准就医是什么道理? 迎上三妹的目光,却见那少女如青松一般挺拔,眉宇英气刚毅,犀利漂亮的丹凤眼澄澈见底,竟是坦坦荡荡。 原本想要说的话,竟一下子忘了,二姐凤熙彤张张嘴,没再反驳。 大姐凤淑彤也觉得三妹过了,可此前接二连三的事情,都印证了三妹从来都是有的放矢。 这一次,心底的声音也提醒她:相信三妹。 “既然玖儿执意如此,便罢了。” 大姐凤淑彤仿佛认输一般,故意叹了口气,失望地道:“三妹任性,有劳齐御医白跑一趟,不过这药方还是得开的。” 既然要试探,总得留下些实证才好。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大姐果然聪慧,她偷偷在齐御医看不到的地方比了个大拇指。 “大姐,怎么连你也……”二姐凤熙彤气得甩手离开,竟是不管躺在床上的凤玖了。 “这……也好。”齐御医心中不坦荡,言行之间总会带着几分进退两难,便随管家去侧房开方子了。 等齐御医离开,凤大郡主率先开口:“三妹可是担心这齐御医有些问题?” “大姐聪慧。” 凤轻彤轻柔地为弟弟擦去额头的汗水:“等玲珑去请个旁的大夫来瞧瞧吧。” 那方子,凤轻彤也担心有问题。 年幼的小弟凤玖早已习惯了这种疼痛,每逢五天十天的,就得来这么一场,尚且能忍。 齐御医离开不到两盏茶的功夫,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先生被玲珑搀扶着进了门,因玲珑太胖,二人卡在了门框处,谁都进不来了。 玲珑讪讪地往后退了退,让老人家先进,这才扶着他顺利进入内室。 “老爷子,这就是我们小王爷,您快给他瞧瞧吧……”玲珑嘴甜,一路上把老头儿哄得心花怒放,听这称呼便是已然混熟了。 老人家瞧了瞧站在床畔的两个女娃,一个端庄秀丽,一个眉目凌厉,正用那似笑非笑的丹凤眼盯得他浑身不自在,反瞪回去:“病患在哪儿?” “床上,床上的是我家小王爷!”玲珑好心地提醒老人家。 老大爷瞟了一眼凤轻彤:“还不让开?” 这老人家,底气倒是挺足。 凤轻彤也不争辩,好脾气地让开一个位置。 老大夫坐到床侧,故作高深地给凤玖把脉,一边探脉象,一边皱眉,下意识地摸了摸胡子,低声道:“不妙,不妙……” “你这老头儿,到底怎个不妙法?”二姐凤熙彤娇诧着从门外进来。 到底心中记挂弟弟,她没走多远便原路返回了。 “小王爷已经病入膏肓,小老儿没法子。”老大爷干脆起身,整理药箱准备离开。 大姐凤淑彤脸色一白,堪堪扶住身畔的丫鬟才稳住身形,二姐凤熙彤身子一软,只觉得眼前黑了一瞬。 她们穆王府的独苗儿啊,弟弟还那么小! 果然! 凤轻彤眉目更加锐利,她轻扬眉眼,瞟了一眼玲珑,小丫鬟立刻会意,出声哄道: “哎,哎,老爷子!您先别走啊,我们家小王爷究竟是怎么了?”玲珑忙不迭拦住老人家的去路,可怜兮兮地卖乖: “来都来了,治不了诊金也断不会少的!老爷子……您就看在我们王爷饱受病痛折磨多年,帮帮忙吧!” 老人家神色迟疑,为难地抓了抓胡子。 “他不是病弱,可对?”凤轻彤上前两步,眉目淡然地道。 “你怎么知道?”老头儿话音刚落,便察觉自己中了陷阱,扭头就要走。 “有银子不赚就走了,不觉得亏得慌?” 凤轻彤望着老头儿的背影,扬声道:“御医都治不了,你治不了也正常。可你只要回答本郡主几个问题,就能得到双倍诊金。” 老头儿立刻停住了脚步,手脚极快地重新进来:“双倍?” 少女轻轻颔首:“答得好,三倍都行。” “也罢,安平郡主想问什么就问吧。”老人家垮了肩膀妥协。 “老财迷!”二姐凤熙彤一语戳穿那老头子的装腔作势,轻哼一声。 老头儿优哉游哉地跟在凤轻彤后面进了侧间,凤轻彤也不含糊,沉声道:“大夫,我弟弟不是娘胎里的体弱,可对?” 凤轻彤看得出,这老人家虽然态度倨傲、说话不靠谱,但定然知晓些什么。 她还记得,前世弟弟没有入太子府的时候,好几次午夜吐血,都碰着有个游医在府门外徘徊,说什么小玖不是体弱,而是中毒。 当时府中为了小玖的病兵荒马乱,那人的衣着又太过简陋,接连几次都被管家当成乞丐给了些银钱打发走了。 如今反推思考,那游医的话不无道理。 万一……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呢? 凤眸危险地眯了眯,她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嘿嘿,这问题哪有白答的呢?”小老头儿开始拿乔,手下捋着胡须,一双眼睛却贼兮兮地看向凤轻彤腰间的荷包。 “要多少。”为了印证心中所想,凤轻彤也只能遂了这老人家的心愿。 “一个问题一两银子,不过分吧?”老人家突然变脸,笑眯眯地跟凤轻彤讨银子。 “……”之前还是个倔强老头儿,突然变成守财奴了? 二姐说他是财迷,果然没错。 一两银子放在桌上,凤轻彤眉目锐利斜睨一眼,“问题我就不重复了。” 老大夫双眼一亮,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两银子而是一座金山!他魂不守舍地答了一句“有可能”,就欲伸手拿钱。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可不成,凤轻彤抬手按住了桌上的银子。 “不一定,真的不一定!”老头儿瞪大眼睛,“不过穆小王爷不像体弱!” 心神一凛,凤轻彤水眸锐利地盯着老人家:“那他是什么情况?” 趁凤轻彤不备,第一个问题的银子便落入了老头儿的手里,他美滋滋地咬了咬,确定没差,便将银子放进了袖袋中。 “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安平郡主。” 第24章 假冒大夫 老人家继续捋胡子,故作高深地伸出手,眼神示意凤轻彤别耍赖。 “别放桌上了,放老头儿手心里吧,踏实。” “……”这老财迷! 一两银子落入小老儿手心。 老爷子把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确认无疑,这才继续道:“是中毒。” “是中毒。”凤轻彤和老头儿同时开口,说出的答案竟然一致。 老人家吹胡子瞪眼:“你都知道还找我干什么?走了走了!”太伤自尊了。 “我是猜的。” 凤轻彤一边说着,一双凤眸仔细地打量着这位老人家。 难不成,他便是前世那位好心提点穆王府的“游医”? 老头儿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发随性地扎在脑后,连个发髻都不愿意梳,再看他盯着手里银锭子的贪婪模样,哪有世外高人的气度? 凤轻彤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若真是那游医,这老人家可隐藏得太深了。 “那毒一看便是缠绵体内多年,早就攻入五脏六腑,想要拔除难上加难。”老头儿摆活着手里的银子,眉开眼笑地道。 多年?凤轻彤白皙的手紧紧握拳,精致的指甲悄然陷进肉里。 能神不知鬼不觉给玖儿下毒的人,除了狗皇帝,再不作他想。 控制着心中的怨怼,凤轻彤抬眸点头:“可还有什么解救之法?” “本来是有的。”老人家叹了口气,再次伸出手,示意凤轻彤又该结银子了。 压了压心里的燥气,凤轻彤一口气给了两锭银子,合下来便是十两。能让她一次性问个清楚。 省得问到关键的地方还要停下来,实在吊人胃口。 “多不退少得补啊!”老人家双眼发光,把银锭子全都拢进袖中,动作迅速灵活,根本不像是五十来岁的人。 “初始倒是能治,拖了这么些年,如今病入膏肓、肺腑皆受损,想根治的话,需要一个人。” 能治! 清亮的凤眸闪烁着夺目的光彩:“神医白苏,可对?” “姑娘聪明,”老爷子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若能寻着神医白苏,当有几分胜算。” 凤轻彤神情微动,屈膝行大礼:“多谢老先生。先生既然知晓白苏,可知道他的去想?若能救我弟弟性命,穆王府愿……” 老人家赶紧托住凤轻彤的胳膊,盯着凤轻彤的头顶,眼睛却不老实地咕噜噜转: “万不敢当呀,凤三郡主折煞小老儿了。那神医白苏乃是传说中的人物,究竟是否存在都是个疑问,世间见过他的人有几个?” 老爷子就是个普通的大夫,便是皇亲贵胄,也未必认得白苏。 “可前辈方才口气笃定,分明是知道神医白苏的。”凤轻彤抬起凤眸,神色坚持。 这一套说辞,明显糊弄不了她。 “啊,呵呵,小老儿方才也就是随口一说,咱们行医之人,最向往的便是‘神医’二字了。” 老头儿一脸无辜,将方才的话圆了回去。 灵动的丹凤眼波光微敛,这老头不对劲儿。 饶是心中起疑,可第一次初见,凤轻彤不好太过咄咄逼人。 她款款起身,淡淡地道:“既如此,还请先生帮忙看看方子吧。” 凤轻彤让玲珑把齐御医送来的方子递送上来,让老人家瞧瞧。 寻玲珑的功夫,游医老儿悄然松了口气。 可算把这女娃给应付过去了。 眼角的余光悄然注意到了老头的小动作,凤轻彤心下好笑。 原没指望从老爷子这里打听到白苏的下落,刚才存着诈赌的心思试探一二。没问出来,她也不失望。 弟弟的病情被耽误多年,齐御医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是奉命为之、还是医术不精,穆王府得做到心中有数。 老头儿拿着方子左看右看,总有种方子认识他,他不认识方子的模样。 凤轻彤若有所思地盯着游医,老人家头皮一麻,眼珠子里的蒙混过关越发明显。 “这方子……没啥问题,除了不作为,也没甚毛病。” 老爷子信嘴胡诌,便拎着药箱起身,“时候不早了,小老儿得回去睡觉了。” “前辈,您收了十锭银子,却只答了三个问题,还差七个呢。” 局面骤然反转,已经确认游医不会再说实话了,凤轻彤悠哉地坐到桌边,白皙的食指轻轻敲击桌面,锐利的丹凤眼视线如刀,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削得老人家头皮发麻。 “嘿嘿,嘿嘿,那这银子也退不了了。”老头儿还想耍赖,笑眯眯地躬身往外退,就被宝萝拎住了领口,走不脱了。 “老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凤轻彤轻轻托腮,歪着头望他,灵动的眸子澄澈无辜:“若您说得不好,我这个丫鬟,可得陪您过过招了。” 老爷子行走生风之态,定然是习武之人。 但双拳难敌四手。穆王府除了宝萝、府兵护卫众人,还愁拿不下一个老人家? “别别别!安平郡主息怒!”小老儿以脸不舍地将两锭银子掏出来:“我把银子还你,你放小老儿离开,咋样?” 他嘴上说着还银子,手却将银锭子握得死死的,压根没有放下的意思。 “银子不要,但前辈必须得说实话。您到底是谁。” 他不会医术。 从方才这老头装腔作势说“治不了”开始,凤轻彤就怀疑他根本不是大夫。 他不会医,前世今生却都流连在穆王府附近,提点她们注意小玖是中毒,而非娘胎带出来的体弱。 素昧平生,这位前辈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老头儿自知瞒不过了,立刻倒出了实话,说他只是个半吊子大夫,给人瞧个头疼脑热倒是可以,小王爷这种伤及心腹的大病,他可看不了。 “来人,拖出去……”微眯的丹凤眼越发凌厉,不等她下令,老头就嚎开了: “可小老儿诊脉确实有一手!方才的话也绝非胡诌,只是,只是这药方……小老儿实在看不懂那鬼画符。” 老头越说声音越低,可见心里头还是发虚的。 凤轻彤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微微一笑,示意宝萝松手,“多谢老先生解惑,请吧。” 不论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只凭提点“中毒”的善心,凤轻彤承他老人家的情。 老头儿再不停留,撒丫子就往门外溜。 他闯荡江湖多年,今天却连敲带打地折在一个女娃手里被套了话,心头着实憋屈,一边走一边愤愤地回头瞪了凤轻彤一眼。 “前辈,还差五个问题。”凤轻彤倚靠在门框上扬声提醒,似乎在说“这事儿没完”。 老头儿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一旁送客的玲珑顺势扶住他老人家:“老爷子,您当心些!” “不用你们操心!”说完,老头傲娇地扬着下巴溜了。 第25章 是你要以身相许 “多管闲事,让你多管闲事,今日便不该来……”老头儿嘴里嘟嘟囔囔地从侧门离了穆王府。 待大门关合,穆王府周围寂静无人,老人家腰也不弯了,背也不驼了,通身散发着一股高手内敛的气势,哪里有方才疯癫贪财的模样? 他返身去瞧穆王府,眼底精光乍现。 “凤三郡主……倒是有趣。” 老爷子耳尖微动,暗处有人偷窥。他即刻脚下生风,不到片刻就消失在了街巷。 躲在穆王府屋顶的祁曜先是一讶,本能地立刻去追。 那老头儿内力深厚、警惕性极高,乃是不可多得的高手。 京中何时多了这样一位高人,锦衣卫却没收到任何风声。祁曜好奇心乍起,想看看这假冒游医的老头儿究竟是何方神圣。 二人你追我赶,奔出数十条街巷,直到抵达郊区的林子,锐利如墨的冷眸四处横扫,暗夜之中再不见老人家的身影。 祁曜跟丢了。 正二品锦衣卫都指挥使的身手,在京中能从他手下逃离的,几乎没有。 放眼江湖,祁曜也是顶尖的高手。 那老头儿竟将祁曜甩掉了。 手握绣春刀的指节悄然发白。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高手跟穆王府有何渊源? 祁曜若有所思地折返穆王府。 小弟凤玖吃了齐御医开的安神药睡下,二姐凤熙彤实在熬不住,已然歇在外间的软榻上。 大姐凤淑彤和三妹坐在桌前,二人神色复杂。 “当真是中毒?”大姐凤淑彤刻意压低声音,怕外间的二妹听去了,再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来。 不会吧?说到底,玖儿也是皇伯父的亲侄儿。 大姐凤淑彤眼中盛满迟疑。 “嗯。”凤轻彤早前就有所怀疑,弟弟自小体弱的事不简单。 她没想到的是,面对穆王府慈眉善目的皇伯父,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谋划着穆王府覆灭之日。 此人耐力谋算之能,皆不是现在的穆王府能对付得了的。 只得徐徐图之。 “我会尽全力寻找神医白苏,救治弟弟。大姐,这件事情先瞒着他们吧。”凤轻彤朝弟弟和二姐的方向努努嘴。 大姐凤淑彤神色复杂,三妹为这个家承担得太多了。 “轻彤,你有什么谋算,需要我们的,姐姐义不容辞。”柔荑轻轻覆在凤轻彤手背,大姐凤淑彤的话如同乍暖的美酒,醇香入体,灼得人暖烘烘的。 可凤轻彤怀揣着重生的秘密,知晓了穆王府未来的凄惨命运。步步为营、小心算计,半步不敢行差踏错。 饶是艰辛非常,有些谋划也不敢让家里人知晓得清清楚楚。 凤眸悄然收敛,凤轻彤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大姐去歇着吧,我看着小玖。” 大姐凤淑彤从善如流起身,走到门口,她又转头望向凤轻彤:“三妹……” “嗯,大姐还有什么吩咐?” “三妹,你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家人可以依靠。 漂亮清澈的丹凤眼褪去几分沉重,秀眉舒展开来,凤轻彤用力点头:“我知道。” 就是因为背后站着穆王府,凤轻彤才要做那护家护亲的盾牌铠甲,屹立不倒! 一整夜,小弟凤玖醒来好几次,每回惊醒,都有三姐陪卧在床头,轻灵的嗓音悄然安抚着他,凤玖才又重新入睡。 次日一早,小弟凤玖的脸色好了不少,反倒是凤轻彤熬红了一双眼,看得人心疼。 小弟凤玖撵她回去歇着,否则他就不好好吃饭。无奈,凤轻彤从院子里离开。 凤轻彤前脚刚迈出小弟凤玖的院子,后脚便让玲珑再去探问白苏的消息。 “不要拘泥于相貌年纪、性别名字,白苏可能会乔装入京。只要觉得来人不凡、形迹可疑,就都报上来。” 凤轻彤决议扩大搜寻范围,她还不信了,一个大活人能在京城里销声匿迹。 “奴婢这就去办!”玲珑心知主子急切寻神医,都是为了小王爷,也顾不得吃零嘴儿了,拉着宝萝去找人。 “等一下!”凤轻彤揉了揉太阳穴,“万一寻着了,只盯着即可,千万别动粗。” 据说神医白苏别扭傲娇,吃软不吃硬,万一把人得罪狠了耍些阴招,小弟凤玖的小命不保。 “奴婢省得。”玲珑领命而去,拽着宝萝一起行事。 本想回来就补眠,可凤轻彤在床上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踏实。 “烦死了……”睡不着啊! 少女翻身坐起,岂料房梁上落下一人,双目皆是血丝,那冷肃寒冰般的气息席卷闺房。 “你什么时候来的?”凤轻彤一怔,祁曜怎得天不亮就蹲守在穆王府? 难不成,是狗皇帝令锦衣卫盯梢? 锐利的明眸逐渐充斥着提防,那张俏生生的眉眼越发清亮坚毅。 “皇上派本座前来探视穆小王爷的病情。”等待了一整夜的男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 冷肃无垢的玄色飞鱼服上还沾染着细细的灰尘,只有在房梁上蹲久了才会落下那么多细灰。 凤轻彤也不拆穿,冷哼一声:“来看我弟死没死吧?” 假好心。 “来看穆小王爷的病情严重到什么程度。”这不是假话,祁曜借故见面为真,直言禀告也是真。 没料到对面的男子言语直接,凤眸再度一怔,她脱口而出道:“就说我弟快死了。” 说完凤轻彤就后悔了。 上次要了多少金子来着?还赊着呢。 “好,”通身冷冽不可近的杀神答应得极快,压根没给佳人反悔的机会。 男人清冽英俊的容颜斜睨不远处的书桌,淡淡地道:“郡主知道白苏?” 祁曜眸光沉敛探究,凤轻彤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他在套话。 这厮乃是皇帝的走狗,同王府是敌非友。让他知道自己在寻白苏,就等于老皇帝也会知道。 “天下谁人不知神医白苏?” 凤轻彤状若无意地冷嗤一声:“本郡主弟弟病弱,寻访名医救治,本就是情理……” “白苏已经入京。” 男子眉目依旧清冷,迎上凤轻彤探寻的视线,如墨的冷眸奇异地柔和下来。 为什么要告诉她?凤轻彤苦寻白苏起码十几日,祁曜竟然轻巧地将白苏的消息告知。 面对凤轻彤的警惕防备,祁曜的直言相告总让她有一种受之有愧的小人之心。 “祁大人,你数次夜探香闺,暴露行迹还告知锦衣卫秘密情报,不怕皇上怪罪?” 漂亮的丹凤眼斜睨祁曜,她心生逗弄之心,势要问出祁曜的心里话。 “三番五次相帮,总不会是暗恋本郡主吧?” “不是你要以身相许?” 祁曜反问一句,愣是让想要主动出击的凤轻彤红了脸,她冷声赖账:“本郡主从未说过。” 不知怎得,男人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神色淡淡地道:“欠得多了,便得以身相许了。” 说完,祁曜身形如鹰夺门而出,几个跳跃便消失在无数房屋之下。 凤轻彤气得将枕头丢进床里。 这走狗,分明是来讨债的! 第26章 五皇子阻拦 被祁曜气得肝颤,凤轻彤更坚定了要学武的决心。 深吸一口气,勉力让思绪回到神医白苏的事情上。 前世听说神医白苏成为太子座上宾的时候,正是月中旬左右。 她推测,白苏跟太子结交的日子应该更早几日。 今天已经是十号,会见太子必然就在这一两天了。 清冽澄澈的凤眸闪烁着,她起身出院子,让丫鬟把玲珑和宝萝唤回来。 在城里找人,可比在城门处筛人要容易多了。 熬了一宿,凤轻彤一边思虑着神医白苏的事,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她仿佛化身成了小弟凤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赵康拖走,在太子府里煎熬偷生。 虽然太子不曾命下人欺辱凤玖,但奴才们惯会迎高踩低,冷菜冷饭都是好的,夜半病魔侵体疼痛难忍,拖延寻医更是家长便饭。 凤玖营养不良、病痛反复,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要丧命了,最后关头被御医险险拖住,堪堪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 后来的日子,凤玖吊着气苟延残喘,他怕自己没了,穆王府便再没了指望,哪怕再疼再难,多撑一日算一日。 一日晚间,太子府专门照顾凤玖的小厮故意不曾关窗,凤玖着了风寒,不过半月就没了。 凤玖是真的撑不住了。临死前,他还惦记着穆王府。 再睁眼,凤轻彤仍是凤轻彤。 一滴清泪却夺眶而出,顺着白皙消瘦的脸颊,悄然落入鬓角。 小玖,她的弟弟。 这一次,三姐定会护你周全。 “三小姐?” 自家主子睁开眼了,却半晌没有响动,玲珑迟疑片刻,还是轻唤了一声。 现在,没有什么比找到神医更重要。 “玲珑?”凤轻彤偏过头,那双锐利的凤眸如同水洗过一般清亮坚定。 “可是找到白苏了?” “是,奴婢找到白神医了!他正准备出门,已经过了二道门,正要过石子街。” 过了石子街,便是勋贵居住的大宅。太子府也在其中。 玲珑极有眼色、脑子转得快,让小乞儿盯梢,她回来报信。 “奴婢猜测,他是要去太子府。” “备车,我们去拦他!” 万想不到,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凤轻彤喜不自胜。 要是赶得巧,说不定就截胡太子了! “是!” 玲珑和宝萝护着凤轻彤离府,赶车的乃是父王曾经的护卫赵九,府中人一般都唤他“九叔”。 他驾车技术极好,又稳又快,这种关键时刻,定能拦在前头。 前世,神医白苏去了太子府后,便引“太子”为知己,对他死心塌地,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死忠之意。 可凤轻彤比任何人都了解她的太子堂兄,跟那狗皇帝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虚伪之人,怎么可能真的引当一介平民为“知己”? 若不是另有图谋就鬼了。 “吁……” 马车骤停,凤轻彤一怔,掀开帘子:“九叔,怎么了?” “前头有看热闹的百姓,将路给拦住了,三郡主,咱们得等等。” 等不及了。 凤玖性命垂危,错过白苏,便是断送了弟弟唯一的生路! “玲珑,你去看看!” 胖嘟嘟的玲珑灵活地跳下马车,顺带拍了拍袖子上沾着的花生皮,十分有技巧地钻进人群。 不大一会儿工夫,玲珑便钻出来了:“小姐,是一个女子卖身救弟,却只签活契五年。正跟人讨价还价呢。” “她长得很美?”宝萝一脸不解地探头问道。 “……不若小姐美。” “那怎么那么多人围观。”既不是美如天仙,条件还挺苛刻。 “看热闹的多呗。” “小姐,奴婢帮你把人拨开?”宝萝便欲下车,被凤轻彤拽住了。 “罢了,九叔,咱们绕路。赶紧去太子府。” 再耽搁下去,恐怕白苏那小绵羊,就彻底落入太子堂兄的虎口了。 “得嘞,郡主,坐稳了!” 九叔横过马车,快速绕开了被堵住的大路,从只容一辆马车经过的小巷穿行,沿途好几次都因为拐的弯子太大,让凤轻彤扑进了玲珑的怀里。 小丫鬟肉手死死地扒住窗沿,忠心耿耿地给自家主子当肉垫。 眼看太子府越来越近,周围并无马车停留,凤轻彤心下一喜,神医白苏还没到。 她心生一计,决定单刀直入、跳车拦人,明亮的丹凤眼神采奕奕。 “九叔,绕到小巷子里,准备拦马车。” “是!” 躲在只有一辆马车可容身的小巷中,凤轻彤的眉眼总算没了火急火燎的意味,逐渐冷静下来,思考如何打动白苏救治弟弟。 突然,巷口一前一后出现两辆马车,好巧不巧地堵住了穆王府马车的前路退路。 凌厉的凤眸微眯,她轻唤一声“九叔”,心知来者不善。 “呦,这是谁的马车啊?” 阳光爽朗的声音从马车里探出来,一个英俊的男儿看到凤轻彤,忍不住诧异地道:“三堂妹,怎么是你?” 凤轻彤见到来人亦是一怔。 五皇子凤玚? “五皇兄。”凤轻彤礼貌颔首。 来人是五皇子凤玚,她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位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了。 五皇子凤玚跟神医白苏乃是好友,也是五皇子凤玚将白苏引荐给了太子作为联合的敲门砖,二人联手对付其他意欲夺嫡之人。 怪不得前世太子对五皇兄多有袒护,感情从这里就结下渊源了? 说到底,穆王府还得感谢五皇兄。没他把神医白苏引荐给太子,今日凤轻彤也堵不着人。 “五皇兄怎会在这里?”会是专程来堵截她的么? 莫不是怕凤轻彤截胡白苏,坏了他们兄弟二人联手的好事? 凤轻彤眉目精明警惕,少年却一脸笑嘻嘻地走到她面前,“三堂妹耍赖,可是为兄先问你的!” “数马车。”凤轻彤随口胡诌了个理由,“闲来无聊,过来数数今日都有多少人拜访过太子堂兄。” 少年的嘴角微抽,灿烂的笑容险些龟裂这种不走心的理由,换成别人五皇子凤玚未必信,可要是从不按常理出牌的三堂妹口中说出来,五皇子凤玚真觉得有可能。 “五皇兄呢?”凤轻彤双手抱臂。 五皇兄曾为父王母妃扶棺,单凭这份情谊,凤轻彤也不想跟五皇子凤玚撕破脸。 但这不代表她对此人没防范之心。 “嘿嘿,我也是去拜访太子皇兄的。听说他今日款待贵客,为兄去蹭杯好酒喝。” 最后一句,五皇子凤玚压低声音说得神秘,面上更是笑得眉眼弯弯、人畜无害。 第27章 活契五年 二人就这般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打太极,直到巷口一辆马车缓缓驶过,凤轻彤眉目一肃。 “五皇兄,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三堂妹别急啊!你也要去太子府上讨酒喝吗?”五皇子凤玚有意无意地用身子挡住了凤轻彤的去路,意味不明地提醒道: “男儿家的宴会,你们女孩子就莫去凑热闹了吧?” 这是暗示凤轻彤别打白苏的主意? 凤眸危险地眯起。 看来,自己盯上白苏的事情,早就被太子和这位好五哥知道了。 凤轻彤瞟了一眼宝萝,宝萝趁人不备便绕到了侧面,五皇子凤玚的护卫立刻追上,小巷里传来一阵阵打斗声。 “你的丫鬟跑了?”五皇子凤玚笑着指向她身后。 凤轻彤面不改色继续扯谎:“我那丫鬟有隐疾,总是在关键时刻要如厕。谁拦着她谁得挨揍。” 阳光英俊的男儿双手负立,恍然道:“原来如此,人有三急,倒也正常。” “五皇兄的人也有隐疾吗?”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五皇子凤玚。 英俊少年的微微一笑,眉目仍旧澄澈可亲,“恐怕是的。” 她不放弃,他不退让,这一对兄妹便在狭小的巷子里对峙着。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宝萝独自返回,冲自家小姐摇了摇头。她被五皇子身边的护卫耽搁了,赶去的时候,白苏的马车已经进了太子府。 猜测神医白苏已经顺利进入太子府,五皇子凤玚微微一笑:“这日头太毒了,本皇子得去太子府讨杯酒喝了。” 错过的凤轻彤也不恼,点头道:“五皇子殿下慢走。” 她利索地翻身上了马车,朗声道:“五皇兄,你的马车还不让道?” 五皇子凤玚挥手示意,小巷道路畅通。 穆王府的马车驶离巷口进入大路,再没折返。五皇子凤玚眉眼稍松,笑着说道:“幸好我早有谋算。” 险些让这丫头截胡。 没能逮到白苏,凤轻彤眉目平静地倚靠在马车内,思索着如何挽回颓势。 宝萝臊眉耷眼地请罪:“都是奴婢的不是,眼看着就要追上马车,可谁知五殿下的人实在难缠,错过了马车,神医被太子的人亲自迎进去了。” 太子府高手众多,宝萝一个人打不过那么多人。 “你做得不错。”凤轻彤倚靠在门框上。 “不能明着暴露穆王府,否则会引来祸端。”轻灵的冷眸望着宝萝:“打不过就要跑,保存实力,以后再战。” “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 玲珑神色担忧,她们先是错过了神医进京的最好机会,方才又错失了截胡的良机。小王爷该怎么办呢? “再想办法吧。”着手过去并不能改变什么。 凤轻彤轻轻支颌。 太子对神医白苏并非出自真心,乃是为了招揽故意放低身价。想要让穆王府入神医的眼,手拆神医太子的联合,只能从太子身上下下功夫了。 “小姑娘,你模样倒是不错,若是愿意卖身为妾,我看倒是更能吃得开些,啊?哈哈哈……” “什么玩意?活契五年还不卖身!老子就没听说过签活契的。长成这个样子,还敢说什么卖身救弟,简直可笑!” “你若签,便拿五百两银子买下我,不买便走。”清脆的声音反驳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傲气。仿佛身在多乱的绝境,也仍凌然不惧。 不堪入耳的哄笑声、男子调戏女子的声音、女子清脆反驳的杂乱声从窗帘外飘进来,凤轻彤耳根一动,“九叔,慢些。” 掀开帘子,路边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眸光坚毅的女子,众人的吵杂都不能动摇她的信念。 地上铺着一张不知从哪里来的破纸,歪歪扭扭地写着“为奴救弟”。 这少女坚毅的模样,跟现在奔波救小玖的凤轻彤,可真像。 “停车。” 凤轻彤跟两个丫鬟从车上下来,她缓缓走到那卖身救弟的女子身边。 “小姐,这就是之前那个堵住了路的姑娘。”玲珑眼带不忿,要不是她搞的噱头堵了路,说不定她们还能提早些。 没得巴巴被五皇子掣肘在巷子里,错过了救小王爷的好机会! “呦,又来一个小娘子!” “若是这个姿色,卖身断然是……嗷!” 不待围观的男子出言不逊,玲珑已然用一捧瓜子皮把男子的嘴堵上了。 “瞎了你的狗眼,此乃当今安平郡主,容得你出言不逊?” 玲珑气得挺胸叉腰,“宝萝,揍她!” 宝萝瞟了小伙伴一眼,这就是小姐说得狐假虎威吧?她扬起拳头,不待挥拳,那男子便跪下求饶!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郡主殿下,对不住,对不住了……” 安平郡主“威名远播”,平头百姓可不敢招惹。 凤轻彤正仔细地瞧着地上的破字,挥手示意玲珑把人打发了。 “没出息,滚蛋滚蛋!”玲珑轻哼一声,让那男子走远些。 地上的破纸简明扼要地概论了女子的身份。此女名为金蝉,有一亲弟金铭。二人身无分文,弟弟病危需重金问药。 作为报答,金蝉愿签活契五年,忠心为主子效力。 这少女模样只能算清秀,她双手白皙,定然也不会做粗活。身无所长,只签活契就要五百两,确实有些托大。 凤轻彤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道:“你会什么?女红、琴棋书画?” 少女摇头:“都不会。” “伺候人呢?”玲珑一激动也上来凑热闹。 金蝉继续摇头:“也不会。” 玲珑撇撇嘴,伺候主子不会,不配留在小姐身边伺候。 “那你会什么?”凤轻彤反而来了兴趣。什么都不会,还敢张口就要五百两,真有意思。 “我会做生意。”金蝉认真地道。 这算什么专长? “噗,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 “为了证明你会做生意,难道还要白投钱给你吗?” “可我不敢买这样的丫鬟。” “郡主宽厚,可莫要上当才是。现在好多女子不事农桑,专门出来骗人!” “为了吃口饭,就出来冒充装病……” 围观的百姓你一眼我一语,又诧异于少女卖身救弟的苛刻条件,又觉得她就是好吃懒做,否则怎么会救不了弟弟? 凌厉的凤眸轻瞟那些说闲话的人,他们悄然闭上了嘴。 皇家郡主威严,果然不容小觑。 “我没有骗人。”金蝉神色淡然,面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攻讪,眉眼依旧清亮。 “我弟弟确实生了很重的病。为了给他调理身体,我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明亮的眼睛黯然下来。 就医是个无底洞,何况是天生体弱之人。眼睁睁地看着弟弟死,金蝉做不到。 “我买你。” “小姐!”玲珑瞪大眼,她家郡主傻了,竟然上杆子当冤大头。 第28章 不识趣 “回府找大姐支五百两银子,给这位金姑娘。”凤轻彤吩咐宝萝一声,就兀自上了马车。 “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小姐你可要想清楚,这样的人买回来当丫鬟肯定不行的!” 玲珑一边碎碎念,一边跟着自家小姐爬上马车。 “无妨,结个善缘吧。”凤轻彤不在乎什么会不会经商或者五年活契。 看在都有弟弟的份儿上,救一救罢。 总好过跪在街上任人奚落。 凤轻彤闭目养神,等着宝萝拿银子来。脑海里却在思索着,前世可曾听说什么大家商户姓金的。 等一下! 凤轻彤猛然睁开丹凤眼,她快步下了马车,又将地上的破纸看了一遍,确信面前的少女的确姓金,锐利如墨的眸子盯着少女的面门不放。 是她。 看来金蝉说“会经商”这三个字,还真不是虚言。 跪在地上的少女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她浑身紧绷、神色也跟着警惕起来。 保险起见,若是这位安平郡主过多探问,她便不将自己卖予对方了。 令金蝉吃惊的是,凤轻彤非但没有追问,反而负手而立,优哉游哉地重新上了马车。 这人……真奇怪。 明明猜出了她的身份不是吗? “小姐,您都有我和宝萝了,还需要丫鬟吗?”玲珑吃味地瞧着不远处跪在地上的少女。 许是经年穷困,金蝉一脸菜色、身形消瘦,衣裳都脏兮兮的,怎么看怎么像个乞丐。 “玲珑这么能吃,您要是多了个丫鬟,还要玲珑吗?” 胖嘟嘟的丫鬟一个劲儿地争宠,生怕来了个瘦子让她丢了饭碗。 凤轻彤被玲珑叨叨得脑壳疼:“不会有人抢你饭碗的。你仔细瞧瞧金蝉。” 跪了大半日,金蝉仍旧脊背笔挺,可见卖身确实是因为走投无路。 玲珑眨眨眼,勾着脑袋再仔细一瞧,金蝉的衣裳虽然污脏,但是那污脏料子貌似是苏绣。 做丫鬟的大多双手粗糙,若真是困苦人家出身,金蝉的头面双手怎得如此白皙细腻? 玲珑越想越不对劲儿,只听自家主子低声喃喃:“有傲骨之人,必有过人之才。” 小丫鬟再看向金蝉,只觉此女神秘不已。 前世,五皇兄手下有个金掌柜,有天赋经商之才,不过短短半年之间,就垄断了京城的金楼生意。 巧的是,那位金掌柜也有个病弱的弟弟。 五皇子凤玚得了这位奇才,成为几个皇子之中出手最阔绰的人,结交了无数朋友,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他行方便。 想必,前世五皇子凤玚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为金蝉慷慨解囊,得到她姐弟二人的效忠了吧? 世事奇妙,凤玚让她错过了神医白苏,而她却比凤玚提早遇见了金蝉。 如今这个摇钱树,倒是便宜了自己。 凤轻彤眉目划过些许笑意。 她掀开帘子,望着笔挺跪在地上的金蝉,眼底划过一抹怜惜。 就算这金蝉不是前世那位金掌柜,凤轻彤也要帮她。 谁让她们这么有缘,都有个重病的弟弟呢。 金蝉跪在地上,没有收拢自己的摊子,但有那嘴闲的征询金蝉,金蝉亦摇头拒绝,指着凤轻彤所在的方向,说那位主子已经准备买她。 凤轻彤觉得有趣,从马车上下来,默默走向金蝉:“你拒绝了别人就是拒绝了更多的可能。万一本郡主的丫鬟没送来银子,你岂不是亏了?” “郡主已经开口要买,我便得有十足诚意先为姑娘备着。若你反悔,我再卖便是。” 少女逆境求生仍重信守诺,确实令人钦佩。 凤轻彤越看金蝉越觉得亲切,索性坐到了她的身侧,也不顾地上脏凉,看得玲珑眼皮子直跳。 二人一坐一跪,默默地望着街巷热闹的人潮。 “哎,你除了会做生意还会什么?会调香吗?”凤轻彤闲来无事,随口一问,只听一旁的金蝉淡淡道: “我不会。” 轻轻颔首,凤轻彤心道要是会就好了。 神医白苏最喜欢香料,要是能搞来一点香料勾住那厮的兴致,救小玖就多了几分筹码。 “我弟会。” 话头一转,金蝉认真地看向凤轻彤:“他天赋异禀,鼻子异于常人,能辨识数味香料,闻之不忘,若制香的话,能够制出世上最好的香料。” 灵动的丹凤眼霎时流光溢彩,凤轻彤诧异地望着金蝉,“此话当真?” “当,当真……”少女一怔,没想到弟弟会制香的消息让郡主如此激动。 这算是……好人有好报? 峰回路转,太子又如何,错过神医白苏又怎样。攥住了软肋,一样能够翻云覆雨。 小弟凤玖有救了。 凤轻彤罕见地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那凌厉英气的丹凤眼微弯,如同千年寒冰解冻,五官平添艳丽、妖而不媚,竟夺目异常。 分明是那般清冷刚毅的少女,却在一笑之间绽放了倾国无双的风华,就连金蝉一个女儿家都忍不住看痴了。 原来这世上,当真有“一笑倾城”之人。 不怪这位郡主平素总是板着脸,若每时每刻都带着无双笑容,怕是整个京城都要瘫痪了。 凤轻彤的笑意如蜻蜓点水,一泄一收不过转瞬之间。 “你弟弟,我救定了。”她的承诺掷地有声。 屋顶之上,一身玄衣的冷厉男子骤然停下脚步,锐利如刀的星眸被那清浅一笑的夺目吸引,竟忘记了追赶嫌犯。 “大人,还追吗?”随后赶来的乔木手握绣春刀,随着自家大人的目光看去,石子街如往常一般热闹,并无异常。 被这一声喊打断了心神,祁曜险些脚下打滑从房梁上摔下去。 男子索性就势坐在房檐上,冷淡地吐出两个字:“跑了。” 冷眸静默望着下方的少女,从这里刚好能看到她的侧颜。 凤轻彤方才笑了。 她原来是极爱笑的人。如今竟是连这般清浅的微笑,都难得一见。 不知为何,祁曜薄唇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大人追捕那轻功卓越的怪老头儿已经数日,怎么就突然放弃了? 乔木捉摸不透祁曜的心思,又见自家大人露出笑容,联想到最近大人总会暗自微笑,目的不明,他便瘆得慌。 “……额,那属下还追吗?”乔木硬着头皮追问了一句。 “不追了,回衙门。”祁曜还想再看一会儿,偏身侧乔木跟个木头桩子似得杵着,就是不走。 不识趣。 祁曜慢吞吞地从房顶上站起来。 “你去追。莫要让那老头伤了死了。”他冷冽的寒眸瞧一眼属下:“让乔林过来。抓不住人你就不用回卫所了。” “是,属下这就去。”就说嘛!大人怎么会放弃追捕那老头儿嘞! 等一下! 乔木小心翼翼瞟一眼自家大人的黑脸,要弟弟来顶他的职,这是变相被驱赶了啊! 他做错啥了? 第29章 徐徐图之 宝萝顺利拿来五百两银票,凤轻彤递给金蝉,“拿去。” 金蝉理所当然接过,一声谢不说,神色反而更加淡然,“治好弟弟,奴婢再亲去穆王府为郡主效力。” “无妨,这五百两是送你的。至于活契之事,咱们再议。”凤轻彤有了更好的安排,随意地摆摆手,没将五百两银子放在心上。 “能去看看你弟弟吗?” 金蝉一怔,她怕弟弟着风,将人留在了藏身处,只独自一人跪在这里卖身。 “不方便就算了。”了然金蝉神色里的犹豫,不等金蝉回绝,凤轻彤就利索地上了马车,让九叔送她回府。 目送凤轻彤的马车潇洒离开,金蝉望着手中的银票,跟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似得。 “呵,郡主心可真大。”连她的住址都不问,便放心将银票给她了。 金蝉无奈笑笑,收拢收拢东西,起身离开。 马车上,玲珑对那金蝉颇有微词。 “小姐,你看金蝉那倨傲模样!送她银票连句‘谢’都没有,咱们除了名字都不知道她住哪儿,万一她赖账……” 那才叫赔了丫鬟又折银子,亏啊! “她不会赖账。”凤轻彤微微一笑,笃定道。还没见到银票的时候,金蝉都不愿意一口答应几家人。这么多银票,又怎会赖账? 一想到金蝉的弟弟金铭是制香的高手,勾搭神医白苏有计、救治弟弟有望,她便觉得那五百两银票跟弟弟的性命比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一点,她跟金蝉倒是颇为相似。都愿意为了亲弟弟豁出一切。 解决了心头一块大石,凤轻彤倚靠着车厢,摇摇晃晃地打起了盹儿。 回到穆王府,等了一天的大姐凤淑彤听说三妹是一个人回来的,急急着人传她过去。 凤轻彤先是熬夜照顾小弟凤玖,又去跟五皇子凤玚打了一场嘴炮,消耗过度,实在累得不行,躺到床上便不愿起来,让玲珑去回禀一声,她先睡一觉。 大姐凤淑彤知晓妹子没拦着神医,却有斩获。那五百两银子白送了人,应该也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虽不知三妹在盘算什么,大姐凤淑彤却明白,三妹已经不是顽劣孩童,定然心中有成算。 午夜,祁曜悄然摸入穆王府,看到的便是已然熟睡的佳人。 想起白天凤轻彤的惊艳一笑,祁曜伸出粗粝的手指,轻戳凤轻彤的脸颊:“笑一个。” 少女睡得迷迷糊糊,浑然不知多了一根指头在脸上捣乱,往日的警惕防备系数不见,白皙的手反而攥住了祁曜的手指,嘴里喃喃道: “玲珑,别闹……”她一握一收,翻了个身睡得更熟。 这样都没醒,可见是累极了。 白皙柔软的肌肤在祁曜的指尖打了个转,男人一怔,不知怎得竟红了耳根,悄然从卧房逃了。 这次临走的时候,祁曜“体贴”地帮宝萝解了睡穴。 上次重伤锦衣卫的逃犯高丰有了踪迹,这一次祁曜得离京几日,势要拿下那厮的首级回来复命。 下次再谈条件,一定得让小东西笑给他看。 摸摸小手,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救弟有望、神医即将手到擒来,凤轻彤这一觉睡得极踏实,再醒来已经是次日午后,压根不知道夜半有人偷香窃玉戳了她的脸。 凤轻彤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玲珑从二门跑进来。 “小姐,那个乞丐……不对,那个金蝉,金姑娘来了!” 玲珑胖嘟嘟的身子不住喘着粗气,“她竟然真的登门了。” 抹了一把嘴,凤轻彤扬眉:“我说过的,金蝉不会失信。” 两个丫鬟陪同凤轻彤走到院子里,金蝉仍穿着昨日的破烂衣裳,头面收拾得干净整齐,走进院内后屈膝行礼:“见过主子。” “还是叫郡主吧。看座。” 凤轻彤眼瞧金蝉眉目的愁绪散去,知道她弟弟的病情应该是控制住了。 “今日找本郡主,可是有事?”金铭弟弟体弱,不可能用药后隔夜就恢复,应当是有求于穆王府。 “我弟弟差一支千年人参,穆王府可有千年人参,挪一支给我急用?未来我定会奉还。” 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玲珑瞪圆了眼睛。这种丫鬟绝对不能要! “千年人参又不是地里的萝卜白菜,过个冬天就结一地。穆王府也不是任你予取予求的地儿。” 这次宝萝先按捺不住了,穆王府仅有两只千年人参,那可跟五百两银子不同,是有价无市的宝贝! 锐利清冽的凤眸瞟了一眼宝萝,玲珑赶忙拽住暴力萝莉,小声道:“小姐肯定有所决断,咱们别出声。” 被妥妥打脸过两回的玲珑算是看出来了,小姐恐怕也有求于金家姐弟。事关小王爷的生死,小姐自然予取予求。 “还就不必了。”凤轻彤点点头,让宝萝去寻管家拿人参。 宝萝一脸不爽,还欲开口劝诫小姐,玲珑笑眯眯地道:“还是奴婢去吧。” 说着,安抚地拍了拍宝萝的肩膀,满脸堆笑地离开。 “多谢郡主,”无视玲珑对自己的态度天差地别,金蝉神色从容,仿佛凤轻彤给的真是萝卜白菜。 玲珑拿来人参,笑着引金蝉离府,宝萝气得开始撸袖子。 “先是五百两,后是千年人参。小姐接二连三地送了东西出去,该怎么跟大小姐交代啊!” 要不她去抢回来算了! “宝萝。” 凤轻彤轻轻支颌,灵动的丹凤眼眨了眨,“你说……是一株人参贵,还是我弟弟的命更值钱?” “那当然是小王爷的性命……”宝萝恍然。 怪不得玲珑三番五次拉住她。幸好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 凤轻彤抿唇微笑,“大姐不会怪罪的。” 一株人参,没了还能再得。可弟弟的命只有一条。 金蝉姐弟的手中有撬开神医白苏的关键。别说一株人参,把整个穆王府都搬空了,她也舍得。 接连三日,金蝉再没来过。 大姐和弟弟小玖对此事一句都不多问,凤轻彤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 反而是收到信儿的二姐来过几回,不是说她败家就是骂她冤大头,愣是撇走了凤轻彤的一支珠钗,才算彻底堵上了嘴。 当事人弟弟凤玖是最淡定的,他身子骨好些了,便会来凤轻彤的书房闲坐,看到桌子上倒扣的白纸,掀开一看,便愣住了。 上面端正秀气的字确是大姐的无疑,只留下了四个字:神医白苏。 小弟凤玖的小眼睛诧异地眨了眨,“三姐,你早就在寻神医白苏了吗?” 少女将一本策论丢给自家弟弟,斜睨一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第30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小弟凤玖指了指早就干涸的墨渍:“我四天前才发病,那天是我第一次听说神医白苏。可你这个墨渍干涸的程度,起码超过十日了。” 小胖墩儿眼底浮现出些许感动,坐没个坐相的三姐,原来早就存了寻医的心思,绞尽脑汁就为了治好他的身子骨。 “你倒是聪明。”凤轻彤无奈摇头,弟弟猜出来也无妨。 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三姐,那个金蝉是不是有法子联络神医?”自家姐姐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小弟凤玖笃定她有谋算。 “没有。我秉性善良,想助她姐弟一二,不行吗?” 小弟凤玖一脸不信。 谁会拿千年人参做善事,还是不求回报的那种。 凤轻彤眯着眼睛,朱唇微抿。一个两个都觉得她有图谋,真令人失望。 “金蝉没有,不过金铭很特别。”凤轻彤不再隐瞒,漂亮的丹凤眼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精光。 “说来也巧。这位神医平生没别的爱好,独爱兰香。” “兰香?”凤玖嘴角一抽,肉嘟嘟的五官有些变形。 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香料。 “三姐都不认识神医,怎会知道神医喜欢兰香?万一是外间的人以讹传讹,三姐岂不上当了?” 凤轻彤神秘眨眼,“我说了,我本心善良。怕什么上当?” 给了就给了,现在那千年人参恐怕都化作汤药进了金铭的肚子,她还能抠出来不成? “……”行吧,三姐又开始糊弄人了。 小胖墩儿被三姐堵了回去,扁着嘴离开。临走前,被凤轻彤叫住又丢过去好几本书。 “回去好好看,我可是要考较你的。” “……是。”除了会欺负弟弟,三姐还有旁的本事没有? 书桌旁,少女身形如松如竹,仿佛傲立世间的孤花,凌然独自开。 她白皙的指节轻轻磕了磕桌面的那张纸。 金蝉快回来了。 两日后,金蝉再次造访穆王府。 宝萝见到来人,已经忍不住攥紧了拳头,金蝉竟然还敢来。 “这次你要啥?千年人参还是银票?”宝萝没憋住,到底还是嘟哝了一句。 “金姑娘可来了,郡主念叨您好几日了。”玲珑笑着拽过宝萝,招呼金蝉入内。 金蝉仍穿着破旧衣裳,素白干净的脸上不见丝毫波澜,仿佛没听到宝萝的抱怨一般,随着玲珑进了内室。 正屋没看到郡主的身影,金蝉的目光悄然探向内室,在其中发现一道窈窕的身影,正立在桌边,似乎……在练字? 女子一身白衣素裳,提笔了半晌,最终落下一行字。 “啊,你来了。”凤轻彤看到金蝉,她丢下毛笔走出来,“你弟弟可好些了?” “已经好了大半,不知郡主今日可愿去瞧瞧?”上次金蝉隐晦地拒绝了凤轻彤,这一次却主动相邀。 可见,那千年人参已经换得了金蝉的信任。 “我弟弟身子尚未痊愈,不能见风。”金蝉末了又补了一句。 这是……在解释为啥没带着弟弟一起来拜见吗? 真稀奇。 素白的柔荑掀开帘子,露出一双锐利漂亮的丹凤眼,眉宇间的刚毅倔强冲淡了五官的艳丽,平添几分英气。 “好啊,去看看令弟。”说着,凤轻彤又问了金蝉可有什么用药忌讳的东西,好让玲珑准备些孩子的吃食,聊表心意。 “郡主不必如此客套。”金蝉张张嘴,到底是没将那句“谢”说出口。 她跟凤轻彤是等价交换,实在谈不上“谢”字。 金蝉的不恭敬仿佛被凤轻彤无视了,她也不绕弯子,问了几句后便等着玲珑打包好零嘴儿去探望金铭。 穆王府的马车出了京郊,沿着宽阔的官道又驶了二里路,玲珑便扶着自家主子下了马车。 一行人在狭小的村间小路里穿行,时不时灵活地躲过路上的泥坑,玲珑嘴里还念叨着: “小姐,怪不得金姑娘每次到穆王府都已经是晌午,看来并非是特意蹭饭赶点儿去的,是真的住得远啊!” 这么绕的乡间小路,马车进不来也出不去。走起来歪歪扭扭,真真累人。 “小人之心。”宝萝吐槽强调,浑然忘记了自己怒怼过金蝉的事实,收获小伙伴冷眼一枚。 前方的金蝉似乎早就习惯这里的路况,脚下生风地在前面带路,不到半刻钟就走近一间破败的茅庐院子。 漂亮的丹凤眼环顾四周,整栋茅屋周围铺着干草,房顶摇摇欲坠,怎么看怎么不结实。 若是碰上风雪天,只怕扛不住。 走进屋子里,唯一能被称为“床”的地儿,便是一处高高的草垛子,上面铺了足有四五层褥子,躺着一个瘦弱的男孩儿。 男孩儿看上去不过十岁出头,身形孱弱得几欲陷进被褥里找不到了。 好在男孩脸色尚算红润,可见也真是个药罐子。 “姐姐,你回来了。” “嗯,带了郡主来看你。”金蝉夺步走到草垛子前,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 进了屋的主仆三人终于了然,金蝉此前说的都是实话。 若非弟弟孱弱至此,补药花销不知凡几,又怎么可能落得这么潦倒的下场。 玲珑有些内疚,当初是真误会金蝉了。 “对不起金蝉姑娘,我真不知道你们如此艰难,那天竟是没有半句虚言,是我太狭隘了。” 金蝉抬眼看那胖嘟嘟的丫鬟,随意摇头:“我不在意。郡主,这就是我弟弟金铭。上次服用了千年人参,总算保住了性命,只是补药开销甚大,我确实捉襟见肘,让你笑话了。” 怎么会笑话? 凤轻彤摇摇头,坚定地道:“你很了不起。” 相比金蝉在困窘之下仍生生为弟弟劈开一条生路,她自惭形秽。 “姐,咳咳……你为什么带她来?” 瘦弱的少年虚弱开口,几句话的功夫,他都忍不住喘着粗气,望着凤轻彤的目光十分不善。 这就是押着姐姐为奴为婢的始作俑者,金铭怎么友善得起来? “金铭,不得无礼。”金蝉口气变得冷淡:“是郡主救了你的性命。” 若没凤轻彤施以援手,金铭这会儿已经见了阎王,哪有命使性子? 金铭倔强地抿了抿唇,勉力从草垛子上坐起来。金蝉担忧地扶着他,少年却并不领情,起身就把玲珑拎来的东西丢到门外! “哎,你这个孩子,怎得如此无礼?”玲珑还没见过这般不识好歹的。 她家郡主屈尊降贵来探望,又是银票又是人参的,这金铭居然毫不领情! “我,我们不用你帮忙!我姐也不会给你当奴婢!”金铭撑着门框,一边喘气一边怒喝道。 用姐姐的自由换来的苟且偷生,他宁可不要! 第31章 毒舌弟弟 “金铭!道歉!” 金蝉脸色冷肃,任由金铭咳嗽不止,厉喝道:“我金家儿孙决不做忘恩负义之人,你忘了?” “我凭什么道歉?!别有所图之人、以利益换得我性命的勋贵,简直卑劣无耻!姐,她们的东西我不收!” 金铭以为,凤轻彤跟那些想要招揽利用金家人的勋贵没有任何区别。 “你们道貌岸然、粉饰太平,嘴上还要挂着“礼义廉耻”,实在令人作呕。” 凤眸微诧,想不到性子寡淡的金蝉,居然有个这么毒舌的弟弟。 小兔崽子站都站不稳了,还跟个战斗鸡似得叨叨。 看来身子骨是大好了。 “不,你错了。”一直沉默的凤轻彤突然开口,轻灵的嗓音满是讥诮。 “我错哪儿了?”金铭梗着脖子,毒舌地道:“仗着几个筹钱便押我姐签卖身契,你真以为自己长得美呢?” 凤轻彤摸摸下巴,心道自己确实不丑吧? “其一,我们还没签契。银票、千年人参,都是送的,当做给你续命之用。” 没想到,小狼崽子病好了就毒舌起救命恩人来了。 “其二,你姐是自由身,未来也是。为奴为婢都是你姐说的,我没答应。” 凤轻彤从没说过要收金蝉当丫鬟。 “真的?”金铭一脸狐疑,这些他姐都没说过。 那岂不是说,他误会了慷慨解囊的救命恩人,还,还把人家送来的吃食给丢出去了。 身形消瘦的少年僵在门框,眼睛瞟向被丢在门口的牛皮纸包,捡吧太没面子,不捡吧又太不占理。 现在,他倒是真成姐姐口中“忘恩负义之人”了。 “郡主……”金蝉神色复杂,“您可知您说了些什么。” 凤轻彤不要她签卖身契当奴婢,这人可真奇怪。 “我正要同你说这事。”看到金家姐弟皆是刚烈不屈的性子,凤轻彤更坚定了之前所思。 她瞟了一眼杵在门边的金铭,这小豆芽儿怕是得好好地消化一下真相。 “我们出去谈?” 金蝉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自家弟弟,点点头。 越过金铭的时候,凤轻彤歪歪头,漂亮的丹凤眼斜睨着他: “我若是你,当不负亲姐牺牲之心,好好调理身子。人只要活着,任何事都有可回旋的余地。可若是把性命作没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 这是凤轻彤死了一遭才学到的真理。 活着,才能谈傲气风骨。否则不过是一坯黄土了事。 金铭眼前一亮,踌躇着张张嘴,别别扭扭地道了句谢。 “不用谢,我确实别有所图。”凤轻彤轻嗤一声,和金蝉径直走到了院外。 “你,你还说自己不是别有用心!”金铭气得就想攥起地上的牛皮纸包丢出去,被清秀纤瘦的宝萝瞪着,到底没敢扔。 常年在外讨生活的经验使然,金铭本能地觉得这瘦丫鬟比那胖姑娘还不好惹。 听凤轻彤说还是有条件的,金蝉反而安心不少。 不怕有所求,就怕无所求。这份人情金蝉就必须得认下,以后任由对方拿捏予取予求。 “安平郡主有任何条件皆可提出来。只一点:若要金蝉终生为奴为婢,恕难从命。” 哪怕现在就杀了金蝉,这也是她的底线。 英气非凡的少女微挑秀眉,漂亮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金蝉:“若我有法子让你弟弟痊愈,你可愿一生为奴为婢?” “郡主还是不要吹嘘没把握的事比较好。”金蝉冷嗤一声。 据她所知,穆小王爷娘胎里带出的病弱,跟金铭情况相仿,多次命悬一线。 若能救得了自家弟弟,安平郡主何必在这里跟她废话。 微风拂面,乡野的清风都带着些许泥土的气息。 “看来金姑娘还是不够信任我。”少女将碎发挽到耳后,明亮的凤眸更加锐利:“我不行。但神医白苏可以。” “神医白苏?”这一次,轮到金蝉激动了! 凤轻彤点头,“正是他。” 二人的对话停了下来,耳畔只有风声轻拂树林的声音,绿叶沙沙,凤轻彤并不急着让金蝉下决定。 传说中的神医白苏能“活死人肉白骨”,医术之高世间罕见。 若能得他出手,想必金铭痊愈也不是没可能的。 金蝉眼底满是挣扎,用力攥紧双拳。她金家大仇未报,若为奴为婢,她的身份便永不得见天日。 她不甘心。 可弟弟身子孱弱,是金家唯一的独苗,她不能让金家无后。 不知过了多久,金蝉仿佛终于下了决心,她沉声道:“若真能让我弟弟康复,不再当个药罐子,我愿毕生为奴为婢,效忠安平郡主。” 说着,金蝉便欲跪下行大礼。 突然,她被一双白皙的手扶住了双臂,竟是再下拜不得。 “噗,”头顶发出一声轻嗤,金蝉诧异抬头,正撞进那双戏谑顽皮的丹凤眼中。 “我逗你的。” 金蝉诧异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凤轻彤,“你,你什么意思?” 神医白苏是逗她的,还是终生为奴是逗她的? “我们换个方式合作。”凤轻彤将一张契约递给金蝉。 上面清楚地写着二人名为主仆,实为合伙。穆王府提供庇佑、金蝉负责开拓王府进项。 合伙期间分红三七分账,金蝉听从凤轻彤调遣。 五年后,若想继续合作,可以再签新契;不想合作,便各奔东西。 “千年人参从分红中抵扣,当然,你有本事再弄来一支还我也成。”凤轻彤知道,金蝉既然说“还”,那是一定会还的。 这份契约实在太过诱惑,金蝉下意识地收紧了手,却没有立刻下决定。 她跟凤轻彤萍水相逢,凤轻彤却愿意倾囊相助。金蝉不敢尽信。 “你可以考虑一下,同金铭商议了再给我答复。”此事本就是长线作战,凤轻彤无需着急。 “你说的神医之事……”金蝉默默转移话题。 “我需要你弟弟。” “我弟弟?”金蝉眼底了然:“你需要香料。”怪不得那日她随口问起香料之事,感情是在这里等着呢。 “没错,我要一份天下无双的兰香。”只要有它,凤玖和金铭的性命便都有了保障。 “仅是如此么?”金蝉万没想到,凤轻彤的要求着实算不上刁难。 以弟弟天生的好鼻子,调制出上好的兰香,信手拈来。 凤轻彤眸光微敛:“天下无双的兰香,对于喜爱兰香的人来说,实乃千金难求。” 怎么会算得上是简单的要求? 金蝉咬了咬唇,“我不答应。” 第32章 传闻 “这么好的条件你都不答应,金姑娘不要贪得无厌。”宝萝忿忿开口。 再一再二,不能有再三再四了! “想要制作出好的兰香,必须得有上好的兰花做底料,此事我二人爱莫能助。”金蝉认真地道。 能报恩是好,也得量力而行。 而且神医白苏神龙见首不见尾,是否真实存在都有待商榷。想要神医出手救治她弟弟,根本是痴人说梦。 凤轻彤微诧,她自认已经给了金蝉足够的尊重,对方竟然还不松口。看来金姑娘是彻头彻尾的生意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样也好,一个精明警惕的合作伙伴,总好过不带脑子的庸才。 “不如这样,我们打赌。若我能让神医白苏出手救我弟弟性命,你便应下我开出的所有条件,签契合作五年。” 漂亮的丹凤眼自信从容,仿佛寻找白苏不过尔尔。 能让白苏出手一次,自然就有法子让他出手两次。这个道理,金蝉还是懂的。 想到弟弟康复的可能,金蝉思虑片刻,终于同意。 从江南赶来京城,金蝉看过太多世态炎凉,对比“善心大发”,她更信“等价交换”。 至于那兰香,便当是回报穆王府出手相助的报酬了。 “制作兰香的材料我来准备,无需你姐弟二人操心。不过……” 明眸眨了眨,凤轻彤低声道:“兰香得快。” 若她不尽快阻拦,恐怕就赶不上拦着白苏出京了。 “明白。多谢郡主成全。”金蝉眼底浮现出淡淡的感激。她自认换成易地处之,她未必能有凤轻彤的胸襟和气魄。 这样好的条件,换做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应下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 凤轻彤瞟了一眼小茅屋,越发觉得这破败房子不大顺眼。 “你愿意暂时客居穆王府吗?” “啊?”金蝉没料到凤轻彤突然邀请,前后几句话转圜太快,让她有些发懵。 “令弟身子骨太差了,续命的补药不可能日日都用,病情只怕会持续反复。” 金家姐弟总是风餐露宿、衣不蔽体,偏金铭的病还必须得是个享福的,这般拖着,好人也给拖成重病了。 “这个办法好!”不远处的玲珑举双手赞成。 “金姑娘,王府中珍贵药材颇多,还有日常看诊的大夫为金公子调理身子。时间久了,弱症消退,自然能用对症猛药。” 玲珑一番神助攻,一双眼睛时不时地瞟一眼院子里别扭的少年。 他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悄眯眯将丢出去的牛皮纸包往回捡。一看到有人朝院子里瞧,金铭就又故作姿态地挺直着脊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得。 真是个别扭小孩。 “合作的事情姑娘可以慢慢考虑。若实在不放心签契的事,可以等神医白苏拜访穆王府再议。” 凤轻彤轻轻歪头:“毕竟,本郡主也是说话算数的人呢。” 能见到神医白苏本尊,金蝉自然能感受到凤轻彤的诚意。 “是啊金姑娘,跟我们搬去穆王府吧!到时候神医来了能顺势为金公子看诊,岂不是一举两得?” 玲珑一脸骄傲:“我家郡主答应的事,还真没有办不成的。” “我搬。” 这一次,金蝉立刻应下,跟方才的迟疑难缠判若两人。 一旦涉及金铭,金蝉心中的天平就会无限度倾斜向弟弟了。 凤轻彤眼底划过些许笑意,“好啊,那就准备一下,跟我们走吧。不过……兰香得尽快啊!” 她再次强调。 那可是请动神医白苏的敲门砖。 “行。”金蝉果断点头。 凤轻彤挥挥手,准备到马车上等她们。 “凤三郡主!” 半晌,身后才传来金蝉疑惑的询问:“我开出的条件苛刻、行事又颇为难缠,你……为什么还要执意帮我们姐弟?” 不论是合伙经商也好、搬去穆王府也罢,甚至寻来神医救治金铭,凤轻彤都对素未谋面的金蝉姐弟太好了些。 “原来金姑娘是有自知之明的呢。”玲珑小小声地跟宝萝咬耳朵。 她还当金姑娘不知道自己有多难缠嘞。 明艳微敛的丹凤眼瞟了咬耳朵的丫鬟们一眼,见她们闭嘴不言了,这才转身看向金蝉。 她眉目间褪去了锐利的精光、浮现几分柔软:“因为,我们都有弟弟啊!” 金蝉为弟弟愿折断通身傲骨、为奴为婢,而凤轻彤为小玖,宁肯机关算尽、向死而生。 她跟金蝉,是同一类人。 粗布衣裳的少女眼睛一亮,看向凤轻彤的目光越发友善。 “金铭天赋异禀,答应帮我调香已经是帮了大忙。何况……” 凤眸逐渐浮上大雾一般的迷蒙。 前世五皇兄凤玚拥有金家姐弟的扶持,在京中挥金如土、意气风发的模样,令日暮西山的穆王府无比羡慕。 她甚至曾幻想过,若自己招揽了这般人才,是否许卿阳便不会放弃二人的婚约。毕竟于他而言,穆王府还是有用的。 当真可笑。 从思绪中醒来,凤轻彤望向还在等她回答的金蝉,朱唇似笑非笑地道: “何况,纵使没有本郡主的帮助,金姑娘也绝非池中之物,早晚有一天都会叱咤商界的。” 金蝉目光潋滟激动,平日里的冷漠理智悉数不见,冲着凤轻彤的背影盈盈下拜。 这一礼,她行得心甘情愿。 顺利将金家姐弟拐去穆王府,大郡主凤淑彤听说此事不曾多问,只让人收拾干净偏院,让金家姐弟住了进去。 穆王府对金家姐弟可谓尽心尽力,先是寻了京城的好大夫为金铭调理身体,又让小厨房多做药膳为二人补身子。 不管是量体裁衣、改善伙食,能做的王府一样都没落下。 饶是傲骨天成的金蝉,再见凤轻彤也忍不住有些汗颜。 傲娇别扭的金铭毒舌归毒舌,本性却不坏,身体力行地表达了对穆王府的感谢。 他要兰花。 好香需好料。要想制出天下无双的兰香,原料更不能含糊。 穆王府重金求兰花的消息传出去,在老百姓中间热议了好几天,成了下饭的新话题。 “重金求兰”也被以讹传讹成了安平郡主对喜爱兰花的小哥“一见倾心”,重金求花是为了讨对方欢心。 “且说,安平郡主路遇困苦卖身的金家姐弟,金家公子貌似潘安、君子如兰,郡主一见倾心,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人接入穆王府!眼看这金贵的墨兰、珍稀的素冠荷鼎、少见的蝴蝶兰、千金难求的莲瓣兰,那是不要钱地往金家公子的院子里送啊……” 一品茶楼之中,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愣是将好好地接客入府说成了豢养男宠。 老百姓们听得津津乐道,时不时叫好。 门外矗立着两个常服男子,正是才回京的祁曜和乔林。 祁大人浑身散发着森森冷气,锐利清冽的星眸如刀一般盯着说书先生的嘴。 第33章 抱火卧薪 男子孤冷乍寒的气息太过明显,引得窗边几个茶客时不时地往门口瞟,待认出来人,又怂怂地缩回脑袋,不敢多发一言。 “大人可是要进去喝茶?”乔林同哥哥乔木是一对孪生子,长得一模一样。 “不喝。” 不喝等在这里干啥?被老百姓那活见鬼的眼神扫来荡去的,别扭得紧。 “兵部主事章大人还在卫所等候。”不说则以,乔林一提醒,只觉自家大人的脸子更黑了。 那双清冷嗜血的星眸默默从茶楼里转移,淡淡地道:“把那说书的带走。” “啊?” 先是轻功卓越的老头儿,后是说书先生。他们锦衣卫的活计快跟衙门差不多了。 乔林终于相信,大哥说大人最近有点怪,是真的有点怪。 “编排皇亲宗室,大不敬。”罪名张口就来,祁曜瞟向一动不动的下属。 “怎么,你想去顶乔木的职,到城郊抓那老头?” 乔林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属下这便去捉拿说书先生!” 大哥说深山之中蚊虫颇多,不出几日就热出一身痱子,还不敢挠,一挠一手血。 他可不想去干那蹲守抓人的苦差事。 说书先生被乔林提溜着衣领子,连“冤枉”二字都没喊出口,就被乔林点了穴道闭上了嘴,跟随自家大人脚下生风地赶往卫所。 冷冽如冰的星眸满意地眯了眯。 安静多了。 锦衣卫所的待客厅内,兵部主事章回大人喝了一口茶,本想暖暖身子,岂料那热茶不过片刻就成了温凉的,饮完后非但不暖和,反而更冷了。 章回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心道这锦衣卫所也太阴森了,莫不是因为死过太多人的缘故,阴气过重? “章大人。”阴沉冷冽的声音响起,如同现世阎王,章回险些没拿住茶杯,忙不迭起身恭迎祁曜。 “见过都指挥使大人。”章回忙不迭躬身行礼。 “大人请坐。”已经换上一身飞鱼官服的冷冽男子墨眸如剑如刀,落在章回身上,寒气越发逼人。 “本座请大人所查之事,可有眉目?” “有了有了。” 章回将手中档案信笺递上,沉声道:“这次盐运涉及太子殿下。详细内容,都已经在所呈的档案之中了。” 将档案等物送呈乔林的手中,章回紧张地额头冒汗。 一则是眼前这位煞神气势太盛,压得人喘不过气。二来,盐运事涉当今储君,本就是个烫手山芋。今日当差就赶上这一趟事务的章回,心中暗叹倒霉。 有些事不说,当今圣上追责;说了,便得罪了未来储君,真是左右为难。 祁曜抬头,正瞥见章回一头冷汗,冷厉的剑眉微蹙。 “章大人放下东西,便可以走了。” “多谢都指挥使大人。”章回喜不自胜,躬身告退。 祁曜瞟了一眼乔林,乔林极有眼色地关上大门。 冷冽沉默的男子撕开档案,将其中文字一一看过,此前疑惑尽数得解。 “本座入宫一趟。”祁曜起身,身侧的绣春刀在虎口间打了个转,人已经迈出门去。 “属下陪大人吗?”乔林今天有点怂,忙不迭开口问道。 “不必。” 乔林松了口气,饶是已经晋升为都指挥同知大人,在祁曜面前,乔林还是那个曾经的贴身小护卫。 皇宫,御书房。 “……太子同都转运盐使司欺上瞒下、勾结地方官员,河道盐运皆落入私运之手,证据确凿。” 祁曜将罪证档案及涉案供词奉上,皇帝看一眼宋公公,宋公公将罪证奉上。 “差事办得不错。祁曜啊,那私运的头头高丰据说是个高手,数次从你手中逃脱。上次你的伤,可是他所为?” 皇帝一眼不曾看那档案,锐利的虎目却审视地望向祁曜。 “……是他。属下不察,中了高丰的暗算。请皇上放心,属下已然割他首级入京。” 说起生死首级,下首男儿神色不改,对皇帝的恭敬忠心一如既往。 宋公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祁大人委实太过血腥了些。 “哈哈哈,好!既然大仇得报,你且回去歇着吧。” 皇帝只字不提对太子的惩处,祁曜自然不会过问天家家事。 “属下告退。” 从御书房走出来,祁曜微微侧面,看了一眼今日值守的锦衣卫。 那锦衣卫容貌普通,若非着锦衣卫官服,恐怕丢进人堆里便寻不着了。 冷冽的都指挥使大人再不停留,大步流星离去。 直到祁曜的身影小得看不着了,皇帝负手而立:“宋公公,去召太子入宫。” 来了。宋公公头都不敢抬,领命而去。 今日御书房内,怕是会有一场激烈的父子对峙。 太子入宫不过半刻钟,便春风满面离宫。没人知道天家父子说了些什么。 入夜,锦衣卫都指挥使府邸。 一身黑色夜行服的男子悄然翻墙入内,被巡查的锦衣卫发现后,立刻横刀相向。男子掏出一枚令牌表明身份,锦衣卫悄然散去。 男子径直入了书房,跪地行礼:“属下见过大人。” “起来说话。” 昏暗的灯光下,祁曜罕见地穿着一身常服,冷厉如墨的寒眸如同入鞘的利剑,随时锋芒出鞘,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黑衣男子抬起头,正是今日宫中值守的那名其貌不扬的锦衣卫。 很快,书房里传来皇帝和太子的说话声,如同天家父子亲临。 那人竟是个口技出众之人。 “……你截杀祁曜的手段太过儿戏,是无法拿下朕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的。” 皇帝的口吻非但不气,反而多了几分期待。 “儿臣愚钝,比不上父皇天资,实在惭愧。” “下次手段高明些。朕培养的人,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 …… 父子二人言说几句私运之事后,便论起了军机要务。 祁曜冷嗤一声,打断了男子的模仿。 高丰俯首伏诛的时候反咬太子设局引他,祁曜还不曾尽信。 如今听来,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默认了太子的行径。 “大人,皇上要利用大人当太子登基前的磨刀石。我们是否该早做打算?” “都指挥使的位置本就如抱火卧薪,坐上这个位置,本座就没指望善终。”如墨星眸微敛,祁曜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退下吧。今日听到的事,谁都不许提。”祁曜淡淡地道。 “是,属下告退。” 黑衣男子退出书房,走了两步,便担忧地扭头去看。 书房孤灯摇曳,如大人祸在旦夕的处境。 桌前,祁曜冷眸望着摇晃的烛火,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凤轻彤的清冷英气的容颜,那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微挑着,波光潋滟。 他突然来了兴致、徒手捏灭烛火,屋内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同样垂死求生的穆王府,会如何挣扎? 第34章 只欠兰香 安平郡主心仪金家公子、并将人接入府中照料的坊间之谈愈演愈烈,传入穆王府,因为千金购置兰花而被接连克扣月银的二郡主凤熙彤坐不住了。 娇美的少女杏眸充斥着怒火,气势汹汹地往三妹院子里走。 路上又碰着了往金家姐弟院子里送兰花的人,想到那些流言,若非心疼银子,二郡主凤熙彤非将那些个物什揉碎了不可! 一进门,二姐凤熙彤不由分说就捏住了三妹的耳朵。 “你是不是疯了?为何要对那金家姐弟那般好!”今儿三妹要是不说个所以然来,她便揪掉这妮子的耳朵! “二姐,你怎得天天揪人耳朵?到时候耳朵大小不一了嫁不出去,你可得养我。”凤轻彤身子前倾,生怕二姐一冲动,她的耳朵跟脑袋就分了家。 “说!你是不是欠了金家姐弟天大的人情?” “她们欠了我天大的人情好吗?”凤轻彤赶紧说道:“千年人参都送了!” “还有千年人参?”二姐凤熙彤手上一紧,只听三妹“嗷”了一嗓子,吓得她赶紧撒了手。 凤轻彤觉得自己嘴真欠。 见三妹的耳朵没有大碍,方才那一嗓子唬人居多,娇美的少女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轻彤,你跟姐说实话,可是真的看上了那金家的公子?” “谁?”凤轻彤一呆,二姐在说小金铭么? “就那个金铭啊!”二姐凤熙彤听信了坊间谗言,一想到三妹这个秉性,真可能抢人回来做面首,就羞愧地红了脸。 “什么乱七八糟的。”凤轻彤无语地揉着耳朵。 二姐凤熙彤恨铁不成钢,指着三妹的手都开始颤抖。还嫁人呢就敢如此胡闹,当真大胆得紧。 “你可莫要忘了,你同永庆侯府已经订了亲了!” “哦。” 凤轻彤丹凤眼微敛,重生以后诸事接踵而至,她还没腾出手应付许卿阳。好在那厮最近去处理河道庶务,短期内都不会回来。 先应付好眼前的事吧。 三妹不上心的模样再度惹恼了二姐凤熙彤,不等她开口,凤轻彤已经率先开口: “二姐误会了,我不是对小金铭有兴趣,而是金家姐弟能够帮我们找到神医白苏。” 二姐凤熙彤一怔,这倒像句实话。 她险些以为三妹一直求而不得许卿阳,转而换了口味,看上了那豆芽儿一般的金铭。 “那你也太胡闹了,这些兰花起码花掉了府里万两雪花银。三妹,大姐掌家不易啊!”连她的脂粉银子都扣没了! “二姐放心,有金家姐弟在,咱们府上以后不愁没银子。”凤轻彤挑了挑眉,话说一半留一半。 “为啥?” “因为她们姓金,招财。” “……”二姐凤熙彤又想揪掉凤轻彤的耳朵了。她就不该把三妹的话当回事! 凤轻彤总不能说,金蝉已经私下寻找铺子,准备开店做脂粉生意吧? 只怕铺子还没开起来,脂粉口脂就都被臭美的二姐卷走了。 凤轻彤好言好语地哄走二姐,回到书房,习惯性地敲了敲桌上倒扣的纸张,朱唇微启:“万事俱备,只欠兰香。” 听说招呼金家姐弟跟神医白苏有关,大姐凤淑彤亲自去了一趟三妹的院子,却只得了一个“等”字。 接下来的日子,门可罗雀的穆王府如同湮息一般,酝酿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京城最繁华的街巷便是石子街,那里土地寸土寸金,只有达官显贵的外室宅院、皇亲国戚的本家商铺驻扎于此。 因了开店经商的人都有些背景,这里治安极佳,嫌少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夜不闭户也不怕窃贼摸上门来。 普通商贾走卒为生计,总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白日里做生意的、卖吃食的,吆喝声不断,烟火气十足。 石子街便发展成了京城内最热闹的地段儿。 距离石子街不远的一间宅院里,朱漆大门悄然打开,探出一个虎头虎脑的活泼丫头,见周围并无人注意,便朗声唤道:“小六?” “来啦!”巷口转入一辆普通的软卧马车,名叫小六的少年从车上跳下来:“春娟,公子呢?” 春娟缩回了脑袋,将大门打开,身着漆墨朱兰的锦衣公子从门内出来,春娟忙不迭为公子掀开车帘,矜贵公子自然地翘起兰花指扶住侧壁,上了马车。 “去太子府。”略显娘娘腔的细腻嗓音从马车里传来。不知道的,还当是谁家的娇娘子出门了。 “好嘞,公子坐稳了!”小六吆喝一声,一旁的春娟赶紧拽住马车边缘,车子轻快地驶向太子府。 前往太子府需得经过石子街的巷口,那里常年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小六驾车抵达街口放慢了速度,准备等着行人经过的间隙穿行。 岂料马车还没停下,一个胖嘟嘟的少女一咕噜就滚到了马车下面,吓得小六和春娟尖叫一声,急急勒缰! 车里的公子险些被甩了出去,“小兔崽子,你要摔死本公子啊?” 干什么呢刹得这般急切! “公子,我们好像撞着人了……” 小六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跳下马车去察看。 听说撞了人,车内的公子也是脸色一变,“啥时候撞着人不行,非要这会儿节外生枝。” 他都跟太子约好了要一起下棋品茗的。 公子没好气一边嘟哝,一边掀开了马车帘子,欲下车瞧瞧,若是马下之人伤势严重,他好诊治一二。 小厮下车后,车栏处正好腾出一人的空位,趁着这个间隙,一身白衣素裳的凤轻彤见缝插针窜了上去。 欲下马车的公子险些迎面撞上一人,来不及看个分明,就被那女子一把推进了车厢内。 他愤愤抬头去看,便瞧见了一身素裳的少女,大喇喇地迎着春娟的视线,眉目从容地放下了帘子。 “我跟你家公子说几句话。” 马车上的小丫头春娟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一双眼都化作了天边的星星,花痴地托着双手,轻轻“哇”了一声。 好漂亮的丹凤眼! 虽然从没见过这位小姐姐,可她那波光如冰的凤眸一下子征服了小丫鬟。 春娟忘记了自己是公子的丫鬟,反而期盼着那位漂亮的小姐姐什么时候出来,让春娟再看个分明! 马车内,年轻男子身形如玉、气质如兰,见到凤轻彤擅闯进来,眼神只慌了一瞬,便怒意横生:“你是何人?下去!” 春娟这个死丫头,竟然不拦着! “白公子息怒。”凤轻彤浑然没将自己当成外人,听到白苏娘娘腔的嗓音略一微诧,便拿起白苏用过的茶杯,一饮而尽。 “讨杯茶喝。” 第35章 本公子救了! 吸取上一次拦马车的教训,这一次凤轻彤提前三盏茶的功夫,玲珑配合故技重施,还怕堵不着人? “你知道我?”白衣公子嫌弃地瞟了一眼茶杯,这杯子他是断然不会再用了。 “盯你很多日子了。”要是这样还找不出白苏,那凤轻彤就不用在京城混了。 “神医白苏,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人断然不会想到,当世神医竟然如此丰神俊朗吧?” 凤轻彤轻轻托腮,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人物。 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见白苏。 此子年轻英俊,眉目俊朗,更像个世家的贵公子。那双“活死人、医白骨”的手更是白皙清透,可见平日就很爱重双手。 “哼,算你有些眼光。” 白苏一拂袖,傲娇的脸上闪过一抹得意,身子却诚实地往旁边挪了挪,离凤轻彤更远了些。 嗯,就是一开口便破坏了这份“君子如兰”的气质,天生的娘娘腔口气有点刻薄。 “白公子,有个人需要你出手救一救。”凤轻彤眨眨眼,开启蛊惑模式。 “不救!” 擅自闯进马车,还喝了他的茶!白苏看不顺眼的人,是断然不会出手救人的。 “真的?” “真的!” 凤轻彤嘟嘟红唇,掏出一个精致香盒,故意掀开盖子,白皙的小手在上面一拂,幽幽清冽的兰香便充斥了整个马车。 “那太可惜了,这兰香我就丢了。”说完,凤轻彤还没动作,再一低头,那香盒已经落入白苏的手中。 白苏双眼放光,整张脸都恨不能塞进小小的香盒里!跟方才端着架子的贵公子判若两人。 “这,这是什么香?味道怎么那么好闻,啊?”白苏一脸痴迷,方才的厌烦都变成了讨好。 天下无双的兰香,名不虚传。 局面反转,凤轻彤一改方才客套的面孔,也学白苏端着架子,双手抱臂,轻扬下巴:“救吗?” 略一迟疑,白苏用尽平生力气,将眼珠子从香盒上拔出来,一脸不舍地把香盒放回小几上。 “这点香料就要收买本神医?”他嘴上说着,眼睛珠子却不住地往香盒上瞟。 起码得一百盒! 直觉告诉白苏,眼前的少女所图定然不小。 “此香名为‘君心’。”凤轻彤轻轻磕了磕香盒,就将这小玩意儿拢入袖中。 丢断然是不舍得丢的。至于给不给,得看白苏的表现。 “君心……”白苏心头一颤,喃喃出声:“君心如兰,为知己者死。” 这小女子,竟一下子戳中了白苏的心神! “君心”,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男子的动容皆落入精明的凤眸之中,凤轻彤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她朱唇微启:“只此一盒。” 天下无双。 “你,你再让我看看!”白苏梗着脖子讨价还价,实则心动早都写在了脸上。 凤轻彤也不抠,重新将香盒放到白苏手里。 白苏娇气地翘起兰花指,在香盒的边缘摸来擦去,爱不释手,可见前世所闻神医白苏“爱香如痴”的话,所言不虚。 尤其还是他最喜爱的兰香。 “哎,你要是改变主意的话……”凤轻彤靠近白苏,年轻的男子浑身一僵,却没躲开。 轻灵的嗓音充满诱惑:“这种香料,我再给你十盒,怎么样?” 十盒?! 白苏双眼迸射的渴望之光,仿佛能遮蔽日月星辰。 “你说真的?”白苏一把攥住凤轻彤的手,激动地道:“救救救!人在哪儿呢!” 这,这神医突然热情,让人有点吃不消哈。 凤轻彤嘴角一抽,赌赢了。 白苏连太子府都不去了,让小六去告罪一声,立刻转道穆王府。 “可,可是公子,我走了谁给你驾车啊?”小六一脸为难。 “我来!” 刚才还扑在地上打滚儿的胖丫头立刻站起身,拍了拍灰尘,笑着冲马车里的小姐点头:“小姐,行吗?” 凤轻彤点点头,“行。” 小六:“……” 感情你们是一伙的,就是为了蛊惑我家公子出手救人! 一直坐在马车上没动的俏丽丫鬟,可爱地眨巴眨巴眼睛,仍旧一脸迷妹地望着凤轻彤的丹凤眼。 小姐姐的丹凤眼真好看。 玲珑驾车,春娟乖巧地让出一个位置,看得车内的白苏险些吐血。 这到底是谁家的丫鬟?! “看到了么,这就是大势所趋。”凤轻彤轻扬下巴,出师大捷让她心情大好。 “哼。”白苏轻哼一声,继续摆弄着手里的兰香,眼中贼光晶亮晶亮的,再没了翩然公子的气度。 “驾!” 随着玲珑驱车,春娟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姐,车里的小姐是谁啊?” “我家小姐是穆王府的安平郡主。”玲珑冲乖巧的小姑娘笑了笑:“我叫玲珑,你坐稳了,姐姐要驾车了!” 这一声提醒恰到好处,马车霎时颠簸起来,吓得春娟死死攥住车壁,才没让自己摔下去。 玲珑驾车的水平远不如小六,横冲直撞地抵达穆王府,晃得白苏腿都软了,最后是被凤轻彤和春娟扶着下来的。 临去前,白苏哀怨地瞪了一眼玲珑,幽幽地道:“以后再不许碰我的马车。” 哪有那般赶车的丫鬟?! 彪死了! “小姐放心,没伤着人,奴婢心里有谱着呢!”玲珑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忙不迭邀功。 “做得好。”凤轻彤讪讪地摸摸鼻尖。 晃晕白苏都是小事,没伤到人才是万幸好吧。 宝萝已率先回来报信,初始大郡主凤淑彤听说神医要来,惊得手中朱笔都摔在桌上。 “玖儿有救了!” 惊喜过后,便是冗长的准备工作。等凤轻彤一行进门后,凤家的主子们齐聚小弟凤玖的院子。 小胖墩儿不安地躺在床上,时不时地翻来覆去。过一会儿,他便探头问:“大姐,神医来了吗?” “还没还没!”搭话的是二姐凤熙彤,忙不迭进来摁着弟弟的肩膀,把他重新塞回被子里:“你且躺好,别失礼。” 小弟凤玖的小脸涨得通红,一双眼都快挤成一条缝了。 可是,他好热啊! 神医再不来他就要被捂成蛆了。 “来了来了!”丫鬟激动地禀告一声,就见凤轻彤身后跟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儿,进了院门。 “大姐,二姐,你们都来了。”凤轻彤并不意外,点头示意。 两位姐姐含糊地应声,便不住地往她身后瞧。 “三妹,神医呢?”二姐凤熙彤着急地追问,压根没认出英俊的白苏便是那位“神医”。 第36章 药引难求 凤轻彤拽过白苏,“这就是神医白苏。” “他?”二姐凤熙彤轻呼一声,惊觉失礼,捂住了嘴巴。 她们一直以为“神医”肯定是如那日的游医一般,是个鹤发的老人家。谁知竟然是这般年轻英俊的男子。 “失礼了,想不到医术高绝的白神医如此年轻有为,本郡主钦佩不已。”大姐凤淑彤微笑着打圆场,将人让进屋内。 白苏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始终没开口讲话,一副倨傲的模样。 深知白苏在装逼,凤轻彤也不戳穿,一行人走进内室,就看到了床上捂得浑身是汗的小弟凤玖。 “怎么把人捂成这样?” 白苏一看就忍不住翻白眼:“马上都要到暑天了,是怕人死得不够快吗?” 一张口便将大姐凤淑彤惊了一跳,神医的嗓音……可真特别。 二姐凤熙彤被臊得满脸通红,哪里顾得上稀奇神医的嗓音。她也不敢接茬儿,站在床畔,缩成了个鹌鹑。 “行了行了,赶紧诊脉。”凤轻彤对白苏的态度更加随意,搡了那厮的胳膊一把,示意他快点。 白苏轻哼一声,“春娟。” 春娟上前,打开公子随身的药箱,用一上好的丝帕搭在穆小王爷凤玖的手臂上,只等自家公子搭脉。 身形纤长的公子一撩衣摆,坐在床侧,素手一搭,便皱起了眉。 凤家人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凤家人却仿佛度过了一岁寒冬。 白苏起身,瞟了一眼浮肿的小胖墩儿,“啧啧”两声。 “真丑。”看看被那毒折磨的。 看病就看病,怎得还人身攻击了呢?穆小王爷凤玖委屈地低下了头。 家中三个姐姐皆是好颜色,父王母妃也是难得的好相貌,谁知道怎么到他这里就长歪了? 凤轻彤见自家弟弟沮丧地垮了肩膀,扭脸就给白苏的肩头一拳:“怎么说话呢?香还要不要了!” “你敢打我?病还治不治了?”白苏瞪大了眼,提高的嗓门让声音更娘了。 凤轻彤不服输地瞪着白苏,“看你这样子就是治不了,还跟我横!” “你才治不了,不懂就说治不了!”白苏“神医”的名头可不是盖的! 看来能治。 凤轻彤满意地双手抱臂:“说说,怎么治?” 白苏发现自己被激出了真话,恨不能给自己两嘴巴。 又着了凤轻彤的道! “你弟中毒了。”白苏言简意赅,就没了话,也没有开方子的意思。 “怎么会是中毒?不是自小体弱之症吗?”二郡主凤熙彤紧张地追问。 这跟宫中御医所言相去甚远啊! “此毒我们称其为‘藕断丝连’。中此毒之人,会缠绵病榻多年、不能见风、不能见光。过上些年岁,毒性深入五脏六腑、粘连身体不能根治,就像是藕断了丝还连着。故此得名。” 症状全中! 凤家三个女子皆是一怔。 小弟凤玖可不就是如此?打小便体弱,不能见风,有时候出来晒个太阳也会气喘吁吁。 “拖延数年……会如何?”凤轻彤想到弟弟前世的结果,眉目逐渐冷厉,仿佛裹上一层寒冰。 “……人没了抵御病痛的能力,自然风一吹就倒,不治而亡。”白苏见凤轻彤眼神可怕,硬着头皮说了实话。 “嗡”地一声,凤家众人脑子都被人打懵了似得,半晌回不过神。 亲亲的血脉,若今日没有白苏,怕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命丧黄泉。如何忍心? 强自按捺住震动的心神,起码中毒一事算是确认了。凤轻彤抿唇问道:“你不是说能治吗?” “换成旁人自然束手无策,若是本公子,自然能治。只是,药方有些麻烦……” 白苏略一迟疑,瞟了凤家姐弟几眼,关上了话匣子。 大姐凤淑彤上前一步:“白神医有话不妨直说,纵使要上刀山下火海,也定为小玖配齐药方!” 凤家三姐妹坚定不移地看着白苏,决定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 “大姐……”小弟凤玖感动地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药方恐怕非比寻常,神医白苏觉得说了也白说,才选择不开口。 可家人的坚定,让穆小王爷凤玖不愿、也不能说出任何丧气话来。 感动于穆王府的齐心,白苏轻叹一声,仍旧没有开口。 “白神医,借一步说话?”凤轻彤知局面已然打开、想再进一步本就不易。 她深吸一口气,邀请道:“我那里还有几味不错的香料……” “哦?走走,去你院里讨杯茶喝!”白苏正愁没理由脱身,巴不得赶紧远离这一家子殷殷期盼的目光,竟率先夺门而出。 锐利的凤眸望向屋中至亲的三人,凤轻彤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会问出药方,救弟弟性命。 目送她离去的身影,穆王府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凤轻彤一人身上。 可他们脑海中坚信,凤轻彤想做的事,皆能做到。 因为,凤轻彤早就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进了凤轻彤的院子,白苏也学着凤轻彤不客气的样子,兀自从桌上拿出茶杯倒水,矜贵地翘起兰花指,一饮而尽。 喝完了,白苏呼出一口浊气。 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哭哭啼啼,委实不喜那等场面,后来便极少亲自给人看诊。 总归又不缺银子。 凤轻彤落座,白皙的手把玩着桌上的茶杯,“说吧,药方怎么回事? “不是说带本神医来看香料吗,你敢诓骗我?!”白苏瞪着眼睛打岔,想蒙混过关。 凌厉澄澈的凤眸静静地盯着对面的男子,“骗不骗你,得看你表现。” 香料不缺,缺药方。 凤轻彤并不逼问,锐利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白苏。 白苏不甘示弱地回瞪,来到京城事事顺畅,偏偏栽在这个小女子手中。 这一次他不能认输! 二人互瞪半晌,屋子里静得诡异,春娟和玲珑站在门边上,默契对视一眼,齐齐地离门远了些,玲珑还非常贴心地把房门给关上了。 白苏气得暗自咬牙根,那胖丫鬟太讨嫌了! 想起他最喜欢的香料还攥在凤轻彤手里,白苏垮了肩膀,揉了揉发疼的眼睛: “药方里其他药材我都可以无偿提供给穆王府。唯独那药引……” “药引?”秀眉微蹙,丹凤眼底盛满疑惑:“什么药引?” 第37章 本公子赌了! “这‘藕断丝连’本不是凤朝国的毒药,而是从西域流入的。” “西域?”凤轻彤美眸骤然一紧。 小玖从未去过西域,而他又中毒多年。能神不知鬼不觉以西域毒药下手的,除了那狗皇帝,还能是谁? 白苏并未察觉凤轻彤的异样,一脸神秘地继续道: “若想让小王爷彻底解毒,必须得要西域特有的天山雪莲作为药引。” “那就去寻天山雪莲便是。”凤轻彤强自压下心底的怒火,冷声道。 “你当天山雪莲是地里的白菜任你拱?” 白苏一脸鄙夷,没见过世面的样儿吧。 “天山雪莲生长在西域最高的山峰,千年难得一遇,又必须在开花之际摘下,才能完整地保存药性。 “且不论西域现在可还有天山雪莲。就算是现在派人去寻,不熟悉西域的地形地貌,想找也得看运气和天意。” 也就是说,将性命赌在天山雪莲上,本就是无解。 “我不信运气和天意。” 凤轻彤轻声道:“哪怕派遣穆王府所有人手,只要有一丝希望,翻遍西域也无妨。” “我提醒你啊,穆小王爷患病多年,恐怕是不足岁便中了此毒,如今多年下来,早就侵染五脏六腑,不足五百年以上的天山雪莲,是无法根治的。” 毒入肺腑、又多年受创,便是人康复了,身子都掏空了,得好吃好喝且养着,说不定还能补足十之五六。 想恢复全盛的身子,断不可能了。 凤轻彤沉默了。 是了,就算现在派人去西域,又岂知会不会有那般好的运气? “现成的呢?西域进贡凤朝国多年,总会有那么一两株天山雪莲吧?” “皇宫有一个,去年皇上病重用掉了。”白苏摊手。 天下奇药,可逃不过他的法眼。 这份能解小弟凤玖之毒的药引,有了等于没有,让原本有希冀的局面变成死局。 所以白苏才没有提及药方。 凤轻彤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再想想。” 只要知道需要天山雪莲,暂且打听着便是了。 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凤轻彤告诫自己,万不能急于一时。 “我弟你救不了,这事儿不能作数。”凤轻彤将一盒“君心”放在桌上,准备套路白苏。 她还没忘记,答应金蝉救治金铭的事。 “凤轻彤!那是你们没有天山雪莲,关老子什么事?” “神医连个天山雪莲都没有,好意思出来混?”凤轻彤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你,你……”白苏眼前一黑,差点翻个白眼,人就此被气死过去。 “想证明你的医术也行。再帮我救个人。”凤轻彤双手抱臂,眯着凤眸提条件。 “你还有完没完?” 白苏气得从凳子上跳起来,浑然没了翩翩贵公子的气度,翘着兰花指直指凤轻彤的鼻尖:“你别得寸进尺!” 当他白苏是那么容易出手的吗?说治一个就治一个,说治两个就治两个? “一百盒?”凤轻彤歪头提条件。 白苏眼睛一亮,又立刻被理智压下:“你少来!就是给我一千盒,我都不会再答应救人了!” 居然讽刺他没有天山雪莲! 对哦,身为神医,他怎得都没想着给自己攒个天山雪莲? 争执的功夫,白苏思绪抛锚,被凤轻彤带歪了节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来。 不对! 白苏猛然晃晃头,痛声道:“你少转移话题,赶紧把十盒‘君心’拿来,给本公子清账!” 他今日会踏足穆王府,皆是因了那份举世无双的“君心”。 “若是太子请你出手呢,你愿意多救一人么?”凤轻彤幽幽地反问,眼底促狭。 白苏不耐烦地挥手:“你怎能跟太子相提并论?他是……” 发觉自己险些入套,白苏气得把牙根咬得直响。 又来了!这个狡猾如狐的女人! “因为他是你的知己,可对?” 凤轻彤轻轻摇头:“你心思单纯,可别错把豺狼当知己。” 跟太子比起来,眼前的凤轻彤貌似更像豺狼吧?白苏一想到这丫头步步为营,利用香料最终勾得他来为穆小王爷看诊、看不好还怪他没有天山雪莲,就一阵气闷。 “你在心底骂我。”凤轻彤十分笃定地道。 “你卑鄙无耻,还用得着说嘴旁人?”白苏冷哼一声,准备拂袖离去。 凤轻彤望着白苏拂袖要走,火上浇油道: “我无耻得光明正大,不像有些人虚头巴脑。白苏,你最好祈祷太子一辈子不向你开口求助。” 先埋下怀疑的种子,总有一天,那种子会长成参天大树。 “太子是真心与我相交!” 大门都没出,白苏心有不甘又折返回来,一屁股坐到凤轻彤面前,气怒地瞪着她。 “你再多嘴,我便不配药方了。”不论找不找得到天山雪莲,解“藕断丝连”的解药,只有他能配。 呦呵,拿小弟凤玖的小命相要挟? 少女轻轻托腮,仍旧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你信太子,我信自己,咱们打个赌如何?” 好歹是堂兄妹,多年互相了解,她还能没白苏看得准么? 神医白苏少年成名,多年来更是备受推崇。怎能忍受自己看人不准、错认知己的耻辱? “赌什么?”白苏挑眉,不服输地望着凤轻彤,明显不准备善罢甘休。 “若太子确实待你如知己,同你交好无欲无求,算我输,天山雪莲不找了,那‘君心’我再送你十盒,自此之后,绝不登门。” “好,本公子赌了!”白苏趾高气昂地点点头,那他赢定了。 “太子若不是真心待你,那你便帮我再救一人。无条件救人。” 朱唇轻启,这一次凤轻彤也学聪明了。 “你不治穆小王爷了?”白苏神色复杂。 凤轻彤竟拿弟弟的性命做赌。想到她方才为了穆小王爷恨不能拼命的模样,眨眼的功夫,凤轻彤便要推他出来送死? 这赌注,未免太大了些。 漂亮的丹凤眼流光溢彩,凤轻彤眉梢微挑,“你怎知,输的人不是你?” 太子同狗皇帝一样,自私敏感,虚伪薄情。怎会是对白苏真心相待?若非别有所图,她把脑袋割下来给白苏当凳子坐。 可惜了白苏,竟将太子引为知己,白瞎了这份赤诚之心。 被凤轻彤那双饱含同情的眼睛看得恼怒,白苏这一次当真拂袖离去。 可爱的春娟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凤轻彤,又不好丢下公子自己留下,便追着自家公子走了。 “公子,等等春娟啊……” 第38章 虚相 凤轻彤并未阻拦,灵动的秀眉轻扬。 手拆太子和神医这对儿“知己”,就在不远的将来了。 若能顺水推舟,把白苏拉入自己的阵营,未来穆王府搏命也有了几分底气。 “太子殿下,可不要让人失望啊……”快点作死吧。 把白苏作跑了才好。 …… 白苏出了外院,碰见一个粗布衣裳的秀气女子,正若有所思地盯着白苏。 在凤轻彤那里没占着便宜,现在又被陌生的女子看得发毛,白苏没好气地低吼:“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子?!” 具有威慑性的话,偏生因为娘娘腔削弱了几分气势,多了几分搞笑。 女子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我没瞎。” 言下之意,是不是美男子,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先被凤轻彤几次套路算计,又被这个衣裳普通的少女回怼,今日怎么做什么都不顺? 白苏气血攻心,脸色涨得通红,立刻拂袖走人。 穆王府有毒,他再也不来了! 粗布衣裳的少女,正是听说了神医白苏已经拜访穆王府、急急赶来确认的金蝉。 想不到,凤三郡主竟然真的说到做到。 白苏确实来了。 就是……人有点奇葩。 金蝉耸耸肩,收回视线,便朝着白苏刚刚离开方向而去,寻找凤三郡主。 签契的事情,可以落定了。 进了凤轻彤的院子,金蝉就见安平郡主那一胖一瘦两个丫鬟头挨着头说悄悄话。 胖丫鬟玲珑一脸八卦地戳戳宝萝:“你不是会武嘛,能听到神医刚才跟小姐说什么了吗?” 宝萝瞟玲珑一眼,伸出手,要贿赂。 玲珑识趣地从袖中掏出一把糖分给她,一双眼睛透着八卦之光:“快说说!” “听不到,说话声太小了。”宝萝剥开糖纸,将糖果丢进嘴里。 “……你把糖给我吐出来!”玲珑气呼呼地伸出手,谁知宝萝竟然真欲将沾满口水的糖吐回她手上,给玲珑恶心得够呛,赶紧跑了。 金蝉:…… 看来,那白裳男子确实是神医无疑了。 “想不到,世间传闻的神医白苏,竟然如此年轻。”金蝉感慨一句,快步走进凤轻彤的院子。 不到半刻钟,金蝉便从凤三郡主的院子里离开了,凤轻彤扭脸就去找大姐凤淑彤,支走了万两银子。 神医白苏从穆王府出来,没有直接回自家的院子,而是转道又去了太子府。 小六道:“太子殿下说了,不论公子什么时候去,他都会准备香茗玉棋,款待知己。” “走,去太子府。”白苏神色激动,心道看看,看看。太子殿下分明是礼贤下士之人。 凤轻彤就是在胡说! 一迈入太子府,管家恭敬客气、下人行走轻缓,一切的一切,都让白苏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 他神清气爽地尾随管家入了正厅,便看到那个讨人厌的赵康已经先到了。 “白兄来了。”英俊无双的太子殿下激动地迎向白苏,甚至忘记了穿鞋,便赤脚走了过去。 “殿下,地上凉。”白苏忙不迭出声阻止,因了着急,那娘娘腔音调更加尖锐。 太子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随即微笑道:“无妨,欢迎至交,着急了些。”说着,朗笑请白苏入座。 刚才……太子因为他的嗓子,本能地皱眉了。 神医白苏行走江湖,靠得便是这双眼力。 再微小的动作,也逃不过他的眼力。 不待细思,永安侯府嫡次子赵康出于礼节,拱了拱手:“白公子。” “哼。”白苏轻哼一声,他不喜赵康,也懒得做面子上的功夫,径直走过去,随着太子坐下。 太子说话的态度一如既往,白苏心底暗自道,刚才定是他想多了。 决不能被凤轻彤那个死丫头洗脑! 赵康拱手行礼被晾了,眼底划过一抹冷光。 不过是一介白丁,若非有“神医”的名号被太子礼遇,落到赵康手里,这等不知礼数之人,早都死了不下十回了。 “今日去了穆王府,实在太渴了。” 白苏坐到棋盘一侧,拿起茶水便欲喝,立刻被太子拦下:“哎,白兄,那是我的杯子。” “那有什么,我又不介意。”说着,他便想先解渴再说。 “可是本宫不好意思啊,且忍忍。来人,快给白兄沏茶。” 太子笑着将杯子拿走,口气温和体贴,跟之前并无任何不同。 下人极有眼色地奉来上等茶杯,连带着太子方才的那只茶杯也跟着撤下,换上了一只新的。 不知怎得,白苏的脑海里浮现出凤轻彤强势坐进马车,不管不顾就拿起他的茶杯喝水的模样。 “白兄,白兄?” 太子神色担忧地道:“可是那穆王府为难你了?说与我听,我定不会轻饶了她!” 凤轻彤那个魔头,请白苏去穆王府,十有八九是为了穆小王爷凤玖那个病秧子。 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白苏无奈道:“谁敢为难我啊?我可是神医!” 他岔开了话题,并未言说去穆王府做了些什么。 “是我多虑了。”太子眼底划过一道精光,朗笑一声,邀请白苏下棋品茗。 “这是你昨日夸赞过的祁门红茶,且尝尝。”太子亲自为白苏沏茶,神态自然。 “殿下……” 赵康适时开口,张张嘴,话还没说出来,便被太子殿下打断:“哎,本宫与白兄下棋时,莫要说那些俗事。” “殿下,可是白公子已经在这里……”再拖延下去,只怕不好。 “殿下,可是有难处?”白苏主动开口,说话的时候,还瞪了赵康一眼。 偏这讨厌鬼话多。 “……无事。”太子微微一笑,他容貌出众,丰神俊朗之姿夺目逼人,偏那双剑眉始终紧皱着。 “殿下,若真有难处,可直言于白苏。” 说了,白苏就帮! “当真无事。白兄,该你了。” 白苏继续下棋,却静不下心,凤轻彤说的话,总是萦绕在白苏的耳畔。 “我无耻得光明正大,不像有些人虚头巴脑。白苏,你最好祈祷太子一辈子不向你开口求助。” 太子分明有心事,却故作姿态,死活不说。 难道……真让凤轻彤那魔头说中了? 白苏再坐不住了,编了个借口匆匆告辞。 太子神色不改,冲前来收拾桌面的下人冷淡道:“将那只茶杯丢了。” 他说得茶杯,便是白苏端起欲喝的那只。 门廊处,留了个心眼躲在柱子后面的白苏,眼睁睁地看着下人将那茶杯砸得稀碎,扫入簸箕,倒进了收拢垃圾的马车里。 如同打破了那名为“知己”的虚相。 回去的路上,白苏难得一路沉默。 第39章 深夜来箭 晚间,艳丽清绝的少女立在书桌前,锐利的丹凤眼静静地看着桌上的京城地图。 挑来挑去,店铺开在金蝉挑选的石子街最好。 石子街繁华富庶、人员繁杂,那铺面朝向三面人流,可观形势,是绝佳的搜集情报之所。 “金蝉果然有一套。”开铺子的事宜交给她没错。 “咔”地一声轻响,凤轻彤立刻警惕回头,一抹玄衣身影入内,因不小心打翻了花瓶,怔在当场。 秀眉微挑,凤轻彤冷眸戏谑。 这走狗,竟是翻窗成瘾不成? 宝萝立刻冲进了房间,见来人竟又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横眉冷对便冲祁曜低吼一声:“再来打过!” 秀气的萝莉脸满是愤怒,接二连三在祁曜面前处于下风,她不服! 祁曜并未还手,以躲为主。 怕碰坏花瓶,被凤轻彤讹上。 虎虎生风的拳头带着劲风横冲直撞,几次都险险碰到祁曜的衣角。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道冷光,祁曜的身手竟这样好。 狗皇帝祸害了弟弟一生,还让齐御医将弟弟的中毒归结到母胎带病上,害母妃多年来自责地以泪洗面。 若非她重生归来让白苏诊脉,就险些又中了狗皇帝的奸计。 这场针对穆王府的谋划持续数十年之久,祁曜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跟他的主子已然不死不休、不共戴天。 思及此,凤轻彤盯祁曜的视线越发冰冷。 祁曜躲得厌烦,抬眸去瞧,见那矗立在书桌前的少女眉目冷冽陌生,敌意如匕首出鞘,带着寒光。 他心下一沉。这些日子的接触,凤轻彤但凡没有多信任他分毫,反而仇视得更厉害了! 没良心! 这一走神,宝萝的霸拳虎虎生威,袭上祁曜的腹部,中了! 她欣喜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欢呼,就被祁曜本能反手一拍,硬生生地砸出房门,撞到了石台才挡住去势。 “够了。”朱唇轻启,凤轻彤盯着祁曜的视线越发冰冷,肚子里的邪火降了降。 现在还不能得罪祁曜这个疯子。 “祁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冰凉入骨的问候陌生得仿佛二人初次见面。 祁曜顾不得倒在地上的侍女,大步走近凤轻彤,眸光微寒,“什么意思?” 他以为,各自握手便算倾心,二人的关系就算不曾宣之于众,也不再只是陌生人了。 “祁大人身为天子宠臣,实不该私自拜访穆王府。” “私自”二字被凤轻彤咬得极重,已然是警告。 若祁曜再敢贸然闯进来,她便直接面见皇上。天子宠臣勾结穆王府,不臣之心骤现。 看看那狗皇帝是保祁曜,还是保江山。 如墨的寒眸如同坠入深海,静静地盯着凤轻彤清冽刚毅的面庞。 神医白苏抵达穆王府,祁曜本是好心想来帮衬一二。岂料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居然给他脸子瞧。 白日,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才会让凤轻彤对自己态度大变。 如夜的寒眸深深望了凤轻彤一眼,他翻身跃离,不过眨眼就没了踪迹。 笔挺的脊背冷汗淋漓,凤轻彤心知,若祁曜方才将屋内所有人灭口,也能保住私会穆王府的秘密。 只是……他并没那么做。 可凤轻彤也不想再跟祁曜过多接触,多生事端。 凤轻彤赶紧去扶宝萝,见她没有大碍,松了口气。 算那走狗有些良心。 小丫鬟愧疚又羞愤,伤没多疼,却红了眼眶。让祁曜摸进来,是自家主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凤轻彤揉了揉宝萝的脑袋以示安抚,这才打发宝萝去歇着了。 美眸轻瞥桌上的地图,凤轻彤轻轻瞧了瞧桌上倒扣的白纸。 那杀神为何没选择杀人灭口,凤轻彤已经不想再去细究。 救弟弟的性命,找到天山雪莲,才是重中之重。 午夜,锦衣卫衙门,一道玄衣身影如入无人之境,快速进入书库,将门轻轻合上。 锦衣卫掌天下情报,上至高官、下至寻常百姓,没有人能够躲过锦衣卫的耳目。不论是皇子阴私、还是百姓腌臜,情报悉数归拢在锦衣卫的衙门书库。 今天凤轻彤的表现异常,定然是跟神医白苏有关。 他先是翻开今日穆王府事件簿,又翻阅了数年前的宫内秘录,目光便落在齐御医的事件簿上。 祁曜何许人也,掌握锦衣卫数年,只通过寥寥数语,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原来如此。”凤轻彤想要的,应该是天山雪莲。 她猜到下毒之人必然是圣上心腹,多年来先穆王妃再无所出,只怕也跟皇上有关。 不怪凤轻彤迁怒自己。 祁曜深吸一口气,只要不是他自身的问题,他就能接受。 把所有情报一一归置摆放,像是从未有人动过的模样,祁曜再度施展轻功,悄然离去。 回到府邸,冷冽的男人坐在书桌前,只余一盏油灯,粗粝的指节缓缓落下几个苍劲有力的字。 “乔林。” 祁曜朗声宣身边护卫进来,将字条卷入小筒内,淡淡地道:“送给安平郡主。” 乔林善骑射,可百步穿杨,送信儿给安平郡主,不过一箭。 “是。”乔林领命而去。 穆王府,安平郡主院落。 凤轻彤思虑过重,每每夜间难以安眠,总是于睡梦中惊醒,极不踏实。 丫鬟玲珑在外间睡得呼呼喘气,突然一股劲风从玲珑耳畔划过,她猛然惊醒,瞪大眼睛看向床铺。 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直直对准了床上的小姐! “啊!”玲珑惊呼一声,想要示警已然迟了! 凤轻彤几乎在同一时刻醒来。 梦里那滔天的血水盖住双眼,她身子一僵,箭矢险险地擦着她的脸颊过去,骤然射入枕畔,只留下一个箭头,其余箭矢三分之二处,竟都深深地没入枕头里。 可以想见,若射中的是凤轻彤,她此刻已然被射个对穿而死了。 额际的冷汗翩然流入发鬓,顺着脸颊无声地滴落在枕头上。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玲珑吓得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凤轻彤浑身发软,到底是定了定心神,缓缓地坐起身:“无事。” 幸好她被噩梦魇住醒来后僵着身子没动,否则,她只要挪动分毫,那箭便会直入她的咽喉,小命休矣。 凤眸微眯,她起身打开窗户,发现外间空无一人,根本看不到箭手的影子。 “好箭法。” 第40章 来盒脂粉 射箭之人起码在距离穆王府百步开外,射入枕畔还不伤及凤轻彤的性命。有这种精准箭法的人,满京城不出十人。 恰好,凤轻彤知道一人,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麾下,都指挥同知。 祁曜这是在警告她,违逆了他,就小命不保么? 清冽的凤眸划过一抹冷意,凤轻彤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手,心口涌起一股失望的情绪。 “小姐,奴婢这就通知护卫,沿街寻人,非要揪到这贼子不可!”玲珑气得攥紧了拳头。 她正梦见自己吃大餐呢,美梦不成,还险些伤着小姐,是可忍孰不可忍! 凤轻彤不置可否,拔不动枕边的箭矢,便凑上去观察,发现上面竟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打开字条,上面写着一行字:太子府有八百年天山雪莲。 字体苍劲有力,力透纸背,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锐利的凤眸微沉,凤轻彤心神一动,这是……祁曜写的? “等一下。”她叫住已经出了外室的玲珑:“不用了去了。” “小姐?” 玲珑一脸狐疑,“要放过那个贼子吗?” “抓不到了。”都指挥同知才不会傻傻地站在那里等着王府护卫去抓。 凤轻彤摆摆手,“对方没打算要我性命。” 这一箭,是警告,也是传讯。 出于对凤轻彤警告的还击。 朱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凤眼毫无笑意。 打一棒子给一甜枣。 祁曜,你好样的。 凤轻彤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字条,一边想着该如何套路太子。 这一夜,竟是再没了睡意。 乔林回府禀告,差事办好了。 听闻属下竟然将箭矢射入小女人的枕边,祁曜忍不住眼皮一跳。 “属下箭法精准,分毫不差!就是郡主突然醒来,属下可真怕她躲闪再给射偏误伤了郡主,没想到她压根没动,这才毫发无损!”乔林一脸激动,等着上峰夸奖。 端坐在上首的男子脸色随着乔林的描述越来越难看。 没躲?那是因为箭在眼前根本躲不过去了吧?! 本想挽回好感,不料碰上个猪队友。 这下,只怕郡主怀疑他是杀威之箭,对他的成见会越来越深。 祁曜忍不住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今日早些时候翻阅情报的功夫,算是白做了。 望向始作俑者,祁曜的脸色越发黑沉。 “罚俸三月,刷恭桶一年。” 祁曜眼皮子抬了抬:“让乔木过来当差。”言下之意,是要让乔林去守林子等着逮老头儿了。 狗东西,有多远滚多远! 短期内,他都不想再看到乔木那张脸。 从房内告退的乔木一脸懵。 他是按照吩咐完成差事的,主子怎得不赏反罚呢?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一大早,凤轻彤和金蝉离府,去石子街溜达,二郡主凤熙彤则冲进了大姐的书房。 “大姐!你也太惯着三妹了,竟然支给她万两银票。这穆王府不等玖儿弱冠,就要被三妹给掏空了!” 前一日她想支二十两银子,买两个簪子,都被大姐扣下了。 二郡主凤熙彤不服。 “二妹且坐下,别总是毛毛糙糙的。”大郡主凤淑彤无奈地放下账本,她能不知道三妹最近开支颇大? 穆王府进项不多,胜在出项也不算多。尤其退亲之后,周家为了挽尊,还补偿了些银子,府里倒是比以往宽裕了些。 “小玖的病不能耽搁,三妹是为了他的药引子,必须得寻些生钱的法子,免得穆王府真被掏空了。”大郡主凤淑彤耐心地解释道。 “她会做生意?”二郡主凤熙彤一脸不信。 三妹那招猫逗狗的性子,斗蛐蛐儿的本事高超是真的。 “三妹不会,但是她身边跟着的金小姐,倒是个会的。”大郡主凤淑彤微微一笑。 她原也不信,只是头一遭见面的金小姐,不过扫了一眼账本,便将账目盈亏算得一清二楚,还提了几个建设性的意见,让大郡主凤淑彤总是想不通的地方,茅塞顿开。 三妹好眼光。 见大姐已然被三妹收买,二郡主凤熙彤目的没达到,噘着嘴离开。 …… 选铺子、装点、置办货源,一应流水花得止不住,万两银子不过三五日便见了底。 金蝉在府外忙碌,金铭在府内也不得闲。每日送来的各色草药、香料,摆满了整个屋子。 凤轻彤偶尔去探望,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半月后,石子街旺铺、黄金地段,一个名唤“来盒脂粉”的脂粉铺子开张了。 开业第一日,门可罗雀。 金蝉坐在掌柜的位置上,凤轻彤把玩着手里的脂粉,凤眸微扬,“居然没人?”、 有没有品味? 金铭小弟的香料,可把神医白苏都给折服了啊! “不急。”金蝉继续对账,将近些日子的开销都写出来,递给凤轻彤过目。 凤轻彤随意地将账目塞进衣袖,明摆着不打算看了。 她随性的小动作落入金蝉眼中,心头微颤。 郡主倒是极放心自己。 “这样可不行。玲珑,你开一盒香料,点燃。”凤轻彤以为,她这个店开张,大家就该挤破头地哄抢,不然不符合设定。 一股幽静清冽的香味在屋内蔓延看来,逐渐将整个石子街都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异香。 沿街走卒逐渐活络起来,大家都在讨论,究竟是从哪里飘出来的香味,实在好闻。 “你们闻到了吗?" “哎呀,谁家的大小姐在用香?真真是勾得人心痒痒……” “粗鄙,分明就是从香料铺子里传出来的!” 这时,众人才发现,石子街竟然蓦然多出了一家店,那店的名字也简单明了,居然就叫“来盒脂粉”。 跟什么珍宝阁、玲珑坊、金记客栈、一品茶楼比起来,也太粗鄙了些! 议论的人多了,在店门口转悠的人也就多了,凤轻彤满意地扬扬眉,示意玲珑换个味道,继续点。 金蝉也不心疼这点子香料,任由凤轻彤折腾。 不到半刻钟,便走进来一个穿着兜帽的白衣男子,白纱下隐隐露出英俊的五官,却看不分明。 “好香……” 男子一脸陶醉,出声却是个娘娘腔,听得玲珑一愣。 这声音可有点耳熟呢。 凤轻彤嘴角一抽,当做没听到。 “客官,我们的香料都是最顶尖的货!您喜欢哪一种?”玲珑笑眯眯地介绍。 小姑娘长得胖嘟嘟的,笑起来憨态可掬、亲切感十足,令人讨厌不起来。 进来的白衣公子也不废话:“刚才你点过的两个,本公子都要了!” “二百两一盒。”凤轻彤突然开口,一时间,屋内所有人都盯着这位主儿。 狮子大开口也没这么要价的。 小姐莫不是不大会做生意?一上来要价这么高,恐怕后面不好收场啊。 金蝉沉吟片刻,寻思着待会如何不动声色地替郡主挽尊。 第41章 贵得够黑 “你打劫呢?一盒小小的香料,就敢要纹银二百两?”白衣男子气得跳脚,指着凤轻彤质问。 不用自家主子开口,玲珑双手叉腰,瞪着眼解释:“贵自然有贵的道理。我家的香料、口脂,皆是手工制造而出,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喜欢便宜货,出门右转,珍宝阁、玲珑坊有的是。” 宝萝用力点头,玲珑说的对! 金蝉:“……” 算了,还是别挽尊了,就这么卖吧。 “……二百两就二百两!”男子似是下了决定,咬着牙准备掏银票。 “不卖。”凤轻彤再度改口,气得男子立刻掀开兜帽,也顾不得让人看见真容了,恨声道:“凤轻彤,你有完没完了?” 那尖利的娘娘腔听起来实在滑稽,金蝉轻咳一声,将到嘴边的笑意忍了回去。 “白神医?怎么是你啊!”玲珑歪着头,揣着明白装糊涂:“买香料就买香料,干嘛还藏头露尾的。” 都这么熟了,又不是没见过长啥样。 “咳咳,我高兴!想怎么买就怎么买!”不愿被认出来的小心思被戳穿,白苏还嘴硬。 屋子里的人跟看傻子一样,看着白苏,没人接茬。 白苏求救似得瞟向门边,那里探出两个小脑袋,一个是春娟,一个是小六。 二人被自家公子瞧了一眼,误会了白苏求救的信号,立刻快速缩回脑袋,再没探出来偷看。 白苏心口一噎,险些被自己人气得背过去。 “白神医行事不光明,自然不好意思来买香料。”凤轻彤冷嗤一声,别说是二百两,就是两千两,她还得考虑一下要不要卖呢。 知情不报,枉为医者。 白苏视太子为知己,却为了太子的利益故意隐瞒他那里有天山雪莲,害她被祁曜一通威胁还不能声张。 好气。 白苏面皮微红,“你都知道了?” “你不帮我我理解。刻意隐瞒就没意思了吧?”凤轻彤又没让白苏帮她去要天山雪莲。 凤轻彤瞟了一眼桌上所有的香料,微微眯眼:“金姑娘,你们都认准这位主儿,一口‘来盒香料’的香料口脂,统统不卖他。” “凤轻彤!”白苏气得面颊通红,颤抖着手指着少女的面门,到底是理亏,愣没憋出一句话来。 白苏扭头就走,甚至忘记了遮掩自己的容貌。 凤轻彤轻哼一声,老神在在地倚靠在柜台上,面不改色。 “郡主不怕白苏不治小王爷么?”金蝉看得心惊肉跳,面上仍旧从容冷淡。 不治穆小王爷,她弟弟的性命可也悬着呢。 “我只说不卖,可没说不送。” 漂亮的丹凤眼盛满狡黠,凤轻彤轻声道:“想救两个弟弟的性命,你就听我的。” 金蝉闷声点头。 也罢,经商她有一手,耍弄心眼儿,金蝉自愧不如。 有一就有二,神医白苏空手而归,此后进来的官家夫人小姐,却都满载而归。 “方才那位公子要买的,是什么香?”一位秀气的女子进店来,双颊略显粉红,眉宇含羞。 凤轻彤了然,这位姑娘定是被白苏那张骗人的面皮给糊弄了。 “是这款。” 玲珑机灵地将香料奉上,笑着说道:“这款香料味道清新淡雅、不甜不腻,很配小姐的气质呢!” 那少女一被夸奖,脸色更红了,“姑娘谬赞,不知这脂粉怎么卖?” 玲珑迟疑了下,探向自家小姐。没敢直接说一盒二百两纹银,免得将第一位客人给吓跑了。 “二十两。”凤轻彤微微颔首。 “这么贵?玲珑坊的香料最贵的也不过五六两银子,还比你们的盒子大。黑店!”少女身畔的丫鬟是个嘴皮子利索的,劈头盖脸便是一通数落。 “嘿?” 玲珑板着脸,双手叉腰,准备教这没见过世面的丫鬟做人:“说谁黑店呢?一分价钱一分货懂不懂?小丫头家家没见过世面。我们这可是墨兰磨粉手工制成,就这一盒,二百两银子都算少了!” “墨兰?”清秀小姐惊呼一声,“怪不得!” 墨兰一盆千金难求,京城气候干燥,能够培育成活的墨兰少之又少。 小丫鬟见自家主子如此轻呼出声,可见墨兰确实并非凡品。 “小姐,恕小的多嘴,方才出去那公子,二百两雪花银要买这墨兰,我家小姐都没卖呢!”玲珑一脸“错过别后悔”的表情,实在引人发笑。 “为何不卖?”小丫鬟发出质疑声,有钱都不赚么? 玲珑继续摆活:“我家小姐视金钱如粪土啊!只卖给有缘人!” 说完,她一脸骄傲地望着凤轻彤,能跟着自家小姐,真是天大的福分。 漂亮的丹凤眼微合,听着玲珑不住地吹彩虹屁,凤轻彤决定装死。 太羞耻了,没法接话。 清秀的小姐肉疼地掏了二十两银子离开。 宝萝一脸没认识过玲珑的表情,没想到玲珑这么能忽悠。 “郡主若是无事,可天天带着玲珑姑娘来看店。”金蝉对玲珑的表现很满意,堪称无师自通的典范。 凤轻彤点头:“本就是要天天来的。”否则开这个店做什么呢? 为的,就是要重新跟世家的夫人小姐们建立联系嘛。 灵动的丹凤眼底皆是谋算。 “来盒脂粉”的价格不便宜,就是普通的香囊也要五两银子起售。 最贵的香料,确实是百两起售;最贵的口脂,最便宜的也得十两银子。 这价格一下子便跟普通老百姓的需求拉开距离,可也正中贵人们的下怀。 石子街,本就不是普通百姓能随意花钱的地儿。 那些能消费得起的官家夫人,喜欢的便是不亲民的价格,同老百姓的吃用拉开档次。 虽然卖的量有限,但这一整天,脂粉铺子的进账也在数百两,十分可观。 金蝉面不改色地核拨算盘,玲珑拎着珍馐阁的点心,时不时地盯着锦盒咽口水。 小姐说要带给小王爷尝尝的,可是香味太诱人了,好馋。 宝萝将锦盒接过来,一脸警惕地盯着玲珑,生怕这厮没等拎给小王爷,就自己先吃了。 “人还是太少了。”金蝉还是不大满意。 “不急。” 凤轻彤这个生意,挣钱的日子都在后头,无需争朝夕利润。 跟玲珑坊、珍宝阁比起来,新开业的“来盒脂粉”不死不活地挺过了半个月。 这一日,店里迎来了一位贵客,也是凤轻彤一直等待着的人,礼部尚书家的掌上明珠,罗玉清。 第42章 去或不去 罗玉清如约而至,二人进了后院。 不到半刻钟,罗玉清拎着两盒口脂离开。 “我出去一趟。”得了该得的消息,该凤轻彤动起来了。 玲珑在店里帮工,宝萝随凤轻彤一路前往神医白苏的落脚处。 说来也巧,白苏所住的院子,恰好就在距离“来盒脂粉”不远的街巷尽头。 小丫鬟充满匪气的敲门声,引得小六嚷嚷起来:“来了来了,敲什么敲?” 小六一边不满地嘟哝,一边打开门,见门外站着一身素服的凤眼少女,怔了下:“安平郡主?” “我尚在孝期,不便入内,让白苏出来。” 她的口吻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好”,根本没有邀请世所罕见的神医的自觉。 小六抓了抓头发,安平郡主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呢,他合上门,回去启禀公子。 “郡主姐姐!”小六刚进去,大门再度打开,探出一个俏皮的小丫鬟,她一双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凤轻彤的丹凤眼,秒变迷妹脸。 正是上次跟在白苏身边的丫鬟,春娟。 凤轻彤友好点头,冲着春娟招招手,“你也在。” 春娟蹬蹬蹬地跑到她跟前,小手大胆地拽住了凤轻彤的衣袖:“郡主姐姐,你真好看。春娟喜欢郡主姐姐的眼睛。” 妖而不媚、艳而不俗,同眉宇之间的英气矛盾地共存着,极为漂亮。 从未被人如此直白地夸奖过相貌,凤轻彤诧异过后,眼底浮现些许笑意,揉了揉小姑娘软绵绵的小脑袋。 嗯,比家里那秃小子的脑袋手感好。 “春娟也很漂亮呢,长大一定是个美人。” 小姑娘一双眼睛都亮成了星星,毫不掩饰对凤轻彤的喜欢。 春娟心思单纯,真诚的目光打动了凤轻彤。 她朱唇微抿:“欢迎你多去府上做客,我准备好吃的点心给你,好不好?”丹凤眼狡黠地眨了眨:“要是多拐带你家公子过去,我送你礼物。” “好啊好啊!”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春娟就无情地将自家公子卖了。 说笑间,小六跑回来,神色不自然地道:“郡主见谅,我家公子不适,不便见客……” 凤轻彤眼尖,已经看到半遮的门内,露出一抹白色的衣角,很快隐去。 “哦……”凤轻彤从衣袖里掏出一盒香料,正是昨天白苏看中的那一盒,“啧啧”两声。 “可惜了,昨天你家公子喜欢的香料,我特意着人又调了一盒送他。想不到好心当成驴肝肺。既然他身子不适,那我就卖了。” “不许卖!” 突然,从门内跳出来一个白衣公子扑上来夺香,被凤轻彤灵活地躲开,咬牙切齿地低吼:“凤轻彤你就是个奸商!” “白苏你就是个庸医。” 凤轻彤面不改色心不跳,斗嘴她还没怕过谁。 “你要继续在这里耍嘴皮子,我也奉陪,不过赌约马上就要见分晓了,你去是不去?” 罗玉清送来消息,那萧国使臣以“受了风寒”为由,赖在距京城百里开外的驿馆,死都不挪一下,已经拖延了十日之久。 十日,已经是太子等待的极限。 今日,他必会以此为借口,试探白苏的忠心。白苏去给萧国使臣看诊,他们友谊的小船还能继续航行;白苏拒绝,那么,不可用之人,太子不会再有耐心哄骗了。 漂亮的丹凤眼满是精光,凤轻彤手上把玩着那盒香料,连哄带骗的,勾得白苏心神荡漾。 爱香如命的白苏哪里受得了,戴着兜帽便跟凤轻彤上了马车,投降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小六再度抓了抓头发,“公子怎么朝令夕改的……” 之前还说,打死都不再搭理安平郡主了呢。 春娟捂着嘴偷笑,郡主姐姐可真是把公子的七寸捏得死死的。 昨日在“来盒脂粉”吃了瘪,今天就有香料送上门,白苏那个得意啊。 他瞧着兰花指、捏着香料盒,甚至不舍得打开盖子,就着那盒眯着眼深嗅一口。 这香料虽然不若“君心”那么冷沁幽雅,却别有一番幽兰滋味。 白苏平生踏遍凤朝国,还没碰见过如此惊才绝艳的调香之人。 “高手啊,高手……”娘娘腔声里满是沉醉。 凤轻彤冷嗤一声,若白苏知道他见死不救的那位就是调香的“高人”,会不会悔青了肠子。 马车行了不到半刻钟,便停在了太子府门口。 白苏掀开帘子一角一瞥,冷哼一声:“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待会儿你自己进去。” 凤轻彤不能露面,否则不是明晃晃告诉太子,她是来撬神医的。 少女轻轻敲了敲马车小几:“今日太子定会主动开口让你帮忙治人。你先跟往常一样,端着架子别应,然后偷听太子和属下会如何处置你。” 以太子的脾性,用不了的人,必然会斩草除根。后续只要白苏不听掌控,接二连三地拒绝太子的要求,太子必然会失去耐心,出手除掉不听话的棋子。 凤眸微眯,要是太子真敢动手,她就只能让穆王府参与进来,保护白苏跑路了。 “本公子一介堂堂神医,你竟然让我偷听?”白苏可不知晓凤轻彤复杂的心情,声音扬得极高,那娘娘腔的尾音甩得极刺耳。 “你可以再大声些,最好让太子知道咱们俩在一起。” 凤轻彤凉凉地瞟了白苏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气得白苏想掀桌。 那是什么眼神?!说谁无理取闹呢?! 可白苏不能反抗,因为他刚刚白拿了一盒香料。 不知什么时候,白苏在凤轻彤面前就莫名怂了。 “想让我送你香料,你就听我安排。” 太子是不是真心拿白苏当知己,听听他在心腹面前如何谈论白苏就知道了。 此举一劳永逸,可白苏的内心却很挣扎。 自打上一次从太子府出来,连着几天他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太子的邀请。 白衣男子攥紧了拳头,摔碎的茶杯还历历在目。他知道,自己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信任一旦龟裂,就会无限度地加深加大,直至粉粹。 可对比失去知己的失落,白苏反而更在意的,是在凤轻彤面前承认他识人不清。 太没面子了。 白苏的自尊和骄傲,容不得他逃避现实。 拖得越久,越没有意义。 凤轻彤看出了白苏眼底的挣扎,也不催促。 去或不去,都在白苏。 她知道,内心挣扎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能说明问题了:白苏对太子起了疑心。 白苏天人交战半晌,终于决定面对现实。 “春娟,小六,你们随本公子一道。” 第43章 烫手山芋 适逢太子府的小厮出门,正好遇上了已经走到府门前的白苏,小厮忙不迭笑着行礼:“这可是赶巧了!公子和太子殿下果然心有灵犀,殿下正命小人去寻您呢!” 太子殿下早就吩咐过,在外不得直呼公子“神医”之名,以免走漏了风声。 这个凤轻彤,竟然料得这么准? 白苏面上一如既往地倨傲随性,心里却暗自道,这个凤轻彤,竟然料得这么准?太子果然正要找他。 他轻扬下巴,那略显娘娘腔的声音轻哼一声,“殿下可是有事找本公子?” “是,公子请!” 白苏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门口的马车,朝小厮吩咐道:“带路。” 目送白苏进了太子府,凤轻彤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冲宝萝道:“回府。” “小姐,不去店里吗?”玲珑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可还早呢。 “不去了。” 等白苏知道了真相,他那个骄傲蛮横的脾气,说不准会迁怒自己。万一在外头闹腾起来,穆王府想低调就难了。 到穆王府里关上门,随便白苏怎么闹都行。 且说白苏进了太子府正厅,见太子正跟永安侯府的赵康说话,心里涌上一股厌烦。 上一次,太子有意无意试探的时候,赵康也在。 他目不转睛,只当没看见赵康,笑着向太子殿下行了一礼。 白苏今日一身白衣飘飘,通身染着一股淡淡的幽兰之气,煞是好闻。 若是不开口说话露出娘娘腔的音调,端得是翩翩贵公子、遗世而独立。 太子笑着虚扶白苏:“都是自己人,白兄无需多礼。” 出身草芥,白苏原也不爱那些个繁文缛节,他随性起身,不等太子赐座,就兀自坐到了下首。 白苏一番行事,皆落入赵康眼中。 鹰目划过一道精光,这狗屁神医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真以为能跟太子殿下平起平坐么? “白兄,萧国的使团不日将抵达京城,偏那使臣感染了时疫,就停在距京五十里外的宏城,再不近前。” 太子叹息一声,俊颜愁眉不展,“朝堂之上,百官束手无策。” 想也知晓,那萧国使臣十有八九是装病,却无人敢去探个虚实。 生病为虚、谈条件为实,哪个官员敢擅自点头答应? 生病非虚,必得寻个极好的大夫药到病除,让萧国再无借口推脱入京才行。 众人推来搡去,这差事,只有身为储君的太子殿下前往,才进可攻、退可守。 “哦。” 对政事浑然不感兴趣的白苏可听不出这话里的机锋,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让太子的接下来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他给赵康使了个眼色,赵康适时接茬: “太子殿下忧心萧国使臣之事,连日来吃不香睡不着。白公子既为太子知己,可愿为太子殿下分忧,亲自前往宏城一趟,探探那萧国使臣的虚实?” 年不过二十的赵康,嘴角已经有了深刻的法令纹,说话的时候,那纹路时现时隐,看得白苏强迫症都要犯了。 “宏城没有大夫么?”白苏微微偏头,看向赵康:“小小的风寒都得靠本神医出手了?” “额……” 赵康自以为理由充分,可这些理由到了神医那,却漏洞百出。 既然是神医,哪有随便出手的道理。 “白兄不想去?”太子微微一笑,丰神俊朗的容颜看不清喜怒。 “太热了,身子乏,不想出远门。”这惫懒性子,倒像白苏会说的话。 “既然不想出远门,到近处也无妨。”太子手中的折扇微微煽动两下,眼皮一耷拉,不知在想些什么。 受了提点的赵康,立刻会意,接茬道:“白公子,永宁侯府的老夫人患风湿多年,备受折磨。太子殿下曾承情于老夫人恩典,若公子能为老夫人祛除病痛,也好缓解太子心中内疚感激之情,您以为如何?” “没兴趣。” 已经瞧出这主仆二人的套路,白苏拒绝得干干脆脆。 好么,看来今日果然是以邀请之名,试探白苏忠心之举。 凤轻彤那魔头讨厌是讨厌了些,看人的眼光,当真比他犀利得多。 不知为何,白苏心底的愤怒多过失望。 “你别不识好歹?太子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请你前去乃是看重你……” 不等太子说话,赵康已先怒了,奋起拍桌,指着白苏的鼻尖怒道:“君臣之礼你懂是不懂?” “太子还没说什么,你便跟个跳梁小丑似得蹦出来,君臣之礼你懂吗?” 白苏声音本就有些娘娘腔,此刻回怼,竟让赵康有一种泼妇骂街的既视感。 “还是说……”白苏轻啜一口茶,白皙的手指将茶杯轻轻一撂,发出“咔”的清脆响声。 “太子殿下想让白某去,又怕白某不愿,所以才跟赵公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想要胁迫白某?” 他行事漫不经心,可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此言一出,太子立刻朗声道:“偏你话多。宫中那么多御医,还治不了个风寒风湿了?赵康就是这个冲脾气,白兄莫要怪罪。” 最后一句,却是向着白苏说的,口吻温和善意,没有丝毫因白苏无礼的气恼之感。 说着,太子瞟了赵康一眼,赵康即刻起身致歉: “是属下急躁了,还请白公子勿怪。” “没旁的事,白某就先告辞了。” 白苏懒洋洋地起身,跟对方机锋了一阵子,实在心累,他懒得再应付。 “白兄慢走。”被驳了颜面,太子神色不见任何异常,跟以往一样,笑着送人出了内院,这才跟赵康折返回了正厅。 “来人,关门。” 正厅大门紧闭,白苏出了太子府门,便跟小六悄然攀过了门墙,留春娟守着马车。 二人错过几茬儿巡查的太子府兵,藏身到了正厅的房顶。小六掀开瓦盖,二人偷听着屋内的谈话。 “啪”! 未闻人声,白苏就先听到了摔碎茶盏的声音。 “不识好歹的贱民!” 没了礼贤下士的温和嘴脸,此刻太子英俊的五官扭曲着,手中的折扇也被他折成两段! “太子殿下息怒!不过是起子草民,粗鄙无礼了些,态度不够恭敬也是有的。”赵康不动声色地给白苏上眼药。 “他若仅是不够恭敬便也罢了!你方才也看到了,本宫三番五次要他出手,白苏那贱民一次都不曾答应!以后还如何为本宫所用?!” 白苏脸色一白,那“贱民”二字,听得是清清楚楚。 此前太子不允他共用一杯、一听到他声音尖刻便皱眉的细节,历历在目。 原来,在所谓“知己”的心中,他白苏不过是一介贱民。 若不是有这一身医术,只怕太子连跟他说话都觉得是白苏高攀了吧? “神医是殿下的一张底牌,未来说不定能起大用。如今小事他不肯,大事他不愿,这般任性,殿下……” 赵康迟疑了下,只听太子冷声道:“有话便说。” “那神医恐怕就不会变成我们的底牌,而是不可控的烫手山芋了。” 第44章 杀心 “老五牵线将白苏拉拢了来,又让本宫准备上好兰香送之,本就是为了在最后关头出奇制胜。” 太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现在,棋子不听话,奇招就会变成可能反噬自身的险招。 “白苏医术高强,若为大皇子等人所得,只怕殿下便凶险了。”赵康一语中的、切中要害,为白苏下了最后一道催命符。 屋内太子面露寒光,眼底杀意尽显。 “既然不能为本宫所用,赵康,你便……” 正厅里安静了一瞬,听得屋顶的白苏遍体升寒。 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太子对他动了杀心! 赵康略带兴奋的应声:“是!属下定然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果然! 白苏脸色惨白,身形一颤,却踩落了瓦片,瓦片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谁!” 伴随着屋内太子一声低吼,小六再不迟疑,背着自家公子便如苍鹰一般,掠过房顶,飞身隐匿而去。 “殿下!可是白公子去而复返?”赵康脸色一变,已然有了猜测。 说不准,白苏早就对太子的动机起了疑心,万一再被凤轻彤撺掇一二…… 等一下! 白苏推拒太子邀请、表现冷淡,正是从去了穆王府之后开始的!莫非,上一次白苏前往穆王府,就已经被凤轻彤给蛊惑了?! 思及此,赵康脸色大变! 他双手抱拳,正欲禀告,却见太子神色难看,看来已经将事情的关键联想到了穆王府的头上。 “殿下,怎么办?” “截杀了,提头来见!” 既然撕破了脸,也被白苏听去了真实意图,那此人便更不能留了! 好好的一步奇招,让凤轻彤那个混不吝给毁了,太子气得咬牙切齿。 “是!” …… “公子,咱们去哪儿?”小六一边在京城的房顶上飞跃,一边扭过头问道。 小院是断然不能回了,太子一行被惊动,只怕最先被查封的便是他们的栖身院落。 白苏脸色苍白,目光浑浊,显然还沉浸在太子要杀他的震动之中。 那般丰神俊朗、英俊潇洒的明主,撕破脸皮之后,竟是那般丑陋不堪。 小六半晌等不到回答,咬了咬牙,索性往穆王府飞去。 刚落到穆王府的门前,小六猛然一拍脑袋,“糟了!” 春娟还在太子府门外等候呢! “公子!小六!”穆王府大门敞开,春娟从里面跑出来,见自家公子面如土色,有些讪讪地不敢靠前。 “你回来了?还好吗?”小六不住地上下打量春娟,松了口气。 人没事。 “是郡主姐姐让宝萝姐姐接我回来的。”春娟点点头。 太子府形势不妙,最先殃及的便会是候在门口的春娟。 幸好安平郡主有先见之明。 “凤轻彤人呢?!”方才还浑浑噩噩的白苏,乍一听到始作俑者的名字,总算来了精神。 他二话不说就往院子里冲。 直到这一刻,白苏已经转过弯儿来了。 这起子凤家兄妹,没一个好东西! 五皇子凤玚跟他是旧相识,欲以他为敲门砖投诚太子,利用了白苏的喜好,让他误引太子为知己。 太子看似英明宽厚,实则三番五次都想利用白苏的名头为太子办事,想让白苏当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王牌。 真真可笑! 而凤轻彤这个小狐狸,手段却更胜一筹。 非但拿捏住了他的喜好,还彻底戳穿了太子虚伪的面目,又想让太子跟他撕破脸,还要让白苏承情,转而投向穆王府。 这些人里头,最可恶的,便是凤轻彤!白苏是何等骄傲之人,一手医术行遍天下,饶是帝王之尊,为了性命也要曲意讨好。 想不到竟然在凤朝国吃了这么大的亏,被诓骗着接连救人,他怎能服气? 待会儿,他定要让凤轻彤好看! 白苏在院子里兜了好几圈,才惊觉自己还在前院兜圈子。 跟在身后的小六和春娟望着他神色变幻不定,一时间也不敢开口提醒,只得陪着白苏在穆王府前院兜兜转转。 “凤轻彤人呢?!”白苏深吸一口气,冷声道。 “在后院校场点兵。”春娟老实答道。 “点兵作甚?”白苏直眉微蹙,冲冠的怒火已然到了倾泻的边缘。 “郡主姐姐猜到公子要来,太子府见不能摆弄公子,必会起杀心。她说倾尽穆王府之力,也要保公子平安离京。” “……” 穆王府被圣上不喜,没落多年。白苏漂泊在外亦有所耳闻。这也是为什么凤轻彤费尽心思也要救治穆小王爷的原因。 如今,她却要为了自己这个外人,跟太子对抗。 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满腔怒火都在这一刻化作一股难言的委屈,白苏气势汹汹地冲到后院校场,发现凤家三姐妹并穆小王爷都在。 她们都穿着轻便的衣裳,除了穆小王爷身子孱弱,就连那金家姐弟都背着小包袱,一副准备跑路的样子。 可见春娟所言不虚。 凤轻彤也不是摆摆样子,她是真的打算跟太子府硬刚。 “……那么多上好的脂粉啊,你都不说给二姐留两个,现在可好,事发突然,倒是都便宜了太子!” 二姐凤熙彤还没享用过“来盒脂粉”的口脂香料,就要被迫为了外人准备离京,心疼得直揉胸口。 “二姐放心,只要咱们逃离京城,等小金铭能做香料了,要多少给你做多少。”凤轻彤哄人的口吻极不走心,一听就是在瞎扯。 大姐凤淑彤无奈摇了摇头,什么时候了,两个妹妹的日常斗嘴仍不停歇。 小弟凤玖轻咳两声,眼底都是笑意。 穆王府丝毫没有要逃命的窘迫,更像是一家子准备出去郊游。 看到白苏的瞬间,锐利澄澈的凤眸一亮。 “你可回来了。太子真面目暴露了吧?” 白苏咬着后牙槽,冲凤轻彤点了点头。 “你偷听被发现了是不是?” 骂人不揭短。偏偏凤轻彤这几句话,都死死地摁在了白苏不长脑子的伤口上。 仿佛她早就意料到了,充分衬托白苏的愚蠢。 “你还有完没完,疯了吗?闹这么多护卫作甚,你想造反啊凤轻彤?!” 尖刻的娘娘腔吼得异常粗暴,凤轻彤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这厮也太吵了。 “你放心,我们只是护送你出京,没打算以命搏命。” 她又不傻,大仇未报,怎么可能让穆王府葬送在京城外。 那不是白送给狗皇帝的机会么? 第45章 早有后招 凤轻彤早就合计好了,以白苏的医术,控制穆王府四个遗孤不过举手之劳,到时候他要挟四人离京,穆王府明面上为跟随主子、监视白苏,暗地里保护白苏、拖延太子府兵。 以狗皇帝爱重颜面的性子,绝不会让太子的人为了“传说中的神医”,伤害丧父丧母的穆王府遗孤。 等白苏一离开京城,凭借他以往隐匿藏身的手段,还不是天地任他遨游? 前一刻还恨不能掐死阴谋算计的死丫头,这一刻,白苏又被凤轻彤的真心袒护弄得感动不已。 识人不清的自尊心还没来得及放下,他神色复杂地道:“逞强!对抗太子,你能有什么法子?” 分明都裹着铺盖准备远走高飞了! “你莫不是被太子气糊涂了?”凤轻彤跟看傻子一般看着白苏。 “你只要以为小玖看诊近身,将他挟持上马车,再把我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绑了,府中护卫只能束手就擒。多简单。” 连前后因果凤轻彤都编好了,谁来逮白苏,她就用这套说辞哄谁。 “等一下,”白苏下意识地看向玲珑身后的大布包,“不是跑路,你们拎这么大包干什么?” “白公子,这是吃的呀。” 玲珑肉嘟嘟的手拍了拍布包:“做戏也得吃东西不是?” 饿着肚子跑不远的。 “那这些护卫……” “一边大喊保护郡主小王爷,一边拦着太子的人不伤害你,让你跑远点。” 凤轻彤说得理所当然,凤家姐弟三人还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对这个计策深以为然。 “……”气血攻心,白苏身形一晃,小六和春娟眼疾手快地扶住自家公子。 这天杀的凤轻彤! “谁要你多管闲事!”白苏站直了身子,又羞又恼,只觉方才的一腔感动都喂了狗! “我们把你拖下水,总得护你周全。”凤轻彤是谋算的心思重了些,可不代表会任由无辜的白苏丢了性命。 何况,小弟凤玖的毒症,还指望白苏妙手回春呢。 “老子用得着你帮?散了,全都散了!”白苏气哼哼地冲着那些挥挥手。 “小看人,本公子依靠自己也能逃出生天!” 白苏一边气愤难当,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支信号烟花,“砰”地一声,那烟花在穆王府的上空化作一朵蘑菇云。 “白公子,这是什么东西?” 小弟凤玖稀奇地望着已经用完的废弃信号烟花,还想张嘴,就呛了风咳嗽起来。 “病痨鬼少说话。”金铭嘴上毒舌,却是出于关怀。 小弟凤玖无奈地道:“都说了我不是病痨了……” 他是中毒,中毒! 凤轻彤漂亮的丹凤眼也亮晶晶地盯着白苏手里飞废弃的信号烟花,“哇,神医,你有后招?” “哼,本公子闯荡江湖多年,怎么可能被太子拿住?”白苏自得地扬起下巴。 终于挽尊了。 “烦人精,大白天的发啥求救信号?” 不等凤轻彤追问,一个形如乞丐一般的小老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顶。 没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到的,出入穆王府如同无人之境。 “老财迷?”二姐凤熙彤微微一诧,惊呼一声。 此人穆王府也不陌生,正是曾深夜到访的游医前辈! “前辈?”凤轻彤一诧,漂亮的凤眸微弯,神情似笑非笑。 那小老儿见到凤轻彤,压根没敢接话茬,下意识地脚底一滑就准备开溜。 他还欠了四个问题没答! “别走别走,把我捎上!太子那狗东西要来抓我了。” “真麻烦。” 随着老人家落地,一把拽住了白苏的衣领,粗暴地往背后一甩一背,就再次跃上了房顶。 “小老儿还稀奇呢,那么多太子府兵都往穆王府来了,感情是你小崽子搞的事!” 老头儿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丢下一句:“闺女,你骑小六。” 他背着白苏几个起跃就没了踪迹,堪称“身轻如燕”。 仿佛背得不是一个大男人,而是一袋子面。 小六认命地背起春娟,“郡主,告辞了。” 趴在小六的背上,春娟弯了弯眉眼,冲着王府里的人挥挥手:“郡主姐姐,再见。” 小六学着游医老头儿的操作,跃上房梁几个起跃,也看不着人了。 徒留穆王府一行人望着空荡荡的屋顶,风中凌乱。 凤轻彤望着老头儿和白苏离去的方向,凤眸微眯。 好啊,这老头儿之前还说不认识白苏呢,搞了半天,他们是忘年交?! 素裳少女轻轻摩擦着下巴,骗她,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大姐凤淑彤率先回神,即刻命所有护卫悉数散去,各司其职,免得被太子府的人看出端倪。 很快,后院校场护卫退得干干净净,只余凤家姐弟四人并金氏姐弟。 “三姐,咳咳,他们就这么走了?”小弟凤玖轻咳几声。 “嗯。”凤轻彤的眸子越发清澈明亮。 白苏能自保,省去了穆王府不少麻烦。 “那是不是说明,咱们不需要跑路了……”二姐凤熙彤双眼一亮,那么多胭脂水粉不会便宜太子了! “几位郡主、穆小王爷,我们也先告辞了。”金蝉疏离地点点头,拉着弟弟金铭回自己的院子。 小弟凤玖冲金铭挥挥手,金铭一怔,傲娇地扬起头,结果因为呛到,咳了一路。 现世报来得太快。 凤玖无奈摇头,他的新玩伴怎得性子如此别扭。 蜗牛扶小弟凤玖回去歇息,二姐凤熙彤的注意力全都在脂粉上,粘着玲珑去了凤轻彤的院子,凤轻彤和大姐凤淑彤去前院。 白苏是走了,善后事宜尚没有完全结束。 “咚!咚!” “开门!” “穆王府人等!在下乃太子府幕僚赵康,若尔等再不开门,便休怪在下不客气!” “又是赵康。”走到前院,凤轻彤已然听到了赵康的喝骂,她轻嗤一声。 “三妹……”大姐凤淑彤神色坚定:“我去。” “不用,打发个把人,无需大姐出场。” 少女神色坚定,握住大姐凤淑彤的手,“恶人我来做,大姐,你回去处理庶务,跟往常一样即可。” 大姐凤淑彤身形一晃,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你要对付赵康?” “那得看赵康是不是要对付我穆王府。” 别说什么“太子幕僚”这种算不得官身的称谓。 就是赵康的老爹永安侯本尊,想要轻贱穆王府,也得看凤轻彤答不答应。 少女眉目凌厉,俨然是不准备给赵康留脸面了。 大姐凤淑彤同情地瞟了一眼门外,“好,我回去了。” 大姐凤淑彤彻底当了甩手掌柜,凤轻彤命管家寻来霍统领。 她左手站着宝萝,右手立着霍青,两个武力担当给了凤轻彤足够的底气。 “开门。” 准备打狗。 第46章 搜府! “快开门!” “否则我们就撞门了!” “咚咚,咚咚……” 赵康面色不善地眯着眼,示意府兵继续撞门。 “一,二,三!” 正蓄力撞门的府兵突然手上一轻,那原本紧闭的大门骤然大开,撞门的人没稳住力道,一个个接连栽了跟头! 巨大的木头桩子砸下来,穆王府门口响起此起彼伏的呼痛声,撞门的府兵好不狼狈。 “赵康,你又来了?” 门前,一身白衣孝服的素裳少女身形笔挺、眉宇刚毅英气,那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盛满讥诮地盯着赵康,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她的身侧,跟着神色肃杀的穆王府护卫统领霍青;以及那个俏丽萝莉脸的消瘦丫鬟,宝萝。 “凤轻彤,我怀疑你们窝藏重犯,现奉太子手令,搜查穆王府!” 赵康一脸阴沉,深刻的法令纹带着几分刻毒,将薄薄一纸手令举起,昭示着“师出有名”。 上一次在穆王府受辱的画面历历在目。这一次,他要一雪前耻! “呵,”小丫鬟宝萝皱了皱秀气的鼻尖:“又打着太子殿下的旗号招摇撞骗。” “你!这手令是真的!”赵康冷声道:“一个小小的丫鬟,敢质榷太子旨意?” “你不过是一介白衣,想搜查穆王府也不够格。” 凤轻彤双手抱臂,饶有兴趣地打听:“重犯是谁啊?” 还装蒜? 赵康冷哼一声,他倒要看看,等把白苏从穆王府提溜出来,凤轻彤还能不能这般逍遥自在! “少废话!来人,搜!” “是!” 太子府兵训练有素,一声令下,齐齐跨出一步,气势唬人。 凤轻彤轻嗤一声,“来啊!” 霍统领手中长枪一震,穆王府门内、凤轻彤三人身后,已然集结到一处的王府护卫列阵以待! 王府护卫统一穿着铠甲、面目冷肃,就连那锈迹斑斑的长矛都泛着森森血光。 战场血洗过的男儿,跟守在京城太子府享受太平盛世的府兵气势截然不同。 两相对比,高低立现。 “你敢抗旨?”赵康脸色十分难看,再耽搁片刻,说不准那滑不溜手的白苏便从后门跑了。 一个府兵走到赵康面前,低声道:“属下已经派人将穆王府团团围住,就是一只苍蝇也插翅难飞。” 赵康满意点头,挥手示意府兵退下。他冲着凤轻彤冷笑一声。 今日,他便要跟凤轻彤耗到底。 “太子旨意,穆王府自然不会违抗。只是赵康,你说我穆王府窝藏重犯,便形同确凿王府谋逆。这可是重罪,一旦出了差错,你可担待得起?!” 凤轻彤收敛了戏谑之意,锐利如刀的冷眸盯准了赵康。 今日,她也不准备善罢甘休。 既然赵康不长记性,她就教赵康好好做人! 赵康脸色一变,凤轻彤这魔头又要给他扣高帽子。 应下,便等同于太子怀疑穆王府有谋逆之嫌;若不应,他的人亲眼见白苏逃进了穆王府。 不抓住白苏,赵康没法交差。 为今之计,只有硬着头皮死咬着不松口,只要抓到了白苏,太子自然会为他兜底。 “安平郡主严重了。什么谋逆不谋逆的。太子殿下要捉拿一要犯归案,这京城的勋贵自然都是要搜的。安平郡主,行个方便吧。” 收敛了怒火,赵康四两拨千斤,先推却了“谋逆之嫌”的大帽子,又表明要搜府的态度。 这厮倒学精了。 凤轻彤眯着眼睛:“赵康,穆王府除了我弟弟凤玖,再无外男。” “有没有,得搜过才知道。” “本郡主说了没有。你难道是质疑本郡主的话?” “职责所在,郡主,得罪了。”赵康暗暗提醒自己,决不能轻易被凤轻彤挑起怒火,中了圈套。 “行吧。” 凤轻彤突然松口,漂亮的丹凤眼满是无奈:“本郡主说了没有你不信。看来只有‘眼见为实’了。” 原以为太子府兵同穆王府免不了硬碰硬,岂料对面刚毅锐利的女子突然松口,赵康心中警铃大作。 凤轻彤又搞什么幺蛾子? “进府搜查可以,但穆王府不是你寻个借口手令便能搜查的地方。” “你待如何?”继续负隅顽抗吧,赵康倒是要看看,凤轻彤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打个赌如何?若你抓到人,穆王府便于金銮殿前负荆请罪;若你污蔑穆王府窝藏重犯,便得当着京城百姓的面,杖责五十,以儆效尤!赵康,你可敢赌!?” 无双的凤眸如同出鞘的宝剑,迸射出阵阵寒光,那冷冽冰魄之感削着赵康的面门而过。 赵康一怔,回身看去,发现街巷四周都若有似无地探出不少脑袋,已经有不少人等着看热闹了。 中计了! 赵康恨不能给自己两个耳光。 怪不得从方才开始,凤轻彤就拉着自己在府门前废话一通,感情是在等百姓围观! 他临阵退缩的话,非但保不住自己的颜面,太子殿下也会为人诟病跟皇亲不睦,到时候免不得推赵康出来背锅。 可若就这般应下,赵康总觉得不妥。 万一……白苏真不在穆王府呢? 不可能!赵康立刻摇头否认了这种可能性。 他们的人紧紧咬住了白苏的小厮,亲眼见到人进了穆王府。 赵康从太子府赶到穆王府不过几盏茶的功夫,白苏一个大活人,还能飞了不成? “赌就赌!”就算是套,赵康也只能硬着头皮钻了! 凤轻彤微微侧身,穆王府护卫统领霍青大手一挥,护卫即刻散去归位。 太子府兵长驱直入,将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 正院书房,只有一个处理庶务的华淑郡主。 华仪郡主在自家三妹的小院试用口脂,见人闯进来,杏眸冷诧,指着赵康的鼻子骂“登徒子”。 擅闯女子闺房,可不是“登徒子”? 赵康碰了一鼻子灰,忙不迭退出来。 他亲自搜查了穆小王爷凤玖的小院,那病秧子躺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听说搜查只摆摆手,任赵康为之。 “启禀赵公子,没有。” “公子,后院也没有。” “校场、马厩搜过了,没有白公子的影子。” “赵公子,前院只有金家姐弟二人,并无旁人。” …… 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 赵康脸色越来越白,绝望一点点占据心房。 站在穆王府的院中,他将从搜府前到搜府后的诸事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不能接受,白苏确实不在穆王府的事实。 赵康铁青着脸,望着悠哉命人准备好杀威棒的凤轻彤,正一脸看好戏地等着打赵康的屁股,他的脸色就黑沉得能滴出墨来。 “去把金家姐弟带来!那白苏医术非凡,易容了也未可知!” 这一次,负隅顽抗的人,变成了赵康。 “放开小爷!你们这起子蛮人,撒手!” 金铭清脆的毒舌声在穆王府院内响起,分外亲切。 赵康大刀阔斧走过去,狠狠地蹂躏了金铭的脸颊,直到把小少年消瘦的脸颊揉了个通红,赵康才撒了手。 没有易容。 完了,全完了。 赵康缓缓转向凤轻彤,对上那双盛满戏谑的丹凤眼,风华无双。 第47章 活捉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穆王府门前人头攒动。 围观的百姓都在小声讨论着,在府门前当众挨了五十杖责的赵康。 “永安侯府的公子,怎么偏生要跟穆王府过不去?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人家是拿着太子殿下的手令来的,结果人没搜到,被安平郡主给惩治了……” “啧啧,不长记性。这五十杖挨得不亏!” “谁说不是呢,安平郡主哪是好惹的……” …… 五十棍,穆王府的人打得结结实实,赵康颤抖着苍白的嘴唇被下人从凳子上扶起来,站立都困难。 他抬起一双刻毒的眼睛,望着站在府门前的刚毅少女,如同一枚盾牌,隐隐将穆王府笼罩在她的羽翼之下。 已经出了热孝,可女子仍旧一身白衣,只有隐约可见的暗纹随着她的行走若隐若现,才能看出这裙衫并非孝服。 “赵康,你若再不长记性,下一次,可就不是五十杖这么简单了。”凤轻彤意味深长地提醒道。 穆王府,不是他能轻慢得起的。 愿赌服输,赵康无话可说。 “在下有一疑问,还望郡主解答。” “说。” “白苏其人,究竟在哪?”赵康笃定了穆王府藏匿白苏。 “走了啊。” 漂亮的凤眸无辜地眨了眨,“你们来之前他被一个高手飞檐走壁带走了。” 拖了这么久,白苏肯定已经藏匿身形。 再想找他,可就难了。 “什么?”已经被救走了? 赵康咬牙切齿地道:“你怎么不早说?” 他悔啊!要是没在穆王府耽误了这些功夫,说不定还能在城外将人追上! “本郡主问你重犯是谁,你没说啊。你要是说了,本郡主不就告诉你了。”凤轻彤双手一摊,更无辜了。 脑海里浮现出凤轻彤讥诮冷厉问话的样子,赵康哪里想得到,凤轻彤真的会有问必答? “噗……”赵康被气得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赵康是被抬着回永安侯府的。 太子得了消息,赵康拿着手令搜查穆王府,非但无功而返,还被凤轻彤赏了一顿板子。而白苏,也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没了踪影。 太子气得掀翻了才上供得来的白瓷茶具。 且说游医老头背着白苏出了京郊,入了一片竹林,那是前往白苏秘密居所的必经之路。 游医轻功卓越,一路飞驰还有功夫挤兑白苏。 “让你别去京城玩,都说了那里水深,险些折了吧?临到头还得小老儿去救你!” “闭上嘴吧!施展这么久的轻功都堵不上你的嘴!”白苏闷闷不乐地回怼一句。 死老头,不会累吗? 游医老头如同大鹰展翅,眼看着就要飞出竹林的边界,突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直直袭向游医和白苏! “小心!”白苏再喊也已经迟了,无数锦衣卫从林中钻出来,已经形成包围之势! 游医心下暗道大意,十分迅速地将白苏往尚未扣住的大网缝隙一丢:“小六,接着你家公子!” 老头大喝一声,扭身就跟涌上来的锦衣卫对了一掌! 带头的锦衣卫,正是被自家大人发配过来的乔林,他一掌不中,反被老头掌中劲风击得后退数步,若非同僚垫着,只怕得飞出去数丈开外。 乔林一惊,此人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在场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如今,只有围困此人,才可能些许胜算。 “上!”乔林缓过一口气,立刻命人围攻。 白苏飞出去之后正好被赶来的小六接住,“公子,没事吧?” “死老头,你怎么办?”白苏惊得娘娘腔的嗓子都哑了。 “快走!小老儿自己能脱身!”游医老头本就是不出世的高手,此刻对战数名锦衣卫仍旧游刃有余。 “还愣着干什么?想让他们抓住你要挟小老儿不成?你个废柴,快滚蛋!” 不会武功的人,再逗留只会碍事。 “公子,咱们快走吧!刀剑无眼,前辈可顾不得咱们了。”小六拽住白苏的胳膊:“小人先护送您离开,再回来协助前辈!” 也只能如此了。 白苏一步三回头地被小六拽着离开,不大一会儿便隐没在竹林间。 确认白苏已经安全,游医老头儿再不留手,浑厚内力释放,将无数锦衣卫震倒。 乔林被震到五脏,疼得直不起腰,眼睁睁看着老头要脱困,气得捶地。 老头儿面上一喜,便欲飞身离去,“哈哈,这破网可套不住小老儿!” 身后突然袭来一股强劲的锐风,直冲游医老儿的去路,凌厉冷冽、势不可挡。 “大人来了!” 不知是哪个锦衣卫出声,乔林还没看分明,就见一道身着飞鱼服的黑色身影长刀出鞘,寒光骤然拦住了游医老儿的去路! 游医老头儿回头一瞧,乖乖,不是之前撵他的那个后生,又是谁? 男子眉目冷冽如刀,曾经一直放在身侧的绣春刀带着嗜血的寒光,锐不可当地击向游医老儿。 “怎得又是你?”这混小子,总是盯着他作甚? 游医老儿飞身一闪,只见那一身官服的男子又是全力一击! 横刀而来,非死即伤。游医老儿无奈之下,只能回身格挡。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那盾铁一般黑黢黢的家伙,竟生生阻隔了祁曜的刀芒! “好匕首。”冷漠的薄唇微抿,祁曜眼底划过一抹赞赏。 “那是!”游医老儿正得意,便被祁曜再度欺身攻上。 高手过招,缠斗在一处,乔林忍着疼站直了身子,眼看着那老头再度逼近他们的陷阱网,计上心来! “嘿嘿,你打不着,追不到!”游医老头轻功卓越,祁曜确实落了半截,可他心思缜密,目的根本不是伤人,而是活捉。 眼看着老头按照祁曜的布局入网,他骤然回身飞离。 打得正过瘾的老人家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以为祁曜是怕了他:“别走啊!再来打过!” “不必了。” 祁曜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冷笑,“前辈,承让。” 游医心头一凉,再一回头,发现他已经入网。 这批锦衣卫武功不如老头,逮人却是强中手,只听一声“起网”,顷刻间,老头便被乔林等人扎进网中,动弹不得。 “卧槽!祁曜你个走狗,耍无赖啊!?把小老儿放了!我们重新打过!小老儿还不信打不过你个后生了!” 祁曜双手抱臂,心情大好,锐利的剑眉微挑:“不打。” 直觉告诉祁曜,安平郡主一定会再寻这老游医的。 找游医,就等于找他。 “王八羔子!敢套路你爷爷!快把这破网撒开!” 祁曜置若罔闻,翻身上马,留给游医老头一个冷冽逍遥的背影,气得游医老头一路上指着祁曜不住地谩骂。 第48章 兵分两路 游医老头儿彻夜未归,躲入竹林小屋的白苏干等了一夜没合眼。 小六去打探消息,迟迟未归。 “这个老不死的,不会真被锦衣卫抓走了吧?”还说什么武艺高强,分明是逞强! 据说锦衣卫所可不是人去的地方。大多关进去的人都是竖着进横着出,尸体上没一块好肉。 若是他们严刑拷打,那老头能吃得消么? 春娟红了眼眶,小声问道:“公子,我爹不会没了吧?” “胡说!你爹‘祸害遗千年’,绝对死不了!”白苏尖利的娘娘腔透着几分心慌。 他也害怕。 害怕多年老友因自己的过失,殒命在锦衣卫的手里。 太子容貌丰神俊朗、平日行事温和谦逊,白苏死也想不到,翻脸无情的太子甚至惊动了锦衣卫的人竭力追杀。 “都怪我……”白苏带着哭腔喃喃道:“若不是我执迷不悟,也不会祸害了穆王府和老头儿。” 一提到穆王府,春娟双眼一亮,拽住白苏的衣袖: “公子!既然是锦衣卫办差,不知道郡主姐姐能不能说得上话?”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白苏双眼一亮,激动地一拍大腿。 凤轻彤那小狐狸鬼主意多,套路个锦衣卫不在话下! 说做就做,白苏即刻回屋,准备易容,跟春娟潜入京城。 …… 穆王府。 “阿嚏!阿嚏!” 坐在院落里的凤轻彤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尖,小声嘟哝:“有人想我了?” “骂你的人更多吧!”二姐凤熙彤又来到凤轻彤的院子里磨洋工。 昨天试了那么多口脂,三妹竟然一个都不送她!为了做个脂粉生意,花出去王府那么多开销,连亲姐姐都不孝敬一二。 真不懂事! 漂亮的丹凤眼瞧着自家二姐,“二姐,又来磨口脂了?” 二姐凤熙彤面上一僵,“咋了,我妹子的生意,还不兴亲姐姐占点便宜?”不能穿艳丽的衣裳,涂些淡色的脂粉总是可以的吧? 娇美秀气的少女仍是一身白衣孝服,只那衣襟和裙摆的暗纹芍花,甚是秀美。 二姐凤熙彤端是爱美的性子,重孝已过,她指甲上染了浅淡的肉粉色,不仔细都瞧不出来。 凤轻彤斜睨着二姐,一双凤眸似笑非笑,就是不松口。 二人僵持着,二姐凤熙彤率先败下阵来,她还得要脸,可心里又气不过,掏出帕子丢到自家三妹的脸上。 “死丫头!” 凤轻彤眯着眼睛享受道:“二姐,你帕子这么香,还用啥香料啊?哎,二姐,这就走了?” “顽劣不堪,哼!” 二姐凤熙彤轻哼一声,一溜小跑没了影儿。 凤轻彤眼底含笑,把脸上的白帕子抓在手里把玩着,丹凤眼眨了眨:“不知道白苏逃到哪儿去了。” 愿赌服输,总得回来治人吧? “郡主,不好了!小金铭晕倒了!” 玲珑肥嘟嘟的身子跑得极灵活,一脸惊慌地道:“奴婢已经让小厮去请大夫了!” 凤轻彤“蹭”地从石凳上起身:“去找人通知金蝉回来!” 她心底暗自叫糟。 白苏刚不知去向,小金铭就发了病,这可如何是好? 凤轻彤心急如焚,急忙赶去小金铭的院子,管家却在半道上把人拦住了。 “三小姐,门外有人求见……” “打发走!”除了白苏,现在哪有时间见旁人? 凤轻彤脚步一顿,脑子里划过一道精光,扭头问管家:“来的人你认识吗?” “属下不认识。” “走,去看看。”凤轻彤调转脚步,往门口去了。 管家和宝萝一脸不明地对视一眼。 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救治金公子吗? 抵达王府门房处,屋子里站着一个少女并一个年轻男子,他容貌普通且陌生,只有那一双眼睛让凤轻彤颇觉眼熟。 “看什么看?!”被那双锐利的凤眸盯得发毛,年轻男子按捺不住了,一开口,独有的娘娘腔便暴露了身份。 天降及时雨,白苏来得正是时候! “郡主姐姐,你快救救我爹吧……” “你们来得正好,快去随我救个人。”凤轻彤打断了陌生小姑娘的求助,随即一怔,他们也要救人? “救谁?” “救谁?” 凤轻彤和白苏同时发问,又同时一愣。 这都叫什么事儿? “来不及了,咱们路上慢慢说!”凤轻彤拽住白苏和小春娟的袖子:“一个一个来!” 赶往小金铭的院子,凤轻彤才知晓,游医老儿被锦衣卫给逮走了,生死不明。 “都怪我,不是为了救我,老头儿也不会被抓。”白苏神色黯然地道。 “现在不是责怪自己的时候。我们兵分两路,你留下看诊,我去锦衣卫衙门。”凤轻彤也不推辞,点头应下。 “多谢郡主姐姐!”春娟激动不已,一把抱住她的腰,撒娇地蹭了蹭。 “我凭啥听你安排?”白苏神色迟疑,心里还有些扭捏。 漂亮的丹凤眼朝天翻了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耍“神医”的派头呢。 凤轻彤一把勾住白苏的脖颈,“咱俩都是共患难的生死之交了,别在意这些细节。愿赌服输啊!”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白苏就想到他是如何被凤轻彤套路的,立刻瞪圆了眼睛,用那张根本不英俊的脸果断拒绝: “不治!” “你少哔哔,屋里那人就是给你调制‘君心’的,死了以后香料就没得用了,爱救不救。” 凤轻彤撒开白苏的脖子,彻底没了耐心。 “啥?”这狡诈如狐的女人,怎得不早说! 白苏一听,再顾不得凤轻彤触碰过他冰清玉洁的脖颈,立刻冲进了屋子里,拨开床边胖嘟嘟的穆小王爷凤玖: “起开起开,我看看!” 十分满意白苏的积极表现,凤轻彤眯着眼捏捏春娟的假脸。嚯,手感居然跟真脸一样。 “放心,肯定给你把你爹带回来。” “谢谢郡主姐姐!”小春娟激动地应道。 那全身心信任的目光,让凤轻彤压力倍增。 要去对付祁曜啊……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固执又爱黄金的走狗。 真麻烦。 “备车,去锦衣卫所。” “是,郡主。”宝萝领命而去。 马车驶向锦衣卫所,凤轻彤镇定思绪,思考锦衣卫抓游医老儿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白苏说是因为太子要抓他,可凤轻彤清楚,太子使唤不动祁曜的。 抓游医老儿,定然别有目的。 第49章 杀鸡用牛刀 “难不成,是因为穆王府?” 一想到祁曜可能推测出游医来穆王府的目的,凤轻彤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若被狗皇帝率先得知小玖有救,穆王府危矣! 白皙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扎进肉里传出阵阵钝痛。 不论付出任何代价,凤轻彤都得想办法堵住锦衣卫的嘴。 凤轻彤前脚刚走,金蝉后脚赶回,她望着趴在床畔、身形圆滚滚的穆小王爷,只礼貌点头,便警惕地盯着床畔把脉的陌生男子。 “你是谁?” “那便是神医白苏,为安全计,他易了容。”穆小王爷凤玖一边轻咳喘息,一边将自家三姐是如何激将白苏引他救人的事说了。 说及三姐,穆小王爷凤玖眼底满是欣赏钦佩。 金蝉全副心神都在昏迷的弟弟身上,闻言草草点头致谢:“多谢郡主之心。” “啧啧,体弱之症。” 白苏挂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特有的娘娘腔微扬:“你弟弟?” “是。”金蝉脸色苍白,一双眼睛粘在金铭身上,分毫不敢错开,生怕一转头,弟弟小命休矣。 “烧钱的病。”白苏起身写药方:“这病没啥难度,就是‘补’。” 神医白苏真的在为弟弟看诊的不真实感,让金蝉接到药方的时候,还有些飘忽的不确定。 她接过药方一看,什么“百年人参”、“何首乌”,哪个贵用哪个,可不都是好药? 还真让安平郡主给说中了。 “照着补上个十年八年的,人不亏空了,自然就好了。这点小病,还要叽叽歪歪地让本神医看诊,真是杀鸡用牛刀。” 白苏朝天翻了个白眼,还当他的“君心”真的保不住了。 “之前我弟弟已经服用过穆王府的千年人参,难道不会缓解体弱之症吗?” “进补也需要慢慢来,一下子补过了白搭。” 也就是说,百年人参能做的事情,用千年人参,就等于浪费了九百年的药性。 说着,白苏斜睨穆小王爷一眼:“千年人参?呵,浪费了。” 为了救这个豆芽儿似得少年,凤轻彤当真舍得。 没白苏什么事了,他拂袖坐在一旁,等着凤轻彤回来。春娟乖巧地站到白苏跟前,掩去眉目的担忧。 “白神医,那我弟弟为何会突然晕倒?”金蝉紧追两步,站在白苏跟前继续追问。 白苏一脸古怪地望着她,“谁说他是晕倒了?他是困得睡着了。昏睡,懂吗?” 金蝉:“……” 穆小王爷凤玖:“……” 金铭居然有坐着睡着的本事,开了眼界了。 “是我谎报军情了。” 穆小王爷凤玖讪讪地抓了抓头发,是他最先发现金铭昏过去,哦不对,睡过去的。 穆小王爷凤玖打小身子骨不好,府中没有玩伴,大姐谨慎不敢带他玩;二姐娇美,她爱玩的他没兴趣玩;只有三姐偶尔带着他疯跑一阵子,饶是回来病倒都甘之如饴。 如今穆王府多了个同龄的小伙伴,穆小王爷凤玖可算有了能串门子的地方。 金铭毒舌不讨喜,却心地善良;穆小王爷凤玖少言寡语,却聪慧异常。 二人身体状况相似、彼此惺惺相惜,一来二去的,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今日午后,穆小王爷凤玖寻金铭来用膳,正值金铭还在调配香料。 岂料那香料还没做好,金铭便晕在了桌上,这可吓坏了穆小王爷凤玖,忙不迭派人去找三姐,这才闹出了误会。 知道弟弟是累着了,金蝉反而松了口气,她轻轻抚着睡梦中弟弟的额头,“这傻孩子。” 他是为了还穆王府的救命之人,才这般拼命的吧? “我该多劝劝金铭的,身子不好不该那般拼命。” “不怪你。金铭的执拗性子也听不进劝。”金蝉摇头道。 玲珑左看看神医、又瞅瞅金氏姐弟。罢了,她还是提早安排好晚膳。 一会儿游医前辈来了,肯定要大吃一顿的。 锦衣卫所。 “什么?不见?” 冷冽的凤眸微挑,凤轻彤冷声道:“乔大人,你确定原封不动地传了本郡主的话?” 面前的男子凤轻彤不陌生,这位都指挥同知大人,自打祁曜掌管锦衣卫所以来,就是祁曜的左膀右臂,二人几乎寸步不离。 “回郡主,确实传达了。”乔林面不改色,可凤轻彤直觉这厮在撒谎。 锐利的凤眸悄然眯起,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看得乔林右眼皮止不住地跳。 “今天,本郡主见不到祁曜,就把你深夜暗箭伤人、传达宫廷密辛的事,告诉太子。你猜……他会不会传达给皇上?” 乔林嘴角一抽,完了,他果然被挂上号了。 “……郡主误会了。” 乔林四下看看,确认无人偷听,这才压低声音道:“今早祁大人接到密令出京了。京中官员概不知晓,对外只称不见。” 言下之意,凤轻彤是自己人。 “郡主有事,吩咐下官也是一样。”上次被罚去林子里蹲守的教训还历历在目,乔林决不能重蹈覆辙。 乔林态度变得狗腿,凤轻彤以为她捏住了对方的短处,并未继续深究,朱唇微抿,提出要求: “我要见一个人。” “谁?” “你们今早抓回来的游医。” “……见可以,放人必须得等大人归来。”乔林一脸为难地让步。 若他猜错了大人对安平郡主有意思,恐怕得刷十年的恭桶,还会小命不保。 凤轻彤意味深长地道:“谢了。我会替你说好话的。” “……” 凤轻彤要跟乔林进卫所,宝萝却被拦在门外。 “小姐!”宝萝撸起袖子,准备跟锦衣卫硬刚。 漂亮的丹凤眼眨了眨:“乔大人什么意思?” “郡主见谅,这暗牢,放你一人入内已经不合规矩,再来一个……”乔林轻咳一声。 大人不在,他不敢擅自做主啊! “宝萝,你等我出来。”少女点头,也不欲让乔林太为难。 见郡主答应,乔林大大地松了口气,带着她进入暗牢。 前世今生,凤轻彤都是第一次来锦衣卫卫所,也是第一次来所谓的“人间地狱”暗牢。 一进入暗牢,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凤轻彤轻皱了下秀眉,便神色不改地催促乔林快走。 本想着能通过暗牢的可怖吓退深闺郡主,谁知人家胆子大着呢! 如意算盘落空,乔林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带路。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暗牢深处,乔林指了指最里面的那间牢房。 “人就在那。” “无赖后生!出来同小老儿一战!人多欺负人少、背地里耍阴,你胜之不武!出来打呀!你莫不是怕了小老儿……” 未见其人,先听其声。游医老儿喋喋不休地说着,唾沫星子也不怕干了。 凤轻彤确定,这游医不但没有受伤,还中气十足呢。 第50章 人间不值得 “你们没用刑?”凤轻彤诧异地望向乔大人。 “郡主放心,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呢。”大人不发话,谁敢用刑。 实际上,直到现在乔林都不知道,大人费尽周折逮这老头的用意是什么。 凤轻彤沉吟片刻,既然现在救不出人,还是不要贸然相见比较好。 “走吧。” “啊?”乔林一愣,不见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安平郡主已经自顾自地转身往回走了,路子丝毫不错。 走过一遍,她已经将暗牢的地形记在了脑中。 出了暗牢,凤轻彤问道:“乔大人可知,祁曜逮这老头是为何?” 乔林老实摇头:“这老头身手之高,若非我等早在京郊埋伏,大人又及时赶到,只怕以我等的身手,还逮不住他。” “你是说,你们早就在京郊设伏,为的就是逮他?” “是啊,大人盯上他起码十日之久了。” 果然不是冲着白苏去的。 “太奇怪了。” 凤轻彤搞不明白,祁曜的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锦衣卫掌情报及暗杀,逮那老头回来必是要知道什么阴私。 可锦衣卫费了那么大的力气,逮住了游医老儿,非但没有严刑拷问、还让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知是什么缘故。 “大人明令不许那老头离开,郡主要捞人,只能等大人回来了。” 乔林抓了抓头发,锦衣卫还从没干过这么奇怪的事。 大人行事果然越来越古怪了。 凤轻彤点点头:“有劳乔大人多看顾,老头岁数大了,吃不得苦。” “自然,自然。”乔林讪讪一笑,引着凤轻彤走出卫所大门,这才折返。 他暗自松了口气,可算把难缠的安平郡主给送走了。 “小姐,你的鞋子……” 凤轻彤迎上宝萝,小丫鬟惊诧地指着她的脚。 “鞋子怎么了?”凤轻彤低头一看,她的绣鞋边缘已经染上一圈暗渍,似血非血。 暗牢地面血渍经年不散,才会留下冲刷不净的血水吧? 明眸望向锦衣卫所的匾额。 这烫金的大字之后,不知掩压了多少冤魂。 回到穆王府,凤轻彤径直去了金氏姐弟的院子。 春娟年岁尚幼,从不掩饰心情,急急地冲过去,却没看到老爹跟郡主姐姐一道归来。 “郡主姐姐,我爹怎么样?”她扯住凤轻彤的衣袖,泪水已经在眼珠子打转。 “别哭,你爹没事。被锦衣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呢。” 一屋子人满脸不信。 她说得是天杀的锦衣卫么? 那可是老百姓连路过都不愿路过的“阎王殿”。 “真的。”凤轻彤若非亲眼所见,只怕也不会相信。 她将地牢所见一一道来,补充道:“等祁曜回来,我定第一时间拜访,你们放心。” 能放心才怪,那可是锦衣卫所。 白苏知道现在也没旁的法子,只能等。 “金铭没事吧?” 凤轻彤走到床畔,金蝉起身行礼,低声道:“金铭没事,多谢郡主搭救。穆小王爷已经令人前去抓药,白神医说了,且补着就是。” 穆小王爷生死未卜,反而是弟弟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 金蝉心中有愧。 听到跟自己意料之中差不多的结论,凤轻彤放心点头。 “你们留在穆王府太打眼了,先回去吧。给我留个地址,一旦祁曜有信儿,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如何?” 凤轻彤眯着漂亮的丹凤眼,对白苏的藏身之处,她还挺好奇的。 白苏不可置否,将药箱递给春娟,冲凤轻彤冷哼一声,表达不满。 “多谢白神医相助。”凤轻彤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一句感谢险些又让白苏失态。 走出房门的男子脚下一个打滑,起身恨恨地瞪了凤轻彤一眼。 太气人了。 “愿赌服输!”白苏没好气地强调一句,春娟快步跟上。 “哎,”凤轻彤再度叫住白苏。 白苏脚步一顿,愤而瞪眼,“太子得罪了,人也已经救了,你还想说啥?” 少女负手而立,素衣锦裳衬托得她容颜越发白皙艳丽,偏那秀眉之间的坚毅果敢和锐利的丹凤眼,将人衬托得棱角分明。 “白苏,失去一个假冒的知己,根本不值得惋惜愤怒吧。” 凤轻彤衣袂飘飘,理所当然地道:“你该庆幸自己早早抽身,而不是所托非人。” 白苏面色一怔,不知为什么,他似乎从凤轻彤的语气里听到一丝历经沧桑的悲凉。 “小丫头片子,装什么深沉!”还教育起他来了! 白苏冷哼一声,“别忘了照应那老头!”随即拂袖离去。 “唔,可我还没说,祁曜想逮的就是那老头,不是因为你来着……”凤轻彤轻轻戳了戳下巴。 既然你不听,那就多内疚一阵子吧。 坐在马车上,白苏还沉浸在凤轻彤的话里。 因为担心老头儿,他已然把太子背叛的事情丢到了脑袋后面。凤轻彤不提,他都想不起来了。 “公子,”春娟探进小脑袋,歪着头道:“春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啥时候跟我说话客气过?”白苏没好气地道。 春娟笑眯眯地爬到白苏对面坐好,“我觉得郡主姐姐说得对。” “……” “知己究竟是什么呢?是素未谋面却能够调制出‘君心’的金铭小公子,还是坦诚相对、不拿‘神医’身份前倨后恭的郡主姐姐?” 白苏浑身一震,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眼前浮现的竟然都是凤轻彤不客气的沉敛模样。 是啊,那死丫头自打认识自己,套路便一个接一个。既用“神医”之名威逼,又用“君心”兰香利诱,甚至倾穆王府全府之力,保他离京。 不可谓不用心。 凤轻彤虽谈不上君子做派,却是个坦荡的真小人。 “这会儿不担心你爹了?”白苏紧皱的眉头逐渐软化。 “郡主姐姐说会照应,我信她不会食言。”春娟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公子的神态变化。 他也信。 心底有一个声音,肯定了凤轻彤的行止。 “公子多年行医坎坷,骄傲孤绝,为的不过是人们打从心里的尊重,而非那些浮华的‘神医’之名。所以春娟才要一直跟随着公子,好好学习医术的嘛!” 临了,春娟给白苏戴了顶高帽子,傲娇的公子冷哼一声:“那是,本公子多有内涵呢!”他心情舒畅了不少,嘴角也不似方才那般紧绷。 凤轻彤说得不错,为了失去假“知己”而气愤羞恼,根本不值得。 白苏心结已解,悄然回了藏身之处,京城内外再无“神医”的消息。 第51章 有所图谋 白苏潇洒地搞起了失踪,这可苦了太子殿下。 数日来搜寻未果,又特意屈尊降贵寻了老五,打听白苏的下落。 岂料老五凤玚只吐出来两个字:不知。 白苏跟五皇子凤玚是有几分交情,但那几分交情都用在了把人引荐给太子上。 现在再论“交情”,五皇子凤玚实在排不上号。 太子不是傻子,他叫来那日迎人的小厮对质,到底在何处请到的白苏。终于知晓,白苏是主动拜访,跟小厮在门口撞上的。 主动拜访,原因几何不言而明。 对方也存了试探的心思哪! 先是被凤轻彤算计离间、又被白苏听到了他和赵康的计策;最后,赵康那蠢货想摆弄穆王府,反被凤轻彤戏弄,让截杀白苏的机会白白从指缝里溜走。 诸事不顺,让人前谦逊温和的太子彻底失了储君的风度。 “废物,一群废物!” 连日来的坏消息,让太子殿下气得直接掀翻了茶几。 他喘着粗气、眼底盛满寒光,因方才动作太大,发髻都有些歪了。 屁股开花的赵康是被人抬入太子府的。 “殿下,白苏已然离开京师,断不好大张旗鼓逮捕,否则惊动了上面……” 赵康伸手指了指头上,深刻的法令纹趴在嘴边,皆是谨慎:“恐怕不好交代。” “交代?赵康,你该如何给本宫一个交代?”太子怒极反笑,那薄唇抿成冷漠的弧度。 若非这个蠢材非要争一时之气,怎会将白苏放走? “是属下无能,数次被安平郡主算计。为了将功折罪,属下已经命暗探私下打听神医的下落,一旦捉到蛛丝马迹、逮住白苏,便……” 赵康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为殿下分忧。” 太子杀心已动,只要带回白苏首级,赵康自然能将功折罪。 丰神俊朗的男子深吸一口气,打开手中折扇煽动几下,沉敛开口:“本宫拭目以待。” 赵康已经被穆王府羞辱、痛打五十大板,永安侯府留着尚且有用,太子气归气,不能意气用事。 “殿下放心,属下定会亲自跟进此事。只不过……” “赵卿有话但说无妨。” “神医的事,首尾皆有穆王府的行迹。安平郡主狡诈如狐,属下不在的时候,殿下万要小心。”赵康认真谏言。 太子眸光一闪,赵康此言不假,是他轻敌了。 他从未将凤轻彤放在眼中,还好笑地想着,一介闺阁女子,能翻出什么天去? 凤轻彤有能耐策反白苏,也算她的本事。 “穆小王爷凤玖体弱,不过是苟延残喘。别说一个白苏,就是十个,也难治娘胎里的病症!” 太子冷哼一声,“你且放心,本宫断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最近你暂且放下手中事务,只着力捉拿白苏!” “是!” 太子府蓄势待发,穆王府依旧沉寂低调。 凤轻彤每日点丁点卯地前往“来盒脂粉”,看顾着铺子里的生意,间或请礼部尚书家的罗玉清喝茶,打听打听萧国使臣的消息。 自打两家皆同户部侍郎一家退婚后,罗家欠了穆王府的人情,凤轻彤以情报交换的方式,让罗玉清还了这份人情。 二人趣味相投,一来二去的,反而成了不错的朋友。 “郡主耽搁了看顾铺子的时间,请玉清喝茶聊天,当真破费了。”罗玉清笑眯眯地调侃凤轻彤。 一身素裳的少女轻轻托着腮,打了个哈欠:“说是看顾,本郡主除了坐在那里眯盹儿喝茶,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对了,萧国使臣动身了吗?” 罗玉清的父亲是礼部尚书,主管对外庶务,萧国使臣拜访乃是大事,肯定越不过罗大人的耳目。 “郡主怎得对萧国使臣的事那般上心?” 罗玉清轻轻端起茶杯,眼含笑意:“难不成是想远嫁?你可别忘了,很快永庆侯府的许二公子就要回京……” “说什么远嫁?”漂亮的丹凤眼波光潋滟,凤轻彤压下眼底的精光。 这几日怎得总有人在她耳边提起那位未婚夫? 弟弟的性命还悬在腰上,凤轻彤可没有儿女情长的心思。 “我这一次可是为了搭救尚书大人而来。”凤轻彤秀眉微扬,“萧国使臣入京,定会搅动京城风云。” 大皇子和太子殿下的夺嫡之争,就是从此事拉开帷幕的。 若不好好利用一下,如何图谋太子手里的天山雪莲? 白皙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子的边缘,凤眸精光乍现,看得罗玉清头皮发麻。安平郡主的这个眼神,她再熟悉不过。 “你可是又要搅和……” “怎么能说是搅和?”凤轻彤一脸无辜地摊手,漂亮的丹凤眼澄澈真诚:“顶多算是顺势而为。” 罗玉清:“……”那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最早三日,最迟不过五日,萧国使臣定会入京的。” “我得走了,下次再请你喝茶。” 得了想要的答案,凤轻彤留下两盒口脂,狡黠地提醒道:“独一无二的好口脂哦,参加宴会、串亲戚迷人必备。记得帮我宣扬宣扬。” 目送素白衣裳的少女离开茶馆,罗玉清喃喃道:“就知道利用本姑娘宣扬新店!” 口嫌体直的罗姑娘一边说、一边掏出随身的小铜镜,先试了那藕粉色的口脂,美滋滋地抿抿嘴:“真好看!” …… 凤轻彤和两个丫鬟在街边漫步,玲珑对各种街边小吃迸发出无限热情,眼睛就没从零嘴摊儿里拔出来,好几次都撞到了走在前面的凤轻彤。 “对不起小姐。” 玲珑圆嘟嘟的身子不好意思地扭了扭,“奴婢下次一定好好走路!” 宝萝一脸无语,这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去打听一下,太子在不在府中。” 凤轻彤掏出一些碎银子:“顺便去给自己买点零嘴儿。” “得嘞!小姐您就瞧好吧!”玲珑双眼放光,美滋滋地拍拍胸脯,身形灵活地在人堆里穿梭,一会儿就加入了抢零嘴儿的大军。 “小姐太宠着玲珑了。”宝萝一板一眼地道:“都把她惯坏了。” 凤轻彤看着丫鬟跟人家抢食,紧锁的秀眉也跟着松了松。 “无妨。虽然贪吃,玲珑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重生一世,能以举手之劳换得身边人展颜,凤轻彤挺知足。 第52章 越俎代庖 玲珑不负所托,在宝萝怀疑的眼神里,已经跟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绕到了小铺的后面说话去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高大的男子拎着一个小牛皮纸包开心离去,玲珑扭着胖嘟嘟的身子,从人堆里挤出来,赶到主子跟前回话。 “小姐,奴婢打听到了。”胖嘟嘟的玲珑抹了一把额头的薄汗。 刚才挤着买零嘴的人群里,正好有个在太子府上当差的护卫,玲珑用一包梅子酥,就换来了想要的消息。 “这两天太子都在府中,除了上朝几乎闭门不出。赵康每天都一瘸一拐地拖着病体出城呢,据说是在寻找白神医的下落。” 最后一句话,玲珑是压低声音说的。 凤轻彤点头,不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白苏,就连太子的探子也没讨着便宜。 “赵康这会儿在太子府么?” “一刻钟后,赵康便会前往太子府回禀消息,已经持续了三日之久,今日定然也是如此!” 玲珑很有先见之明,顺口将二人行踪都问了个清楚。 “做得好。走,去太子府。”凤眸满意地微眯,该她出场了。 玲珑急忙拉住自家小姐,瞪大了眼睛道:“小姐,不能去太子府啊!” 太子殿下因为逮不到白苏,最近一直处于暴走的边缘。又已经知道了是小姐挑拨了二人的关系。现在去太子府,不是羊入虎口嘛? “没事。”凤轻彤拍拍玲珑肉嘟嘟的手,发现玲珑的手背上还沾着梅子酥的酥油。 凤轻彤随意地抓过宝萝的衣服抹了一把,朱唇微启:“我原也没打算瞒着太子。” 神医白苏自带光环,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百姓热议的话题。传说中的人物莅临穆王府、其后二人便反目成仇。 只要太子不傻,就能联想到是凤轻彤策反了白苏。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足够的利益,就能让反目的人联手对敌。 两个丫鬟担忧地对视一眼,玲珑小声道:“宝萝,若是主子有危险,到时候我断后,你拼死也得带主子离开太子府!” 小姑娘听信了玲珑的鬼话,用力点头:“放心吧。” “快点走!”凤轻彤哭笑不得地在前头催促。 哪里就危险了?她好歹也是聪明机智的美少女好吗! 萧国使臣即将入京,大皇子跟太子的夺嫡对垒就在眼前。 只要凤轻彤有良策对付大皇子凤珏,太子非但不会跟凤轻彤计较白苏的事,还会奉她为座上宾! 图谋天山雪莲,在此一举。 锐利的丹凤眼明亮夺目,凤轻彤势在必行。 太子府仍被“神医白苏”脱逃事件的余波席卷着。 五皇子凤玚使用曾经的联络方法传讯,都石沉大海;赵康多番探访,毫无收获。 太子大发雷霆:“一群废物!一个大活人,出了京城就人间蒸发了?!” 气怒之下,太子也顾不得兄弟颜面,指着五皇子便是一通刻薄之言。 吃了兄长一通派头,五皇子凤玚寻了个由头溜走。 身为太子心腹的赵康无处可躲,只能任由主子爷凶狠的眼神削头皮。 下人启禀安平郡主来访,饶是极为讨厌凤轻彤的赵康,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顶雷的来了。 “她还敢来?”太子殿下冷哼一声,扶正发冠,回身坐在正厅主位,冷声道:“宣。” 他倒是要看看,凤轻彤有什么脸面拜访太子府! 一身素衣孝服的少女已经走到正厅门边,修长窈窕的身形脊背挺得笔直,她柳叶眉、丹凤眼,鼻子小巧秀挺,朱唇不点而红。 艳丽夺目的容貌因为眉宇之间的淡淡肃杀刚毅,冲淡了女儿家的娇气,多了几分英气。 太子乍一看这丫头的气势,仿佛又看到了曾经铁骨铮铮的穆王,他的亲皇叔。 赵康对凤轻彤的忌惮,并非空穴来风。 这丫头仿佛脱胎换骨,早无曾经的顽劣不恭。 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测、谋算过人。 “见过太子皇兄。”一阵恍惚后,在凤轻彤轻灵嗓音的问候下,太子蓦然回神。 “平身。”就算要算账,也不能失了储君的身份。 “赵康见过安平郡主。”赵康躬身行礼,隐去眼底的恼恨,只觉两瓣屁股莫名地灼烧起来。 那五十大板的疼痛,犹记在心。 早晚有一天,他要亲手宰了凤轻彤!二人皆以为,在当今太子面前,凤轻彤多少会顾忌身份。岂料她就跟没听见赵康行礼似得,自来熟地往下首一坐,笑着道: “听说太子哥哥这里进了好茶,堂妹特来讨杯茶喝。” “你倒不客气!”太子压下心头的邪火,没好气地令人上茶。 赵康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半晌,不见凤轻彤叫起身,只好擅自收回手,悻悻地坐到下首。 他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听少女朗声道:“本郡主让你坐了么?看来五十大板也打不乖。” 连日的如履薄冰,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始作俑者的捣乱,赵康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 他嘴角的法令纹勾起狠毒的弧度:“凤轻彤,你别得寸进尺!” “大胆,本郡主的闺名,岂是你等草民能唤得的?”丹凤眼似笑非笑,仿佛为了故意激怒赵康似得,怎么轻贱人怎么说。 “行了,多大点事。” 太子挥手:“赵康你且坐,三堂妹小孩子心性,你莫同他计较。” 鹰目恶狠狠地瞪了凤轻彤一眼,赵康可以不给凤轻彤面子,但不敢不给太子颜面,依言落座。 “无事不登三宝殿,三堂妹有话不妨直说。”白苏下落不明、始作俑者挑衅上门,太子正窝火着呢,没工夫跟这丫头装什么兄妹情深。 凤轻彤将茶杯掀起,悠哉地轻啜一口,眯着眼满足地道:“好茶。” “太子在问你话!”赵康不满凤轻彤的态度,恨声提醒道。 少女压根不吃那一套,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太子哥哥,你府中养狗了?怎么一阵犬吠的声音,吵吵得人头疼。” 人一头疼,就想不起来要说什么正事了。 太子额头的青筋跳了跳。他素来知晓这三堂妹难缠胡闹,不料今日竟是分外难缠。 “行了,茶也喝了,三堂妹也见过皇兄了,该回了。”太子拂袖起身,意欲送客。 少女盘膝而坐,随性而懒散,瞟了一眼赵康:“说你呢,赶紧走吧。我还有要事同太子哥哥相商。” “哼,在下乃太子殿下心腹谋士,”赵康双手抱拳,冲太子遥遥行礼,“殿下信任在下,有何要事不能让在下旁听?” “朝堂中事,你一介草民多番越俎代庖,如此胆大妄为的谋士,倒不如杀了了事。” 凤轻彤也没了耐心,却仍似笑非笑地言语磋磨赵康。 论耍嘴皮子,赵康始终不是对手,否则也不会多次栽在凤轻彤手中。 朝堂要事? 太子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才在白苏的事情上吃了亏,他们对凤轻彤警惕心前所未有地高。 太子挥手,给了心腹一个眼神,淡淡地道:“你先退下。” “……是。” 第53章 送她回家 出了殿门,赵康留了个心眼,悄然躲在房檐窗下偷听,想看看凤轻彤又要耍什么花招。 “安平到访,莫不是良心发现,要向本宫赔罪?” 神医白苏的事如鲠在喉,让太子颜面尽失,直到现在他都咽不下这口气。 “神医事小,朝堂事大。太子哥哥,萧国使臣快要入京了吧?听说大皇兄跟太子哥哥正在争夺接待使臣的差事呢。” 凤轻彤避重就轻,赶走了赵康,总算说到了正题上。 “此言何意?”太子心神一凛,他正愁该如何跟大皇子抢差事,凤轻彤这话,可谓正中下怀。 少女清冽的眉眼如刀:“太子哥哥,妹妹可是来献计的。” 想要胜过大皇子凤珏,凤轻彤这一计,不可谓不牛。 “哦?若你能帮本宫夺得此次的差事,神医白苏的事,本宫愿既往不咎!” “帮是肯定要帮的,不过……”凤轻彤锐利的眼神骤然收起,轻轻支颌,歪着头道:“太子哥哥下令杀了赵康,我才说。” 门外,赵康脚底打滑,险些摔了个狗啃屎。 太子府正厅,屋内一片寂静,端坐在上首的英俊男子眉目锐利,盯着下首吊儿郎当的少女,神色变幻。 一时间,太子竟然分不清凤轻彤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三堂妹莫要胡说。那赵康乃永安侯嫡次子,跟随皇兄多年,忠心耿耿,岂能说杀就杀?” 皇家之人皆凉薄。用得上她的时候喊“三堂妹”,用不上的时候唤封号“安平”,啧啧。 凤轻彤坐直了身子,不满地道:“太子哥哥还不知道吧?赵康假借你的名义闯入灵堂,硬要带走弟弟凤玖,为此凤玖都吐血了!还有,赵康撺掇周家和罗家结亲,害我大姐硬生生地退掉了周家的婚事!他不好好做人,我还不能让他死了?” 这死丫头,记得倒清楚! 太子嘴角笑容微僵,轻咳一声:“太胡来了!皇兄定会替你教训他!只是杀他一事,再不许提了。人命关天呐。” 凤眸微冷,呵,截杀白苏的时候,怎得没想起人命关天? 小玖的命就不是命么?大姐的终身幸福,比那赵康的狗命值钱数倍! 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了然穆王府在太子的眼中,还不如一个幕僚的分量,凤轻彤皱眉道:“不能杀……要不赶出太子府吧?鼠目寸光的幕僚,不要也罢。” 凤轻彤的目的原也不是为了真要杀赵康,故作退让只是为了后面漫天要价。 “万万不可!”太子急急说完,忙不迭轻咳掩饰,心道这死丫头真真过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算了,这计策我献给大皇兄得了。” 凤轻彤耍起大小姐脾气,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吓得门外赵康忙不迭寻了个犄角旮旯,拼命往里面挤,缩小存在感。 “除了这两样,旁的都能应你。”太子揉着太阳穴,知晓凤轻彤是跟赵康杠上了。 果然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目的达到,凤轻彤干脆地坐回椅子上,弯了弯眉眼,唇瓣却丝毫不带笑意:“这可是太子哥哥说的。” “……那得看你的计策管不管用。若是吹牛,本宫可不会松松放过穆王府。” 用的时候是“皇兄”,不用的时候称“本宫”。 呵,男人。 “自然,总得有成效了,轻彤才好提条件不是?”凤轻彤一脸真诚,澄澈的丹凤眼不似作伪。 “如此便好。”太子松了口气,可算是把凤轻彤搞定了。 若这死丫头愿为他所用,倒不妨让穆王府多苟延残喘些日子。 太子掩去眼底凉薄的寒光。跟穆王府比起来,身为储君的颜面重要得多。 凤轻彤跟太子殿下秉烛夜谈,直到午夜时分才离开,太子本想命人送她回去,可凤轻彤拒绝了。 有宝萝在,等闲宵小可近不了她的身。 太子本就是面子上客气,见她态度肯定也不再坚持。 午夜的京城街巷安静得出奇,凤轻彤双手负立而行,耳畔响起是她跟丫鬟们衣袂翻飞的沙沙声。 前世,太子和大皇子争相抢夺招待萧国使臣,为得便是拉拢萧国势力,为己所用。 大皇子凤珏以自己做诱饵,让太子中了激将法,顺利接过差事。实际上,大皇子本就是想让太子去款待萧国使臣。 萧国使臣晋钟坚生性刚强,软硬不吃。但偏好淸倌儿,大皇子凤珏趁势将这个消息送入太子耳中。 为投其所好,太子命人寻了淸倌儿伺候晋钟坚,本是为了讨好使臣,岂料这便彻底落入大皇子准备好的圈套里。 大皇子凤珏早就埋伏好了人,撞破使臣风花雪月之事。 偏好淸倌儿虽说风流,但被撞到明面上,到底是颜面无存了。 晋钟坚称病避而不见,两国谈判之事陷入焦灼。 大皇子趁机落井下石,并接手差事、扭转乾坤。太子被罚禁足,在圣上面前彻底输了这一局。 这次,凤轻彤插手,便要反其道而行之,并趁势从太子手中套来天山雪莲。 小玖便有救了。 凤轻彤脚下一顿、抬头望天,星辰密布闪烁着,一轮圆月高悬头顶。 快十五了啊…… 父王,母妃。女儿如今与虎谋皮,皆是为了小玖,待他性命之忧解除。女儿再让这些人渣一个一个付出应有的代价! 突然,头顶飞过去一个黑影。 凤轻彤眨眨眼,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黑影再度从头顶闪过,男子矗立在房顶,居高临下地望着素衣白裳的少女,如墨的眸子锐利分明,与夜空的星辰融为一体。 男子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金靴一尘不染,冷眼盯着她。 “安平郡主,穆王府太子府深夜密谋,所为何事?” 这厮跟踪她? 凤轻彤心神一凛,面上显得更不经意。 “怎么,祁大人要上达升听吗?”挑衅的凤眸微扬,她无所谓地摆摆手:“请便。” 少女示意两个丫鬟跟上,三人继续往穆王府的方向走去。 祁曜从房顶错落而下、身轻如燕,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言不发地尾随凤轻彤一行。 宝萝一路上走得提心吊胆、神色警惕地观察着祁曜。生怕他不经意动手,自己就护不住小姐。 “小姐,祁大人还跟着我们呢!”玲珑小声说道:“怎么办?” 穆王府近在眼前,祁大人也丝毫没有拿人的意思,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着干啥? 散步吗?! “让他跟。”凤轻彤抿了抿唇,神色更加冷淡,缓步向家门走去。 直至踏上穆王府的府门台阶,身后玲珑疑惑地“哎”了一声,凤轻彤回头去瞧,方才还在身后的祁曜,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这一波操作让凤轻彤也有点懵。 祁曜脑子又进水了? “难道……祁大人是特意送小姐回来的?”玲珑一拍脑门,自觉这个想法最贴合实际,激动的脸上闪过八卦的光芒。 凤朝国第一权臣拜服在小姐的石榴裙下了! 真过瘾! 第54章 萧使入京 会是吗? 凤眸微闪,凤轻彤随即哂然摇头。 “别胡说。”她跟祁大人只有交易,没有交情。 宝萝赞同地点点头:“祁大人想要的是金子。” 要不到金子就要摸小姐的小手手。 她得保护小姐的手手,不能总被祁大人摸了去。 回到书房,凤轻彤烧掉了“神医白苏”的字条,重新写下一行字:天山雪莲。 萧国使臣即将入京,诓下太子手中的天山雪莲在此一举。 凤轻彤白天在太子府上数次针对赵康、扬言杀他,皆是为了以进为退要走天山雪莲。 如此行事定会让赵康如坐针毡,未来她得手了,赵康也讨不了什么好。 这次,就当给赵康一个小小的还击吧。 看他还敢不敢没事就挑衅穆王府。 桌边的少女打了个哈欠,回卧房睡觉。 …… 萧国使臣入凤朝国,明着为了联合经商、开辟西域丝绸之路。暗里是欲通过经商伺机谋求西域疆土。 成功开辟丝绸之路,便是进击西域的先兆。 萧国之强盛,与凤朝国有过之而无不及,两国多年来明里暗里争夺霸主之位。 但开辟“丝绸之路”一事关乎国本,两国放下前仇旧怨,握手言和。 因了本次接待使臣的特殊性,朝堂之上,圣上让文武百官举荐贤臣,代表皇家亲迎使臣、协礼部共商国是。 太子和大皇子为了争夺差事互不相让,在朝堂之上数次争锋未果,皇帝的心眼却悄然偏向了太子。 眼看着太子即将胜券在握,却突然主动退让。 大朝会上,太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盛赞大皇子乃人中龙凤,既能凸显重视、又能昭示大国风范,接待萧国使臣足矣。 言下之意,萧国使臣若让储君接待,就太过抬举了萧国。这是皇帝不愿得见的。 皇帝爱惜羽毛、又存着暗地里压萧国一头的小心思,颁旨令大皇子凤珏并礼部尚书罗正协理萧国使臣和谈一事。 朝臣皆赞太子沉稳大气,有储君风范。圣上更是摸着胡子,笑谈太子成长了。 太子不用操心差事、还得了贤名,里子面子都到手了。大皇子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见到太子还得笑脸相迎。 实在是惨。 大皇子吃瘪,太子喜不自禁,回府后就命人送了凤轻彤一对玉如意。 有礼物收,哪有手软的道理? 凤轻彤转手就把玉如意送给二姐,笑侃留着给二姐当嫁妆。 因“病”拖沓了行程的萧国使臣终于痊愈进京了。 “来了来了!进城了!” “人在哪儿呢?” “轿子里,轿子里!” “刘老汉你踩着我脚了!” “王家媳妇儿,低点、低点,你挡着我了!” 传说萧国人身形魁梧壮硕,为了保暖,浑身的毛跟熊一样浓密。 京城百姓都想见识见识萧国人茹毛饮血的原始模样,围观的人将入城到皇宫的大路挤得密密麻麻,全是看热闹的。 一品茶楼二层包间,白衣素裳的女子端起茶杯,笑着冲对坐的蓝衫少女道:“真热闹啊。” 萧国使臣来访,引得这么多人围观,不知道的还当是宫中勋贵出游呢。 坐在二楼看热闹的,正是凤轻彤和礼部尚书之女罗玉清。 罗玉清今日一袭清雅的蓝衫长裙,眉目秀丽。听到好友的话,她无奈地道:“我们不也是在这里看热闹的么?” 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摇了摇,凤轻彤明眸微眨:“不,我不是来看热闹的。” 她是来制造热闹的。 凤轻彤端起茶杯,敬罗玉清:“听说你上次诗会用了我们的口脂,着实吸引了不少小姐。这几日,排队订口脂的姑娘们可多了。” 为表感谢,她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罗玉清面颊微烧,“你家东西好,当不得谢。” 她才不会告诉凤轻彤,中了“真香定律”的罗玉清,回去之后对那两盒口脂爱不释手,走到哪里都得涂抹一番。 上次诗会,好几个官家小姐都相中了罗玉清的口脂,央求罗玉清送人的、询问铺面的,险些把罗玉清给淹没了。 那日她大出风头,“来盒脂粉”的口脂色也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少女妆。 “来盒脂粉”的生意渐入佳境,每日前往的官家小姐络绎不绝,大多都是为了订制适合自己的口脂色。 玲珑有眼色会说话,帮工一把好手。金蝉洞察人心,总能说出最关键的一点,推动顾客掏腰包。 当然,顶重要的,是“来盒脂粉”物美价贵,还能定制专属独一无二的颜色,紧紧拿捏住了女孩子攀比的心理,将珍宝阁和玲珑坊秒成了渣渣。 凤轻彤和金蝉赚了个盆满钵满。 二人说了会子闲话,凤轻彤压低声音询问一句,罗玉清双颊一红,低声说出了一个人名。 凤轻彤恍然,立刻告辞,徒留坐在桌边的蓝衫少女独自饮茶。 “我好惨,利用完就被抛弃了……”罗玉清清脆的声音透出两分失落。 还想拉着凤轻彤再说会儿子闲话呢。 “安平郡主也是可怜。分明身份尊贵,却还要为性命垂危的穆小王爷奔走。” 红谷小声道:“也就是小姐心善,肯这样帮衬安平郡主。” 如今的穆王府是个什么光景,就连官员府中的丫鬟都心知肚明。 罗玉清听到这话,心底涌上惭愧。 对比穆王府处境水深火热、凤轻彤的苦心求生,罗玉清的日子过得好太多了。 她这个当朋友的非但不曾帮上大忙,还在心底责怪凤轻彤不陪自己闲话家常。真真是连身边的丫鬟也不如。 再没了喝茶的兴致,罗玉清神色黯然地道:“走吧,回府。” 且说凤轻彤出了茶楼,趁着人群喧嚣吵嚷,低声音跟宝萝耳语两声,纤瘦的宝萝立刻钻入人群,没了踪影。 她独自一人在街边行走,随着人流徒步前往石子街。 以萧国使臣来访的盛况,走路倒是比坐马车更快一些。 “让一让,让一让!”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队人马,快马加鞭骑行而过。 “闪开!都闪开!” 凤轻彤意欲往路边躲闪,不小心踩了人,又被撞歪了身子,在闹哄哄的人群里拥挤着,一连串的巧合将凤轻彤挤到了路沿。 最后不知哪个路人在背后推搡了一把,凤轻彤直直冲着前头的马头扑了过去! 她心下一慌,脚下一撤一挡,却仍没撤开去势,已然要跟快马撞上。 完了! 凤轻彤惊慌之下忙不迭闭上眼,双手护住头脸。 第55章 及时相救 这般横冲直撞,是个人都非死即伤。 凤轻彤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若是就这般死了,她不甘心。 突然,腰间一紧一轻,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是周边响起一片叫好声。 “太险了,吓死个人!” “好身手!” “不愧是祁大人!” “哎呀呀,锦衣卫吗?!” “啥时候冒出来的啊,突然就从小老儿脸上刮过去了。” “就在刚刚!我眼前就这么一花一黑,那影子就‘嗖’地冲到郡主面前了!” 凤轻彤诧异地睁开眼,从指缝间正好瞥见那张熟悉的冷冽俊颜,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竟然救了她。 幸好,幸好祁曜及时赶到。 少女伶俐澄澈的凤眸盛满庆幸,看祁曜的阎王黑脸都顺眼了不少。 男人见凤轻彤只盯着他看,却不见起身,剑眉微挑,墨眸满是戏谑:“舒服吗?” 他的臂弯可还结实? 仿佛被火灼烧面门,凤轻彤耳根悄然红了,面不改色地站直了身子:“祁大人护驾有功,本郡主定然论功行赏。” 护驾有功? 原本的温软玉香如同黄粱一梦,浇得都指挥使大人透心凉。 祁曜脸色黑了红、红了白,紧抿的薄唇已然下撇,昭示他此刻不悦的心情。 如夜锐利的寒眸微眯,往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身上一扫,仿佛利刃出鞘、削人头皮。 黑面阎王爆发出强势的冷气压,围观的百姓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这会儿围观的,可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 “杀神发威了,快跑啊!” 角落里传来一句不怕死的低吼,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街巷以凤轻彤和祁曜所站的位置为圆点,方圆十丈之内,竟再无人敢靠近。 间或有那看热闹不死心的,悄然从角落里探出头,又很快地缩了回去。 凤轻彤松了口气,神色依旧不改,“多谢祁大人。” 说完,她点点头便欲离开。 祁曜面不改色,“恭送安平郡主。” 少女跟仓皇逃走的小仓鼠一般,挤入人群,不见了踪迹。 散发着灼灼八卦精光的视线悄然散去,支着的耳朵都收拢回来。 锦衣卫守护皇家职责,祁大人当街救下安平郡主,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方才祁大人的身手着实太快了些…… 轻灵的素白身影冲进穆王府。合上大门,凤轻彤的心绪才稍稍平复了些。 昨日暗地相送、今天及时搭救。接连两日,祁曜的行事都好奇怪。 “这祁曜……究竟想讹我多少金子,才如此百般示好?” 之前也没听说祁曜爱财如命啊! 摇摇头,凤轻彤实在想不明白。 回府后,凤轻彤就受到家人热切的关怀。 大姐凤淑彤听说了街上的事,早早就在正厅里等着,见三妹回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可伤到哪里了?有没有觉得不爽利?” 心里不爽利。 漂亮的丹凤眼闪烁了下,一想到被祁曜所救,凤轻彤就如鲠在喉。 “大姐放心,我无碍。” “要死了要死了!今儿街上那么多人,是看热闹的时候吗?”二姐凤熙彤夺步而来,劈头盖脸就训了起来。 “那萧国使臣是有三个鼻子还是五个眼睛?值当去大街上跟平民百姓争锋么?” “咳,二姐,我不是去看热闹……” “那就更不该出门了!以后你见到祁曜务必要退避三舍!别说是被救,被他碰一下都不行!”二姐凤熙彤没好气地道。 狗皇帝的亲信,是穆王府能招惹得起的嘛? “妹妹记住了。”明眸变得深邃起来,凤轻彤沉目收敛心神,二姐说得不错。 凤轻彤难得不反驳,反而让二姐凤熙彤心里“咯噔”一下。 “你怎么啦?”二姐凤熙彤自觉说错了话,神色闪烁,下意识地冲大姐使眼色求救。 大姐凤淑彤仿佛没看到一般,低头喝茶,分明不打算相帮。 “无事。”凤轻彤突然抬头,方才那股奇妙的情绪跟从没出现过一般,她从怀里掏出一盒口脂、一盒脂粉,还有一个特制香囊,整整齐齐地放在二姐面前。 “给我的?”二姐凤熙彤一脸狐疑,之前磨了那么久,三妹都没松口。 今儿是因为她训了三妹,所以三妹才用这些东西堵住她的嘴么? 二姐凤熙彤打开其中两个小盒子,都是她此前试过的口脂,心里美得不行,面上却装作不屑地撇了撇嘴。 “本郡主还当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二姐凤熙彤随手将盒子扣上。 “二姐,这几样都是我特意让金铭小弟赶制出来的。” 凤轻彤狡黠地眨眨眼,“萧国使臣来访,定然举行宫宴,二姐到时候参加宫宴时用上,绝对倾国倾城、艳压群芳。” 凤轻彤闭着眼睛吹嘘,压根不打草稿。 分明是让二姐去给“来盒脂粉”宣扬美名、提高收益,还说得怪像回事儿的。 看破一切的大姐凤淑彤掩唇偷笑,并不戳破。 “真的?”一想到自己会艳压群芳,什么六公主、户部尚书的掌上明珠,都将拜服于自己的美貌之下,二姐凤熙彤已经明明白白将“想要”二字写在了脸上。 “比珍珠还真。”凤轻彤一本正经地忽悠自家二姐,毫不嘴软。 二姐凤熙彤拿着口脂盒子美滋滋地离开了。 “让熙彤参加宴会,你倒是不怕她出风头。”大姐凤淑彤无奈摇头,眼底满是笑意。 “狗皇帝见我们女儿家不成事,自然会放下戒心。”凤轻彤轻声开口。 上次入宫,狗皇帝眼底杀机毕现,凤轻彤最好别凑上去打眼。 至于大姐太过忍辱负重,万一为人利用反倒不美。 二姐是个沉不住气的爱美姑娘,既能让那些盯准了穆王府的魑魅魍魉放松警惕,又能给她的铺子现身宣传。 一箭双雕。 大姐凤淑彤知晓三妹心中有成算,也不擅问,只心疼她殚精竭虑,实在辛苦。 轻叹一声,大姐凤淑彤道:“天山雪莲的事,你尽力而为就是。若不能成,小玖也不会怪你的。” “不,我势在必得。”清亮的丹凤眼看向大姐,凤轻彤保证道:“大姐等好消息就是。” 不知为何,凤轻彤那般保证了,大姐凤淑彤心底便信了。她用力点头,“好,好……” 宝萝回到府中,已经快三更天,凤轻彤书房的灯一直亮着,玲珑站在一旁小鸡啄米似得打盹儿。 “小姐,已经打听到了。”宝萝小声启禀几句,玲珑困意全消,一双眼睛贼亮,凑上去竖起耳朵听八卦。 岂料越听越震惊,最后只能用肉嘟嘟的手塞住嘴巴,免得惊呼出声,惊动了府中护卫。 “盯紧她,三日后,让霍统领劫人。”清亮锐利的丹凤眼满是算计的寒光。 这一次,该轮到大皇兄好好出出风头了。 第56章 艳压群芳 萧国使臣晋钟坚,在大朝会当天奉上贺礼、恭请圣安。期间言语得体、态度恭敬,又说了一通赞誉之言,夸得当今圣上龙颜大悦,当即下令于行宫设宴、隆重款待,文武百官务必作陪,令大皇子协领此事。 大皇子凤珏故作惊喜地领命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皇帝对萧国使臣礼遇有加,这宴会之事便马虎不得。 从皇宫出来,大皇子凤珏便派人核查那“请”来的人身在何处,断不能坏了两国和谈。 确认对方三日内必定入京,大皇子凤珏的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 “记住,一定要礼遇那人,礼遇!”大皇子凤珏精致的容颜一脸得意。 拉拢萧国使臣为他所用,够让太子喝一壶的了。 “是!那些淸倌儿……” “倌儿什么倌儿!统统撤走,决不能来行宫惹眼!” “是,小人这就去办!” 大皇子凤珏志得意满,虽然接待使臣的事情没有按他想象中的计划进行,但能够让太子在父皇那没脸,目的已经达到了。 接下差事的这点变故,他并未放在心上。相反,掌控整个行宫,对大皇子凤珏“献人”的计策有利无害。 大宴萧国使臣的消息从宫内传入坊间,官家小姐们早早地去了石子街,玲珑坊、珍宝阁人满为患。 有些官家小姐为了争脸,甚至为了一根簪子大打出手。 “来盒脂粉”虽不能跟两个老店相提并论,来的人也不少。 罗玉清扶着丫鬟进了店,挑选了两样胭脂,笑着说要送给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周诗雅,正欲掏银子,就被金蝉制止了。 “郡主吩咐了,罗小姐送人用的,尽管收用便是,分文不取。” 不论送谁,保证用过一次还想用。既然是放长线钓大鱼,这点子本钱,金蝉舍得起。 罗玉清一脸狐疑,“只要是送人的,都送我?” 她总觉得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安平郡主有诈,可她这脑子又实在想不出哪里有诈,一边心里犯嘀咕,一边扶着丫鬟的手离开。 直到出了门,罗玉清算是反应过来了。 这是讹上她了啊! 送人的不收取,可她自己买还是要收银子的! “这奸商!”罗玉清眼底含笑,无奈摇头。 “来盒脂粉”在罗玉清这里分文不收,下一个客人买啥都是高价,便引起了店内其他客人的不满。 “店家,凭什么罗小姐不要钱?这么点子玩意儿,还卖出天价了?” “你们家是黑店不成!” “难道是看人家官家小姐,就区别对待么?我们老百姓的银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金蝉微微一笑,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瞬间让那些客人偃旗息鼓,且个个儿比着买。 玲珑一边帮几位客人装点商品,一边心中暗自咂舌。 太厉害了,金小姐简直是个小恶魔,说让人掏银子就能让人掏银子,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 “来盒脂粉”热闹,穆王府后院也不消停。 午后,二姐凤熙彤在自个儿的院子里挑选衣裳,挑剔臭美的眼光堪称一绝。 “不好,太白了,让萧国贵宾瞧见,还当本郡主不吉利呢。” “这也个不行,太艳!本郡主还在重孝期,断不能太过招摇。” …… 凤轻彤去探望二姐的时候,就看到二姐的床上、桌上、软榻上,密密麻麻摆放了数十件衣裳。 知道的以为二姐要去参加宴会,不知道的,还当这里是个成衣铺子呢。 “二姐还没挑中?”凤轻彤见小丫鬟不住地使眼色,可见也是累得够呛。 “是啊,不是太素就是太花,可烦死人了。” 二姐凤熙彤妆容头面整整齐齐,唯独衣裳没选好,正郁闷着呢。 她今日特意梳了如云高髻,头顶斜插一支上好的羊脂色茉莉小簪,既不失郡主之尊、又贴合热孝的身份。 二姐凤熙彤本就五官娇美,漂亮的杏眸似嗔非嗔,芙蓉色的口脂衬托得她越发清灵娇美,如同芙叶滴露,美不胜收。 “穿这件茜素青色的散花百褶裙吧?” 凤轻彤随手一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二姐之美,根本无需华服累赘。” 二姐凤熙彤被说得脸颊一红、心花怒放,羞涩道:“偏你嘴甜!那就这件百褶裙!快给本郡主换上。” 她美滋滋地进了内间,小丫鬟们都跟着松了口气。 凤轻彤走到梳妆台,确认二姐用了“来盒脂粉”的口脂和胭脂,满意地眯了眯凤眸,不再停留,走人了。 等二姐凤熙彤换好衣裳出来,笑着问道:“三妹,你看姐姐这么穿可合适……哎?人呢?” “启禀二小姐,三小姐在您换衣裳的时候便走了。”小丫鬟乖巧地回禀。 二郡主凤熙彤恨恨地跺了跺脚,“这不靠谱的死丫头!”再一扭身望着铜镜里的自己,果然美如芙蓉。 忘了再找妹妹算账,凤熙彤轻轻扶了扶鬓发,笑着道: “死丫头虽然顽劣了点,眼光倒是不错。” 二郡主凤熙彤自信满满地坐上马车,前往行宫。 行宫中已然到了不少官家小姐,二郡主凤熙彤算是来得迟的。 这倒是正好,重孝在身,来得太早反而让人说嘴。 只是人郡主凤熙彤一出场,便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主席位在最上首。 凤朝国讲究男女大防,宫宴分席而坐,两处隔着薄纱屏风用膳。 每位宾客入正厅后,得率先经过引客的红毯,方能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二郡主凤熙彤贵为郡主之尊,自带皇家气度。今日又打扮得体、行走如弱柳扶风,那娇美的五官、灵动娇气的杏眸,一下子吸引了场中无数人的注意力。 “皇叔才下葬没多久,有些人就迫不及待地华服加身,意欲招蜂引蝶了。”刻薄的声音从女座那里传来。 水灵的杏眸抬眸一看,正好瞧见坐在正中间的老对头,当今圣上的嫡亲六公主:凤倾城。 六公主凤倾城今日一身大红裙衫、艳压群芳,那昳丽的容貌更是皇家女儿中的佼佼者。 可惜,人美话毒,一开口便失了皇家气度。 二郡主凤熙彤轻笑一声,那娇美的容颜如同绽放的芙蓉花,也不知是用了什么口脂胭脂,漂亮得令人转不开眼。 娇而不媚、雅致脱俗,真真是一朵人间富贵花。 “六公主也知本郡主的父王是你的皇叔啊?三月孝期未过,六公主便穿红戴绿的,真真配得上皇家气度。” 二郡主凤熙彤可不是任人欺辱的小白兔,敢拿父王说事儿的,她可不会认怂! “你!”六公主凤倾城输了口舌之争,嫣红的嘴唇气得直抖,已经站起来准备继续和二郡主凤熙彤斗。 “还是说……我父王去世,六公主就开始欺我穆王府无人,便是这等皇家宴会,穆王府也不许露面了?” 此言一出,六公主凤倾城吓得脸色一白。 六公主凤倾城的态度,便代表了皇家的态度。 第57章 东窗事发 穆王府和当今圣上乃是亲兄弟,当着萧国使臣的面,兄弟阋墙、家丑外扬,若是让父皇知道了,六公主凤倾城得吃不了兜着走。 “怎,怎么会。华仪郡主还是快些落座吧。”六公主凤倾城说得咬牙切齿,到底是忍下了这口气。 “不是你刚才拿话噎我,不让我坐的么?”二郡主凤熙彤朝天翻了个白眼,一拂袖,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落座,那矜贵模样,当真任性。 娇美的杏眸满是狡黠,凤熙彤得意地瞟了六公主一眼,三妹教的话果然有用。 今晚的宴会,六公主凤倾城是再不敢来找麻烦了。 漂亮的少女眸光潋滟、流转如珠,美得惊心动魄,就连身上的百褶裙都随着她的行走自成风景。 二郡主凤熙彤身旁的官家小姐就开始打听,她用得是什么口脂,怎会如此明艳夺目。 “我妹子铺里做的,随便拿来用用。”二郡主凤熙彤故作姿态地挺直了胸脯,斜睨六公主凤倾城一眼。 “哇,看起来很好用呢!华仪郡主,您今日的胭脂也颇美,也是安平郡主铺子里的?” “是啊。就在石子街,叫个什么‘来盒脂粉’。” 二郡主凤熙彤摆摆手,无奈地道:“那丫头,就爱捣鼓这些个没用的。” 其实炫妹狂魔心里,此刻不知多得意。 因了“来盒脂粉”的口脂和胭脂,二郡主凤熙彤成了女宾里最受欢迎的人,众星捧月地被围着叙话。 反观六公主凤倾城那里,前番说错了话脸色不佳,大家都不敢去触霉头,反而有些冷清了。 不知道的,还当众人巴结的二郡主凤熙彤,才是皇家的正头公主呢。 宴会厅正上首,端坐着一个英武的男儿,此刻神态内敛深沉。 此人便是萧国使臣,晋钟坚。 他身侧坐着的,便是今日作陪的主客大皇子凤珏。 为宴请萧国使臣,除了太子借口要留在宫中为父皇分忧不曾前来,凤朝国所有皇子皆到场了。 皇子之中,又以年岁最长的大皇子为尊,便同晋大人一道坐在上首。 “华仪郡主?人如其名。”低沉阳刚的嗓音响起,晋钟坚很是欣赏二郡主凤熙彤方才的话。 仪态华贵、仪容无双,可不当得了“华仪”二字? 来凤朝国之前,晋钟坚就听闻穆王薨逝的消息。那六公主拿人先父说事,确实有失身份。 大皇子凤珏五官阴柔、模样精致,他一声朗笑带着一股阴恻恻的劲儿。 太子不曾前来,他意气风发,神色越发自恋得意。 “小女儿家闲来无事斗嘴,让晋大人见笑了。” 言语机锋、丝毫不让,这也算小女儿家的闲话? 晋钟坚挑眉,没戳破玄机。 这位大皇子,晋钟坚也早有耳闻。 大皇子的外祖家乃礼部尚书,宴请萧国使臣诸事,便是大皇子及外祖父罗正一起经手协办,本意要突显大国风范。 在晋钟坚看来,这脱不了裙带关系的大皇子凤珏,着实娘们儿了些。 大皇子五官阴柔、眉宇阴郁,一看便是多年压抑心结难解。 这般计较,恐难成大器,怪不得比不过太子。 晋钟坚看破不说破,朗笑着同大皇子碰杯,一饮而尽。 略坐了半刻钟,二郡主凤熙彤便寻了个由头率先离场。离去前,还礼貌地敬了一杯果子酒。 二郡主凤熙彤开了敬酒的场面,其他几个皇子一一跟上,皆跟萧国使臣说了不少场面话,硬生生将晋钟坚给灌多了。 大皇子命人把晋钟坚送回去。 主角离场、看客皆散,偌大的宴会场只剩下洒扫的下人,动作轻柔地收拾残局。 大皇子见人已经安顿好了,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便不疑有他,兀自回府歇息。 穆王府。 二郡主凤熙彤回府后,如往常一般早早歇下。偌大的王府,只有凤轻彤的书房还亮着灯。 少女在一张纸上写下“户部侍郎”四个字,灵动的凤眸闪烁着淡淡的精光。 片刻后,宝萝归来启禀:“太子的人已经动手,想来明日便有好戏看了。” 凤轻彤歪歪头:“这么快?” 商定计策的时候,凤轻彤为了让太子不要那么迫不及待,约定了三日后动手。 不想太子是一刻都等不及,欲趁热打铁,立刻压下大皇子凤珏的风头。 “真是性急啊……”她眸光微闪,将手中白色的字条丢入火中。 天山雪莲,就快到手了。 “小姐,那我们行动吗?”玲珑眨眨眼,计策的关键一环,就在自家小姐请来的贵宾身上。 “不用,按计划走。”凤轻彤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睡觉。” 开玩笑,太子不听话。还要她配合么? 许是小弟凤玖的药引天山雪莲有望得手,凤轻彤这一夜睡得极为踏实。 “三妹,三妹!” 凤轻彤怀里的被子被人抽走,眯着眼一看,是一脸慌张的二姐凤熙彤。 “二姐别吵,让我再睡会儿。”她把被子抢回来,重新扣在怀中。 自打重生归来,凤轻彤难得睡个好觉,还想再眯会儿。 “哎呀,你起来!出大事儿了!”二姐凤熙彤心神不宁的,哪里顾得让妹妹睡什么懒觉,再度抽走凤轻彤的被子,就把人扶了起来: “萧国使臣出事了!” 出事就对了。 凤轻彤揉揉眼,明知故问:“出什么事了?” “我昨日早早便回来睡下了,谁知今早,今早……”二姐凤熙彤话没说两句,就羞得说不出口了。 凤轻彤眨眨眼,决定逗弄扰人清梦的二姐:“今早怎么了?” “那萧国使臣,被人捉,捉……”二姐凤熙彤用帕子捂住脸,双颊红得快要滴血了,实在说不出口。 “还是奴婢说吧!”玲珑早就起了,探听八卦,她论第二,府中没人敢论第一。 消息还没进院子,玲珑就从小厮口中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萧国的那个晋大人在行宫里享用了淸倌儿,结果被喝醉酒的五皇子意外撞破不说,好多人都亲眼瞧见了。为此晋大人勃然大怒,已然命人封了行宫的大门了!” 玲珑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 二姐凤熙彤一个劲儿地点头。她说不出口的话,可算有人替自己说了。 憋死她了! “二姐,人家晋大人出事,你羞什么?”凤轻彤一脸玩味,漂亮的凤眸满是狡黠。 “你还说?都是你让我去参加宴会,万一事情传出去了,我该如何见人?” 第58章 暗度陈仓 “你一没跟晋大人有私交,二又回来得早。八竿子都打不着你,怕什么?” 凤轻彤随性地揉捏着怀里的被褥,二姐也太当回事儿了。 “现在最头疼的,该是大皇子吧。” 惹怒了萧国使臣,开辟“丝绸之路”的事项定然会拖延,最后搁浅都有可能。 谁有心思来找落魄的穆王府郡主的麻烦? “是哦,我怕什么?” 二姐凤熙彤站直了身子,娇媚地轻抚着发鬓,没了冲进来时的仓皇失措,挥了挥帕子: “我走了,你继续睡吧。” “……”把人搅和成这样,哪还能睡得着? 凤轻彤认命地摇摇头,谁让她摊上个这样的二姐。 萧国使臣喜欢淸倌儿,本无伤大雅。坏就坏在五皇子凤玚“故意”撞破,还好死不死地被没有散去的宾客给看着了。 丢脸面的事儿,晋钟坚自然不乐意。 凤轻彤弯了弯眉,眼底满是冷峭。 好戏,要开场了。 玲珑从外屋进来,说请来的人已经到了。 “宝萝,你待会儿去铺子里帮金小姐,我跟玲珑出去一下。” “……是。”宝萝有点委屈,小姐搞事情居然不带自己,而是要带胖乎乎的玲珑。 “宝萝,借我一身衣裳呗?”玲珑笑眯眯地撞了撞小伙伴的肩膀。 “我的衣裳你穿不了。”宝萝一脸鄙夷,胖成这样,不得把她的衣裳撑坏了啊?! “哎呀,不是给我穿,是给那位贵客小姐穿。”玲珑压低声音解释了两句,宝萝不情不愿地取了一件自己不常穿的衣裳,递给玲珑。 上了马车,车内的人儿换上宝萝的衣裳,低眉顺眼地坐着,凤轻彤也不多话,只低声说:“很快便会到了。” 见那女子轻轻点头,她便不再多言。 萧国使团行宫后门,一个胖嘟嘟的丫鬟从车上跃下,其次是凤轻彤,接着,玲珑伸手扶下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 她低着头,走路也躬着身子,让人看不清眉眼。 “去启禀你家大人,有客求见。”玲珑拿着一枚玉佩,又低低地吩咐了两句,随即塞上一锭银子。 那守门之人不住地点头,一一应下。 行宫内,晋钟坚端着茶杯品茗,压根没有被发现“丑事”的暴怒,神色平静如水。 昨夜他根本没醉。装醉是为了推拒应酬。 想不到大皇子凤珏跟他的面相一样邪肆,全然不走正途。 对方敢算计晋钟坚,晋钟坚便不介意给大皇子凤珏点苦头吃吃。 那淸倌儿,晋钟坚根本没碰过。五皇子凤玚闯进来看到的,是晋钟坚早就安排好的场景。 男人眼底划过一抹黯然,悄然将手落在腰间的荷包上,珍视地摩擦着上面的一针一线、一草一木。 天下皆以为晋钟坚喜欢男儿,可他的心上人,却根本不在意他是爱男人还是爱女人。 否则,怎会几年的时间都探寻不到丝毫踪迹? “大人,后门有人求见。” “不见。”晋钟坚已经准备晾着大皇子,这几日,都不会给凤朝国的任何官员好脸子。 “那人留下一个信物,说大人见了此物,定会相见。”贴身护卫奉上玉佩一枚。 晋钟坚盯着那护卫手中的玉佩,有些眼熟。 男子蓦然站起身,一把从护卫手里夺过玉佩! 这玉佩,这玉佩是他曾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之物! 晋钟坚沉声道:“你怎得会有此物,那人是何模样?可曾报上姓名?” “是后门那人……” “罢了,快带路!”晋钟坚与方才的镇定自若判若两人,恨不能生出一对翅膀,直接飞到后门看看来者何人。 晋钟坚忙乱地从后门冲出来,甚至忘记了披外裳。 他乍一看到凤轻彤,眼底划过一抹诧异,随即便瞧见了凤轻彤身侧的胖丫鬟,和一个戴着斗笠、衣着亦是丫鬟装束的女子身上。 即使尚未见到女子面目,晋钟坚也断不会认错那魂牵梦绕的心上人。 是她,是她! 刚毅的男儿眼底一热。 “晋大人,不若进府一叙?”锐利的凤眸英姿飒爽,素裳少女眉眼清亮,双手负立,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晋钟坚。 晋钟坚一怔,神色略显复杂。 方才光顾着看人,倒是忘记了质问来人身份了。 对方不欲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身份,对晋钟坚而言亦有好处,索性从善如流,拱手道: “失礼了,里面请。” 凤轻彤点点头,看了眼身后二人,示意她们跟上。 前往正厅的途中,晋钟坚一双眼睛死死地黏在那穿戴着斗笠的女子身上,一言不发。 凤轻彤也不拆穿,她理解有情人重聚的惊喜,只大大方方地让晋钟坚看个够。 直到进了正厅,晋钟坚终于按捺不住,“小清?” 戴着斗笠的女子缓缓掀起斗笠,一张温婉的眼睛早已经饱含泪水:“坚哥……” 晋钟坚铁汉柔情,险些落下泪来。 有情人拥在一处,厅内弥漫着一股热切的气氛。 凤轻彤见不得这般感性的场面,索性低头喝茶,任由二人拥在一处互诉衷肠。 “你,你怎会来?”晋钟坚颤抖着声音问道:“我寻了你整整三年,都杳无音讯!” 如今,佳人送上门来,当真令人惊喜。 “妾身是被人从家中掳走的,一路磕磕绊绊押入京城。行至途中,是凤三郡主好心相救……”小清低声说道。 “掳走姑娘的人,是大皇子凤珏。”凤轻彤见二人分开少许,轻轻托腮解释道。 晋钟坚沉默下来。 大皇子掳走小清必有所图谋,但半路劫人的凤轻彤未必就高风亮节、不求回报。 传闻凤三郡主桀骜散漫、嚣张跋扈,所求必定不小。 “今日,晋某欠凤三郡主一个人情,郡主可提一个条件,无论刀山火海,晋某必定助郡主完成心愿。” 与心上人重逢的巨大喜悦,让晋钟坚主动提出还人情,即使这是凤三郡主的套儿,晋钟坚也得硬着头皮跳下去。 他的小清,比什么都重要。 “还真有一个条件。”凤轻彤突然倾身,锐利的凤眸闪过几分狡黠。 晋钟坚和小清对视一眼,却见心上人眼底含笑,一副不谙人性险恶的模样。 心下轻叹一声,晋钟坚再度拥紧怀里的佳人。 “晋大人只需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等太子前来拜访,卖他个好就行了。” 这算什么条件? 晋钟坚瞪圆了眼睛:“凤三郡主是太子的人?” 第59章 坑兄没商量 凤朝国虽太子早立,可夺储之争暗潮涌动。晋钟坚在萧国也是听说过的。 穆王府衰败至此,竟早早为自己寻了出路吗? “怎么可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凤轻彤凤眸讥诮,眼尾微扬。 帮太子,不就等于把穆王府往火坑里推吗? 她不欲多作解释,见晋钟坚没有异议,就准备走人。 “对了,见到太子的时候,千万别告诉太子,你早早就抱得美人归了。” 凤轻彤答应太子三日后才会将人送入行宫。之所以提前,是不忍有情人分离。 晋钟坚怎会不明白? “下官省得。”晋钟坚微微一笑,承了凤轻彤的人情。 助萧国拿乔,何乐而不为? 凤轻彤微弯眉眼,看了一眼小清,那清婉的女子屈膝行礼,她随意摆摆手,竟就这般潇洒地走了。 “安平郡主?倒是有意思。”本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开口,不料对方费尽周折,只想顺势而为,堪称“至情至性”。 “郡主乃当世奇女子,坚哥以后可要多多帮衬。”小清嘴角含笑、眼中满是感激。 “自然。”晋钟坚再度拥住佳人,低声道:“小清,我终于找回你了。” …… 接连几日,晋钟坚都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两朝谈判事宜,礼部尚书罗大人多次亲自登门,都被萧国的人不软不硬地怼了回来。 大皇子府。 “大皇子糊涂啊!我凤朝不允男风之事,殿下怎能为讨好萧国使臣惹陛下厌弃?” 罗正为人正直,也从不参与夺储之事。虽然大皇子是他的嫡亲外甥,罗正也始终秉承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舅舅此言差矣,那淸倌儿本是为给太子下套而备下的。既然是外甥承办此事,又怎会自投罗网?” 大皇子凤珏口吻烦躁,颇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不知怎么回事,昨夜他分明安顿好了才离开的。那淸倌儿是何人指使的,手下探查多时都不得而知。 更可气的是老五那个混账,撞破丑事不说,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得,愣是任由宾客围观,让消息流传出去。 晋钟坚成为笑柄,可不是要借题发挥一番?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皇子凤珏冷哼一声。 “那晋钟坚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微臣多次求见,都被挡在门外。若再拖延下去,微臣只好禀告皇上了!” 知道不是大皇子的手笔,罗正松了口气的同时,愁容再度浮现。 得罪使臣、谈判拖延,礼部责无旁贷,若被问罪,罗正首当其冲。 “舅舅无需担心,本殿下早料到有人捣乱,已经做好了准备。要不了两日,晋钟坚定会求着来见本殿下。” 五官精致的年轻男子勾唇一笑,眼底划过一抹得色。 大皇子凤珏不愿跟外祖家的亲戚亲近,就是因为他们不知变通。难道解决不了晋钟坚,就指望父皇出面不成? 太过刚正不阿的人,不适合朝堂角逐。 他手握王牌,随时可以逆风翻盘,自然不慌。 “你,你还有办法?”罗正已然是黔驴技穷,否则轻易才不登皇子府的门呢。 大皇子凤珏露出一个“一切尽在掌握”的邪魅笑容,就见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地从外院冲进来。 “不好了,殿下,大事不妙……” 大皇子凤珏还沉浸在自己的精明谋算中,被人打断了,他不悦地冷声道:“何事大惊小怪的?” “人,人……人被劫走了!” 侍卫哭丧着脸,“有几个蒙面大汉,半道上将人劫走,属下等不敌,跟,跟丢了……” “砰!”大皇子凤珏一把将手中茶杯掷出,砸了那护卫兜头兜脸的茶水。 “我亲自去。本殿下还不信了,敲不开那行宫的大门!”大皇子凤珏咬牙切齿地道。 事实证明,诚如舅舅罗正所言,晋钟坚真真是个油盐不进的铁板一块。 大皇子凤珏气势汹汹而去,灰头土脸而归,连晋钟坚的衣角都没摸着。 实在无法,礼部尚书罗正只好上达天听。 罗正启禀受阻之事,户部周尚书也来告御状了。御书房内吵吵嚷嚷,闹腾得厉害。 凤朝国男风不盛,朝中又多次打压风气,京城几乎无人敢明目张胆大行其事。 那些淸倌儿,必然是从城外带进来的。 人是带回京城了,祸也惹下了。可那些邀淸倌儿的银钱却都是户部拨的啊! 户部周尚书一推二五六,直说此事皆是大皇子经手、户部周侍郎经办,不算大手笔的开支,他一概不知。 这一番眼药上得及时,黑锅丢到了户部侍郎周继仁的头上,甩都甩不掉。 御书房内,皇帝龙颜大怒,将几个皇子悉数提溜到跟前,率先发作了大皇子凤珏。 “混账东西!投其所好也得看个时机。现下好了,你是打算气得那萧狗回了萧国不成?” 好好的一场谈判,还没进入正题就被搅和得稀碎,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皇子凤珏忙不迭叩首认罪:“父皇息怒!是儿臣不是。谁知醉酒的五弟偏偏闯了过去,愣是将事情闹大了。” 五皇子凤玚跪在地上,却等到了兄长的甩锅,逆来顺受地顶锅道:“是儿子的错,父皇息怒。儿子这就去给晋大人赔礼道歉。” 老皇帝气得直喘粗气,一个两个的,都只知道说错了错了,却一句落在实处的法子都想不出! “父皇,若说责任,出了这样大的事,身为太子,儿臣责无旁贷。”太子一脸诚恳:“实乃太过相信皇兄行事,这才捅了大篓子。” 太子蔫着坏,话里暗踩大皇子凤珏的意图十分明显。 大皇子凤珏听得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是为兄糊涂,还请父皇、太子殿下责罚。” “如今责罚谁都不能改变形势。为今之计,得尽快消了那晋钟坚的怒火,推进谈判事宜为上。” 太子拱拱手:“儿臣倒是有一险计,可以一试。” 终于有人说到点子上,皇帝沉气入座,手中把玩着贴身的玉佩,淡淡地道:“你且说说。” “解铃还需系铃人。那晋钟坚既然喜好男风,说不定是有个心上人的。只要寻得此人,便是真正的‘投其所好’了。” 到时候,晋钟坚高兴了,还承了凤朝国的情,谈判事宜更方便推进。 简直是一箭双雕。 “茫茫人海,如何寻找?”老皇帝一脸不赞同。 这种没影的事,若十年后才能寻着人,谈判事宜要拖十年不成? “儿臣已经打听到了此人所在,已私下命人请入京中,不日便会抵达。” 此言一出,跪在地上的大皇子凤珏立刻瞪大眼睛,诧异地瞟了一眼太子。 第60章 我要天山雪莲 大皇子凤珏押送的人丢了,莫名出现在太子手中。 那岂不是说,劫走人的就是太子? 好啊,好啊! 大皇子凤珏已然醒悟,他是中了太子的奸计了! 这狗贼!太狡诈了! “呵呵,不错。”老皇帝眼底划过一丝暗芒,看向太子的目光更加温和。 这一次,老大还是没能压住太子,反被太子将了一军。 太子倒是长进了。 “传朕旨意,萧国使臣接待事宜转由太子接手。老大,你最近在府里呆着,莫要出来丢人现眼!待萧国使臣离开,再行赏罚之事。” 说完,皇帝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谢父皇。” “谢皇上隆恩。” 大臣及皇子悉数退去,太子及五皇子凤玚默契对视一眼。 这一场谋算,老大输得可真惨。 那一天,太子殿下亲临萧国行宫,大门被敲开了,晋钟坚与太子殿下一见如故,引为知己、相谈甚欢。 “丝绸之路”的谈判亦进行得颇为顺利,不过十日所有,萧国使团便准备离开凤朝国了。 只是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离开凤朝国的使团里,已然多出一个不起眼的侍卫,日夜伴晋钟坚左右。 “太子倒也有趣,总是跟人‘引为知己’。” 这“知己”二字,什么时候那般不值钱了。 十里长亭,凤轻彤一身素衣白裳,亭亭玉立地眺望着使团的队伍由远及近。 “要奴婢说啊,太子殿下是高处不胜寒,太寂寞了。” 玲珑扳着肉嘟嘟的指头,“雪衣公子啊,神医白苏啊,都满足不了了太子殿下的‘知己’欲的!” 宝萝掏出一块点心,塞住了玲珑的嘴。 太吵了。 凤轻彤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双手抱臂,看向抵达十里长亭的萧国马车。 “停车。”车内的萧国使臣叫停。 身形魁梧、五官刚毅的晋钟坚从马车上下来,他没有第一时间走向凤轻彤,而是回身递上自己的胳膊,眉眼温柔包容。 马车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身形窈窕的小清扶着晋钟坚的手臂,轻快地跃下马车。 二人眉目含情,互相对视的瞬间都仿佛带着一股缱绻默契。 玲珑觉得点心有点噎。 凤轻彤眯了眯凤眸,啧,太酸了。 “安平郡主,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晋某欠你一个大人情,来日定当奉还。” 晋钟坚双手抱拳,向凤轻彤鞠躬行礼,一旁的秀丽女子亦屈膝行礼。 大皇子凤珏寻的人寻到了小清之后,半胁迫地将人强行带走,本是想伺机为凤朝国牟利、要挟晋钟坚的。 凤轻彤出手截胡,将小清救下,便第一时间把人送到行宫。关上行宫大门,一对儿有情人天天呆在一起,当真是情深似海、腻腻歪歪。 大皇子和凤轻彤,一个心机谋算、一个坦诚直言,孰高孰低一眼便知。 晋钟坚借坡下驴,等太子殿下寻上门后,假意附和太子的计划,实实在在地坑死了大皇子凤珏。 “晋大人无需多礼,举手之劳。我不是没得好处。” 帮晋钟坚,等于帮穆王府得到天山雪莲。 “好处?”晋钟坚讶然,凤轻彤可从没问他开口讨要任何东西,“安平郡主可是想要什么东西?” “我会寻太子要的。”她眼底划过一抹笑意,眉宇间坚毅不屈,缓缓行礼:“一路顺风。” 凤轻彤送客归国,晋钟坚何等精明之人,也不再追问。他夫妻二人再度行礼道谢,便上了马车,启程回萧国。 “世人皆以为晋大人喜好男风,却不知他真正心爱之人,是一名女子。小清姑娘为了爱情抛弃家族亲人。想必二人之间,一定有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吧?” 玲珑望着远去的马车,一脸憧憬。 “小姐,晋大人是故意让人以为他好男风,其实是想为小清姑娘守身如玉吧?” 凤轻彤瞟了一眼伶俐的丫鬟,“玲珑”这名字,没起错。果然有颗七巧玲珑心。 就是学识差了些。 “‘守身如玉’是这么用的么?”凤轻彤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折扇扇风,入伏的天儿实在燥热。 “奴婢还是不明白,晋大人都被五皇子殿下抓了个现行了……”宝萝说到一半,就红着脸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假的呗!”玲珑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瓜子,“咔嚓咔嚓”嗑起来。 宝萝抓了抓头发,那床笫之间的事儿,也能作假呢? “世上之事,但凡有心,什么不能作假?” 凤轻彤悠哉地上了马车,前往太子府。 “出发,讨赏去。” “得嘞!九叔,出发!”玲珑欢呼一声,圆滚滚地爬上马车。 太子府邸。 五皇子凤玚、永安侯府赵康,皆在列畅饮,恭贺太子殿下旗开得胜。 “哈哈哈哈!好,此次狠狠打压了老大的嚣张气焰,本宫甚是欣慰!来啊,干了!” 太子模样丰神俊朗,此刻意气风发,更是英俊非凡。 “报!殿下,安平郡主求见。” 太子放下酒杯,眼底含笑,“快请!此次能顺利引大皇子入瓮,多亏了三堂妹。” 最后这话,是冲着五皇子凤玚和赵康说的。 赵康不服气地冷哼一声,五皇子凤玚微微一笑,低头饮酒,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自打神医白苏被策反后,五皇子凤玚对凤轻彤的戒备之心便一升再升。 能三番五次阻截清高孤绝的白苏,已然不简单;如今凤轻彤敢迎难而上,为太子谋取利益、再添势力。 他可不像这位自我感觉良好的太子殿下,绝不会小瞧了女子。 尤其是,三堂妹那样的女子。 一袭白衣素裳的女子双手背在身后,清亮的丹凤眼冷冽如冰,不点而红的朱唇紧抿着,艳丽的五官被眉宇尖锐的气息压下了几分娇美、平添三分英气。 “太子哥哥,五皇兄也在。”凤轻彤倒不见外,随性地往下首一座,示意侍女倒酒。 侍女不敢擅动,悄然看向自家主子爷,待太子首肯,才敢倒酒。 “三堂妹来得正好。父皇不日便会下旨惩治一应官员,那户部侍郎一家,怕是悬了。” 太子出言卖好,凤轻彤却不接茬儿,只淡淡问道:“太子哥哥,之前说事成之后就给轻彤奖励,不知此话可还当真?” 没想到凤轻彤讨赏的方式如此直接,场内众人皆是一愣。 太子心情好,朗笑一声:“自然作数!只是,不能杀赵康、也不可将他赶出太子府。你想要什么,太子哥哥都满足你!” 锐利的丹凤眼微眯,这可是你说的。 “我要天山雪莲。” 第61章 得手 此言一出,原本松了口气的太子笑容凝固在脸上,就连五皇子凤玚都端着酒杯怔在当场。 世间并存三大稀世珍奇,天山雪莲便是西域珍宝。千年天山雪莲更是无价之宝、千金难求。关键时刻,还曾救过当今圣上的性命。 太子手中这一株八百年的天山雪莲,亦是有价无市。 饶是在场众人不通药理,也知天山雪莲有一株算一株,极为珍贵。 “天山雪莲乃是稀世珍宝,安平郡主多大的脸,敢问太子殿下讨要?” 赵康冷嗤一声,眼神刻毒地盯着凤轻彤的面门。 “对吧?我也觉得你这条贱命不值个天山雪莲。” 凤轻彤点点头,“太子哥哥,还是打杀了赵康吧?弄残废也行。” 分明是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说起这打打杀杀的事,竟然眉眼清澈无辜。 做作!十分做作! “你!”赵康气得半死,颤抖着手指着凤轻彤恨声道:“凤轻彤!你别太过分了!” 这贱人分明是要陷自己于不义。 不给天山雪莲,太子便是出尔反尔;给了,因保赵康送出天山雪莲的太子心中定然不痛快,主仆情分必然生出嫌隙。 怎么算都是凤轻彤占便宜。 接连几次都被一介女流压着打,赵康的羞辱感已经到达临界点,终于忍不住在太子面前爆发了! “你当太子府是什么地方,容得你讨价还价不成?!” 凤轻彤神色更加淡然从容:“你算什么东西,敢指着本郡主的鼻子说话?” 说完,她还嫌不够气人似得,饮下一杯酒,眯着眼睛颇为享受。 “好酒。” 赵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锐利的法令纹已经嵌入嘴角的肉里,指着凤轻彤的眉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又来了,又来了。太子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这两个人跟冤家一般,见面就掐,实在头疼。 “好了三堂妹,你正经地要个赏赐不行吗?总是刺激赵公子是何意思?”无奈,五皇子凤玚开口当和事老。 “没办法啊五皇兄。我跟赵康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见他一次就想弄死他一回,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凤轻彤说得轻飘飘的,可在场的三个男人根本不怀疑,若是杀人不犯法,或者赵康不是太子的人,她真的敢提刀将那厮戳成马蜂窝。 “太子哥哥,你就说,天山雪莲给不给吧?” “三堂妹,太子殿下府中宝贝无数,你随意挑几样都行,何必非要天山雪莲?”五皇子凤玚继续当和事佬。 “我要赵康的命,太子哥哥不给。怎么,一株破草也给不得?” 锐利的丹凤眼仿佛在控诉太子的没诚意。 她坑了大皇子凤珏一把,为太子谋得美差,还跟萧国使臣称兄道弟。 可以说,今日的夜宴,没有凤轻彤的功劳,他们喝什么美酒、看什么美人? 破草? 五皇子凤玚捂住心口,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天山雪莲这株“破草”。奈何他没凤轻彤的脸皮,张不开嘴。 “赏。” 这一个字,太子说得咬牙切齿,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心疼得滴血! 凤轻彤立刻起身道谢,扭头就催促管家去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太子见状,脸色越发黑沉。 这死丫头方才分明是在做戏!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天山雪莲的珍贵!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 管家看看自家主子爷黑沉的脸,硬着头皮去内库取来。 凤轻彤目的达到,再不多留,端着锦盒告辞离去。 少女刚一出正厅大门,太子便气得一脚踹翻了小几。 座下几人,再没了庆贺的心思。 凤朝国只得三株天山雪莲,其中一株于两年前父皇服下,另外一株因太子三年前治水有功、救下万千百姓,父皇赏赐而得的。 最后一株,据传是在父皇内库中珍藏着。 不过是让大皇子禁足府中罢了,便赔上了心头至宝。对太子而言无异于心口剜肉,当真不如将赵康打死了事! 阴霾的目光盯得赵康浑身透凉,他心头一凛,太子恐要将这笔账记到他的头上! 赵康立刻跪在地上请罪:“都是属下招惹了安平郡主,导致太子殿下痛失天山雪莲。属下宁肯残废赴死,也不愿让殿下失去至宝!属下这就去请安平郡主回来。” 他意欲以退为进,装模作样就往殿外冲。 “罢了。” 太子星目微闭,片刻后睁开,已然恢复了此前的清明。 一株天山雪莲,倒不至于要了下属的性命。何况,留着赵康还能钳制永安侯府。 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本宫过于轻敌,才几次都被凤轻彤打了个措手不及。” 现在想来,要杀赵康泄愤,恐怕也是她以进为退、讨要雪莲的心理战术。 太子冷声道:“至于天山雪莲,暂且由她保管吧。” 至于有没有那个命享用,还尚未可知呢。 五皇子凤玚悄然以酒杯掩面,低头沉敛了眼底的精光。 天山雪莲有没有命享用,根本不劳太子费心,凤轻彤端着锦盒上马车,即刻命九叔扬鞭前往城郊。 马车沿着城郊来到一片竹林,通过一种古怪绕路的方式,最后堪堪停在一栋幽静的竹屋院外。 这里,便是神医白苏在京城外的落脚点。竹林处摆下阵法,谨防宵小之人误入。除非早知破阵的法子,否则想平安出入,难上加难。 “白苏,白苏!” 凤轻彤跳下马车,毫不客气地推开竹屋的门,就见白苏正吊儿郎当地坐在藤椅上,春娟正帮自家主子磨指甲。 那清俊的公子翘着二郎腿、手扬兰花指,端得好一个“娘娘腔”。 “郡主姐姐!”看到来人,春娟双眼一亮,激动地险些忘了给公子磨指甲。白苏冷哼一声,春娟僵在原地,好想扑过去求抱抱,可公子会吃醋。 她好难。 凤轻彤安抚的目光落在春娟身上,春娟心头一喜,重新坐回去,给自家公子磨指甲。 男子的拿乔做派,让凤轻彤无语地朝翻了个白眼,将盒子往桌上一放。 “凤三郡主,有何贵干?”白苏瞟了一眼锦盒,懒洋洋地问道。 “八百年的天山雪莲。”凤轻彤扬扬下巴,“我弟弟能用了吧?” “啥?你真的把太子手里的天山雪莲骗来了?”白苏双眼瞪得老大,翻身坐起就去够锦盒。 凤三郡主可以啊! 白苏打开锦盒,确认盒子里的东西就是八百年的天山雪莲,忍不住啧啧出声。 “少废话。你是跟我回府,还是在这里熬好。” 终于等到小玖可以痊愈这一日,饶是重生归来的人儿,也难耐激动之情。 第62章 没诚意的美人计 “哪有那么简单?”白苏轻哼一声,把盒子盖上了。 “穆小王爷中毒多年,身子亏空,必得先补后治,用不得虎狼之药。” 否则,这天山雪莲就成了催命符,而非救命稻草。 了然点头,凤轻彤转身就走:“东西搁这儿,我先回去了。” 太子骤然失了天山雪莲,今晚穆王府不会太平,她得尽快赶回去。 “哎?你这就走了?”白苏一脸别扭,踌躇着动动嘴,“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凤轻彤瞟向春娟,小姑娘一脸殷殷期盼。 “郡主姐姐,我爹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啊?” 白皙的小手用力拍了一记脑门。 糟了,把游医前辈的事儿忘得死死的了。 凤轻彤干巴巴地轻咳一声:“我回去立刻前往锦衣卫衙门,定会带游医老儿离开。” 春娟攥住凤轻彤的手臂:“郡主姐姐,拜托你了。” “放心吧。” “咳咳,春娟的事说完了,本公子的事儿还没说呢!”白苏眼看凤轻彤欲走,心道这丫头也太没眼力界儿了。 把天山雪莲放在他这里倒也罢了,出人出力的,怎么香料都不给他送。 他跟两个孩子流落在这等竹林之外,又要等着死老头的消息,生活很无趣的好吧,很需要香料来安抚受伤的小心灵。 “金铭有东西托我带给你。”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凤轻彤恍然转身,将一盒口脂放下,语气调侃得很:“记得用用哦!” 白苏以为里头是香料,不等凤轻彤出门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竟是口脂。 他恨得直咬牙:“凤轻彤你这个死丫头!” 害得老子白期待一场! 上了马车,凤轻彤神色轻快不少,白皙的指尖轻轻敲击小几。 天山雪莲的事情,算是了结了。 前世,大皇子利用相同的手法,不但坑得太子被禁足、在皇帝面前挣了颜面,而且跟晋钟坚结下交情,为自己的夺嫡增添筹码。 今生就是因了凤轻彤的插手,事情的转向跟前世有差,被坑的人换成了大皇子凤珏。 她提前布局、太子随后坑大皇子,大皇子凤珏暂时被禁足府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十足风光。 凤轻彤不但打着太子的幌子将人救下,送还给晋钟坚,将这笔人情落到了穆王府身上;还借着太子之手打压了大皇子,换得了天山雪莲,救治小玖。 这一场硬仗,够烧脑的了。 下意识地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凤轻彤缓出一口气。 现在,穆王府是彻底被太子给盯上了。 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得尽早除掉太子这个威胁才是。 皇宫内苑,御书房。 “天山雪莲?” 皇帝皱眉,停下了手中的朱批。 凤轻彤绕了那么大个弯子,把天山雪莲诓骗到手,难不成是发现了凤玖体内的毒? 龙目盯着地上的冷厉男儿,“她要天山雪莲救凤玖么?” 祁曜心头一沉,恭敬答话:“属下不知。” “哈哈哈,还有你锦衣卫都指挥使不知道的事儿?”皇帝不怒反笑,起身缓缓走到祁曜身侧,亲自伸手将心腹之人扶起来。 “安平郡主行事不同常人,非普通闺阁女子可比。属下确实看不明白。” 祁曜仍旧沉着脸,剑眉星目锐不可当,在圣上面前,却如同单纯儿郎,望着皇帝的眼神充满孺慕之情。 “莫说你了,朕有时候也瞧不明白。” 可皇帝一想到凤轻彤如穆王那般刚毅果敢的眼神、倔强不屈的脊背,就恨不能折断她的傲骨,永世不得抬头! 帝王之威席卷整个内殿,祁曜抬眼瞧皇帝,便知他心底的汹涌。 穆王府便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肖似先穆王的凤轻彤,更是让皇帝如鲠在喉。 祁曜略一沉吟,疑惑地道:“神医白苏已经离京不知去向,纵有天山雪莲,谁还能治?” 那“藕断丝连”霸道异常,又用毒多年侵入五脏六腑,想彻底拔除谈何容易? 更别论此前齐御医瞒报病情多年,那凤玖早就没多少时日了。 想到那虚胖浮肿的少年即将丧命,祁曜眉头微动。 若凤玖死了,他的姐姐们会很伤心吧? 一想到那双漂亮清亮的丹凤眼饱含泪水,祁曜的心不自觉地一扯。 “当世能救穆小王爷凤玖的不超过三人,纵有天山雪莲、无医术高超者也是白搭。凤轻彤是病急乱投医罢了。且看看太子会如何夺回天山雪莲吧。” 皇帝稳了稳心神,拂袖坐回龙椅之上。 前些日子穆王府太过沉寂,若非凤轻彤谋走了天山雪莲,皇帝都快要忘记了,在京城的角落里,还残留着那混账兄弟的遗孤。 “皇上,可要微臣派人盯着穆王府?” “……盯。” “是。”祁曜领命告退。 提起朱笔,皇帝略一偏头,望着祁曜离去的背影发怔,脑子里闪过了一抹念头,却转瞬即逝,怎么都抓不住了。 “皇上,可是要叫祁大人回来?”宋公公御前伺候,最是了解皇上心思。 “不必了。”皇帝提起朱笔,继续批阅奏折。 想不起来的话,定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祁曜刚踏入锦衣卫衙门,便见一身素裳的纤瘦少女立于正厅,似是等候多时了。 男子心头一动,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祁大人。”少女双手负立、眉宇刚毅,漂亮的凤眸戏谑讥诮,带着一股天然的冷漠。 “郡主。”祁曜墨眸如夜,冷厉的眉目悄然软化了些。手中的绣春刀松了松,祁曜大步流星走到正厅。 “祁大人,听说你前些日子逮了个游医老头儿。”凤轻彤开门见山,直言道:“不知他所犯何事,可否将人放了。” 祁曜墨眸划过一丝茫然,随即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确有此人。不放。” “……”你妹!拒绝得倒是干脆。 “说吧,要多少金子。”凤轻彤咬牙切齿地道。 “不要。” 凤眸微挑,少女戏谑地绕着祁曜转了两圈:“稀奇,祁大人不爱金子了?” 一直不爱。 祁曜垂眸敛目,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心思,怎能道明。 见这臭石头又硬又沉默,凤轻彤竟有些束手无策。 “说吧,你究竟怎么样才肯放人。”狡黠的凤眸划过一丝俏皮,少女突然轻声细语,态度软化。 她白皙的小手悄然握住祁曜的刀柄,“祁大人的条件,本郡主都可以考虑。” 美人计? 白皙的指尖在锐利黑寒的刀柄上悄然划过,独有的女儿家温度,仿佛让整个刀柄都灼烧起来,距离祁曜的手更近了。 可偏偏就一直没碰到他的手。 祁曜冷眉微挑,轻扬下巴:“郡主若只有这点诚意,倒不妨再等等。” “你!”凤轻彤没了方才的柔媚,凌厉的凤眸闪过一道精光:“好,你可别后悔。” 说完,凤轻彤扭头便走。 走狗,真当不求她凤轻彤就没法子救人了?! 身形冷峻笔挺的男子目送少女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着人了,粗粝的手指抬起绣春刀,下意识地打量几眼。 摸刀柄,不摸他? 怪哉。 第63章 夜窥穆王府 午夜,穆王府安静得不像话,只余一些护卫在府中巡逻,沿着各个院落巡查。 凤轻彤坐在桌边,将写着“户部侍郎”的字条烧掉,便去睡觉。 经萧国使臣一事,皇帝必要秋后算账,户部周尚书油滑得很,这锅十有八九会丢给户部侍郎一家。 那碍眼的周继仁一家,离京有望。 桌上还放着一张倒扣着的纸,写着“天青老人”四个字。 …… 午夜,房间里传来吵杂翻动的声音,凤轻彤本就觉轻、十分警觉,她猛然睁开眼,便瞧见屋中凭空多出几名黑衣人! 宝萝冲上去同几人缠斗在一处,布料摩擦的声音越发地响,后来就演变成了咚咚当当的打斗。 瘦小的萝莉姑娘身怀大力、武功扎实,几个人围攻之下也没落入下乘。 凤轻彤扯开嗓门大喊:“来人啊!” 院内火光骤亮,训练有素的护卫即刻往院子里赶去。 那几个黑衣人跟宝萝缠斗无果,眼看赶来的护卫越来越多,知晓今日定然讨不上什么便宜,索性走为上计,运轻功离开。 凤轻彤披上外套,冲进内间衣看,好么,她的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 玲珑和宝萝清点一通,却发现啥都没丢。 “小姐,这些贼人的脑子不太灵光啊,啥都不偷,摸进咱们府中来干啥?” 玲珑手脚麻利地将书本整理好。 “那是因为他们想要的不在我这。” 幸好凤轻彤早就料到太子定不会善罢甘休,夜探穆王府欲强取天山雪莲。 估计太子想破头也不会料到,天山雪莲已经落入“失踪”的神医白苏手中。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寒光,太子真是一如既往地沉不住气。 “三妹!三妹!” 大姐凤淑彤披着外裳快步冲进院子里,紧随其后的还有二姐凤熙彤、被人搀扶着不住咳嗽的小弟凤玖。 “三姐,你没事吧?” 小弟凤玖一听有人夜闯三姐的院子,第一个念头,便是想到三姐最近动作过于频繁,树敌不少,为人所忌惮。 万一三姐遭遇不测…… 小弟凤玖忙不迭甩头,将不好的思绪悉数赶走。 凤轻彤摇摇头,“我没事。大姐,让护卫撤回来吧,别追了。” “必须追!这帮宵小,竟敢夜探我们穆王府,当这是菜场不成?”二姐凤熙彤双手叉腰,敢半夜摸进她妹妹的房间,女儿家不要声誉的呀?! “二妹,闹大了于王府声誉有碍。”大姐凤淑彤面沉如水,压下了二妹的娇蛮要求。 她深吸一口气,便打发了下人各归各位。 凤家姐弟四人在凤轻彤正屋中落座。 大姐凤淑彤已经看到了书房的狼藉,忍不住捂住胸口,吓得不轻。 “竟然翻得这样乱?” “嗯,是太子的人来翻天山雪莲了。”凤轻彤缓声解释道。所以,就算追上,也讨不着好。 刚一到手就弄丢了天山雪莲,就算凤轻彤去要,太子也会死不承认。 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冷哼一声,心底更加鄙夷太子的小气。 为人储君,行事不端,毫无大格局。 “天山雪莲……三妹,你说的是能救小玖的天山雪莲?”二姐凤熙彤惊呼一声,抱住了自家妹妹的手臂。 那么难的事,竟然真让三妹办成了! “嗯。”凤轻彤眉眼欣慰,看向呆怔的小弟凤玖,笑着道:“我说过,不会让弟弟有事的。” 她是死过一遭的人,今生若再不作为,岂非处处被动? 个中详情凤轻彤没有多言,免得多生事端,只说东西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太子惦记也是白惦记。 “那雪莲到底在何处?”二姐凤熙彤还没见过天山雪莲真容,好奇得紧。 “二妹。天山雪莲是治愈小玖的药引子,乃是顶重要的东西,怎能如同玩意儿拿出来赏玩?” “大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姐凤淑彤咽下嗓子里的哽咽,“三妹定然极不容易才得到,自然得妥帖放置。我们都不要问,也不需要知道,天山雪莲才最安全。” “是,熙彤知错了。”二姐凤熙彤讪讪低头,再不问了。 “三姐,方才……没有受伤吧?宝萝没被伤到吧?”小弟凤玖压下心底汹涌澎湃的情谊。 为今之计,得赶紧寻好对策应付太子才是。 “没事。”伶俐的凤眸打量自家丫鬟,“宝萝应付那几个人倒是绰绰有余。” 得赶紧习武才是,否则这个院子里的武力值只有宝萝一人,难免有应付不来的时候。 凤轻彤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她查探过江湖消息、也翻阅了不少资料。传闻天青老人身法奇诡,很适合自己修习。架不住多番打听,才知天青老人已经在江湖上消失数年,想要找人难上加难。 一个两个的,都那么难找,她这习武之路亦是遥遥无期。实在不行,就在京城寻个师父算了。 免得被祁曜或者太子之流弄得处处被动。 “不管怎么说,太子已经盯上我们,一次不得手,恐怕还会有下一次。”小弟凤玖问道:“咱们是不是得想想办法?” 说着,姐弟三人齐齐看向鬼机灵的凤轻彤。 经过多次实践验证,三妹的鬼点子恐怕是与生俱来、早就烂在腹中的。 “有招,让小玖再吐回血就行。”借故装病,屡试不爽。 “……”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我这是多朴实无华的好法子!” 既能让皇帝放下戒心,又让太子没法再要回天山雪莲,放缓针对穆王府的行动,一举多得啊! “唉,那就只好委屈弟弟了。”大姐凤淑彤拍板定了。 “……” 小弟凤玖委屈巴巴,幸好他是真的病得厉害,也算是本色演戏了。 继穆王府夜半遭贼之后,又传出了穆小王爷夜半吐血、府中人慌乱寻医的消息。 齐御医赶到穆王府的时候,天刚擦亮,看到穆小王爷的模样,连脉都没诊,只叹息着摇摇头。 一时间,穆王府哭声震天,重金悬赏神医白苏的去向。 喧闹的穆王府总算沉静下来,在穆王府屋顶蹲了一整夜都没机会露脸的祁曜,通红着一双眼将消息送回皇宫。 皇帝听闻那小兔崽子又病重了、药石无灵,立刻让祁曜撤回盯梢的锦衣卫。 将死之人,没得浪费他的精锐人马。 “……是。” 祁曜失落领命,本以为能寻个由头天天见郡主,反被那古灵精怪的女子破了局。 “乔木,找到夜探穆王府的几人,做掉。”出了宫,祁曜冷声吩咐一句。 “……是。” 太子府的暗卫又咋招惹大人了? 乔木悄然摸了摸泛凉的脖颈,心道最近大人的心情果然阴晴不定、捉摸不透啊! 穆小王爷凤玖病重的消息传回太子府,太子心中窃喜,虽然昨夜空手而归,但知道穆王府中人没命享用天山雪莲,他心里平衡了不少。 还没高兴多一会儿,太子就被父皇宣入御书房训斥一通,直言他几次沉不住气、险些坏事。 太子听得胸口泛凉,才知道自己对付老大的小动作,早就被父皇看在眼里了。 太子转念一想,既然父皇知晓还默许了他的行事,岂不是证明,父皇心里还是更偏袒自己的? 第64章 就是欺负你了 “户部侍郎周继仁行事不端、得罪使臣,险些酿成大祸,祸乱萧凤两朝情谊,罢免户部侍郎一职,任焦县县丞,率全家即刻出京。礼部尚书、户部尚书玩忽职守,罚俸三月。大皇子凤珏统领不利,禁足府中三月,任何人不得擅出。” 重惩侍郎、轻罚重臣,保全皇家颜面,又给萧国一个像样的交代。 老皇帝言传身教,给太子上了一课。 “身为储君,就算要除掉敌人,手段也得高明些。莫要给人留下话柄。”皇帝意味深长地道。 太子懵头懵脑地从御书房出来,惊觉父皇才是和谈事宜里真正的赢家。 一连串的旨意下达,萧国使臣嚯嚯出的闹剧总算有人背锅了,周家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 圣旨传到周家,从正四品户部侍郎骤然变成了七品芝麻官儿,对周家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不许搬走!那可是御赐之物,你们绝对不能搬走啊!” 宋琴兰哭天抢地不让官差搬东西,左拦右拦也拦不住。 周继仁无处发泄怒火,只能恨恨地怒骂不争气的周子林。 “若不是你们母子贪心不足招惹了穆王府,老夫说不准父凭子贵,用不着离京呢!自毁前程,自毁前程啊!” 焦县山高水远,出去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侍郎不好做,户部侍郎尤其不好做。周继仁钻营了半辈子,不想最后还是毁在了背锅上。 周子林垂头丧气地挨训,生不出半分辩解的心思。 自打跟穆王府和罗家同时退婚之后,周子林被贬官不说,终身大事也成了问题。 如今搬离了京城,说不定婚姻大事上还能有气色呢? 他乐观地想着。 正当周家鸡飞狗跳之时,突然前方传来整齐划一的列队行走之声,将周围的地面都震得颤抖。 周继仁和妻子对视一眼,二人忙不迭夺门去看,便见身穿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的冷冽男子立于周府院内。 那双冷冽锐利的寒眸如同地狱修罗,浑身都透着“找茬儿”的死气。 “祁祁祁祁大人……” 周子林一见来人是祁曜,吓得腿脚发软根本站立不住,得扶着门框才能勉强维持身形。 没办法,上次在锦衣卫地牢被欺负得太狠了,后遗症。 “祁什么祁?” 剑眉微挑,祁曜将刀立于胸前,双手微撑,淡淡地道:“本官听闻周大人迁府有困难,特奉旨‘协助’一二。” 说是“协助”,分明就是来催人赶紧滚蛋的。 “不不不不困难!没有困难!” 宋琴兰同方才判若两人,立刻着下人搬迁物件,那些官差她也不敢拦了。 妇道人家,也听过这煞星的名字。 据说这位祁曜祁大人手上人命无数,他手里的绣春刀不知道收割过多少人的脑袋! 钱财固然重要,小命更重要! 周继仁冷着脸,却不像夫人那般没出息。他已经被贬官,如今是什么都不怕了。 “祁大人,本官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 祁曜冷冷地瞟了一眼躲在父母身后的周子林,又丑又怂,还想娶三郡主的大姐?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本官便是咄咄逼人,又如何?”祁曜轻扬下巴,跟在他身侧的乔木立刻上前,率人将好好的侍郎府砸了个稀巴烂。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周继仁没料到,临走之前,还要被祁曜这走狗压着羞辱,当真气死个人。 祁曜冷着脸,锐利的冷眸一扫周继仁面门。 周继仁浑身一抖,生怕这杀神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一家子人就拎着简单的衣物离开了户部侍郎府。 除了一些银票、现银,府中一样值钱的东西都没能带走。 目送周家一家三口狼狈逃窜的背影,祁曜薄唇微扬,低声喃喃:“我就是欺负你们了,又如何?” 敢欺负郡主的人,就要做好被他报复的准备。 周家离京,穆王府也加入了找神医的队伍。 此刻,被重金悬赏的白苏,正坐在自己的藤椅上,摇摇晃晃地看着凤轻彤。 “天山雪莲到手了,就连户部侍郎都被贬谪出京,这恐怕都是你的手笔吧?” 凤轻彤一脸无辜:“怎么能说是我的手笔?谁让那周家贪得无厌,接待萧国使臣还想从中贪墨银两,被尚书大人给撞见了。” 为了凤朝国的颜面,圣旨上才说什么“办事不利”。 周继仁的兜里绝对不干净。 想找户部的茬儿,纯看机会好不好。 前世户部侍郎跟礼部尚书结亲,户部尚书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加上二人同是“周”姓,大皇子平息事态之后,并没有爆出户部侍郎一家贪墨背锅的事。 如今周继仁一家得罪了礼部尚书罗正,户部尚书狡诈油滑,萧国使臣的差事办得不好,自然得光明正大地告御状,让下属背锅。 周继仁两头不讨好,免不了被圣上责难。 思及前世大姐被周继仁一家磋磨得不成人样,后来又被推出来送死,凤轻彤就恶心周家恶心得不行。 只是今生格局改变,大姐也同周家退了亲,凤轻彤谋划让周继仁一家贬谪出京,并未赶尽杀绝,已然是心存善念。 尚未发生的仇恨,总不好悉数算到周家的头上。 “五千两黄金,本公子就值这点?” 对于某人死不承认的没皮没脸,白苏也不欲追问,只一脸不爽地看着那寻人启事,嫌弃到了极点。 凤轻彤也在看手里的寻人启事,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们府上的人画像不错吧?看把你画的那叫一个丑!” 估计就是白苏真的从想拿悬赏的百姓身边经过,百姓也认不出来这位衣袂飘飘的公子是神医本医。 “那是,本公子多玉树临风呢!” 白苏一脸得意,凤三郡主终于承认他长得不赖了。 凤轻彤托腮望着竹林,只觉神清气爽。 她身侧,春娟也学着凤轻彤托腮,灵动活泼的小姑娘一眨不眨地欣赏着凤轻彤的丹凤眼,只差没在脸上刻下“喜欢丹凤眼”这五个字了。 任由春娟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不停,凤轻彤间或揉揉春娟毛茸茸的小脑袋,十分宠溺。 “你们别急,我一定想法子救出老游医。”凤轻彤轻叹一声,心生内疚。 十拿九稳的事,折在她手里。 回去以后凤轻彤就后悔了,当时要是再大胆一些,说不准祁曜那走狗也就松口了。 第65章 天青老人 “郡主姐姐,我们都知道那锦衣卫不好对付。” 善解人意的小春娟适时安抚凤轻彤,“春娟相信郡主姐姐,定能想出法子救我爹的。” “上次郡主不是还说,老人家在里面吃得好睡得香嘛,此事可以从长计议。” 小六一边帮凤轻彤斟茶、一边宽慰郡主,很清楚自家老头儿走到哪都不吃亏的性子。 凤轻彤点点头,“得尽快将人带回来才是。” 漂亮的丹凤眼没有因为众人的安慰有丝毫松懈。 “小玖什么时候可以用药?” “短则个把月,长则一季。”白苏丢掉手里的寻人画像,“之前给你们看诊的御医毫无作为。” 非但没有为穆小王爷减缓症状,也不曾调理身子骨。 分明就是糊弄穆王府呢。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抹冷峭,“那齐御医受当今圣上指派,怎敢不用心糊弄?” “这是新的方子,拿回去按量煎服,切忌不可随意假借他人之手。”白苏刻意强调,任何药材的用量都务必精准,决不能缺斤少两。 凤轻彤深知其中利害,用力点头:“好,我一定找信得过的人盯着。” 小玖生死在此一举,可不能熬过了最难的环节,却栽在自己人手上。 她突然提议道:“要不我把金铭和凤玖都送到你这里来吧?” 安全又隐秘,白苏可以专注诊治两个病患。 凤轻彤都佩服自己的机智。 “……不行不行!我这院子才多大点儿地方,怎么能再塞两个人进来?” 白苏立刻抗议。 他好好的世外桃源,就快要变成看孩子的地儿了。 “那都好说,我帮你扩建,费用一分不用你出。”凤轻彤豪气万丈,白皙的小手一挥:“就这么说定了。” 白苏颤抖着手指着凤轻彤,还没来得及开口怒怼,他的手掌上多了一盒香料。 “你想啊,金铭若是在你这,想要什么香料还不是手到擒来?”凤轻彤狡黠地眨眨眼,继续蛊惑道: “我弟过来那就是顺带。你若需要,我再找几个信得过的侍卫帮你们看家护院、跑腿打猎,怎么样?” 这买卖,怎么说怎么划算! “打猎?”春娟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馋得吞了吞口水:“公子,我想吃炸麻雀。” 她想吃炸麻雀很久了,可她手笨,总是逮不到麻雀,要是郡主姐姐的护卫能抓到麻雀,岂不妙哉? “炸麻雀特别好吃!”玲珑凑过去,小声跟春娟讨论起如何吃野味的问题。 “将小麻雀洗净拔毛去水,穿在树枝子上,撒点孜然盐巴,若是喜欢再搞点蜂蜜,那喷香焦黄的口感呦……” “咕咚。”白苏没出息地也吞了口口水。 眉宇间英气十足的少女全是戏谑,看向白苏的时候挑衅又狡黠。 “那就这么说定了。” 白苏气得朝天翻了个白眼,一想他可能会因为金铭拥有很多兰香,白苏“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有一种在给凤轻彤当老妈子的错觉怎么破。 目的达到,凤轻彤再不多留,得赶紧找人来帮白苏扩建竹屋才行。 毕竟,她也不忍心让自己的亲弟弟睡在地上。 说干就干,凤轻彤再离京,赶往竹林,便带着府中霍统领、严铮护卫等五六人,次日便将队伍拉出京城,悄眯眯地钻进竹林,开荒建屋。 “小六,你去看着点儿。”白苏躺在藤椅上躲懒,使唤小六监工。 “哎,白苏,我想习武。” 凤轻彤摆弄着手中的竹叶,问道:“你认识什么江湖高手么?” “好好的郡主不当,怎么,还要嚯嚯江湖当妖女?” 白苏斜睨凤轻彤一眼,这丫头当妖女怕是也够呛,那眉宇间的凛然正气,一看就是正派人士。 “武功是我自保的最后手段,总不能老是指望别人。”少女说这话的时候,浑然不像养尊处优的郡主。 死过一次的教训告诉凤轻彤,永远不要将生的期待寄托在别人身上。 白苏收回视线,小声嘟哝一句:“就你那细皮嫩肉的,还学武呢。” “我会些拳脚功夫的。” 凤轻彤认真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京城有什么好师父没有?” “天青老人呗。传说那天青老人功夫极其深厚。” 白苏懒洋洋地指了指春娟:“不信你问她和小六。” “你知道天青老人的消息?”凤轻彤双眼放光,心心念念的天青老人的消息,白苏竟然知道! 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啊。小六师从天青老人,不过没有正式拜师,只算是半个学生。” 春娟一脸自豪地拍拍胸脯:“郡主姐姐,我爹的功夫很厉害的,你可以拜他为师哦!” 春娟她爹? 凤轻彤头有点懵,“等一下,让我理理。” 春娟的爹是那不靠谱的游医前辈,是小六的半个师父。 白苏说那游医前辈便是天青老人! “我去!”那岂不是说,被关在锦衣卫所的,就是天青老人?! “怪不得,怪不得……”她找了那么久,花了不少银子都没有天青老人的信儿。 感情她要找的人,一直被扣在祁曜手里呢! “我得走了!” 凤轻彤突然想到了什么,风风火火地走了两步,转身冲白苏和春娟道:“你们放心,我定会将天青老人带回来!” 不带回来也不成啊,她要拜师! 徒留满院子人呆滞地望着风风火火离去的少女。 春娟眨了眨眼睛,歪着头问道:“公子,郡主姐姐好奇怪……” “满眼贼光,必有所图。”白苏轻哼一声,拂袖回屋。 京城,锦衣卫都指挥使府邸。 “祁曜!” 凤轻彤站在大门外,也不怕路人听到,放开嗓门吼道:“祁曜,开门!” “有种你就开门呀!”宝萝扯着嗓门帮自家小姐助威。 玲珑吞了吞口水,“宝萝你是不是活腻了……” 小姐敢吼祁大人,你也敢吼? 沿途的百姓快步溜走,又从角落里探出头来,扒着墙檐看热闹。 混世魔王安平郡主,打到杀神都指挥使大人的府邸来了。 郡主旁边身形纤瘦的丫鬟怀里抱着一个硕大的包袱,形状像……砖头? 这是要干仗啊?! 府门大开,百姓们立刻缩回脑袋,生怕被那杀神瞧见自己看热闹,待发现来人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本尊,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乔林一脸恭敬地上前行礼:“见过安平郡主。” 锐利的凤眸往乔林身后探,“祁曜人呢?” 皇帝的忠犬,不敢出来见她不成? 第66章 这样那样的占便宜 “大人出府办事,恐怕黄昏后才会归来。还请郡主先行离开。” 末了,乔林补了一句:“属下定会启禀大人,郡主来过。” 凤轻彤撇撇嘴,“那我进去等。” 说完,她大喇喇地走进祁曜府邸,乔林跟在后面一个头两个大,又不敢拦。 大哥要是在就好了,也能体会体会伺候郡主的心酸不易。 漂亮的丹凤眼随意地打量着祁曜的府邸,装饰死板无趣,跟那走狗一个模样。 漂亮的朱唇嫌弃地轻瞥,就听玲珑轻呼一声,“小姐,这里竟然有玲珑坊的点心!” 胖嘟嘟的手伸向碟子,凤轻彤轻咳一声,瞪她一眼。 没出息,不知道她们今儿是来找茬儿的么?! 宝萝偷笑一声,总算看到玲珑吃瘪了。 凤轻彤随意地坐在主位,掀开茶盖,不满地道:“乔林是吧?去,给本郡主沏壶茶。” 偌大的府邸,连个伺候的丫鬟小厮都没有。 “大人不喜人伺候,一向亲力亲为,私下是极勤快的。属下帮郡主倒茶。”忠心耿耿的乔林,倒茶还不忘替自家大人解释一二。 漂亮的丹凤眼微合,明摆是不想听乔林嘚嘚了。 乔林讪讪地倒好茶水,瞟了一眼防贼似得盯着他的瘦丫鬟。那瘦丫鬟紧了紧怀里的包袱,恶狠狠地瞪了乔林一眼。 乔林轻咳一声,心道那包袱里是什么宝贝不成,护得那般严实。 郡主不好惹,郡主身边的丫鬟也不好惹。 乔林退出正厅,用锦衣卫的秘法送出一只信鸽。 “大人,赶紧回来救小人于水火吧。”乔林冲着信鸽离开的方向拜了拜,一脸虔诚。 黄昏逼近、天色擦黑,凤轻彤从午后坐到傍晚,还没见祁曜回来,玲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吃掉了好几盘点心。 宝萝也不坐,怀里紧紧抱着包袱,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家小姐椅子身侧,始终保持高度警惕。 冷冽黑沉的飞鱼服由远及近,一双干净的玄金靴缓缓走到凤轻彤面前,男子戏谑冷凝的声音响起: “郡主,一日不见本座,便如隔三秋么?”祁曜紧抿的薄唇上扬着,是个人都看得出他此刻的好心情。 为了个死老头,郡主竟撵到他府中来了。 倔强的凤眸清冷明亮,她缓缓起身,明艳动人的容颜逼近祁曜,嘴上却跟玲珑和宝萝道:“去外间等着。” “奴婢要保护郡主。”宝萝捧着大包袱义正言辞地道:“主要得保护郡主的小手……”别被祁大人摸了去。 话还没说完,宝萝嘴上就多了一只胖乎乎的手,将她的樱桃小口堵得严严实实。 “小姐,祁大人,你们聊,你们聊。” 玲珑一手接过巨沉的包袱放在桌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一手连拖带拽地将小伙伴提溜出来,嘴里小声嘟哝着:“有没有眼色呀,你这样会注孤生的少女!” “什么是注孤生……” “注定孤独一生。” …… 正厅的大门被缓缓地关上,倔强的少女仍旧跟冷冽锐利的高大男子对峙着。 突然,凤轻彤动了,她费劲儿地将巨沉的包袱提起来,送到祁曜面前。 锐利的冷眉轻挑,“什么东西?” “接一下。”太沉了,凤轻彤憋得双颊通红。 也就宝萝天生神力,才能毫不费力地举着这么沉的东西。 祁曜单手接过,轻巧地在手中颠了颠,了然道:“金子?” “一千两黄金。”凤轻彤伸出一根指头比了比:“够让天青老人出狱了吧?” 祁曜:“……” 拎着一千两黄金招摇过市,安平郡主脑袋瓜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若本座没记错,你欠了一个人情,还差了本座几百两黄金。”祁曜眼底划过一抹狡诈。 “欠债已清。” 言下之意,要捞人还得另算。 欠几百两黄金就罢了,人情是什么时候欠的?! 少女愤愤地闭了闭眼,勉力将胸中那口恶气给咽了下去。 “我没欠你人情。”欠的都抵金子了。 “那夜,穆王府与太子府密谋的消息,本座替你按下了。” 冷冽的寒眸划过丝丝戏谑,“皇上若知晓你谋得了天山雪莲,会如何?” “你告密去呗。”她无所谓地道。 东西都到手了,马上就用药了。难道狗皇帝还能把天山雪莲从小弟凤玖的嗓子里抠出来不成。 祁曜沉默扭身,往正位上一坐,一包袱金子撂在桌子上,发出闷闷地一声“咚”。 “本座尚未查明那游医老儿的身份。他夜闯穆王府,居心叵测。” “他是天青老人。我想习武,便寻了他老人家入府,本欲求他教授功夫,奈何他不允,我只好放他出府。” 凤轻彤顿了顿:“天青老人并非居心叵测之人,祁大人莫要冤枉好人。” 想知道身份,凤轻彤就直言那游医老儿的身份。 这下总没借口扣着人不放了吧? 祁曜轻轻摩擦着刀柄,若有所思。也不说放人,也没同意交易成交。 天青老人,三十年前便是叱咤江湖的高手,数年不问世事。甚至有人传言,天青老人早已作古。 怪不得此人轻功卓越、内力深不可测。 正厅悄然安静下来,夕阳的余晖将少女的身形拉得很长很长。 “你到底放不放人?”英气的少女凤眸微挑,沉默是几个意思,想坐地起价啊?! “不放我可就走了。” 她不想被祁曜吃定,如果金子都没法打动祁曜,凤轻彤就直接放弃,等祁曜关够了主动放人。 “五百两。”黄金。 冰冷的薄唇无情地追加了一个凤轻彤根本拿不出来的数额。 果不其然,这走狗真是贪婪无度! “成交。”凤轻彤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迈着步子出了正厅。 祁曜瞟了一眼桌边的一千两黄金,心下暗自得意。 短期内,凤轻彤肯定再凑不出黄金来了。 锦衣卫地牢。 “……世风日下,你们这些卑鄙的后生,以多欺少的手段抓住小老儿,这都多长时间了,啊?还不放了小老儿!有本事咱们再来打过!叫你们那个什么,祁什么玩儿的,出来!” 还没走到地牢的尽头,凤轻彤就听到天青老人不住的叫嚣声。 “……他一直都在骂?” 祁曜没吱声,一旁的乔林默默点头:“嘴不得闲。”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丝无奈。 吃力不讨好,祁曜究竟图啥? 说什么“不明身份”才不放人。凤轻彤说出游医老儿是天青老人的时候,也不见祁曜有多吃惊。 第67章 溜之大吉 走进转角,那已经被关了不少时日的游医老儿坐在桌边,一口酒一口肉地往嘴里送,间隙还要扯着嗓门骂几句。 果真一点都不吃亏。 “祁后生!你可来了,快,快把小老儿放出去!今日必要同你再打过!” 游医老儿一见来人了,立刻将手中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头一丢,精明的眼睛贼兮兮地盯着祁曜,把那张老脸贴在了牢门上。 清冷戏谑的少女站在祁曜身侧,将老头儿的动作尽收眼底。 “哎,是你?” 游医老儿对上一双戏谑的丹凤眼,素裳少女同黑罗刹一般的祁曜站在一起,竟有几分般配。 “前辈,又见面了。”凤轻彤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游医老头身后的石桌,轻啧两声。 游医老儿老脸一红,嘿嘿一笑:“丫头,你莫不是来问我最后几个问题的?可以可以,小老儿什么都回答你,只要,嘿嘿,你将小老儿捞出去,问啥都行!” 主动送上门的条件,凤轻彤不会拒绝。 “也好。”她转过身,与方才在正厅里“轻薄”祁大人判若两人,眉宇清冷地道:“祁大人,且容我问他两句。” 逐客令下得明显。 祁曜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女人竟不允他在一旁。 黑沉着脸的祁曜冷冷地看了一眼还杵在原地的乔林:“看什么?跟上。” “……”浑身透凉的乔林讪讪跟着对安平郡主“予取予求”的都指挥使大人,离开地牢。 总觉得大人又生气了,好可怕。 “你是天青老人,可对?”漂亮的丹凤眼盯着老头儿,开门见山地戳破了对方的身份。 她要游医老儿亲口承认身份。 游医老儿眼睛乌溜溜转了转,“啥青,小老儿游医数年,还没听过这种病症。” 装是吧? 凤眸微挑,少女转身就走:“既然前辈呆得舒适,我便回去告诉春娟姑娘一声,说你在牢里开怀畅饮、乐不思蜀,不想回去了。” “哎哎哎,别啊别啊,丫头回来!” 天青老人隔着牢门伸手拦凤轻彤,嬉皮笑脸地道:“咱们有话好说!” 让闺女知道他作死,还不知怎么闹脾气呢。 凤轻彤心下好笑,转过身好整以暇地望着天青老人。 她倒是想看看,老人家该怎么给自己圆场。 “是是是,江湖上兄弟们抬举,送了小老儿这么个绰号。” 天青老人没好气地道:“难听死了。” 不管好不好听,是他就行。 “祁大人,可以放人了。” 直到天青老人出了锦衣卫所大门,老头儿难得深沉地望天,终于有了重获自由的不真实感。 “小老儿被那走狗油盐不进地关了数日,就,就在你那答了一个问题便出来了?”跟做梦似得,白骂骂咧咧了那么多天。 凤轻彤也太干脆了。 天青老人看看凤轻彤,又偷瞄了一眼紧跟在那丫头身后的杀神祁曜。 这事有圈套。 “要不……您再回去关关?”凤轻彤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次再用点刑……” 回答凤轻彤的,是老头儿脚底抹油开溜的背影。 “你这后生太不地道!咋能对老人家用刑呢?!” 天青老人跑了。 “不追?” 祁曜挑眉,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抓到。 凤轻彤说放就放,再想抓可就难了。 “不用追。”不点而红的朱唇微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春娟在手,天青老人跑不远。 少女优哉游哉地回到穆王府,“捡到”师父的喜悦,让凤轻彤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她溜达到小弟凤玖的院子里,望着滚胖的少年被病痛折磨得连连咳嗽,却还是坚持着坐在桌边看书,便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想说的话滞留在嘴边,凤轻彤悄然离去,没有进屋。 接下来的几日,凤轻彤仿佛忘记了去寻天青老人的事,成日里不是看店就是在府中游手好闲。 入夜,凤轻彤坐在书桌旁,指尖轻轻旋转着白纸,上面写着四个字:小弟解毒。 祁曜那厮行事缜密,她带走了天青老人就没了下文,祁曜断不会放松警惕。 说不准,早就派了暗桩盯梢,观察穆王府的一举一动。 不能让祁曜的人知道白苏的下落。 锐利的眸子悄然划过淡淡的精光。凤轻彤转头便忘记了用千两黄金贿赂祁曜的事。 只要祁曜忠于狗皇帝一天,凤轻彤就不敢全然交付信任,即使祁曜三番五次相帮。 前世的错信他人,已经赔上穆王府满门。 她不敢赌,也不能赌。 卷翘浓长的睫毛轻颤着,食指微动,凤轻彤再睁眼,又是那个清冷刚毅的安平郡主。 “小姐,可歇息吗?”玲珑察觉自家小姐脸色不对,笑嘻嘻地凑上大脸:“不早了。” “……歇。” 凤轻彤面无表情,仿佛方才的情绪起伏不过是玲珑看花了眼。 …… “来盒脂粉”最近客人数量暴增,上门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夫人,富商之女更是为了不输颜面,“壕”掷千金。 官家小姐夫人像是认准了“来盒脂粉”似得,每日早早便派人在铺子门前守着,一旦开门,决不能空手而归! 金掌柜却是个豪横之人,仗着穆王府撑腰,压根不会因为来客身份就特殊对待。 没有的色号就是没有,需要预定的就得排队,一视同仁。 恰是金蝉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把这些个富贵人家吃得死死的,还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优越感。 官家夫人怎么了?买脂粉还不是得跟平头百姓一样排队! “怎么还没开门哪?” “每天就只给那点子现货,够谁买的!真抠!” “又贵又抠!黑店!” “绝对是黑店!这个点儿都不开门,莫不是卷了脂粉跑路了?!” “那可万万不成!她们跑了,咱们的脂粉怎么办?” …… “来盒脂粉”铺门前的小巷边上,错落停着数十辆马车,不欲抛头露面的官家夫人小姐在马车里等着,丫鬟们占座的占座、排队的排队,还不忘吐槽脂粉铺子。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让整条石子街都跟着热闹起来。 金蝉姗姗来迟,玲珑、宝萝跟着自家主子从后门进店。姑娘们手脚麻利地将货品摆放妥当,打开铺门。 凤轻彤随性地倚靠在柜台上,似笑非笑的凤眸懒洋洋地看着平日里爱极了颜面、走路都要款款而行的姑娘们,此刻都跟打了鸡血似得乌泱泱蜂拥而入,生怕慢了半步,想要的脂粉口脂便没了货。 不过瞬间,客人便将“来盒脂粉”的大厅站得满满当当。 第68章 齐齐怂了 “啧,”凤轻彤戏谑道:“这么多人?” 她才几日没来店里,小店生意异常兴隆啊! 二姐参加了个宴会的功夫,“来盒脂粉”就引领脂粉界潮流了吗? 再看来人,除了几位眼熟的官家小姐,还有太常寺卿的夫人、国子监典簿的小姨子、顺天府府尹的外室。 那些叫不上名字的,怕抢不着好东西,免不了自报家门、震慑竞争者: “本夫人乃是当今圣上乳母外家的表小姐,跟我抢?信不信本夫人前去告御状?! “呸!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还敢凑上来丢人现眼,本夫人还是上林苑监三夫人的表妹呢!这盒脂粉,本夫人要了!” “呦,不知哪户人家的野亲戚,大清早地狂吠……” 凤轻彤浑然没有阻拦的意思,轻托下巴,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买就掏银子,不买就出去。”金蝉一句话,愣是让铺子最前头的两个夫人偃旗息鼓,互瞪一眼之后各自掏钱,买买买。 欣赏的视线落在金蝉身上,金蝉抬眼,不满地瞪了凤轻彤一眼,继续招呼客人。 玲珑偷笑一声,跟宝萝对视一眼,继续向夫人们介绍铺子里的脂粉。 “可还有旁的?”对比前几人的不懂规矩,这位夫人头戴斗笠、行止雍容优雅,裹着手帕的素指迟疑地在几个口脂上徘徊不定。 女儿此前用的口脂,她也用过几次。到底是女儿家的用色,不大适合上岁数的人。她便动了亲自来“来盒脂粉”挑选的心思。 这位夫人大有来头,乃是那油滑户部尚书周大人的嫡妻,孙婉。 尚书夫人挑选东西,无人敢上前讨嫌争抢。这会儿,大家倒是默契地怂了,将柜台两旁让得清清静静,好叫这位夫人挑个尽兴。 凤轻彤心下好笑,提醒道:“先试后买。” 金蝉将几个口脂盒打开,旁边放着一块干净的棉布,示意那夫人先擦手,再从口脂盒中点涂试色。 户部尚书夫人孙婉微诧,随即从善如流,用帕子蘸取少许口脂,对着铺中准备好的镜子缓缓擦拭一二。 望着镜中女子容貌清婉,配上那芍药红的口脂,气色都变得动人起来,尚书夫人孙婉满意地抿抿嘴。 “这是芍药红色,能够将人的肌肤衬得如凝脂般白皙,容貌如芍药般夺目大气。夫人,您上这个真好看!”玲珑一张巧嘴立刻跟上,非要说得尚书夫人动心不可。 “嗯,确实不错。”尚书夫人颇为满意,点了点口脂小盒:“本夫人要了。” “得嘞!”玲珑激动地转过身,准备好漂亮的锦袋,一张大脸笑成了花:“夫人您再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不?” 尚书夫人孙婉确实没有尽兴,又试了两盒胭脂、一盒眼脂,这才让玲珑一起装了。 “安平公主的脂粉,名不虚传。”尚书夫人孙婉心情愉悦,看向那坐在柜面的女子的眼神都温和了不少。 “多谢夫人夸赞。”凤轻彤眉宇英气坚毅,坐直了身子如同松竹屹立于世,让尚书夫人越发欣赏。 “告辞了。” “慢走。” 户部尚书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离开铺子,其他夫人们可算是放开了。 有些身份地位的夫人尚且注意颜面,不至于上前争抢。可若自己看中的被其他夫人小姐看中,免不了话带机锋,争夺一二。 商贾之家的夫人们可没那么多架子,不讲究什么“端庄优雅”。 就一字真言:抢。 “这个好看!我要这个!” “别抢别抢啊,这是我先看着的。” “先付银子的才算!” …… 撒开了的夫人们你来我往、各有所得,最后大多都满意而归。 只有那几个啥都没落上的,遗憾地空手而归,约定明早再来。 金蝉应对这种混乱的场面颇有经验,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哪些香料口脂放在什么位置、哪些物件儿价格几何、多少存货,凤轻彤听过一次便全都记在心中,偶尔出手帮衬。 玲珑和宝萝眼疾手快,趁着金蝉拨弄算盘结账的功夫,就将客人们的心头好归类装袋,客气地送入丫鬟的手里。 不过晌午时分,今日铺里的胭脂水粉就卖空了,香囊、香料存货不多,可以关门了。 如“来盒脂粉”这般任性的脂粉铺子,怕是京城独一家。 “玲珑,关门。”凤轻彤招呼丫鬟锁门,金蝉去核账。 “是。”玲珑正要合门,就听外间温婉好听的嗓音柔柔问道:“要关门了吗?” “诗雅姐姐,哪有铺子午后就关门的?” 脆生生的声音带着些许兴奋,岂料撞上门边露出大脸的玲珑,小姑娘的声音透着不可置信,“你们还真要关门?” “原来是罗小姐和周小姐。不瞒二位,铺子里的胭脂水粉已经卖光了。金掌柜正准备关门核账呢。” 玲珑笑嘻嘻地解释着,“不过我家小姐还在,罗小姐和周小姐可要进来小坐喝茶?” 胖嘟嘟的身子侧过,让开一条路。 旁人没有的特权,罗小姐必须可以。 罗玉清和周诗雅对视一眼,二人以为自己还算来得早的,竟不想东西都卖光了。 “那就进去喝口茶吧?”罗玉清征询周诗雅的意见。 一旁女子从善如流地点头:“也好。” 关门之际,玲珑让进了两位少女,其中一人是凤轻彤的老熟人罗玉清,小姑娘今日一身粉色裙衫衬托得娇嫩可人。 罗玉清身旁,站着一位优雅清丽的美人,跟凤轻彤年岁相仿,漂亮的桃花眼清澈见底,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铺子里的装潢。 朱唇微抿,凤轻彤一眼便认出了这位清婉的女子,乃是户部尚书家的掌上明珠,周诗雅。 眉宇微动,凤轻彤思及前世,眼底的锐光收敛,温和地望着周诗雅。 “周诗雅见过安平郡主。”周诗雅看凤轻彤也在,礼不能废。 罗玉清跟凤轻彤很熟了,二人相会甚少行礼,此刻见周姐姐行礼,她不好托大,也草草地屈屈膝:“今日倒是稀奇,三郡主亲自前来看顾铺子。” “想是知道你要来,心有灵犀。” 凤轻彤打趣着,随即看向周诗雅:“倒是巧了,今晨夫人曾莅临小店,不想午后周小姐也来了。可是母子二人约好岔开时间,照应小店生意?” 周诗雅诧异地眨眨眼:“我娘也来过了?” 凤轻彤点头,指了指空荡荡的柜台:“拿走了好几样。” 第69章 存货 “真是的,居然一样都没留下。”罗玉清一脸失望,今日当真是白来了。 “还有货。”英气十足的秀眉微挑,凤轻彤调侃道:“叫声好姐姐,我带你去挑。” 罗玉清一喜一讶,揽着凤轻彤的胳膊:“好姐姐,我都带周姐姐来了,别让我们空手而归了吧?” “这话没错。”凤轻彤扬扬下巴,“走,同好姐姐去后院瞧瞧。” 周诗雅掩帕,眉眼间皆是笑意,跟上二人去后院。 “哎,你瞧见没有,小姐好像对这位周姑娘,很是友善呢。”玲珑一边擦拭着桌台,一边小声跟宝萝诉八卦。 “小姐对谁都怀揣善意。”宝萝一边把摆乱的桌椅扛起来放好,一边淡淡地道。 玲珑撇嘴,“傻宝萝,那么多客人,全都怀揣善意的,怎得只领了这两位小姐去后院?” 罗姑娘单独前来的时候,小姐都没说后院有得是存货呢。 宝萝疑惑地抓了抓头发,一脸不解。 “那肯定是小姐想跟周家小姐攀交情……” 穆王府地位尴尬,朝中大员的几位官家小姐,基本都跟穆王府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客套。 真要定义关系,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小姐因为周家小姐破例,倒真奇怪。 两个丫鬟迷惑不解,金蝉手指微顿后,继续算账。 “啪啪啪啪,”前店只余拨弄算盘的清脆响声。 凤轻彤在十字街买下了一座整栋小院,前排的房子改成了的门面,专门售卖脂粉,后院留了几间空屋,放货物香料,以备小金铭不时之需。 其中一间房子,便存放着“来盒脂粉”不曾展露人前的金贵存货。 凤轻彤带着罗玉清和周诗雅进了存货间,入眼便是一排排整齐的货架,上面放着各色胭脂、口脂,还有混在一起系得整齐的香包。 迎面一股淡淡扑鼻的香味,让两位官家小姐忍不住震惊了。 “还有这么多,你就说卖完了?”罗玉清咯咯直笑:“我都可以挑选是不是?” 可惜囊中羞涩,娘给的银子,撑死只够买两盒口脂的。 “为什么不都放在前面卖,说不准一天就售完了。”罗玉清她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哪样都舍不得放下。 凤轻彤双手抱臂,倚靠在门框边,示意二人可以任意挑选。 “一口气卖光有什么意思?一直吊着客人的胃口,时不时地来点新鲜玩意儿,才能细水长流。做生意,总得有所保留。” 奸商。 周诗雅和罗家妹子默契对视一眼。 “我家香料都是手工研磨调制,单论走量,比不得玲珑坊他们。想续货,就得现做。” 货不够是胡扯的,需要定制却是真话。 凤轻彤和金蝉敲定铺子之后,她便特意令穆王府处在京郊庄子上的人当佣工,按照金铭调配的量准备辅料。 研磨、分料,各自干各自的活计,互不插手、不交流,形成自个儿的作坊。 别说就一家店,再来一家,货也是够的。 虽不是每样香料都需要小金铭亲制但配比用料,却只有金铭知道。 “物以稀为贵”,好东西就要控制量,否则一旦烂大街了,优势便消失了。 所以,“来盒脂粉”家的特点就是:东西好、东西贵,东西……还是贵。 贵到普通百姓就算是凑足了银子,也不一定舍得买。 两个小姑娘挑花了眼,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了。 “这个好看,但是这个色也不错。周家姐姐,你说我买哪个好?” 周诗雅仪态端庄,又是个温和性子,温柔地指了指其中一样,低声道:“这个色漂亮,更适合玉清妹妹清灵的气质。” 被夸得双颊一红,罗玉清就选了周诗雅建议的那一盒。 诸事压在心头,凤轻彤没有打扮的心思,随意倚靠在墙侧,等着二人挑选完毕,带她们去院内喝茶。 “安平郡主开这间铺子,若是生意太红火,只怕会招人眼红。”周诗雅一边说,一边拿着两盒口脂、一盒胭脂、一盒水粉,放在她的面前。 “多少银子?” 清亮的凤眸眼底满是温和,前世今生,周诗雅姑娘都心善至此。 买盒脂粉也不忘暗暗提醒她,当心圣上的目光,没得招人眼红。 她淡淡地道:“穆王府敢开铺子,就不怕人说嘴。” 狗皇帝以为小玖药石无灵、必死无疑,穆王府俸禄又少得可怜,自己谋算点银钱,供养久病弟弟的无底洞,无可厚非吧? 周诗雅见凤轻彤心中有数,不再多言,三人在院里小坐片刻,喝了会儿茶,才结算了银子离开。 临去前,凤轻彤只收取了半折银两,凤眸狡黠地调侃:“内部价格,不得外传。” 罗玉清看到价格,一双眼瞪得溜圆,懊恼地道:“早知多拿一个口脂了。”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周诗雅善意微笑:“安平郡主是给咱们封口费呢。”她浅笑指了指后院。 年幼的罗玉清忙不迭恍然,用力点头道:“也是,也是!” 目送两个少女离开,凤轻彤回到院落里,看账。 “除了周姑娘那一笔,今日盈利了将近五百两。”金蝉也不过问凤轻彤折价半送地给二人胭脂的缘由。 凤轻彤却很好奇,饶有兴趣地托腮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对周诗雅另眼相待?” “郡主做事成竹在胸,金蝉不会多嘴。”金蝉神色淡然,见账本没有问题,便去前院帮玲珑和宝萝收拾东西,准备回王府。 少女目送金蝉的背影,哑然失笑。 她独自一人坐在后院翻看账册,三炷香的功夫,便已经看得差不离了。 凤轻彤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账本丢到一旁。 前世,凤轻彤跟周诗雅实也算不上深交。 这位户部尚书家的千金是个面慈心善之人,同那官场油滑的周尚书截然不同。 因同情穆王府的遭遇,周诗雅曾几次三番明示暗示凤轻彤,小心永庆侯府的许卿阳。 也许是撞见了许卿阳同那吴芯月幽会,也许是早就知晓许卿阳攀附吴大学士之心。 总之,周诗雅宁肯冒着讨嫌的罪责,好意提醒凤轻彤。 奈何她当时将许卿阳当成救命稻草,竟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还将周诗雅一片好心当做驴肝肺,以为是尚书府是想看穆王府的笑话,故意折辱。 穆王府逢遭巨变,大姐憋屈做小,凤轻彤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内心仅存的骄傲,将满腔希望放在许卿阳。 事实证明,所托非人。 前世至善无缘偿还,今生凤轻彤愿以己之礼,报前世提醒之恩。 不想,今生周诗雅第一次来到铺子里,便提醒凤轻彤枪打出头鸟,避免遭人红眼。 当真是个热心肠的。 第70章 明修栈道 “可惜了,我要的,就是被人眼红呢……”少女轻轻晃了晃双脚,英气的眉宇间愁思不展,打成了一个结。 晚间,凤轻彤回王府禀告几位姐姐,要送小弟凤玖出府就医,藏匿在京郊竹林处休养。 大姐凤淑彤和二姐凤熙彤皆没有异议。小弟凤玖双眼包泪,却因太胖了,那眼泪都来不及在眼眶里打转,就被迫流下来。 穆王府的生机,悄然在暗处绽开。 凤轻彤回到书房,烧掉了一张字条。 三日后,穆王府传出穆小王爷病重,送去郊外休养的消息。 凤轻彤含泪递话入宫求见,得了皇帝允许,这才堂而皇之地带着弟弟离京。 皇帝见凤轻彤一次,就心堵一次。 “宵小妇人!” 这不,没等凤轻彤出宫,又打碎了一盏茶。 宋公公心疼地望着那盏上供得来的上好白瓷盏,轻叹一声。 虽然那死丫头态度恭敬、悲伤流泪,可皇帝的直觉提醒他,面前这个谦卑的凤轻彤,根本不是真正的凤轻彤。 她眉宇的刚毅英气、下跪也挺直的脊背,都在向一介骄傲的帝王诉说着她的不屈和不甘。 一切服软之相,都是假象。 皇帝闭上虎目,深吸一口气,总算平静了一二。 “让祁曜派人盯着,朕倒是要看看,她是带凤玖离京休养,还是别有所图!” 圣令下达,宋公公哪敢怠慢。 祁曜领命后,即刻派出锦衣卫,盯紧了凤轻彤离京的队伍。他忙完手头的事务,立刻骑马前往,紧追穆王府的人马。 刚出京郊,穆王府的人马停了下来,其中一支简行小队,顺着蜿蜒的小路,很快便藏匿起来,站在官道上,已然看不到对方的踪影。 穆王府的大部队,则不走了,停在官道上,一动不动。 马蹄声声紧逼而来,一袭白衣如雪的少女从马车上跃下,那双冷冽的丹凤眼带着些许肃杀的凉薄。 祁曜追来了。 素裳少女眉目清冽英气,望向紧追而来的祁曜。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是一个人来的。若非对方太自信,便是早有人马埋伏在周围了。 凤轻彤神色越发冷冽,防备之心更甚。 “吁……”黑色骏马停在马车边缘,冷厉英俊的男子手下带着几分暗劲儿,攥紧了马缰绳。 “安平郡主金安。”吃了上次的教训,大庭广众之下,祁曜略微颔首,倨傲冷冽。 漂亮的凤眸微挑,凤轻彤朱唇微抿,片刻后,才朗声质问:“祁大人意欲护送本郡主出京?” 祁曜略薄唇微启:“回京也可护送。” “……”怎么护送,一个人护送? 确认祁曜不是来阻截小弟凤玖的,英气的眉间微松,秀眉舒缓开来。 “你们走远些,去前面等我。”凤轻彤不欲跟祁曜打机锋,示意穆王府的护卫们向前些。 “三郡主……”护卫统领霍青上前一步,警惕地握紧手中佩剑。 他不放心自家主子和锦衣卫使独处。 “放心。” 凤轻彤凤眸微扬,讥诮地道:“祁大人忠心凤朝国,皇上不让他杀我,他一根汗毛都不会动。” 不知怎的,她突然有些好奇。 若狗皇帝让他动手杀了自己。祁曜……会照做吗? 霍青再度攥紧了手中佩剑,恭敬地朝凤轻彤行了一礼:“属下就在前面。” 轻轻颔首,凤轻彤待众人走远,才淡淡地道:“祁大人,追我们有何贵干?” 男人潇洒地从翻身下马,高大冷峻的身形将凤轻彤笼罩其中,身侧的绣春刀摩擦着飞鱼服,发出一种特殊的声响。 二人身形皆笔直锐利,一看便都是骨子里顽强不屈之人。 “他打不过我。”祁曜突然开口,却是在说那霍青。 凤轻彤嘴角一抽,她问这个了么? “皇上让锦衣卫监视穆小王爷行迹,探你二人究竟是否出去养病。” “是啊,就在前面的庄子上。”凤轻彤一边撒谎,一边看向已然隐藏起来的先头小队伍。 若进展顺利,严铮应该已经带着小弟凤玖进入竹林。 只要踏入竹林,便是白苏的地盘,祁曜就是想追人都难。 凤轻彤不信任祁曜,刻意拖延时间,为的便是让穆小王爷顺利脱离锦衣卫的视线。 只是……为什么呢? 祁曜抿唇不语,反观那双如夜星辰的冷眸,反复闪烁精光,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凤轻彤心头“咯噔”一声。 穆小王爷若只是单纯调理身子,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除非…… 想到天山雪莲,又联系到早就失踪多日的神医白苏,祁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有力的指节攥紧了绣春刀,泛白的手骨再度收紧,却没有任何举动。 身形笔直、傲骨天成的少女神色不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精光乍现,眼底却有些疑惑。 祁曜他……竟不打算追踪么? “庄子的地址。”祁曜突然开口询问,居然打算帮凤轻彤圆谎。 若此前祁曜的相助,凤轻彤还能说成是她的错觉或者凑巧。可如今,这杀神就在眼前,袒护之意就差写在脸上了。 凤轻彤要是还不明白祁曜的回护,就太迟钝了些。 “十里外洪庄,是穆王府早前置办的产业。” 男子微一点头,转身便走。 既然不信他,他也没得留在这里遭人怀疑防备。 怪让人心里不舒服的。 “喂。”凤轻彤突然上前两步,一想到那厮的小心眼,赶紧改口:“祁大人。” 祁曜脚步一顿,微微侧头,棱角分明的英俊容颜伴随着阳光的照耀,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柔和的温暖。 “你……为什么要帮我。” 虽打从心眼里不想欠人情,可凤轻彤不得不承认,此前几次都是因为祁曜的遮掩,才让凤轻彤的计策得以实施。 太子有天山雪莲的事,也是祁曜通风报信的吧? “你不记得了?” 祁曜又侧了侧身,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刻转身,竟没有再看凤轻彤的意思。 那悄然红透的耳根,却泄露了主人家羞窘的心事。 “啊?”记得啥? 凤轻彤秀眉紧蹙,明眸满是疑惑。她跟祁曜貌似……不熟吧? 那身影仿佛更加失落,祁曜摆摆手,表示无需在意。 凤轻彤以为这厮故弄玄虚,就是为了谈条件,她双手负立,朗声说道:“有什么条件就直说,祁曜。错过今天,以后我不认账。” 凤眸紧紧地盯着祁曜,这厮要跟上次一样狮子大开口,她就立刻赖账。 祁曜轻嗤一声,仿佛料到了凤轻彤绝不会兑现承诺一般。 条件?还真有。 祁曜转过身,耳朵的红晕已然褪去,他淡淡地问道:“上次本座去穆王府,你为何生气?” 难道……是女儿家特殊的小日子? 第71章 有旧 上次?凤轻彤歪头回忆了一下,恍然想起来。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果然不是一般的记仇。 “我弟中了‘藕断丝连’,迁怒罢了。”凤轻彤倒是坦荡。 主要是,她不屑说谎。 “说到这,祁大人一早就知道了吧?”凌厉的凤眸迸射出仇恨的目光。她不光恨祁曜,更恨狗皇帝。 恨凤氏皇族的所有人。 “没多久。”承受着小女人那般冷冽的视线,祁曜呼吸一滞,澄清的话脱口而出。 “知道天山雪莲的时候才知晓。” 漂亮的丹凤眼眼底火气悄然消散了些,凤轻彤也知锦衣卫奉命行事,她挥挥手,不想多言,兀自走到前方,上了马车。 祁曜便一直定定地看着她上了马车,那抹素白纤弱的身体里,蕴藏着巨大的仇恨之力,仿佛能够席卷整个凤朝。 祁曜失落地垂眸,自嘲地轻扯嘴角。 “没良心。” 穆王府护送队伍抵达洪庄,凤轻彤似模似样地小住了一夜。 其实,庄子里只有这些护卫和凤轻彤,还有一个身形肖似弟弟凤玖的少年。 真正的小弟凤玖已经隐蔽抵达神医白苏的竹屋了。 决不能让狗皇帝提前知晓,凤玖已经有救了。 当夜,皇宫中少有地举行了一场花宴,不少闺阁女子,皆受到宫内淑贵妃的邀请,前去参宴赏花。 名为“赏花”,实则乃是替已经到弱冠之年的大皇子凤珏相看正妃。 官员女子、嫔妃母族,皆派出容貌出众的女子前去参加,若能够得身份尊贵的淑贵妃和大皇子相中,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岂不妙哉? 是夜,大皇子有没有看对眼的女子尚不可知。可穆王府的华仪郡主凤熙彤,却出尽了风头。 穆王府尚在孝期,但宫中花宴必得有人参加,二郡主凤熙彤再度被推出来充门面。 娇美的少女今日着一袭冰蓝色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参宴,她不但梳了飞天高髻,更是罕见地使用了一种奇特的眼脂。 行走之间,薄薄的眼脂五光十色,杏眸潋滟动人,将凤熙彤原本娇美的容颜更衬得富贵高华。 不少冲着大皇子来的官家小姐们,使尽浑身解数,拿出了压箱底的“来盒脂粉”的口脂和胭脂,本欲艳压群芳。 岂料这二郡主凤熙彤仗着跟“来盒脂粉”有亲,又用了新品,真真嫉妒死个人! “户部尚书家的周小姐的妆容十分精美呢!我还从未见过喝茶不沾杯的口脂,当真稀罕!” “礼部尚书家的罗小姐前些日子才退了亲,今日竟也打扮得如此出众。” “小小年纪就如清水芙蓉一般,那藕色的口脂仿佛为她量身定制似得!啧啧,不愧是家风清正的书香门第,清贵得很哪……” “嘻嘻,你们不知道吧,她们几位啊,都用了安平郡主家叫‘来盒脂粉’铺子里的物件。什么口脂、胭脂,还有二郡主今日的眼脂,都是从那买的!” 其中一个消息灵通的少女掩唇偷笑:“若非价格贵得离谱,我也想寻来用用!” “贵怕什么,本宫若想用,旁人就得巴巴地送来。” 一个手持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的女子倨傲地打断了女子的讨论,她不过十五六岁,却已有了倾城之姿。 “六公主到。” 随着小太监一声唱和,宛如金枝一般的六公主凤倾城倨傲地环视全场,所有人皆起身行礼,饶是穆王府二郡主凤熙彤也不能幸免。 六公主凤倾城仿佛刻意跟二郡主凤熙彤较劲儿似得,今日身着一袭湖碧的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脚上穿一双凤纹绣鞋,端得是华贵无比。 二郡主凤熙彤撇撇嘴,今日是大皇子选妃,六公主这嫡亲的妹子却打扮得如此招摇,真是拎不清。 “平身。”六公主凤倾城摆足了架子,这才摇着宫扇,得意洋洋地坐到二郡主凤熙彤的身边。 “倾城,你怎得坐到下首去了?”淑贵妃并琴贵嫔早习惯了六公主的跋扈,也不同小孩子计较,笑着让六公主坐到前头来。 “不了淑母妃,儿臣便同二堂妹坐在一处便是。” 六公主凤倾城斜睨二郡主凤熙彤一眼,“二堂妹,可好?” “六公主想坐哪里便坐哪里。臣女可忙得很,没工夫管闲事。” 二郡主凤熙彤杏眸波光潋滟,配上那独特的眼脂,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言下之意,六公主言语挑衅纯属无聊,凤熙彤可没心思对付。 这用了“来盒脂粉”的女子,妆容都跟开了挂似得,走到哪都自带话题,更别说“来盒脂粉”的活广告二郡主了。 想跟二郡主攀关系得脂粉的姑娘,能从御花园排到宫门外去。 “哼,小作坊里出来的东西,不过如此。”六公主凤倾城越发不屑,心道那凤轻彤又没做过胭脂水粉,能搞出什么好东西来? “六公主此言差矣,这‘来盒脂粉’的胭脂水粉,扑在脸上颇为贴合,还香气四溢。饶是清晨出门,傍晚归家,都能保证妆容丝毫不乱。” 罗玉清巧笑嫣然,出口都是反驳六公主的话。她素日寡言少语,倒是难得为谁出头。 “是啊六公主,那口脂不沾杯、不脱唇,竟是神奇得紧呢!”另一位下臣之女惊喜地道:“不枉费臣女花费了十两银子买下了。” “三妹琢磨出来的东西,自然是贵得高品质、贵得有良心、贵得有理有据。”这一次,轮到二郡主凤熙彤回以颜色了。 “小作坊的东西,能这般出众么?不若六公主再找出一家来,让臣女见识见识。” “你……”六公主凤倾城气得嗓子冒烟,倾城的容颜都跟着扭曲起来。 二郡主凤熙彤得逞,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六公主可敢跟臣女打赌,去那‘来盒脂粉’转上一转,若是一样都没挑中,臣女便送六公主一件大礼!” 漂亮的杏眸灵动狡黠:“六公主,不会不敢赌吧?” 六公主凤倾城恨不能用护甲挠死凤熙彤! “赌就赌!本宫倒是要看看,那安平郡主铺子的东西,究竟有多好!” 二郡主凤熙彤无所谓地点点头,扭身就跟户部尚书家的周诗雅聊天,竟是再没搭理六公主的意思。 六公主凤倾城端坐片刻,终于回过味来了。 这厮分明是激将她去“来盒脂粉”买东西! 凤熙彤这个死丫头! 水红的指甲用力陷进肉中,六公主凤倾城恶狠狠地瞪着二郡主凤熙彤,恨不能将她的后背烧出两个窟窿。 仿佛感受到身后灼热的目光,二郡主凤熙彤转过头,灿然一笑:“别忘了赌约哦!” 六公主凤倾城捂着胸口,险些晕厥过去。 太气人了!! 第72章 “壕”郡主 华仪郡主风姿卓越,饶是随后赶来的大皇子凤珏和太子都赞不绝口。 “大皇兄、太子皇兄谬赞,臣妹蒲柳之姿,哪里比得上淑贵妃娘娘和贵嫔娘娘日月星辉之光。” 二郡主凤熙彤款款起身行礼,嘴上跟抹了蜜糖似得。 “华仪久不入宫,这小嘴儿倒是越发甜了。时间过得真快,你如今也出落得光彩照人了。快走近前些,让本宫仔细瞧瞧。” 淑贵妃投桃报李,示意二郡主凤熙彤上前去,拉着她好一番亲切问候。 穆王府本就是皇族一份子,二郡主凤熙彤身份贵重,行止令人挑不出错来。 “好一朵人间富贵花,”一旁的琴贵嫔轻笑一声,“不愧是皇家血脉。” 琴贵嫔虽然只是嫔位,但却是当今太子生母,一旦太子登基,琴贵嫔便是圣母皇太后,是个招惹不起的主儿。 淑贵妃虽育有大皇子,身份地位在此,倒也不屑难为琴贵嫔,二人相处尚算和睦,在后宫俨然有平起平坐之势。 琴贵嫔开口夸奖,场内的气氛更加热络,坐在最前头的六公主险些搅碎了手里头的帕子。 六公主凤倾城本就容貌出众,又是皇家儿女中最为受宠的,怎甘心在赏花宴上被落魄的穆王府占尽了风头? 二郡主凤熙彤不是想让她去“来盒脂粉”么?六公主樱唇微勾,本宫定要好好教训教训穆王府! 六公主凤倾城暗自发誓。 赏花宴结束,二郡主凤熙彤随着诸多贵女离开,她听从三妹的话,欲多同户部尚书家的周诗雅结交,想邀周诗雅一道回府。 岂料这一转身,方才还在身畔的周诗雅却没了踪影。 “罗小姐,可看到你周家姐姐了?”二郡主凤熙彤找到罗玉清,压低声音问道。 罗玉清一向同周诗雅交好,若是周诗雅真出了什么事,罗姑娘便是最值得信任的盟友。 “周姐姐不见了吗?” 罗玉清四下一看,果然不见周诗雅身影。她眼底一诧,压低声音道:“她方才还在我后面呢。” 女儿家名节何其重要,而且现下还在宫里,罗玉清哪敢大肆宣扬。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便默契地同旁人拉开距离,坠在了贵女离宫队伍的最后面。 “且等等看。” 二郡主凤熙彤比罗玉清虚长两岁,此刻慌得不断搅着手中的帕子,故作镇定地四处张望:“既然刚才还在,应该不会走太远。” 不过片刻,周诗雅便从侧旁的小道走了出来,她衣衫整齐,除了裙摆沾染些许泥土,人倒是无事。 “这不出来了,可真真急死个人。”二郡主凤熙彤松了口气。 “周姐姐,你没事吧?”罗玉清忙不迭迎上去,声音难掩焦急。 看到她二人在此候着,周诗雅也有些诧异,“民女无事,有劳华仪郡主和罗家妹妹等候。” “先离宫吧。”罗玉清年岁小,心里却是个有成算的。 三人相携离宫,到了皇城根下马车旁,这才再度追问周家姐姐,方才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我赏花有些乏了,怕失礼,便去御花园后间走了走。”周诗雅温柔一笑,耳根面颊却不自觉染上几分红晕。 “只是这样吗?”二郡主凤熙彤觉得周诗雅还有所隐瞒。 “正是如此。”周诗雅腼腆一笑,看了看月色:“时辰不早了,华仪郡主、罗家妹妹,咱们就此别过吧。” 罗玉清见周诗雅不欲多言,也不好再问,从善如流地上了马车。 二郡主凤熙彤怀揣着一肚子疑问钻进马车,勒令回府。她跟周诗雅素无往来,今日赏花宴才算多说了两句,交浅言深恐怕不妥,这才没有继续追问。 “你说那周家姑娘怎么那般古怪,我问她什么她偏不答什么,还红了脸?怪哉!” 不想交朋友就直说呗! 二郡主凤熙彤越想越不对,冲贴身丫鬟朝霞抱怨道。 贴身丫鬟朝霞帮自家小姐扇着扇子,“小姐莫慌,许是周小姐有什么难言之隐,不便一一告知呢?若小姐心中存疑,不妨等三小姐回来问问她,她肯定猜得到。” “是了,三妹那么聪明,肯定知道。”二郡主凤熙彤俨然将自家三妹当成了算无遗策的小妖精,啥都知晓。 被惦记的凤轻彤,躺在洪庄别院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秀气的鼻尖,喃喃道:“我才离京半天,就有人想我了?” 玲珑笑着凑上一张大脸:“小姐,你饿不饿?小厨房里做了水晶肘子、玲珑鸡,翡翠鸭肠……” “睡觉,饿什么饿。”凤轻彤顿了顿,肚子传来一阵抗议的咕噜噜声。 她无奈地翻身坐起,对上玲珑偷笑的眯眯眼,“把你刚才说的都端上来。叫上宝萝,咱们一起用些。” 今日忙活了一天,又是防人又是藏人,一直没来得及用膳。 “宝萝睡得跟死猪一样了,她不吃!”玲珑大手一挥,立刻切断了小伙伴的用餐之路。 “谁像死猪?”宝萝幽幽的声音从窗外飘来,烛光将宝萝的身形放大数倍印在窗户上,吓得玲珑胖手一抖。 “嘿嘿,你听岔了宝萝,我们在说明日吃烤乳猪呢……” 玲珑立刻打开房门,谄媚地把宝萝拉进来,“你和小姐等着,我这就去端菜!” 说起吃,玲珑可就一点都不困了。 次日一早,凤轻彤要离开洪庄去竹屋。 临去前,将武力值爆棚的宝萝留在庄子上,给那些暗处盯梢的锦衣卫造成她出行并无危险的假象。 拜师天青老人需要智取,擅长察言观色还厨艺精湛的玲珑,是绝佳的助力。 主仆二人从洪庄后门绕出去,走到竹林处,依靠阵法甩掉了跟梢的锦衣卫,顺利抵达竹屋小院。 凤轻彤人还没进去,就听到金铭正毒舌神医白苏:“……可能因为你蠢。” “你才蠢!老子是神医好不好?你的小命还在老子手里攥着呐!” “你的香料也在小爷手里攥着呢!再说,神医是神,你又不是。神还吃饭睡觉、喝水撒尿?” “噗,”玲珑噗笑一声,赶紧捂住了嘴巴。 凤轻彤见白苏倒吸一口气,又缓着嗓子,用温柔的娘娘腔笑眯眯地问道:“小金兄弟,那你什么时候才能再为我调制‘君心’?” 为了香料,神医也得折腰! “不能。” 金铭干脆拒绝,不卑不亢地道:“‘君心’所制用的是蝴蝶兰。此兰花乃稀世品种,只此一株。是郡主姐姐千里迢迢寻回的,移株后再没养活。” 想要?再去寻一株“蝴蝶兰”吧。 “我滴个乖乖,竟是蝴蝶兰!”那得花掉多少银子? 怪不得只做出来两盒,再要的时候,凤轻彤和金铭都死不松口呢。 为了穆小王爷的性命,这丫头是真舍得下血本啊…… 望着迎面走来的凤轻彤,白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壕!” 第73章 多吃饭,少说话 凤轻彤一脸沉重地捂住胸口:“我为了你,掏空了整个穆王府。” 敢不把小玖治好,凤轻彤就烧了白苏的竹屋! 白苏俊颜一红,什么“为了他”,小丫头片子说话真容易让人误会。 他轻咳一声,努力保持“神医”人设,“败家。” “不然我怎么做生意呢。”凤轻彤摆摆手,还不是为了补家里那些亏空么。 金铭一看凤轻彤来了,扭头进屋叫穆小王爷凤玖:“你姐来了。” “真的?”穆小王爷凤玖立刻从床上翻起来,动作麻利地一溜小跑,一脸激动地冲到凤轻彤面前:“三姐,你来了!” 凤玖居在竹屋这段时间,比在府中还闷。白苏哥哥从不让他离开竹屋十丈开外,否则周围的阵法就会被破坏,暴露竹屋的所在。 一个娘娘腔的白神医,一个毒舌的金铭兄弟,一个总是围着春娟打转的小六,哪个都不大像是好玩伴。 除了自得其乐,凤玖最大的娱乐活动,是听白苏和金铭互掐。 只不过,白神医永远是被回怼的那位。 凤轻彤一把搂住小弟凤玖,漂亮的凤眸盛满笑意,“小胖墩儿,你好像又瘦了点。” “是啊三姐。”小弟凤玖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我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每日用膳的量都在增多,却反倒瘦了。真真奇怪。” “你此前是虚不受补,如今虚空补回来了,那些白长的肥膘自然会掉。”白苏没好气地解释道。 凤轻彤看向一脸憋屈的白苏,朱唇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浅笑。 小弟的身子在白苏的调理治疗下,康复指日可待。 穆王府不会走上前世满门抄斩的惨淡结局了。 真好。 “小金铭,你最近怎么样?”凤轻彤瞅着倚靠在门框边的消瘦少年,冲他招招手。 “我姐没来吗?”小金铭不情不愿地蹭到凤轻彤的身侧,别别扭扭地问道。 “她在看顾铺子,嘱咐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了带些东西。”凤轻彤示意玲珑把一个大包裹给金铭。 硕大的包裹沉甸甸的,金铭的小身板儿都被巨大的包袱遮住了。 小金铭喜不自胜,堪堪拿稳包袱,也不要玲珑帮忙,倔强地一个人扛进了屋中,还顺便“砰”地一声关紧了门,生怕他们进去围观包袱里的宝贝似得。 “倔强的少年。”玲珑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走到自家小姐跟前。 凤轻彤无奈摇头,“随他吧。” 重新占领了白苏舒服的藤椅,凤轻彤轻轻晃了晃椅子,悠哉地扇着扇子解暑,满足地喟叹一声,便道:“我这几日都过来。” “干啥?”白苏立刻警惕得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嘿嘿,有事。”她微微直了直身子,发现春娟不在,好奇地道:“小春娟呢?” “去她爹那了。”白苏没好气地道:“我这屋子可小,你少来混饭吃……” 后面的话凤轻彤没走心,暗自揣测天青老人果然就藏身在附近。 这几日,定要想办法赖上那老头儿才行。 漂亮的丹凤眼闪过些许狡黠,看得白苏后脊背一凉:“喂喂,本公子方才说的话,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说着,白皙的兰花指已经戳到了凤轻彤的脑门上。 “听见了听见了。”少女敷衍地摆摆手。 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跟谁混饭吃呢。 自此,竹屋白日间多了两个少女,清晨来,傍晚归。 玲珑爱吃也会吃,做得一手好饭。 今儿弄叫花鸡、明儿弄炸麻雀,把穆王府护卫统领霍青及严铮二人使唤得团团转。愣是把这附近的野味吃了个遍。 喂得几个小伙子满嘴流油,不住地感慨:“这也太好吃了吧!” “玲珑,不然你跟本公子走吧?这等厨艺,在凤轻彤手下实在浪费!” 一向眼高于顶的神医也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对着玲珑那胖丫鬟露出垂涎的表情。 再对比没什么胃口、时不时戳戳米饭的凤轻彤,他这个吃货才“实至名归”。 “嘻嘻,多谢白公子爱重,不过我可是小姐的丫鬟,你给多少银钱都雇不起我的。” 胖嘟嘟的小短手不住地摆啊摆。 玲珑自认这么能吃,白公子除了医术高绝却没几两银钱,住得都是竹子做的屋子,恐怕养不起她。 若让白苏知晓,他当世神医在穆王府丫鬟的眼中只是一个寒酸鬼,恐怕得气得跳起来骂娘。 凤轻彤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白苏,冷不丁问了一句:“白苏,鸡好吃吗?” “好吃!” “还想要吗?” “那必须的!” “天青老人在哪儿?” “石洞里啊!”白苏一说完,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俊颜立刻垮了下来:“你这贼丫头,套我话!” “是你太不自觉了。” 凤轻彤待在竹屋三日,天青老人没个动静,知道她想拜师的白苏只知道吃吃喝喝。 她若再不主动一些,只怕那小老儿便遨游江湖去了。 白苏顾不得吃了,气愤地瞪着凤轻彤:“你要问不会直说?” “我直说你就告诉我了?” “那自然不会!”他嘴巴多严呢! 对上那双戏谑了然的凤眸,白苏讪讪地没吱声。 天青老人不欲收徒。 那老东西退出江湖数年,早就不问世事。 如今穆王府风雨飘摇,若是真收下凤轻彤,就等于变相搅进夺嫡风波。 天青老儿那种懒骨头,必是不肯的。 白苏既然跟天青是忘年交,自然知晓他想安度晚年。便没同凤轻彤说实话。 “你让我去捞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凤轻彤轻轻支颌,神态反而放松了不少。 “我那不是心系小老儿的安危么……”白苏轻咳一声:“总之此事是我理亏。” 漂亮的丹凤眼眯了眯:“知道理亏,还不带我去寻人?” 敢耍赖,信不信她现在就一把火烧了这片竹屋。 闲适悠哉的空气悄然变得僵持,白苏和凤轻彤互不相让,就这般干瞪着彼此。 埋头苦吃的三个少年悄然放下筷子,看看凤轻彤,又看看白苏。 “三姐寻天青老人,可是为了习武?”小弟凤玖率先开口询问。 凤轻彤一扭头,就见自家弟弟、小金铭、小六三个男儿皆担忧地看着自己,那份关怀却是实实在在的。 “嗯。”凤轻彤轻叹一声:“我想习武,哪怕再难再苦。” 天青老人身手鬼魅、轻功极佳,在江湖上是不出世的高手,而且鲜有败绩。关键是,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超。 轻功卓越、内力深不可测,太适合暗地里施展的凤轻彤了。 “都十五了,才习武会不会晚了点……”小金铭不合时宜地提道。 玲珑笑眯眯地用鸡腿堵住金铭的嘴:“小金公子,多吃饭、少说话。” 第74章 不收徒 “天青老人不收徒。” 白苏败下阵来,挎着肩膀重新拾起筷子继续吃,嘴里囫囵地道:“你还是别白费心机了。” “你只管带路,收不收且看我的手段。” 锐利的凤眸微眯,透着两分威胁,死死地盯着白苏不放。 凤轻彤可不会被这等托词含糊过去。 “你去找春娟,别找我。”白苏立刻不厚道地甩锅,将事情推到了小姑娘身上。 “怪不得这几日都不见小春娟的身影,感情她跟天青老人在一处。”转念之间,凤轻彤就想到了春娟和白神医之间的渊源。 “你是因为天青老人,才收下春娟学医的是么?”虽是疑问,可凤轻彤连猜带蒙的,已经了然其中真相。 白苏惊讶地张大了嘴,险些惊掉下巴。 这凤三郡主莫不是个妖怪吧?他还什么都没说,这丫头就猜中了七七八八。 白苏认命地点了点头:“行吧。” 带路就带路。 同桌的金铭和穆小王爷凤玖互相对视一眼,看向凤轻彤的目光充满崇拜。 神医白苏是出了名的难缠哪! 接连数次,三姐(郡主)都占尽上风,厉害啊! 一行人吃干抹净了嘴,留护卫统领霍青、护卫严铮留守,凤轻彤和白苏只带着玲珑、小六前往天青老人藏身的石屋。 一听说天青老人住在石屋,玲珑忍不住“噗嗤”一乐。 “小姐,这对忘年交也是有趣,不是住竹屋便是住石屋。亲近大自然吗?” 凤轻彤看了一眼玲珑手里的鸡腿,“别吃了,留好。” 说不准待会儿有用。 玲珑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了一圈,从袖中掏出一张牛皮纸,将完好的鸡腿儿裹进去。 “不错,准备得很充分。”凤轻彤眯着眼拍了拍玲珑的脑袋。 这一波操作亮瞎了白苏的神医眼,他疑惑地盯着玲珑的袖子,好奇那里头还能掏出什么玩意来。 沿着竹屋所在的地方往后山步行半个时辰,便会看到才看到山腰有一凹处,两扇石质大门十分显眼。 说来稀罕,凤轻彤第一次见到嵌入山腰里的房子和石门。 “瞅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白苏一脸鄙夷,“武林高手,房子建在树上的都有,石屋算啥。小六,去看看那老头儿在不在。” “哎。”小六好几天没见着春娟了,也想念得紧,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半山腰上,敲响了石门。 门内探出一个少女俏皮活泼的容颜,正是出来探亲数日的春娟。 小六还没说话,春娟便一眼看到了山下的凤轻彤,哪里还顾得上小伙伴,跟离弦的箭似得冲到凤轻彤面前,“郡主姐姐!” 凤轻彤一把接住扑过来的小丫头,锐利的凤眸变得柔软,她稳住小姑娘的身子,轻轻刮了下春娟的鼻尖:“跑慢点,当心摔着。” 春娟是典型的“丹凤眼控”,此刻一见凤三郡主的清亮凤眸,心底的喜悦一发不可收拾。 “数日不见,郡主姐姐一如既往地漂亮!” 凤轻彤宠溺地揉揉春娟的小脑袋:“天青老人在吗?” “在的在的,郡主姐姐,这边请!”春娟完全忘记了自家公子和小六,眼底心里只有凤轻彤。 白苏气得快要吐血了,“自从凤轻彤出现在老子的生活里……” 他浊世神医的美名破碎不说,就连身边的丫鬟都要被她带跑了! “神医的生活就变得多姿多彩了,对不对?”玲珑在一旁适时接茬,接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噎得白苏差点落泪。 “有好闻的香料、有漂亮的姑娘、还有毒舌的金铭小公子!对了,还有特别特别难解的‘藕断丝连’。啊,真精彩。” 玲珑发挥了绝佳的记性,竟让白苏无言以对。 好吧,这么说来,似乎是挺精彩的。 被忽悠了的白苏降了降火气,傲娇地扬着下巴,跟上凤轻彤。 “郡主姐姐,当心脚下。”春娟推开门,笑着把凤轻彤引进去。 石屋并不如凤轻彤所想得那般简陋。相反,屋子里独具匠心,各个小房间隔开使用,会客茶室、小卧房,小书房,连家具都是上好的檀香木。 凤轻彤抿抿唇,当真觉得自己是来开眼界的。 游医老儿颇会享受嘛。 “丫头,谁来了?”石屋内最里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凤轻彤脚步一顿,春娟忙应道:“是公子和安平郡主。” “呦,可算有人记得本公子了。”白苏阴阳怪气地轻哼一声,随着二人进了屋,自来熟地坐到茶几旁。 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小六默默地摸了摸鼻尖。 “谁?安平郡主?” 屋子里的老人呼吸一滞,不过眨眼功夫就从卧房躲进了最里头的小仓库。 春娟走进去一看,“咦?方才还在这里呢。” 眨眼的功夫咋就不见了。 “前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还差我几个问题呢。” 凤轻彤悠哉地随着白苏坐下,为自己斟一杯茶,轻啜一口。 凤眸微诧,老头儿喝得竟是上好的龙井。 别说她穆王府了,就是宫中,能得此上品龙井的,也必是进贡之物。 果然,这游医老儿远不似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邋遢随性。 “小老儿才不信!你分明有事相求,哪里只是想问几个问题!”天青老人躲在仓储间内,这一张嘴便暴露了位置,被春娟抓了个正着。 “哎呀,爹!咱家的待客之道,就是躲在屋里不见人吗?” 小老儿心里苦啊,那凤三郡主狡诈如狐,只有他单纯好骗的闺女才觉得凤轻彤是好人! 他冲着自家闺女挤眉弄眼,偏生小姑娘压根没看老爹,献宝似得将老人家拽到了凤轻彤的面前。 天青老人一脸不情不愿,“啥事找小老儿。” 凤轻彤歪头看这对父女,春娟玉雪可爱,但老头儿却不修边幅,就连身上的衣裳好像还是从锦衣卫地牢出来时穿的那套。 难道……一直没洗么? 凤轻彤一脸狐疑,小春娟不会是抱来的吧? “你那是什么表情?”冒充大夫的老头儿没好气地低吼一声。 凤轻彤猜疑的表情太过明显,看得老爷子十分不爽:“春娟是我亲闺女!” “厉害厉害。”凤轻彤恍然,双手抱拳、一脸佩服。 老当益壮,名不虚传。 “噗哈哈哈,老不休,你也有今天。”被人羞到了脸面上,实在有趣! 白苏笑得打跌,娘娘腔的声音在石洞里绕梁不绝。 “去去去!”老爷子脸上挂不住了,扭头就往茶室里走,已然通红的耳根暴露他羞涩的小心灵。 “我爹脾气古怪,郡主姐姐你见谅哈。”春娟生怕老爹把郡主姐姐惹毛,她以后就再也看不着那般漂亮的凤眼了,赶紧替自家老爹找补。 “无妨。”清亮的眉眼眨了眨,凤轻彤现在拍老人家的马屁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动怒。 第75章 欲擒故纵 天青老人走到屋内,凤轻彤就跟到屋内;他出来喝茶,凤轻彤也坐到老人家一侧。 “你到底想干啥?”天青老人心疯,没看到他满心满脸的拒绝吗? 端坐在天青老人身侧的少女身形笔挺如竹,眉目间刚毅英气,那艳丽上调的丹凤眼又平添几分女儿家的柔美。 偏这两样十分矛盾的气息,都在凤轻彤的身上和谐统一了。 “晚辈想拜前辈为师。” “小老儿不收徒!”天青老人如白苏所言,果断拒绝。 凤轻彤撩起裙摆,不卑不亢地双膝跪地,朝着天青老人磕了三个响头。 “凤轻彤此生,拜天拜地拜父母。此前在穆王府,多谢前辈点拨。今日诚心求拜前辈为师。若前辈收下凤轻彤,徒儿定保前辈和春娟后半生衣食无忧,有数不尽的银钱、吃不尽的美食。” 天青老人眼珠子贼溜溜地转了一圈,已然有些心痒,还是嘴硬道:“小老儿岂是那般庸俗之人?” “前辈自是不庸俗,这本该是孝敬师父的。”凤眸狡黠地眨了眨:“玲珑厨艺颇佳,前辈不再考虑考虑?” “不收不收!”天青老人还欲坐地起价,但那摇摆的手,明显跟他摇摆的心一样,不坚定了。 “小老儿一辈子都不收徒!” “真的不收?” “坚决不收!” “那好吧。” 凤轻彤叹息一声,干脆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玲珑,那个鸡腿儿你自己吃了吧。看来前辈没什么口福了。” “得嘞!”玲珑立刻从袖中掏出那金灿灿、滋滋冒油的鸡腿儿,当着众人的面吃得满嘴流油,喷香的鸡腿味在石屋中蔓延开来。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天青老人望着那鸡腿儿,悄然吞了口口水,后悔已是来不及了。 “既如此,打扰了。”凤轻彤干脆告辞,微微屈膝行礼便跟玲珑走出石屋。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转身一走,天青老人便伸出手想挽留,嘴边杂乱的小胡子一抖一抖的,看得白苏都有些诧异。 直到两个女子的身影消失在石屋外,天青老人才讪讪地道:“还真走了……” 这丫头,若再多说几句好话,他指不定就答应了! 白苏一脸狐疑地看向天青老人,二人相交多年,瞒得过凤轻彤可瞒不过他。这老头的态度,明显是想收凤轻彤为徒啊! “死老头,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真想收她?” 他可看过了,以凤轻彤的根骨和年岁,算不上习武的好料子。 “若不是春娟喜医不喜习武,小老儿也不至于一身衣钵无人继承啊!”天青老人按住抖动的小胡子,轻叹一声。 凤轻彤思敏神慧,身负重任,却胜在刚毅正直,是个好苗子。 将一身武艺交予她,倒也不坏。 “啧,这么多年,难得见你破例。”白苏上下打量天青老人,仿佛第一次认识这老头儿。 “你好意思说我!你滞留京城不走,不也是为凤轻彤破例了?” 为免行踪泄露,神医白苏从未在一处停留超过三个月以上。 为了救治穆小王爷凤玖,白苏不仅留在京城超过三个月,还隐隐有长居此地的架势了好么。 “我那是倒霉摊上个中‘藕断丝连’的病患!”白苏嘴硬,死不承认。 一老一少如同孩童,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对凤轻彤的欣赏。 穆王府不易,他们是真疼惜凤轻彤这姑娘啊! 能助她一臂之力,便相助一二吧! 且说凤轻彤出了石屋,便往山脚下走,玲珑一边啃鸡腿,一边含糊地问道:“小姐,咱们真就这样放弃了?” “怎么可能。”素裳少女双手抱臂,抬眸瞧了一眼身后的石屋大门,“我定会让天青老人松口。” 三个响头,可不是白磕的。 她方才仔细观察过,天青老人眼里精光灼灼、行走如风,跟冒充游医去穆王府时判若两人。 天青老人,名不虚传。 她耗定了。 “郡主姐姐!郡主姐姐!” 凤轻彤前脚刚走,春娟后脚就追出石屋,在半山腰上拦住了凤轻彤的去路。 “郡主姐姐,我爹是个老顽固,多年不曾收徒了,你可千万别放弃,我……” “莫慌。我知道我要求提得突然,老人家不愿收徒实属人之常情。”凤轻彤略显遗憾地叹息一声,她已经意料到会被拒绝这一遭。 “我会帮郡主姐姐的。” “你真想帮我?”漂亮的丹凤眼眨了眨,凤轻彤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自然!”春娟信誓旦旦地拍拍胸脯,“我爹最怕我生气了,我让他收,他不敢不收!” “噗,那倒也不必,我不想因我伤了你父女二人的情分。你要真想帮我,就……”凤轻彤让春娟附耳过去,这般那般地嘱咐一番,春娟不住地点头。 “郡主姐姐,交给我吧!” “好,我先到山脚下等白苏。”凤轻彤点头告辞,春娟一想到能帮助喜欢的小姐姐,蹦蹦跳跳地回了石屋。 “噗,春娟姑娘天真可爱,太招人疼了。”玲珑将干干净净的鸡腿骨头一丢,掏出帕子抹了抹油嘴。 “是啊,她是真心想帮我。”凤轻彤轻轻弯了弯唇,眼底盛满感激。 若能拜得天青老人为师,她就让春娟看个够本。 次日,春娟便以要回白苏的竹屋伺候为由,丢下天青老人一人留守石屋。 天青老人武艺高强,将五感放大,便能听到白苏那处的竹屋热闹非凡。 今儿吃炸麻雀,明儿吃叫花鸡,后日要整个什么清炖小乳鸽,当真听得人口水直流。 “听说天青老人很喜欢吃叫花鸡,不若今日奴婢就做这个,孝敬孝敬他老人家吧?” 竹屋内,玲珑“善解人意”地给自家小姐汇报今日的吃食。 “上次拜师不成,不知道前辈会不会给这个面子。” “嘻嘻,奴婢亲自送去,老爷子面慈心善,定不会推拒的。” “也好。” 凤轻彤主仆二人的对话悉数落到小老儿耳中,他哪里等得住,兀自一个人在山脚下转圈圈。 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那胖丫鬟送叫花鸡来。 天青老人寻思是不是离得太远,小姑娘不会武功脚程太慢?他又往竹屋那处靠了二里路,心道这总差不多了吧?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青老人总算看到一个胖嘟嘟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一会儿捣到左手、一会儿捣到右手,分明是被烫得够呛,却还坚持捧着往石屋的方向走。 天青老人心下大为感动,决定体贴地再往前一里,好让小丫头少走些山路。 第76章 反将一军 等快要跟那胖丫头碰面了,老头儿又故作矜持地躲在树上,手里抓着一把小石头往下丢,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到玲珑的头上。 “哎呦,”玲珑吃痛抬头,正好瞧见倚靠在大树上装睡的天青老人。 “老爷子?太好了,奴婢正寻您呢!”玲珑忘记吃痛,佯装惊喜地捧起手中的叫花鸡,笑眯眯地献宝:“这是我刚做好的叫……” 话没说完,叫花鸡已经易主,落入天青老人的手中。 他老远就闻到叫花鸡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不住叫唤,现下鸡在眼前,岂有不吃之理? 老头儿也不怕烫,徒手撕肉往嘴里塞,还不住地道:“好吃好吃!” “嘿嘿,奴婢的手艺,放眼京城都是排得上号的!”玲珑得意地眯起小眼睛,眼看着老人吃鸡的速度堪比黄鼠狼,不过眨眼的功夫,荷叶上只余叫花鸡骨架子了。 “老爷子,我那里还有今日刚做好的水晶肘子、红烧蹄髈,特意炖了鱼汤,你要不要尝尝?”玲珑胖嘟嘟的手拽住了老人家的衣袖,已然开启“美食诱惑”的套路。 “玲珑手艺可好了,那水晶肘子软糯粘口,蘸上醋汁更是祛腻解油,去迟了可就没了……” 玲珑滔滔不绝地说自己的水晶肘子做得有多好吃,听得天青老人不住地吞口水。 他瞧着玲珑嘴角没擦干净的油渍,又觉那叫花鸡已经十分美味,恐怕水晶肘子味道也不会差。 天青老人自己在石屋中实在无聊,已经动了凡心: “真那么好吃?” “真的好吃。”玲珑认真答道。 “那还等啥?走走走,吃鸡去。” 天青老人油乎乎的手一把攥住玲珑的小粗胳膊,笑眯眯地道:“这穆王府啊,只有你这个小丫头合我眼缘。” 不像有些小滑头,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走起!”玲珑完满完成任务,笑得见牙不见眼,忽悠着天青老人去了竹屋。 一入竹屋深似海,从此石屋不是家。 天青老人便当真在白苏这里赖吃赖住,好一通享受。 接连几日,凤轻彤都早去夜归,只好吃好喝地招呼天青老人,再不提“拜师”一事,弄得天青老人抓心挠肝地难受。 难道凤轻彤真的放弃了? “你这些日子很闲吗,不回京?”天青老人没话找话,挑剔的目光在凤轻彤身上扫来荡去,偏不直说拜师的事。 “尚可,有劳前辈关心。” 不软不硬地碰了个软钉子,天青老人再不多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锐利的眸子落在天青老人身上,凤轻彤看一眼春娟,时机差不多了。 春娟立刻了然,气呼呼地放下碗筷,“爹,我有话跟你说。” “哎,闺女,咋啦?你怎么脸子这么难看……哎哎哎别拽别拽,拽烂这件便没得穿啦!” 老头儿嘟嘟哝哝地跟春娟进了屋,只听屋子里春娟先是一通怒吼,具体说了什么却尚不可知,只能零星捕捉到“好吃好喝的招呼”、“做人不要太过分”云云。 紧接着,天青老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二人的对话声见消,似乎是在商量条件。 拜师一事,凤轻彤心下已然有了七八成把握,只低头吃饭,凤眸愉悦地眯起。 从一开始的欲擒故纵、到如今养刁老人家的胃口,最后再让春娟爆发一场,不过都是捏住了天青老人老来得子、是个典型“女儿奴”的事实。 蛇打七寸,自然水到渠成。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春娟一脸抱歉地走出来,身后跟着略显得意的天青老儿。 凤轻彤眼神询问春娟,事情没成? “对不住,郡主姐姐。” 小姑娘讪讪地抓了抓头发,“我爹嫌我背不下医书,说若你能让我在三日内背下三本医书,他就收你为徒。” “你没教春娟医术?”凤轻彤看向白苏。 白苏瞪圆了眼睛,原本抱臂看戏的人,怎么火就突然烧到他这里来了? “她背不下来医书,我怎么教?”再高超的医术,也是要丰富的理论知识的。 凤轻彤:“……” 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 “小丫头,既然你诚心想要拜小老儿为师,小老儿也不好太过顽固,只要你能让我这不成器的丫头三日内背会……” “谁说我非要拜你为师了?”凤轻彤朱唇轻启,突然口出惊人之言。 小老儿的胡子惊得一抖一抖,“你,你啥意思?” “前辈不预收徒,我也不好强求,至于背书一事倒是简单,我可以友情相助。”凤轻彤点了点头,搂着春娟进屋去了。 留下一桌子人风中凌乱。 白苏和天青老人对视一眼,“她又不拜师了。”白苏幸灾乐祸地道:“让你拿乔。” 天青老人气哼哼地别过头。 他看穿了凤轻彤的心思,本想反将一军。现在可好,赔了闺女丢了徒弟,得不偿失。 穆小王爷凤玖和玲珑早就清楚凤轻彤的把戏,只低头扫空盘子。 金铭愣神的功夫,发现他面前的鸡腿全都没了! “凤玖,你个滑头,给小爷留一只!” “你来抢啊!” …… 次日一早,悔得肠子都青了的天青老人,被春娟的读书,哦不,默书声吵醒了。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竹屋周围,就连穆小王爷凤玖和金铭都托腮倚靠在窗畔,将医书的内容记在了脑子里。 天青老人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打开大门,就看到春娟摇头晃脑地在背书,一旁,白衣飘飘的神医手持医书,间或轻瞥两眼或是翻过一页。 就这般循环几回,一整本医书就翻完了。 “背得不错。”白苏懒洋洋的起身,双手负立,打了个哈欠,“本公子再去补补眠。” “等一下!”天青老人拽住白苏的胳膊,不可置信地指了指闺女,又瞧了瞧桌上的医书,“我家丫头背下来了?” “啊,一字不落。”说到这,白苏都不得不佩服凤轻彤:“一晚上的功夫,春娟就会背了。” 凤三郡主有招啊! 春娟瞟了一眼自家老爹,合上书气哼哼地走了,压根没有搭理老爹的意思。 这下天青老人心态彻底崩了。 “她俩不会是商量好的吧?” “你去跟春娟商量商量,看她能不能一夜之间再背一本医书。”白苏刻薄的娘娘腔打得天青老人头懵。 “作妖!”说完,白苏打了个哈欠,睡觉去了。 “这丫头,究竟用得啥办法啊……”天青老人百思不得其解,索性追到洪庄去了。 没错,熬了一夜,凤轻彤也是要补眠的。 凤三郡主一夜未归,值守的锦衣卫察觉不对,立刻飞鸽传书至锦衣卫所,乔木大人亲笔回了两个字:静观。 第77章 洗髓伐经 接连三日,凤轻彤都没有再前往竹屋,而她施展在春娟身上的“魔力”也没了。 无论天青老人使出什么办法,春娟都没能再背下任何一本医书。 等到凤轻彤再去竹屋的时候,局势反转了。 天青老人天天围着凤轻彤打转,她去哪儿,天青老人就去哪。 老人家的破锣嗓子不时地响起,如下对话已然如一日三餐一般: “凤轻彤,小老儿武功绝佳,定能让你成为绝世高手!” “穆王府有护卫,多谢前辈。” “郡主,我轻功天下第一呢!” “我又不偷香窃玉,要那么厉害的轻功作甚?” “丫头,我收你为徒了,你快收下为师吧!求求你了!” “多谢前辈厚爱,晚辈不善习武,还是罢了。” 凤轻彤颇有“自知之明”地放下手中的医书,凤眸冷淡,似乎真对习武没什么兴趣了。 反而是她看过一本接一本的医书,皆过目不忘。 天青老人求助地看向自家闺女,得到春娟警告的眼神,他只好再度缠着凤轻彤告饶。 最后,凤轻彤实在被缠得“烦”了,叹息一声:“穆王府很穷,恐怕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前辈。” 狮子大开口是万万不行的。 “钱财乃身外之物,小老儿不稀罕!”天青老人大手一挥,洒脱得很。 死老头又抠又爱钱,什么“身外之物”,装蒜! 白苏朝天翻了个白眼,也不提醒天青老人已经入了凤轻彤的话套。 “晚辈于习武一途生性愚钝,恐难成大器。”凤轻彤一脸为难,“怕辜负前辈所托。” “无妨,让白苏为你洗髓伐经,定为你脱胎换骨!” “晚辈不会厨艺。”伺候师父的事儿干不来。 “老子有手有脚。” 凤轻彤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可我府中事多,保不齐需要师父长途跋涉、施以援手……” “那怕啥,小老儿本就该罩着徒弟……”天青老人已经察觉到不对,刚欲张嘴反驳,凤轻彤动作比他还快,立刻接过玲珑端上来的茶水,单膝跪地奉茶: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老头儿憋了个红脸,呐呐地接过茶水,小声嘟哝着:“咋拜个师,还成了小老儿求着你了。” 还应下了一通“不平等”条款。 老人家低头轻啜一口,眼底划过一抹满意的精光。 终于拜师了。 竹屋内的人皆松了口气。 这师徒二人的博弈,总算告一段落。 待天青老人询问,为何春娟会背医书了,凤轻彤很欠揍地说出一个事实:春娟看医书确实背不下来,可若是有人能念给她听,她便能很快记住。 也就是说,凤轻彤为春娟念了一整晚的医书,小姑娘就会背了。 同样,过目不忘的凤轻彤也背会了。 白苏:“……不愧是死老头的闺女。” 天青老人:“……我闺女果然天赋异禀。” “怪哉,世人皆言凤三郡主纨绔不羁,是个草包,你怎得跟传言截然不同?” 过目不忘可还行! 穆小王爷凤玖笑眯眯地看着抿唇不语的三姐,回应白神医:“我家三姐只是贪玩,不是智障。” “……”行吧,你们穆王府说了算。 晚间,凤轻彤回洪庄,天青老人在屋子里捶胸顿足:“老子就知道凤轻彤个小狐狸!竟然空手套白狼!” “你就知足吧!凤轻彤那丫头聪慧狡黠,有过目不忘之能,我都想收她为徒!哼,你一老一少两只狐狸互相算计,别以为本公子没看出来!”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东西! 白苏没好气地用力扇着扇子。 这些日子,凤轻彤在他这里看完了十几本医书,全都背下来了! 天青老人嘿嘿一笑,“也对,也对。” 以凤轻彤的资质,并非从小习武之身,想要日行千里的法子,几乎不可能,唯一能够让她脱胎换骨的法子,便是洗髓伐经。 “你真的想好了?” 天青老人望着眉宇坚毅的少女,“洗髓伐经要忍常人不能忍之痛苦,需得连续每夜浸泡在药浴中七七四十九天,痛不可言。而且只有十之一二的可能性。” 挺得过去自然就成了,挺不过去,也不过仍是个习武废柴。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怎么可能怕痛? 凤轻彤轻轻颔首,“徒儿不怕痛,可否将药效缩成三日。” 她等不得。 已经在洪庄耽搁了半月有余,穆王府处境本就如履薄冰。若再不回京,凤轻彤怕局势骤变,想挽救都来不及。 “三日?” 天青老人看了一眼白苏,白苏点点头:“不过是更痛一些,有我在,死不了。” 说着,如玉的兰花指翘起,点了点身边的竹筐。白苏竟是连药浴的草药都准备好了。 “多谢,”凤轻彤感激地望着白苏。 三日,忍了。 白苏和天青老人互相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狡诈。 终于有机会磋磨磋磨凤轻彤了。 打交道以来,安平郡主一直都是占尽上风的那个,将江湖上的两位风云人物压制得死死的。 天青老人几乎是告饶似得收下了这个徒儿。 现在,洗髓伐经的机会送上门,他二人怎能不利用一番? 嘿嘿,其实他们撒谎了。 洗髓伐经所需珍贵药材不知凡几,可白苏手中本就有珍稀药材无数,再加上剩下的那八百年的天山雪莲,一日三个时辰、三日药浴便已足够。 什么七七四十九天,本就是为了吓唬凤轻彤瞎掰的。 既然凤轻彤主动提出缩短日期,那总得让她脱层皮才是。 小六、春娟烧水、入药,玲珑服侍凤轻彤泡药浴。 白皙的小脚刚触碰到药浴的水,就感到一股炙热的灼烧感从脚尖蔓延全身。 凤轻彤扶着玲珑的手,咬紧牙关,整个人坐了进去,玲珑立刻盖上浴盖。 不过瞬间,凤轻彤的汗水从额头、耳鬓不住滴落,浑身都仿佛被敲断了骨头,疼得她只想撕心裂肺的大叫。 看在玲珑眼里,自家小姐就像是一块被蒸的肉,在浴桶中痛不欲生。 可少女是何等人,她是穆王的女儿,流血不流泪。 凤轻彤挺直了脊背,眉宇坚毅倔强,愣是一声没吭。 玲珑已经能听到凤轻彤痛得牙齿打颤的声音。 “小姐,疼你就喊出来吧!”玲珑看着心疼,忍不住红了眼眶。 听见屋内的动静,春娟心中不忍,从外头拿来一个指节大小的松香条,让凤轻彤咬住,缓解痛意。 第78章 脱胎换骨 “郡主姐姐,洗髓伐经虽然疼痛难忍,却是改换筋脉的极佳法子,只要挺过去了,武艺必能日进千里,你一定挺住啊!” 漂亮的凤眸缓缓睁开,凤轻彤已经浑身脱力,她咬住松香条,冲春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春娟和玲珑退出房,待三个时辰后再来。 蚀骨之痛虽难忍,可对比前世愚钝、满门抄斩的心痛,这点皮肉之苦,凤轻彤并未放在心上。 相反,因为难掩的痛意覆盖了内疚和自责,反而让凤轻彤有一种自虐般的赎罪感,心境亦发生了变化。 门外,本想听听凤轻彤惨叫声的天青老人和白苏希望落空。 屋内非但没有叫声,甚至安静得有些诡异。 “不应该啊,”白苏摸索着窗棂站起来,翘起兰花指:“我的药,她都能忍住一声不吭?” “莫不是你医术退步了?”天青老人抖了抖胡子,也有些疑惑。 “你才医术退步!你还武功退步了呢!”白苏气得拂袖离去,不跟天青老人玩儿了。 二人乃是忘年之交,一起行走江湖的日子,不知道联手坑了多少人,也算是臭味相投。 如今二人都被凤轻彤这个小丫头给套牢了,真是妙不可言的缘分。 待白苏离开,天青老人看向屋内的目光变得深邃如海。 不是白苏的药出了问题,那只能说明,凤轻彤的心智坚韧,非常人能比。 不愧是……穆王殿下最看重的女儿啊! 大约过了三刻钟的功夫,饶是精神清醒,可浑身的痛感仍旧令人吃不消。凤轻彤便这样端坐着,痛晕了过去。 天青老人感到屋里的气息变得更加微弱,拾起地上的棍子在土里画圈圈,“可以啊……忍了三刻钟才晕。” 是他收过的徒弟里,忍了最久的。 说凤轻彤是武学废柴,这话并非唬人。 女儿家身体底子就娇弱,就算安平郡主少时顽劣不堪,抓鸡赶狗的,体质比一般闺阁女子强些。要真跟打小就开始习武的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儿。 再者,凤三郡主为穆王府殚精竭虑、忧思过重,本不该再习武损耗精元。 那可是会折寿的。 天青老人轻叹一声,架不住这丫头执拗。说到底,还是有这场师徒缘分。 凤轻彤只觉浑身的骨头都被打碎重新垒起来一般,绵软没有力气。到最后,她已然笔直地坐着,只能将头倚靠在浴盖上,免得跌进桶里淹死。 等到春娟和玲珑来扶她起身的时候,凤轻彤都觉得自己像根面条,被搀扶着走出浴房,收拾躺下。 “不错嘛,用过天山雪莲,这皮肤更好了。”白苏推门进来,还翘着兰花指戳了戳凤轻彤的脸颊。 没好气地嗔了白苏一眼,凤轻彤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小弟凤玖和金铭也在玄关处探头探脑,想看看她如何了。 “三姐,你怎么样?” 凤轻彤瞟了弟弟一眼,想开口说自己没事,可实在身子骨实在疲乏,便头一歪睡着了。 “白神医,我三姐晕了!”穆小王爷凤玖吓得够呛,焦急地拽住白苏的衣袖:“你快看看她!” “老子又不聋,你在我耳边这么大声作甚?”翘起的兰花指揉了揉耳朵,白苏没好气地道:“她这是睡着了,懂么?” 洗髓伐经累死个人,能撑到这会儿已经算凤轻彤厉害了。 “你们都出去,让她睡。”白苏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句:“真能撑。” 女儿家就该娇娇弱弱地被人宠着,看看这位主儿,时时刻刻都像个战士,跟剑似得,睡着了秀眉都紧锁着,那锐利的凤眸跟能出鞘杀人的利刃似得。 凶得很。 天青老人满意地捋了捋胡子:“这才是穆王的子孙哪。” “切,这会儿你又得意自己收了个好徒儿了?需要本神医提醒你,前两日你是如何嫌弃她的么?” “去去去,检查我闺女背书去!”天青老人没好气地低吼一声,他不要面子的啊?! “铁公鸡,女儿奴。”白苏一边低声咒骂,一边去院子里找春娟。 次日一早,凤轻彤刚醒就看到自己身上全都是针,漂亮的丹凤眼瞪得溜圆。 什么鬼? “针!”凤轻彤尖叫一声,小脸更白了! 她很害怕扎针! “小姐你醒啦!”坐在桌边嗑瓜子的玲珑立刻抹了一把嘴,冲到自家小姐面前。 “你渴不渴?饿不饿?奴婢给你温着粥呢!还有一份大盘鸡!” “她吃不了大盘鸡。”没好气的娘娘腔高高扬起,轻轻落下,白苏翘着兰花指,一脸嫌弃地推开门,果然,看到凤轻彤的衣裳都被污黑的水沾脏了,还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凤轻彤这辈子没这么臭过。 “臭死了。” 他一边嫌弃地将所有的针都拔出来,一边不要命地猛擦针尖:“你的丫鬟脑子里装了些啥,能看着这么臭的你说吃大盘鸡?呕……” 别说吃了,白苏就是想想都要吐了。 凤轻彤:“……” 等到所有的针全部拔完,凤轻彤赶紧道:“我要沐浴。” “热水已经备好了小姐!”玲珑贴心地凑上一张大脸,将白苏挤到一边儿去了。 她记住白神医的话了,下次做大盘鸡,一口都不给他留! “小六!把这臭丫头的床铺卷了拿去烧掉!” 白苏一边嫌弃地捂着鼻子离开,一边吩咐小厮干活。 凤轻彤无辜地眨眨眼,对上同样无辜的玲珑:“洗髓伐经的人,难道不是都会这么臭吗?” 是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凤轻彤还真不知道。但接下来的两日,她都在重复前一日的过程。 泡皱了的凤轻彤每次仍旧沾枕头就睡着。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凤轻彤自洗髓伐经结束之后,又不间断地沉睡了三日方才醒来。 她是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的。 落叶沙沙、清风拂面,丛林间的鸟叫、钻出窝的野兔。 它们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被凤轻彤感知到了。 锐利的凤眸缓缓睁开,漂亮的丹凤眼在房间里扫了一圈,连小几茶杯上沾染的水珠,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世界在凤轻彤眼中,已经不一样了。 细之毫微皆可见,洗髓伐经果然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少女抓过外裳披在身上,明眸划过一丝锐利,秀气的耳朵悄然动了动,便听到门外玲珑和白苏的对话,连二人衣料相碰摩擦的声音都犹自在耳。 凤轻彤肃着脸推开门,正对上白苏和玲珑诧异的目光。 院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成功洗髓伐经的凤轻彤所吸引:白衣素裳的少女明眸更加锐利,肌肤清白似雪,衬托得她眉目的刚毅隐隐有几分出尘的味道,显得越发清冷了。 偏生少女的凤眸微挑、朱唇轻抿,肆意张扬的模样平添几分艳丽,冲散了些许冷凝的气质。 “三姐?”小弟凤玖迟疑地开口轻唤。 三姐不大一样了,他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第79章 替本座做主?! “嗯,”凤轻彤答应一声,抬起手对着阳光握了握。 她的身体里充满一股陌生的力量。 那种力道在奇经八脉运转着,仿佛有冲破身体的强势之态。 “不错,不错。”天青老人如何看不出凤轻彤的变化? 他得意地捋捋小胡子,“只得我一成内力就如此锋芒毕露,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多谢师父。”怪不得凤轻彤总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原来是受了天青老人一成内力。 白苏伸出娇气翘起的兰花指搭在天青老人的胳膊上,“你看这丫头的身段儿都被折磨出来了,腰是腰腿是腿的。” 洗髓伐经之后,凤轻彤这副废柴体质,总算能得到指点了。 “小姐,你这是……成功了吧?”玲珑本来嗓门就大,凤轻彤五感放大之后再听,只觉玲珑的声音如同雷鸣一般,震得她脑壳疼。 凤轻彤面不改色地推开丫鬟的大脸,“你小声些。” “……是。我就说么,小姐最出众了!”玲珑高兴地拍手道。 多日以来的苦没白受,凤轻彤心中亦是欣喜:“师父,我什么时候开始正式习武?” “你且回去歇两日,小老儿这两天困乏得紧,也得睡睡再来。” 天青老人打了个哈欠,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凤轻彤略显遗憾地道:“若师父随我一起回穆王府,到时候绫罗绸缎、好酒好肉伺候着,肯定比回石屋强不少,徒儿也能略尽孝心……” “只有好酒好肉?银钱呢,有银钱吗?”老人家一双眼发出绿油油的垂涎光芒,俨然是心动了。 “爹,你又来了!”春娟从白苏身后探出头,一脸不赞同。 这是要变着法儿地坑郡主姐姐的家当了。 “自然是有的。”凤轻彤漂亮的丹凤眼微眯。 只不过,什么时候取用、取多少,还是凤轻彤说了算。 “那……” 老滑头已经心动,还故意拿乔道:“念在你一片孝心,小老儿会尽快去穆王府与你汇合。” 凤轻彤点头,叫玲珑收拾行李。 该回洪庄了。 “喂喂,我给你帮了这么大的忙,你都不谢谢我吗?”白苏一脸不满,好歹留下一盒香料啊! 要谢礼? 漂亮的凤眸审视地盯着白苏,突然开口喊道:“小金铭。” “啊,”金铭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想跟我回京城看你姐姐不?” “想!”瞬间,少年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带走?绝对不行! 白苏立刻挡在金铭前头,义正言辞地道:“为郡主殿下分忧乃是我白某的幸事,不需要任何馈赠!你快走吧!” 开玩笑,把金铭带走了,他猴年马月才能囤上一屋子的香料啊? 为早日实现毕生心愿,白苏无论如何都要多讨好讨好小金铭。 神医白苏爱囤货的名声若是传出去,怕是得笑掉凤朝国人的大牙。 凤轻彤轻嗤一声,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挑,“这回真走了。” “走吧走吧!”白苏跟赶苍蝇似得挥挥手。 这凤家姐弟俩,愣生生用掉了整棵天山雪莲,一点渣儿都没给他剩下!还恐吓他要带走小金铭! 过分,赶紧走! 凤轻彤恭敬地朝着天青老人的方向遥遥一礼,这才跟小弟凤玖走出离开竹屋叙话。 “等毒素都清了,我再接你回京。这些日子,你好生听白苏的吩咐。” “我省得,三姐受苦了。”小弟凤玖乖巧地点点头,知晓三姐谋算不易,又生受了三日洗髓伐经之痛。 为了保护穆王府、保护他,三姐付出得太多太多了。 凤轻彤揉了揉弟弟的小脑袋,低声道:“你也要尽快康复,多多为我们分忧才是。” 聪慧的穆小王爷,要尽快学会肩负王府重任呐。没有父母庇佑的孩子,没有任性的资格。 少年悄然红了眼眶,“弟弟明白。” 凤轻彤再不留恋,跟玲珑二人离开竹屋,前往洪庄。 京城,锦衣卫所。 身形高大冷峻的男子,手扶绣春刀,玄金靴泛着冷厉的暗芒。 “本座倒是不知,你何时能做得了本座的主了?” 凤三郡主五六日不曾回洪庄,竟然现在才来报? 单膝跪地的乔木后脊背冷汗淋淋,压根不敢跟大人的眼睛对视,怕被冻死。 “属下以为,凤三郡主行踪不定,恐怕是私下有秘密,为避免暴露郡主行事,这才压住下面人的消息。下头的人以为不必理会,所以报迟了……” 乔木冤枉,他存着庇护安平郡主的心思,哪知道办砸了差事。 “如此说来,本座倒该多谢你的庇护了。” 头顶的视线越发寒冷,削得乔木头皮发麻。 “属下不敢居功……” 祁曜呼吸一滞,射来的目光越发了寒冷。 “本座亲自去看看。” 冷硬的飞鱼服刮过乔木的脸颊。 乔木原地迟疑了下。跟上去吧,怕被大人打断腿;不跟上去,便没了立功赎罪的机会。万一安平郡主出了什么事,他难辞其咎。 “大人,等等属下!”乔木一咬牙,忙不迭追了上去。 …… 祁曜赶到洪庄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他看到凤轻彤的房间烛光通明,少女的剪影在窗棂摇曳,莫名躁动的心被安抚下来。 祁曜站定许久,再没动作。 乔木不知自家大人心思,小心翼翼地道:“大人不现身吗?” 冷眸意味不明地瞟了乔木一眼,乔木立刻后退一步,当个木桩子,不会说话不会动。 大人怎么做他便怎么做。 整整一夜,二人便真如木桩子似得,在树上守了一夜。 凤轻彤装模作样地在洪庄睡了一夜,次日一早便辞别“病重”的替身弟弟,离开洪庄回京。 马车车子行到一半,凤轻彤便突觉身畔有个陌生的高手气息,仿佛失去耐心一般,故意释放威压暴露存在。 “有人跟着我们。”凤轻彤本能觉得危险,出声提醒道。 宝萝立刻严阵以待,本能地捋袖子准备干架。 “小姐、玲珑,你二人朝里避避……” 话音刚落,马车便一沉一降,一只冷硬有力的大掌干脆的掀开马车帘子,露出一张阴沉冷峻的英俊面孔。 坐在马车上的玲珑惊呼一声,随即立刻捂住嘴巴。 乖乖,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竟然追小姐追到荒郊野外来了! “祁大人未免太过失礼,马车中皆是女眷,你怎能硬闯?”护卫统领霍青已然拔刀,对准了无视他们的祁曜。 愤怒的同时,霍青亦暗暗心惊: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果然身手不凡,在数名穆王府护卫下,来去如无人之境! 第80章 黄粱一梦 “你们自己出去,还是我‘送’你出去?” 男子冷酷无情的话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冷厉五官神色淡漠,压根没将霍统领的话放在眼里,锐利的墨眸紧紧地盯着凤轻彤的容颜。 小丫头跟上次见面不同了。 祁曜敏锐地察觉到凤轻彤眼角眉梢如同洗染一般的变化,心底涌上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如鹰的目光死死黏在凤轻彤的面门,她无奈点头,冲着宝萝、玲珑二人点头:“去吧。” 玲珑深谙“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胖嘟嘟的身子识趣地往车外挪了挪,还不忘拎走一脸不平的宝萝。 这么蛮横的追求者,她还是第一次见。 漂亮的丹凤眼斜睨祁曜一眼,朝护卫统领霍青道:“霍统领,祁大人有事寻本郡主,你等暂且退下。” “……是。”霍青闻言非但不怒,反而松了口气。 这穆王府数十名侍卫,还真干不过一个祁曜。 真动起手来,他们才吃亏呐! “祁大人很闲吗?”凤轻彤没好气地瞟了男子一眼。 悄没声息地追到荒郊野外来,还跟踪她许久才现身,吃饱了撑的吧。 突然,那干燥粗糙的大掌毫不客气地握住了凤轻彤纤细的手腕。 锐利的剑眉微挑,已然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测:“洗髓伐经?” 因太过吃惊,那低沉磁性的语调都上扬了。 冷冽如夜的深眸由吃惊变得复杂。 洗髓伐经之痛非常人能忍,这丫头竟生生地受了,并且还成功了。 了不得。 锐利的丹凤眼盯着祁曜,突然,朱唇绽开一个浅浅的笑容,轻扬的凤眸艳丽夺目,偏那眉宇之间的刚毅淡漠,昭示着女主人此刻的心情。 她不爽,很不爽。 “祁大人要启禀皇上么?” “小人之心。”男人硬邦邦地吐出四个字。难道他每次出现,都是为了监视告发凤轻彤不成? 祁曜铁青着脸,手间微微用力,攥得凤轻彤秀眉微蹙。 “不会?”凤轻彤嘴角的笑意骤逝,重新变得无情淡漠。 她坚定而缓慢地把手腕从祁曜温热的大掌里抽出来。 “那便多谢祁大人了。” 不过一个微笑的功夫,凤轻彤已然确保了弟弟的安危、穆王府的存亡。 祁曜望着空荡荡的手掌,对凤轻彤毫不信他的薄情模样弄得十分恼恨。 他丢下庶务从京城赶来,却只得了小女人的冷言冷语,实在噎心。 “告发自是不会,但郡主需要付出些代价。”祁曜神色变幻半晌,决定以牙还牙。 这走狗又想做什么? “祁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少女凤眸清澈,眼神无辜。 只有祁曜知道,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不定什么时候会化身小母狼,撕碎所有阻碍她的敌人。 大掌再度握住凤轻彤的手,冷声道:“你欠本座的银钱,该清清账了。” 凤轻彤本能地想把手抽回来,奈何祁曜寸土不让,大掌握得死紧。 马车内狭小,只要二人动手,凤轻彤免不了投怀送抱。 不算宽敞的马车,二人贴得如此之近,她已经能够听到祁曜骤然加速的心跳声:咚咚,咚咚。 凤轻彤的呼吸乱了一瞬,便扭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任由祁曜握着手,也不强求跟当朝杀神保持距离了。 “原来祁大人竟暗恋本郡主,怎得不早说。” 凤轻彤头一偏,凑近祁曜的阴沉俊颜,清亮的水眸眨了眨:“我也好谋算一二。让祁大人助穆王府谋反才是。” 方才还占尽上风的祁曜彻底红了耳根,他僵着身子,嘴上嫌弃地道:“安平郡主胆大妄言。堪堪蒲柳之姿,还敢勾引本座?” “噗,如何不敢?”凤轻彤轻嗤一声,朱唇讥诮下撇,明眸盯着紧握着她手的人。 口嫌体直。你手倒是松泛些啊,攥这么紧作甚? 祁曜在树上站了一夜,此刻困乏不已,见凤轻彤不再折腾,便悄然眯上眼小憩。 心神警惕的凤轻彤还没见过这般放松的祁曜,盯着盯着,便放缓了双肩,也睡着了。 祁曜做了个梦。 锦衣卫追击失踪多日的嫌犯,当时的祁曜,已经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五年。 那嫌犯奸诈狡猾,他亲自追踪都多次被嫌犯逃脱。前日,锦衣卫的暗桩总算打听到,此人今晚将会乔装抵达百花楼藏匿。 捉人的好时机来了。 祁曜带着几名锦衣卫扮作女儿身,乔装前往百花楼摸查。 确认嫌犯确实在百花楼风流快活,祁曜便继续盯梢,其他人去传递消息,通知更多同僚前来活捉此人。 是夜,一身男装打扮的英气少女怕被父王逮住挨揍,也乔装躲入了百花楼。 巧合的是,那少女不但进了百花楼,还专门点了祁曜等人去陪酒。 祁曜一照面便认出,女扮男装喝酒的纨绔之人,是穆王府的凤三郡主。 凤三郡主顽劣之名传遍京城,还是个混不吝。旁的本事没有,小事闹大、大事捅破天的能耐一流。 为免打草惊蛇,祁曜只能将计就计。 所幸凤三郡主包下的包厢就在对面,能清晰看到嫌犯位置,时间倒也不算难熬。 一脸灿烂笑容的纨绔郡主非但没认出祁曜,还抓着他的手就是一阵抚摸,一时嫌弃他骨架太大、一时嫌他貌丑,在百花楼定然寻不着恩客。 祁曜铁青着脸听小姑娘絮叨抱怨许久,只默不作声对待。 忽听怀中人声音变小了,他低头一瞧,凤轻彤双颊坨红,漂亮的凤眸微挑,竟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艳丽。 “你啊,男扮女装实在不像,糊弄糊弄外行倒行……”凤轻彤笑眯眯地调侃祁曜的扮相,额头紧贴着他的额头。 被发现了。 祁曜如墨的冷眸浮现出几分无情,杀心骤生,大掌悄然摸到腰间的匕首。 岂料凤轻彤不管不顾的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祁曜一惊之下立刻将人推开。 好么,凤轻彤已经睡得人事不知了。方才那些话,恐怕也是醉话无疑。 祁曜又惊又疑,僵直着身子不曾动弹,思考杀人灭口需要付出的代价,会不会影响此次活捉行动。 凤轻彤睡得踏实,小脑袋顺势倚靠在祁曜的大腿上,颇为信任的模样,浑然不知,在刚刚、就差一点,祁曜的匕首险些划破了她的喉咙,令她当场毙命。 祁曜自小被当成都指挥使的接班人培养,踏过无数尸体、深知人性本恶,哪有什么全心托付的信任可言。 被人信任于祁曜而言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 腿上的少女睡得那般沉,祁曜羞窘难当。将人推开也不是,不推开也不妥。 直到属下前来,祁曜才不断地拍着凤轻彤的脸颊,想要将人唤醒:“郡主,郡主……” “祁大人,祁大人,醒醒……” 被熟悉的轻灵嗓音唤醒,祁曜警觉地睁开眼,却见那梦中灿然的容颜此刻就在眼前。 “郡主?”祁曜晃神一般地低声喃喃。 一时间,祁曜竟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 第81章 六公主挑衅 “祁大人,马上便要进京了,你……”是不是该滚蛋了? 少女眉宇坚毅、神色清冷,如同冰凌一般锐不可当,和梦里那个笑容灿烂的女子判若两人。 不过短短半载,眼前的凤三郡主,就已经像换了个人。 祁曜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复杂难言。 “喂喂,你看在什么?”白皙的手在祁曜眼前轻扬。 为了等祁曜这尊杀神离开,穆王府的马车已经在城门外等了大半刻了。再不走,怕是城门守卫就要前来询问一二了。 凤轻彤可不想让人看到她和锦衣卫都指挥使在一辆马车上。 “……告辞。”祁曜黑沉着脸下了马车,颇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人,呵。”刚才还在梦里没羞没臊地叫什么“郡主郡主”的,扭脸就不认人了,甩脸子给谁看呢! “应该是在叫我吧?”凤轻彤托腮,一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哪里招了祁大人的青眼,接连数次都放她一马。 凤轻彤哪里知晓祁曜的复杂心境。 祁曜揉着太阳穴从马车上下来,一声口哨,他的黑色高头大马便从树林子钻出来。 他挎上马背,绝尘而去。 不是梦。 祁曜万没想到,他居然在凤轻彤身边毫无顾忌地打盹了,还梦到了大半年前的旧事。 那次后,祁曜恼羞成怒,几次想去寻穆王府的麻烦,却因公务缠身,又前往江南调查盐运之事,一直不曾腾出手来对付穆王府。 等交差回京后,穆王府二位薨逝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凤朝国。 而祁曜躲在房梁上,替圣上监视穆王府丧葬仪式是否僭越的时候,便看到了在灵堂前崩溃大哭的凤轻彤。 那个笑容艳丽却眉目狡黠的少女,笑起来如同艳阳夺目的人儿,仿佛星辰坠落,随着穆王爷、王妃的薨逝,再看不见了。 再见时,她变成了刚毅、沉静的穆王府三郡主,那双澄澈无波的丹凤眼,洞察人心、运筹帷幄。 祁曜下意识地收紧手臂。 好想……再看到她无忧的笑啊。 车子驶进穆王府,凤轻彤和数日不见的大姐凤淑彤拥抱片刻。 “小玖安好。”明眸闪过一丝锐利,大姐凤淑彤身子激动地颤了颤。 “好,好。”她望着三妹,总觉得三妹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 “三妹……”大姐凤淑彤迟疑了下,就见二妹凤熙彤已经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三妹回来了吗?”二姐凤熙彤说完,一双漂亮的杏眸就狐疑地打量着凤轻彤。 “不对劲,很不对劲。” 二姐凤熙彤突然伸出手,一把捏住凤轻彤的脸颊:“三妹,你干啥去了,为啥皮肤一下子变得这么好!” “……二姐,我脸疼。”小姑娘面无表情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这样捏着她怎么说话? 二姐凤熙彤讪讪地收回手,小声嘀咕道:“我不管,竟然有这等令肌肤貌美之处,我也要去。” 凤眸似笑非笑地瞟着二姐凤熙彤,“你确定?” “当然确定!” 凤轻彤毫无保留地说了:她拜了个师父洗髓伐经了。 “洗髓伐经?”大姐凤淑彤虽是闺阁女子,却也偶听坊间传言过此事。 “这洗髓伐经当真存在?那岂不是很疼?” 疼得要死。 不想让家人担心,凤轻彤轻描淡写地摇摇头:“还行。二姐,你不是说要去吗?”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丝狡黠,到了考验二姐的时候了。 不知怎的,二姐凤熙彤后脊背一凉,她讪笑一声,“罢了罢了,我不喜那舞刀弄剑的,容易出汗。” 女子出汗妆容就容易花掉,一点都不美。 大姐凤淑彤心疼地握住三妹的手,低声道:“苦了你了。” 怎会不疼呢?看三妹脸上都没多少肉了。 都是她这个当大姐的无用,才要妹妹事事顶在前头,受人胁迫。 “我是自愿的,大姐无需自责。”重来一世,没人比凤轻彤更清楚,武力也许是最后的自保手段。 “我希望……我永远没有出手的机会。”若什么时候穆王府需要凤轻彤亲自动手的时候,恐怕也就是覆灭之时了。 大姐凤淑彤神色越发复杂,却什么都没说。 别说以后了,就是现在,还有个棘手的事没处理呢。 “大姐,你咋还不提呢?你要不说我可说了。” 二姐凤熙彤就是来告状的,见大姐还不言明,她急得坐不住了。 “府中出什么事了?”凤轻彤眨眨眼,她才出去半月有余,就有宵小敢放肆不成? “还不是那个六公主,之前参加赏花会,我与她打赌,让她去‘来盒脂粉’买脂粉,结果可好,她竟然讹上我们了!” 二姐凤熙彤将那日在赏花宴中,二人是如何做赌、六公主凤倾城又是如何应下,结果用了之后竟然说她们东西有问题,惹得那宫婢满脸疹子了。 “有疹子找御医啊。”凤轻彤一脸古怪,找她们脂粉铺子作甚? “六公主让我们赔钱!”二姐凤熙彤一边说,一边朝天翻白眼。 “二妹,你就不要赌气了,好好同三妹说。” 大姐凤淑彤无奈地道:“她闹腾得厉害,这段时间日日守在铺子里影响生意,可折腾死金掌柜了,你去一看便知。” “六公主有折腾金蝉的本事?”那凤轻彤还真要去看看。 以凤轻彤对金蝉的了解,她在自己手下都一点亏不肯吃,会让六公主凤倾城占便宜才是笑话吧? 担忧一扫而空,凤轻彤一刻也坐不住了,“启程,咱们去‘来盒脂粉’。” “来盒脂粉”周遭围拢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哼,若今日不给本宫一个说法,本宫就不走了!” 尚未进得屋子,凤轻彤就听到六公主那找茬儿的动静。 “公主,这郡主不在,掌柜的做不得主,咱们干耗着委实不妥。” 凤轻彤走到门边,跟看热闹的百姓混为一体,就见一个胖墩儿在六公主凤倾城的身边献殷勤,就差跪舔了。 舔狗舔狗,名不虚传。 六公主凤倾城轻扬下巴,娇美倾城的容颜带着挑衅:“你若拿不出个行之有效的法子,本宫还是天天来,让你这生意做不成。” “之前公主也天天来,民女一样卖货。”金蝉可不吃皇亲贵胄这一套,神色从容得很。 掌柜的这么淡定,凤轻彤便知晓,事情定然没有大姐、二姐所想得那般严重。 要不她再看会热闹? 就这一迟疑的功夫,金蝉的目光就落在了人堆的郡主身上。 “见过郡主。”金蝉故意扬声问候,愣是将人群中的凤轻彤给显了出来。 一身素裳少女凤眸无奈微扬,她负手而立,大步迈进铺子里。 “六公主好大的兴致。” 正主儿来了,竞争对手玲珑坊和珍宝阁的跑堂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郡主和公主的博弈,哪个胜算更大。 第82章 “精”打细算 六公主容貌倾城、姿色昳丽,坊间早有流传。 百姓初一见时还惊为天人,如今接连三日六公主都在一个小小的脂粉铺死磕,大家多少有点审美疲劳。 乍一见素裳凤眸的英气少女,通身带着一股冷冽气息而来,那白皙的肌肤、果断利索的劲儿,倒是跟娇滴滴的公主相比,别有一番风情。 六公主凤倾城乍一听是凤轻彤来了,身子本能地晃了晃。 这混世魔王怎得今天突然回来了? 凤轻彤能干事自然也能惹事,她前番多次都在这位的手里吃过亏。一听到凤轻彤的名字,心里先怯了两分。 “三堂妹回来得正好。你这铺子的掌柜也着实不会做生意,害得我身边的青梅中毒不说,竟然也不事赔偿,真真该死!” 六公主凤倾城话锋一转,坐直了身子,拽过身侧的青梅,掀开她脸上的薄纱。 “安平郡主万安。奴婢没用你家的脂粉前,脸上还是好好的,如今却,却……” 凤轻彤见状,锐利的凤眸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青梅的脸蛋。 白皙的小脸上落着一层斑驳的红点,一看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起来的疙瘩。 “奴婢又疼又烧,实在下不去手动它了。”青梅委屈地哭诉着,反而让周遭不少等着购买胭脂的百姓心生退意。 凤眸微紧,“这确实是因为涂了什么东西导致的。” “奴婢这些日子并未用其他,只替公主试用了郡主家的脂粉。”青梅是个机灵的,忙不迭暗示就是“来盒脂粉”的东西有问题。 六公主凤倾城赞许地看了宫女一眼。 她本想亲自试用,但是想了想又怕容貌受损,便让青梅代替自己。 只要证明这“来盒脂粉”的东西不妥,目的便算是达到了。 “哦,好吧。”凤轻彤点了点头,朝着金蝉道:“金掌柜,你看看上一次六公主在我们铺子里花了多少银钱。” 金蝉煞有介事地掀开账本,一字一句、清晰地道:“两千五百四十二两。” 有零有整。 凤轻彤还没说什么,周遭的百姓反而惊讶地轻呼出声了。 “好奢侈啊……” “啧啧,这么贵重的脂粉,六公主竟然舍得赏给下人用。我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多银钱。” “六公主最得皇上喜欢,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了,竟然还到‘来盒脂粉’里花销,真是……” ……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问了金蝉一句话,围观的百姓就从同情羡慕变成嫉妒和讨伐。 皇家如此奢靡,让他们老百姓得日子该怎么过嘛! 玲珑坊和珍宝阁的人更是肉疼,那么多银子怎得就没花到他们的铺子里去呢! 六公主凤倾城左右环顾片刻,忍不住恨声解释:“本宫爱民如子,两位贴身宫女与本宫情同姐妹,赏些粗鄙的脂粉有何不妥?” “哦……”锐利的凤眸更加讥诮,六公主凤倾城几句话,非但没有让百姓以为她爱民如子,反而更显皇家奢靡之风。 百姓口中的“尊贵公主”,已经变成了不知人间疾苦的任性姑娘。 “想来,这般好颜色的脂粉公主都觉得粗鄙,看来宫中的好东西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吧?唉,跟我们这些自己出来讨生活的人,真是天差地别。” 凤轻彤明褒实贬,又凸显出穆王府生存不易。同是皇家血脉,六公主用上好的脂粉都赏给下人,安平郡主却得独个儿出来讨生活。 人生真艰难,尊贵的郡主都出门讨生活呢! 这么一对比,平头老百姓们反而觉得自己的小日子似乎没那么苦了。 “少废话!本宫的宫女容貌尽毁,你说怎么办?” 六公主凤倾城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儿。甭管凤轻彤说什么,她今日的目的就一个:要钱。 两千多两银子啊!她攒了数年才有了这么一笔小金库,决不能便宜了二郡主凤熙彤的妹子! “‘来盒脂粉’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若真是小店的问题,本郡主自然关门大吉,并奉上十倍偿银。” 少女蓦然开口,眉宇之间皆是刚毅不阿,一副“负责到底”的样子。 来找茬儿的人一怔,六公主凤倾城冷哼一声:“说得好听。” 她守在这里三日是为啥?还不是那金蝉说了,所有银子一旦到手立刻转入金楼,没有安平郡主亲印根本取不出来。 也就是说……她的银子被凤轻彤给扣在金楼了! “不过……”凤轻彤话锋一转,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六皇姐如何证明,你的宫女所用的香膏,是小店的东西?” “本宫三日前只来了你这里购买香膏,还能有假不成?”六公主凤倾城眉眼闪烁,强词夺理。 “那好,你把从我这里买的香膏拿来我看看。”白皙的手伸到六公主凤倾城的面前。 六公主凤倾城抬眼,正对上凤轻彤似笑非笑的眸子,仿佛她打得什么主意,凤轻彤早就看穿了一般。 可惜,这一次轮到你失算了。 既然是来翻后账,六公主凤倾城自然早有准备,她命另一名贴身宫女豆蔻把“来盒脂粉”特制的铜制小盒奉到风轻彤手中。 凤轻彤打开盖子,捻起盒中细小的膏状闻了闻,捻碎在指尖看了看,秀眉微蹙,将铜盒递给金蝉。 金蝉对自家弟弟做的东西最是熟悉不过,见凤轻彤神色有异,拿来一闻,便察觉其中不对,冲郡主轻轻摇头。 这盒子里的香膏,不是“来盒脂粉”的。 笃定了心中的猜测,凤轻彤淡淡地道:“这不是我家的。” 想来,是被掏空了小金库的六公主,咽不下当日的那口气,又不想输了皇家的颜面,这才想起用一招“偷天换日”,污蔑“来盒脂粉”用料不当。 一则可以要回当日花出去的银钱,二来也能寻个由头,让“来盒脂粉”关门大吉。 “胡说!分明就是你家的盒子,堂堂郡主之尊,竟还敢狡辩!”豆蔻可算寻着时机,立刻不依不饶起来。 锐利的凤眸斜睨豆蔻一眼,宝萝威胁似得竖起拳头:“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想挨打不成?” 小宫女还敢冲自家郡主吆五喝六的,谁给的脸? 宝萝心底暗暗鄙视御下无方的六公主。 还是她和玲珑懂事。 这么一想,连着半月以来踏实守铺子且没出任何乱子的金蝉姑娘,也不是泛泛之辈啊! 宝萝悄然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 第83章 阳奉阴违 豆蔻见拳变色,悄然往自家主子身后靠了靠,还不忘将满脸红斑的青梅往前搡了搡。 “盒子是我家的。”凤轻彤坦然承认,“我说了,里面的香膏不是。” 说着,她看了一眼玲珑,玲珑立刻在一众胭脂水粉里,找到跟六公主手里香膏一模一样的小铜盒。 “既然大家都在,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妨在此做个见证。”凤轻彤见众人伸长了脖子围观,她也不恼,反而请人到近前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说六公主的香膏不是我们的,你们恐怕也不信。倒不如当面对比一二,便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说着,凤轻彤让玲珑去做对比。 “是!” 凤轻彤眼角的余光看到六公主凤倾城嘴角下撇,眼神闪烁,却强自保持镇定,免得露出马脚。 想要当面让“来盒脂粉”出丑?可惜了,今天六公主凤倾城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玲珑将两盒香膏涂在同样质地的牛皮纸上,一处涂抹均匀,一处挖成一块,两种香膏对比。 “乡亲们瞧瞧,咱们的香膏涂抹后质地滑腻,跟冰糕一般,里面没有任何疙疙瘩瘩的。你们瞧瞧六公主拿来的这个。” 果然,六公主盒中香膏挖出来后,有一些肉眼可见的颗粒,疙疙瘩瘩地附着,抹平了也能看出来。 “再瞧这成块的香膏。” 玲珑将“来盒脂粉”那块抹掉,发现牛皮纸已经被浸出了一个阴影,香膏的量也变少了,像是被牛皮纸吸进去了似得。 而六公主的香膏,则没有任何变化,擦拭掉后,牛皮纸上没有任何渗入的迹象。 “我们是手工调制,是能让皮肤吹弹可破的好东西。能改善咱们的容貌皮肤,首先就是能吸进脸蛋里啊!你看我家的香膏,挡油的牛皮纸都能渗个印子出来,真的是好东西嘛!” “哇,怪不得卖得这样贵,看来‘来盒脂粉’的物件儿,真是不错。” “好心动啊,我也想要。” “涂抹以后真的会让肌肤更加漂亮?”不少夫人小姐已经蠢蠢欲动,眼睛如狼一般盯着桌上的香膏放光。 小老百姓们只有盯着羡慕的份儿。 虽然证实了这不是一家黑店,可还是太贵了!买不起! 六公主的香膏可惨了,非但没有证明是“来盒脂粉”的物件,还生生地被原装货比了下去。 “不知道六公主是买了哪家的假货,跑过来讹我们小店铺呢?” 凤轻彤的声音怎么听怎么讥诮,刺得人耳朵疼。 “本宫还想问呢,为什么你店里的香膏是好的,送到本公主手里的东西就有问题?还是,安平郡主你刻意针对本宫?” 六公主被戳破了心思,却不愿就此认输,反而倒打一耙,说凤轻彤故意针对自己弄了假货卖她! “六皇姐见谅,这香膏极为稀罕,制作工序繁杂,每次寻找原材料、制作香膏,且得花费七日才能制作出小小的三盒。单独弄一盒假货给公主,实在吃力不讨好。” “做出来都要那么久,安平郡主又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来,总不好特意准备一盒,公主啥时候来,就啥时候卖吧?” 玲珑神助攻一波,听得围观的人忍不住乐了。 言下之意,花那个心设计六公主,还不如多挣点钱呢。 这是六公主被鄙视得最惨的一次。 六公主凤倾城气得浑身发抖,“不管这东西是不是你们的,香膏都是从你家里流出去的……” “东西不是我的,我可不认账。谁给你的,六皇姐就去找谁。可不能被小人蒙蔽了哦。” 少女一脸认真,伸出一根指头,善良地友情提示,却气得六公主浑身发抖。 实在是,实在是太气人了!凤轻彤才是小人,她全家都是小人! “啊,原来这香膏竟然如此珍贵!” “不管了,待会儿我定要买上一盒。” “我也要呢,你可莫要跟我抢!” “咱们现在这般争抢都没用,谁手快交了银子算谁的……” …… 前来逛街的夫人小姐们可顾不得六公主了,都在跃跃越试待会怎么抢货。 凤轻彤秀眉微挑,上扬的丹凤眼斜睨着六公主,一副“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气得六公主恨不能尖叫出声。 好想掐死凤轻彤啊! 凤轻彤抿唇,她斜睨一眼站在六公主旁边的胖墩儿:“若是我没看错,这位是珍宝阁的掌柜的?” 那珍宝阁的掌柜已经脸色潮红,额头不断地渗出豆大的汗珠,听到凤轻彤喊他,吓得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是是,见过安平郡主。” “你们家不是也卖香膏吗?要不要拿过来比一比看看?”凤眸锐利地眯起:“闲着也是闲着。” “不闲不闲!小人店铺里忙得很,尤其那香膏啊,虽然比不得郡主铺子里的高级货,也是很费功夫的呢。小人这就告辞了!六公主,小人告辞!” 珍宝阁的老板心里暗自悔恨,神仙打架,他一个小老百姓掺和什么? 现在六公主惨败,万一来寻他的晦气,小命难保啊! 那胖墩身子灵活地从人堆里挤出去,逃命似得不见了踪影。 “啊!”不知从哪儿横空出世一杯茶水,不偏不倚正好泼了青梅一脸。 青梅惊叫一声,本能地用袖子擦脸,这一下,脸上方才的红斑跟变戏法似得,被袖子擦拭拖拽的老长,彻底变成了一张花猫脸。 “青梅?”六公主大惊失色,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聚拢在店内的人们忍不住往后撤,竟吓得齐齐撤出了“来盒脂粉”。 青梅心里一惊,“公主,公主怎么了?” 玲珑“好心”奉上一枚铜镜,青梅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脸上的妆容,彻底毁了,暴露了污蔑坑骗“来盒脂粉”的事实。 “公,公主……”青梅吓得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六公主让青梅替她用那沾染了药物的香膏,青梅心里虽想为帮主子排忧解难,却也是个女子,女子哪有不爱惜容貌的? 她阳奉阴违,没有用那掺了药的香膏,自己用红脂把浆糊磨碎了,沾染在脸上,再涂了些粉掩盖,在凸起的地方描红,乍一看还真跟起了疹子似得。 青梅费尽心机,却还是被凤轻彤看出了端倪,一杯茶水就泼出了“原形”。 第84章 狼狈逃离 凤轻彤冷哼一声:“好一个大胆的宫女,竟敢假冒毁容、诓骗百姓,污蔑本郡主?” 她看向呆若木鸡的六公主,“六皇姐,这宫女莫不是受了你的指使前来捣、污蔑小店,为的便是要回前日的两千五百四十二两银子?” “不不不,不是本宫!” 被反咬一口,六公主彻底慌了神,她灵机一动,一把将青梅推搡在地:“贱婢,你竟敢使小动作污蔑安平郡主?”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是奴婢鬼迷心窍,想着安平郡主同六公主如此要好,却收了这么多银钱,心里替公主抱不平,这才一时糊涂出此下策的!” 青梅是个有心计的,饶是哭着求饶告罪,也能说成了“忠心护主”,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嫌凤轻彤铺子里的东西价格高。 六公主眼底划过一抹得意,青梅到底是个得力的,还知道反咬一口。 “金蝉,你给六皇姐打折了么?”凤轻彤也不慌乱,悠哉地走到柜面旁。 “并未打折,但给六公主抹了二两零头。” “哼,二两银子也好意思拿出来说嘴!”六公主凤倾城身边的豆蔻冷嗤一声,越发鄙夷安平郡主的做派。 “二两银子不是银子啊?你出去问问,二两银子够平时小老百姓一年的花销呢!”玲珑双手叉腰,瞪着豆蔻怒道:“不知人间疾苦!” 那副愤愤的样子,仿佛“来盒脂粉”才受了天大的委屈。 沿街看得见买不起的百姓不住点头。 玲珑姑娘这话在理! 什么六公主啊?! 不懂民间疾苦,就知道享乐不说,身边的丫鬟还那么不开眼,充病拿假货来对付安平郡主,真真可恶! “本郡主打开门做生意,旁人都没抹过零头,要不是跟六皇姐关系亲近,那二两银子也是要收的。” 凤轻彤一脸苦恼,“早知道就不抹零头了。” 六公主凤倾城用力压着胸口,太气人了,好想撕了凤轻彤的嘴啊! 可凤轻彤还嫌不够气人似得,扭脸就对金蝉道:“以后六皇姐前来,原价照给,一分都不能少。” “是。” “……”六公主凤倾城扭脸恶狠狠地瞪向青梅! 贱婢,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别说二两银子了,二钱银子的东西咱们小老百姓也用不起啊。人家一口气包圆了整个店铺,今日又跑来找后账,呵呵……” 不知是哪个围观的人,最后一句“呵呵”,“呵”得六公主凤倾城脸色铁青,漂亮的红色豆蔻指甲已然尖锐地攥紧了椅背。 “没有那银子就别来买了,充什么能啊……” “到底还有完没完啊,都在这里等半天了,不买就赶紧走吧。” 闹哄哄的讥讽之言不绝于耳,豆蔻气得指着那些百姓吼道:“谁说的?给本姑娘站出来,看公主不打杀了你们!” 法不责众,难道六公主要因为他们讨论几声就当街杀人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 “呦,我们啥都没做,公主就能平白无故杀人啦?”说话的是个小乞丐,痞气十足,见豆蔻瞪她,还不怕死地吐着舌头做鬼脸,扭头钻进人群里没了踪影。 气得豆蔻指人的手都在颤抖。 凤轻彤双手抱臂,神色更加从容,灵动的丹凤眼满是讥诮。 从青梅掀开面纱的时候,凤轻彤就注意到,青梅脸上的红斑不大像是自己起来的,可是那贴合肌肤的模样,却也瞧不分明是什么东西。 泼水的人,自然是凤轻彤一早吩咐过的宝萝,趁着时机得当,一下子洗刷了“来盒脂粉”的污名。 六公主输人输阵,便宜没讨着,还得硬邦邦地冲凤轻彤道歉,心里把玲珑坊的破玩意儿骂了个底穿,阴着脸离开“来盒脂粉”,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来了! “六公主尊驾,竟然如此‘喜欢来盒脂粉’,前天包场,今日不会又全包了吧?” 二郡主凤熙彤娇美的声音如同魔鬼一般,在六公主受伤的自尊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六公主理亏,此刻只想赶紧逃离,压根没有和二郡主凤熙彤对峙的意思,只甩下一声冷哼,留给她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二郡主凤熙彤逮着仇人出糗没能好好奚落一番,不满地嘟了嘟嘴,扭身往“来盒脂粉”走。 搅局的祖宗离开,来买脂粉的夫人小姐们可再没客气,一个个地都往店里头拥。 偏有个不同的,竟然从店里头往门外及挤,正好跟要进门的二郡主凤熙彤撞了个正着,只听来人胸口“咚”的一声。 “哎呀,”二郡主凤熙彤额头吃痛,身子本能地就往后倒。 那人倒是个厚道的,抬手便拉住了二郡主凤熙彤的腰,又一把将人揽入怀中。 二郡主凤熙彤瞪大了含泪的杏眸,樱唇吃痛微嘟,模样好不可爱,男子看呆了。 面前的男子浓眉大眼,五官俊朗,手还本分地放在二郡主凤熙彤的腰上。 小姑娘只怔了片刻,就突然反应过来,立刻羞红了双颊,一把将人推开,还本能地甩了那俊颜一巴掌。 “登徒子!呸!” 二郡主凤熙彤羞红着脸扭头就走,男子一脸无辜,“哎,姑娘,是我救了你没让你摔着好不好!” 他也没乱摸啊! 小丫头没多少手劲儿,打在脸上跟轻抚他似得,弄得他浑身有些莫名的舒爽。 “还是你撞得我呢!”二郡主凤熙彤含嗔带怒的目光瞪了那厮一眼,便上了马车,“回府!” “登徒子”呆怔在门口,被一个又一个抢夺香膏的夫人撞来碰去,却跟个木桩子似得,直到看着马车消失在石子街,这才收回视线。 “公子,马车都看不见了。”小厮在一旁轻咳一声,堂堂刑部尚书家的公子,盯着人家小姑娘不错眼。 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你懂啥……”刑部尚书家的公子轻轻摸了摸脸颊,“真好看。” 门外二郡主凤熙彤和刑部尚书家公子的小插曲,屋内的凤轻彤并不知晓。 因了六公主凤倾城的搅和,不少夫人小姐亲眼所见香膏之妙。 今日店里的几盒香膏一个不落,全都售空不说,有些为了得到香膏的富商夫人,甚至哄抬售价,花一百两重金,从一位官家小姐手中抢走了最后一盒香膏。 官家小姐失落不已,但价高者得,也是合理,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来盒脂粉”,发誓短期内一定要好好攒银子,争取下次再买个口脂回去。 “来盒脂粉”门庭若市,陷害他们的玲珑坊和珍宝阁面面相觑,再不敢看热闹,趁着六公主离去的功夫,也钻进了人堆。 第85章 不能有瓜葛 “六皇姐慢走啊!”凤轻彤这一嗓子,非但没让六公主凤倾城的轿子走得稳些,反而脚下生风似得,走得更快了! 凤眸划过一抹冷峭,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知天高地厚。 “来盒脂粉”的生意比以往更加兴隆,只开门了两个时辰,就卖掉了柜面上的胭脂水粉。 凤轻彤掀开后门帘子,去院子里躲懒了。 后院,凤轻彤懒洋洋地倚靠在藤椅上,时不时地用手扇扇子,亮丽的明眸透着几分沉吟。 “小姐,六公主吃了亏,回去肯定不会放过穆王府,指不定会怎么为难咱们呢。咱们是不是得想想对策?” 玲珑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着,嘴里却没闲着,吃完了点心吃水果,不到片刻的功夫,地上就落下一堆果核。 一旁的宝萝本能地迈开一步,真不愿承认自己的小伙伴是个吃货。还是个脑子很好使的吃货。 难不成……吃的东西都补到脑子里了? 宝萝的目光悄然停在玲珑的圆脑袋上,看得玲珑头皮一凉。 “无妨。她敢趁我不在欺负金蝉,今儿下她的面子已经算轻的。” 若不是豆蔻那个宫婢识时务,宝萝的大嘴巴子怕是都上去了。 “六公主跟我们本就不可能和睦相处。”也正因如此,凤轻彤压根没打算改善跟六公主的关系。 前世,凤轻彤跟六公主凤倾城的关系是极好的。 一个顽劣不堪、一个自私跋扈,二人很是臭味相投。 后来,六公主凤倾城为了不去和亲,就推二姐凤熙彤出去当挡箭牌;还利用凤轻彤对许卿阳的心思,撺掇她只要二姐凤熙彤和亲了,穆王府身份水涨船高,说不定永庆侯府许家还愿意履行跟穆王府的婚约。 可笑凤轻彤蠢笨,竟真的听了六公主凤倾城的奸计,不住地央求二姐凤熙彤去和亲,生生地断送了二姐的终生幸福。 在和亲的路上,二姐凤熙彤不堪未婚夫及使臣团的折辱,自尽而亡…… 一想到那般娇气爱美、怕疼怕痒的二姐受尽凌辱自尽而亡,凤轻彤痛苦地闭上双眼,用力地咬住朱唇,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提醒她,不可以在前世回忆的漩涡里越陷越深。 锐利冷冽的丹凤眼再度睁开,凤轻彤压下眼底的狂风骤雨。 今生,凤轻彤秉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原则,断然不会让二姐走上和亲惨死的老路。 六公主凤倾城不动歪心思最好。若她敢,那就……对不住了。 白皙的双手紧握成拳。 “小姐,小姐?”玲珑见小姐神态不对,紧张地蹲到凤轻彤跟前,递上一杯清茶:“你还好吗?” 好几次了,小姐好几次都陷入蓦然的痛苦中不可自拔,玲珑担忧地递上茶杯,只希望主子不要再背负那么多的忧思。 压力太大,人就垮了啊…… “我没事。” 凤轻彤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方才心底的躁动被悄然压下,她重新躺回藤椅上,轻轻摇晃着,嘴里含糊地嘟哝一句:“我眯会儿。” 一路坐着马车回宫,六公主凤倾城越想越生气。没压下穆王府的嚣张气焰,还被套去了所有的银子! 如今还当着一众百姓的面,丢了皇家公主的尊严! “啊啊啊啊,凤轻彤你这个贱人!”这次吃了暗亏,六公主凤倾城跟穆王府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她漂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青梅。 都是这个贱婢! 若非青梅阳奉阴违,今日本该妥妥打脸凤轻彤的! 等回宫了,再狠狠整治青梅不迟! 六公主凤倾城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找机会,报今日之耻! 穆王府。 二姐凤熙彤知道六公主在自家妹妹手下吃了瘪,高兴地一整天都挂着灿烂的笑容。 大姐凤淑彤见了,还当自家妹妹莫不是抽着了,笑得那般傻气,险些寻个大夫来给瞧瞧。 直到二姐凤熙彤再三肯定自己没事,大姐凤淑彤才打消了寻大夫的念头。 黄昏时分,凤轻彤从府外回来,听到正厅内二姐凤熙彤的说笑声不断,她好奇地走进去。 “二姐何事这般高兴?” “三妹回来了!”二姐凤熙彤殷勤地迎上来,又是询问凤轻彤要不要用膳、又是感慨她一整天在外做生意实在辛苦。 凤轻彤一脸见鬼的表情,望向自家大姐询问答案。 “还不是你气走了那六公主,二妹高兴得忘形了。”大姐凤淑彤无奈笑道。 “你今日去铺子里了?” 她劝退六公主凤倾城的消息,不会这么快就传入府中吧? “去了,就是没能进得了门。”二姐凤熙彤脸颊闪过一抹古怪的红晕,看得屋内其他两位姐妹兀自疑惑。 “哎呀,反正你收拾了六公主,我就是高兴!”二姐凤熙彤摆摆手,就寻了个由头跑了。 凤轻彤和大姐凤淑彤对视一眼。 “今儿在来盒脂粉铺门前,发生什么事了?”大姐凤淑彤难得见到二妹这般小女儿姿态。 “……人太多,不知道。”凤轻彤也被问住了。 二人不再纠结二姐凤熙彤的异常表现,凤轻彤将话题引到了小弟凤玖的身上。 “我回来的时候,白苏已经开始着手为他解毒。再过月余,小玖的余毒便能清得差不多了,我想尽快将他接回来。”凤轻彤低声说出安排。 常在外住着,时间久了狗皇帝定然起疑。 “我也正想同你提此事。”大姐凤淑彤点头。 穆王府最近因为“来盒脂粉”的事情,实在过于招摇。若小玖一直不在京中,恐怕上面的眼睛就死死盯着穆王府了。 刚毅的少女抿唇点头:“锦衣卫今日已经撤离。此前在洪庄,也是祁曜为我姐弟抵挡了一二,才算瞒过了皇帝的耳目。” 入府后,凤轻彤已经能感受到周遭习武之人气息骤减,必然是因为祁曜已经将锦衣卫撤离,她才敢同大姐直言小弟凤玖之事。 “祁大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穆王府地位尴尬,锦衣卫都指挥使亦是天子近臣,一旦被发现蛛丝马迹,只怕两方性命堪忧。 “他……可能喜欢我?”凤轻彤有些迟疑地歪歪头。 前世她眼里心里只能看得到许卿阳。待知晓那厮虚伪的真面目后,凤轻彤心中便再无儿女之情。 王府前程堪忧,狗皇帝一日不死,穆王府一日不稳。 她没心情谈及儿女私情。 但这些话,却不能讲给大姐凤淑彤听,免得把她吓着。 “此事万万不可。” 大姐凤淑彤心知其中利害,沉声道:“锦衣卫都指挥使,决不能同穆王府有任何关联。” 否则,三妹和祁大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少女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自然。” 第86章 找后账 见三妹心中确实有数,大姐凤淑彤心中松了口气。 凤轻彤告辞回房歇息,大姐凤淑彤又忍不住扶着桌边叹息,“可惜了。” 祁大人三番五次向穆王府伸出援手,她凤淑彤不是不计人情的无情之人,只是形势如此,断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 王府处境如履薄冰啊! …… 皇宫。 “祁曜啊,朕素日待你如何?” 高座龙椅之上,几近迟暮的男子龙目精光灼灼,盯着下首一身飞鱼服的冷峻男子。 祁曜的绣春刀放在身侧,他双手抱拳行礼:“圣上隆恩,非肝脑涂地不得报矣。祁曜誓死追随皇上。” “是么。”皇帝的神色变得讳莫如深。 “既然如此忠心耿耿,为何撤换穆王府和洪庄暗哨一事,不曾回禀?” 如墨的冷眸闪过一道精光。 祁曜蓦然抬头,那张冷厉的眉眼颇有两分无辜,“以往一直如此。穆王府并洪庄差事已了,自当撤回暗哨,以备他用。” 之前盯梢其他官员,也依循此例,祁曜看着办就是,也并未刻意汇报。 怎得到了穆王府这里,还要特殊对待不成? 皇帝一噎,淡淡地给自己圆场:“哦,如此么。穆王府可有异动?” “并无,属下亲自前去洪庄两趟,确认穆小王爷并安平郡主皆于洪庄休养。穆小王爷身子骨并未见好转。” “哼,朕就知道。拿了天山雪莲也无用。你且去忙罢。”皇帝一挥手,便低头批阅奏折,再无言。 “属下告退。”祁曜不动声色地离开,走出金銮殿,握紧绣春刀的指节悄然泛白。 待祁曜的身影看不见了,皇帝放下朱批笔,自嘲地道:“朕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岁数大了,反而没了曾经盖世的胸襟。 穆王府遗孤四人,唯一的男丁还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气,他如临大敌似得严防死守,何必呢? 宋公公对此事装聋作哑,为皇上奉上一盏避暑茶:“皇上,夏日暑气重,您用些,有益龙体哪!” “嗯。”皇帝接过茶盏,轻抿一口。 …… 御花园。 炎炎夏日、阳光明媚,偌大的御花园鲜花开放,一名少女手中捻着葡萄皮,昳丽漂亮的容貌透着两分无聊,时不时地瞟一眼罚跪的少女。 坐在御花园的人儿,便是铩羽而归好几日的六公主,跪在地上头顶一盆水的青梅双眼包泪、双臂酸痛,还得忍着不敢让水洒出来。 “顶好了,晃什么晃?”凌厉的声音响起,戒尺就狠狠抽在青梅的背上,青梅吃痛,手里的盆到底没端住,身子一软,泼了一地的水。 “啊!本宫的裙子!”六公主凤倾城这身水波百鸟朝凤裙,是前些日子刚订做的。 此刻沾上了水、污了裙摆,她邪火骤起,立刻让豆蔻狠狠抽打青梅! 豆蔻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也没留手,把青梅抽得满地打滚。 粗长的戒尺狠狠地打在青梅的身上。 “啊!公主,公主奴婢错了,求公主开恩!” 她一边求饶,一边来回打滚儿躲避,可豆蔻那贱人总是每次都能精准地抽在青梅身上。 青梅一抬眼,便看到左都御史宁敬元从御花园口路过。她心头一动,计上心来! 便是这一迟疑的功夫,又生生受了豆蔻两戒尺!顾不得打在身上的戒尺,青梅忙不迭朝主子爬过去。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有办法让那脂粉铺子关门了,这次定会让安平郡主肉疼……” 六公主凤倾城来了兴趣,“豆蔻,停手。” 她轻轻挑起青梅的下巴,笑着威胁:“青梅,本宫一向信重你,上次你阳奉阴违,留你一命已经是本宫仁慈。这一次你若再失手……” 漂亮昳丽的少女笑颜如花,说出来的话却仿佛能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本宫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青梅吓得浑身一颤,哆哆嗦嗦地将计策一一道来。 六公主凤倾城便立刻了然,“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实在没什么新鲜。 尊贵的少女款款起身,淡淡地道:“豆蔻,去寻宁大人前来一叙。” 豆蔻眼底划过一丝失落,青梅这个贱人,又生生地躲过一劫。 “是。” “宁大人,六公主有请。”豆蔻屈膝行礼,低头垂目。 “六公主?”宁敬元一怔,他跟六公主可从没打过交道,私下召见是什么意思? 早知道就不抄近道出宫了。此刻,宁敬元悔得肠子都青了。 怀着不明所以的忐忑心情,宁敬元朝着站在湖畔的明艳少女躬身行礼:“微臣见过六公主殿下。” “大人无需多礼。本宫素来听闻宁大人刚正不阿、有经纬辩才,心生向往,故而贸然请大人前来一叙。” 六公主凤倾城露出一个小女儿家的羞涩笑容,却看得宁敬元心头一寒。 他年过而立,家中小女也跟六公主差不多的年岁,这公主莫不是相中了他? “微臣愧不敢当。”宁敬元思绪万千,头低得更深。 六公主看向不远处的荷塘,微微一笑:“大人身为左都御史,对百姓疾苦最是热心不过了,本宫倒是有一事,想同宁大人说道说道。” “微臣愧不敢当,还请公主示下。”宁敬元松了口气,脸上客套的笑容都跟着多了几分真心。 太好了,是他自作多情了。 少女忧思满面,秀眉紧锁:“前些日子本宫贪玩出宫,发现穆王府开设脂粉铺子与民争利,闹得附近商铺门可罗雀,实在过分了些。” 六公主凤倾城一边说,一边打量宁敬元的神态。 左都御史大人脸色大变,皇亲国戚私开商铺、与民争利,这,这穆王府的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公主,此事当真?” “确是真的。大人不信,可去石子街亲自探访一二。穆王府的铺名叫什么来着?”六公主凤倾城故作姿态,还假装忘记了铺名的模样。 “来盒脂粉。”豆蔻提醒道。 “哦对,叫‘来盒脂粉’。” 六公主无奈一笑,拍手道:“可算想起来了。本宫虽是女儿身,不能为江山社稷做什么大贡献,却也将百姓疾苦挂在心上。此事……还要劳烦大人进言了。” “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宁敬元从御花园出来,心里还有些感慨,想不到六公主并非同僚口中只会梳妆打扮的肤浅少女。 还是有忧国忧民之心的嘛! 身为左都御史,宁敬元有监督圣上裁决之责,却不是个无脑之辈。 要想探知六公主所言虚实,总得亲自跑一趟才行。 出宫之后,宁敬元便乔装一番,带着小厮去了石子街。 第87章 第二只“肥羊” 想要前往“来盒脂粉”,必须得经过京城最为繁闹的石子街。 “上好的香糕!” “冰糖葫芦哎……” “不甜不要钱,橘子都是好橘子!老爷,来一斤?” 宁敬元拂了拂衣袖,示意不要,便兀自往前。 “来盒脂粉”的位置极佳,从三条路汇聚的地方便能看到那里,大红色的匾额十分醒目。 宁敬元心下一怔,穆王府重孝在身,居然用这么喜庆的颜色当匾额吗? 他再不迟疑,进了店铺转了一圈,发现不少夫人小姐们,都围拢在掌柜的那里,并非买东西,而是登记。 “我要之前那个兰花香味的!之前我家官人说了,用上那香实在妙极!” “哎呦,怎得跑到我们这里来炫耀了,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呢!”另外一个夫人接过话茬儿,忙不迭说她要蔷薇花香的。 几个人争抢着登记,竟然都是为了订货。 宁敬元实在搞不明白,就拉下一个同样倚靠在墙边的小伙子问道:“这家的生意一直都这么好么?” “哼,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法子,我家的客源都被抢走了。” 伙计眼红地盯着脂粉铺,“自打安平郡主这铺子一开,我们这些个小店就没了活路了!” “……走。”中年男子捋了捋胡子,示意小厮跟上。 二人在石子街兜兜转转,又陆续询问了几个倚靠在门边、石阶上的老百姓,回答的话皆跟那伙计差不多。 穆王府这“与民争利”的帽子,算是实实在在地扣下了。 “……回府。”宁敬元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二人快速离开石子街。 他没有注意到,方才说话的小伙子,是珍宝阁的伙计。其他那些或坐或站的,皆是被“来盒脂粉”抢走了客人的商铺门面。 上至掌柜的、下至伙计小二,一屋子人都混吃等死了,能有什么好话? “来盒脂粉”的商货前几日刚被六公主凤倾城截胡,随后那香膏又卖断了货,接连两天,前来买香膏的客人都扑了个空。 大家心里暗暗恼怒六公主霸道的同时,也不忘碎碎念“来盒脂粉”的小气,每日就那么些货,一个都不肯多做的。 六公主凤倾城被凤轻彤制服了,这店面的事情再度悉数交给前院的三人。 凤轻彤洗髓伐经后总是犯困,还没到晌午,就躲在巨大的梨树下打盹儿。 清风拂面,一个身形如鬼魅的挺拔男子悄然落入院中,甚至没有惊动浅眠的少女。 来人,正是当今天子宠臣、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祁曜。 藤椅上的少女睡得正香,白皙的脸颊透出几分微粉,素日冷漠锐利的凤眸微闭着,反而多了些柔软。 祁曜的指节动了动,缓缓地伸出手。 端着果盘而来的玲珑最先发现了祁大人,她疑惑地眨眨眼,祁大人来看小姐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些? 脂粉铺子里的事情忙活完了,紧随其后的宝萝一看到祁曜,立刻变成了炸毛的小刺猬,双手握拳,警惕地盯着祁曜。 一旦这位锦衣卫使大人敢作出任何不轨举动,她就跟祁曜拼了! “你们去看看金姑娘需不需要帮忙。”浅眠的凤轻彤突然开口,却没睁眼,手中的折扇随意地摇了摇,暗示她已经醒了。 宝萝和玲珑对视一眼,玲珑乖觉地道:“奴婢就在前头。”有事喊一声就能听到的那种。 “嗯。” 走出两步,玲珑见宝萝没动,抬脚踹了踹她的小腿,眯眯眼示意“快走”。 宝萝不情不愿地跟着挪出后院,“没心没肺,小姐白对你这么好了。”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干啥,小姐都让咱们走了,你反倒编排起我来了?” 玲珑瞪圆了眼,抓过盘子里的果子、一口气丢了四五个到嘴里,把脸颊撑成了一只仓鼠,“咕叽咕叽”地吃。 “小姐跟祁大人在一起总是吃亏!”宝萝一脸忠心护主,又悲愤地低下了头:“可我打不过祁大人。” “吃啥亏了?”玲珑一脸八卦,囫囵把嘴里的果子全咽了,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他摸小姐手。” “……”玲珑干笑一声。 那这……谁吃亏还保不齐呢,呵呵。 院内,凤轻彤缓缓起身,那双锐利清冽的丹凤眼带着几分凉薄,缓缓地瞟向身边的这位不速之客。 “祁大人,我们之前认识?”再世为人,凤轻彤多次综合前番诸事,却一直没想起来,她何时跟祁曜打过交道。 所有的回忆都被临死前一年的悲戚绝望覆盖,此前种种恍如隔世,凤轻彤早就没了印象。 祁曜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坚挺的耳根悄然软下来,红彤彤的。 “不认识。” 某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可见二人的相遇定然不是什么说得出口的事。 凤轻彤歪歪头,轻“呵”一声,眼角眉梢、嫣红的朱唇,丝毫不带笑意。 她挺直脊背,再度变成运筹帷幄的安平郡主。 “祁大人有何贵干?若是买脂粉,可以让玲珑带你去瞧瞧。” 言下之意,便是送客了。 看到祁曜,凤轻彤就有一种诸事脱离掌控的无力感。 这厮是个可怕的变数,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捣毁她所有的布局。 “……也好。”祁曜望着明目张胆偷听的胖丫鬟,颠颠儿地冲上来带路,嘴角忍不住一抽。 “祁大人这边请,是要送给心上人的吧?这种事情奴婢最有经验了,保证不论什么样的女子,都逃不过我们脂粉的手心!” 玲珑笑眯眯地打包票,听得祁曜微微眯眼,独属于暗夜之人的阴森冷冽收了收:“什么样的女子,都会动心?” “那当然了!各种颜色,应有尽有!”玲珑一边吧啦吧啦一边把祁大人往库房带,心里嘀咕着最近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日子,竟接连碰到两只肥羊。 随便宰的那种。 凤轻彤轻摇手中折扇,任由玲珑信口胡说。 挣银子的事情,任他是谁,凤轻彤都绝不会手软的。 “等一下。”祁曜转身,望着悠哉晒太阳的少女,白皙的肌肤在烈日下已经有些坨红,美得惊心动魄。 到嘴边的话一顿,深邃如夜的墨眸微沉,只听到心跳声仿佛都加快了些。 “穆小王爷打算休养到何时归京?” 诧异地坐直了身子,凤轻彤凤眸微眯,带着几分猜疑:“是你问的,还是皇上问的?” “……” 看来是皇上了。 凤轻彤想了想,“再过月余。” “可。”祁曜点头,跟着玲珑进库房。 凤轻彤饶有兴趣地望着祁曜的背影,他的主子爷下令探寻小弟凤玖归期,这位锦衣卫大人竟然主动前来询问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公然包庇? 歪歪头,此前非旧识、此后无未来,凤轻彤实在想不出祁曜为什么要包庇穆王府。 除非,还是因为喜欢她。 不知怎的,凤眸略有些欣喜地眯起,连轻拂而来的微风都带着几分心悦。 第88章 有其主必有其仆 不大一会儿工夫,祁曜从仓库里走出来,用特制的笛子轻吹一声,便有数十名锦衣卫从四面赶到“来盒脂粉”。 凤轻彤心中警铃大作,立刻站直身子,锐利的丹凤眼紧紧盯着祁曜的动作。 “慢点慢点,弄撒了就用不成了哈!”玲珑双手叉腰,狐假虎威地指挥着锦衣卫们搬空了库房,手捧一沓银票,笑眯眯地给自家小姐献宝。 “小姐,祁大人把所有的存货都买光啦,这里有十万两银票,他说少了再补,多的留着下次买!” “……”搬空是什么鬼?漂亮的丹凤眼抬头去寻,哪里还有祁大人的影子? “他一个大男人买那么多脂粉给谁用?” “不知道呀,也许……是送给他和他属下的心上人?” 一看那些个黑脸罗刹似得锦衣卫,怕也是娶不着媳妇儿的! “众多单身汉追求心上人,怎么能少得了追妻神器:胭脂水粉。” “……行吧。”凤轻彤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让玲珑去找金蝉,把账目记下。 “这几日铺子里可以休息了,”狡黠的凤眸闪过阵阵得意,祁曜起码买走了她们一个月的货量。 凤轻彤回府后,终于知道祁曜买那么多胭脂水粉干什么用了。 她的书房、内室卧房、外间玄关,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来盒脂粉”特有的锦袋。 这厮还真将玲珑的吩咐听进去了,那些锦袋没有一个放倒的,全都竖立着,生怕里面的东西洒出来用不成了。 “哈哈哈哈,奴婢就知道,祁大人肯定心悦小姐!”玲珑激动地笑出了声,望着一地的胭脂水粉双眼放光:“这下发了!” “这跟发了有什么关系?”宝萝低头看着满屋子的脂粉,颇觉碍事。 “再拎回铺子里卖了,咱们不是净赚十万两?!”玲珑一手算盘打得比金蝉还好。 凤轻彤无处下脚,嘴角狠狠地抽了两下。 祁曜“明目张胆”地表示了对她的喜爱。 很壕了。 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她吩咐玲珑:“让管家找些可靠的护卫来,把东西搬回铺子里。” 且不说凤轻彤根本没有打扮的心思,就算有,这么多脂粉,怕不是要用一辈子? 玲珑领命,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小声嘀咕道:“祁大人果然有眼光……” 大姐凤淑彤听闻祁曜率人摸进穆王府,放下东西后就走了。谁知自家三妹压根没领情,直接将东西全部拉回铺子里继续卖,忍不住失笑。 “祁大人真真是个妙人儿……”变着法子给穆王府送银子哪? 也不怕皇上知道。 高兴过后,大姐凤淑彤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二姐凤熙彤赶到三妹的院子时,院子里的所有脂粉都已经搬空了。她大呼可惜:“怎得不知道给我留些!” 上次的口脂用得太快了,短短不到月余便见了盒底。 搞得二姐凤熙彤节省得不得了,若非出门,都不敢用了。 凤轻彤明眸含笑,眉宇的坚毅锐利都变得柔和:“二姐,多少口脂也挡不住你时时刻刻的用啊!” 二姐爱美到什么程度?就算不出门,也要时刻将口脂带在身上,喝口水得补,吃口点心也要补。 这般用法,“来盒脂粉”都供不起了。 二姐凤熙彤不满地嘟嘟嘴:“不管,你必须给我留几盒,否则你就不是我妹妹!” “好好好,做出来新的肯定紧着二姐用!” 连番说了一通好话,又许下不少好处,凤轻彤总算打发走了小作精二姐,耳根子总算清净了。 凤轻彤轻轻松了一口气,屋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的脂粉香,虽然不腻,却也搅动得人心浮躁。 她轻轻摩擦着桌上倒扣的白纸,心中暗道:感情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是听了玲珑那句“是个女子都会对脂粉心动”的话,才买了那么多送她吧? 漂亮的凤眸波光微闪,微微轻扬的朱唇,却暴露出畅快的心情。 怎么办,祁大人好像……有点招人喜欢? 次日一早,“来盒脂粉”的铺子正常开门,昨日贴出的“只登记订货不卖货”的通知公告也被撕了下来。 锦衣卫消息灵通,临祁曜上朝前,安平郡主将祁曜送去的所有脂粉重新运回店里售卖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冤大头本尊的耳中。 祁曜身边最为倚重的两个副使,被凤轻彤猛如虎的操作惊呆了。 大人一腔真心喂了狗,啊呸,喂了脂粉铺子,也当真是令人诧异啊! “大人,可要属下前去问罪?” 乔木多嘴问了一句,同乔木长得一模一样的乔林瞟了自家兄长一眼,得,兄长要被罚去扫恭所了。 果不其然,自家主子一记冷眼,淡淡地道:“滚。” 乔木哪里敢留,立刻撒丫子离开。 “昨日前去搬运的人,属下已经打点好了。”乔林最为知趣,已经帮主子扫清首尾。 锦衣卫断然不能跟和皇室血脉相连的穆王府太过亲近,否则让上面那位知道,自家主子人头不保。 好在慑于祁曜多年威望,锦衣卫内部无人敢透露指挥使大人的任何行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以祁曜的命令马首是瞻。 毕竟,那些不听话的刺头儿,早就被祁曜亲手拔除了。 不想死的,自然会闭紧嘴巴。 祁曜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能带出什么样的丫鬟,玲珑那厮太过奸诈。 凤轻彤明明不喜欢脂粉。 下次换个礼物送送得了。 …… “来盒脂粉”重新开铺的消息立刻在石子街不胫而走。 原本今日“来盒脂粉”不营业,最高兴的就是街边的另两家王牌店铺:珍宝阁和玲珑坊。 谁知“来盒脂粉”出尔反尔,两家店主招惹不起安平郡主,敢怒不敢言,心里却不爽极了。 “让一让,都让一让!” 一队护卫森严环绕着一名公公,不疾不徐地来到“来盒脂粉”的铺门前。 “公公,就是这儿了。” “嗯……” 那小公公年岁不大,四处一打量,护卫们极有眼色地将铺子周围的路堵得死死的,仿佛故意不让人前来购买胭脂水粉似得。 玲珑坊和珍宝阁的人眼尖,瞧见有人气势汹汹上门砸“来盒脂粉”的铺子了,可开心坏了,你喊我我叫他,甭管是店里的伙计还是掌柜,三五成群地猫在“来盒脂粉”的门前看热闹。 这回,安平郡主要倒大霉了! 第89章 抗旨不遵 “小姐,小姐!” 玲珑丢下手里的抹布就奔到后院去了,冲着凤轻彤低声耳语几句,凤轻彤扬眉,漂亮的丹凤眼讥诮地微挑,“走,去看看。” 若她没猜错,来人恐怕是吃了闷亏的六公主凤倾城派来的。 “安平郡主何在?”一个男声响起,带着一股子挑衅劲儿。 “你谁?” 素裳少女掀开帘子从后院进来,那眉宇之间的浑然傲骨、笔挺脊背之下的不屈刚毅,尽显无疑。 凤轻彤身后跟着一胖一瘦两个丫鬟,毫无行礼的意思,一脸淡淡地望着前来的公公。 “奉圣上旨意,请安平郡主入宫叙话。” 凤轻彤一怔,大清早的,正是朝会的时辰,召见自己是何意? 前世没有这桩事儿,凤轻彤思考片刻,便点了点头,就准备穿着身上这身白色的素服,同太监入宫。 那太监见凤轻彤竟敢穿孝服上殿,脸色十分精彩。 “公公,不是说皇上在等着?”凤轻彤歪歪头,“还是……不急?” 那公公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没有没有,皇上急着呢,满朝大臣都在等着郡主殿下。” “哦,那便走吧。”凤轻彤故作不知衣裳逾矩,给了玲珑一个眼神,便带头走在前面。 胖嘟嘟的玲珑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笑眯眯地送到这传话小公公的手中。 “公公,不知皇上召见我家三郡主是为何事?” 眉开眼笑的小太监将银子揣进兜里,嘴上不住地道谢,这才说起了正事儿。 “不瞒姑娘,贵府在十字街开设脂粉铺子与民争利,被宁大人捅到了御前,非逼皇上发落呢。” 玲珑和回头来看的凤轻彤对视一眼,凤轻彤明眸划过一道精光:“宁大人?” “是,正是当今左都御史宁敬元大人。” 宁敬元? 凤轻彤寻思了半晌,都没想起来自己跟这位宁大人有什么过节。 他为何突然向狗皇帝检举穆王府? 也许……只是意外? 思及此,凤轻彤突然停下不走了。 “公公,我突然身子不爽利,恐怕没法跟您前去御前对峙了。”凤轻彤一脸焦急,捂着腹部,忙不迭地喊玲珑扶她回铺子里。 “哎,哎!安平郡主,您这是抗旨不尊啊!郡主!来人哪……” 小公公话音没落,就见那如霜如冰的冷冽凤眸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人如同掉进了冰窟窿,竟是让小公公半晌都没说出后面的话来。 玲珑扶着凤轻彤,两个人脚下生风,很快就钻进了铺子里。宝萝双手抱臂,站在店门口。 瘦小的萝莉少女,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小太监和侍卫想动粗,奈何人家是有封号的郡主,又是皇亲国戚,万一伤着了,再被皇上问罪,人头不保。 可若是任由她跑了,回去该怎么交差啊? “小姐姐,您别让杂家难做了,回去了奴才小命不保啊!” “你去跟皇上如实禀告,就说郡主突然患了痢疾,实在离不得茅房,你只好先回去复命。” 宝萝对自家小姐搞事情的属性早就心知肚明,此刻打发小太监不过几句话的事。 “这,这……好吧!”公公想到袖子里还滚烫的银子,索性拂袖而去。那一队护卫也跟着浩浩荡荡地离开。 这下可气急了玲珑坊和珍宝阁的人。 感情这气势汹汹而来,是一堆纸老虎啊! 等宫中一行人走远了,宝萝便也走进店里,还顺势关上了门,不让后来的客人进店了。 金蝉见宝萝的行事,只清淡地抬了抬眼皮,就继续该干啥干啥了。 宝萝掀开帘子走进后院,就见自家小姐凤眸沉吟,双手抱臂,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小姐。” “人打发了?”凤轻彤抬眸,口吻平淡。 “打发了。”宝萝点点头。他们若不识趣,宝萝断然不会留手,跟他们打就是。 说完,宝萝一脸古怪地望着从袖子里摸出点心准备喂进嘴里的玲珑。 玲珑探出手,示意宝萝也要? 宝萝摇摇头:“跟银子装在一起,不脏吗?” “……”爱吃不吃! 凤轻彤白皙的指尖轻轻摩擦着下巴。浑然没有抗旨不尊的忐忑。 她心中隐隐有些疑惑,左都御史宁敬元跟穆王府从未打过交道,碰巧赶上的可能性很大。 那么,究竟是无意撞见了“来盒脂粉”,还是有人刻意引左都御史前来找茬儿? 锐利的丹凤眼划过一道精光,凤轻彤从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巧合。 虽然告御状的人是个没来料想到的人,可这一切,还是六公主凤倾城的授意。 “呵,倒是出息了。”学会“借刀杀人”了是吧? “去,把这批客人照料完就关铺子。”凤轻彤当机立断,“来盒脂粉”得关门一阵子了。 “是。”玲珑一脸可惜,遵从小姐的吩咐去办。 皇宫,正殿之上。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将宝萝教给他的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一字不落地道来。 说完之后,他的脑袋恨不能伸进裤裆里,好让自己彻底没有任何存在感。 龙椅之上,威严凉薄的中年男子抿了抿唇,看向义愤填膺的宁敬元:“宁大人,既然安平郡主身子不适,便来日再议如何?” 宁敬元心中不快,只觉那安平郡主如同地痞之流,竟然寻了个由头抗旨不尊。 当真是,当真是嚣张跋扈! “皇上,此事可大可小,若不能及时查处,以后宫中皇亲国戚人人效仿行事,京城内的商贾百姓岂不是没了活路?” 宁敬元忙不迭跪在地上:“还请皇上三思!” 皇帝心头略喜,面上却无奈至极:“也罢。祁曜,下朝后,你亲自走一趟。” “属下遵命。”祁曜冷着脸单膝跪地领命。 不知是不是错觉,朝中众人俨然听出了几分……跃跃欲试? 祁大人跟穆王府有仇哪?! 啧啧,安平郡主惨了。 散朝后,宁敬元一边往殿外走,一边暗自寻思着勋贵与民争利之风断不能长,否则…… 突然,宁敬元思绪断了层,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浓浓冷冽的气息,削着他的头皮而过。 他本能抬头,就看到前方身形高大俊朗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好死不死地走到了宁敬元的前头。 男人手握绣春刀,是本朝唯一一个可以破例带刀进殿的都指挥使。 不等宁敬元收回视线,那双冷厉如墨的寒眸骤然锁死了宁敬元,冷冷地盯着他,仿佛毒蛇攻击前的警告。 “祁,祁……” 从未被同僚用这般可怕的目光威胁,宁敬元连“祁大人有何贵干”这句话都说不全了。 岂料话音刚落,祁曜便立刻收回视线,仿佛压根没看过宁敬元一般。 左都御史大人仿佛脚下生了根,直到祁曜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处,他这才仿佛有了走路的力气,后背汗津津地往家走。 一路,宁敬元都没想明白,他到底哪里招惹了那个杀神。 第90章 真“巧” 石子街,“来盒脂粉”铺子门前。 “对不住对不住,过几日再来吧!” “再等些日子还有新货,烦请光顾哈!” 笑眯眯的玲珑和板着小脸的宝萝迎来送往,才算是将客人都清了出去。 “哎?怎得又要关门了?” 门外,一个秀雅的少女一脸不甘心。今日爹爹有朝会,她好不容易能出门了,就指望买两盒口脂回去。 她一盒,娘亲一盒。 金蝉抬眸一瞧,她认得这位小姐。 上一次六公主挑衅、香膏售卖一空。这位小姐来迟了,空手而归。想来今日也是抱了极大的希望才来的,不料又撞上铺子关门避祸。 点儿真背。 “对不住,东家说要关门,今日恐怕不营业了。” 金蝉有些遗憾,这位小姐很合金蝉的眼缘,若能交个朋友也是不错的。 “为什么?” 少女惊呼一声,看向坐在柜台后的安平郡主:“难道铺子里遭了灾?” 虽只是胡乱猜测,少女没想到自己却猜中了。 “你认识我?” 凤轻彤缓缓起身,素白的衣裳衬托得她明眸锐利,眉宇间的刚毅果敢透着英气。 这位小姐有些眼生,凤轻彤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 少女被反问,忍不住红了脸颊,低声说道:“安平郡主万福,家父是左都御史宁敬元,民女名唤宁丹晴。” 左都御史宁敬元的女儿,宁丹晴? “呵,这么巧吗?” 漂亮的丹凤眼眨了眨,凤轻彤微微一笑,大气地道:“小店的物件能得宁小姐赏识,也是铺子的福分。你想要什么,我做东送你了。毕竟……以后能不能开也不一定了。” 她轻叹一声,不舍地摸了摸柜桌,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这脂粉铺子生意如此红火,为何就开不成了?” 宁丹晴一张小脸盛满担忧,比凤轻彤有过之无不及。 她可不是贪人便宜的女子。 安平郡主说话真是句句有惊吓。 柜台后的少女秀眉紧蹙,锐利的丹凤眼黯然无光,“坏就坏在太红火了。听说今日宁大人弹劾穆王府与民争利。我抗旨回来才获得一息的功夫,好歹将东西收拾收拾,没得可惜了我们的好东西。” 凤轻彤没料到宁敬元的女儿和夫人都是“来盒脂粉”的忠实顾客,索性直言相告。 至于帮与不帮,凤轻彤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宁大人……我爹?”宁丹晴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不会吧?我爹他没事管什么脂粉铺子啊。” 凤轻彤苦涩摇头:“铺子的生意太好,眼红的大有人在。令尊大人不过据实相告,倒是个刚正不阿之人。” 突然,她手上一热,凤眸微抬,宁丹晴肃着一张俏颜,认真地道:“郡主殿下莫要关铺子,我回去找我爹说说。” “能行吗?”凤轻彤迟疑了下,以宁大人的性情,未必会听闺阁女子相劝吧? “总不能让令尊大人为难……” “哎呀,为难什么为难?安平郡主,他难为你怎么不说呢?”堂堂一介左都御史,居然跟一个小小的铺子过不去。 宁丹晴早就听说了,穆小王爷身子亏虚,多年来都得靠好药吊着性命。穆王爷薨逝之后,除了那点子郡主的俸银,穆王府确实入不敷出。 若自己不做点营生赚钱,穆小王爷的药材该如何供给? “总之,安平郡主放心吧,我绝不会再让我爹弹劾穆王府了!”小姑娘连凤轻彤说的要送她的东西都不选,一副要为凤轻彤讨回公道的模样,就要回府。 让丹凤眼里划过一抹暖色,“宁小姐倒是个热心肠。” “既然知晓人家热心肠,就不该利用她。”金蝉不冷不热地接茬儿。 锐利的丹凤眼划过一丝诧异,凤轻彤轻轻支颌,看向一旁的金蝉:“你很喜欢宁小姐,对吗?” 难得金蝉会为一个官家小姐说话。 “安平郡主不喜欢?”心地善良的人,总会让人平添几分好感。 “喜欢。所以我才据实以告,说出了她爹的名字。” 若对方愿意为“来盒脂粉”化解危机固然好,若不愿,凤轻彤也不强求。 “实言相告,总比别有目的的欺瞒强。”话音一落,凤轻彤脑子里划过一道精光。 能够接触到宁大人,并让宁大人注意“来盒脂粉”,且能将好好的挣钱说成“与民争利”的,除了六公主,不作他想。 玲珑和宝萝对视一眼,果然,自家小姐说得对,她们跟六公主永远没办法和睦相处。 分分钟找茬儿的节奏。 且说宁丹晴匆匆忙忙地低头赶路,竟不小心撞着了一玄衣男子。 “对不住。”宁丹晴通红着脸忙不迭致歉。 她半晌没得到回应,抬头一看,那人根本没搭理她,径直赶路去了。 宁丹晴这才发现,路上密密麻麻地走过几十名锦衣卫,方才宁丹晴撞到的,便是那一群锦衣卫中的其中一个。 带头往石子街方向去的那位,便是杀神一般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祁大人! “小姐,没事吧?”小丫鬟一看到那玄色官府,就忍不住双腿哆嗦,一想到自家小姐还撞了人家,真真后怕! “没事……”宁丹晴心头一颤,锦衣卫又要去拿人了。 等一下,锦衣卫恐怕是去拿安平郡主的! 爹爹真是个惹祸精! “快,快回府!”宁丹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锦衣卫不锦衣卫,赶紧回去寻爹爹算账、救出郡主才是正经! 锦衣卫的到来如同石子街的一道利刃,将烟火气十足的商街划开一道口子,畅通无阻。 谁敢招惹锦衣卫,活得不耐烦了? 玲珑坊和珍宝阁的伙计探出头,心下暗道:宣旨的搞不定安平郡主,锦衣卫总可以了吧? 这次看安平郡主还怎么蹦跶! 身形高大、英俊冷冽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淡漠地瞟了一眼店两侧探出的人头,那些伙计们立刻缩回狗头,吓得不住拍胸脯。 狗命保住了! 祁曜手中的绣春刀轻落地砖之上,他双手支着刀柄,神色淡漠、薄唇微抿,如墨如刀的冷眸静静地望着紧闭着大门的“来盒脂粉”。 “安平郡主。”略带内力的声音传得整个石子街都能听到。 百姓们吓得再度缩了缩头。 “咿呀”一声,“来盒脂粉”的大门敞开,一身素裳、脊背笔挺的少女走出来,漂亮的丹凤眼讥诮地微挑。 “祁大人。” 一时间,二人平淡招呼的声音,让石子街火光四溅、杀气腾腾! 第91章 豪赌 “安平郡主,随本座走一趟。” 祁曜也不废话,绣春刀鞘依旧稳稳地摁在地砖上,却昭示着“若不从,就动手”的威胁。 “好啊。”素裳少女随口应下,仿佛是要去友人家中做客,而非去锦衣卫地牢脱层皮。 不少围观的狗头,哦不,百姓们,都在心中暗暗感叹,安平郡主平时虽无赖了些,当真是女中豪杰啊! 要知道,锦衣卫的手段吓尿了多少大官儿,这小小的女子竟敢这般应下“邀请”。 凤轻彤既然敢应,自是不会说话不算。 她刚迈出一步,玲珑和宝萝便一人一边拽住了凤轻彤的衣袖。 “小姐!”宝萝的小脸皱成了个包子,锦衣卫衙门可不是好玩的地儿啊! 这可不比去贿赂捞人。多少人竖着进了锦衣卫所,都是横着出来的。 圣上这次是来真的! “不必担心。“凤轻彤压低声音:“你二人回府通知大姐,让她安心。宝萝,你要记住,穆王府的主子,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她的弟弟、穆小王爷凤玖。 这无异于交代遗言了。 宝萝瞬间红了眼眶,用力地点点头,然后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凤眸微挑,“玲珑,你还不撒手?” “小姐,途中烦闷,那祁大人又是个话少的,带些瓜子解闷哈!” 玲珑笑眯眯地从袖子里递出两捧瓜子。 “……”祁曜确实话少又无趣。 凤轻彤默默地接过瓜子。 安平郡主脚步轻快地走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身侧,错开半步慢慢跟着。 都指挥使祁大人仍旧板着脸,可下属锦衣卫及沿街百姓,都从祁大人眼中看到了“仇人落入手掌心”的春风得意。 “可惜了,安平郡主花儿般的年岁,怕是要折在锦衣卫的手里了。” “先穆王刚刚薨逝没多久,就要再带走个小的了……” “郡主虽说顽劣了些,但毕竟是个姑娘,送到锦衣卫手里是不是太狠毒了些?” “只是开了个生意尚好的铺子,不至于吧……” …… 百姓们一边小声讨论,一边悄然指指点点。 安平郡主的下场给所有百姓们提了个醒:开铺有风险,经商需谨慎! 前头带路的两位都指挥同知大人脸上皆蒙着黑纱,其中一个撞了撞另一人的胳膊。 “乔林,你说,咱们真把人带去锦衣卫地牢啊?” “你大可以试试。”看看大人会不会打断你那不识趣的狗腿。 乔林木着脸,心道自家大哥的心眼儿都用在练功捉嫌犯身上了吧。 “咔嚓咔嚓……” “……不去锦衣卫所?”乔木不算太蠢,很快反应过来,“那回府?” 乔林一脸“你还算有脑子”的表情,看得乔木讪讪的。 他貌似错过了大人不少八卦。 “咔嚓咔嚓……” “你且记着,对安平郡主客气些,没坏处。”乔林意味深长地提点道。 甜头不可为外人道也。 乔木嗤之以鼻,却默默地将这句话记在心里。 “咔嚓咔嚓……” 乔木听那跟老鼠啄木似得嗑瓜子声,凶神恶煞地扭过头一瞧,好么。 安平郡主跟溜大街的纨绔二世祖一般,一边走一边嗑瓜子。 瓜子皮从薄薄的朱唇吐出来,有些甚至失了准头,调皮地落在杀神都指挥使大人的飞鱼服上。 沾着口水的瓜子皮黏糊糊地贴在飞鱼服衣角,随着男子略显小心翼翼的行走,仿佛生怕那瓜子皮挂得不够久似得,还是止不住轻飘飘落地的势头。 乔木觉得人生玄幻了。 天知道,那飞鱼服可是御赐之物,平日大人宝贝的不得了,弄脏了都要奋起杀人的! 今日大人一反常态地没有发飙不说,还……额,那表情是高兴?爽? 有点……欠? 乔木盯人的时间太久,被冷冽如霜的都指挥使大人注意到。 祁曜眯了眯墨眸,露出比乔木凶神恶煞数十倍的眼神,吓得乔木心头一咯噔,赶紧回过头。 完了完了,今天的脑子真的不太够用! 他兄弟说得对! 伺候好安平郡主,保平安!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且说宁丹晴匆忙回到府中,立刻去寻了娘亲,跟娘亲说了“来盒脂粉”的事情。 “这混账东西!脂粉铺子的事情也轮得到左都御史管了?!” 宁夫人是个烈性的,她异常喜欢“来盒脂粉”的胭脂。上次跟几个老姐妹喝茶,宁夫人就是因了那过人的胭脂,出尽风头。 女子间多少都有攀比的心思,尤其是岁月不饶人的时候,谁不想在好友中间出挑? 正因如此,孝顺的宁丹晴才会三番五次地前往“来盒脂粉”寻货。一则是为自己买个合适的口脂;二来,娘亲的生辰快到了,她想挑选个合适的香膏送给娘亲当生辰礼。 “女儿原打算给娘亲一个惊喜,攒了不少体己银子去买香膏的,谁知今日前去才知,那铺子竟是打算关门了。爹爹这是要逼死人家呢!” 宁丹晴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便是遗传自宁夫人。 宁夫人机智果敢,几个转念之间便已经有了主意。 就算要为“来盒脂粉”打抱不平,也总得有理有据。 要想打消老爷觐见的念头,便是在干涉他在朝中的行事做派,马虎不得。 一个不当心,还会伤及夫妻感情。 “此事你莫再过问,娘亲去办。” “娘……” 宁丹晴还是不放心,“你可要帮帮安平郡主。穆小王爷身子孱弱,若女儿有个弟弟,定然也会如珠如宝地呵护着,饶是体弱也不舍得让他没了啊!” “为娘明白。”宁夫人感动女儿的善良,轻拂着小姑娘的秀发,“你且放心,娘亲定能办成。” “哎!”宁丹晴欢喜地点了点头,这才告退了。 …… 还没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府邸,凤轻彤的瓜子就磕完了。 祁曜自认体贴地冷声问道:“还吃么?” 凤轻彤以为祁曜是嫌她吵,摆摆手:“不吃了。” 她没注意到祁曜眼底的失落,四下看了看:“这不是去锦衣卫所的路吧?” “谁告诉你要去卫所了?”墨眸闪过一道锐芒,祁曜淡淡地道:“跟着本座走。” 行吧,你官儿大,你说了算。 凤轻彤面上有恃无恐,心里却在谨慎分析,她从祁曜手里逃脱的可能性有多高。 就前几次接触,这厮对她没有恶意。 这一次奉命行事,他会做到什么程度,凤轻彤也不得而至。 私心里,她是在赌。 赌祁曜不会伤害她。 第92章 智取 祁曜见凤轻彤没跟上,身形一顿、直眉一蹙,回头看她。 朱唇微抿,凤眸划过一道精光,凤轻彤快步跟上。 望着熟悉的“都指挥使府邸”的匾额,凤轻彤嘴角一抽。 祁曜这厮,居然把她带家里来了! “怎么,怕了?”祁曜站在门槛边,见凤轻彤迟疑不前,薄唇微扬:“安平郡主也有怕的时候?” 他还当这世间没有凤轻彤不敢做的事。 少女双手负立,身形如松如竹:“怎么可能?” 漂亮的丹凤眼袭上祁曜,凤轻彤就这般望着祁曜的眼睛,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 都指挥使大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骤然一红,蓦然转身就走。 那急促的衣袂险些甩到凤轻彤。 凤轻彤心下好笑,面无表情地跟上。 等到了一个陌生的轻纱卧房,凤轻彤一怔。祁曜的府邸竟有专门为女子准备的卧房? 艳丽无双的凤眸似笑非笑地望着祁曜,看得祁曜一脸莫名:“作甚,不喜欢?” “你专门为我准备的?”凤轻彤反应极快,立刻恍然这是专程给她准备的卧房。 祁曜动动嘴,解释不解释好像都有些暧昧。 最后,发觉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的祁大人,拂袖走了。 徒留凤轻彤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原地,清亮的凤眸划过一抹狡黠。 她悠哉地往软榻上一坐,舒服地眯了眯眼。 入夜。 左都御史宁府。 今日,宁夫人早早地收拾妥当,端着一碗准备好的燕窝粥,往书房去了。 夫妻二十载,宁夫人深知丈夫性格耿直、秉性正直,敢于直面权贵、无私谏言。 多年来,便是因了圣上赏识宁敬元这等性情,如今才走到了左都御史的高位。 但这绝不代表,夫君是个蠢人。 “老爷,妾身求见。”宁夫人话音一落,就听到屋内茶杯碰撞的清脆响声,中年男子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 “娘子怎得来了。”宁敬元别的优点没有,爱重妻女在朝中乃是出了名的。 宁夫人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缓步上前行礼,行不到一半就被丈夫扶住,中年男人抖了抖胡子,露出一个笑容,挽着妻子的手,二人相携进了书房。 宁夫人极少来书房,若是来,必然有事告知。 她并未开门见山,而是询问脸色不大好的夫君,“今日上朝可还算顺利?” “不大好。” 今日圣上对穆王府含糊其辞,宁敬元可以理解。毕竟跟穆王府是手足,太过针对,恐怕会引得百姓议论纷纷,有损圣誉。 可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怎得那般凶悍,着实吓出了宁敬元一身冷汗。 意想到祁指挥使临去前的眼神,宁敬元就没法淡定。 “怎么说?” 宁夫人神态从容,仿佛诸事不知一般,笑着让夫君细细道来。 等到宁敬元说完,宁夫人秀眉也跟着紧蹙起来:“祁大人的意思,难道是皇上的意思?” “啥意思?”宁敬元被夫人的话给绕晕呼了,什么这个意思那个意思的? “祁大人乃天子近臣,最是清楚圣意不过。他若神色不愉,定然是因为夫君谏言有失。” 宁夫人最是了解夫君脾气,果然便看到宁敬元脸上的温和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肃穆的面孔,沉声道:“夫人,不要妄议……” “夫君莫要生气,且听妾身细细道来。” 宁夫人先是分析了圣上好面子、恐怕不愿明面上难为穆王府,这是其一。 宁敬元点头,这一点他已经想到了。 “其二,安平郡主的东西异常好用,价格却高得吓人。饶是如此,亦有诸多达官贵人上门求购,夫君可知为何?” 男儿对这些个胭脂水粉怎会了解,宁敬元一脸无所谓。 “因为货真价实。” 宁夫人一语道破天机:“就连妾身,都爱得不得了,攒了些体己银子,打算再去购些。晴儿三番五次去买都扑了个空,现在,夫君倒是要让对方提前关门大吉了。” “与民争利本就不妥,那穆王府又是功勋之家,是皇家的颜面……” 宁敬元仍旧秉承心中执念,他的进言乃是为了百姓,并非为了一己之私。 “安平郡主开门做生意,乃是为了穆小王爷,老爷可知?” 宁敬元虽然略有耳闻,个中详情却是不知,宁夫人三言两语便把圣上跟穆王府的“历史曲折”隐晦提了,又言说穆小王爷身体孱弱之实。 最后,宁夫人将独女宁丹晴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了。 这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听得宁敬元不免神色动容。 左都御史宁大人喜欢孩子,宁氏夫妻二人最遗憾的,便是没能给宁丹晴添一个弟弟。 如今听闻凤轻彤的处境不佳,女儿和妻子的话一下子戳中了宁敬元心里最软的那块肉上。 宁夫人轻叹一声,“老爷往日从不去石子街,怎得偏生最近就跑过去了?” “与民争利”往大了说是给百姓生存的压力;可往小了说,也不过是做点正经营生,实在谈不上什么大罪过。 “是六公主,她提醒我前去‘来盒脂粉’看看……怎么了?”妻子的表情变得颇为古怪,看得宁敬元心里也没有什么准数了。 “六公主前些日子跟‘来盒脂粉’冲突不断,她身边的宫女污蔑铺子卖假货,意在讹银,老爷知道吗?” 夫人的话如同一记重锤,一下子让宁敬元心底的疑惑骤然解开。 怪不得从来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的六公主,把他叫过去说什么“心中仰慕”,闹了半天,竟然是为了利用自己? “好一个六公主。”胆敢利用朝廷命官解一己私怨,这才真真是没有皇家气度! “六公主利用老爷是对付了穆王府了,可老爷却变相得罪了那些喜欢‘来盒脂粉’的官家夫人小姐,这约等于……变相得罪了文武百官。” 今天宁夫人能为了喜欢“来盒脂粉”的东西,向夫君吹枕头风;明日也能有官家夫人能为了“来盒脂粉”关张而向自己的夫君污蔑宁敬元。 “听说……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家的女眷,都很喜欢‘来盒脂粉’呢。”宁夫人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再不多言。 宁敬元越想后背越凉,只觉自己险些被一个小姑娘给利用了,实在惭愧。 宁夫人目的达到,寻了个由头离开书房,徒留宁敬元一人沉思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这“来盒脂粉”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再提及的了。 一想到变相得罪文武百官,竟是因为着了六公主的道,宁敬元就恨不能锤爆自己的脑袋。 “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门外,压根没走远的宁夫人听到屋内夫君的动静,忍不住偷笑一声,转身离开。 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跟女儿分享。 第93章 身轻如燕 宁丹晴确定自家爹爹不会再提及此事,欣喜地换上外裳就要出门。 “晴儿,做什么去?”不是才从外间出来? “女儿要赶紧跟穆王府的几位郡主分享这个好消息!”宁丹晴灿烂一笑,冲门槛儿上的母亲挥挥手:“娘您快进去。” 目送女儿脚下生风离开,宁夫人无奈摇头。看来,自家闺女又要交新朋友了。 深夜,宁丹晴乔装拜访穆王府,大郡主凤淑彤诧异之余,转念便明白对方的心思。 “红袖,服侍我穿衣。” 宁丹晴一脸喜色地坐在正厅内,偶尔忐忑地挪了挪身形,直到看见容颜端庄秀丽的大郡主凤淑彤款款而来,她总算把提着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华淑郡主万福。”宁丹晴笑着起身行礼。 “宁小姐不必多礼。”大郡主凤淑彤微微一笑,示意宁丹晴落座。 “不知宁小姐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大郡主凤淑彤心下存疑。 左都御史宁敬元大人白日里刚刚参了三妹一本,如今三妹被送入了都指挥使府邸囚禁。 深夜,偏偏是这位宁大人的独女一脸喜色求见,当真令人摸不着头脑。 “还不是我爹……”宁丹晴忙不迭捂住嘴,讪讪一笑,这才将她母女二人劝说父亲的事一一道来。 知晓明日宁大人断不会再提及此事,大郡主凤淑彤神色一缓,微笑着道:“如此,要多谢宁夫人和宁小姐。我三妹素来顽劣好玩,却不想脂粉铺子倒是开得不错。” “是呢!我跟我娘都爱极了‘来盒脂粉’的口脂和香膏!”宁丹晴是个真性情的姑娘,讪讪地抓了抓头发:“就是价格小贵,倒不能常买。” 大郡主凤淑彤掩唇微笑,对宁丹晴心生好感:“宁小姐大恩,穆王府上下没齿难忘。待三妹出来,定让她多送你几盒口脂。” “不用不用,嘻嘻,我帮三郡主,原也不是为了得什么好处……” 宾主尽欢。 大郡主凤淑彤还想多留宁丹晴说会子话,奈何夜已深,容易影响宁丹晴的清誉,便遗憾送客。 临去前,邀请宁丹晴多来府中做客。 宁丹晴自是满口应下,乘兴而归。 此刻,锦衣卫都指挥使府邸。 凤轻彤深夜难眠,坐在书桌旁盯着空白的纸笺发呆。 “啧啧,几日不见,乖徒儿,你就从郡主沦为阶下囚了?” 略带讨嫌的声音从头顶上飘来,凤轻彤抬头一看,就见府邸房梁上挂着一个精瘦的老头儿。 凤眸一喜,“师父!” 这小老儿,可算是来了! 等一下。 凤轻彤蓦然起身,朝着窗外看了几眼,严肃地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呗。”还能如何进来? 天青老人从房顶落在地上,那双精明的眼睛四处打量一圈儿:“你说这祁后生怪不怪。他的府邸竟然一个护卫都没有!” 偌大的院子,就留了凤轻彤和祁曜俩人。 加上他小老儿,仨。 “怎么可能?”凤轻彤非但没有松了口气,秀眉反而蹙的更紧。 放眼京城内的戒严程度,恐怕除了皇宫,便是这锦衣卫都指挥使府邸了。 一个守卫都没有,让天青老人如出入无人之境,祁曜耍什么花招? “哎呀,你管那厮耍什么花招呢?走,小老儿带你出去玩!” 凤眸微闪,凤轻彤缓缓地道:“玩可以,天亮前咱们得赶回来。” 她是逃了,可不能牵连穆王府和小弟凤玖。 “行啊!”天青老人笑得没个正形儿:“那就赶着玩儿!” 二人一前一后偷偷溜出祁府,前后果然无人。 凤轻彤索性放开了胆子,按照天青老人指示的那般,气沉丹田、一跃而起。 两道身影消失在祁府。 祁府的房顶上,一身玄色飞鱼服的冷冽男人靠坐在房顶,手中的绣春刀立在一旁,冷冽内敛。 祁曜眉目微闪,并没有追上去。 他知道,就算是为了穆王府,凤轻彤也会回来。 事实证明,天青老人口中的“赶着玩儿”,其实是她赶,天青老人玩。 二人绕着竹林兜圈圈,凤轻彤死活都追不上。 “啧啧,看来这地儿太大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天青老人摸了摸下巴,训练小徒儿的轻功,毫无成效可不行。 凤轻彤累得直翻白眼,也不多话,又跟着天青老人从京郊的竹林跑回了祁府。 坐在房檐上的冷漠男子微诧抬眸,他看了看天。 这才过去不到半宿,凤轻彤和那老头儿就回来了? “嗯,还是这个院子的大小合适。” 天青老人眼珠子乌溜溜转了一圈儿,“等会儿!” 凤轻彤心道坏了,这老头儿怕是有歪招。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半个时辰后,祁府小院内。 凤轻彤扶着腰喘气,眼看着要追上天青小老儿,就被他闪避开来。 关键是,某无良师父竟然在她的腿上栓了厚重的沙袋。 沉到抬不起来脚的那种。 “快些,你这般沉重,以后如何跟小老儿一样身轻如燕?”天青老人吹胡子瞪眼的,生怕自己一世英名都毁在凤轻彤这个死丫头身上。 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眉宇之间不服输的劲头袭来,她咬牙切齿地道:“来便来。” 说完,她就急速追了上去。 少女越跑越快,俨然有了几分脚下生风的意味,看得天青老人啧啧称奇,挪动得速度越来越快。 凤轻彤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按照口诀提气。逐渐的,她的双脚可以离地,踏月而行,在周遭石凳石桌上借力而起,越发灵活。 天青老人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感叹。她的身子骨本不是习武的绝佳之人,岂料洗髓伐经后、打通任督二脉,却仿佛打通了习武的能耐。 能在短短时间内就有如此进步之人,天青老人毕生也仅见过一人。 利用天青老人走神的功夫,凤轻彤明眸狡黠,瞅准机会,虚晃两步后即刻扑上去,死死锁住自家师父的胳膊,竟是让天青老人再逃脱不得! “抓到了!”凤轻彤艳丽夺目的容颜在月色下姣姣明艳,夺目得紧。 “小兔崽子,你耍赖!”天青老人瞬间暴跳如雷,他走神细思的功夫,被人给逮了个现行,怎会服气? “这局不算!” 说凤轻彤玩赖,天青老人也如同个老小孩一般,挥手便要将方才的事情一把抹过。 凤轻彤轻轻擦了擦鼻尖上的细汗,“不算就不算,我能逮着师父一次,便能逮着第二次。” 老江湖不信这个邪,接下来一整夜,凤轻彤却如同开了挂似得,任由天青老人如何闪躲,她都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抓到天青老人。 真正的轻功,不仅需要脚下生风的速度,还需要精准预判对方的落脚处。 而凤轻彤,便做到了这一点。 第94章 脂粉的力量 这一晚,凤轻彤对天青老人的动作观察入微,逐步摸索出了老人家闪避的习惯,在数回追逐的时候,只要抓住恰当时机,自然就能逮住他的衣袖。 方寸小院,天青老人已然逃不出凤轻彤的手心。 天蒙蒙亮的功夫,天青老人累得够呛,坐在地上直喘气。 凤轻彤将腿上死沉死沉的沙袋丢到一旁,提气而起,在祁曜的小院内飞驰一圈,翩然落到了房顶上。 轻功的入门,她算是学会了。 “你腿不酸吗?”老头儿好奇地仰头看房梁上装逼的少女。 绑了一整夜沙袋啊,还能身轻如燕? “酸。”但她不说。 凤轻彤再度提气落在地上,手软脚软地回去补觉了。 徒留天青老人在她身后爆出不厚道的奸笑:“小老儿还当你不累呢!” 暗夜之下,一身玄衣的祁曜等天青老人的身形彻底消失在京城错落的屋檐之后,悄无声息地落地,回房。 再过一个时辰就该上朝了,祁曜得补补觉。 这一夜,很多官员、夫人都没能合眼。 “来盒脂粉”可能会关门大吉的消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四散而去,不到一晚的功夫,所有夫人小姐都听说了。 穆王府中人尚不知,在宁丹晴主动相助之后,用过“来盒脂粉”的夫人小姐们,自发地想要拯救这一间不大的铺面,只为能续上那些好用的脂粉、口脂。 不少离得近的几家夫人,还凑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有那些个泼辣的夫人,直接回去提溜着丈夫耳提命面:明日不管是谁再敢提及“穆王府与民争利”的事,都必须反对! 户部尚书府中。 周夫人睡不着,做了半夜的针线。 户部尚书千金周诗雅亦陪在母亲身侧,间或停下手中刺绣,轻叹一声。 “雅儿有心事?”周夫人难得见到女儿愁容,倒是有些好奇。 “听说‘来盒脂粉’要关门,女儿心里不是滋味。”周诗雅不曾隐瞒,直言道。 “女儿跟安平郡主几乎没说上几句话,那日去买脂粉,算是为数不多的交集了。” 周诗雅打从心里羡慕肆意张扬的安平郡主,也感同身受穆王府的艰难。 “能这般嚣张肆意的女子,定是家中曾如珠如宝地疼爱吧?” 穆王府逢遭巨变,安平郡主逼不得已出来讨生活。一个脂粉铺子罢了,何必咄咄逼人呢! 换成她周诗雅,若家族遭遇灭顶之灾,恐怕也没法比安平郡主做得更好。 “娘,女儿想帮帮安平郡主。”周诗雅面向母亲端坐着,认真地道:“爹能出上力的,对吧?” 哪怕在圣上面前说两句好话,左都御史宁大人孤掌难鸣,此事不就不了了之了? “嗯……那罗家退亲之事,穆王府办得漂亮。” 周夫人放下针线,微笑着道:“安平郡主行事看似不着边际、放肆嚣张,实则处处有成算。是个聪慧的。” “娘,你答应了?”周诗雅激动地握住母亲的手。 劝服父亲的事,还得母亲来办。 “你在这里坐了半宿,为此事费尽心思,为娘怎能不成全你?何况那香膏确实好用。” 端方敏慧的周夫人弯了弯眉眼,戳穿了周诗雅的小心思。 周诗雅脸红撒娇:“什么都瞒不过娘。” 优雅的中年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早些歇息,我去瞧瞧你父亲。” “是。”周诗雅乖巧地起身行礼,知晓母亲要去吹枕边风了,识趣告辞。 天擦亮,穆王府迎来了一位新客人,竟是礼部尚书夫人朱姣。 大郡主凤淑彤烦恼三妹的事一夜未眠,听闻有客来访,匆忙梳洗一番,便来到屋中接待。 礼部尚书夫人朱姣本是大家闺秀出身、家风清正,饶是年过中旬,也气度从容、清雅至极。 大郡主凤淑彤见到礼部尚书夫人,觉得罗玉清姑娘像母亲更多些。 “见过罗夫人。”大郡主凤淑彤是晚辈,率先行礼道。 礼部尚书夫人朱姣也不托大,屈膝行礼:“见过华淑郡主。” “夫人早早拜访,可是有要事?” 前番礼部尚书抢先一步跟户部侍郎周继仁一家订亲,饶是都退了亲事,两家心里多少也该有些隔阂才是。 今晨礼部尚书因为三妹早早拜访,也不知是敌是友。 大郡主凤淑彤心中不免有几分猜测。 “妾身前来,是想告诉华淑郡主,此前同户部侍郎周家退婚一事,多仰仗安平郡主相助,才能保得我儿声名。投桃报李,今日小朝会上,妾身夫君定会为‘来和脂粉’说一句公道话。” 罗家退亲的事,三妹也掺和了一脚? 这丫头,主意是越发大了。 到底是见过风浪之人,大郡主凤淑彤微笑道谢:“如此,我替三妹多谢罗大人和罗夫人。” 堂堂二品大员愿主动帮衬穆王府的铺子,大郡主凤淑彤俨然感受到三妹开铺子的初衷:脂粉,无形之中让那些官家夫人们,跟穆王府站在了一起。 礼部尚书夫人朱姣见大郡主凤淑彤不卑不亢,并非矫揉造作之人,心生好感。 只怪那户部侍郎一家贪得无厌,配不上华淑郡主及自家的小玉清。 越是这般想,礼部尚书夫人朱姣就越觉得这婚退得好。 “大郡主在府中等待好消息吧,妾身先行告辞。”朱姣起身告辞。 “送罗夫人。”大郡主凤淑彤起身,将人送到门口。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整个穆王府的院落,大郡主凤淑彤望着蓝天白云,温柔的桃花眼微弯。 真是个好天气。 天一亮,锦衣卫都指挥使府邸的护卫、锦衣卫重新出现在院子里。 祁曜一身冷冽锐利的飞鱼服、手持绣春刀,接过属下递上来的马缰,一跃而上,骑着高头大马离开府邸。 半个时辰后,男子铁青着脸、目光如刀,“气势汹汹”地闯入凤轻彤的院落。 少女一夜未眠,顶着两个黑眼圈抱着被子正在熟睡。 听到动静,她立刻警觉地睁开丹凤眼,直直对上屋内人深邃冷厉的墨眸。 “祁,曜。”这个混账东西,又偷偷摸摸地摸进房间作甚? “今日小朝会,六部尚书、宗人令、两殿学士,还有不少京官家眷,皆反对宁大人昨日的主张,为‘来盒脂粉’和穆王府求情。圣上已经纳言。” 也就是说,“来盒脂粉”不用关门了。 祁曜诧异于小女人惊人的影响力。 小小的脂粉铺子不足数月,就已经深入人心。 女人的力量,实在可怕。 第95章 卓有成效 “哦……”凤轻彤打了个哈欠,漂亮的眼角挤出一滴困倦的眼泪。 “那宁大人怎么说?” 祁曜挑眉,这也正是他奇怪的地方。 昨日义正言辞、大义凛然的宁大人,居然缩成了个鹌鹑,一言不发地装死。 真真稀奇。 气质清冷的少女诧异地眨了眨凤眸,漂亮的眼尾轻扬,平添几分慵懒艳丽。 祁曜下意识地勾了勾脖颈,墨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女人,眼看着那抹笑意骤然消失,略显失望地收回了脖子。 “宁大人真稀奇。”凤轻彤故意装傻,问道:“祁大人,那我是不是能回府了?” 心不甘情不愿的祁曜轻嗤一声,“明知故问。” 凤轻彤立刻翻身下床,凑到水盆边抹了一把脸,就准备走人了:“祁大人,请。” 男子一言不发地在前头带路。 凤轻彤走出院落,四下看了眼周围正常巡逻的护卫,心道昨夜祁曜果然是故意的。 “祁曜。” 前头的黑煞神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祁曜没好气地瞪了凤轻彤一眼,“记什么人情?” 他要的是人情吗?是人! “有黄金了定然奉上。”凤轻彤又认真地补了一句。 要钱嘛,她懂的。 岂料,这次祁曜非但没回头,反而愠怒地拂袖离去,竟是直接不想搭理她了。 凤轻彤摸了摸秀气的鼻尖,抬眸望天。 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这走狗不爱金子了?! “来盒脂粉”的公案销了,不少百姓都听到了风声,悄然围在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的宅院附近,不要命也要看热闹。 一向凶煞的锦衣卫们难得被人围观,皆生出几分“重新被当个人了”的心酸滋味。 门外,已然坐在马车上等待的大郡主凤淑彤、二郡主凤熙彤神色焦急,金蝉倚靠在马车旁,玲珑和宝萝绕着马车转圈圈。 始作俑者左都御史家的千金宁丹晴、礼部尚书、户部尚书的独女罗玉清、周诗雅皆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子,能清楚地看到祁府大门,焦急地等着凤轻彤出来。 很快,一身素白衣裳的少女走出府门。 她脸色苍白地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身形纤细单薄,走路脚下漂浮不定,一看就像是受过重刑的模样。 祁曜一脸失落地跟在后面,那墨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凤轻彤的背影。 百姓们自动脑补:没折磨够就放人了,祁大人这是碍于圣命才没弄死安平郡主啊! “之前都知道锦衣卫所的地牢是个只进不出的地方。如今这祁大人的府邸,也堪比酷刑地牢啊!” “太惨了,好好的年轻姑娘,都被折磨得不见人形了!” “真不是个男人,他们咋忍心吓得去手?” …… 百姓们对着锦衣卫指指点点,一时同情安平郡主承受了她这个年纪本不该承受的酷刑,一时痛骂那些锦衣卫惨绝人寰、丧尽天良。 一番话听在穆王府众人的耳中,大郡主凤淑彤面上平静,心头疑惑,手还是迟疑地搅着帕子。 二郡主凤熙彤已然尽信了,压低声音痛骂道:“祁曜得不到三妹的心就这般动用酷刑,卑鄙!” 不远处的几位官家小姐也忍不住担忧地打量着凤轻彤,猜测百姓的话有几分可信。 漂亮的丹凤眼迷茫地望着百姓,他们在说什么? “天啊,安平郡主多嚣张跋扈的人儿啊,竟然被锦衣卫折磨傻啦……”一个大娘实在不忍凤轻彤无辜可怜的眼神,揉着胸口便开始抹眼泪。 众锦衣卫:???? 冤枉啊! 天知道他们好吃好喝伺候着安平郡主,比照料大人还尽心哪! 哪有什么酷刑? 得,现在又没法被当个人看待了。 锦衣卫们如丧考妣,脸子更黑了,引得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再度退避三舍。 “祁大人,告辞。”凤轻彤斜睨黑脸阎王祁曜,似乎已经隐隐猜出了祁曜昨夜撤掉锦衣卫的真正目的。 他是故意让天青老人把她折磨得又累又惨,看上去像受过酷刑似得让百姓误会,好向皇帝做个交代吧? 这走狗,心眼儿还挺多。 祁曜薄唇微抿,倨傲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回府了。 这一番行事看在百姓眼里,对祁曜又是一阵敢怒不敢言。 说出来怕杀头。 凤轻彤眉眼含笑,先冲着几位官家小姐点了点头,便转身向穆王府的马车,冲金蝉吩咐道:“你先招呼几位小姐去铺子里,我要向她们表示感谢。另外,告诉她们我并未受刑,详情容后再叙。” “知道了。”金蝉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听说凤轻彤没受刑,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一向不细究内情,只做分内之事,便转身去请几位小姐前往“来盒脂粉。” 凤轻彤拍了拍两个丫鬟的脸颊以示安慰,“我没事。” 尤其是宝萝,瘦弱的小脸已经挂上两个通红的核桃,偷偷哭了几次鼻子了吧? 两个小丫鬟乖巧地点了点头,凤轻彤便潇洒地跃上穆王府的马车,赶紧给两位姐姐报平安。 看热闹的百姓已然散去一大半,若有心人稍留片刻就会发现,身手灵便的素裳少女,哪里像是受过酷刑的模样? “我就知道,祁大人肯定舍不得伤害小姐。”玲珑望着小姐翻身上马车的动作,便知晓小姐好着呢! 宝萝轻嗤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一次没动手,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 她不在小姐身边,那祁大人肯定偷偷地摸了小姐的手好多次! 马车上。 “三妹。” “死丫头,你没事吧?” 大姐凤淑彤还没来得及拉住三妹,就被二妹挤到了一边。 二姐凤熙彤风风火火地抓着凤轻彤上下捋了一遍,看到她白皙的胳膊没有任何伤口,忍不住松了口气。 “那些个百姓,就知道浑说!”人不是好好的嘛! “怎么,二姐还盼着我受伤啊?”凤轻彤调皮地逗弄二姐,示意她二人坐下。 “咱们长话短说,几位小姐还在铺子里等我。” 今日铺子风云多亏她们出力,凤轻彤于情于理都要感谢一二。 大姐凤淑彤赞同点头,迟疑了下,还是问道:“祁大人他……没有伤害你吧?” “非但没动我一根手指头,还替我保住了拜天青老人为师的秘密。” “祁大人有心了。” 大姐凤淑彤深知其中利害,虽于祁大人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于风雨飘摇的穆王府却是再造之恩。 第96章 女子茶话会 二姐凤熙彤拍了拍胸脯:“这下好了,三妹没受伤,我的脂粉也保住了,皆大欢喜!” “是啊。”凤轻彤微弯朱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她开脂粉铺子的初衷,已经初现端倪。 大姐凤淑彤安抚地拍了拍凤轻彤的手,低声道:“难为你了。” 她以为三妹开个脂粉铺子一是为了补贴王府开销;二是刺探各家情报。 不想三妹竟还有第三重目的:让朝臣官员无声无息地帮衬着穆王府。 “好了,我得先走了。几位官家小姐还在等我呢。”凤轻彤挥挥手,便打了个哈欠下马车了。 玲珑跟宝萝忙不迭跟上。 “小姐,你真的没受刑啊?”宝萝犹自不死心,总觉得祁大人狼子野心,不会松松地放过小姐的。 “没。” “那你一身疲惫……” “练武了。” “黑眼圈?” “熬了一夜练武了。”凤轻彤侧头看向宝萝:“师父来操练了我一整晚。” 会累会困才正常吧? “……”宝萝觉得自己的三观崩了。 祁大人非但没摸摸小姐的小手,还处心积虑帮小姐圆谎。 有病?! 玲珑捂着嘴巴偷笑,一双弯弯的眼睛被脸上的肉挤成了一条缝。 石子街。 “来盒脂粉”没有开门营业,但店铺里所有人都在。 凤轻彤走进后院,坐在她的特定位置:摇椅上,笑着冲几位准备行礼的姑娘摆摆手。 “别行虚礼了,都坐吧。”随着摇摇椅轻轻晃动,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 “这一次,多谢几位小姐相助。穆王府欠你们大恩,未来必还。” 礼部尚书之女罗玉清、户部尚书之女周诗雅,还有这一次最大的功臣,左都御史的独女,宁丹晴。 “郡主严重了,是宁姑娘出力最多。”周诗雅微微一笑,谦逊地道。 方才凤轻彤没来的时候,几位小姐们已经谈笑了片刻,知晓了左都御史府上的趣事。 “不敢当不敢当。此事本就是我爹引起来的,也该着她收尾。倒是苦了周小姐,听说为了说情,熬了半宿呢!” 宁丹晴快人快语,赶紧为周家姐姐邀功。 “那也不及罗夫人,早早便去穆王府给华淑郡主报平安,安了整个王府的心。” 周诗雅笑着夸奖罗夫人大气雍容,真不愧是书香门第之人。 “啧啧,你们在我面前互夸,是想多讨点不要银子的脂粉吗?” 漂亮的丹凤眼调笑般眯起:“玲珑快去,让金蝉带些新货过来,堵住她们的嘴。” 难得金蝉有喜欢的官家小姐,凤轻彤乐得做顺水人情。 几个姑娘被凤轻彤这般调侃,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虽然都是差不多的年岁,一身素白孝服的凤轻彤气场清冽、眉宇坚毅冷凝,偶尔明眸温和,口气却淡然从容。 金蝉性格内敛、老练事故,仿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她们二人都逢遭家族巨变,凤轻彤死而重生,金蝉带着弟弟摸爬滚打,皆有不同于十几岁少女的沉稳之风。 只有宁丹晴更像个十几岁的少女,心怀善意、秉性纯良,就算面对根本没说过几句话的安平郡主,也愿意伸出援手。 姑娘家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说着话,一时对比一下手中的脂粉,一时又说起家中趣事,在座的都变得熟稔起来。 金蝉算数的水平无人能敌,几个姑娘连连惊叹,收获了宁丹晴崇拜的眼神。 “天啊,郡主,您这是哪儿找的奇女子啊!” “街上捡到的。”凤轻彤半真半假地道。 金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其他几个姑娘反而不信了。 既然对方不便透露,她们也不刨根问底。 宁丹晴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察觉到罗家、周家姐姐都是极好相处的人,便打开了话匣子,将家中琐事一一道来。 当听说宁家很想要个子嗣承袭家业,凤轻彤明眸微闪。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这种事情,她倒是能帮上点忙。 “当真?”宁丹晴还没听说此事尚有可为,她眸光一亮,又立刻黯淡下去:“可是,就连妇科圣手都说我娘恐怕……” “你救了我,也是变相救了整个穆王府。若信我的话,便交由我来办。” 凤轻彤比任何人都清楚,若宁大人执意上奏,以狗皇帝的秉性,店铺关门大吉是肯定的。 许是老天也不想让“来盒脂粉”关门大吉,宁丹晴倒算得上是“天降神兵”了。 “好。”宁丹晴双眼亮晶晶地,笑着起身行礼:“那就有劳郡主了!” 日落西山,今日的茶话会也到了尾声。 事情圆满解决,凤轻彤承诺的脂粉还是要送的。 三位小姐推拒不过,本想照着脂粉价格留下银钱,凤轻彤一句“以后有得是机会花”给挡了回去。 金蝉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般耿直的东家,她还是第一次见。 “是呀是呀,宁小姐、罗小姐,周小姐,三位可千万别给我家小姐省银子。毕竟,从你们这里省下来的,还会从旁的夫人小姐手里赚回来呢!” 玲珑一边嗑瓜子,一边调侃着缓解三位官家小姐的尴尬。 “别老说实话。”凤轻彤一本正经地纠正玲珑。 胖嘟嘟的玲珑吐了吐舌头,再不敢接话了。 送离宁丹晴三人,凤轻彤歪头瞟金蝉,见小姑娘难得眉眼含笑,少了几分疏离的冷静。 她突然调皮地抬手揪住金蝉的嘴角,轻轻上扬:“嗯,笑起来的金蝉最好看了。” 猝不及防被偷袭,金蝉一脸哭笑不得,赶紧扒开郡主的手,无奈地道:“郡主笑起来更好看,令日月星辉都黯然无光。可惜了,属下只见过一次。” 笑? 仇人当道、穆王府上空日日悬挂着名曰“满门抄斩”的利刃。 凤轻彤没有笑的心情。 “拍什么马屁。”她朝天翻了个白眼:“有话直说。” 金蝉才不是那么无聊爱奉承的人。 应该说,凤轻彤所见之人中,金蝉是最没有阿谀之气的人,也从没有因为二人身份不同而对她有丝毫谄媚恭敬。 金蝉平常心地对待每个人,不管对方是达官贵人、还是京中显赫,在金蝉眼里,皆一视同仁。 “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金铭?” 月余不见弟弟,金蝉十分想念。 凤轻彤想了想,说道:“十五日后,我弟的毒就能解了,到时候一并将人接过回来,如何?” “十五日后?”还有那么久。 金蝉姐弟二人从未像现在一样,分开月余之久。 “或者明日关店之后,我们坐马车先过去看一眼,只是得留在洪庄过夜。”十来里路,夜里一来一回定然不够的。 念及金蝉思念幼弟,凤轻彤体贴地提出第二个方案。 金蝉稍一犹豫,便点头应了:“好,明日先去看一眼吧。” 第97章 路边的野花 度过了惊喜连连的一天,天刚擦黑,凤轻彤就立刻躺到了床上,满足地喟叹一声。 “今晚我师父不来了吧?” 熬了一天,凤轻彤委实有点吃不消。 玲珑笑嘻嘻地端来热水,湿了帕子递上去:“小姐,擦把脸解解乏吧。以师公的为人,今夜恐怕也是要训练小姐的。” 温热的帕子盖在秀丽的容颜上,凤轻彤轻叹一声。 既然已经选择了习武这条路,那哭着也得走下去。 “我先眯会儿,任何人都别打扰。” 说完,凤轻彤就合衣翻身,秒睡。 玲珑轻手轻脚地将水盆端出去,宝萝将床上的纱帐放下,沉默地守在一旁。 夜深了。 纱帐轻轻动了动,一袭玄衣暗服的冷冽男子眨眼的功夫便落入少女的闺房之中。 宝萝立刻双手攥拳,紧紧地盯着来人。 祁大人又来摸小姐的手了! “宝萝,去给我沏杯热茶。”床上的人儿仍旧背对着床铺,却已经警觉地醒来。 “……是。”宝萝心不甘情不愿地盯着祁曜,一脸愤愤地退出了闺房。 小姐又要被祁大人摸手手了,好气哦。 “你怎么做到的?”低沉磁性的嗓音在幽暗的房间里透着丝丝缕缕的喑哑,平添几分情愫。 “嗯?” “那些事不关己的夫人们,自发地帮‘来盒脂粉’说话,你是怎么做到的。” 波光潋滟的丹凤眼锐利地望向祁曜,床铺上的人儿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问道:“祁大人前来,就是为了说此事?” 少女身形笔挺,通身防备之意丝毫不减,明显并未对祁曜放下戒心。 “女儿家的秘密,说给祁大人听,恐怕祁大人也不得其解。” 慵懒的清丽嗓音带着些许敷衍,凤轻彤说完就再度打了个哈欠。 说白了,还不是不想告诉他? 祁曜掩去眼底的失落,将手中的一捧花放在外间桌上,便悄然遁去。 周遭再没了响动,素白的手撩起纱帐,凤轻彤衣衫整齐地从床铺上坐起。 她走到桌边,发现祁曜那厮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野花,五彩缤纷地放在桌边,有些的花茎因为攥得太久都蔫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 她绕着桌边走了一圈儿,秀眉蹙了蹙,最后还是将那捧不咋好看的花随手丢进了空花瓶里。 凤轻彤翻身上床继续睡。 半晌,床铺上的少女翻来覆去数回,仍无困意。 她再度坐起来,拿上一壶凉茶水,小心翼翼地浇进花瓶里。 嗯……这样应该会开得久一些吧? 次日,凤轻彤一脸困倦地起床,打坐了几个周天,总算恢复了些精神,她轻拍脸颊,示意两个丫鬟跟上。 “来盒脂粉”重新开张了。 大清早的,出入“来盒脂粉”的夫人小姐们身份非富即贵,交口称赞着“来盒脂粉”的好物件。 一间小小的脂粉铺子,能开得如此兴旺,断然不是旁人说几句“以势压人、与民争利”能盖过的。 只有真正的好脂粉,才会得到众人的赏识。 人潮散去,铺子里的商品又空了。 就连玲珑都开始好奇,铺子里怎得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放心,这股热潮很快就会褪去,到时候每日便不会有这么多人了。” 铺子里的东西不多、新品不少,可每样的量却只够三个月使用,这也是维护客人常来常往的手段。 价高、货少,自然稀缺。 “郡主早就料到了,是吗?”金蝉趁着算账的间隙,轻声问道。 之前金蝉就在推测,凤轻彤救她们姐弟二人,究竟是出自什么目的。 一开始金蝉以为,是因为神医喜欢香料,需要她二人相助。 但等这间小小的铺子开起来,并得到无数夫人小姐欢心的时候,金蝉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三郡主谋算好的。 真想挣银子,以穆王府的状况,明明有比卖脂粉更好的营生。比如赌场、酒馆。 安平郡主偏选了最上不得台面的脂粉。 女儿家的东西,有什么好做的呢? 脂粉是假,脂粉背后集结起来的力量,才是三郡主的真正目的。 “嗯,料到了。” 凤轻彤漂亮的丹凤眼带着几分迷离:“上次的事情证明了,效果还不错。” 女子爱美,掌握脂粉就等于掌握了这些女儿家的命脉。 而在关键时刻,好的脂粉和心仪的口脂,能够帮助凤轻彤达到目的。 六公主如是,宁丹晴亦如是。 永远不要低估女儿家能做的事情。 这些来往为“来盒脂粉”求情的人,几乎没人是看穆王府的面子才如此行事的。 她们看中的是“来盒脂粉”,以及脂粉后面所拥有的更多人生可能。 唯一一位礼部尚书夫人,想借机还了罗玉清退亲的人情,两清了。 “郡主才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金蝉抿唇一笑,“脂粉生意低调,范围不大,不会引起上头的注意。但利润惊人,闷声发财。” “嘘……”凤轻彤眨眨眼,示意金蝉别说了。 “看破不说破。小财神,我还是得指望着你继续为我的钱袋子添砖加瓦呢。” 二人默契对视一眼,准备出发去洪庄。 马车悄然离京,很快抵达洪庄。 凤轻彤敏锐地察觉到,洪庄附近的锦衣卫似乎都散去了。 “奇怪……” 少女洗髓伐经之后,五感敏锐。她不信祁曜擅自撤走了暗卫,又绕着洪庄周围勘察一圈儿。 锦衣卫确实撤走了。 “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小玖和小金铭了。”凤轻彤本意是住上一夜,混淆视线,不想锦衣卫已然撤离,行动方便。 绕开洪庄的外圈,沿着小径走到没有路的地方,再顺着右手一直走,仿佛迷宫一般的竹林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沿途一直一言不发的金蝉看到如此神秘的住处,忍不住感慨道:“不愧是神医,住得地方也别有洞天。” “金姑娘,别看这竹林简单,奴婢和小姐前两次来的时候,都迷路了。”玲珑指着竹子: “这些竹子都长得一模一样,稍不留神就会偏离左侧,然后绕进神医的阵法中,彻底迷失方向。” 原来有阵法,金蝉点点头,瞟向凤轻彤。安平郡主方才进来的时候,可是很从容的呢。 “多迷迷路就习惯了。”凤轻彤冷不丁地道出一句实话,惹得金蝉轻笑出声。 竹屋近在咫尺,马车是走不进去了,只能下来步行。 金蝉一想到弟弟能够痊愈,二人未来可期,就浑身充满干劲,加快脚步,跟上郡主一行。 第98章 探望弟弟 一行人还没走近竹屋,就听到白苏娘娘腔的怒喝声:“凤玖你这个兔崽子!都说了不要随便动老子的香料!” 紧接着,金铭毒舌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离得远的凤轻彤和金蝉对视一眼。 金蝉略显好奇地问凤轻彤:“我弟说什么?” 几个人里只有凤轻彤五感最为敏锐惊人,应该能听到金铭说了什么的。 “他说‘急个屁,小爷不是在吗’,”凤轻彤学完,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真是你弟?” “如假包换。”金蝉眼里流出些许笑意。 同是金家姐弟,这二人的性格差异未免也太大了些。 “狗白苏,敢吼我弟。”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抹精光,凤轻彤脚下生风,快步走进竹院,推开了院门 白苏正一脸谄媚地围着金铭的屁股转:“小金兄弟你说得太对了,再给我做一个吧……” “想得美。”金铭拒绝得干干脆脆。 因白苏医术极佳、为金铭调理得当,小家伙气色红润,看起来比之前强了不少。 反而是之前因为中毒虚胖、五官挤在一起的小胖墩儿凤玖,瘦了一圈儿不说,五官线条也跟着舒展开来,依稀可辩几分硬朗模样。 “之前的香料都让凤玖给毁了!” “谁毁的谁做。” 无辜躺枪的凤玖眨眨眼,他只是拿起香料闻了一下好吗?白神医想讹东西的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金铭又不瞎。 “……”白苏险些气得撅过去,凤玖要是会做香料,他还犯得着成天低三下四地求金铭么? “噗,白神医,次次吃瘪的感觉怎么样?”凤轻彤轻笑一声,艳丽无双的凤眸满是笑意。 金铭那小子制作香料一绝,架不住嘴毒啊! 白苏几次送上门去就碰壁几次,心都快要碎了。 气哼哼的白苏被凤轻彤难得的笑颜闪瞎了狗眼,他英俊的五官一扭,尖利的娘娘腔不住地喃喃:“乖乖,凤轻彤你笑起来怎么跟平时一点都不像!” 也……也太好看了点吧。 白苏耳根不自觉地红了,嘴上没好气地道:“你跑来干啥?” 弟弟医了、金铭的身子调了,就连天青老人这个师父也拜了,还没事儿跑来作甚? 没良心的死丫头。 “白神医。郡主陪我来看看弟弟。”金蝉神色淡然,同虚长她几岁的傲娇娘娘腔神医形成鲜明对比。 弟弟? 白苏恍然,对了,金铭是有个姐姐的,好像叫什么蝉。 若是能讨好了金姑娘,说不定这香料就好讨要一些吧? 白苏双眼一亮,连出尘范儿都忘记了,立刻殷勤地招呼:“金姑娘也来了!” 金蝉礼貌点头:“多谢白神医为我弟弟治病。” 说着,她掏出一把银票放在白苏手里,径直越过去走向弟弟,徒留白苏一脸凌乱。 凤轻彤主仆看戏看得有趣,瞅着白苏吃瘪的样子乐不可支。 世人恐怕难以相信,“医白骨、活死人”的神医混得居然这样惨。 “这就是吼我弟的报应。”凤轻彤不怀好意地上前,胳膊上带了几分真力撞了白苏一下,白苏在原地踉跄两步,手里的银票一颠一滑,撒了一地。 白苏幽怨地望着凤轻彤的背影。 每次凤轻彤来都没好事! “三姐!”小胖子凤玖早就迫不及待了,见三姐欺负了白神医,这才笑眯眯地走到三姐跟前:“三姐,你来接我回去吗?” “嗯,等你好全就接你回去。”凤轻彤宠溺地揉了揉小伙子的头顶:“你似乎瘦了?” “是,”喜悦都摆在脸上,凤玖小声道:“白神医说了,我之前的毒症正在减轻,要不了多久,这等虚肿的现象就会随着祛毒恢复正常。” 在凤轻彤的印象中,小玖永远都是胖嘟嘟的、走路一步三喘的废柴模样。 如今有机会看着凤玖长成翩翩英俊的少年郎,凤轻彤心底生出隐隐期待。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一行人说笑着进了竹屋,两个弟弟的身子都有所改善,凤轻彤打从心里感激白苏。 不过那厮是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不能放纵。 “我说安平郡主,金姑娘已经将补药的银钱给了,你什么时候把你的账目结一结?要知道,你弟弟的药也是很珍稀的。” 漂亮的凤眸斜睨白苏一眼:“我不是给你天山雪莲了?”她就不信,那么一大朵,给自家弟弟弄点解药就能全部都用完了。 白苏能不眯点儿? “你还好意思说雪莲!”不提还好,一提天山雪莲,白苏就心疼得直抠胸口。 “给你弟解毒用了一半儿,给你洗髓伐经用了一半儿,你姐弟二人全瓜分了,连个雪莲的叶子都没给我留啊!” 白苏恼得捶胸顿足,下一次再讹,不对,再碰上天山雪莲,还不知得等到什么光景! “我不管!出诊费都没问你要呢,银子到底给不给?” “我弟好了绝对给。”明亮的凤眸笃定而澄澈,白苏这才算是信了。 两个孩子有望痊愈,屋内的人皆喜气洋洋。 金铭别别扭扭地凑到凤轻彤跟前,快速放下几盒香料和方子,“给你的。” 说完就重新溜到自家姐姐旁边,那股子主动劲儿,跟对白苏的态度完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给我的?”凤轻彤打开方子看了片刻,凤眸划过一丝惊喜,她抬起头来,望着金铭,真诚道谢:“多谢你,这东西能帮我大忙。” 此前凤轻彤还在思考下一步行动,不想金铭研制出的香料,恰好适合千金坊等这些烟花之地使用。 下一步的计划,有着落了。 “不用谢。”金铭说完就忙不迭抬头看天,别扭可爱的样子,哪里有冷酷拒绝白苏的样子? 分明就是个听话的小奶狗嘛! 白苏立刻不平衡起来:“喂喂喂,你们这样不合适了吧?金小子,你的命都是我救的,我问你要香料你不给,凤轻彤要啥你给啥?” “我的命是郡主姐姐救的。”金铭看向白苏,认真反驳:“没有香料,白神医根本没打算救我。” 啧啧,总结犀利。 凤轻彤秀眉轻挑,双手抱臂,俨然是准备看热闹的架势。 “……”白苏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金铭,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确实,金铭的小命是凤轻彤打赌赢了他才出手的,并非出自本心。 “我那会儿也不知道你会做香料啊……” “郡主姐姐是在我们当乞丐的时候救下我的,知道我会香料不过是偶然。” 金铭已经听姐姐说了,是郡主先决定救人,后才知道他会调制香料。 雪中送炭,比得上任何一场锦上添花。 第99章 未婚夫婿 心有不甘的白苏拿金家姐弟没有办法,又对凤轻彤束手无策,气呼呼地躲到一旁生闷气。 金蝉跟金铭回屋叙话,凤轻彤在院中将最近的京城形势告知小弟凤玖。 不论是否在京城,京城大势同穆王府息息相关,凤玖必须做到心中有数。 “这次‘来盒脂粉’的危机,倒是亏得祁大人鼎力相助了。”小弟凤玖一想到祁大人冷着脸装蒜,竟觉得此人有些可爱。 “还是三姐魅力无双。”小弟凤玖意有所指地道,小眯眯眼都是戏谑的暧昧。 “他那是为了他的金子。”凤轻彤梗着脖子辩解。 “当真?”小弟凤玖一脸不信。 我读书少,三姐你可不要糊弄我。 “当真。”凤轻彤用“真得不能再真”的表情忽悠弟弟。不知怎的,脑海里却浮现出昨夜的那束野花。 真丑啊。 众人在院中叙话片刻,金蝉便从小金铭的房间出来,冲凤轻彤点头,表示可以离开了。 “我们走了。” “这么快?”口嫌体直的白苏眼里立刻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他瞧着金蝉,就像是看到了已经逝去的香料。 漂亮的凤眸似笑非笑地微挑:“金铭把香料给我,我把香料送你,难道不是一样的么?” 年轻英俊的白神医双眼一亮,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茬儿! “对哦,说到底还是本神医占了便宜!”白苏得意洋洋地翘着兰花指回院:“好走不送!” 金蝉一脸同情地望着白苏。就这脑子,还神医呢? “幸好有医术傍身,否则就白神医那个脑子,怕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金蝉无奈摇头。 “郡主,若是有机会,能否请神医住到穆王府?” 否则总是在外间,单纯的白神医真不会卖了穆小王爷和自家小弟吗? “现在还不行。” 太子丢失天山雪莲,对凤轻彤虎视眈眈;“来盒脂粉”没能顺利关张,还得了无数重臣求情,狗皇帝必然心生忌惮。 穆王府行事步步惊心、处境如履薄冰,再不能暴露白苏的存在了。 若是让狗皇帝猜到弟弟余毒已清,穆王府危矣。 凤轻彤看向金蝉,认真地承诺道:“我现在的实力、穆王府的实力,还不能护住你们所有人。但我跟你保证,总有一日,让大家开心地住在一处,可好?” 无需担惊受怕,也不必骨肉生离。 这句承诺,不像说给一个属下或合伙人听的,更像是在对很重要的家人做出承诺。 金蝉怔了片刻,她方才随口一提,却被郡主珍重待之,这份心意,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郡主会一直这么罩着我们吗?” “不然呢?”凤轻彤秀眉紧蹙,仿佛金蝉问了一句多余的话。 “那我可就赖着郡主了。”金蝉弯了弯眉眼,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一行人赶回京城已然入夜,金蝉回屋歇息,凤轻彤则是被叫去了大姐的书房处。 玲珑和宝萝出府溜达了一圈儿,各自带着小乞儿的消息回府。 凤轻彤神色如常地回屋,坐在书房桌前,看着桌上的帖子,一言不发。 “小姐,”玲珑奉上一杯热茶,好笑地道:“京中都在说,从来不跟任何官员往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今天散朝后破天荒地要请左都御史大人喝茶!” 玲珑抹了一把脸,学着祁曜冷淡的样子道:“‘宁大人,空了去锦衣卫所喝茶,本座请’。” 学完后,玲珑笑得见牙不见眼:“听说宁大人听完以后腿都软了!” 谁要去锦衣卫衙门喝茶?莫不是乌纱帽带够了?! “噗,”听说祁曜当着散朝文武百官的面儿邀请宁敬元喝茶,凤轻彤把嘴里的茶给喷了出来。 “这走狗莫不是要办了左都御史大人?” 吓唬人倒是挺有一套。 凤轻彤好笑地摇摇头,放下茶杯。 “小姐,那些小乞丐现在越来越会打探消息了,比专盯着宫里的那些人传递消息还要快呢。” 玲珑从袖兜里掏出瓜子正准备嗑,就被宝萝拍了一记,对上一双凶巴巴的警告眼神:说正经事呢,吃什么吃? 害怕某小伙伴突然挥拳揍人,玲珑委委屈屈地将瓜子重新揣回衣袖里。 “多看顾着点这些小探子,万一有人生病受伤,寻嘴严的大夫给他们抓药把脉,别把小乞儿给咱们探听消息的事泄露出去。”凤轻彤嘱咐道。 “是。”玲珑一脸崇拜,怪不得主子要开铺子挣银子,不然也养活不了那么多乞儿啊! 自家小姐就是心善。 “去睡吧。” 凤轻彤打发了两个丫鬟,白皙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翻开一张新纸,默默写下四个字:王府退亲。 许卿阳回来了。 方才去大姐那,便是大姐收到了永庆侯府奉上的请帖,邀请凤轻彤明日午后参加诗会。 碍于未婚亲家的关系,大姐凤淑彤收下了帖子,转交给凤轻彤亲自处理。 永庆侯府嫡次子许卿阳,是父王在世时为凤轻彤定下的亲事。 穆王府式微,又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京种诸侯百官中,唯有永庆侯府同穆王府的关系尚算亲密,逢年过节都会走动一番。 盖因如今的永庆侯爷曾与父王奋战沙场、军功赫赫。不论如何行事,在圣上面前都是撇不清干系的。 与其表现得太过疏离为人诟病,倒不如维持常态,时有往来。 前世,凤轻彤和许卿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凤轻彤招猫逗狗、顽劣不堪;许卿阳从未因她爱闯祸的性子就另眼相待,反而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一来二去的,凤轻彤心中对许卿阳的心思就变得不同了。 因了那点子不同,当许卿阳一脸为难地提出家中等不了三年,希望凤轻彤能主动退婚的时候,她应了。 可凤轻彤不甘心。 许卿阳嘴上说舍不得她,却“碍于处境”、“碍于身份”,先结亲了吴大学士府、后尚了外朝公主。跟个暖手炉子一般,见谁暖水。 偏那伪君子是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让凤轻彤一直以为,这些选择并非出自许卿阳自愿的。 他的心里只有凤轻彤一个人。 为了挽回这门亲事,前世凤轻彤做了无数傻事,害了大姐二姐,害了整个穆王府。 她真糊涂啊! 白皙的指尖缓缓掐紧,在上好的藤木椅上,留下了几道弯弯的指甲印。 第100章 醒悟执迷 穆王府被污蔑“通敌叛国”的时候,王府线人准备拼死送出一封求救信。 将求救信送给许卿阳、还是穆王府旧部,凤轻彤还跟大姐起了争执。 对许卿阳抱有一丝期待的凤轻彤,一个劲儿地央求大姐将信送去永庆侯府。 许卿阳那般喜欢她,断不会不管她的。 当时大姐流着泪说,是不是只有穆王府覆灭,凤轻彤才会看清一切。 最后,信还是送去了永庆侯府。 大姐凤淑彤以穆王府全府人的性命做赌注,赌凤轻彤爱重的许卿阳会救她们。 事实是,那信如同石沉大海,直到穆王府被推入法场砍头,凤轻彤都没得到心上人丝毫音讯。 漫天的血渍如同瀑布盖在眼睑之上,浓郁的血腥味染红了整个法场的时候,凤轻彤才幡然醒悟。 那个自私凉薄的男子,根本不会管穆王府的死活。 多年的信任、青梅竹马的爱恋,终是错付了。 凤轻彤不甘哪! 不甘小人当道、恶人凉薄,不甘十月怀胎的大姐一尸两命! 更羞恼自己的愚蠢,一步步将穆王府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许卿阳。 这辈子,我要你血债血偿! 锐利如刀的冷眸骤然迸射出嗜血的寒光,白皙的手骤然揉碎了手中的纸,锋利的薄纸在虎口处划出一道血渍。 “啧。”冷冽低沉的嗓音透着一抹讥诮。 嗜血冷冽的凤眸直直盯准了前方来人,冷冽英俊的男人今日并未穿官服,而是一身低调的黑色锦袍。 她手腕一翻转,就被粗粝的大掌攥紧,紧接着,男人掏出一个极小的瓷瓶,随性地用牙咬盖,便欲给凤轻彤上药。 白皙的指尖本能地往回缩了缩,直眉厉目的男人眸光微抬:“干什么,怕本座毒死你?” “借你十个胆子。”凤轻彤不服输地把手往他怀里送了送,知道这厮是要上药,她警惕的双肩悄然松了松。 祁曜故作不知凤轻彤的防备,将白色粉末撒在虎口的血口上,血立刻不流了。 “哎,好东西。”凤轻彤抬手就从祁曜掌心将小瓷瓶抽走:“谢了。” “……”他有说要送吗? 祁曜没好气地瞪了凤轻彤一眼,本座大人大量,不同小女子计较。 凤轻彤没再关注手上的小口子,明眸斜睨祁曜,满是戏谑:“祁大人好生威风,据说要请左都御史宁大人去锦衣卫衙门喝茶?” 祁曜没急着回答,一双锐利的眼睛四下打量着,终于瞧见了窗台的花瓶里,插着一束丑丑的野花,正是他上次摘来的那束。 薄唇扬起淡淡的弧度,“唬他的。” 清冷的凤眸划过一抹笑意。 祁大人这一吓不要紧,恐怕短期内,宁大人都得绕路回家了。 因为锦衣卫衙门是回宁府的必经之路。 “为什么帮我?”凤轻彤一直很想问个明白,可祁曜从不答得清楚。 他五官锐利、眉宇冷厉,再加上浑身嗜血的杀意,仿佛通身都带着一股血腥味,掩盖了原本俊俏的五官。 尤其是祁曜穿上那如地狱修罗索命的飞鱼服,实在令人亲近不起来。 从第一次冒闯皇宫,到如今欺上瞒下。祁曜对她、对穆王府的善意来得莫名其妙。 “想帮。”祁曜无所谓地道。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想帮谁压根不需要理由。 凤轻彤明眸定定地望着祁曜,这个理由糊弄不了她。 心情大好的祁大人自来熟地坐到书房的椅子上,墨眸微瞥桌上的请帖,那是永庆侯福的。 冷眸紧缩,脸色悄然暗了下来。 “许卿阳入京了。” “哦。”凤轻彤双手抱臂,“是进京了。 前世,许卿阳为了躲避穆王府重丧,故意推迟了数日才公然“回”京。 实则去了京城著名的温柔乡厮混,只是不想回来面对凤轻彤罢了。 这两日,许卿阳应该已经和赵康狼狈为奸,在最有名的千金坊里“醉卧美人膝”了吧? 灵动的眸子微眯,若许卿阳还如前世那般退了亲,凤轻彤便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 若是许卿阳又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对不住,凤轻彤便要老账新账一起算了。 “你有未婚夫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凤轻彤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几许委屈的意味。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审视,许是祁曜自己也听出了两分怨妇的口气,他淡淡地道:“少抛头露面。” “……”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还不知道,原来祁大人有替官员监督未婚妻的职责。” “很快就不是了。”祁曜拎起桌上的白纸,上面白纸黑字清晰地写着“王府退亲”四个字。 从前面几次,祁曜就注意到了小女人的这个习惯。 “大姐退亲”一事解决,那张纸不见了;紧接着“神医白苏”,待那白神医在京城失去踪迹,纸上的字就换成了“天山雪莲”,想必坑完太子得到雪莲后,纸也被烧了。 这一次,是“王府退亲”,华仪郡主并未说亲,府中还有未婚夫的,只剩下凤轻彤。 小女人要跟永庆侯府的嫡次子退婚,祁曜便有夺得佳人芳心的机会了。 这般想着,祁曜的薄唇偷摸摸地抿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祁大人,你问得太多了。”凤轻彤的态度重新变得疏离淡然。 祁曜起身,知道自己该走了,他转过身好心提醒:“这些东西,最好少留着。” 让人看见不好。 野心勃勃的人,便是皇上最先要除掉的人。 “除了其他人,没人会擅闯女子闺房。”凤轻彤气得够呛,不想在祁曜面前输了阵势,冷哼一声。 “我跟他们不一样。”祁曜难得认真地辩解了一句,他看了一眼天色,便如同暗夜中的疾风一般,消失在女子的闺房中。 凤轻彤抿唇看着祁曜离开。 “这家伙,还没说有什么不一样呢。” 心底悄然冒出来的苗头被凤轻彤骤然掐死,她再度瞟了一眼桌上的请帖,冷哼一声。 午夜时分,凤轻彤刚眯了个恍惚,就看到一颗挂在纱帐外的脑袋,不住地晃啊晃。 “乖徒儿,来练功?” 凤轻彤的瞌睡立刻激醒了,“这就来。” 天青老人从房檐上下来,飞身落在院子里:“快些快些,别磨磨蹭蹭的。” 洗髓伐经也不是灵丹妙药,习武就得勤奋哪! 凤轻彤揉了揉脖颈,一边穿外裳一边小声嘟哝:“有武功了不起?” 一个两个的,都不走寻常路是吧? 第101章 虚情假意 深夜,大郡主凤淑彤院落内仍亮着孤灯一盏。 女子闺房中,大郡主的贴身侍女红袖正在为自家主子梳头。 “大小姐这些日子总是操持王府账目,当真辛苦。”红袖一边梳发,一边为主子按摩解乏。 大郡主凤淑彤舒服地闭上眼,低声说道:“三妹日夜操劳,我这点子辛苦,当不得什么。咱们府中进项变多,也多亏了三妹的脂粉铺子。” 为了能让穆王府夹缝之中求生存,三妹睡过几宿好觉? “只是可惜了。”想到今日那张请帖,大郡主凤淑彤轻叹一声:“王府要守孝,同永庆侯府的亲事,怕是艰难。” 永庆侯府世袭功勋,同穆王府渊源颇深。三妹凤轻彤与许卿阳乃是父母之命、早早就定下的娃娃亲。 这些年,两家因着姻亲关系,始终维系着往来。 前段时间穆王府重丧,永庆侯府还曾派人送呈哀思,虽没有亲自吊唁、也算尽了心力。 “前段时间许二公子被圣上派遣前往江南,督办河运之事。这好不容易回来了,邀三妹参加诗会,我看她态度冷淡得很。” 说到这里,大郡主凤淑彤侧过身看向红袖,“倒是那祁大人……” 三妹对他有些不同。 话说了一半,大郡主凤淑彤便止住了话匣子。 “罢了,三妹的事,她自是有主意的。” “砰!” “duang!” “咣当!” 巨大的响动从三妹凤轻彤的院子的方向传来,红袖担忧地道:“大小姐,可是三小姐又……” “不必理会。”三妹早就招呼过了,那天青老人夜半教授习武,发出什么声音都无需大惊小怪。 大郡主凤淑彤起身回床上:“安置了。” …… 凤轻彤院落。 房顶瓦片震动摔落在地,凤轻彤懊恼地飞身落地。 轻功跟上房揭瓦不同,要做到悄无声息才算小有所成。 凤轻彤练了一个晚上,气喘如牛、翻身落在房顶上的时候,那瓦片就跟不要钱似得砸了一地,当真是三脚猫的功夫,不堪大用。 距离“身轻如燕”,果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啊。 凤轻彤轻叹一声,见天青老人一脸幸灾乐祸,她闷闷不乐地道:“师父要不要吃完早膳再回去?” “要的要的!”老人家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得:“若能让玲珑丫头亲自下厨,便是极好了!” “成。”凤轻彤点头,臊眉耷眼地回了房间,摊成一个“大”字。 此刻,凤轻彤突然有些羡慕祁曜的身法,那厮青天白日追捕犯人,身手也跟个猫似得,堪称“武艺高强”。 少女翻身往里侧,小声嘟哝一句:“没事干想他作甚?!” 疲惫袭来,凤轻彤睡着了。 屋外,被晾着的天青老人一时间有些莫不着头脑。 说好找玲珑丫头给他做早膳的呢?咋还睡上了?! 老人家索性自给自足,踱着步子走到玲珑房门前,把那丫头给敲醒了。 距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玲珑迷瞪着眼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听天青老人嘴里轻声哼哼着“脸皮厚,能长寿”的陌生歌谣,一边看他负手而立在院子里打转转。 “师公,你要吃啥?” “师公”便是宝萝和玲珑对天青老人的尊称。 天青老人身份特殊、不便暴露,便叫了个不伦不类的称呼,自己人知晓便是。 “水晶肘子、酱香鸭,再来二两牛肉一盅好酒。嗯,差不多了。” “……”大清早吃这么油腻,合适吗? 玲珑认命地拖着胖嘟嘟的身子进了小厨房。 一个时辰后,凤轻彤自动醒来,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先打坐几个周天,精神头恢复后,这才走进院子,发现师父那老头儿已经走了。 “师父回去了?” “是,吃饱喝足送走的。”玲珑笑眯眯地道:“小姐放心。” 凤轻彤点了点头,招呼两个丫鬟去脂粉铺子。 石子街此刻已经热闹非凡,“包子、汤圆、小馄饨”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玲珑一双眼睛发出绿油油的贪婪信号,脚下越走越慢,这是想吃了。 宝萝嫌弃地道:“年纪不大,胃口不小。你今儿早晨才跟师公吃过早膳吧?” “那是一个时辰前……”玲珑永远不会因为自己的贪吃而有负罪感,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想去拿街边的肉包子。 前头突然落下一锭碎银子,正巧砸中了玲珑的手,她迷惑地顺着银子来的方向一瞧,就见自家小姐打了个哈欠,嘴里催促道:“快点。” 买完好赶紧去铺子里。 “哎!” 玲珑得意洋洋地瞟了一眼宝萝,仿佛在说“看吧主子都让我吃”,便打包了十来个拳头大小的肉包子捧在怀里,一路走一路吃。 到了“来盒脂粉”,玲珑怀里的肉包子就剩下三个了。 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宝萝忍不住往旁边让了让,嫌弃之色越发明显。 饱嗝都是一股肉包子味。 “来盒脂粉”这两日的生意果然如凤轻彤先前所言,清晨的来人越来越少,铺子里陌生的面孔却越来越多,“来盒脂粉”的名头倒是更响了。 金蝉和两个丫鬟忙活了片刻,铺子里就没人了。 凤轻彤坐在高凳上,双脚不老实地晃着,手里捧着玲珑剩下的肉包子,一口一口地吃,还间或问问金蝉要不要。 一股浓香的汤包肉香跟脂粉的味道巧妙地融合在一处,非但不刺鼻,反而香得更接地气了。 “多谢郡主,不吃。”金蝉怕一张嘴就是一股肉包子味,再把客人吓走了。 凤轻彤耸耸肩,继续吃。 “轻彤。”清越好听的嗓音透着温柔,一身白裳的清俊男子从门外进来,他望着捧着肉包子的少女,弯了弯嘴角。 捧肉包子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顿,漂亮的丹凤眼眨了眨,再看到许卿阳的脸,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 “我回来了。” 就在凤轻彤怔愣的片刻功夫,许卿阳已经默默走到她面前,二人隔着不高的柜面,他微微躬身,露出一个和煦如暖阳的笑容。 “轻彤可有想我?” “嗝……”凤轻彤毫不见外地打了个巨响的饱嗝,一股肉包子的油腻味道直扑许卿阳面门,代替了凤轻彤的回答。 许卿阳的脸瞬间绿了,他勉力维持着嘴角的笑容,硬生生地忍住了捂鼻子的动作。 金蝉偏过头,嘴角已经勾起淡淡的笑容。 装作擦桌子的宝萝和玲珑肩膀一耸一耸地偷乐,憋笑得脸都涨红了。 凤轻彤毫无所觉似得歪了歪头:“你猜?” “轻彤还是这般顽皮。” 许卿阳宠溺一笑,点了点桌子:“午后的诗会,你定要来才是。” 清俊的男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数日不见,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寒光,凤轻彤攥紧了包子,连油汁顺着手腕滑落都一无所觉。 就是这副样子。 前世,许卿阳就是这副温柔缱绻的样子,哄得她走上“满门抄斩”的覆灭之路! 他怎么敢?! 第102章 邀你作诗 “再看吧。” 少女的神色突然冷淡下来,看得许卿阳一怔。 他露出一抹笑容,装成很体贴凤轻彤的模样:“是我的不是,明知道你最不喜作诗。若觉得乏味,不去也好。” 锐利的凤眸染上几分不耐,她挥挥手:“知道了。” 说完,她竟再没看许卿阳一眼,扭头就掀开帘子去了后院。 “哎,”许卿阳还有话说,见凤轻彤走得干脆,只能将一腔衷肠化作宠溺一笑,转身离去。 出了“来盒脂粉”的门,许卿阳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朝着空中嫌弃地挥了挥衣袖,仿佛要赶走什么臭味似得。 “伪君子。”金蝉利索地吐出三个字,为许卿阳定了性,便兀自对账去了。 回到后院的凤轻彤十分困倦,再加上昨夜练习轻功好一番折腾,倚靠在躺椅上就睡着了。 “咔嚓咔嚓咔嚓……” 像老鼠一样偷偷嗑瓜子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吵吵得人头疼。 五感敏锐的凤轻彤实在被搅得睡不着了,无奈地睁开眼,“玲珑,你少吃些瓜子。” “小姐。”门外跑进来一个胖嘟嘟的丫鬟,她无辜地冲着凤轻彤眨眨眼,手里的瓜子皮都没来得及扔。 “你唤奴婢?” 感情不是在后院吃的啊?凤轻彤哑然无语片刻。 “……没事,别嗑瓜子了。” 玲珑猜到恐怕是自己把怕小姐给吵醒了,内疚地抓了抓头发,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 “小姐,那待会儿的诗会你还去吗?” “什么诗会?”凤轻彤一怔,抬头一看日头,都过了午时了。 她这一觉睡得真够沉的。 脑海里骤然划过一道什么,稍纵即逝,却快得并未抓住。 凤轻彤想起来了。 前世,许卿阳回京后也办了这么个诗会,因凤轻彤重孝在身,心情不佳,便没有前往。 也正是这个诗会上,许卿阳同文华殿大学士的庶长女吴芯月看对了眼,没过多久,便想方设法逼迫穆王府退亲。 渣男贱女的初相遇,不去看看热闹怎么行? 即使要退婚,凤轻彤也要让穆王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讨伐许卿阳。 前世的忍气吞声、故作大度?不存在的。 凤眸满是冷峭:“身为永庆侯府嫡次子的未婚妻。未婚夫归来,总得去瞧一瞧的。” 说着,凤轻彤瞟了一眼身上的素白衣裳,着实丧气了些,淡淡地吩咐玲珑:“去取套衣裳来。” 参加诗会,总不好穿得太过素淡。 玲珑是个机灵丫头,回去后就准备了全套的头面及衣裳,整整齐齐地端来“来盒脂粉”给自家小姐换上。 凤轻彤破天荒地留了个高髻,发髻中间除了一根固定发丝的羊脂白玉簪,别无他物。 一身羽蓝色的白燕纷月骑装将少女笔挺如松的身段衬托得越发婀娜,露出一小节素白的小臂,当真是英姿飒爽。 望着镜中的自己,凤轻彤拿起月白色丝绸罩衣穿在外间,正好遮住藕臂,看上去更有了几分翩然出尘。 “哇,小姐就算不施粉黛也很好看。” 凤轻彤的丹凤眼偏于艳丽,不点而红的朱唇衬出几分中性的明朗。直眉刚毅、性子倔强烈性,此刻穿上淡蓝色的骑装,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飒。 “对了,二姐去不去?” “二小姐在小憩……”玲珑迟疑了下,她出来的时候,二小姐还没醒呢。 “回府,把二姐喊起来,陪我一同前往诗会。” “……”玲珑瞪圆了眼睛。那奴婢刚才来回跑这一趟是做什么?减肥吗! 凤轻彤不会作诗,二姐凤熙彤也没好到哪去。 可是,为“来盒脂粉”宣扬美名的事,不能因为许卿阳那个渣男,放过赚钱的机会。 一听说有诗会玩耍,憋屈了好些日子的二姐凤熙彤自然欢欢喜喜地应了。 然后,凤轻彤衣着整齐地站在二姐的院子里,等待二姐凤熙彤梳妆了半刻钟,才一起上了穆王府的马车。 “曲水流觞”是一所雅致的别院,开设在京城较为幽静的南面。 因了开设别院的幕后老板是五皇子凤玚,这所别院对外租赁后,也成了五皇子交友之所。 久而久之,不少京中勋贵便会来到“曲水流觞”吟诗作对,也传出过不少“才子佳人”的佳话。 凤朝国讲究男女大防,饶是光天化日、曲水流觞作诗,男子和女子之间也是在一桥之隔的地方对坐而立。 既能清楚地听到两侧吟诗作对、也不妨碍附庸风雅之人弹琴赋曲。 若有一时兴起的才子佳人想私会片刻,在附近敞亮的凉亭互诉几句衷肠,发乎情而止于礼。 穆王府的两位郡主抵达诗会时,女席这边已经快坐满了。 上次铩羽而归、目光含恨的六公主凤倾城、户部尚书千金周诗雅、礼部尚书千金罗玉清、左都御史之女宁丹晴,皆在其列。 见到凤轻彤一行来了,众人款款起身行礼:“见过华仪郡主、安平郡主。” “诸位平身。”娇美的二姐凤熙彤最喜出风头,笑眯眯地包揽了叫起的礼数,挽着凤轻彤的手,缓缓地坐到六公主一旁。 六公主见到穆王府一对儿姐妹花,压根没有起身的意思,倨傲地轻扬下巴,只当没看到。 凤轻彤和二姐凤熙彤从不热脸贴六公主的冷屁股,也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落了座。 六公主见二人态度竟如此倨傲,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漂亮倾城的脸子便是一沉。 上次的事情还没机会算账,今次倒是个极好的机会! 六公主凤倾城悄然抿唇,眼底划过一道狠毒的光芒。 “两位郡主怎得姗姗来迟,让民女好等。” 宁丹晴性情活泼开朗,笑着打趣:“上次的脂粉可都用完了,郡主姐姐可愿给民女续些?” “我们家脂粉乃是一等一的好货,不是那么好续的。”二郡主凤熙彤轻瞥一眼六公主,偏那个家伙不识货,还想陷害“来盒脂粉。” “自然自然,民女攒够银子了!”宁丹晴很配合地揪着帕子:“就怕没货。” “给你留着。”凤轻彤轻描淡写地道:“不是事儿。” “安平郡主偏心。”另外一个略有些眼生的世家女子也笑着插话:“民女也极需脂粉呢!” “都来,全有。”凤轻彤是做主的,听得二郡主凤熙彤一阵嫉妒。 死丫头对她都没那么大方! 女席说笑调侃着,男席那处,已经有几个世家子弟开始吟诗作对。偶有良句传来,也算趣味十足。 而今天诗会的主角许卿阳,正坐在中央,如众星捧月一般,谦逊地与身侧之人说着什么,他清俊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如春风拂面一般舒爽。 第103章 牛粪 永庆侯府中有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剩下三庶子、两庶女。平日里庶子庶女甚少在外抛头露面,一直伏低做小,翻不出侯夫人的手掌心。 永庆侯世子许卿渊年长嫡次子许卿阳四岁,早早就接管了家族事务,已然独当一面。 许卿阳也是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年纪轻轻、文采出众,皇帝十分偏爱许卿阳的才名,又觉他性子温润,有君子风范。 但皇帝担心许卿阳性子太过绵软,便令他调去工部历练,接触河运实务,想来也是以后打算委以重任的。 这不,许卿阳才把江南水利修坝的差事办完了,回京后就立刻被提拔为从四品工部员外郎。 满朝官员,能以许卿阳这般年轻担任从四品官员的,可谓前途无量。在许卿阳之前,有这等晋升速度的,还只有那杀神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祁大人。 仿佛感受到了凤轻彤的视线,许卿阳突然朝着对岸看过来,正好跟漂亮的丹凤眼对上。 许卿阳蓦然露出温柔小意的笑容,凤轻彤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位披着衣冠楚楚、温润如玉外衣的男子,是多么自私凉薄。 经一世还不长记性,凤轻彤就白死了。 “许大人文采出众,本殿下不能及!”五皇子凤玚朗笑一声,甘拜下风地拱了拱手,再不比了。 “是五殿下承让了。”许卿阳收回目光,也客气地拱拱手。 他气质温润如玉、直眉俊挺,栗色的眉眼总是带着几分笑意,言谈之间颇有如沐春风之感。 “你现在是天子骄子,无需过谦。有本事的人,总会为父皇重用的。许大人前途无量。” 五皇子凤玚洒脱大气,此刻夸奖起许卿阳来也毫不吝啬溢美之词,拉拢之意尤甚。 许卿阳苦笑一声,工部人事复杂、差事难干,饶是从四品员外郎听起来风光无限,也是个奔波劳碌命。 除非有大机遇,否则入仕工部,就是个面子光、里子苦的官帽子了。 许卿阳本就有一副不错的皮囊,又惯是会用表面功夫的,此刻对面男席一片宾主尽欢,也没冷落了女席这处。 男席那传颂的许卿阳新诗,也顺便传抄了一份给女席。 几个官家女子捧着许卿阳的诗,其中一位女子用些许倾慕的口吻念出来,让一首咏景的诗都变得旖旎起来。 “许公子不愧才名,这首诗写得真好!” “一株小小的荷花,竟让他写出了少女的娇美之感,当真厉害。” “可惜了……”其中一个少女突然轻叹一声,瞟了一眼凤轻彤。 这般好的男儿,竟然要迎娶安平郡主那个草包当正妻。 “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了凤轻彤这坨牛粪上。” 突然,六公主凤倾城说出了众人的心声,美貌的脸上全是倨傲挑衅。 “觉得可惜,你收了?”凤轻彤斜睨六公主凤倾城一眼,浑然不在意自己讨论的,乃是今日诗会的主角。 凤熙彤双眼一亮,三妹开始搞事情了,上啊!好好搓搓六公主那厮的锐气! “你,你浑说什么呢?”六公主凤倾城怒道:“不知廉耻。” “惦记别人家的未婚夫,你知廉耻。”凤轻彤本是贪玩的性子,可今日她不感冒的人都在,实在兴趣缺缺,压根没有同六公主凤倾城斗嘴的意思。 一句秒杀。 凤轻彤懒洋洋地依靠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剥瓜子。 不过片刻,她面前就堆了小山高的瓜子仁儿。 “你!你竟然如此羞辱本宫?”六公主凤倾城一看到凤轻彤不屑一顾的样子,就止不住地撺火,压根忘记了是她先想激怒凤轻彤的。 “你跟许公子男未婚女未嫁,惦记一下也谈不上不知廉耻。”凤轻彤微扬凤眸,也挑衅地回了一句:“撑死就是个不自量力。” 言下之意是,六公主凤倾城还配不上许卿阳呢。 六公主凤倾城蓦然站起来:“本宫除非瞎了眼,不然怎会看上许卿阳?!一个小小的世家子弟,区区从四品官员……” 说到一半,六公主凤倾城突然顿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男席女席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望着出言不逊的六公主凤倾城。 本次诗会的主人翁许卿阳饶是温润大度,此刻嘴角的微笑也僵着,淡淡地道:“委屈六公主赏光了。” “本宫不是那个意思,许大人莫要误会……” 六公主凤倾城一脸懊恼,她怎得只顾着跟凤轻彤斗嘴,忘记了现在是个什么场合。 漂亮的脸蛋已然扭在一起,不知该如何给许卿阳台阶下。 当然,主要是给自己台阶下。 “算了算了,女儿家争锋斗嘴,许二公子别放在心上。” 浓眉大眼的乔俊朗笑着搂住许卿阳的肩膀,“走走,咱们再喝一杯,赋诗一首。” 乔俊朗乃是刑部尚书独子,身份贵重,就算没有官位在身,也是许卿阳第一要拉拢的对象。 刑部尚书独子的面子,无论如何都得给。 “也好。乔公子请。”许卿阳微微一笑,重新变成了温润无双贵公子,请乔公子和五皇子殿下饮茶。 六公主一看是乔公子替她说话,娇羞着脸低下了头,心道凤轻彤真真该死。 还不知道乔公子会如何想她。 六公主凤倾城越想越气愤,一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凤轻彤,眉眼都是不甘心。 这个死丫头,竟然让她当众出丑! 凤轻彤就跟没看着似得,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屑,淡淡地吩咐:“玲珑,吃了吧。” 玲珑早就盯准了小姐面前“小山”一般多的瓜子仁,已经暗暗吞了好几口口水,大脸都快贴到小姐的茶几上了。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玲珑嘴上客气地道:“小姐这般赏赐,奴婢实在不好意思……咕叽咕叽,咕叽咕叽。” 瓜子仁儿一把都进了玲珑的嘴里,一旁的宝萝十分嫌弃,冷不丁地道:“慢点吃。” 她又没跟玲珑抢。 没出息样儿。 任由丫鬟胡闹,凤轻彤再度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不客气地打了个哈欠。 太困了。 “这就没了?” 等着看好戏的二姐凤熙彤见六公主就这般鸣金收兵,而她家厉害的三妹对诗会兴趣缺缺,正在打瞌睡,一脸愤愤地道: “我离开一会儿。” 凤轻彤挥挥手:“去吧。别招惹六公主啊,小心她一怒之下给你推茅坑里,就不美了。” 二姐凤熙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要把“如厕”说得这般直白吗! 第104章 挑衅声望 二姐凤熙彤离席,凤轻彤仍旧趴在桌子上,强自忍耐着周围吵杂的声音。 洗髓伐经之后五感敏锐,凤轻彤还在适应生活中的一切都被放大的感官。 每当内心烦躁郁郁的时候,凤轻彤就一度怀疑,像祁曜这样的顶尖高手,那嗜血好杀,会不会因为身边的人太吵了? 凤熙彤去而复返,坐回石凳上,神色颇佳地拿起一张纸,认真地看着纸上的诗词,仿佛方才的郁闷悉数不见了一般。 “这个公子的诗写得不错啊!”凤熙彤念念有词地邀三妹共赏,凤轻彤却一句都没听进去。 二姐真的好吵。 “乔俊朗……噗,感情刑部尚书家的公子,居然叫乔俊朗。三妹,你说是不是尚书大人太期盼儿子模样俊朗,才会如此起名的?” “噗,”凤轻彤险些被自家二姐给逗乐了,她坐直了身子,“难道叫‘俊朗’便会真的俊朗吗?” “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 一个清脆如百灵鸟的笑声插入两位姐妹的对话里,小姑娘一身浅黄色的裙衫,像一只漂亮的黄鹂鸟。 “华仪郡主和安平郡主所言不虚,我爹娘还真是怕我同哥哥长得模样太丑,便给我兄妹二人一个起名‘俊朗’,一个起名‘佳人’的。” 说话的乃是刑部尚书家的千金,乔佳人。 小姑娘一双漂亮灵动的大眼睛眨了眨:“别说,长大以后,我同哥哥还真的是越长越好看了!” “噗,哪有自己夸自己好看的,不知羞。”二姐凤熙彤笑得花枝乱颤,漂亮的杏眸弯成了月牙。 “民女是不及华仪郡主娇贵美艳,但也算清秀佳人吧?”乔佳人非但不羞,还紧着又夸了自己一句,天真烂漫的模样,把周遭几家千金都逗笑了。 “乔家妹妹当真有趣。” 户部尚书千金周诗雅掩唇微笑,将一碟子点心放到乔佳人面前:“快吃些点心,堵住你那抹了蜜的小嘴儿!” “多谢周家姐姐!不过……我兄长写诗真的不错!华仪郡主有眼光!” 临了,乔佳人还顺带着夸了自家兄长一波。 凤轻彤无奈摇头,刑部尚书那严肃老头儿,是怎么教出这般灵动可人的女儿来的? 想想父王为人端方敦肃,不也教出自己这般顽劣不堪的女儿了?凤轻彤不再执着这个问题,听着身旁这些姑娘们七嘴八舌地笑闹。 气氛一派愉悦,偏有那煞风景的人讥笑一声,激将道:“华仪郡主既然如此喜欢乔公子的诗词,不妨应和一首,岂不雅致?” 说话的,就是方才憋屈了半晌的六公主凤倾城。 竟敢肖想刑部尚书家的公子,谁给二郡主凤熙彤的脸? 六公主凤倾城眼角下意识地瞧向对面,能隐隐地在人群中看到那个笑得开怀爽朗的英俊男儿,乔俊朗。 也是方才为她开口解围的人。 六公主凤倾城心仪乔俊朗已久,看到男子灿烂的笑容,就仿佛看到了生命最绚烂的尽头。 她不允许,也不同意二郡主凤熙彤对乔公子有一丝一毫的觊觎! 此言一出,女席这处蓦然安静了一瞬。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看来,六公主凤倾城跟前世一样,早就对刑部尚书家的乔公子生了心思。 可笑她前世迟钝,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这一点,生生地祸害了二姐的后半辈子幸福。 前排身份贵重的几名贵女,全都沉默下来,后排传来小小声的质疑讨论:“华仪郡主作诗?” “我怎么听说穆王府的几位郡主,都不大会作诗的?” 女席这边还没人说话,男席那边听到的人已经开始起哄,“华仪郡主,作一首诗吧!” “华仪郡主肯同乔某应和一首,当是荣幸。”主角儿乔俊朗跟故意似得,望着女席这处的二郡主凤熙彤,眼底都是笑意。 二郡主甩了他一巴掌,还骂他“登徒子”的事,乔俊朗午夜梦回、久久难忘啊! “你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罗玉清想说句公道话,一旁的周诗雅偷偷拽住罗家妹妹的衣袖,冲她浅浅摇头。 郡主和公主之间打擂,她们能不参与,还是别参与的好,省得殃及池鱼。 何况…… 周诗雅的美眸悄然落在安平郡主的身上。 这位凤三郡主可是个惹不起的主儿,六公主对上她,哪有胜算可言? 世人皆知,穆王府的几个女儿家,除了华淑郡主琴棋书画尚有几分美名,华仪郡主爱美、安平郡主偷鸡摸狗的本事极佳,倒都不大会吟诗作对呢。 二姐凤熙彤被架在这里,漂亮的杏眸愤愤地瞪向乔俊朗,“是他。”那个登徒子。 “谁?”凤轻彤漂亮的丹凤眼眨了眨,看向男席。 二姐说的是谁? 所有人都等着看穆王府和二姐凤熙彤的笑话,二姐凤熙彤望着没事找事、挑衅得意的六公主凤倾城,气得嘟了嘟嘴。 六公主凤倾城今日特意梳妆打扮过,那姿容亮丽的模样比以往更胜一筹。 二人一个是公主,美得盛气凌人;一个是郡主,娇艳如初开牡丹;两相互瞪的时候,在姿容上还真较不出个高下来。 凤轻彤突然探出头,英气艳丽的容颜挡住了两个女子互瞪的视线。 “三妹,你看她!”二姐凤熙彤鼓了鼓腮帮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真讨嫌! 她最不耐烦作诗了! 凤轻彤安抚地拍了拍二姐凤熙彤的手。 “既然六皇姐这么喜欢作诗,不如先来一首,给我二姐做个榜样。”凤轻彤懒洋洋地开口,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峙。 “哼,就凭她?”六公主凤倾城神态十分倨傲,她早就有备而来,诗都是现成的! “既然六皇姐应战,咱们就得做点赌注,否则光品诗也没意思。”凤轻彤斜睨六公主凤倾城一眼:“六皇姐不会不敢吧?” 又是这招激将法! 六公主凤倾城立刻识破凤轻彤的招数,可是…… 美眸悄然瞟了一眼对席的乔俊朗。 乔公子正一脸期待地看向这边呢! 她不能输。 六公主凤倾城轻扬下巴:“有何不敢?” “好。若是谁输了,便掉下这曲水流觞,痛痛快快洗个凉水澡。”凤轻彤口出惊人之语,轻声道:“六皇姐,怎么样?” 六公主凤倾城和二姐凤熙彤脸色同时一白! 六公主凤倾城是怕输了以后弄湿衣裳,在乔公子面前可就全无体统可言了。 可二姐凤熙彤的想法却简单得很,她怕妆容花了就不美了。 “什么馊主意!”二姐凤熙彤愤愤地道:“我不干!” 第105章 对赌 秉承着“二郡主凤熙彤不要的,六公主凤倾城就一定要”的原则,六公主凤倾城立刻扬起下巴:“赌就赌!” “仲春寒气重,若是下水,万一染上风寒就不好了吧?” 户部尚书千金周诗雅略一犹豫,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六公主和郡主三思啊!” “落水就不说了,浑身湿透也太……太羞人了。”礼部尚书家的罗玉清说出来都觉得羞耻,好歹都是大家闺秀,对面可还有男席呢! 一闻此言,六公主凤倾城眼底立刻划过一抹狡黠,是啊! 若是二郡主凤熙彤作诗不如她、还落水弄湿了衣裳,岂不是贻笑大方、一辈子都没法抬起头做人了? “哼,丢人的是旁人,断不会是本公主。” 六公主凤倾城对自己的诗词十分有信心,娇艳的唇瓣微扬,看向一旁愤愤的二郡主凤熙彤:“华仪郡主不会不敢吧?” 女席这边的动静已然惊动了男席,东道主许卿阳温柔宠溺的目光落在凤轻彤身上: “轻彤莫要开玩笑,仲春露寒水深,你等又都是女儿家,怎能跳入这浅池中?” 谁落下去,都会名节不保啊! 凤轻彤跟没听到一般,拉着自家二姐咬耳朵: “二姐,你可要想好,事关你的美貌和尊严。斗诗要让六皇姐占了上风,你以后可就再没法给我的铺子宣传了,因为人丑还没文化。” 凤轻彤最清楚二姐凤熙彤的软肋,三两句话就让二姐势要为尊严,哦不,美貌而战。 “比就比!” 二姐凤熙彤轻拍石桌,站了起来,杏眸挑衅地扬起:“你若是输了,不仅要去洗个冷水澡,也不许再用‘来盒脂粉’的东西!” “本宫稀罕么?”六公主凤倾城一想到自己两千多两银子都便宜了凤轻彤,恨不能拆了“来盒脂粉”,去什么去?! “废话少说,开始吧。” 凤轻彤艳丽夺目的凤眸轻瞥一眼玲珑,玲珑立刻乖觉地指着曲水流觞中的荷花:“六公主和二郡主都那般欣赏乔公子的诗,不如两位以荷‘月’为题,赋诗一首。” 二姐凤熙彤低头沉吟作诗,那头,早就已经准备好诗词的六公主凤倾城丝毫不慌,优雅地轻啜一口茶水,等着看二郡主凤熙彤出丑。 男席上,许卿阳的目光再度落在凤轻彤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丫头没有之前那般粘着自己了。 上一次相会,是许卿阳要出发去江南的时候。 凤轻彤依依不舍地拽着许卿阳的衣袖,眼底满是倾慕之情,却因面皮薄、倔强地抿着朱唇,什么都没说,还是红了眼眶。 那双伶俐漂亮的丹凤眼,耀眼夺目。 得到的都不值得珍惜。 若非凤轻彤是许卿阳的未婚妻子,他必须得耐着性子哄宠几句。否则,他当真对此女生不出半点好感。 粗鄙胡闹、嚣张顽劣。从不知适可而止。 凤轻彤临走前调皮地揪断了许卿阳的随身玉佩,说等他回来再还。 许卿阳强忍着厌烦答应了。 曾经一腔热情、顽劣别扭的少女,在看向许卿阳的时候,眼底没有丝毫往日情谊,更多得是不耐烦的应付疏离时,许卿阳心底竟生出两分失落之感。 若非二人自小一起长大,许卿阳像熟悉自己一般熟悉凤轻彤,险些以为凤轻彤换了个人。 凤轻彤本是在观察着沉吟的二姐和趾高气昂的六公主凤倾城,便感到一股挥之不去的灼热注视。 这一次,凤轻彤没有移开眼,凌厉的眉眼恶狠狠地瞪了许卿阳一眼,把那厮瞪得一怔。 乔俊朗和五皇子凤玚都作壁上观,总觉得二郡主凤熙彤输定了。 “好了吗?”六公主凤倾城打了个哈欠,淡淡地道:“本宫等得都困倦了。” 二郡主凤熙彤头都没抬,兀自写下四行绝句,轻嗤一声,交给了三妹凤轻彤。 凤轻彤接过一看,满意点头。 “豆蔻。”六公主凤倾城立刻招呼宫女,将她早就准备好的咏月诗当众念了出来。 “月梳人诉觞……”豆蔻清脆的声音响起,岸两边的人都能听得清楚,这首七言作得不错,确实可圈可点。 “想不到六公主竟有如此大才,这诗写得妙极!” “三言两语,便将离人互诉衷肠之景一一道来,确实有些意思。” 几个世家公子看见誊抄的诗词,面上都露出赞赏之色。 六公主性子张扬跋扈,架不住身份尊贵、容貌出众,很有些看中她姿容地位的世家公子,少不得逮住机会吹捧一二。 二姐凤熙彤闻言轻嗤一声,丝毫不将六公主凤倾城的诗放在眼里。 “二郡主如此自信,难道写得诗比六公主更好?”乔俊朗伸手,请二郡主凤熙彤将诗词送到男席。 “好与不好,你比一比便知。”二郡主凤熙彤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知道这位登徒子,便是她方才夸奖的乔俊朗,二郡主凤熙彤悄然红了耳根。 凤轻彤看得稀奇,盯着二姐看了好一会儿,又瞧了瞧对面一脸挑衅却双眼放光的乔俊朗,下意识地轻抚着下巴。 有意思,二姐好像和乔公子暗生情愫了? 穆王府没有着丫鬟念诗,直接誊抄了送往男席。 方才还叫嚣着二郡主凤熙彤肯定会输的乔俊朗,在看到二郡主的绝句之后,沉默地闭上了嘴。 他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娇美无双的少女,将手里的纸递给了五皇子殿下,“乔某以为,二郡主的诗更好。” “哦?那本殿下得瞅瞅二堂妹的诗词!”五皇子凤玚也略显吃惊地接过,这一品,跟自家六皇妹高下立现。 凤轻彤朱唇微抿,眼底讽刺更甚。 世人皆以为穆王府的三个姐妹,只有大姐凤淑彤琴棋书画皆通,实则不然。 三个姐妹里,大姐求稳,各样皆不出挑;二姐是个琴棋书画皆通的,可太爱美了,让她作诗,倒不如多打扮两个时辰来得舒心。 凤轻彤么,对比作诗,她更愿意去后院捉麻雀。 二姐现场作诗,本就比提前准备诗词的六公主高出一筹,若诗词也比六公主上佳,只怕今日六公主这脸,要被二姐打肿了。 今儿这水,六公主风倾城是下定了。 双手抱臂的素裳少女脑海里已然闪过几个计策,断不能让六公主这水白落下才是。 锐利狡黠的丹凤眼在对岸的伪君子许卿阳身上、略显激动的乔俊朗身上打了个转,脑海里已然有了主意。 第106章 架着救美 “不可能!” 六公主凤倾城的目光不自觉地瞄向对面的男席,嘴上不服输:“她的诗怎会比本宫作得好?” 对面的许卿阳眼底划过一抹讥讽,淡淡地道:“六公主稍安勿躁,对比一下便知。 比就比,谁怕谁? 六公主凤倾城断不想在心上人面前露怯,倨傲地轻扬下巴,使唤贴身宫女: “青梅,你念念。” 青梅哪敢不从,拿起二郡主的诗词,便朗朗念起来: “边关人似月……” 凤熙彤虽然不喜欢作诗,可不代表作不出来。她写的这首“咏月”诗,不写情意绵绵、共诉离殇;而是保家卫国、戍边战场的离人思乡。 战士们虽然惦记家人,却为了百姓能跟家人厮守,选择了戍卫边关。 这一份心怀天下的大义,就远远高出“男女之间”的小情小爱。 “妙!”同样是诗,乔俊朗更喜欢凤熙彤的诗作,他这一夸赞,就连许卿阳都忍不住跟着点头。 “乔兄所言不错。许某亦觉得华仪郡主诗作大气、胸怀大义,当得好诗!” 方才言之凿凿讥讽自己的六公主凤倾城,才学不过如此。 心底记恨着六公主的羞辱,许卿阳面上笑得更加如沐春风,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扎心:“六公主该愿赌服输才是。” 他别的本事没有,补刀的能耐倒是一流。 凤轻彤淡淡地瞟了一眼许卿阳,该她前世眼瞎,没认清这厮伪君子的真面目。 想不到,当骈弃内心的主观情感、细心观察,许卿阳的表面功夫,也不若她记忆里得那般天衣无缝。 许卿阳一开口,所有人的口风都变了,夸赞二郡主凤熙彤的诗作上佳,有磅礴大气之感。 二郡主凤熙彤洋洋得意地冲着六公主挑挑眉,那明艳动人的容貌更显夺目娇美。 她娇气地揉着手腕,轻哼一声:“没见过世面,只会些风花雪月,肤浅不肤浅?” 凤轻彤心下好笑,她还就喜欢二姐这般作妖。看看,六公主凤倾城的脸都气绿了。 六公主气得攥紧了拳头,恨不能撕烂穆王府这对儿姐妹花的得意嘴脸! 二郡主凤熙彤竟然得了乔公子的夸奖!方才乔公子都不曾这般夸奖爱自己的诗。 嫉妒、羞恼悉数涌上心头,可六公主在凤轻彤手底下吃过亏,她勉力沉住气,手心被漂亮的豆蔻指甲掐出一个个月牙来。 “本宫技不如人,华仪的诗作确实更好。”说出这番话后,六公主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那娇媚无双的容貌也跟着扭曲狰狞。 “那你还等什么?”凤轻彤一身素裳,双手抱臂站起,“方才赌约,六皇姐,需要我给你重复一遍吗?” 这个贱人,居然真的要她下水! 六公主凤倾城危险地眯起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乔公子轻咳一声: “安平郡主,咱们就得饶人处且饶人……” 谁知,他话音没落,就见凤轻彤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拽过六公主凤倾城的裙领口,抬手就把人丢入了曲水流觞的池子里! “啊!” 六公主凤倾城尖叫一声,脚下不稳,在水里愣是摔了个透凉,浑身的衣裳、发鬓,全都湿透了! “凤轻彤!你要死吗?本宫要赐死你!” 六公主凤倾城一边像个落水狗刨水,嘴里还止不住骂骂咧咧,看得诸位千金又好笑、又不敢笑。 尤其是礼部尚书家的小姐罗玉清、刑部尚书家的独女乔佳人,为了淑女形象,憋得小脸通红。 “哎!轻彤,你真真胡闹!”许卿阳万万没想到,凤轻彤嚣张跋扈到了这个地步,敢当众把六公主丢进水池子里! “许公子,方才不是你说的愿赌服输吗?”玲珑无辜地眨眨眼,“我家小姐照你说的做,有错吗?” 许卿阳温润的脸更加扭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还愣着做什么?救人啊!”乔俊朗乃是刑部尚书之子,最是在意人命。 何况落水的是当朝六公主。真出了纰漏,大家都躲不掉。 “赶紧救人!”五皇子凤玚一边喊,一边讪讪地往后退,好死不死地踩中乔俊朗的脚。 二人互相瞪视一眼,乔俊朗问道:“五殿下,你的皇妹,你不救?” 五皇子凤玚干巴巴地道:“本殿下不会凫水。” “……” 乔俊朗脱掉外裳,准备亲自上阵。一旁今日诗会的东道主许卿阳眼底划过一道精光,“乔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人命要紧,还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 凤轻彤一看是乔俊朗要救人,可不能让这厮得逞,她瞟了一眼已经走到对岸的宝萝,微微点头。 眼看着乔俊朗就要跳入水中捞六公主,岂料不知谁踩中了他的衣摆,愣是在原地一滑一摔,狠狠地栽了个跟头。 “咯咯咯……”二姐凤熙彤不合时机地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登徒子摔了个狗吃屎,太可乐了。 乔俊朗一头一脸的泥,愤愤地抬起眼,就撞入华仪郡主凤熙彤漂亮的杏眸中,连发怒的话都忘记说了。 宝萝颇为机灵,踩中乔俊朗即走,一个小姑娘穿在众多看热闹的男儿中间穿梭,愣是没让人注意到她。 小姑娘身形灵活地走到另外一边,手上一用力,便将隔岸观火的许卿阳一把搡入水池中! 许卿阳猝不及防,险些一个踉跄也摔成了六公主的姿势。他脚下踩稳当了,才发现这水池不过及腰,六公主哪里需要人救! “许大人,你也会水?” 趴在岸边还没爬起来的乔俊朗一怔,一张嘴的功夫,愣是将本不打算救人的许卿阳给架在当场。 五皇子凤玚反应更快,“许大人,有劳了!” “英雄救美,人间佳话啊!” “哈哈哈,许大人不愧风流才名!” …… 许卿阳黑沉着脸,第一次感到这起子读书人太烦人了。 舌头太快了。 他蓦然一瞥,瞧见了岸上一双戏谑冷淡的丹凤眼,正锐利淡然地瞟着曲水流觞的池子。 那冷淡的眼神不过转瞬,就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凤轻彤火上浇油地催促:“许大人,再耽搁六公主可就断气了。” “你才断气了!凤轻彤你竟然咒本宫!” 趴在池子里的六公主凤倾城一脸羞恼。 “啊,你没死啊。那干嘛不自己站起来,矫情不矫情。”凤轻彤极尽气人之能事。 这话也提醒了在场所有人:池子的水只到许卿阳腰腹,根本淹不死人。 就是会丢死人。 六公主凤倾城气得鼻子都歪了。 她不是不想站起来,而是裙子太长挂缠在了池子附近的礁石上,硬是扣住了她,她根本站不起来! 第107章 欢喜冤家 “许大人,你还愣着做什么?”六公主凤倾城不想将这般丢人的处境说出来,只好伸出素手,示意许卿阳帮忙。 六公主羞辱在前、使唤在后,许卿阳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他伸出手的瞬间,脑海里突然划过一道精光。 也许……他摆脱工部的大机遇来了。 许卿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抓住六公主手腕的时候,脚下一滑,竟直直摔进了六公主凤倾城的怀中。 岸上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凤轻彤心下暗自感慨,许卿阳可真够不要脸的啊! 方才那一滑,他绝对是故意的。 她让宝萝把许卿阳推进池子里,未尝没存着让许卿阳原形毕露的心思,只是没想到许卿阳自己戏更足,假摔。 佩服佩服。 “对不起六公主,你没事吧?”许卿阳一脸狼狈,好不容易站稳,总算将浑身湿漉漉的六公主凤倾城给带出池子。 六公主的两个贴身宫女豆蔻和青梅立刻为主子披上披风,六公主凤倾城妆容不保,衣裳紧贴着身形曲线,又羞又丢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转身便走。 “六皇姐,你要是用了‘来盒脂粉’的东西,断然不会花了妆容的。” 凤轻彤不忘给自家的脂粉做做宣传,只见前头的少女走得更快,嘴上还不忘放狠话:“你给本宫等着!” 耸耸肩,凤轻彤浑然忘记了自己是挑事头子,明眸看向二姐凤熙彤:“你看,幸好落水的不是你。” “那是自然,本郡主怎么可能输给六公主那个没见过世面的!” 二姐凤熙彤一捧就上天,越发洋洋自得了。 男席那处,许卿阳也在小厮的带领下去换了干净清爽的衣裳。 今日的诗会,以六公主全面溃败、许卿阳彻底湿身落下帷幕。 官家女子皆知安平郡主胆大包天、行事嚣张跋扈。百闻不如一见,众女子不敢言,都乖觉地陆续过桥,准备归家。 许卿阳在桥边送客,脸上仍旧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方才落水砸公主的狼狈浑不存在。 “太畅快了!三妹,你现在力气好大啊!”二姐凤熙彤一边拉着凤轻彤的胳膊说笑,姐妹二人一边结伴过桥。 “啊!”突然,前方一袭碧色裙衫的少女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从桥头栽下。 凤轻彤眉眼一紧,脚步紧挪,就看许卿阳一把揽住了少女的腰肢,将人从危险之境拉了回来。 便是这一扶一放,许卿阳极尽谦逊君子之能事,没有丝毫逾矩行为,等那位小姐站稳了身形,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得救了,仍一脸惊慌。 “吴大小姐,当心。”许卿阳露出一抹和煦温柔的笑容,让吴小姐立刻红了脸。 “多谢许大人相救。”吴小姐草草行了个礼,便羞涩地低着头走了。 这一番小插曲,被桥上前后之人看了个分明。 不知道的,还当是许卿阳行事谦谦君子。 知道那厮尿性的,比如凤轻彤,早就看出许卿阳打什么主意了。 许卿阳野心勃勃,早在这个时候就开始替自己的未来筹谋了。 “那是谁家的小姐?”二姐凤熙彤好奇地道。她对于姿容不如自己的女子,都有些脸盲。 “吴大学士的嫡亲孙女,吴芯月。” 大学士只是五品官,却参与掌管奉陈规诲、点检题奏、票拟批答,乃是真正的天子近臣,俗称内阁大学士。 文华阁大学士同其他大学士不同,他不仅是天子近臣、票拟批答,还奉旨教导太子。 既是太子恩师,未来太子继位,定会礼遇吴大学士,富贵荣华不在话下。 搭上吴家,就等于变相上了未来储君的船。 许卿阳今日救了六公主不算,还给吴大小姐留下了谦逊君子的形象,明显是给自己上了双重保险哪。 凤轻彤沉吟着,忽觉二姐凤熙彤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她好奇地摸了摸脸颊:“咋了,我脸没洗干净?” “三妹,你为什么没反应。” 二姐凤熙彤漂亮的杏眸眨了眨,看了看前头的许卿阳,又诧异地瞧了瞧凤轻彤: “永庆侯府早就跟你定亲了。现在他当着你的面儿向旁的女子献殷勤,你不难过?” 要是换成以前,恐怕三妹会冲上去生撕了那个女子! 难过? 锐利无双的丹凤眼透着几分讥诮。 前世凤轻彤难过了,为了这份难过,赔上了整个穆王府数条人命! “二姐,你问大姐难过吗?” “凭啥难过?为周子林那个废物,根本不值!”二姐凤熙彤说完,立刻反应过来,她望着自家三妹,恍然点头。 没错,为了渣男,根本不值。 “华仪郡主、安平郡主慢走。” 迎着许卿阳的假笑,二姐凤熙彤冷哼一声,压根没搭理许卿阳,便越过他去了桥下。 凤轻彤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许卿阳低声道:“轻彤,你今日可捅了大篓子了。” 男子一脸无奈,嘴角仍是宠溺的笑意:“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直到现在,许卿阳都不知道是谁推他下水,误打误撞地合了他的心意。 “那不是正合你意?” 男子嘴角的微笑一僵,凤轻彤冷眉微挑,立刻向二姐方向夺步而去,再没给许卿阳开口的机会。 二郡主凤熙彤横眉冷对,正跟一个男子在门口争吵。 “是你这个登徒子!” 被二姐称呼为“登徒子”的,便是被六公主一直惦记着的刑部尚书公子,乔俊朗。 “什么登徒子?”凤轻彤凤眸微眯,乔俊朗敢对二姐动手动脚、图谋不轨? “你这个女人怎么不识好人心?是你要摔倒了,本公子好心好意地扶了你一下!” 乔俊朗浓眉大眼、模样俊逸,还真没个登徒子的面相。此刻他被二姐凤熙彤不管不顾地指控,羞得涨红了脸,愤愤地反驳。 “谁要你假好心?要不是你撞本郡主,本郡主会摔倒?”凤熙彤双手叉腰,杏眸瞪得溜圆,奶凶奶凶的样子,娇憨动人。 “大老爷们儿还去逛脂粉铺子,丢人!” “……嗯,听起来很有故事的样子。” 凤轻彤明眸戏谑,突然有些好奇,前世尚了公主的乔俊朗,是不是对二姐生出好感来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看到二郡主凤熙彤的诗很好、想来化干戈为玉帛的乔俊朗。 他彻底怒了。 “岂有此理!我是陪我娘和我妹妹去买脂粉好不好,你这个蛮不讲理的娇小姐!” “哼,爱买脂粉占人便宜的娘娘腔!”二郡主凤熙彤换了个称呼继续怼人。 “你才娘娘腔!” “本姑娘本来就是女的,自然是娘娘腔。” “……” 穆王府的人动嘴皮子似乎越发厉害,乔俊朗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说不过华仪郡主! 凤轻彤两只手已经堵住了耳朵,歪着头听两个人斗嘴。 两人分明争得面红耳赤,扭头就笑出了声,跟不会腻似得,你一言我一语,斗得不亦乐乎。 二姐和乔俊朗这般,难道叫做……欢喜冤家? 第108章 不找你 二人争执片刻,不知又说了什么,二姐凤熙彤突然双颊一红,甩着帕子夺步离开。 站在原地的乔公子怅然若失地收回目光,黯然地回了自己的马车。 锐利清冷的凤眸好奇地瞟了一眼乔公子的背影,也随着二姐上了马车。 “乔公子刚才说什么了?”凤轻彤还不死心,追问道。 “他邀我去赏花……”二姐凤熙彤越说声音越小,这一次,耳根也悄然红了:“谁要同他赏花。” “噗,”凤轻彤轻咳一声掩饰,“赏赏花也无妨。” 若二姐有本事将六公主凤倾城的心上人抢来,那凤轻彤必是要摇旗呐喊、为自家姐姐助威的。 “你是故意没让乔公子下水救六公主的?”二姐凤熙彤也不是傻子,见三妹这个态度,便知她方才的行事都是有意为之。 “自然。六公主就等着乔公子救呢,我凭什么让六公主如愿。” 许卿阳不是存着攀附权贵的心思吗,六公主就是很好的选择。 “玲珑,回去之后,咱们助许卿阳一臂之力,让大家把今日诗会上的事散出去,尤其是落水那一段,好好渲染渲染,最好能逼许卿阳和六公主就范。” 二人一个贱、一个装,凑成一对儿,刚好。 前世,凤轻彤视为挚友的六公主凤倾城为了不去和亲、顺利嫁给心上人乔俊朗,利用她接近二姐,游说狗皇帝下旨册封为公主远去和亲。 当时,凤轻彤一颗心都挂在许卿阳身上,天真地以为只要二姐被册封为公主,穆王府的身份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她和许卿阳便能依照约定履行婚约。 她甚至都没有问过二姐是否已有心上人。 为了凤轻彤,二姐远嫁,最后不堪受辱,惨死在和亲的路上。 而六公主凤倾城,则好好地跟心爱的人相知相守。 凭什么? 凭什么六公主凤倾城的幸福,是以牺牲二姐的终生幸福为代价? 前世种种袭上心头,凤轻彤冷肃的小脸一沉,锐利的凤眸如同染上冰霜。 二姐凤熙彤本来还想说些闲话,见三妹脸色骤然难看,她也不敢招惹,只好沉默地坐着,偶尔偷瞟一眼三妹的脸色。 三妹这是咋了,方才还好好的呢。“吁……”突然,马车蓦然停下,驾车的九叔隔着帘子问道:“两位郡主,许公子来了。” “不速之客……”玲珑胖嘟嘟地扭了扭身子,转过身问道:“小姐,我去打发了他?” “不用。”凤轻彤倒是想看看,许卿阳有什么花招。 掀开帘子,黄昏的柔光打在前方和煦温暖的男子身上,他仍旧是一袭清爽的白衣,见到凤轻彤的刹那,露出温暖的笑容。 那一瞬间,饶是二姐凤熙彤都不得不感慨一句“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可惜了,凤轻彤不吃这一套。 凤眸微挑,干脆将帘子放下,阻隔了马车内和马车外的两个世界。 凤轻彤隔着帘子淡淡问道:“许大人有事?” “轻彤……”许卿阳靠得近了些,“可方便下马车叙话片刻?” “不方便。”明眸强自压下眼底的嫌恶,淡淡地道:“许大人,你我并未成婚,见穆王府马车,合该行礼才是。” 马车外传来男子哑然失笑的声音:“这些日子冷落了你,我向你赔罪可好?” 许卿阳还当凤轻彤是在耍小孩子脾气。二人都已经定亲,何必拘束俗礼? “礼不可废,私下见面,还是不要称呼过于亲密为好,许大人。”凤轻彤眉目如刀,话语之间皆是冷淡疏离,竟是再无当初半分小意温柔。 马车外的许卿阳的脸色变了又变,但良好的涵养又让他反驳不得,只得恭敬行礼:“见过安平郡主。” “许大人平身。”这一次,凤轻彤的称呼更加疏远,俨然有划清界限的意思。 男子突然笑开了:“又跟我调皮是不是?是,我知晓这一次不曾给你传信儿,实在是公务繁忙,轻彤莫要生……” “许大人,”凤轻彤眉目的讥诮之色更甚,突然掀开帘子,锐利沉敛的丹凤眼压根没有多余的情谊。 凤轻彤露脸,让许卿阳眼底一喜。这小丫头,装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要露出真面目来了。 “你这样装,不累吗?”凤轻彤话音一落,许卿阳嘴角的笑容龟裂开来,生生地顿在原地。 “咳咳。”突然,阴冷低沉的轻咳声透着几分肃杀之气,那漠然冷冽的视线直直削向许卿阳面门。 许卿阳一怔,怎的是他? 来人乃是当朝正二品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 男子一身官服、手持绣春刀,冷冽剑眉肃杀锐利,如墨深谭的星眸,正死死地盯着许卿阳,那冷厉的目光如同看一个死人,不生丝毫波澜。 凤轻彤顺手将帘子重新撂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直觉告诉她,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莅临,绝不是为了找许卿阳。 “在干什么?”叙旧?叙情? 祁曜发现,他心里涌上的这两种可能,他一个都不想看到。 星辰寒眸越发冷了,盯得许卿阳浑身起鸡皮疙瘩。 两个男子,一个浑身玄色飞鱼服、一个白衣如骄阳,一冷一热、一冰一火,带着天然的敌意,悄然对峙着。 “见过祁大人。”许卿阳率先躬身行礼。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祁曜乃正二品高官,高出从四品的许卿阳数阶。 他跟祁曜只打过几回照面。朝中百官,只有这位杀神同许卿阳年纪相仿。 可二人从未有过任何交集。不,应该说,祁曜从未卖过许卿阳一丢丢面子。 天子近臣到此,许卿阳理所当然地以为,祁曜是为了自己这位圣上新宠而来的。 “不知祁大人寻下官……”“有何要事”还没出口,许卿阳就见祁曜直直地越过他,站到了穆王府马车的面前,正好占了方才许卿阳的位置。 “不找你。” 许卿阳再度哑然。 “安平郡主,圣上有请。”嗜血肃杀的气息悄然袭来。 三伏天里,许卿阳竟然觉得有些凉意,嘴角温煦的笑容都快支撑不住了。 祁大人亲自前来,只是为了请安平郡主,而非堂堂从四品官员。 这是许卿阳今生为数不多的奇耻大辱。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黑青。 二姐凤熙彤一听又要入宫,吓得拽住了三妹的胳膊。 凤轻彤弯了弯凤眸,用口型道:“假的。” 在二姐惊疑不定的眼神里,素裳少女轻快地跃下马车。 宝萝即刻跟着往外钻,势要保护自家小姐,岂料被玲珑胖嘟嘟的身子堵了个正着。 “小姐没让你跟着,别上去当蜡烛。亮不亮?” 宝萝懵了一下,“……啥蜡烛?” “反正不准去,去了就露馅儿了。”玲珑小小声地道:“祁大人假传圣旨呢!” 第109章 生命不息,传闻不止 假传圣旨?宝萝瞪圆了眼睛。 行吧,跟小姐打交道之后,祁大人的胆子都跟着大了不少。 凤轻彤下了马车,双手负立,仿佛跟祁曜第一次见面一般,神色淡淡地道: “劳烦祁大人带路。” 二人默契地全程无视许卿阳,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缓缓走远。 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巷中,许卿阳才想起来,他甚至没来得及问祁大人,皇上为什么要突然提审凤轻彤? “回府。”二郡主凤熙彤也不想背着自家妹妹跟许卿阳搭话,一声令下,九叔即刻驾车离去。 马蹄扬起淡淡的尘沙,糊了许卿阳一脸。 …… 祁曜在前头带路,凤轻彤随性地跟在后面。她脚步轻快,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不知道祁曜准备引她去何处。 祁曜敏锐地感到凤轻彤习武后气息已有变化,他突然转身,手握成拳,直直对准凤轻彤的面门呼啸而去。 猝不及防之下,少女本能弯腰勾身,险险躲过,还来不及欣喜自己连日来的进步,未出鞘的绣春刀刀柄已经直指心口。 “毫无进步。”祁曜墨眸划过一抹戏谑,立刻收刀。 小女人这些日子的训练,尚未成气候啊。 一股骤然而上的憋屈感窜上头顶,明眸锐利不屈地盯着祁曜,心神一动。 “皇帝让你来杀我?”漂亮的丹凤眼盛满讥诮:“怪不得祁大人嫌我的三脚猫功夫不够看。” 祁曜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你在转移话题。” 学艺不精就说学艺不精,说什么打打杀杀的。 凤轻彤却有些懊恼,这厮竟然嘲笑他! 凤眸里的冷冽疏离更甚,她没好气地反唇相讥:“关你屁事。” “不关本座的事,难道关那许卿阳的事?” 就在凤轻彤还没摸准祁曜的来意时,此人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已经负气拂袖离开。 凌厉的丹凤眼眨了眨,祁曜究竟是来干嘛的? “刚才那话,怎么醋味这么重……”凤轻彤被祁曜撂在了街边,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不管怎么样,好歹甩掉了许卿阳那个黏糊的家伙,可以回府了。 等少女快步离去后,去而复返的祁曜隐匿气息,悄然跟随着凤轻彤往穆王府走。 直到望着凤轻彤平安进了穆王府的门,祁曜才默默离开。 永庆侯府,书房。 “河道的差事最是棘手,此次圣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奖你,还特意越级提拔。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年过不惑的永庆侯爷许攸满意地捋了捋胡子,看向嫡次子的目光十分温和。 同老二许卿阳相比,老大许卿渊聪慧有余、圆滑不足。许卿阳能这么快就得到圣上和百官的赏识,实属不易。 许卿阳眼底划过一抹得意,恭敬行礼:“当不得父亲的夸奖,都是父亲大人教导有方,儿子才能活学活用。儿子初入仕,尚有诸多不足之处,还要多同父亲大人学习。” “哈哈,你这孩子,还是如此谦逊。” 父子二人互相夸奖恭维,一派父慈子孝的和谐场面,说了好一通话,这才落座。 “在家中怎得还如此拘礼?” 侯夫人颜姗笑着推门而入,“老爷,要入暑了,妾身准备了一些绿豆甜汤,给你和阳儿去去暑热。” “有劳夫人。”夫妻和睦、儿子争气,许攸越发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捋胡子的速度都变快了。 “多谢母亲。” 许卿阳笑着接过甜汤,低声道:“数日不见,母亲姿容越发倾城貌美,儿子见了都险些不敢认了。” “你这孩子,偏就嘴甜!”侯夫人颜姗笑得花枝乱颤,招呼儿子坐下用汤。 “今日诗会如何?”用了些汤水,永庆侯许攸便问到了正题:“听说五皇子殿下也在场?” “是,今日儿子虽不曾作诗,不过朝中勋贵子弟对儿子态度越发客套,五皇子亦有招揽之意。不知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还是那位的意思。” 许卿阳轻轻指了指头顶,暗示当朝天子。 众所周知,五皇子投在太子门下,连带着皇差都越做越顺当,隐隐有被圣上重用之势。 这本就是一种讯号:天子尚无易储之心。 “若能结交太子殿下,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别看永庆侯府是多年世袭罔替的侯位,实则三代以内已然颓势尽显。 尤其是传到永庆侯许攸这一代,他个人能力一般,在皇上面前也不算招眼,又跟穆王府有旧,没连带着倒霉已经算是不错了,还能指望出头? 现在两个嫡子都大了,行事越发有分寸,反而得了皇上的青眼,永庆侯府能不能起势,端看这两个孩子了。 主要,还是看老二许卿阳。 不过片刻,永庆侯许攸的脑海里已然浮现出未来太子登基、永庆侯府或得从龙之功,颇受重用的未来。 “只是那穆王府……”侯夫人颜姗叹息一声,“阳儿,你今日可见到安平郡主,同她说及退婚的事了吗?” 许卿阳故作黯然地低下了头,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曾经波光潋滟的艳丽少女,今日一反常态的冷淡。 还有蓦然出现、召见凤轻彤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 桩桩件件,都透着古怪。 “儿子见到了。只是穆王府逢遭大难,三郡主正是伤心之际,就算要退亲,如今也不是什么好时机。还望娘亲多宽限些日子,让儿子徐徐图之。” 侯夫人颜姗心疼地拍了拍儿子的手,“也罢,就依你!” 她这个儿子啊,就是太过心善了些! 蒙混过母亲那一关,许卿阳便回去歇了。 次日一早上朝路上,许卿阳走过街巷,便看到百姓对着他指指点点。 “故意的吧?” “肯定是故意的!” “世代功勋的家族,最怕的便是三代没落。永庆侯府想攀附穆王府不成,还打算尚公主啊!” “野心勃勃呐……” 许卿阳被人指指点点,耳中灌了几句话,忍不住心头一诧。 是兄长许卿渊要尚公主吗?昨日也不曾听父亲和母亲告知啊。 想到他昨日使得花招,许卿阳眼底划过一抹暗芒。 若兄长尚公主,还真是便宜了他! 到了上朝的时辰,许卿阳谦逊地与身侧同僚的几位大人打过招呼,便乖觉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上朝。 “皇上驾到!” 百官行礼叩首,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却不曾叫起,一双龙目死死地盯准了许卿阳所在之处。 龙威摄人,就连许卿阳周边的官员都感受到了一股不善的目光。 许卿阳心下一沉,悄然抬起头,正对上皇上锐利的凝视,惊得他浑身一颤。 第110章 老爹背锅 “许爱卿昨日英雄救美,被百姓传为佳话,连朕都惊动了!” 皇帝的口吻不像是“惊动”,更像是“惊悚”,一副“自家的白菜被外来的猪给拱了”的惊悚。 许卿阳没想到自己同六公主肌肤相亲之事传得如此之快,已然惊动了圣驾。 他还以为至少得等上三四天,这个消息才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微臣宴请六公主参加诗会,若公主有任何闪失,微臣难辞其咎。” “那就能占朕女儿的便宜了?” 皇帝质问的口吻喜怒难辨,反而让陪着许大人同跪的百官都有些不满。 占了人六公主的便宜,就赶紧道歉啊! 可人许大人怎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偏不认错。 “人命关天。在微臣眼中,不论是公主还是百姓落水,微臣都会拼命相救,以换得对方生机。” 许卿阳说着,躬身再度叩首:“臣,无悔。” “哈哈哈哈!” 皇帝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龙威一散,换上几分愉悦的轻快:“爱卿风光霁月、有君子之风,倒是朕小人之心了。平身吧。” 许卿阳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嘴角噙笑:“多谢皇上宽厚。” 百官起身,皇帝还没有放过这个话题:“我凤朝国乃礼仪之邦,既然肌肤相亲,总得有个交代。许爱卿难道不想提亲吗?” “这……” 许卿阳苦涩一笑:“微臣同穆王府安平郡主已有婚约,若因救人便推翻旧约,不免为人诟病。” “只是婚约,又尚未成婚,算不得违约。”皇帝金口玉言,竟是当堂推却了许卿阳和凤轻彤的婚事。 这是明晃晃地抢女婿了。 “爱卿以为如何?” 许卿阳硬着头皮,“男婚女嫁,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微臣恕难从命。” 他虽然拒绝了皇帝,却在暗示此事必须得交由父母做主,立刻将一口天锅甩到了永庆侯爷许攸的头上。 问题是,永庆侯爷许攸不知道昨日诗会的细节啊!皇上所谓的“肌肤之亲”又亲到了什么程度。 若是应下,会不会显得无耻;若是不应,万一二人过于亲昵,那不是显得无耻,而是真无耻了。 这可太难了。 万没想到会被自家儿子坑的永庆侯许攸轻咳一声,在所有人或惊讶、或不齿的眼神里,无奈地吐出一句:“君臣父子,君在上。微臣但凭皇上做主。” 许卿阳诧异地看向父亲,“父亲?” 没想到父亲竟然答应得如此痛快,他还以为父亲起码会挣扎一二,装装样子。 这“背信弃义”的天锅,倒是实实在在甩到了父亲的头上。 “怎么,朕的女儿配不上你许卿阳不成?!” 皇帝知道消息的时候,先有丢了颜面的羞恼,紧接着便生出挽尊抢女婿的心思。 这许卿阳素有“君子”之名,差事也办得不错,倒是个尚公主的好料子。 凤朝国没有驸马不许入仕的规矩,以后尚公主了也能入朝为官;再加上是抢凤轻彤的未婚夫婿,打脸了穆王府,何乐不为? “并非如此!六公主倾城之姿,乃是微臣不配。若……若公主愿意,微臣领命便是。” 许卿阳得了便宜还卖乖,叩首认栽。 皇帝再度朗笑起来,对自己当成了月老十分满意。 许卿阳惺惺作态,在座的皇子、百官都不是傻子。 礼部尚书罗正冷哼一声,还当许卿阳真有读书人的傲骨,想不到只是个甩锅给老爹的伪君子。 一旁的太子和五皇子等人,望着许卿阳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凤轻彤是讨嫌了些,可许卿阳这一波操作猛如虎,愣是将穆王府和凤轻彤的颜面踩在地上来回摩擦,实在过分了些。 不就是想尚驸马吗?!直说能死吗? 诸位皇子嘴上不说,心中也隐隐有些鄙夷许卿阳的小人行径。 接下来,便轮到永庆侯府动脑子,该如何跟穆王府撇清关系了。 穆王府。 巳时刚过,口脂已经用完了的二郡主凤熙彤娇娇柔柔地走到三妹的院子里。 一进院门,晶亮的杏眸就看到,胖嘟嘟的玲珑正在偷摸地往袖子里藏东西,站在门侧的宝萝眼观鼻鼻观心,任由玲珑折腾。 “玲珑,你又在偷藏点心了?”二郡主凤熙彤轻喝一声,胖嘟嘟的丫鬟浑身一僵,讪讪笑道: “见过二小姐。” “三妹呢,还没起身?”二郡主凤熙彤好奇地向门边探去,立刻被玲珑胖嘟嘟的身形挡住了视线。 “是啊,为了保护穆王府,三小姐殚精竭虑,熬到卯时才回了卧房。二小姐便发发慈悲,让她多歇息一会儿吧。” 玲珑说得一板一眼、情真意切,愣把二郡主凤熙彤给忽悠住了。 “……那行吧,待三妹醒来,你记得提醒她,我的口脂用完了,再给我几盒。”说着,娇美的二郡主凤熙彤扶着发鬓,婀娜款款地离开院子。 玲珑险险地松了口气,扭过头,险些撞上走出来的凤轻彤,胖身子险险错开,免得跟小姐撞在一处。 “二姐来了?” “是,二小姐说口脂用完了,让再送几盒过去。”玲珑关切地望着自家小姐:“小姐,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两个时辰前,小姐浑身跟散了架似得进了门,这会儿又生龙活虎了? 凤轻彤闻言眨眨眼,“下次二姐再要口脂,你就继续糊弄她。” 并非凤轻彤不想让二姐臭美,若二姐总是出手便是几盒的口脂,让其他小姐们知道了,不得来穆王府生撕了自己? 万一也有人伸手问凤轻彤要,凤轻彤给是不给,以后铺子还赚不赚钱了? 凤轻彤伸了个懒腰,“走,咱们去看铺子。” “啊?”玲珑和宝萝睁大眼,小姐夜间去修习功夫,白日里还要在“来盒脂粉”里刷脸,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小姐,习武是好,但断不能急于求成啊,这样伤身的。”玲珑说着,便瞧了瞧柴火棒子似得宝萝。 她可不想主子瘦成宝萝那模样,一点儿都不美。 “许卿阳和六公主的消息散出去了,今儿总得出门听听热闹。” 凤轻彤冷嗤一声,她帮了许卿阳这么大的忙,万一许卿阳真尚了公主,不得回她一份大礼? “小姐想听热闹早说啊!奴婢早就给宋公公递了话,今天皇上就在大殿上问罪许大人了!” 玲珑的消息来源堪比任何情报机构,绘声绘色地将今日金銮殿上,许大人是如何装腔作势、最后顾全大局,同意迎娶六公主的事一一道来。 听闻许卿阳不想自己背锅,将此事推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让永庆侯爷背了黑锅,凤轻彤低声喃喃道: “低估了这厮的脸皮啊……” 许卿阳还能更不要脸一点么? 第111章 搅黄了 皇宫,六公主寝殿。 “咣当!” “啪!” 瓷瓶、茶盏砸碎的声音不绝于耳,期间还掺杂着六公主凤倾城娇滴滴的控诉:“本宫不嫁!” “公主,公主您别再砸了,再砸可就全都砸光了啊!” “公主息怒啊!” “啪!” 又是一个茶杯倒了霉。 “许卿阳凭什么尚公主?!本宫死也不嫁!” 身形略显佝偻的皇帝从前院进来,手搭在宋公公的胳膊上,还没到殿门前,就迎上一个砸得稀碎的茶盏。 原本意气风发、成功当了月老的皇帝脸色瞬间一沉,“怎么回事?” “参见皇上!” 留守在门边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吓得浑身发抖。贴身大宫女豆蔻和青梅也忙不迭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皇帝沉着脸走进去,哭得梨花带雨的六公主凤倾城见父皇来了,仿佛见到了靠山,再次泪如雨下。 “父皇!” 六公主凤倾城提着裙子冲到父皇的腿边,行叩拜大礼:“父皇,儿臣不想嫁给许大人!” “为何?”皇帝又惊讶又不解。 素日乖巧娇憨的女儿哭成了个泪人儿,拒绝了这样一门好亲事,莫不是糊涂了? “女儿,女儿不喜欢许大人。”六公主凤倾城脑子里百转千回,终于说出了一个根本不成理由的理由。 “哈哈哈哈,你这傻孩子。”皇帝笑着将小姑娘扶起来。天子对女儿的娇宠,与对太子等皇子的严苛截然不同。 “自古以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卿阳善行工部之事,又是个极有眼色的温润之人。婚后多相处,你自然会喜欢的。” 皇帝以为六丫头只是不愿嫁人,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 “哎呀,父皇,儿臣是真的不喜欢许大人。” 六公主凤倾城抿了抿唇,漂亮的眸子更加娇憨清澈:“他那天本可以直接拉起儿臣,却故意摔在儿臣身上,坊间传言又这么快就喧嚣而起,明显有人刻意煽风点火。许卿阳根本就是想攀附皇室权贵。” “男子有些野心,实属正常。”在皇帝眼里,这可不是什么缺点。 相反,他就喜欢野心勃勃之人。 有野心的人,才有弱点。 帝王权衡之术,便是要掌控人心。 “何况,许卿阳是穆王府的女婿,你抢来了,不是正好在几个表姐妹中间露脸了?”皇帝似笑非笑地撺掇六公主。 “谁总说要给穆王府点颜色瞧瞧的。” 这便是最大的颜色! “可是女儿,女儿……”六公主凤倾城知晓瞒不住了,小小地压低声音道:“女儿看中了刑部尚书家的乔公子……” 皇帝眼底划过一道暗芒,刑部尚书家的? 那位若是尚了公主,权柄太大,可不利于稳固皇权。 “儿臣看乔公子对二郡主凤熙彤也有些不同,若是让穆王府跟刑部尚书家结亲,岂不是坐看势大,于父皇大大地不利呢!” 六公主凤倾城最清楚父皇的底线在哪,不过三两句话,就挑起了父皇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刺。 “你倒是孝顺,知晓为朕考虑。”皇帝的脸色突然冷淡下来,方才的慈父嘴脸,都变成了对女子干预朝政的不满。 六公主心头一紧,赶紧跪在地上叩首道:“儿臣不懂什么朝堂之事,但最清楚父皇的心情。只要沾上穆王府,父皇就不开心。” 哭得红肿的漂亮眼睛带着些许晶莹,六公主凤倾城深谙撒娇之道,将手放在父皇的膝头:“儿臣不想让父皇不开心,才一直挑穆王府的刺。穆王府越想要什么,儿臣就越不想让他们得逞!” 这番孩子气的话,让皇帝再度沉默了下来。片刻后,皇帝神色再度变得温和:“你这丫头,就是比那几个臭小子招人疼。平身吧。” 知晓这一关算是过了,六公主凤倾城松了口气,怯生生地问道:“父皇,那儿臣还嫁许大人吗?” “哈哈哈,不嫁了!”皇帝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看看,把这么多好物件都给砸了,奢侈!” 笑着训斥六丫头,皇帝心底对这些物件根本不以为意。 他的女儿乃是金枝玉叶,何妨浪费点子珍宝? “有父皇在,儿臣要什么没有,才不稀罕这些呢!” 六公主凤倾城娇笑着搂住皇帝的胳膊:“多谢父皇!父皇最疼儿臣了!” 世间哪个男子经受得住女儿的吹捧夸奖,皇帝再度爆发出阵阵笑声。 挽着皇帝手臂的少女眼底划过一抹暗芒。 许卿阳,就凭你还想尚公主?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从六公主宫殿出来,皇帝忍不住松了口气,“得亏许爱卿没将话给说死,否则今日朕就难办了。” 金口玉言,怎能擅自更改? 皇帝主动撺掇两个孩子的亲事,结果反而被自家六丫头给拒了,这许卿阳当真没福气。 “六公主容貌倾城,就算是一国之君都嫁得,许大人确实弱气了些。”宋公公陪着笑脸哄主子开心:“此事都怪奴才,之前不该多嘴提这一茬儿,也生不出这般多的波折来。” “无妨。那许卿阳有心散布消息,就算你不说,也有旁人说。” 皇帝挥挥手,此事便罢了。 许卿阳被六公主拒婚的消息瞬间传入京城,早就等着看热闹的穆王府怎会消停,煽风点火必不可少。 凤轻彤悠哉地坐在“来盒脂粉”的柜面内,便听店内的女子说着许卿阳和六公主的“渊源”。 “白费了许大人又是诗会、又是英雄救美的。据说他朝堂之上还婉拒了呢!” “婉拒有什么用?皇上当时兴致勃勃,岂料是提挑子一头热,反倒是把许大人的君子美名给毁了。” “许大人这一手牌,落到六公主手里,被打了个稀烂!” “噗,听说六公主为了拒亲,很是哭闹了一场呢,摔了不少珍宝。” “皇家也不差那些子好物件,六公主骄奢惯了……” “嘘,噤声!” 几个内宅妇人说着说着,便从许卿阳和六公主的八卦,扯到了六公主都砸了什么宝贝,彻底歪了话题。 金蝉听闻是许公子的轶事,下意识地瞧了一眼郡主,见凤轻彤竟然一脸可惜,似乎很懊恼二人不曾结亲。 “郡主,你可还好?”是不是被刺激傻了。 那可是凤轻彤的未婚夫婿。 “不太好。”凤轻彤轻叹一声,“怎就让六公主给搅黄了。” 先是看轻了许卿阳厚脸皮的程度,又看轻了六公主凤倾城黏糊撒娇的手段。 他俩居然没成。 太可惜了。 “……你还盼着他们结亲?”金蝉莫不是听错了。 世人不都说凤三郡主颇为爱重永庆侯府的嫡次子许卿阳大人吗? “啊,可盼着了。”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道暗芒。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贱人配狗,天长地久。 第112章 随口一问 凤三郡主经常出没“来盒脂粉”已经成为常态,此刻金蝉将铺子里外早就安置得井井有条,物件整齐地摆放在台面上。 锐利的丹凤眼望着街巷,间或有人经过,偶尔笑着说道:“这尚公主的美差怕是要跑了……” “许大人这次没了尚公主的美事,跟穆王府恐怕也艰难了。” “唉,可怜了安平郡主,才失去了父母、又要出来讨生活,结果还摊上这般不靠谱的未婚夫婿。” “别说了,郡主在呢……” 五感敏锐的凤轻彤是都听着了,可她这会儿双眼放空、困意上涌,实在支撑不住,便倚靠着柜子打起小盹儿。 天青老人真不是普通师父,是变态级师父。 正睡得香,忽听重物落在桌子上的钝响,她蓦然警觉地抬起头,反而把柜边的二人看得一怔。 “吵醒郡主了?”金蝉歉然一笑,“要劳烦宝萝姑娘去送个货物。” 这一睁眼就再没了睡意,凤轻彤索性伸个懒腰坐直了身子,示意宝萝去办。 “东西是送给谁的?”她随口问道,朝玲珑伸出手,玲珑乖巧地从袖笼里掏出两块点心、一捧瓜子。 “千金坊的神秘姑娘,明姝。”金蝉也不避讳,将剩下的货物摆放整齐,看着街巷偶尔有人瞧过来,随即匆匆离去,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千金坊?” 凤轻彤心头一动,这次是彻底没了困意,把点心塞进口中:“千金坊的明姝,怎么不亲自前来采买口脂胭脂?” 她们店里可以试用的,有了适合自己的颜色再买,岂不是更好? “之前来过一次,被一位夫人认出来给轰出去了,说是不愿与风尘女子共选脂粉。为了不给铺子惹麻烦,打那之后,明姝姑娘都是遣人来取。” 金蝉口气淡淡,脸上却带着几分讥诮:“若真自恃身份,用宫廷御用岂不是更好?” 偏就那些半吊子的货,没得装逼不成反被嘲。 凤轻彤饶有兴趣地托着下巴,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金蝉,竟然会为风尘女子打抱不平。 真有意思。 “怎么,你见过明姝的真面目,被她的美貌折服了?”凤轻彤调侃道。 “不曾,她始终白纱示人。”老实人说话一丝不苟,倒是散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只是明姝姑娘高洁大义、体贴入微,有几分佩服。” 锐利的丹凤眼微垂,凤轻彤轻轻颔首。金蝉评价明姝的性情,十分到位。 这位明姝小姐,倒是跟前世一模一样。 明姝小姐是千金坊的头牌,从没有恩客见过她的真容。 据传,明姝曾是清白的官家女子,全家获罪后才明珠蒙尘,入了千金坊。为了留存家中些许颜面,只有跟明姝一夜春宵的良人,才能在当夜得见她的美貌。 可事实是,明姝迄今为止还是个淸倌儿。 为的就是抬高姑娘们的身价,好赚取更多的银子,千金坊当真准备了不少类似“明姝小姐”这种噱头。 千金坊虽是官坊,本质还是将女子视作赚钱的工具待价而沽,着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前世,明姝亦是京城淸倌儿里的一角儿,因容貌成迷,颇受公子哥的追捧。就连许卿阳都曾一掷千金,只为同佳人会面。 千金坊达官贵人齐聚,一个小小的许卿阳实在不够看。他被身份更为尊贵的龙子龙孙五皇子凤玚压了一头,错失了跟佳人照面的机会。 只不过,凤轻彤却是少有几位见过明姝真容的人。 想起此事,凤轻彤都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前世为了许卿阳,她着实做过不少蠢事。闯入明姝的卧房便是其中一件。 许卿阳视明姝为知己,为得见佳人真容一掷千金。可他却从没对未过门的未婚妻这般上心,凤轻彤如何忍得? 她性子刚烈,又是个不吃亏的主儿,深夜同宝萝闯入千金坊,本想去寻明姝说理,不许明姝再勾引自己的未来夫婿。 岂料明姝却说那许二公子并非良配,希望凤轻彤三思后行。 凤轻彤哪里听得进去,只仗着身份大闹了千金坊一场,最后还是被许卿阳好言好语劝回去的。 如今想来,真真愚不可及。 再见明姝的时候,这位曾劝阻过她的女子,已经被人从大皇子府抬出来,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当时,凤轻彤还有些戚戚然,这般受人追捧的女子,死得如此无声无息。 据说,当夜大皇子御赐,这明姝便是刺客…… 等一下! 脑海里仿佛有一条清晰的线索闪过,漂亮的丹凤眼骤然明亮起来。 “她买了多少口脂胭脂?”凤轻彤突然开口问道。 “百两银子,怎么了?”郡主神色有异,金蝉敏锐地察觉到了:“我只给她便宜了些零头。” 真是满脑子生意经。 凤轻彤无奈一笑,她走到墙侧看了一眼日子,心头俨然有数了。 “明姝姑娘平均多久遣人来取一次货?” “十日左右。”说完金蝉也觉得不对劲儿了。 饶是极为注重容貌的官家女眷,这些胭脂口脂也能用上月余左右了。 为何明姝小姐用得那般快? 金蝉不知不觉间,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因为她送了人。”凤眸微眯,白皙的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 今日这随口一问,收获可大了。 凤轻彤招呼一声便兀自离去,留下店里金蝉和玲珑大眼瞪小眼。 “郡主什么意思?” “奴婢不知。”玲珑抓了抓头发,随即双眼放光地盯着桌子上小姐没吃完的点心。 “金小姐,奴婢能吃吗?” “吃吧。”金蝉无奈地摇摇头。 凤轻彤插小道赶上宝萝,在距离千金坊一条街的位置与小丫鬟碰上了。 “小姐?” 宝萝四下环顾几眼,见凤轻彤确实是一个人跟上来的,好奇地道:“您追奴婢做什么,可是有事要吩咐?” “没吩咐,我跟你一起去。”凤轻彤浑不在意的模样,险些让宝萝有一种她们不是去千金坊,而是去菜市场的错觉。 宝萝顿在原地,原本以为小姐已经从良当个正经主子,不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居然又要逛青楼! “走啊?”见宝萝还待在原地,凤轻彤出声催促道。 宝萝看了一眼千金坊,罢了!小姐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没做过,一个小小的千金坊,进就进了罢! 第113章 头牌明姝 主仆二人进了院子,老鸨月娘见凤轻彤来了,神色顿时一僵。 这小煞星可不是省油的灯,前番多少次女扮男装踢过千金坊的场子。 来者不善啊! “奴家见过安平郡主。” 主仆二人刚一踏进千金坊,就被月娘拦在门口,一脸皮笑肉不笑:“郡主大驾光临,奴家有失远迎。” 嘴上说着客套话,月娘的态度十分坚定:不速之客,还请自便。 别以为大大方方地换上女装,这千金坊就是能随意进出的地方了。 “多日不见,月娘风采依旧。”凤轻彤明眸微扬,似笑非笑地瞟着月娘,揣着明白装糊涂。 月娘仍旧一步不让:“奴家这千金坊乃是招待男客的,郡主千金之躯,还是莫要进去、污了贵足才是。” 宝萝伸手揪住了月娘的衣服领子,将人提到了一边去。 不能让这老女人挡了自家主子的道儿。 小姐想逛哪就逛哪儿。 锐利的丹凤眼轻嗤微扬,凤轻彤大喇喇地双手负立,进了千金坊。 “来人……” 月娘正喊到一半,空中伸出一双消瘦的手,宝萝一脸嫌弃地朝月娘大敞的衣服领子里塞了一张银票。 不知道的,还当那银票不是塞进衣服领子,而是塞进了月娘的嘴巴里,让这贪财的女人愣是再没喊出一个字来。 “我家郡主现在在做脂粉生意,今日乃是前来给明姝姑娘送定制好的脂粉。老板娘行个方便。” 宝萝不擅长说好话,硬邦邦地说完,还嫌弃地瞪了一眼月娘的大衣服领子。 衣领这么大,塞银票的时候纠结死了,寻不着个好地儿。 “原来是寻明姝姑娘的呀……” 月娘眼珠子一转,快速将银票揣入袖中,笑眯眯地道:“郡主殿下早说嘛!来,这边请,这边请!” 早说?早说恐怕也是一脸防贼的表情吧。 凤轻彤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当年恶名在外,现在想洗白可难了。 “明姝啊,安平郡主来看你啦!” 月娘一边说,一边朝着自家姑娘挤眉弄眼,让自家姑娘小心应对。 这位小霸王,恐怕是冲着永庆侯府的那位来的! 众所周知,明姝姑娘在京城之中备受推崇,跟许卿阳更是互相引为知己,只谈诗词、不谈风月。 好巧不巧的是,许大人才被六公主拒婚,就来千金坊跟明姝对弈到夜深。 安平郡主收拾不了六公主,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淸倌儿吗?! 屋内的少女仿佛没看到月娘的暗示,她微微欠身,从屋内走出来。 明姝姑娘身形婀娜,眉间花钿精致漂亮,那双明目生辉的桃花眼更是勾人得紧。 偏生容貌被白纱遮去大半,只隐隐能看到个轮廓,令人生出无限遐想。 明姝姑娘一身素白长裙,倒是同素衣孝服的凤轻彤装扮相似。 二人视线在空中相撞,风情如水的桃花眼和清冷锐利的丹凤眼皆是一怔。 凤轻彤怔住,是因为她第一次这般认真地观察明姝姑娘,竟是个清透雅致的女子。 明姝姑娘吃惊,乃是因为凤三郡主并非气势汹汹而来,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澄澈见底,令人难辨喜怒。 “妈妈放心,郡主当是来给女儿送口脂的。”明姝郡主瞧见宝萝手中捧着“来盒脂粉”特有的锦袋,微微一笑,给月娘宽心。 月娘略显忐忑地瞟了一眼凤轻彤,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到底是郡主之尊,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你忍过一时风平浪静。” “明姝省得。” 月娘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明姝恭敬地邀请凤轻彤入房喝茶。 坐在茶几边,凤轻彤瞧了一眼兀自去泡茶的明姝,锐利的凤眸悄然打量着房间。 前世她被嫉妒冲昏了头,来到明姝的房间也只顾着算账,压根没注意到房内摆设。 如今看来,明姝姑娘的屋子娟秀端庄,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倒真不似夜夜恩客的勾栏之处。 “姑娘品味非凡,这屋子布置得着实雅致。”凤轻彤双手抱臂,由衷地道。 明姝端着茶杯一怔,到底是见过风浪之人,将茶杯放下,淡淡一笑:“郡主谬赞。这屋中摆设,并无许二公子的手笔。” 谈屋中摆设,提许卿阳干什么? 秀眉微蹙,眉宇间的刚毅英气带着几分肃杀。凤轻彤淡淡地道:“明姝姑娘实在煞风景。” 明姝不明所以,却仍旧继续解释道:“昨夜许二公子前来,只是同妾身品茗下棋,并无任何僭越之举,郡主大可放心。” 她顿了顿,略显紧张地握住了身前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只是,奴家想多一句嘴,许二公子虽然温润如玉、君子无双,却未必是郡主的良人……” 见安平郡主神色越发怪异,明姝越说越小声,直到最后,干巴巴地停了下来。 坊间皆言永庆侯府同穆王府结亲,乃是穆王府主动为之。 凤轻彤看中了许卿阳,便让父王前去提亲,且放话非永庆侯府嫡次子不嫁。 偏这位三郡主又是个嚣张跋扈的,若不能随了她的意,只怕凤三郡主能将整个京城都掀翻了。 明姝见过的男子不计其数,许二公子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淡漠凉薄,实非郡主良人。 昨天许大人才跟六公主生出风波,今日凤三郡主的神情姿态,还真像是来算账的。 “明姝姑娘不怕本郡主出手教训你么?” 凤轻彤轻轻敲了敲桌上的茶杯,锐利的凤眸闪过一道寒光。 “怎会不怕?”明姝苦涩一笑。 怕,却不代表她会做违心之举。 饶是清楚凤三郡主的火爆脾气,也做好了会被郡主的丫鬟揍飞的心理准备,明姝还是选择了直言不讳。 屋子里奇异地安静下来,坐在桌边的两个女子各想心事,宝萝眼观鼻鼻观心,捧着锦袋一动不动。 若郡主大吵大闹,明姝尚有几分胜算安抚一二,可那双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就这般神色不明地盯着自己,明姝心头越发没了底。 凤轻彤明眸闪烁片刻,“明姝姑娘,不愧是你。” 宁肯在来者不善的情况下,还要忠言逆耳,心性非凡啊! “郡主……不是为了许二公子来的?”明姝略显迟疑地猜测道。 “不是。” 这次轮到明姝怔了。 “都说别提他了,煞风景。”凤轻彤不耐烦地摆摆手,一想到那厮没能跟六公主勾搭成女干,她就憋屈。 失策了,太失策了啊! 第114章 自作多情 眼前这位清冷英气的凤三郡主,同明姝第一次见的纨绔模样不同,气势冰寒如刀。 唯有那双丹凤眼,依旧跋扈嚣张,浑然不惧任何东西。 明姝哑然失笑,是她先入为主、信了月娘的话。 “是奴家狭隘了。”看来,坊间传闻并不可信。 安平郡主分明没有多在乎那位未婚夫婿呢。 “明姝姑娘买这么多脂粉,是送给了楼中姐妹吧?”凤轻彤立刻转移话题。 “额,不错。”明姝点了点头,她确实买了不少分给楼中姐妹,“郡主,有什么问题吗?” 送上门的客人,难道郡主不要? “‘来盒脂粉’东西不便宜,饶是官家女眷,月余花销也不过一次。明姝姑娘倒是大手笔,不出十日就订购一次。” 锐利的凤眸盯着对面的女子。 青楼女子出身微寒,有些志气的大都会存下数年银子,准备赎身。 明姝姑娘在京中当头牌不下五年,却如此挥霍私产,分明是不准备给自己留后路了。 想到明姝前世像个破布一样被大皇子府的人抬出来,凤轻彤不忍再看少女清亮的眉眼,她垂眸敛目,淡淡地道: “有些人值得托付真心,有些人却未必值得姑娘无偿付出。”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为大皇子凤珏那样的人赔命,当真不值。 明姝姑娘如同明珠一般的桃花眼微敛波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 凤轻彤并不催促,只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凤眸转向门口那抹鬼鬼祟祟的人影。 如果她没猜错,门外恐怕是去而复返的老鸨月娘吧? 少女轻扬下巴,宝萝领命出门。 门外,月娘趴在门上,半天没听到屋里打砸抢烧的声音。她着急地想抠挠窗户纸,又怕被发现,正徘徊着,就突然被提溜住了衣领。 “哎,哎!”月娘挣扎着向后看,拎着她的,正是郡主身边的清秀丫鬟。 走到楼梯口,宝萝手一松。 “哎呦!” 月娘摔疼了屁股,气得瞪了宝萝一眼,一边婀娜妖娆地扭动着身段,一边不雅地揉着屁股:“一个清清秀秀的丫头,怎得那么大力气……” 门外没了偷听的人,凤轻彤耐心地看向明姝,想要听听她的答案。 “安平!安平你在里面吗?”明姝正准备开口,就听到门外许卿阳焦急的声音响起。 明姝立刻紧张地站起来,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个许卿阳,实在糊涂! “郡主不嫌弃的话,可愿到内屋一躲?民女去将许二公子打发走,再去寻你。” “为什么要躲?”凤轻彤反问。 她没做亏心事,只是想来见识一下前世的这位奇女子。 许卿阳算老几? 凤轻彤断没有躲着渣男的道理。 “哎呀许二公子,您可不能冲动啊!我家明姝,我家明姝还在安平郡主的手上呢!”去而复返的老板娘引着许卿阳上了二楼。 方才没讨着便宜的老鸨分明是记了仇,故意这般施为。 一时间,明姝哭笑不得,“郡主,妈妈也是关心我,才……” “你是她的摇钱树,关心你很正常。”凤轻彤摆摆手,不用明姝解释,她心里跟明镜似得。 “宝萝姑娘,我寻你家郡主,烦请你让一让。” 许卿阳已经到门外了。 “许二公子,奴婢只听郡主的吩咐,而且脾气不大好。待会若有得罪之处,您多多包涵。” 宝萝硬邦邦地说着,身形也如这番话一般硬邦邦地杵在门口,根本没有让路的意思。 许二爷是小姐的未婚夫婿,却在这等风月之处高呼小姐的名讳,生怕人不知道似得,脑子进水了吧? 要是许二爷还敢出言不逊,就别怪她揍人了! “许二公子,她们已经在屋子里许久了,老身一点儿动静都没听着!那安平郡主的火爆脾气您也是了解的,若是出了岔子,我的明姝啊……” 老鸨就地一坐,便开始哭天抢地,“你若是没了,妈妈该怎么办啊!” 挣钱的摇钱树可就没了! 损失好大的呢! “宝萝,本官乃是安平郡主的未婚夫婿,看在安平的份上才如此容忍你,还不让开!”许卿阳怒声道。 “原来许二爷也知道您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婿呀。” 未婚夫婿冲进千金坊袒护别的女人,说话不腰疼吗? 宝萝讥讽地瞟了许卿阳一眼,心底安暗骂一句:渣男。 小姐说了,渣男该打。 她攥起了拳头,就准备给许卿阳一下子,突然,身后的门打开了。 凤轻彤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望着门外的许卿阳,“找我呢?” 门外温雅英俊的男儿紧张地看向房内,见明姝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愿意温和开口了:“轻彤……” “许二公子,还是叫本郡主安平郡主比较好。”现在想起来叫闺名了,两面三刀。 被那双轻灵锐利的丹凤眼瞧得有些心虚,许卿阳使出一贯温柔的手段,低声哄道:“这里人多口杂,我们进去说如何?” “不用,就在这说。”凤轻彤还想看看,许卿阳要说出什么来。 “我同明姝姑娘引为知己,风雅相交,昨日前来也只是下棋品茗,并未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你可莫要多想……” 以前许卿阳一说这种话,凤轻彤都会立刻服软,小意温柔的道歉。 但今天很反常,凤轻彤一直用那双锐利的凤眸盯着他,神色讥诮;宝萝更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许卿阳,仿佛在说:好自恋一男的。 就连明姝都忍不住悄然扶额,心道许二公子这次丢人丢大了。 许卿阳有些懵。 他忘记了继续辩驳,一脸疑惑地偏头看向明姝,只见明姝下意识地摇摇头。 难道不是为了这事? “原来许二公子也不在意被六公主拒了亲的事啊。奴婢还以为许公子是想不开来千金坊买醉的呢。” 宝萝实在忍不住了,意有所指地讽刺道。 在小姐面前强调理由多,欠揍。 “许二公子做什么说什么,跟穆王府无关。” 一句话,彻底浇息了许卿阳的自作多情。 凤轻彤神色淡然,放下手臂,修长窈窕的身形在素裳之下更显笔直挺拔,她眉宇英气坚毅,神色淡淡:“无事的话,我要继续同明姝姑娘下棋品茗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刻意强调了“下棋品茗”四个字,让许卿阳臊红了脸。 “许二公子,民女无事,还请回吧。“明姝盈盈下拜,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看得许卿阳心神微漾。 “如此,如此我便先出去了。”许卿阳自作多情了一场,又觉凤轻彤浑不在意的冷淡态度实在古怪。 一次是偶然,多次便是刻意针对了吧? 许卿阳一时间摸不清楚凤轻彤的心思,索性选择按兵不动。 临去前,许卿阳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老鸨。 若非这老虔婆差人通风报信,许卿阳断不会青天白日来千金坊。 第115章 意欲沆瀣 老鸨接收到许卿阳凉薄的目光,心下“咯噔”一声。 “公子,实在对不住,老奴也是,也是病急乱投医,这才寻人通风报信的。岂料是小心之心误会了安平郡主,您打杀了老奴吧!” 许卿阳和煦一笑,装作并不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的大度模样:“无妨,妈妈关怀坊内姑娘、视如己出,才会乱了方寸。此事因在下而起,倒是令你白担心了。” 许卿阳送出一锭银子:“这银子,便留给妈妈买些压惊的茶水。” 老鸨哪里敢收,一番推辞,见许卿阳是真的要给,这才感激涕零地收下了。 做足了面子功夫,维持了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形象,许卿阳这才和煦告辞离开,仿佛在凤轻彤那处丢的脸也不值一提一般。 目送许卿阳离开的背影,老鸨心下感慨,这般温润如玉的公子,偏生未来要娶安平郡主那样的母夜叉,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太可惜了。 许卿阳并未走远,而是转过一个街巷后,寻了个视线绝佳的位置,能够从这里清楚地观察到千金坊的大门而不被坊内进出之人察觉,静静地等着凤轻彤。 今天他一定要搞明白,凤轻彤态度转变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明姝闺房,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凤轻彤坐到桌边,望着明姝拿出一个棋盘,竟是真的准备跟她对弈,眼底划过一丝无奈。 “姑娘无需准备了,我那是推脱之词。”她可真不是来找人下棋喝茶的。 “姑娘想继续试探,倒不若来一盘棋局吧。”明姝姑娘心里跟明镜一般。此前想说的话被打断,她这会儿反而不大想说了。 知道错失了机会,凤轻彤也不失落。既来之则安之,二人当真对弈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凤轻彤从千金坊离开,一场棋局,她在最后关头败给了明姝姑娘,知晓对方心意已决,便潇洒告辞。 明姝姑娘是准备跟前世一样,孤注一掷、刺杀大皇子。 主仆二人踱步回府,刚经过一个转角,便走出一个面色阴沉的清俊男子。 那是已经在风中站立了整整一个时辰的许卿阳。 他等得都快石化了,也不见凤轻彤出来。 可已然等了那么久,中途离开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前面等待的时辰? 如此一想,许卿阳就这般纠纠结结地等到了现在。 锐利的凤眸略一讶,便恢复了平静无波。凤轻彤神色淡淡地道:“许二公子真是不长记性。” “许卿阳见过安平郡主。”咬牙切齿地行礼,许卿阳是长了记性的。 被敲打一次就能记住,孺子可教。 凤眸满意地眯了眯,“许二公子寻本郡主有事?莫不是想让本郡主继续撮合你跟六皇姐?” 漂亮的丹凤眼一讶一收的样子,极尽讽刺之能事,看得许卿阳心中莫名恼火。 “轻彤,我想单独同你说几句。”许卿阳一脸诚恳,方才等待的焦躁火气褪去了大半。 他还没忘记自己等待的目的。 “行,说吧。”凤轻彤嘴上这般说着,宝萝却一点退到旁侧的意思都没有,站在一边动都没动,跟聋了似得。 “轻彤,我虽然前来千金坊,却从不曾僭越规矩。身在官场,素来少不了逢场作戏,可我绝没有背叛婚约。” 许卿阳说这番话的时候,几次看向不识趣的宝萝。 宝萝假装自己瞎了,就是不动。 许二公子比祁大人还渣,绝对不能让他跟小姐独处。 “你想过背叛婚约吗?” “想过。”许卿阳诚恳答了。 他想过,还没做过。 漂亮的丹凤眼微眯,轻灵好听的嗓音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吧。” 既然想背叛,何必装情深? 渣男。 “哦,好。” 许卿阳正寻思着该如何赶走宝萝、好跟凤轻彤亲近一二挽回形象,浑然没听到她到底在问什么,顺口就答了。 少女眉目倔强英气,不点而红的朱唇轻抿着,蓦然绽放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你这般痛快,倒是让我高看一眼。” 凤轻彤说完就走,徒留许卿阳愣在原地。 “我刚才说什么了?”男人懊恼地捶了捶脑袋,怎得没听清楚就答话了。 可看凤三郡主也不像生气的模样,应该没说错话吧? 许卿阳回府的路上一直若有所思,好几次险些撞到路人。 “小姐,许二公子就是个花心大萝卜。”回府的路上,宝萝越想越气,一脸认真地谏言道:“咱们不嫁他了吧?” “本没打算嫁他,”凤眸调皮地眨了眨,不过现在不是退婚的最佳时机。 许卿阳尚无过错,甚至在外人看来,他还是个极有前途的未婚夫婿。 两家府上曾是世交,贸然解除婚约,穆王府不占理。 “且让许卿阳再装装。”捉贼捉赃、拿人拿双,口说无凭哪! 凤轻彤就等着,等着那位跟许卿阳沆瀣一气、天下绝配的吴家小姐实在按捺不住了,她总能寻着退亲的理由。 …… 大皇子府。 五官阴柔的男人手持酒壶,饮了一口又一口,浑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七皇子殿下,大殿下就在里面。”大皇子府管家恭敬地引客入内。 刚一进门,七皇子凤珹便瞧见了坐在地上颓然丧气的大皇子凤珏。 大皇子凤珏是诸位皇子之中模样最俊俏的,五官精致阴柔,像极了淑贵妃。 相貌平平的七皇子凤珹若非锦衣加身、腰系象征身份的玉佩,同大皇子站在一处,当真面貌普通得紧。 “大皇兄独自一人饮酒醉,端得是逍遥自在。”七皇子凤珹咧嘴微笑的时候带着几分阴恻恻的不怀好意,看得一旁管家瘆得慌。 七皇子凤珹看了一眼管家,低声道:“给本殿下也拿一盅酒来。” “老,老七?”地上酩酊大醉的大皇子凤珏扶着旁边的桌子起身,却因饮酒过度,压根撑不起身子,整个人打晃。 七皇子凤珹忙不迭扶住兄长,将人安顿在椅子上,无奈道:“喝酒为何不寻弟弟,独饮伤身。” “呵,皇兄我被父皇圈在府中不得出门,这么多天了,都没放我出去的意思!除了独饮,我能如何?” 大皇子凤珏眼色迷离,说着说着便靠到七弟身上去了。 “说不定,父皇早就忘了他还有个大皇子……”大皇子口吻苦涩,失意难耐。 第116章 女子心事 “大皇兄想多了,父皇心系天下,自然忙碌些。待抽出空来,肯定会关怀大皇兄。”七皇子凤珹的话说得硬邦邦的,却戳中了大皇子凤珏的心。 “老七,你,你是个有良心的。不枉费为兄平日对你照顾有加……”大皇子凤珏越说越迷糊,俨然呈现几分打盹儿的姿态。 七皇子凤珹眼底划过一抹讥诮,接过管家递上来的酒壶,痛饮一口,低声道:“父皇只是不允许你出门当差,可没说兄弟们不能来看你。大皇兄,难道你能咽得下那口气?” 必胜的法子被太子反利用,难道大皇子凤珏不想报复回来? 方才还酩酊大醉的男子眼底划过一缕精光,大皇子凤珏挺直了脊背,从一个软脚虾恢复了正常姿态,眼底已然没了醉意。 “你什么意思?” 老七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欲联合自己对付太子? 大皇子果然是装醉的! 七皇子凤珹心下一紧,幸好他方才装得不错。 “太子殿下最近顺风顺水,父皇对他在朝堂办的差事越发满意了。” 七皇子凤珹神色沉稳内敛,这番话说得隐晦,令人分不清目的所在。 大皇子凤珏大摇大摆地坐到主位上,轻轻托着太阳穴,那双阴柔精致的五官神色越发有兴致,哪里还有丝毫醉态? “太子毕竟是太子,承蒙父皇天大的恩泽,未来继承大统。我等自然不可及。”大皇子凤珏轻叹一声,眼底涌现出几分认命的模样。 七皇子凤珹方才没信大皇子醉酒,此刻更不信大皇子那番违心的“认命之言。” “臣弟母妃虽为妃位,但外祖家不强,不若大皇兄占尽天时地利。”七皇子凤珹神色越发隐晦: “若真同太子殿下夺储,确有一争之力。” “为兄失利在前,如今又被圈禁在家,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大皇子凤珏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老七的神色,却发现对方仍旧神态从容,心道难道老七真心想帮他不成? 老七,就没有夺嫡的心思么? 他看未必。 七皇子凤珹是诸位兄弟中出身最差的,其母静妃背景不详,只听闻是父皇连年征战的时候从外间带回来的女子,认了永宁侯府作干亲,算是给了个正式的名分出处,便带进宫去了。 多年来,静妃娘娘与世无争,只得老七这一个儿子。 七皇子凤珹这些年来的作为,着实不像是要参与夺储的模样。 他也夺不了。 “臣弟同母妃在宫中生存,多年来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也想得到从龙之功,未来好富贵荣华加身,让母妃颐享天年。” 七皇子凤珹双手高举,遥遥敬拜母妃,神色有些动容。 “老七,你是个好的。”这番话,大皇子凤珏信了。 “想让太子殿下出丑倒也不难,臣弟这里有一计,不知大皇兄可愿参详一二?” 大皇子凤珏求胜心切,一听七弟是带锦囊妙计来得,更来了精神头,忙不迭催促:“七弟不妨直言!” 七皇子凤珹压低声音,将其中来龙去脉一一道来,听得大皇子凤珏时不时点头。 “好!” 说到最后,大皇子凤珏笑着举起酒坛,“若此事成了,便等于自断太子后路!此事便交予七弟,事成之后,为兄必重重有赏!” “大皇兄放心便是。”七皇子凤珹躬身行礼,眼底满是讥讽。 “来来来,喝酒!”大皇子凤珏一把扶起七皇子凤珹,二人痛饮几杯,宾主尽欢! 入夜,七皇子凤珹恭敬告退,回府的途中,恰巧碰见永安侯嫡次子赵康,二人的马车停在一处,竟有两分互不相让之势。 “七皇子殿下好大的架子!”马车内,赵康冷哼一声,口气中皆是不屑之意。 “不及赵二公子,身无功勋、只是太子府中客卿,便如此嚣张跋扈。”七皇子凤珹也没轻饶了赵康。 二人斗了两句嘴,到底是七皇子殿下凤珹率先挪动马车,离开了。 不得宠的皇子,对风头正盛的太子客卿,都要避其锋芒,可见七皇子凤珹混得实在不咋样。 车内,赵康嘴角浮现出几分笑意,知道大事已成,就连深刻的法令纹都跟着松泛了不少。 清晨,“来盒脂粉”开张,金蝉站在柜台后面摆弄着账簿,而她对面的小几上,坐着一位端庄贤淑的女子,乃是早早赶到这里的第一位买家:户部尚书的掌上明珠,周诗雅。 金蝉看得出,这位周小姐买东西是假,寻郡主是真。 “周小姐?” 进铺子的少女一身素白衣裳,她身量似乎比以往高了些,此刻欣长的脖颈配上略显苍白的容颜,竟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衬托得更加艳丽。 周诗雅见到眼底暗芒浮动的跋扈少女,眼底划过一丝羡慕,款款起身行礼:“见过安平郡主。” “无需多礼。”明眸眨了眨,凤轻彤心下笃定,周诗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求救来了。 她环顾四周,两个丫鬟已经勤快地收拾铺子,凤轻彤邀请道:“收拾铺子容易起灰尘,周小姐若不嫌弃可以移步后院喝杯茶。” 周诗雅正为私事难以启齿而尴尬,能不当着旁人的面说出心事,正中周诗雅下怀,哪会不应? “如此,叨扰了。” 两位小姐移步后院,凤轻彤熟练地为周诗雅泡茶,那素白的手已然有些薄茧,看得周诗雅微微一怔。 养尊处优的郡主小姐,怎会手中满是薄茧? “周姑娘前来,可是有事相商?” 凤轻彤看得出,周诗雅来了许久,买完脂粉不尴不尬地坐在那,只怕就等自己呢。 素白的瓷杯落于客人面前,那抹清茶中散着一扁茶叶,顺着水旋转,一如周诗雅随波逐流的心思。 出神片刻,周诗雅忙不迭告罪:“有劳郡主亲自为民女斟茶,实在托大了。” “无妨。”凤轻彤不耐俗礼、神色从容,并无责怪之意。 周诗雅踌躇片刻,到底是开了口。 “民女有些心事,又不知同何人说起,今日冒昧前来,还望郡主不要见怪。” 凤轻彤托手斟茶,示意周诗雅再喝一口,缓缓心绪。 许是对面少女运筹帷幄的清冷态度给了她几分底气,许是茶叶的馨香沁人心脾,周诗雅总算沉淀下来,眉目冷静如画。 “宫中意欲让民女嫁入太子府,当太子妃。”周诗雅低声说道。 “嗯。”凤轻彤早就知晓了。 第117章 无为 前世周诗雅便是太子妃的内定人选,今生若跟前世一样嫁入太子府,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户部尚书手握凤朝国财权,如果跟太子结亲,外戚力量雄厚,必然会助太子一臂之力、顺利登基。 这也是为什么户部尚书周大人日常甩锅、侍郎及百官都只有接着的份,还得乐呵呵地陪着周大人打太极。 因为得罪不起未来储君的岳丈啊! 凤轻彤知道,周诗雅的来意并不仅仅如此。 锐利清澈的丹凤眼微抬,等着来人的下文。 少女的从容不迫再度给了周诗雅底气,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今日午后,淑贵妃邀请我和永宁侯府的洛梦娴小姐一道入宫赏花。” 此次赏花不简单。 锐利的凤眸微挑,上次不是已经甄选过太子妃了吗? 似乎也是赏花宴。 凤轻彤单刀直入:“淑贵妃想为太子和洛姑娘做媒?” 不应该吧。 永宁侯府的洛梦娴小姐已经年方十八,正经说来,许为太子妃,也年岁稍大了些。 何况,永宁侯府跟七皇子凤珹的生母静妃是干亲,得了永庆侯府的小姐当太子妃,岂不是削弱了太子的势力? 等一下!是七皇子凤珹!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有意思……”漂亮的丹凤眼兴味十足,凤轻彤双手抱臂。 看来平时不显于人前的七皇兄,也是个野心十足的人呢。 “周姑娘是想嫁给太子殿下,还是想嫁给大皇子?”漂亮的丹凤眼戏谑地望着周诗雅,笑着为她满上茶水。 “郡主可莫要打趣民女了。”周诗雅被这些事搅和得头疼。 她猜出淑贵妃为永宁侯府牵线,为的不是七皇子或静妃,而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大皇子凤珏。 太子少了强有力的外戚,就有可能便宜大皇子殿下。二人势均力敌,夺储之争便难见分晓。 与其选母亲那般强势的大皇子殿下,周诗雅宁愿选择太子。虽然这两位对周诗雅而言,都不是什么良人。 宫中的主子们想要摆弄朝臣女儿家的命运,周诗雅身不由己,却心有不甘。 “母仪天下听起来体面无双,只有咱们自个儿知其中的凶险艰辛。” 看来,是两个都不看好了。 凤轻彤轻轻托腮,靠近周诗雅一些,朱唇轻启:“看来我那两位皇兄,一个都没入得了周姑娘的法眼。” 这一认知,倒是让凤轻彤对周姑娘更高看了一眼。 皇家的那几个狗东西,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周诗雅心思通透,早看开了才好。 “郡主,实不相瞒,”周诗雅一脸抱歉:“民女曾听闻玉清妹妹说及你们跟户部侍郎家中退婚一事。今次,也想请你帮帮我。” 周诗雅说着,握住了凤轻彤放在桌边的手,低声道:“我,我实在不愿搅入夺储政局之中,还请郡主指点一二!” 太有意思了。 多少女儿家觊觎太子妃的位置,削尖了脑袋想得太子殿下的青眼。 偏偏家中富足、父亲身居尚书高位的周诗雅,听说有人来抢太子妃的位置,竟想着让出去。 凤轻彤眼底满是狡黠,她笑着拍了拍周诗雅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那得看周姑娘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周诗雅面皮一红,压低声音道:“哪,哪就会有什么心上人。” 那就更好办了。 凤轻彤捻起一块点心喂进嘴里:“依我看,你什么都不做便是。” “那,那岂非任人挑选……” 凤轻彤将食指放在唇瓣,明眸俏皮地眨了眨:“不会。” 想被挑中需要计策,想不被挑中,简单至极。 没有得到计策,周诗雅实难安心,她手指不安地搅动着帕子,清雅的容颜透着几分黯然。 什么都不做算得上计策吗? 想来,安平郡主是不愿意帮她了。 也是,二人非亲非故,只来往买过两次脂粉。 户部尚书一家总是明哲保身,跟穆王府也无甚私交。贸然开口求助,倒是她强人所难了。 周诗雅惭愧起身行礼,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郡主愿意听民女倾诉一二已是宽厚,民女实不该贪婪冒进……” “哎?”凤轻彤先是一诧,随即哑然摇头。 “你以为是我不想帮你,才说让你什么都别做的吗?” 看来,聪慧的周姑娘遇到自己的事情也六神无主了。 凤轻彤把人扶起来,无奈地道:“既然不想嫁给太子,那就任由七皇子和淑贵妃施为,到时候太子妃之位落入永庆侯府的洛姑娘身上便是了啊。” “那大皇子……”周诗雅下意识地咬住下唇。 太子这边的危急好解,可心思叵测、意欲夺嫡的大皇子凤珏,也是个烫手山芋。 太子娶不了自己,大皇子求娶,皇上真有可能答应的! 若大皇子夺嫡成功、未来继承大统,能力才干皆不如太子的大皇子凤珏,行事极端、性情自恋,必然致使凤朝国生灵涂炭。 周诗雅于心不忍。 若大皇子没能继承大统,便是祸乱朝纲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身为大皇子妃,周诗雅必定落得同样被诛杀的下场。 虎狼环伺,竟是无路可走。 “噗,大皇子不足为惧。”锐利的眸子划过一道寒光。 有明姝刺杀之事,大皇兄小命休矣。 周诗雅就是想嫁,也得看她的大皇兄有没有那个命娶。 不知为何,小院里被女子肃杀冷厉的气息覆盖,就算没有针对周诗雅,也令少女遍体升寒。 “为什么?”周诗雅不明白。 “大皇子的事情牵涉重大,周姑娘不必详问,你只需躲开成为太子妃、诸事无为,以后便有机会嫁给心上人了。” 凤轻彤直接戳穿了周诗雅的心思,说得少女登时双颊绯红。 “郡主可莫要调侃民女了!” 这一次周诗雅确信,安平郡主的计策,当真是让她什么都不做。 知晓自己的担忧乃是虚惊一场,周诗雅眉目的愁绪散去,轻声说道:“如此,便有劳郡主了。” 凤轻彤哑然失笑,劳什么? 她什么都没做。 送周诗雅离开脂粉铺子,二人走到门口,穆王府的九叔送上一封请柬。 “三郡主,大郡主命小人将此拜帖送来。” 拜帖? 凤轻彤接过拜帖打开来看,丝毫没有避讳周诗雅的意思。 一旁娟秀的女子轻咳一声,轻轻别过脸,以示避嫌。 第118章 反常 “噗,”凤轻彤冷嗤一声,“竟是有热闹送上门来了。” 说着,她将拜帖递给周诗雅,周诗雅摊开来一看,不正是宫中淑贵妃的拜帖,邀安平郡主午后入宫赏花去的。 “这……”周诗雅亦哑然失笑,无奈摇头。 “让郡主见笑了。” “放心回去吧,打扮得体入宫就是。有本郡主出面搅局,甭管相看的是花还是美人,定然都是不欢而散。” 周诗雅掩帕偷笑,安平郡主搅局的本事毋庸置疑。 “若说捣乱,京城内郡主排第二,当无人敢说自己是第一的。” “既然能开玩笑,便是放下了,周姑娘好走。” 凤轻彤不满地摆摆手,目送周诗雅离开。 “我那是捣乱吗?分明就是推波助澜。” 一旁的玲珑无脑点头,自家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捣乱也是对的。 皇宫。 静妃娘娘寝殿。 七皇子凤珹走进殿内环顾一圈,发现母妃并不在此,便出了寝殿,兀自走向殿后的一处小佛堂。 那是静妃娘娘礼佛之处。 七皇子凤珹走进佛堂,恭敬地朝佛祖叩拜行礼,这才向母妃磕头行礼:“儿臣见过母妃。” “珹儿,你可知错?” 清婉的声音动听非常,静妃转过头,露出一张姿容普通的脸。 女子不施粉黛、形容素雅,偏通身都带着一股佛香,越发显得出尘淡漠。 “儿臣何错之有?”凤珹明知故问,头低得更甚,可见是心虚的。 “唉……本宫多番教导你,莫要逞一时之勇。富贵荣华皆是过眼云烟,能够安身立命方是本质。” 静妃娘娘收回视线,淡淡地道:“想来,你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的。” 淑贵妃派人来传话,邀她前去参加午后赏花宴时,静妃便已经知晓,淑贵妃乃是为了替太子相看太子妃人选的。 其中一位候选者,是永宁侯府的小姐洛梦娴。 静妃便猜到了,肯定是七皇子凤珹在其中推波助澜,想均衡大皇子和太子的权势,他好暗地里壮大实力、伺机而动。 伏在地上的少年郎身形微颤,七皇子凤珹昂起头,低声道:“母妃安贫乐道,气度不凡。可儿子做不到。” 打小,身为七皇子的凤珹便从未在宫中得到过一丝一毫的皇子待遇。 母妃出身不详,即使贵为妃位,还是在宫中谨小慎微地护着他长大。 不论是琴贵嫔亦或是淑贵妃,静妃都只有避其锋芒的份儿,只因位分低的琴贵嫔的儿子是太子。 父皇告诫七皇子凤珹要辅佐太子、未来成一贤王,故起名为“珹”。 大皇兄凤珏自负自恋、愚笨如猪,太子刻薄寡恩、恃宠而骄,一个两个皆非明君人选。 “这天下,当有能者居之。”七皇子凤珹抬起头,直视母妃,一双眼底满是沉敛的骄傲。 他能当之。 “你走吧。本宫既然无法劝你回头,只盼你能遂心。”静妃闭上眼,再不看儿子一眼。 七皇子凤珹下意识地手握成拳:“儿臣告退。” 从佛堂出来,七皇子凤珹大步流星走到母妃宫外,长长舒了一口气。 只待大皇子和太子结成死仇,他在其中斡旋的机会就越大。 阴霾的目光盯着万里晴空,七皇子凤珹低声道:“东风乍起。这天,要变了。” 午后,穆王府大敞府门,一身薄绿劲装的清冷少女从门内走出来。 她眉宇锐利刚毅,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不点而红的朱唇倔强地抿着,透着一股英气。 “小姐,你真的不带奴婢去啊?”宝萝一脸委屈,望着要跟着同去的玲珑,嫉妒非常。 玲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皇宫之中最是安全不过,不需要打手。”相反,机灵聪慧的她跟上,能替小姐排忧解难。 “铺子里少不了你,你陪着金蝉,若有需要跑腿的,你且去办就是。”凤轻彤安抚地拍了拍宝萝的肩膀,心下感慨这丫头着实太瘦了些。 要是跟玲珑一样能吃就好了。 “是。”宝萝依依不舍地望着小姐和玲珑上了马车,下意识地噘噘嘴。 既然小姐让她看铺子,她就乖乖去看铺子。 马车到了皇城宫门,一个胖嘟嘟的丫鬟灵活地从车板上“滚”下来。下了地,她还不忘体贴地帮自家小姐掀开帘子。 “小姐,到了。” 凤轻彤潇洒地从车上下来,示意玲珑跟上。 “见过安平郡主。”宫门前,早就有奉旨前来引路的太监候着,见到凤轻彤后忙不迭迎上去行礼。 凤轻彤轻轻颔首,“有劳公公带路。” “不敢当,郡主请随杂家来。”小公公佝偻着身子在前方带路,凤轻彤目不斜视,浑然没有观赏皇宫景致的心思,眉目间都是淡漠。 今日的主角不是凤轻彤,看热闹得有看热闹的觉悟。 当然,现在也还不是胡来的时候。 她瞟了一眼在御花园边的六公主凤倾城,明眸闪过一道暗光。 数日不见,六公主姿容更加明艳倾城,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倾城艳丽,倒是比之前更好看了。 六公主凤倾城也看到了凤轻彤,眼底的清亮瞬间变成了冷凝,真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安平郡主,可愿来这里赏赏花?”六公主凤倾城主动相邀。 明亮的丹凤眼闪过一道暗芒。 六公主还真是不长记性,没吃够亏么? 凤轻彤神色悠然地走到池边,行礼道:“见过六皇姐。” 六公主凤倾城抿唇还礼,不知道的,还当她此前跟穆王府的冲突从未存在过似得。 “三堂妹客气了。曾经你我二人十分亲厚,不料穆王府横生骤变,这些日子咱反倒是生分了。前番诸事,是本宫不对,还望你莫要记挂在心才是。” “六皇姐客气。想不到六皇姐倒是有些自知之明,察觉此前昏招百出,破坏了你我二人的姐妹情分。” 六公主说什么,她就要顺着给台阶下? 凤轻彤可不是借坡下驴的人。 “你!”六公主凤倾城险些绷不住这点面子情,她放下身段意欲求和,凤轻彤竟如此不识抬举! 凤轻彤饶有兴趣地双手抱臂,就想看看六公主凤倾城还能怎么装。 出乎意料的,六公主凤倾城只怒了那么一瞬,便立刻挤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脸:“既然三堂妹不愿原谅本宫,本宫也不好强求。” 说着,六公主凤倾城草草转身离去,凤轻彤故意扬声道:“臣妹恭送六皇姐。” 她歪歪头,瞟向玲珑,“你说,六公主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素日里,六公主凤倾城恨不能比谁都跋扈,这也是前世二人合得来的原因。 今天,六公主居然学会忍气吞声了? 第119章 静妃娘娘 “说不得是有求于小姐。”玲珑从袖笼里取出一块点心,趁着前头的小公公不注意就塞进了嘴里。 “她能有求于我什么?” 凤轻彤轻敲太阳穴,罢了,只要六公主凤倾城不坏自己的事,她也懒得管这厮的异常。 主仆二人快速往淑贵妃的宫殿中去。 此刻,淑贵妃寝宫。 “也不知静妃究竟有什么好,姿容普通、性情淡薄,前些年竟能勾得皇上专房独宠。这些年才算是冷淡下来了。” 琴贵嫔有个出息的儿子,对静妃一向看不惯。 分明是个沽名钓誉之人,还要假装万事不求的淡薄模样,惺惺作态。 淑贵妃好脾气地笑了笑:“红颜迟暮,咱们宫中那么多美人,不也没留住圣上的心?可见静妃确实有过人之处。如今她专事礼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嘴中劝诫着,淑贵妃的心中颇有些不屑琴贵嫔的小肚鸡肠。 琴贵嫔轻哼一声,还是咽不下当年的那口气,轻视静妃的心思拦都拦不住。 “你有出众的儿子傍身,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不像本宫家那不省心的,禁足以后天天在府中喝酒买醉,唉!” 淑贵妃突然提起儿子,戳中了琴贵嫔的自豪感。 说起儿子,琴贵嫔本能地挺了挺胸脯。谁让她有个会生、能生的肚皮呢? 太子最像皇上,不论是脾气秉性、还是文韬武略,皆是几个皇子里最为出众的。 甭管下面那些小兔崽子如何,都难以撼动儿子储君的地位。 “贵妃娘娘也莫要太过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琴贵嫔口吻皆是炫耀。 淑贵妃微微一笑,眼底划过一道算计的光芒。 蠢货,等你的儿子丢了手握实权的外戚,再来本宫这里炫耀吧! 几个娘娘说笑的功夫,周诗雅、洛梦娴、罗玉清皆依次到场,最后才是凤轻彤双手负立着,溜溜达达地往殿内走。 “臣女见过贵妃娘娘,贵嫔娘娘,祝两位娘娘青春永驻、如花娇美。”凤轻彤一上来就耍嘴皮子,逗得两位妃子花枝乱颤,笑得开怀。 “皮猴儿,每每入宫便要打趣本宫不成?快上前来,让本宫好好瞧瞧。”淑贵妃摆出母仪天下的架势,看得琴贵嫔暗地里直翻白眼。 跟几位在场的官宦女子比起来,出身高贵的凤轻彤衣着实在朴素了些,连头面都不是整副的,看得人心里不是滋味。 “你这孩子孝心重,便是入宫赏花都不愿打理自己。”淑贵妃面上温和亲近,实则一点真实惠都不给。 真看不惯凤轻彤的朴素,赏一套头面来不是更好? 凤轻彤对宫中的面子情见识得多了,稀松平常地摇头:“臣女本不爱那些。两位娘娘,咱们不是要赏花吗?” 实在不耐烦继续应对这些,凤轻彤立刻转移了话题。 两位妃子本心里也不想跟凤轻彤啰嗦,便互相挽着,扮成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往御花园带路。 周诗雅和罗玉清走在后面,将前头的情景看得清楚,皆抿嘴偷笑。 悄然错开两位娘娘的步子,凤轻彤走到二人身侧:“笑什么,笑什么?” “笑某人逢场作戏,偏认真得紧。”罗玉清脆生生地调笑凤三郡主,周诗雅也忍不住乐了,冲散了心头愁绪。 三个女孩儿凑在一起低声说笑,反而将一旁的洛梦娴晾在一处,她凑上来也不是,太落后又显得被孤立了,实在尴尬。 精明的丹凤眼悄然瞟向一旁的洛梦娴,眸底深究之意越发明显。 按说,世家女子该同穆王府更亲厚一些,可偏偏穆王府形势尴尬,碍于圣上的颜面,官家的女眷反而更想同穆王府保持距离。 对方想保持距离,穆王府也断没有凑上去的道理,一行人便这般不尴不尬地走进立刻御花园。 宫中妃子皆爱来御花园,望进满园春色、端得是人欲与鲜花比娇。 几位嫔妃落座后,四位作陪的姑娘也紧跟着落座。 位于最上首的便是周诗雅,紧接着便是洛梦娴、罗玉清,还有来凑热闹搅局的凤轻彤。 “这园中之花,本宫独爱牡丹,雍容华贵、倾国倾城。”琴贵嫔略显意味地开口,一双眼似有若无地打量着下首的周诗雅。 未来太子登基,贵为太子生母的自己必然被封为皇太后,母仪天下,自然当得牡丹花之尊。 户部尚书手握天下财权,若能够跟太子定亲、强强联合,于太子稳固地位大大有利。 周小姐得有一争之心才行啊。 琴贵嫔面上答应想看永安侯府的小姐,实则心中更加偏向手握实权的户部尚书。 此刻琴贵嫔还不知晓,户部尚书家的这位千金非但没有一争之心,还恨不能将太子妃之位双手奉送给永宁侯府的洛梦娴小姐呢。 “妹妹此言差矣,这牡丹象征国母,并非一般人能匹配的。本宫倒是极爱芍药,徐徐绽放、清美绝伦,倒也不失风骨。” 淑贵妃的话外言牡丹,实则在指琴贵嫔不自量力、妄想国母之位。 就算太子登基,作为先皇在位期间位分最高的女子,淑贵妃才当得皇太后一称。 琴贵嫔想独霸后宫?皇上还没死呢,美梦未免做得太早了些。 淑贵妃的视线亦时不时地在周诗雅的身上徘徊,分明也是在意周诗雅的选择的。 因为没人比淑贵妃更清楚,选择太子才更明智。 这让原本被两位妃子请来相看的永安侯府洛姑娘的处境越发地尴尬。 “娘娘,今日就我们这些认识赏花?” 凤轻彤突然出声,瞟了一眼前排的同龄的三个少女,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丝狡黠:“几位皇兄不在吗?男女搭配,赏花不累。” “这话倒是不假,去,问问看太子殿下和几位殿下谁在宫中。”琴贵嫔借坡下驴,早就想让人叫太子来瞅瞅。 贵为生母,太子的主琴贵嫔是做不得的。 淑贵妃暗地里狠狠地瞪了凤轻彤一眼,这个搅局的死丫头。 大皇子圈禁在家,还是圣上亲自下旨。若无口谕,断不能入宫的。 恐怕这一次,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又要被琴贵嫔夺走了。 “女眷赏花,若寻殿下们前来,只怕不妥。” 清婉动听的嗓音响起,一身淡白素雅长裙的静妃娘娘,从后方的长廊款款而来。 饶是她五官普通,那股清淡如菊的气度,也不输姿容绝佳的两位娘娘。 是静妃娘娘来了。 凤轻彤双手抱臂,只觉这一场戏越发好看了。 素日只顾礼佛的娘娘,居然也要为了自家儿子的终身大事,前来探看一二了么? 第120章 羞耻的面纱 灵动的美眸跟坐在前头的周诗雅对视一眼,戏谑的眼神仿佛是在说:看看,都来争儿媳妇了。 周诗雅耳朵微红,悄然低下了头。 她们争夺的哪里是自己,分明是父亲手中的权势。 “呦,静妃姐姐素日礼佛,今儿是哪阵风将您给吹过来了。”琴贵嫔内心鄙夷静妃的惺惺作态、面上却殷勤得紧,笑着上前行礼。 帮手来了。 琴贵嫔斜睨淑贵妃一眼,故作亲昵地挽着静妃的手臂,一行人共同落座。 “人比花娇。贵妃娘娘今日赏花,臣妾也想来叨扰一二。” 静妃恭敬行礼,淑贵妃皮笑肉不笑地道:“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如此见外,静妃坐吧。” “礼不可废。”说完,静妃才恭敬落座、不言不语,仿佛只是来入定的。 静妃娘娘膝下只有皇七子凤珹,凤珹一直以来都是拥护太子的,静妃跟无形之中已然达成一致。 “静妃娘娘此言差矣。”凤轻彤起身,决定出手搞事情。 不是要欣赏娇花美人挑媳妇吗?她不搅和怎么行。 水越浑越好。 凤轻彤草草地行了个礼:“今儿算家宴,安平又在此。兄妹之间赏花论事,自然谈不上逾矩。” 想帮七皇子凤珹摘干净?也得看凤轻彤愿意不愿意。 “安平郡主,这里是皇宫,礼多人不怪。”静妃神色淡然从容地将凤轻彤的话怼回去。 若是旁人,被指责没规矩可能臊得再不敢开口。可惜静妃娘娘错估了凤轻彤的脸皮。 “几位娘娘明为赏花、实是为太子妃人选各怀心思,就连静妃娘娘也是考量到七皇兄的处境前来试探。” 漂亮的凤眸斜睨端坐的三位嫔妃,朱唇讥诮地扬起清浅的冷笑:“宫中的规矩也不过如此。” 她们要脸面,凤轻彤却偏要撕破她们脸上“廉耻”的面纱。干得是拉郎配的事,装什么小清新。 三位高位嫔妃立刻红了脸,就连静妃娘娘都忍不住低喝一声:“阿弥陀佛。” 被邀请来的几位姑娘系数低下了头,臊得没脸见人了。 心照不宣是一回事,被撕开脸上的面纱、赤果果的被人诟病,就成另一回事了。 “你!” 邀请诸位赏花的东道主淑贵妃气到上头,她指着凤轻彤,一张雍容美丽的脸憋得通红。 “贵妃娘娘,再不去请人,怕是几位皇兄都要出宫了。”轻飘飘一句提示,硬是将淑贵妃的怒火噎到了嗓子眼。 锐利的丹凤眼带着两分混不吝的轻嗤,少女已经开始坐没坐姿地把脚搭到一旁的石凳上,玲珑极有眼色地为自家小姐捶腿。 那副大爷做派,实在有辱斯文。 凤眸微眯,凤轻彤满足地给玲珑投喂了一颗葡萄,玲珑囫囵吞下,无辜地眨眨眼:“啥味啊小姐?” “……你吃太快了!”说完,凤轻彤耐心地又给玲珑喂了一颗。 永安侯府的洛梦娴小姐憋红了脸,方才被羞辱的羞愤还没过去,又被凤轻彤那大胆的行止弄得惊掉了下巴,神色复杂古怪,索性低下头闭上眼。 看不见,权当看不见! 户部尚书家的周诗雅和礼部尚书家的罗玉清都忍不住微微弯了弯唇瓣。 天神,安平郡主可真一点都不安生。 这副嚣张跋扈的做派不像是在宫里的御花园,而是穆王府的后花园。 真痛快! 吃瘪的淑贵妃一口气被噎得不上不下,她瞧琴贵嫔,那厮正摆弄着自己的华丽护甲,丝毫没有接茬的意思。 方才还义正言辞的静妃,再度闭上眼睛,转动着手腕的佛珠,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既然撕破了虚伪的面皮,再装蒜可就有点“当那啥还想立那啥”了。 淑贵妃深吸一口气,为了大皇子凤珏,这口气她只能生咽了。 “去,看看几位皇子谁在宫中,请来喝茶歇息片刻。”淑贵妃只口不提赏花,显然是被凤轻彤气得不轻。 优哉游哉的凤轻彤见气氛因她方才的话变了味道,场内的人连虚伪的寒暄都省了,心里得意得很,朝着看过来的周诗雅俏皮眨眼。 周诗雅无奈失笑,那笑容不敢太过放肆,忙不迭用帕子遮住。 她天真了,应该更相信郡主一些的! 搅局算什么,怕是掀场子的本事也是有的。 见周围没人再注意后方,罗玉清小声跟凤轻彤咬耳朵:“你和周家姐姐有计策,竟都不告诉玉清。” “小姑娘家家的,不要参与这种事。”凤轻彤摆摆手,将人打发了。 罗玉清不服气地瞪眼。 之前跟华淑郡主退婚的时候,凤三郡主可不是这么说的,而是不遗余力地说服她“帮穆王府就是帮你自己吧啦吧啦”。 到了周家姐姐这里,竟是啥都不让姐姐干,自己下场撕人面皮么? 太偏心了。罗玉清表示不服。 淑贵妃的人派遣出去半晌都没有音讯。经过短暂的沉默后,东道主淑贵妃主动挑起话题: “静妃姐姐素日爱礼佛,人对喜怒嗔痴的执念,当如何破解呢?” “来去自由,喜怒嗔痴亦如是。” 静妃缓缓睁开眼,她望向坐在最下首的凤轻彤,微微一笑:“本宫倒是羡慕安平郡主,自在清净、心思澄明。” “静妃娘娘谬赞了,安平只是嘴快。”凤轻彤耿直答话,并没有怼人的心思,但也不想让静妃再把自己拉入几位娘娘的视线。 毕竟,淑贵妃记仇着呢。 再度吃瘪,静妃也不恼,她眼底划过一抹黯然,若珹儿能和安平郡主一般清透,也许会更加自在从容吧? 后宫之中不太平,几个高位嫔妃使尽浑身解数争执,前朝也不安生。 金銮殿。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徐徐饮下一口茶,虎目锐利地盯着太子的头顶:“永宁侯府的洛家千金待字闺中,你有什么想法?” 他能有什么想法? 太子一头雾水,不明白父皇此言何意,只低头回禀:“许是良缘未到。” “良缘?”皇帝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太子的头更低了些。 今日父皇脾气不大好啊,还是少惹为妙。 “你去当洛大小姐的良缘,如何?” 那个十八岁的老姑娘?太子一脸不明。 父皇此前不是内定让户部尚书家的周姑娘为太子妃吗? 临时变卦绝非好事。 太子一时间揣摩不出父皇心意,讪讪一笑:“父皇说笑了。” 第121章 不争气 太子不敢不答,又怕答得不对,在父皇的怒火上浇一把油,只好选了个挑不出错的话答了。 当个孝顺儿子太难了。 “朕不曾说笑。”中年老皇子扶着宋公公的手站起来,一双虎目略显探究地盯着地上的儿子。 “周诗雅和洛梦娴,朕给你选择的机会。” 选其一,就必然放弃另外一个。 侯府千金、尚书贵女,当真难以抉择。 太子脑子里瞬间成了浆糊,傻子都会选尚书家的周诗雅吧? 他忙不迭躬身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虽不知晓父皇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这话却是个挑不出错来的。 “哼,好!那朕就让你娶永宁侯府的洛梦娴!” 岂料皇帝不喜反怒,拂袖回了龙椅之上,继续批阅奏折。 好歹是凤朝国的继承人,就算两户人家的小姐尽数收用了,也无甚不好。 偏生这个混账揣度圣心,丢出个万金油的答案来。 这让皇帝想起了,第一次当月老就被许卿阳和六公主联手坑了的不爽记忆。 皇帝十分不满。 吃了一通派头的太子一头包地从御书房出来,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让太子妃变成永宁侯府的洛小姐,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是两个女人,父皇到底属意选谁啊?” “殿下,殿下可出来了!琴贵嫔有请!”小太监守在御书房门口半晌,总算等到了太子殿下,擦着额头的汗水,恭请太子前往御花园。 “带路。”太子不曾犹豫,随其前往。 皇帝走到御书房门口,正好瞧见太子随着琴贵嫔身边的太监离开,怒火再度上涌,“哼,储君还想着安身立命?没出息!” 混账东西,还学许卿阳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若将皇位传给老大,太子会不争吗?! 宋公公赔着笑脸为主子爷换上一盏热茶,引皇帝重新坐下,笑着道:“太子殿下仁孝之心天地可鉴。皇上也莫要动怒了气坏了圣体可不值当。” “仁孝个鬼!”皇帝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众多儿子里,只有太子最像他,冷漠刻薄、自私利己,若不是揣摩圣意,“两个都要”这种话,太子也不是说不出口! 正因太子自私凉薄、最像他,皇帝才属意太子继承皇位。 天家无情,帝位方能稳固。 “罢了,让那混小子先去相看一二。”皇帝接过茶杯,龙目闪过一道精光。 若太子仍旧愚钝,便真将永宁侯府的小姐指给他去! 不争气的东西! 太子到了御花园,朝着风韵犹存的几位娘娘恭敬行礼,那些花儿草儿的,根本没入太子法眼。 他一眼就瞥见了压根没起身行礼、反而如男子一般翘着腿,被丫鬟伺候着的凤轻彤!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看到凤轻彤,太子就想到他被诓骗走的天山雪莲,气就不打一处来。 “安平也在?”咬牙切齿地询问一句,凤轻彤识趣地从石凳上起身,主仆二人同时抹了一把嘴,动作出奇一致。 “太子哥哥万安。”凤轻彤草草行礼,就立刻一屁股坐下吃零嘴儿。 有了天山雪莲,哦不,凤轻彤在场,太子的眼中根本容不得旁人,立刻坐到了凤轻彤对面,那张英俊的眉宇皆是恨意,横眉冷对: “安平近日气色极佳,难道是收用了天山雪莲的功劳?” “多谢太子皇兄忍痛割爱,那些天山雪莲已然被臣妹拆吃入腹多日,想来已然看不到疗效了。” 凤轻彤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再有一株就好了。” 努力按下因气愤抽搐的嘴角,太子冷哼一声:“三堂妹倒是奢侈得紧,你当天山雪莲是地里的白菜么?想要几株就有几株。” “呀,原来那么珍贵啊?可惜还是让臣妹给吃了,实在对不住。”生怕自己不够气人,凤轻彤的口吻更加慵懒,话锋一转: “再稀罕的物件也比不上太子哥哥的拳拳爱重之心,轻彤在此多谢了。”凤轻彤起身,不复方才的随意,端正地行了个礼。 太子还没来得及得意,就立刻反应过来凤轻彤的讽刺之意。 得了便宜还卖乖! 太子再度气得磨了磨牙,恨不能扯烂那死丫头的嘴! 太气人了! 皇家兄妹斗嘴,其他人则听得目瞪口呆。就连坐在上首的几位妃嫔,都忍不住愣了。 这波八卦的信息量也太大了。 太子殿下送了安平郡主仅留的一株天山雪莲,貌似不是自愿的那种。 安平郡主还给吃了! 白白浪费了那般好的东西,暴殄天物啊! 淑贵妃急得脑门薄汗频出,只觉自己今日请凤轻彤来实乃大大的失策。 太子来了只顾着跟凤轻彤扯嘴仗,竟是一眼都不曾看一旁的洛梦娴。 琴贵嫔做不得儿子的主,一时见着太子扯皮落了下风,恨不能亲自下场撕逼,帮儿子找回场子。 正准备说话的时候,静妃攥住了琴贵嫔的手臂。她举目望去,静妃娘娘缓慢且坚定地摇了摇头。 小辈之间斗嘴,若长辈嫔妃参与进去,未免太小家子气。 琴贵嫔不满地抿了抿嘴。 “安平郡主此言差矣,天山雪莲当是最适合用药的,若只入膳食,未免太过暴殄天物。” 突然,一直假装透明人的洛梦娴开口,场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端秀的女子吸引了。 周诗雅和罗玉清隔着洛梦娴对视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开。 一个巴掌拍不响,想不到一向低调的永宁侯府,竟也有母仪天下的勃勃野心。 周诗雅决定继续装傻充愣,反观凤轻彤并不惊讶,双手抱臂,凌厉的凤眸瞟向洛梦娴:“关你何事?我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开玩笑,凤轻彤会告诉太子等一干人,她是用天山雪莲解了“藕断丝连”的剧毒,救了宝贝弟弟的性命吗? 自然不会。 太子满意地转向洛梦娴,说得好。 洛梦娴心底的欣喜还没落地,就见刚给了个眼神的太子再度盯准了凤三郡主,时刻准备找茬儿。 可怜了洛梦娴只能抛媚眼给瞎子看。 一场赏花,就在一个少女的失落难耐、两个少女的心不在焉、三个妃子的各怀鬼胎,还有凤家兄妹你来我往的互掐中告一段落。 这局,凤轻彤搅得不动声色、干脆利落。愣是让哪方人都没讨着好。 嗯,除了对两位皇子压根没兴趣的周诗雅和罗玉清,得偿所愿了。 第122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淑贵妃拂袖离开御花园,眉宇之间皆是气愤。 揣测不出儿子心思的琴贵嫔没有多话,见太子只顾着出宫,便神情轻快地回了寝殿。 静妃仍旧坐在原位,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并无起身离去的意思。 几位世家小姐只好主动请辞。 静妃神色淡淡地点头,示意她们离开便是。 走出御花园,罗玉清笑眯眯地挽住凤轻彤的手臂:“郡主姐姐,我们胜了么?” 猜出一二的罗玉清从周家姐姐嘴里套不出话,非要凤三郡主透些口风不可。 再别想拿她还是小孩子的话糊弄人。 “……不知道。” 凤轻彤回握住罗家小姐的手臂,目送太子离开的背影,低声道:“什么时候听到指婚的消息了才算真的胜利吧。” 以狗皇帝贪婪成性的做派,将两家女子都指给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切,还得看太子的表现。 缀在两个女子后面的洛梦娴兀自想着心事,猜测今日的表现是否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 同洛梦娴错开几步的周诗雅想追上前面的两位姐妹,岂料脚下太过着急,竟不小心踩到了裙摆,眼看着便要栽倒,她轻呼一声,一惯清雅的容颜透出两分慌乱。 完了,今日要在宫中失仪了! 周诗雅惊得闭上眼,却感到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掌托住了她的手臂,在千钧一发之际,稳稳地托住了周诗雅的身子。 蓦然睁开眸子,周诗雅便看到了其貌不扬的七皇子凤珹。 “周姑娘多加小心。”凤珹坦荡松手,清透沉稳地点点头,端得是君子之风。 周诗雅蓦然红了脸颊,这一照面搀扶的功夫,不过转瞬。 二人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恰逢此时,前头的凤轻彤警觉地回头寻周诗雅,正撞上二人交换眼神的模样。 秀眉微蹙,清冷无双的凤眸微闪。 七皇子和周诗雅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那默契对视、传递消息的眼神,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的。 七皇子凤珹扶完了人,便告辞匆匆离去。 周诗雅朝着七皇子凤珹离去的方向盈盈下拜:“多谢七殿下。” 回转过身,周诗雅正好撞上凤轻彤意味不明的目光,忙不迭露出一个微笑掩饰心事。 凤轻彤没有回应那个笑容,面不改色地转过了头。 她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二姐凤熙彤之前的话:上一次百花宴市,周诗雅曾失踪了片刻。 难道……周诗雅就是在那时候对七皇子凤珹上了心的? 怪不得周诗雅既不想成为太子妃、也不看好大皇子。 是挑中了七皇子么? 锐利的凤眸逐渐变得幽深。 且说七皇子凤珹匆匆赶到御花园,似乎并不惊讶赏花宴已经散去,向着静妃娘娘行了一礼。 静妃娘娘见到七皇子凤珹的身影,身子轻轻一震。 “这孩子,到底是来了。”静妃手中的佛珠不知怎得,突然断线,摔落一地。 “母妃当心。”七皇子凤珹恭敬行礼。 知子莫若母,静妃知晓,她的孩儿,早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出手了。 “平身吧。”静妃轻叹一声,神色哀悸,仿佛已经预料到未来风雨波澜的不平静。 “你要做什么,母妃拦不住你,只望你不论何时,都莫要孤注一掷。否则必成败局。” 七皇子凤珹双眼一亮,母妃终于不拦着他夺嫡了! “儿子省得。多谢母妃!” 静妃望着皇宫那一片不大的蓝天,再度轻声叹息。 看来,所有人留在皇宫的人,都逃不出因果循环的命运。 …… 凤轻彤心中有所猜测,越看周诗雅越觉得可疑。她一路上不发一言,出了宫便兀自走了。 罗玉清神色无措地转向周家姐姐:“周姐姐,可要一道同行?” “不了,我家中有事,罗家妹妹还请自便。”周诗雅笑容勉强,带着几分心虚的狼狈急匆匆地上了马车。 “怎得一个两个都这般古怪……”罗玉清心有所感,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也不再细思,同永宁侯府的洛小姐礼貌告辞,径自离去。 坐在马车上,凤轻彤锐利的凤眸闪过一道精光,“七皇兄好一招‘黄雀在后’。” 周诗雅初离虎穴、又入狼窝,当真逃不开成为皇家儿媳的命运么? “小姐,你是说周小姐的心上人,是七皇子殿下?”玲珑忘记了吃吃吃,瞪大眼睛说中了惊天八卦。 “那她岂不是骗了小姐?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愿意参与夺嫡之争。” “帮其他皇子夺嫡,和帮助心上人夺嫡,自然是不同的。” 也谈不上欺骗。 凤轻彤哑然摇头,她早该想到的。 能够将赵康无声无息地放在太子身边多年谋取信任,七皇兄的奇招怎会只有赵康一个? 回去的路上,凤轻彤难得沉默。她想帮周诗雅,却不知该如何入手。 皇家姻缘可不同于户部侍郎那起子势利眼,一旦狗皇帝金口一开,可就更改不得了。 想想岌岌可危的穆王府,又思及周诗雅见到七皇子凤珹的异样,凤轻彤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怪只怪她前世死得早,竟不知诸多变数早在今朝就已经埋下伏笔。 罢了,各安天命吧! 太子府。 太子实在想不通父皇今日的古怪,立刻着人去请心腹赵康,想同赵康商议探讨一番。 永安侯府的嫡次子赵康快步走进书房,朝上首英俊伟岸的行礼:“属下见过太子殿下。” “赵卿来了,平身。” 太子仍旧沉浸在没能收拾凤轻彤的恼火之中,一想到他的天山雪莲,就忍不住一阵肉疼。 正事要紧。对付凤轻彤那个死丫头,以后有得是机会! “今日父皇问本宫,说户部尚书家的、和永宁侯府家的,本宫想挑谁当太子妃。你说……父皇是何意?” 好端端地,怎得就突然提及太子妃的人选了? 赵康躬身道:“此前皇上不是一直属意户部尚书周家吗?” “不错,故而父皇提及换人选,本宫心里颇有些不安。”太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最近他也没招惹父皇不是? “这恐怕是皇上在试探殿下呢。”赵康抬起头,嘴角深刻的法令纹挑起算计的弧度。 “此话怎讲?” “自古以来,皇上同太子的关系皆是岌岌可危的。太子没有野心不行,野心过盛亦会令皇上生出警惕之心。” 赵康点到为止,剩下的让太子殿下自己脑补。 第123章 换妃 “你是说,父皇此言乃是试探本宫?”太子突然醒悟过来,“那本宫该选永宁侯府的小姐,以示纯孝。” 免得让父皇以为他野心勃勃,生出疑虑之心来。 “殿下英明。以殿下的雄韬伟略,实不需外戚助力。以属下之见,殿下今日的回答并无错处,此事让皇上决断即可。” 太子激动地拍了一记桌子,“本宫在父皇面前也是这般言说的!”听了赵康的话,太子的心总算落进了肚子里。 看来一切都是他神经过敏,自己今日在御书房的表现并无不妥。 “殿下聪慧,旁人远不能及。” 赵康恭敬站在一旁,掩去眼底的精光。 太子到底是听进去了。 “叩叩”,管家在门外候着,恭敬地道: “殿下,雪衣公子完成了画作,邀殿下共赏。” 太子眼前一亮,英俊的五官迸射出几分迫切的光彩,“哦?本宫这便去。” 五官俊美的英俊男子大步流星地走出几步,蓦然想到了屋中还有个人,迟疑地瞟了一眼赵康。 “你还不走?” “太子殿下既然有事,属下先告退了。”赵康极有眼色地请辞,临去前,低着的头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 管家口中的那位“雪衣公子”,乃是太子府的白衣客卿,同北羽公子齐名。 与赵康不同的是,这两位虽是白衣客卿、身无长物,可太子对二人十分礼遇,深藏府内。 饶是赵康深得太子信任,都不曾跟两位公子见过面。 太子殿下本人对两位神秘的白衣客卿更是爱重非常。那种爱重不同于对赵康能力的器重和信任。 爱重得……有些不对劲。 赵康心头一凛,总得寻个法子,探探那二人的虚实。 待赵康离去,太子再不耽搁,匆忙赶往后院。 丰神俊朗的太子走到院门边,竟有种毛头小子见心上人的胆怯,他望着院中男子的身影,声音情不自禁地轻柔下来,痴痴地唤道:“雪衣公子。” 院中公子手持画笔转过身来,见到太子殿下不禁露出一个微笑,如寒雪骤崩、初春乍现,出尘夺目。 太子看痴了。 “太子殿下,来看看草民的新作吧。” “好……”太子殿下应了一声,脚步虚浮地飘过去,神色痴迷。 …… 三日后,圣旨下:着永宁侯府洛梦娴为太子妃,不日内完婚。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最先炸毛的,便是原本被许了太子妃之位的户部尚书一家。 “背信弃义,当真是背信弃义啊!” 周尚书气得直拍桌子,一旁尚书夫人孙婉为难地叹了口气。不劝,夫君眼看着快要气死了;劝,又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我们的女儿真命苦。” 曾经的内定太子妃人选,再想说亲可就难了。 身份低的不敢求娶,身份高的人家,看笑话还来不及呢。 官场中人皆知圣上相中了户部尚书家的周诗雅为太子妃。这么多年来,周尚书仗着这一点油滑甩锅数次。 不少官员对周尚书的甩锅之举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现今,他的女儿没成太子妃,妥妥地打脸。 皇帝坑爹啊! “怎能如此行事,啊?皇上真是越老越糊涂。婚姻大事都不同我们这些老臣通个气就换人了!” 户部尚书不敢找皇上理论,只能憋在家里发火。 “老爷,你可要慎言!”户部尚书夫人孙婉忙不迭制止盛怒中的夫君,可莫要再祸从口出了。 户部尚书气呼呼地喘着粗气,到底是没再撒火。 “老爷,三位大爷求见。”门外,周尚书的贴身管家低声询问:“怕是为了大小姐的事情来的。” “不见不见!”周尚书没好气地道:“打发了!” 他正生气呢,哪有空应付家中三个嫡子。 户部尚书夫人孙婉无奈摇头,她家老爷哪儿都好,就是重女轻男了些。 “跟三位大爷说,雅儿的事我们会想办法。只一点,最近在京中行事务必低调再低调,万不要再雪上加霜了。”尚书夫人轻声吩咐管家。 “是,小人必定转达。” 管家退出去,户部尚书周大人恼怒地按了按太阳穴。 周家嫡出四人,三个儿子、一个姑娘。小女儿周诗雅因是尚书夫妻老来得子,便对周诗雅格外宠爱些。 女儿周诗雅也是个争气的,不论才情还是心智,在众多官家女子中,也是颇出众的,比之三个嫡子也差不到哪儿去。 周尚书一家原本是很放心让周诗雅任太子妃的。 “老爷,大小姐求见。” “见什么见,不都说了不见……”周尚书反应了片刻,立刻改了口风:“快让雅儿进来!” 尚书夫人孙婉一脸无奈,这个女儿奴啊! 秀气的女子款款而入、容颜清丽端方,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澄澈如镜,跟父亲母亲大人一对视,周尚书再度用力叹了口气。 他家这么好的闺女,太子是不是瞎了?不怪安平郡主总是怒怼太子眼拙。 是真眼拙! “爹爹可是在为诗雅的婚姻大事发愁?”周诗雅款款行礼,被户部尚书夫人孙婉扶起。 “我苦命的儿啊!”明明是这般好的姑娘,有母仪天下之风范,偏生被那皇家的父子给坑了。 变卦前连点子风声都没有! “女儿倒是以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周诗雅抿唇一笑,不仅没有因皇家临时变卦而愁苦,相反,她眉宇之间带着一股小女儿情动的春情,比以往更加美丽耀眼。 “我儿,你莫不是气糊涂了?” 尚书夫人孙婉往日最是重规矩的人,收到消息后都急得上了头,也难怪女儿六神无主、言语糊涂了。 “你且说说。”户部尚书周大人只觉丢脸、怕以后在百官面前抬不起头,还心疼女儿未来良缘受阻,还真没来得及往深处想。 听她这话的意思,是不是那日赏花还有什么隐情? “大皇子殿下和太子殿下因萧国使臣来访的事情关系闹得太僵,未来夺储恐怕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周家搅入其中,必不可能全身而退。” 周诗雅将那日跟安平郡主分析的话一一告知父亲,周诗雅目光澄澈地望着父亲:“爹爹也不希望女儿虽居高位,却朝不保夕吧?” 世人皆知二品尚书手握重权、富贵荣华,哪知父亲多年来为了省下国库的银钱殚精竭虑? 若非爹爹聪明机敏,尚有几分周旋之力,否则人头怕是落了不下十次了。没人比周尚书更清楚如履薄冰的日子,是如何艰辛。 周诗雅望着两位高堂:“更何况,家里不止有女儿一人,还有三位兄长呢。” 第124章 隐疾 户部尚书周大人缓了口气,身居高位,也躲不过夺储之争啊! 想到三个儿子,尚书大人心下黯然。 确实不能将所有希望都押在太子的身上。 “等一下。” 户部尚书周大人浑身一激灵,“你是说,穆王府要对付大皇子殿下?”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户部尚书有些接受无能。 且不说穆王府没了穆老王爷,已经是日暮西山;就算穆王府从中获利,那病秧子穆小王爷,也成不了事啊! 难不成,难不成安平郡主想推翻凤朝,当女帝?! 中年男子的脸色变了又变,仿佛掉进了调色盘,看得周诗雅一阵稀奇。 “爹你想什么呢!安平郡主并未言说,但看她的意思,怕是猜出太子和大皇子之间不会善罢甘休。于女儿,两位殿下皆非良缘。” 没嫁给太子殿下是因祸得福。 这一份泼天富贵永宁侯府能不能守住,还不好说。 女儿一番话确实安了户部尚书的心,他的思绪从安平郡主意欲当女帝转回了正常思路。 “确实如此。” 不论站在哪一方,户部尚书想保住项上人头都难,更别提谈什么中立了。 户部尚书夫人孙婉也从开始的慌乱中平复:“既如此,莫不如等等再看。” 与其病急乱投医,倒不如拖一拖女儿的亲事,避避风头。 “女儿也正有此意。”周诗雅解决了婚事的困境,整个人如同含苞待放的牡丹,静待良人。 有人欢喜有人忧。 计谋得逞,大皇子府邸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听七皇子凤珹将赏花宴上之事系数道来,又言明太子殿下根本不在乎太子妃的人选,大皇子凤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当真?”他盯着七皇子凤珹,“他竟是个不好女色的?莫不是身有隐疾?” “臣弟不知……”七皇子凤珹神色沉稳、低眉垂目,手里摆弄着酒杯,分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不会告诉大皇子凤珏,太子殿下人前英俊不凡、天资卓越,说不好……是个断袖。 哪怕这仅仅是赵康的猜测。 所以,不论哪位女子为太子妃,都会是个空架子。 七皇子凤珹的脑海里闪过一道清雅无双的容颜,想到周尚书家的小姐那羞涩微笑的端庄模样,心头一动。 娶妻娶贤,若能得周姑娘为贤内助,大业不远矣。 大皇子凤珏自以为理解了七弟的讳莫如深,笑着拍了拍七皇子凤珹的肩膀:“大皇兄又不是外人。” 说了便说了。大皇子不会嚷嚷得人尽皆知的。 顶多让父皇知晓,传位太子将后继无人便是了。 “哈哈哈,你这次做得不错!太子断然想不到,此事是你我兄弟联手,狠狠地坑了他一把!”大皇子凤珏得意忘形,已经有些飘飘然了。 人被圈禁府中,还能顺利坏了太子的婚事,当真痛快! 实际上,更换正妃人选本就是两难选择。 太子若答应换太子妃人选,想在父皇面前保持纯孝姿态,便是沽名钓誉之辈;若拒绝了,那便是贪恋权势之人。 呵,父皇还没死哪! 太子无论怎么选,都不是上上策。可惜的是,太子也没胆子两个都要。 这一招打得措手不及,恐怕现在太子还蒙在鼓里。 如今丢了手握重权的尚书外戚,说不准还会跟户部结下芥。未来如何,尚未可知。 “七弟决策无双,为兄未来还要靠你呢,来!干了!” 七皇子凤珹从善如流地举起酒杯,平平无奇的容颜露出些许笑容:“天佑皇兄。” 二人痛饮几杯,对面的七皇子嘴角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笑容,听着大皇子凤珏抱怨礼部尚书家都是一帮死人,装什么刚正不阿云云。 七皇子凤珹心下讥诮,礼部尚书罗正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清贵之人,这种人,想利用其自己办事,必得拿捏住对方的七寸才行。 可惜了大皇子凤珏占着天时地利人和,却没那计谋无双的脑子,白瞎了。 大皇子凤珏还在自顾自地絮絮叨叨,殷勤地为七皇子凤珹斟满酒,“能在太子跟前扳回一城,出了胸中一口恶气,无论如何,都该感谢七弟。” 先将人笼络好,未来需要老七身先士卒的时候,他才不会客气。 “大皇兄可莫要折煞臣弟,都是自家兄弟,合该互相帮助。”七皇子凤珹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赶紧端起酒杯,以示恭敬。 “来啊,尝尝这菜,为兄专门着人准备的!” 七皇子凤珹又是一通客气,兄弟二人面和心不和地痛饮开来。 “来盒脂粉”铺却是喜忧参半。 罗玉清一脸兴奋,凤轻彤凤眸微敛,若有所思。 二人都在等待着周诗雅。 看到神态娇羞的周诗雅款款而来,凤轻彤更加笃定了之前的猜测。 “有劳两位久等。”周诗雅身形轻快地行了一礼,不负以往的沉敛端庄。 “玉清先恭贺姐姐脱离虎口!”罗玉清清脆的声音在院子里蔓延,平添两分活泼的气息。 周家姐姐不在两位皇子中间周旋,便有跟心上人在一起的可能,心中亦是欢喜的。 周诗雅掩帕微笑,举起茶杯说道:“谢玉清妹妹吉言。” 凤轻彤不愿扫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那日赏花的时候,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郡主姐姐插科打诨的功夫,都能被洛家小姐见缝插针,当真是好手段!” 思及此,罗玉清便觉自己太过天真,还当谁人都跟周家姐姐一般,不愿攀附权贵。 保不齐永宁侯府早就打着这样的心思,赏花宴其实是永宁侯府的登云梯。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周诗雅笑得温温柔柔,看得凤轻彤心再度沉底。 周家小姐跟七皇兄一照面,便已然沦陷不可自拔,想要扭转“情”之一字,千难万难。 前世,穆王府满门抄斩之事,周诗雅还没有跟太子殿下大婚,可那时太子已经接连坏了好几件差事,不复往日圣心。 那些被破坏的大事,是不是周诗雅悄然通风报信的? 前世……周诗雅便已经跟七皇子凤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了? 回想前世太子遭遇的坎坷,凤轻彤越想越觉得笃定。 前世今生,周诗雅应该都喜欢上了七皇子凤珹。 难道这就是命运? 唯一不同的是,前世穆王府早早落败灭门,而今生穆王府没有覆灭,也悄然深入这一场繁乱的夺嫡之争了。 第125章 提点 “郡主姐姐,你想什么呢?”罗玉清不满凤轻彤的走神,忙不迭将人唤醒。 “没什么。”凤轻彤摇头否认。 三人又叙话片刻,罗玉清出来太久,率先告辞,周诗雅则望着凤轻彤轻声道:“郡主可是有话要说?” “周姑娘心悦七皇兄,可曾考虑过,万一这一切都是他的计谋呢?” 蓦然被戳破了心思,周诗雅脸色骤然一白。 安平郡主知道了。 她是如何知道的? 一时间,周诗雅的脑海里浮现了无数应对的话想要否认。可对于才向自己伸出过援助之手的女子,周诗雅实在不忍欺瞒。 “不用糊弄我了。”锐利的凤眸沉敛如水,仿佛看穿了一切伪装。 “他,他挺好的……”周诗雅磕磕巴巴地承认了。 “好坏不写在脸上。如今洛梦娴入太子府、你入七皇子府,整件事情看似是大皇子和太子的对垒。可最终的获益者,都是七皇子凤珹。” 永宁侯府再是静妃的干亲,也沾个“亲”字。 这些年,七皇子凤珹看似跟永宁侯府并不亲近,焉知这一次更换太子妃之事,不是七皇子凤珹跟永宁侯府的计策? 干亲妹妹为太子妃,自己得了权臣外戚,为夺储增加筹码。 七皇子凤珹才是本次事件里最大的赢家。 周诗雅的脸色越发素白,手中的帕子搅个不停。 “不是的。” 周诗雅蓦然抬起头,她静静地看着凤轻彤:“就算一切如郡主所言,心思缜密的七皇子是算计我的,但凡他有一分真心在,我也无怨无悔。” 不论出于什么目的,一个男子愿意在女子的身上用计,就是有心的表现。 锐利的丹凤眼划过一抹失望,越是通透的女子,越清楚来路。 看来,周诗雅已经做了取舍。 凤轻彤不再多劝,只点了点头,送客。 临出门前,周诗雅转过身,郑重地朝着凤轻彤盈盈下拜,“无论如何,多谢郡主今日提点之恩。” “不妨事。”凤轻彤点头。 前世周诗雅于她亦有提点之恩,今生凤轻彤戳破局势助周诗雅一程,也不算什么。 未来荆棘丛生,想施为怕是都难了。 等周诗雅离开小院儿,凤轻彤悠哉地坐在藤椅上轻轻摇晃,不点而红的朱唇轻声道:“一分真心?哪抵得上泼天的富贵呢……” 周小姐太天真了啊。 太子大婚换人的消息落入穆王府众人耳中,大郡主凤淑彤和二郡主凤熙彤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是三妹的手笔。 为了一探心中好奇,凤轻彤一回府,就被二姐凤熙彤提溜着耳朵进了正厅。 “真不是我。”凤轻彤一本正经地澄清:“我是好人。” 瞧着大姐凤淑彤和二姐凤熙彤一脸不信的样子,凤轻彤无奈地摊摊手。 这年头,自家人都不信自家人了。 “你少打马虎眼儿。那日你不是去参加赏花宴了吗?换人的事情真跟你没关系?”二姐凤熙彤质问的声音都跟着扬起来。 三妹就是个搅那啥的棍子,走哪儿搅和到哪,当谁不知道似得。 “确实去了,还捣乱了,但此事并非我的手笔。” 没有好处的事情,凤轻彤做来干甚? “真不是你?”大姐凤淑彤看三妹的样子不似做伪。 凤轻彤点头。 狗皇帝怒子不争,把太子妃的人选换了;大皇子凤珏出了口恶气,跟七皇子凤珹的联盟更加牢固;却不知他们都被七皇子算计了。 想到周诗雅那般心思剔透的女子,若真的便宜了七皇子凤珹,太子这一趟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凤轻彤一想到周诗雅那心甘情愿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太子妃若是换成了世家功勋,岂不是寒了百官的心?不是你……那会是谁?” 凤轻彤冲着二姐凤熙彤比了比大拇指:“二姐难得聪明了一回。” 这点子浅显的道理,二姐都明白,偏偏太子听之任之,一点儿都不在乎。 真古怪。 饶是重生,这暗潮涌动的朝局,也不是凤轻彤能通盘掌握的。 “这次的局,谁最终获益,谁才是真正的搅局者。”凤轻彤轻声道。 七皇子凤珹与世无争的外表下,皆是步步为营,令人防不胜防。 锐利的凤眸闪烁片刻,凤轻彤起身离开正厅。 “现在也没看出来谁是获益者啊……”二姐凤熙彤眨眨眼,瞟向大姐凤淑彤。 “时间会告诉我们的。”真正的获益者,哪里跑得掉? 大姐凤淑彤喃喃地道:“就看最后户部尚书家的周小姐,择得是哪位皇子了……” 二姐凤熙彤还是一脸不明,漂亮的樱唇微嘟。 罢了,动脑子的事情不适合她,她还是回去梳妆打扮一番吧! 凤轻彤溜达着往院子里走,玲珑一溜小跑跟上,压低声音道: “小姐,永庆侯府许二公子前来拜会。” 自打知晓小姐已经无心许二公子、许二公子又在金銮殿耍了一出甩锅花腔,玲珑对“未来姑爷”的称呼自然而然地生分起来。 渣男不配有姓名。 明眸划过一丝诧异,凤轻彤歪头道:“他又来作甚?” “奴婢不知,可要把人叫进来问问?”玲珑歪歪头,习惯性地抹了抹嘴,免得上头沾了什么吃食,丢了主子的人。 “不用,打发他走。”凤轻彤正因周诗雅的事情纠结烦乱,没心情应付渣男。 “是。” 回到院子,凤轻彤在桌上悄然写下五个字:七皇子凤珹。 白皙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另外一张纸。 她早晚要同许家退亲。 被拒之门外的许卿阳一脸吃惊,“你说,安平郡主又不愿见我?” 已经是第三次了,他接连三次都被凤轻彤拒之门外! “是啊,郡主今日心情不好,许二公子还是别凑上来触霉头得好。”玲珑不满地望着许卿阳。 怎么,自家小姐瞧不上他,很令人吃惊吗? 那杀神锦衣卫都指挥使都拜倒在小姐的石榴裙下了,许公子算个啥? 没法接受被拒绝的事实,但许卿阳嘴角的微笑还如同面具一般嵌在脸上,“烦请玲珑姑娘再去通禀一声,在下乃是有要事同郡主相商。” “公事寻大郡主,私事勿扰。”小丫鬟脆生生地拒绝了许卿阳的死缠烂打。 许卿阳一脸怅然若失,越发笃定凤轻彤不正常。 不论是拜会的态度、在千金坊的神色,甚至险些跟六公主定亲,都没能引起凤轻彤丝毫的关注和波澜。 许卿阳温润的容颜划过一抹阴霾,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难道……他离京的这段日子,凤轻彤变心了? 第126章 秘辛 后心突然有些发冷,许卿阳本能地抬头四下看了看,发现大街上并没有熟悉的面孔。 “怪事……”明明还是酷夏暑日,他怎么觉得阴沉沉的。 房檐上,一双锐利无双的寒眸静静地盯着许卿阳转身离开的背影,薄唇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算许卿阳识相,自己走了。省得他亲自出面将人提走。 本能的,男子脚尖一转,就朝着心上人的香闺飞去,几个起落便轻车熟路地进了凤轻彤的院子。 祁曜旁若无人地走进凤轻彤的屋子,浑然没有将院内两个大活人放在眼中。 宝萝满眼喷火地盯着祁曜的身影,这厮又来了,又来了! 可她打不过!! “走走,咱们去给小姐端些果子,让她解解暑,脾气就没那般大了。”玲珑拽着宝萝的胳膊,意欲把火药桶带离院子。 “他又来了。”宝萝不服气地攥了攥拳头,立刻被小伙伴的胖手给包住了。 “咱们又拦不住。”冲动是魔鬼,小姐说了,打不过就得跑啊。 “再说了,咱家小姐是吃亏的人吗?”祁大人来,哪次占着便宜了? 宝萝歪头想了想,“祁大人摸小姐的手。”亏大发了。 玲珑一把捂住宝萝的嘴,压低声音道:“那小姐还从祁大人那里套了皇宫密辛呢!” 小丫鬟歪头想了想,也是。 小姐确实没吃亏。 屋内,凤轻彤突然抬眸,见一身玄色飞鱼服的男子蓦然落座,十分不客气。 “太子是断袖。” 冷峻男儿还没等凤轻彤开口逐人,便率先说明来意。 他是来帮凤轻彤的。 “啊!” 凤轻彤瞬间恍然,怪不得太子对圣上下旨换了太子妃的人选之事表现得稀松平常。 以凤轻彤的判断,太子对太子妃换人的态度,还不如对骗走了天山雪莲的自己来得更重视呢。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太子并未争取户部尚书做太子妃的人选。 “这倒是有意思了。” 白皙的指尖轻轻磕了磕太阳穴,“七皇子凤珹是如何知晓太子是断袖的?” 这等皇家阴私,不是足够心腹之人,断不可能知晓。 七皇子凤珹如此笃定,并为此展开行动、为自己谋利,分明就是早有人通风报信。 “那个人是谁呢……” 漂亮的丹凤眼时而沉吟、时而绽放光芒,却总觉此事缺乏关键的一环。 “赵康。” 锐利的薄唇微启,吐出一个最有嫌疑的名字。 明眸微抬,凤轻彤看向祁曜,仿佛在等待他的下文。 “赵康一直是七皇子的人。” 怪不得! 此前一直想不通的一切、都如同一个闭合的环佩,终于全部嵌入了指定的位置,让一切都看起来顺理成章了! 桌边的少女浅浅一笑,不点而红的朱唇艳丽无比,那双始终充满防备锐利的丹凤眼微弯,潋滟流光,一下子撞击了祁曜波澜未动的心。 祁曜突然动了,跟个木头桩子一般杵在凤轻彤的身侧,大掌紧紧握住了凤轻彤白皙的手。 只有这样不容置疑地攥着她,祁曜才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充满了生机勃勃。 “你干什么?” 浅笑尽收,凤轻彤瞪着祁曜的手,男子嗜血阴暗的飞鱼服在阳光下露出金丝暗花,一闪一闪地,如同祁曜暗自窃喜的小心思。 除了攥着凤轻彤的手,祁曜再无任何多余举动。 “收利息。”这么大个消息,不得让他握个一刻来钟? 心思活泛了,就连粗粝的指节都跟着不老实起来,若有若无地摩擦着凤轻彤的柔荑,满足地眯了眯星眸。 “……”凤轻彤的脸悄然涨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这走狗,可真不吃亏! 太子是断袖的消息太过令人惊讶,更让凤轻彤不曾意料到的是,赵康竟然一直都是七皇子凤珹的人。 “我这些个皇兄,竟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漂亮的丹凤眼斜睨祁曜一眼:“祁大人告诉我此事,有何目的?” 目的?祁曜下意识地别过头。 握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意外收获了一个笑容。 “太子要杀我。”祁曜眯了眯眼,有仇不报非君子。 他不还以颜色,还真当自己是泥塑的? “皇上知道赵康是七皇子的人么?” “知道。” 凤轻彤意外地睁大凤眸,这倒是有意思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儿子们为了夺储斗起来,莫不是想看看太子能不能禁得住这些个磨刀石?” 祁曜没吭声,默认了。 他也被圣上当做太子的磨刀石。 “此事大有可为……” 凤轻彤轻声喃喃,便欲抬笔在纸上记录什么,蓦然想起身侧还有一人,略显防备地瞟向被握着的那只手,不满地道:“祁大人。” 差不多得了,还没完没了了么? 冷冽的墨眸划过一丝不满,“本座要离京数日,一切待本座回来再叙。” 凤轻彤左耳进右耳出,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祁曜该走人了。 他慢吞吞地挪到门边,希冀着小女人可以叫他一声,二人再聊个几两银子的天儿,说不准还能说出点秘密来。 祁曜在门口磨蹭挣扎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回头去瞧。 可惜,那没良心的小女人压根顾不上他,已经开始奋笔疾书,准备浑水摸鱼了。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又一次自作多情了。 没良心! 祁曜黑沉着脸,三两下便化作天边的黑影,消失在穆王府上空。 玲珑和宝萝人手一摞瓜子正嗑得开心,就感到脸颊一阵风而过,人没了。 “刚才是祁大人吗?” “也可能是苍蝇。”宝萝一丝不苟地埋汰人。 玲珑捂着嘴偷笑。 次日一早,凤轻彤到“来盒脂粉”,便叫金蝉到后院叙话:“我得去城郊。” “郡主,可是要将我弟弟接回来?” “嗯,将咱俩的弟弟都接回来。已经月余,两个小家伙的身体应该都被调养得不错了。” 小弟凤玖离京时间太长,若再不将人接回,被皇帝问到脸上,不好交代。 对上金蝉期待的目光,凤轻彤轻声喃喃道:“京城……要变天了。” “能赚上银子吗?” 金蝉不关心京城为什么要变天,她关注的,是如何在变天的情况下多挣些银子。 不等凤轻彤回答,金蝉思索片刻,喃喃道: “等金铭回来,得要他加紧制作订单才是。”新品能吸引更多的客人,才能乱中挣钱。 “……让他缓缓也可。”凤轻彤哭笑不得。 第127章 大好 凤轻彤在铺子里只耽搁了两盏茶的功夫,便坐上马车,“九叔,去城郊。” “郡主坐稳。”中年男子轻喝一声,马车便稳健地驶向前方。 这次离京,凤轻彤并未带着大队穆王府的护卫前往,而是低调地独自前行,准备当日去,当日回。 马车行进到一半,凤轻彤便察觉到后方有人跟随。 “有人跟着我们。”凤轻彤沉声道。 玲珑机灵地朝九叔道:“九叔,天气这么好,咱们四处转转吧。” 言下之意,便不必急着朝洪庄去了。 九叔应了一声,马车便朝着相反的路子前行。 走了一截子,老江湖的九叔很快就抄了小道,绕去了跟随而来的马车后面,再度赶上那位跟踪者,逼停了他们的马车。 “宝萝,你下去看看。” “是,小姐。” 不大一会儿功夫,宝萝掀开帘子,一脸嫌弃地启禀:“是许二公子。” 那狗皮膏药? 凤轻彤没好气地掀开帘子,正巧见到温润如玉的男子在马车上遥遥一礼,十足虚伪做派。 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道精光,她也不避讳未嫁之身,跳下马车,往许卿阳的马车上走。 许卿阳面上一喜,也急吼吼地下了马车,却被凤轻彤一把给推搡了回去。 男子的脖颈上停留着一双白皙的手,正似有若无地卡住他的颈骨。 “轻彤……”许卿阳喃喃张口,少女身上带着一股清冽的馨香,同此前见过的庸脂俗粉截然不同。 “许卿阳,看来你还真是吃打不吃记,唤本郡主什么?”凤轻彤行止彪悍,一只脚已经踩在许卿阳的脚上。 这厮再敢出言不逊,她就踏翻他。 看他还敢不敢跟。 毕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都敢扑倒的女子,掐了永庆侯府嫡次子的脖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凤轻彤此去是要到神医白苏那里接回弟弟,若让许卿阳发现白苏的存在,无异于在太子面前承认了她前番的挑拨、套路天山雪莲。 那可就是明晃晃地找死了。 女子眉目越发锐利英气,竟明艳地让许卿阳挪不开眼。 他双手本能地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低声道:“安平郡主,你这般压着在下,是在引诱在下吗?” “恶心。”撤了手,凤轻彤嫌弃地把手掌在裙摆上蹭了蹭。 许卿阳没法完全坐直身子,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凤轻彤的脚。 秀白的鞋子,还稳稳地踩在他的小腿肚子上。 “郡主,脚下留情。” “跟着我干什么?” 凤轻彤故意挑衅,脚下轻轻摩擦一圈,留下一圈儿黑印,警告地微眯凤眸。 偏许卿阳那个变态,竟然露出两分享受的表情,轻哼了一声,又把凤轻彤给恶心翻了。 “轻彤,你究竟是怎么了?前番避而不见,现在又如此粗鲁对待我。我想寻你说说话都难。” 许卿阳蹲在穆王府守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日好不容易寻着机会跟随,自然是要好好试探试探凤轻彤的态度。 “郡主要去哪里?我与郡主同行可好?一来可以保护郡主,二来也好一诉衷肠。” 许卿阳神色无奈,嘴里都说着为凤轻彤着想的话。 “衷肠个屁。” 眉目清冷的凤轻彤开口粗犷,许卿阳张口结舌:“你,你……大家闺秀,怎能说,说……” “说屁么?怎么,说不得?”秀眉微挑,凤轻彤眉宇间的讥诮更甚。 没工夫跟这伪君子废话,她抬脚下了马车:“我早说了,别在我面前装,恶心!” 少女扬长而去,徒留怔愣当场的许卿阳,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道,这才是轻彤真正的模样?” 再没了方才的痴情模样,许卿阳坐直了身子,脑海里不住地回荡着凤轻彤对自己的态度。 那不是喜欢,而是厌恶。 “怎么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许卿阳此前从没将凤轻彤放在眼里,反而很多次都在思考如何摆脱穆王府这个烂摊子,寻求更高位的女子。 现在反常的凤轻彤,反而让许卿阳生出了几分兴趣。 六公主驸马爷的富贵没了,可万不能逃了穆王府郡马爷的身份。 “公子,咱们还跟吗?”小厮眼见穆王府马车离去,小声启禀。 “不跟了,回京。” 在没摸清楚凤轻彤转变的原因前,许卿阳需要时间思考。 许卿阳识趣地没有继续跟随,九叔确保周围再无跟随者,也还是秉承着求稳的原则,将马车先赶到了洪庄。 凤轻彤人模人样地进了院子,四处溜达了一圈儿,确定周围没人盯梢,这才重新回院,往隐蔽的后门走去。 “走,去接小玖。”一行人步行前往竹林小院。 …… 竹林小院。 “你是棒槌吗?!这点东西都记不住!” 金铭气得嗓门都跟着高了不止一个度,再配上那刻薄的口气,当真是……风格明显。 “额,金铭啊,我又没你那天下无双的鼻子,不要要求这么高嘛。”旁边传来一个少年好脾气的解释声。 “放屁!那是鼻子的事情吗?是分不清楚香料味道的事情!” “那不还是鼻子的事情?” “……滚滚滚,老子不跟你玩儿了!” 凤轻彤推开院子门,金铭已经拂袖回屋了,可见毒舌小傲娇气得不轻。 金铭身后,留在原地的小弟凤玖露出调皮的笑容。 凤轻彤一看便知,刚才,小弟凤玖分明是故意逗弄金铭来的。 “三姐!”小弟凤玖见到凤轻彤来了,欣喜地迎上来。 小伙子健步如飞、脸色红润,就连身上那些碍眼的浮肿都消去了大半,露出跟父王肖似的五官来。 许是见到了同父王相似的轮廓,许是得见小玖康复,看到了翩翩少年郎的未来可期,凤轻彤双眼一热,忙不迭抬头看天,强行将鼻尖的酸涩压了下去。 绝对不能哭。 “三姐,你怎么了?”小弟凤玖挽着姐姐的手臂:“我康复了,你怎得还哭了呢?” “没哭。”凤轻彤嘴硬,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却红了,她抬手回握住弟弟的手臂,感受着他的体温,清清楚楚地提醒着凤轻彤:他康复了。 她的小玖,不会病死在太子府了。 小弟凤玖仿佛感受到了三姐情绪的激动,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故意逗弄凤轻彤:“我是不是瘦的样子比较英俊?” “不,哪样都不太英俊。”凤轻彤客观怼人。 “……” 小弟凤玖觉得自己想多了,他三姐还是他三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第128章 一缸酸梅汤 “郡主姐姐,我是不是也可以回府了?” 听见凤轻彤来了,钻进房间的金铭立刻探出脑袋,没见到自家姐姐,他再度傲娇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可以回去了。”凤轻彤抿了抿唇,“白苏呢,他不在?” “他带着春娟去找天青前辈了,就留了小六看顾我们。”小弟凤玖解释道:“我和金铭想去,白苏哥哥不让。” 他和金铭虽然身子骨大好,仍旧忌讳着风,调理期间最好别染上风寒。 凤轻彤了然点头,招呼道:“金铭,收拾东西,姐姐带你们回家。” 小金铭又一次探出脑袋,激动地道:“真的?我也回去?” 说完,他察觉自己情绪过于激动,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尴尬地抿紧了唇。 “是啊。店铺离不了人,你姐托我照料你,咱们一起回去。” “周扒皮,成天奴役我姐。”金铭气不过,又觉得方才丢了人,不服气地毒舌了一句。 “金铭,你生我的气,不要无差别攻击我三姐啊。”小弟凤玖不满地嘟哝:“咋不分青红皂白的。” “你这一轮毒舌很没道理,一点都不犀利。”漂亮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瞟了金铭一眼,跟安抚小狗似得,揉了揉金铭的小脑袋: “等你回去,你姐也会像周扒皮一样奴役你的。” “谁,谁要你安慰……”金铭突然红了耳根,别别扭扭地关上房门。 郡主也太不会挑拨了,他姐才不会奴役他呢! 主人不在、客人离去实在不礼貌。凤轻彤索性坐在院子里等着白苏采药回来了再走。 “郡主姐姐,来点酸梅汤吧?” 院子里只剩下一个小六,他笑着送上解渴的酸梅汤。 凤轻彤点头致谢,刚喝了一口,就看到两小只少年馋兮兮地盯着凤轻彤喝了一碗又一碗,三碗下了肚。 漂亮的凤眸眨了眨,“盯着我做什么?” “是这样的,酸梅汤性凉,我家公子不让两位公子多饮,一人一天只能喝一碗。” 小六笑着解释:“看到你们喝了一碗又一碗的,怕是按捺不住了。” “何止一碗又一碗,我看宝萝和玲珑是要把一整锅的酸梅汤都喝干了。” 金铭没好气地抱怨道。 小弟凤玖抿唇偷笑,“那不是正好,绝了咱俩的念想。” “累死了累死了!小六,快给老子上酸梅汤!” 一手翘着兰花指扇着扇子、一手撑着膝盖的神医白苏,如同乡间的采药老头,白色的锦袍已经污脏、黑靴沾满泥土,就连脸颊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抹了泥。 他狼狈的样子不像是去采药,更像是摔进了泥鳅窝。 “郡主姐姐!”跟在白苏身后的春娟一眼就看到了院内摇椅上的少女,那波光潋滟、似笑非笑的丹凤眼,立刻勾住了春娟的魂儿。 她“嗖”地一下从公子身后窜了出去,趴在凤轻彤的腿边,一脸萌萌哒。 凤轻彤宠溺地揉了揉小姑娘略显凌乱的发髻,还体贴地为她擦脸。 春娟像是被捋顺了猫的猫咪,就差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了。 白苏看得很羡慕。 本公子也想被顺毛。 “咳,那个……公子,酸梅汤喝完了。” 小六眼神闪躲,下意识地朝腆着肚皮的玲珑和宝萝努了努嘴,言下之意是她俩喝完的。 “啥?一缸酸梅汤,都喝完了?”白苏不信邪,冲到后厨一看,不禁哀嚎一声。 “我的天,全没了!”这俩丫鬟是土匪吗?! “本公子这里不欢迎你们!给我滚蛋!”白苏气得双颊绯红,更显狼狈。 “那个……白苏啊,你难道不该先收拾收拾?”凤轻彤实在看不下去了。 往日矜贵清高的神医白苏,骂人都开始接地气了么? 形象改变一切啊! 白苏这才想起来自己浑身污脏,还没清洗呢!他娇躯一震,立刻冲进了房间,关上门之前还吼了一声:“小六!热水!” “是,公子。” 半个时辰后,重新变成金贵公子的神医白苏,一袭天蓝色长袍、翘着娇气矜贵的兰花指,手中折扇轻摇,将凤轻彤从藤椅上赶了下来。 “安平郡主也是堂堂贵女,却是一番土匪做派。本公子这里不欢迎土匪。” 还不带着你的人卷铺盖滚蛋?! “白公子所言甚是,今日我便是来带两位弟弟离开的。”凤轻彤立刻顺杆爬,还真准备拍屁股走人。 “等一下!”白苏怒目而视。 一想到热闹的院子里少了两个人会变得清冷无聊,白苏反悔的话就到了嘴边。 凤轻彤斜睨白苏一眼,立刻不厚道地拆穿:“怎么,又舍不得我们走了?” “……滚滚滚!再别来了!”白苏不住地扇着扇子,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京城风起云涌,那几个皇子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大动作。我弟弟一直留在这里恐怕也会牵连你。所以得尽快归京。何况……” 凤轻彤美眸眨了眨,在白苏期待的眼神里,说出了邀请的话:“你随时可以乔装打扮来找我们玩。堂堂神医白苏,易容乔装定然不在话下。” “那是!我多能耐呢!”白苏说完,看到凤轻彤双眼放贼光,惊觉自己上当了。 怎得什么都往外说呢?! 啥都透给这个鬼机灵,指不定下次又得利用他做点什么刺激的事。 这么一想,白苏居然有点暗爽。 为方便白苏以后能随意出入穆王府,凤轻彤留下了王府出入令牌,便带着两个少年离开。 “赶紧走赶紧走!”白苏背对着凤轻彤一行,偷偷地红了眼眶,扇扇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凤轻彤最不喜这种看上去像生离死别的场面,默默转身离开。 一行人离开竹屋不久,小六和春娟就偷偷地尾随着凤轻彤去了洪庄。 “郡主姐姐,我家公子嘴硬心软,你别见怪。” 凤轻彤点头表示明白。 春娟将公子嘱咐送来的两包药材和两份药方交予她。 “穆小王爷的药,三碗合一碗服用,月余后需找我家公子更换方子。金小公子的方子还是老样子,关键在于强身健体。” 凤轻彤将这些嘱咐一一应下,低声道:“替我多谢你家公子。” 说着,她将两盒兰香放在春娟手里。 春娟眉开眼笑地道:“还是郡主姐姐知晓我家公子的心头好。” 春娟和小六送别二人,正欲离去,别别扭扭的金铭又叫住了二人,慢吞吞地从马车上下来,往春娟怀里不知塞了个什么,红了脖子根往马车上跑,竟是一句嘱咐的话都没有。 “哎,金公子?”这一喊不要紧,金铭跑得更快,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地扑上了马车。 第129章 装蒜 车轮滚滚掀起淡淡的灰尘,春娟打开金铭塞过来的帕子,里头躺着一盒香料。 一股淡淡幽静的香味从盒子里冒出来,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金公子可真别扭。”这一点,同自家公子有一拼呢! 小六忍不住乐了,“郡主这一走,咱们还不知道下次见是啥时候,公子也会想念大家吧?” “是啊。幸好郡主留下了令牌,想念她们了,就可以去穆王府拜会……” 少年少女一边说一边往回走,言语之间皆是不舍。 …… 回到穆王府,大姐凤淑彤、二姐凤熙彤,还有关了铺子回来的金蝉一行,早早等候在王府门前。 凤轻彤率先下了马车,伸出手去搀扶车内的少年。 少年身形消瘦,脸颊无肉,同当初离开时的小胖墩儿判若两人。 二姐凤熙彤一看便落下泪来。 “我的小玖啊……怎得出去调养,反而越养越干巴了呢?” 不是暴胖就是暴瘦,看着都不是正常人。 大姐凤淑彤红了眼眶,又一瞧随同而去的小豆芽儿金铭跟换了个人似得,身形壮硕、脸颊红润。 两相比较,更觉得小弟凤玖命苦得很。 “回来就好,都回来便好。”大姐凤淑彤轻叹一声,温和地望着两个少年。 “大郡主。”金铭为了掩盖心中的局促,说话口气僵硬得很。 “苦了你们了。”大姐凤淑彤拍了拍金铭的手背,“快去寻你姐姐吧,她等你许久了。” 穆王府为人和善,饶是金铭五行带刺、天生毒舌,对凤大郡主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他用力点头,大步流星走向姐姐,姐弟二人用力拥抱片刻,便率先告辞回了院。 “这里风大,咱们进去说。”凤轻彤突然开口,提醒家人回屋叙话 有些话,在外不能挑明。 大姐凤淑彤收敛心神,挽着二妹的胳膊,一家子姐弟四人回正厅叙话。 正厅外,大姐凤淑彤的贴身丫鬟红袖和添香、二姐凤熙彤的贴身丫鬟灵溪和朝霞、凤轻彤的贴身丫鬟玲珑和宝萝,再加上管家,跟七大金刚似得,护着正厅大门。 其他以正厅为圆心,悄然加强巡察,密切观察周围动向,不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正厅内,小弟凤玖抹了一把脸,他脸颊两侧的皮就跟泥塑一般脱落,凤轻彤将茶水沾湿的帕子丢给他擦拭脸颊。 重新收拾过后,那形肖父亲的容貌便露出几分真容:少年眉宇英挺、目光刚毅坚韧,跟记忆里的父王一模一样。 “大姐,二姐,弟弟已经大好了。”凤玖朗笑一声,站起来行礼,还显摆似得转了一圈儿。 此前病恹恹的少年,现在说话不咳喘了、身形抽条儿了、就连笑声都中气十足了,明显是解毒康复了。 期盼已久的好消息,席卷了相依为命的姐弟四人。 “好,好啊!” 大姐凤淑彤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神医白苏对穆王府有再造之恩!轻彤。” “我在。”凤轻彤点头。 大姐凤淑彤沉声道:“以后若神医有任何需要,我穆王府都定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断不能亏待救命恩人。 那白苏的尾巴可就要被宠上天了。心下暗暗补充一句。 大姐凤淑彤不知白苏那嘚瑟劲儿,一夸就上天,更别提有求必应了。 凤轻彤也不解释,只一一应下。 “我的弟弟呦,原来,原来你是长这个样子的呀!”二姐凤熙彤又哭又笑,提溜着小弟凤玖的面颊肉不撒手。 多年来,弟弟面颊红肿、五官浮肿,脸颊挤压得厉害。 小胖墩儿褪去了那身虚浮的肥肉,竟真是个翩翩儿郎。 “弟弟早说过了,若非生病,定是个玉树临风的好小伙!” 小弟凤玖调皮地帮二姐抹去眼角的泪水:“二姐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就是脸颊肉有点疼,不知道二姐啥时候能撒手。 一听不好看了,二姐凤熙彤立刻关掉水闸,眼泪一滴都不流了。 “小玖痊愈是个大好消息,不过此事咱们务必保密,决不能不能走漏一丝一毫的风声。传扬出去的时候要跟以前一样,就说小玖仍旧命悬一线、吊着一口气续命。” 轻灵冰凉的嗓音再度戳中了穆王府岌岌可危的现状。 “知道小玖康复,我穆王府便是后继有人了,谁人还敢轻慢?”穆王府受尽白眼,大多是因为小弟病重、无人能指望。 现在扬眉吐气的时候来了,还要藏着掖着不成?! 二姐凤熙彤双手叉腰,想法简单,只惦记横着走路,不考虑身后隐患。 “无人轻慢是有可能的。但更可能的是,几位意欲夺嫡的皇子联起手来,先寻隙弄死有夺嫡身份的小玖。” “你,你怎得咒小玖?”二姐凤熙彤杏眸圆瞪,心道三妹这个小魔王,真是口无遮拦。 “二妹别慌,听三妹慢慢说。”大姐凤淑彤点点头,示意凤轻彤继续。 “小玖病重,穆王府才尚得喘息之机。一旦暴露小玖康复的事实,必然会引来群狼环伺。” 父王那般英武的人物,当年不也为了保全妻儿,蜷缩在穆王府这一方天地么? “大皇子和太子已经吹响夺嫡的号角,未来的这些日子我们只会更艰难。” 凤轻彤抿唇道:“穆王府日暮西山、人才凋敝,想保住小弟凤玖这丝血脉,就只能韬光养晦、扮猪吃虎。” 否则,穆王府有丝毫东山再起的苗头,都会被皇室之人毫不犹豫地掐灭。 她们,不能冒险。 也冒不起这个险。 “那,那我们岂不是只能让小玖继续装着?”二姐凤熙彤一想到弟弟还得扮病弱,就心里头难过得紧。 试问,谁不愿畅快地活着呢? “事涉重大,大姐二姐决不能掉以轻心。不仅小玖得装,我们也要装。”凤轻彤沉声道:“装,也必须装到位。” 要想骗过旁人,就必须得骗过自己人。出了这个门,凤玖还是那个病弱的穆小王爷。 屋子众人忙不迭点头。 兹事体大,救回小弟凤玖一条命实属不易,二姐凤熙彤不再耍小脾气,“三妹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无妨,二姐说了,大不了就是牺牲小玖的性命么。”凤轻彤凉凉地补充一句。 “臭丫头,你的耳朵是不是不想要了?二姐是那么蠢的人吗?” “那得看情况。” 美貌和智慧并存这种事,二姐身上是断然没有的。 第130章 雷义 凤轻彤说完就跑,直接躲入大姐凤轻彤的怀中,一绕一躲,便藏了过去。 二姐凤熙彤紧跟着追,也追不上轻功小成的三妹了。 屋内姐弟四人你追我赶,在父母双亡后难得露出真心的笑颜。 “大郡主,有客求见。” 管家听着屋内的笑声实在不忍心打断。可外间那人催促了好几次,若再不禀告,便是失职了。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凤轻彤难得的浅笑收敛,变成坚不可摧的入鞘之刃,在捍卫王府和亲人的时候,随时准备出鞘。 “是何人来拜访?”大姐凤淑彤问道。 “这……属下不知,只听说乃是为先穆王和先王妃而来,想要拜谒逝者的。” 拜谒? 凤轻彤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隔着门朗声问道:“管家,你去问问,那位前来吊唁父王母妃的人,可是姓雷?” “正是姓雷。这位大人姓雷名义,奉上拜帖的时候,说曾是先穆王军中小卒回京述职的,一再请求吊唁先穆王,哪怕是上一炷香也好。” 管家总觉得此人诚心,是可以见上一见的。 “劳烦管家将人带去家祠。”凤轻彤替长姐做主,请雷义入府。 “三妹可是认识那人?”大姐凤淑彤道。 “不认识,听先父王提起过。”凤轻彤随口胡诌,让二姐凤熙彤带着“病弱”的小弟凤玖回后院。 “大姐可愿陪我去见见这位雷大人?”凤轻彤轻声问道。 “既是来为父王母妃上香,前去拜见一下也好,全了礼数。”大姐凤淑彤赞同道。 姐妹二人一并前往供奉先人牌位的家祠。 凤轻彤并不认识雷义。 前世,穆王府也曾有过此事。一名兵将前吊唁先父王和母妃。 当时正值凤轻彤跟归京的许卿阳关系恶化,二人一见面就吵得不可开交。 那天凤轻彤愤愤归家,一听说有陌生人前来吊唁,悲从心中起,便将人轰走了。 后来穆王府被陷害通敌叛国时,圣旨下达,命王府封门幽禁,留待调查后论罪。 已经官升至兵部右侍郎的雷义大人,率部下将穆王府层层围住,除非手持圣谕,否则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亦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穆王府逢遭大难,凤轻彤又遇许卿阳退亲、二姐惨死,还曾怨怼那雷义是个小肚鸡肠之人,针对穆王府乃是因为当日不曾进门。 如今回想起来,已知狗皇帝不怀好意、早就想将穆王府置于死地。说什么圈禁王府留待调查,不过是准备拖死她们。 那原本被凤轻彤误会的雷义大人,会不会是担心歹人趁穆王府众人被圈禁之时、行谋害之事,才故意让自己人围困穆王府,实则是为了保护穆王府众人的安危? 想到被污蔑通敌叛国的前前后后,凤轻彤不知个中详情就被满门抄斩,她就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 不论雷义是好心还是歹意,事涉王府危机,凤轻彤务必要亲自会一会那雷大人。 “三妹,在想什么呢?”大姐凤淑彤开口打断了凤轻彤的回忆,她一抬头,家祠近在眼前。 “没事,就是好奇父王口中的这位将士,究竟是何模样。”凤轻彤轻声道。 两个女子款款行至家祠,已经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健壮男子,在父王灵位前叩拜上香。 “……知遇之恩,雷义永不敢忘怀,王爷在上,请受雷义三拜!” 男子低声诉说着什么。说到动情之处,便不住地磕头,那略显低哑的嗓音透着悲伤,不似作伪。 凤轻彤见过太多流于表面的人和事,饶是雷义如此悸动难耐,她的心中亦不起丝毫波澜。 有时候当看对方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 男子有武艺在身,感到有人靠近,耳根悄然动了动,便忙不迭擦拭了脸上的泪水,起身朝二人行礼: “在下兵部郎中雷义,见过两位郡主。” 男子身形魁梧,一看便是武夫出身。不似京城公子那般虚伪,他行完礼便直愣愣地盯着两位郡主的面庞,丝毫没有忌讳。 偏生那双眼纯粹干净,俨然是个心思澄明的。 重生一世,凤轻彤也看到了前世错过交集、今生又同穆王府结缘的雷大人。 “雷大人无需多礼。” 雷义浓眉大眼、五官粗犷,双手虎口处有很厚重的茧子,一看便是常年习武的将领。能从沙场调回来当京官儿,可见这位雷大人,极受狗皇帝器重。 锐利的凤眸略带审视地悄然打量着雷义,雷义也大大方方任由对面的两位郡主打量。 三人乃是第一次会面,雷义甚至分不清楚二人身份,不敢擅自出口,担心失了礼数。 “雷大人多礼了。大人同父王有故交、又是重情重义之人,当本郡主言谢才是。”大姐凤淑彤盈盈下拜回礼。 那粗糙的铮铮铁汉从未见过这般知书达理的姑娘,柔声细语之间面面俱到,他瞬间涨红了脸,张口结舌: “郡主这般折煞雷义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噗,”凤轻彤轻嗤一声,这位雷大人倒真有趣,跟大姐还没说两句,便成了个涨红的苹果,熟透了似得。 大姐凤淑彤瞪了三妹一眼,在外男面前怎得如此没礼貌。 “雷大人若是祭拜过了,还请移步正厅,本郡主有些事情,想与大人细谈。” 凤轻彤可不是大姐,没得搞那些个虚礼,开口就要把人拽到正厅继续探问,证实猜测。 凤眸微扬,瞟见大姐凤淑彤再次投来不满的目光。 三妹今日怎得如此无礼。 凤轻彤调皮地眨眨眼,也不解释。 “哦,好,好。郡主请……”雷义是个豪爽性子,凤轻彤快人快语,他压根没多想,便干脆应下,随二人去正厅小坐。 “雷大人年轻有为,不过弱冠之年,便已经成了正五品兵部郎中,前途不可限量。” 一坐到正厅,凤轻彤的试探之意更加明显,偏对面那老大粗就跟听不出来一样,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 “郡主谬赞,雷某任职兵部郎中,主事武选清吏司,还一头雾水、不得其法呢。” 武选清吏司? 那可是肥差啊! 武选清吏司乃是兵部下设机构,主掌武官的品级、选授、升调、功赏之事,考查各地之险要,分别建置营汛;管理边夷聚居的土司武官承袭、封赠等事。 可以说,在外将士的仕途,几乎都握在这位年轻的武官身上! 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131章 前世含冤! 许是凤轻彤的神色太过诧异,对面的雷大人更尴尬了。 “三妹若是无话再问,便请雷大人回去歇息吧。” 大姐凤淑彤不好当着外人的面斥责家妹,只好给了个台阶,示意凤轻彤别再耽搁功夫了。 凤轻彤从来不是个会接台阶下的人,她对长姐的话充耳不闻,继续跟雷义套近乎: “雷大人莫要妄自菲薄,既然回京了,这兵部郎中的差事做好定然能够平步青云。” 这番真心夸奖,弄得雷义越发不得劲儿。椅子上就像是带着钉子,雷义总想动一动。 碍于不想在贤淑端方的凤大郡主面前失了礼数,雷义只好强忍着。 片刻的功夫下来,雷义僵着身子、额头沁出薄薄的汗水。 “来人,奉茶。”无奈,大姐凤淑彤只能由得三妹去了。 雷义喝了口茶,方才的紧张总算松泛了些。 “雷大人见谅,方才听闻父王对大人有知遇之恩,可是在军营中的事?” “正是!”雷义双眼一亮,说起先穆王的英明神勇,他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雷义看着像是弱冠之年,实则已快到而立。他弱冠时还在家中种田,后来穆王招兵到了雷义的家乡附近。 当时普通士兵送死、高级将领冒认军功的事情时有发生。 雷义肝胆热血,自然不能容忍此事,便在穆王招募的时候捣乱。 穆王将雷义揪出来,先以军法处置了五十军棍,给他打得皮开肉绽,紧接着,穆王就处置了那些冒领军功的高级将领,当场斩首,还那些牺牲的将士一个清白。 这么多年过去了,穆王爷曾经的话,仍旧让雷义印象深刻。 “王爷说了,他的军营里,有三不许。一不许背叛家国,二不许内讧争利,三不许不听军令。否则,天王老子也得军法处置! “后来,穆王爷的那支军队被称之为“虎狼之师”,团结一心、战无不胜,没有人敢冒领军功,也无一人枉死。” 雷义从曾经的铁骑回忆中缓过神来,轻叹一声:“可惜……” 可惜那些日子,已然一去不复返了。 当今圣上继位后,先穆王解甲归田,那些曾经并肩的将士也被以各种理由调去旁的军营。 曾经的“虎狼之师”失去了军魂,如同一盘散沙,再无凝聚之力。 凤家姐妹听得专注,仿佛在这番话中畅想着父王当年的英姿,皆忍不住红了眼眶。 “对不住对不住!是雷某一时兴起,说得太多,勾起了两位郡主的伤心事!”雷义说得开怀,竟忘记了两个小姑娘刚刚丧父,他用力地抽了自己一嘴巴。 “哎,雷大人实在不必如此。” 大姐凤淑彤忙不迭擦拭眼泪,挤出一抹笑容:“还要感谢雷大人缅怀先人,让我姐妹二人得以瞻仰先父英武。” 凤轻彤悄然咽下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漂亮的丹凤眼黯然神伤。 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凤轻彤抬眸,沉声道:“雷大人,你确定你方才所说的,是父王领兵铁律?” “那岂能有假?雷某是个粗人,断编不出来那套弯弯绕绕的说辞。只有先穆王那般文韬武略之人,才会说这番话啊!” “三妹,”大姐凤淑彤责备地望她一眼。 这已经是今日大姐第三次打断凤轻彤了。 漂亮的丹凤眼盛满嗜血的冷光。 是了,这番话既然是父王所言,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前世,穆王府是被人陷害冤屈至死的! “……雷大人不妨留在府中用膳,也好让穆王府聊表感谢之意。”大姐凤淑彤暗示送客。 雷义忙不迭起身:“使不得使不得!雷某贸然到访,只想为先穆王上柱香。这个,雷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雷大人请直言。” “以后,雷某可否多来探望先穆王?” “自然可以。”凤淑彤莞尔一笑。 出殡那天,无人敢来送父王最后一程。不想今日倒是碰上一个有赤子之心的,愿为父王上一炷香。 “如此,多谢了!”雷义激动地躬身行礼,随即大步流星地离开。 凤轻彤目送雷义离去的背影,眸中染上几分无奈。 “可真是个风风火火的雷大人。” 大姐凤淑彤坐直了身子,便想训斥凤轻彤两句,岂料刚侧过身,就瞧见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去而复返。 “对,对不住两位郡主,我贴身的玉佩没了,好像是方才上香的时候丢了,可否容雷某去找一找?” 粗犷的男子涨红了脸,似是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 “当然!管家,快去带雷大人去家祠那里寻失物。” 大姐凤淑彤又无奈又好笑,待雷义离开前院,望向三妹:“这雷大人,真是个趣人儿。” “大姐对雷大人观感不错啊。”凤轻彤笃定地道。 “莫要浑说!”大姐凤淑彤悄然红了二人,没好气地嗔了妹妹一眼,借故离开。 徒留凤轻彤一人,坐没个坐相,倚靠在椅子上,兀自想着心事。 穆小王爷形销骨立归家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少人十分同情穆王府,也不知道这位穆小王爷什么时候就归了天,那穆王府可就剩下孤女三人,无依无靠了。 皇宫,御书房。 “确信无疑?”虽然撤回了锦衣卫,但老皇帝对穆王府、尤其是凤轻彤的疑心,始终没有散去。 “是,奴才听说不少百姓都亲眼瞧见了,忽胖忽瘦的,这穆小王爷的身子骨,着实令人担忧。”宋公公轻叹一声,眼睛却贼兮兮地悄然望着主子。 皇帝冷哼一声,手中的朱批缓缓放下,又是一封弹劾太子“私盐”贩运、与民争利的折子。 “最好如此。”省得最后还得天子出手杀人,落个不善的名头。 “太子私运圈银子的事,你怎么看?”皇帝突然发问,吓得宋公公双脚一软,忙不迭跪在地上。 “皇上,奴才才疏学浅、不通政务,这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倒是在行,这国政大事,奴才可不敢妄言啊!” 何况还是品论储君行事,莫不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呆得太过安稳了吗? “哈哈,你这刁钻的奴才,朕不过说了一句,你便有十句推脱等着朕。起来吧!朕随口一问罢了。” 皇帝自然不是真的询问宋公公意见,只是觉得这御史丞的折子不胜其扰,跟苍蝇一般在耳畔嗡嗡。 总得想法子堵住众人的嘴才是。 第132章 斡旋七皇子 “宣七皇子觐见。” 皇帝思虑片刻,选择了与世无争、行事稳妥的七皇子入宫议事。 七皇子入宫后不过半刻钟,便听到御书房内皇帝笑声连连。 龙心大悦,说明七皇子凤珹在皇帝面前得脸了。 等七皇子凤珹离宫时,那张平平无奇的容颜上,也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穆王府,凤轻彤书房。 “意料之中。”凤轻彤对七皇子凤珹逐渐浮出水面一点都不惊讶。 能够暗地里搅动风云的七皇兄,装与世无争装够了,想率先挑起大皇子和太子的火力,他也好从中牟利。 户部尚书周家,便是七皇子凤珹悄然出手、卖力拉拢的对象。 就连周诗雅,都被卷了进去,还天真地怀揣着一颗真心,以为自己在七皇子面前能够与众不同。 白皙的指尖轻轻敲了敲太阳穴,凤轻彤将周诗雅的事情甩在脑后。 七皇子凤珹跟狗皇帝在宫中议事,究竟议了什么事? 锐利的丹凤眼划过一道精光。 这件事必然跟皇子有关。 若是祁曜在就好了,说不定这厮脑子一抽,能给自己一点不一样的线索。 既然暂时没有线索,凤轻彤也不着急探究。 风起必然云涌,不会有什么能悄无声息、不泄露任何蛛丝马迹的。 清冽明亮的眸子落在天边,只等夜色沉静下来,她就要继续练习轻功了。 半夜,穆小王爷凤玖被吵醒,那声音细细索索的,仿佛布料互相摩擦一般,又仿佛树叶沙沙,令人睡不安生。 穆小王爷凤玖索性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便起身打算探看一二。 “你不必跟着。”穆小王爷凤玖按下睡在脚边的蜗牛,低声道。 他披着外裳,打开房门一看,好么,屋顶上两个人不停穿梭,动作快得时候,俨然变成了一道道残影。 “那,那不是三姐和天青前辈吗?”小弟凤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玩啥呢这是?! 二位这轻功练得,太扰民了! 轻快灵动的白色身影越来越快,直到脱力,少女清脆的声音才从房顶上传来:“不来了不来了,累死了。” 天天跟遛狗似得,跑得凤轻彤腿都快断了,却没在武学上有新进展,她都快失去耐心了。 “小丫头片子才练了多久,就喊苦喊累的,啥时候才能修炼成高手?”老头儿嫌弃地吐槽,压根没给凤三郡主留面子。 说完,天青老人头一低,就叫住了蹑手蹑脚准备回房的穆小王爷凤玖。 “小王爷,你说小老儿说得对不对?” 本不想招事的小弟凤玖被逮了个正着,对上三姐戏谑的丹凤眼,讪讪一笑:“那个,您二位忙,别管我了。” “小玖,你也想学武?”凤轻彤飘然从房顶飘落,别说她喊苦喊累,这些日子的训练还是卓有成效的。 在一次次耗干内力、充沛内力、再继续消耗的循环往复中,凤轻彤不但轻功精进了不少,还拓宽了筋脉。 未来想修习更高级的功夫心法,身体底子算是合格了。 “我也可以吗?”小弟凤玖信以为真,双眼骤亮。 “白苏说你吃完这服药,起码得养个几年才能真正习武。不过,强身健体还是可以的,需要给你找个师傅吗?” 凤轻彤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人选,并非无的放矢。 小弟凤玖忙不迭点头:“想想想!”激动的像得到玩具的猫儿似得。 少女眼底划过些许笑意,揉了揉小少年的头。 “还不回去睡觉?” 小弟凤玖讪讪地吐了吐舌头,冲着天青老人拱手行礼,赶紧走人。 回到屋里,穆小王爷凤玖还没睡着,就再度听到房顶响起了清脆的瓦片声。 “我为啥出去看热闹,你们心里是一点儿数都没有啊……” 吵死了。 穆小王爷凤玖将枕头扣在脑袋上,委屈巴巴。 深夜降临,七皇子府后门出去一辆马车,无人的京城街巷里,马车蓦然进了大皇子府的后门。 墙脚,裹着褴褛的衣裳打盹儿的乞丐蓦然没了瞌睡,偷偷躲到墙根一边观察大皇子府,一边偷偷瞄着时辰。 直到一个时辰后,马车从大皇子府悄然离去,无声无息地回了七皇子府。 清晨,一个中等身材的乞丐支着拐杖绕到穆王府后门乞讨,得了两个干净馒头,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消息送入凤三郡主的院子。 “又去大皇子府了?”凤轻彤伸手,任由玲珑为她换上一身干净的象牙白撒花烟罗衫。 “是啊,奴婢看哪,他们就是不安生,面上你好我好,背地里鸡鸣狗盗!”玲珑气愤地道。 “……”“鸡鸣狗盗”是这么用的? 待穿戴好,凤轻彤接过字条,看过一遍,便顺手让宝萝烧了。 “七皇子凤珹现在想彻底捆死大皇子这条船,就不怕太子跟五皇兄联手收拾他们么?” 凤轻彤有些不解。 相较于早早投诚太子的五皇子凤玚,七皇子凤珹在皇帝面前,是最不得宠的儿子了。 不受疼爱的皇子,待遇还真不如一个当红的奴才。 七皇子凤珹这般急赤白脸地傍上大皇子凤珏,万一押错了注,皇帝中间出了岔子,岂不是乱象丛生? 七皇子讨不到什么便宜的呀。 凤轻彤总觉得这其中差了关键的一环,她快步走到书房前,默默地写下四个字:七哥夺嫡。 除非七皇子凤珹想要的,就是这乱象丛生。 “那不是正中下怀?”穆王府也希望诸位皇子之间,是越乱越好呢! 凤轻彤轻轻敲了敲桌上覆盖着的三张纸,明眸闪过一道精光。 现在的形势,只能见招拆招了。 “今天是不是要给明姝姑娘送香料的?” 凤轻彤转头去问宝萝,得到肯定回答后,她沉声道:“我们一起去。” “是。”她要再探一探明姝姑娘的底。 可惜今日极不凑巧,凤轻彤跟宝萝抵达千金坊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明姝姑娘,而是听说她去城外寺庙上香,午后才归。 听闻此事,凤轻彤也不失落,便让宝萝将东西放下,二人回了“来盒脂粉”。 金蝉早早整理妥当,她坐在柜台前,不知道在写写画画着什么。 “你在弄什么?”凤轻彤好奇地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没看懂,都是一些奇怪的符号。 “我专门记账的符号,郡主无需见怪。”知道她看不懂,金蝉的口吻没有丝毫轻蔑。 “民女有一事,要同郡主商议。” 凤轻彤点头,“走,去后院慢慢说。” 第133章 消息渠道 进了后院,凤轻彤主动给金蝉斟茶。 金蝉谦让片刻,就一饮而尽,那模样着实有几分畅快。 凤轻彤笑着托腮,“别着急,一壶茶呢。管够。” “民女心知郡主开这个铺子,一来是为补贴王府用度;二来可窥探各家情形,以作情报加以利用。但脂粉薄利,时间长了恐怕难以为继,务必得寻些主业生意才是。” 金蝉善经商,猜到凤轻彤有大图谋,那么,资金流不能只有这么一点点。 艳丽夺目的凤眸闪过一道精光:“你说得不错,所以你想请辞?” “是,郡主最好新找个掌柜的。” “值得信任的人一时半会寻不来,你且容我些日子。” 凤轻彤算是将这话听进去了。 “民女明白。” 二人对话毕就出了后院,见玲珑正在招呼新来的客人挑选脂粉。 来的人凤轻彤也不陌生,竟是准备在家中待嫁的永宁侯府家的姑娘,洛梦娴。 “见过太子妃。”凤轻彤戏谑地行礼,就连称呼都跟着换了,臊得对面少女双颊通红。 “见过安平郡主。民女还不曾完婚,可莫要这般称呼才好。”许是要嫁为凤家妇,洛梦娴言谈之间,对凤轻彤比上一次要热络亲切许多。 “既要成为嫂嫂,当堂妹的总不好太过扣扣索索。洛小姐二楼请。” 凤轻彤双手抱臂,锐利的清眸划过些许戏谑。 能坑太子的钱,她为啥不干? “铺子里还有二层楼?”洛梦娴一讶,诧异地道。 “自然是有的。”就是贵的离谱,还没让人上去过。 洛梦娴更惊讶了。 “民女还以为,以为……” 以为就算成了远近闻名的脂粉铺子,某个奸商仍毫无扩大店面的意思,就是为了降低成本。 可到了自己这,就让上二楼了? 洛梦娴神色踌躇,心里有些打鼓。 “这,这恐怕不好吧?” “洛姑娘有所不知,这二楼的东西跟一楼截然不同,是专门为新娘子准备的。” 凤轻彤抬眸瞟了一眼台阶:“本郡主陪嫂嫂上去瞧瞧?” 坑钱要负责任,凤轻彤不介意亲自走一趟。 “新娘子”适用的话,攥住了洛梦娴的心。 往日,洛梦娴也是断舍不得来“脂粉铺子”买东西的,盖因贵得惊认。 如今乃是要成太子妃了,洛梦娴狠下心拿出了多年攒下的月例银子,准备给自己添妆。 “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洛梦娴双眼放光,一脸期待。 得逞了。 凤轻彤伸出一只手,邀请洛梦娴上楼。 她给了玲珑一个眼神,主仆二人紧随其后。 “太子殿下大婚,举国欢庆,身为未来的太子妃,给自己添妆最好以正红为先,气质明艳动人,适合洛小姐。” 凤轻彤说瞎话不磕巴,示意玲珑将数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到洛梦娴主仆面前,让她们自己挑选。 “这一款也能试用?”洛梦娴挑得眼花缭乱,对每个脂粉盒子都爱不释手。 “可以。” “洛姑娘有所不知,楼上摆出来的都是试用品,新品需提前订制方能出货。” 玲珑笑成了个眯眯眼,好脾气地道。 “订制需要多久?”洛梦娴神态从容,并没有因为要等待而心焦。 “那得看太子皇兄成亲的大好日子在哪日了,我们定会提前赶制出来。” 一边说,凤轻彤一边仔细地观察着洛梦娴。 “那倒是无妨,太子要出门办皇差,少则数日,多则三月,这期间订制当都是来得及的吧?” 洛梦娴说完,惊觉自己似乎泄露了太子的行踪,忙不迭紧张地看向对面的少女。 穆王府跟皇家不对付,她为了买点东西,怎得还嘴快了呢? 对面的少女眉宇锐利刚毅、偏生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将艳丽和英气融为一体,却又出奇地和谐,那张不施粉黛的容颜,端得是惊艳夺目。 不得不承认,穆王府几位里,除了病弱的穆小王爷,都是好颜色。 “将将够。”凤轻彤面不改色地点了点洛梦娴最喜欢的口脂,仿佛根本没听到她之前的话。 “这份口脂十分罕见,铺子里的原料都要采集手磨,才能得这般小小一盒。给新嫂嫂讨个好彩头,六十六两吧。” 这么贵?! 洛梦娴瞪大眼睛,早前听说“来盒脂粉”价高,谁知道竟然高得这般离谱。 “哇,小姐您可真是太大方了!” 玲珑一脸肉疼地道:“洛姑娘,别看这份口脂价高吓人,往日我们铺子可是一分都不少的!一下子给您抹了四十多两银子呢!而且……” 玲珑警惕地四下瞧瞧,还非常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洛梦娴的贴身丫鬟,直到洛梦娴出声催促,这才提醒道: “京城之中,尚无人用过这盒口脂,太子妃您可是独一份!” 胖嘟嘟的玲珑竖起大拇指,甩出了袖子里的一捧瓜子壳,看得洛梦娴主仆瞬间惊呆了。 整整便宜了四十多两,岂不是说,这口脂原价便得过百两银子了? 洛梦娴听到“独一份”的话,咬了咬牙,“好,我订。” 说着,她咬紧牙关点了点剩下的几个口脂盒子,确认都要,愣是一口气挥金如土几百两,花干了带来的所有因前,这才心满意足地下楼去了。 “皇嫂当真大气,不知可要去后院小坐喝茶?” 得了钱,心里美滋滋的凤轻彤客气了一句,洛梦娴便答应了。 凤眸划过一丝诧异,她以为洛梦娴会拒绝的。 不好拿了银子就翻脸不认人,她只好硬着头皮把人请到后院喝茶。 茶水袅袅热气悄然弥漫,凤轻彤一言不发,不知该跟洛梦娴说些什么。 尴尬的气氛只过了片刻,洛梦娴却主动打开了话匣子:“郡主很瞧不上民女吧?以为民女贪慕虚荣、欲为太子妃。” “我没说。”凤轻彤开口道:“但我确实这么想的。” “……郡主果然是个直爽人。”洛梦娴呆怔片刻,掩唇摇头。 “我并非是为了当太子妃,而是为了太子殿下。” 洛梦娴神色略显黯然地道:“我心悦殿下,可殿下从未注意过我……” “啧,”凤轻彤突然出声,打断了少女后续能自顾自说上半个时辰的衷肠。 “皇嫂,时辰差不多了,喝茶吧。”言下之意,是让洛梦娴别再说了。 太子是断袖,洛梦娴就算再心仪对方,恐怕也不能换回太子一次回眸。 第134章 黄金为聘 “郡主不曾深爱过一个人吧?” 洛梦娴并不识趣,仍继续道:“那种宁肯飞蛾扑火也要守护在心上人身边的滋味,是会上瘾的。” 上瘾? 上当还差不多。 “即使对方毫不在意你的感受、是个断袖也无妨?” 凤轻彤似笑非笑的丹凤眼盛满讥诮,不知是在嘲笑洛梦娴,还是嘲笑曾经飞蛾扑火的自己。 “是。”洛梦娴肯定地点点头,“不求回报。” “……愿你心想事成。”这句祝福,凤轻彤是发自真心的。 “多谢安平郡主。” 洛梦娴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仿佛说服一个人,自己就能向幸福迈进了一步。 日头高挂,斑驳的树荫错落在地,飘过一脸笑意和神态冷淡的两位少女,一片嫩绿嫩绿的叶子不知怎得被风刮落,悄然落入了洛梦娴一直没饮过的茶杯中。 目送洛梦娴远去的背影,凤轻彤数着银票,使唤宝萝去收消息。 “务必打听清楚,太子要去办的皇差究竟是什么。” 大婚之前非办不可的差事,定然有猫腻。 “是。” 凤轻彤想了想,突然转向金蝉:“给洛梦娴抹个零头。” “郡主莫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金蝉接过少女手中的一沓银票,面不改色地收进柜面锁好。 玲珑瞪着那一沓银票,心道乖乖呦,这么多银票都不算大买卖,竟然还要更大的买卖? 金姑娘真不是一般人儿。 “只是提点了一下。”凤轻彤本来想直说的,偏生洛梦娴一副飞蛾扑火之态,她只好点到为止。 暗示洛梦娴太子是断袖实非明智之举,尤其还是在大婚之前。 罢了,就当做……对洛梦娴无意泄露情报的回报吧。 早朝已下,七皇子凤珹紧随着户部尚书周大人出了宫。 二人一前一后、心照不宣地来到一品茶楼沉默喝茶。 半晌,户部尚书周大人都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他还沉浸在昨日令人震惊的消息里难以自拔。 不,准确的说,是户部尚书单方面不愿意接受现实。 前一日,七皇子凤珹邀周大人会面的时候,周大人的右眼皮就一直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果不其然,见到七皇子凤珹之后,七皇子所言之事气得周大人当场拂袖离去! 户部尚书大人不信邪,回家后就提溜着自家闺女质问,是不是同七皇子暗通款曲了! 他的宝贝女儿严词否决了私相授受的罪名,却承认了对七皇子有意。 呵,这晴天霹雳,还不如“暗通款曲”呢! 老父亲的心哪,太忐忑了。 “七皇子殿下邀老臣前来,所为何事?”户部尚书周大人明知故问,态度月发冷淡。 七皇子凤珹突然单膝跪地行礼,“凤珹想求娶周家女,还望户部尚书大人成全。” 户部尚书周大人吓得一激灵,眼珠子转了一圈儿,脑海里就浮现出七八个应对之策。 “殿下折煞老臣了,如此大礼,受之有愧啊!”他就这么一个宝贝丫头,七皇子凤珹空口白牙磕个头就想娶走? 想得美! 七皇子凤珹一看那老匹夫转眼珠子,便知这位铁算盘是心中有了算计,不会轻易将周诗雅许给他了。 “周大人,本殿下出身、背景皆不如周家门第,贸然求娶周小姐实属唐突。此次盐运事毕之后,珹必以十万两黄金为聘,求父皇指婚!” 十万两黄金?! 中年男子忘记了搀扶单膝跪地的七皇子凤珹,脑子里“嗡”地一声,神色精彩。 “你,你如何能得十万两黄金?!” 户部尚书的第一反应并非欣喜,而是这厮是要惦记皇家的银钱,带着这笔烫手的金子拉周家下水啊! “大人无需担忧。” 七皇子凤珹嘴角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容,低声道:“山人自有妙计,绝不会是牵累周家的银钱。” 越说周大人越没底。 不论这十万两黄金究竟是怎么得到,也必是五五之数。 天下大事若都尽如人意,七皇子也犯不着谋算到户部尚书的头上了。 若是将诗雅嫁给这等赌徒一般的七皇子,仍绕不开个夺嫡之争啊! 户部尚书周大人算是知道了,眼前这位表现得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七皇子凤珹,全是装的。 “怪不得……” 怪不得皇上会将盐运调查一事,丢给太子和七皇子主持,让自己这个光杆尚书协理督办。 七皇子这一出,便是将自己拉拢到七皇子的阵营里去了。 令户部尚书周大人不解的是,那七皇子又属于哪个阵营呢?! 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周尚书以“考虑一番”为由,推却了后续的谈话,回府了。 穆王府,凤三郡主院落。 黄昏的凉风轻轻吹拂,难得穿上一身玄衣的少女坐在秋千上,荡得极高。 听说圣上是要让太子前去江南处理盐运之事,凤轻彤懵了一下。 “盐运?”天知道,前世凤轻彤可从没关注过盐运的事情。 但沾上盐运,就意味着有银子。 漂亮的丹凤眼盛满狼性的幽幽之光。银子的事情,她得上心。 “命太子前往,户部尚书及七皇子协理。说白了,就是监督太子办事。少则一月,多则三旬便会归来。” 不点而红的朱唇扬起一个讥诮的微弧,“怎么听都像是‘监守自盗’似的。” 明面上占中立的七皇子跟大皇子沆瀣一气,此次前往定会给太子添堵。 太子马上要大婚了,赶着这个节骨眼儿上,何必非要让准备大婚的太子出远门办差呢? 除非是有什么非他去不可的理由。 白皙的指尖轻轻敲击太阳穴。 缺一个线索,将这一套逻辑链嵌扣在一起。 “玲珑,你去问问祁曜在哪儿,就说我今日要给他还钱,让他来取金子。” 说完,凤轻彤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遇到这种棘手的事情,还是需要祁曜那走狗的情报。 玲珑捂嘴偷笑,临走前还不忘从盘子里摸走一块小点心,收获小伙伴宝萝的白眼一枚。 “奇了怪了……”玲珑嘴巴里塞着点心,含糊不清地嘟哝了一句。 怎得小姐和宝萝如此默契,天天就爱翻白眼。 “玲珑姑娘?穆王府的玲珑姑娘么?” 一听到“穆王府”相关人等,乔木的脑壳就忍不住抽抽。 直觉告诉他,必须尽快向大人禀告口信儿,不论对方说得是啥。 第135章 私产可期 祁曜还在锦衣卫所不曾回府。 乔木一边往锦衣卫所赶,一边寻思着,若是大人听说了安平郡主主动来寻,只怕会高兴地飞起吧? 自以为是地点了点头,乔木暗暗地给这趟差事下了定义:美差! 锦衣卫所。 高大冷峻的男人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端坐在衙门正厅中央,身形笔挺、锐目如刀。 “启禀大人,乔木传来穆王府的口信,大人可要听听?”乔林上前来报。 “说。”男子墨眸微闪,手上却没停歇,继续翻看情报。 “玲珑姑娘问大人今夜可有时间,郡主想给大人清账还钱。” 乔林一边说一边暗暗疑惑,穆王府啥时候欠大人银子了? “哼,”祁曜轻哼一声。 什么还银子,分明就是要套情报! 上次还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呢! 半刻钟后,乔林悠哉哉地溜达到门口,见乔木还眼巴巴地在门口站着,略显诧异地道:“你还没走?” 走什么走,美差的赏还没领呢! “大人咋说?”乔木一脸八卦,大人对穆王府可不一般啊! “啥也没说。”乔林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多说一句话脑袋就掉了似得。 “什么都没说?你怎么传话的!” “一五一十地传。” “……”乔木更郁闷了,他弟传话肯定不会漏传的,结果大人一个字没说,他该怎么交代? 思来想去,乔木还是得亲自向玲珑姑娘交代。 乔木脚下生风赶回府邸,抓耳挠腮地寻思着该怎么把这个“噩耗”告知穆王府。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推开耳房的门,哪还有玲珑那胖丫头的身影? “还真是来传口信儿的啊?”至于祁大人去不去,随意呗? 乔木简直要疯。 说好的美差就这么飞了。 “唉……”乔木重重叹息一声,丧里丧气地回房去了。 天蒙蒙黑,“爱岗敬业”的祁大人早退了。 一抹玄衣夜行服的男子在夜色里留下一道残影,蓦然落入穆王府的后院。 凤三郡主的院子内灯火通明。 透过薄薄的窗户纸,能清晰地看到女子端坐在书房内的窈窕身形。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早已习惯夜探香闺,轻车熟路地推开窗户落入房内。 守在外间的宝萝眼皮子抽了抽,眼观鼻鼻观心地当桩子。小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心里不住地说服自己:小姐是在套情报,小姐没吃亏…… “还多少。”祁大人开门见山,丝毫不留余地。 漂亮的丹凤眼在烛光下闪烁片刻,她抿唇轻声道:“谈什么钱,多伤感情哪。” “……”男人不知是气得还是被噎了个正着,当真没有继续问银子的事。 “想知道什么。” 祁曜也不废话,伸出三个手指头,表示一个问题三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就是摸一下小手,凤轻彤总有种她这套话的营生不大正派的心虚感,悄然红了耳根。 “皇上为什么让太子去办盐运的差事?” “为了抹除痕迹。”祁曜面露讥讽之色。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子在盐运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如今是御史丞弹劾得太厉害,皇上明为让太子整饬盐运、杜绝私运,暗里是给太子擦屁股的机会,别再留下把柄,被狗一样的御史丞们盯上。 “就算是去抹除痕迹,也不用非得亲自前去吧?” 这种小事,吩咐心腹去办也是可以的。比如赵康。 仿佛猜到凤轻彤的想法,祁曜淡淡地道:“太子经营私运多年,欺上瞒下,得利不少,这一次前往江南,是为护送他的私银归京的。” 这就是典型的“灯下黑”。 世人皆知太子殿下奉命整饬盐运,实则,他是放走心腹、运走钱款,说不准还要说那些钱款是充公抄来的黑钱,要充公。 “那岂不是明晃晃地把他的私产给洗白了?” 锐利的凤眸盛满诧异,太子真是个卑劣无耻的好储君啊。 这一手无耻的套路,跟狗皇帝如出一辙。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父子二人的行径真真可笑。 既然是不义之财,正义之士便可以取之。 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丝狡黠,凤轻彤梗着白皙的脖颈往桌前凑了凑,想挨祁曜更近些。 “有多少银子?” 少女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在鼻翼间萦绕着,搅得祁曜心神不属,嘴比脑子更快说出答案:“十万两黄金。” 凤轻彤要是再凑近些,祁曜恐怕会把持不住将脑子里所有的情报都倒出来。 只要她再凑近些。 主动凑近些。 卧槽?! “十万两!还是黄金!” 凤轻彤磋磨着指尖,秀眉因为兴奋而舒展开来,就连那双刚毅倔强的丹凤眼都闪烁着贼精贼精的光芒。 “太子的私产见不得光。他想趁着此次下江南抹干净首尾的时候把这笔黄金捂到怀里,左手捣右手。所以才有了这次盐运巡察的差事,对么?” “嗯哼。”祁曜冷哼一声,算是赞同。 自诩正义人士的凤轻彤轻轻摩擦着下巴,脑海里已经开始构思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劫了。 自己赚来的脏钱,丢了也得认栽。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十万两黄金,不抢白不抢哪。 凤轻彤正准备开口求合作,祁曜身形快如闪电,如同地狱修罗一般,立刻攥住了窗外人的脖颈。 对方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憋得翻了白眼。 若不是碍于这是穆王府,只怕祁曜已经灭口。 来人,正是夜间前来拜会的金蝉。 凤轻彤看清窗外来人,一惊之下忙不迭低吼道:“住手!祁曜!” 我的乖乖,你可不能掐死我的摇钱树啊! “她偷听。”男子薄唇抿成冷冽的弧度,杀意从冷冽如刀的眼中迸射而出,仿佛下一刻就要让金蝉血溅当场。 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他跟郡主有往来。 否则,他死;穆王府亦难逃浩劫。 祁曜不敢赌。 尤其,不敢拿凤轻彤的性命赌。 “金蝉是我的人,没什么可隐瞒的。”凤轻彤实在忍不住了,冲上去拽住祁曜的胳膊。 “你快松手!”她没注意到自己口吻的熟稔埋怨,拉扯之下,身前的柔软轻轻蹭过祁曜的铁臂。 皂角的香味…… 祁曜浑身更冷硬了,手上的力道却并悄然松了,让金蝉有了喘息之机。 这走狗的胳膊跟铁似得,凤轻彤拽了两次都没拽动,有些恼火地道:“我咬你了啊!” 还不撒手! “你试试?”戏谑冷冽的声音响起,却没了方才的杀意。 第136章 准备南下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将朱唇凑近祁曜的手臂,说时迟那时快,祁曜立刻撤了手,也顾不得什么金蝉银蝉了,扭头便破窗飞驰而去。 分明凤轻彤的朱唇还没碰到祁曜呢,祁曜像被凤轻彤呼出的热气给烫着了似得,脚底下抹了油。 “溜得倒快。”凤轻彤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忙不迭上前扶住金蝉。 “还好吗?” “咳咳……”金蝉捂着脖子不住地咳嗽,却没忘记抬头去瞧祁曜。 没影儿了。 金蝉惊诧于祁曜无条件给郡主情报,甚至到了知无不言的地步。 “你真咬祁大人?” “假的。”凤轻彤没好气地道:“他想得美。” 那么硬,怎么下嘴。岂不是跟亲了他似得。 “祁大人为啥溜那么快?” “他害臊。你脖子不疼吗?还有心情八卦我和祁曜的事。” 凤轻彤扶着人坐下,看金蝉除了脸胀得通红、脖颈上有被掐出的淤痕,并无大碍。 只是金蝉那一脸从容的样子,浑然没有刚刚逃过鬼门关的自觉。 “郡主,金子的事情,我们大有可为。” 金蝉确实都听到了,而且还跟凤轻彤想到了一起去。 抢钱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凤轻彤无奈摇头:“我先给你上点药,不然让金铭看到你来找我的时候受了伤,耳根子就别想清净了。” 小命都差点没了,还惦记金子呢。 比她还贪财。 玲珑拿来了上好的跌打药膏,宝萝赶紧打了一盆热水,帮金蝉擦拭通红的脖颈,两个丫鬟一个擦拭一个上药,各司其职,给金蝉伺候得妥妥帖帖。 “太危险了,要不是小姐阻拦及时,金姑娘你的脖子就被祁大人折断了!” 白色的药膏覆盖住脖颈的青紫,玲珑后怕地道:“祁大人太可怕了……” 凤轻彤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不光可怕,而且身手太快了。 也不知道她要练多久,才能从祁曜手下逃生。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就光明正大地进来。” “我没偷听。”金蝉听到了屋内说起“太自私产”,就站定了脚步想仔细辨认一二,便被祁曜摁住了脖子。 “我想要那笔黄金。” “我想要那笔黄金。” 两个少女异口同声说出心中所想,忍不住默契对视,金蝉微微一笑:“看来郡主已经准备浑水摸鱼。” “不要白不要。太子顶着储君的名头招摇撞骗、搜刮民脂民膏,把他的私产扒下来,我一点儿都不愧疚。” “做金楼生意,需要大量积蓄流动资产。这十万两黄金,可解燃眉之急。”金蝉赞同点头。 她深夜造访本是来说开金楼生意的事,不想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反而听到了太子私产的大好消息。 如果忽略险些被祁大人掐死的小插曲,今夜当真收获满满。 “你要做金楼生意?”凤轻彤眨眨眼,眉目划过些许惊喜。 “是。”世人皆以为经商大户不过丝绸、盐运、衣食住行。 实则并非如此。 流动的银钱才是真正的商贾之道,所以金楼当铺,才是商业的根基。 流动着的银子才是银子,放在兜里的银子,永远无法达成巨富的蜕变。 凤轻彤对经商之道虽不精通,听金蝉三言两语的解释,立刻热血沸腾起来。 不愧是金家女,经商一途果然天赋异禀。 “你回去准备一下,我们下江南去抢钱。” 漂亮的丹凤眼流光溢彩,已经准备去蹚一蹚盐运这趟浑水。 搅得越浑,她越有把握搞到太子的私产。 十万两黄金哪! 凤轻彤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黄金。 “穆王府……要暴富了。”少女轻声喃喃道。 要下江南,府中诸多事宜得安顿明白。 凤轻彤跟家中三位亲人解释一二,二姐凤熙彤头一个不同意。 “你撂下偌大的穆王府独自一个人去玩耍,还有没有心了?”娇美的杏眸轻诧着,满是愤愤,口吻里嫉妒多过责备。 “这次出行不能带二姐前往,二姐另有任务。” 又有任务!回回都给她指派任务…… “我不……” “帮我看顾着脂粉铺子。”凤轻彤没等二姐凤熙彤把“我不干”说全乎了,便打断了她。 “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了。” “好,我去!”二姐凤熙彤双眼冒着幽幽绿光,变脸比翻书还快。 那么多漂亮的脂粉香料全都归她了! 二姐凤熙彤激动地搓搓手,一副贪婪的样子,哪里是要去看店,分明是想去败家。 凤轻彤默默地为自己的脂粉默哀片刻。 “三姐不是去游山玩水的吧?” 小弟凤玖已经摸清了三姐的套路:千万别信她嘴上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是的。”凤轻彤认真地点了点头,不容反驳。 凤家姐弟:…… 又来了。 大姐凤淑彤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可需要增派些人手?” 去江南那么远的地方,且不论马车行路慢,饶是单骑快马加鞭,也得十几日有余。 凤轻彤细皮嫩肉的,如何受得了? “我确实需要些人。”狡黠的凤眸眨了眨。 凤轻彤要走了赶车的九叔,又调遣了霍青下面的三十名护卫,分批次潜入江南,等待调令。 大姐凤淑彤摇头,默认了凤轻彤的安排。 “每天派两个护卫去铺子里,一来保护二姐和金铭;二来谨防那些宵小寻隙滋事。” 凤轻彤瞧了一眼二姐凤熙彤:“我不在,你别跟无赖废话,能动手的别动嘴,知道不?” 直接打出去了事。 “知道了知道了。”二姐凤熙彤不耐烦地挥挥手。 “金蝉也去?”每当这种时候,二姐凤熙彤的反应总是出奇地灵敏。 “当然,做生意怎能少得了她。”凤轻彤都得为金掌柜打下手。 大姐凤淑彤道:“何时出发?” “今晚。”宜早不宜迟,等太子那拨人都到了,想赶在前面布置就难了。 家庭内部商讨到此结束,二姐凤熙彤忙不迭地收拾出门,去“来盒脂粉”耀武扬威,大姐凤淑彤回了内院处理中馈庶务。 “三姐,你这次去是不是跟太子南下有关?”小弟凤玖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前几日太子府才传出要娶妻,就忙不迭下令命太子前往江南督办盐运事务,分明有问题。 “嗯,去抢金子。”凤轻彤言简意赅,听得小弟凤玖心肝颤了颤。 金子……那得是多少金子,三姐才会说用“抢”的? “很多。”清楚地从小弟凤玖的脸上看出了疑惑,凤轻彤笑眯眯地伸出一双白皙的手,露出十根手指头。 十,十万两?还是黄金?! 小弟凤玖竖起大拇指。 行,不愧是三姐风格,够莽。 敢抢太子殿下黄金的,舍她其谁。 “穆王府要暴富了……”目送三姐离去的背影,小弟凤玖轻声喃喃道。 第137章 暗波涌动 因是临时决定出行,诸多东西都来不及采办,玲珑把能带上的都带上了,拉着宝萝一起往车上搬东西。 “杏仁儿得带些,路上小姐好拌嘴;嗯,蜂蜜也得有,这天儿太热了,总得解解暑;啊对,还有酸梅汤,酸梅汤……” “够了吧。”宝萝嘴角抽了抽,到底是小姐吃还是你吃啊?! 装载了满满当当的穆王府马车,招摇过市、浩浩荡荡地出了城,生怕人不知道败家跋扈的安平郡主出门了似得,行事简直不要太嚣张。 凤轻彤离京,京城内仍暗波涌动。 七皇子暗中拜访大皇子府的消息,户部尚书知道了。 休沐在家的户部尚书一脸愁苦,想到七皇子那番话,就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有十万两黄金作为聘礼固然好。 可他的宝贝女儿,真交给七皇子凤珹那厮? 一个心思深沉、韬光养晦周旋于激烈夺嫡漩涡的七皇子凤珹,真的能托付终身么? “爹爹气色不佳,用些参汤提提神吧?”端方清雅的少女提着食盒而来,她娟秀美丽的桃花眼带着几分温婉,像极了发妻孙婉。 户部尚书周大人面露笑意:“还是你最贴心。” 将女儿送来的参汤接过,周大人只用了几口就搁在一旁。他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眼角的余光还悄然打量着自家闺女的反应。 “爹爹是还在为七皇子提出的要求苦恼?” 赏花宴之前,周诗雅就对这位沉稳隐忍的七皇子凤珹动了心。后来七皇子凤珹也表达了对周诗雅的倾慕,二人却始终发乎情止乎礼,并未有任何僭越。 正因如此,周诗雅对七皇子的印象更好。以尚书府的权势地位,七皇子本可以做得更多更过分。 但他没有。 二人未来尚无定论的时候,七皇子殿下愿意谨守礼数,是对周家、对周诗雅最大的敬重。 “你当真心悦七皇子殿下?”周尚书犹自不死心地追问。 少女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女儿知道爹爹想说什么。女儿是心悦七皇子殿下。但这份心悦,越不过身为周家女的立场和本心。” 太子殿下并非周诗雅所选,但家中需要她与储君联姻,周诗雅也是认命的。 她只是有些不甘心。 而这份不甘心,便宜了联手的七皇子和淑贵妃。也便宜了心悦太子殿下的洛家女。 因缘巧合之下,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自然全权爹爹做主。”周诗雅屈膝行礼,表明态度。 户部尚书周大人用力地叹息一声。 说来说去,这一锤定音的事,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古往今来,没有真正的中立之人能笑到最后。爹,现在选尚有主动权;未来被动选择,不论选谁,都只会为人鱼肉。” 周大人沉默以对。他玲珑剔透的女儿,诸事皆明了了! “你越是如此懂事,爹爹就越想让你心想事成啊!” 七皇子借站队大皇子一派挑起跟太子的纷争,恐怕是想渔翁得利。 当今圣上深知知夺储之争的利害,却听之任之,分明是想让几个皇子当太子殿下的磨刀石。 朝臣却都看得出来,皇上明里暗地都在为太子保驾护航。 此次放太子下江南收拾掉自己的烂摊子,明摆着就是放纵。 圣意明确之下,七皇子和大皇子的夺嫡之路,可不稳哪! “你容爹再想想。” “是,女儿告退。”周诗雅再度恭敬屈膝行礼,悄然离开。 她从容地望着夜色,能做的,她已经系数做了。 一切,只待看七皇子殿下的施为了。 皇宫,御书房。 太子并五皇子、七皇子系数跪在御书房殿内。 发丝斑白的中年男子坐在龙椅之上,时不时地拨弄一下手中的玉石狮子头,淡声道: “盐运涉及民生,太子、老七,你二人前往江南,务必统一盐务、打压私运,绝不不许海上私运猖獗。” “是,儿臣定不辱命!”太子丰神俊朗、言行铿锵有力,当真是朗朗男儿,有皇帝当年的风范。 “儿臣定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断不辜负父皇的信任。”七皇子凤珹恭敬地道。 皇帝满意地眯了眯眼,老七如此识趣,让他放心不少。 “你二人且退下,朕同老五说几句。” 什么话还得支开他二人,单独同老五说? 太子心念一转,便恭敬起身。 他身份高贵,犯不着在这等小事上斤斤计较。 七皇子见太子离开,也恭敬告退。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御书房。 五皇子凤玚跪在地上,额头沁出淡淡的薄汗,有些紧张。 “你莫怕。朕此次不允你去江南,并非不信重你。”老皇帝见五皇子凤玚在下方神色紧张,忍不住龙颜大悦,笑着上前将老五扶起来。 “多谢父皇。” 五皇子凤玚一脸孺慕之情,“儿臣只要父皇的信任,差事交给谁办都一样。何况七弟才干出众,定能胜任督办盐务之事。” 才干出众?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瞅老五一眼,只见他神色清澈,不似作伪。 “呵,往日才华平平的老七,怎么可能出众?在你们兄弟中,最不出众的便是他了。就连老九都比他聪慧。” 当然,这并不是皇帝要用老七的原因。 见五皇子凤玚神色越发疑惑,皇帝神色越发得意。 猜不透圣意的儿子,最让皇帝有为父为君的优越感。他淡淡地道:“老大被圈禁,朕都没说什么时候放他出来,老七偏扒上去联合老大。难道你不好奇,老七究竟想做什么?” 五皇子凤玚心头一沉,想不到诸事都逃不过父皇的法眼。 他们皇子之间的小动作,居然早被父皇一一看在眼里。 “老大和太子的事情,你莫要掺和,且看热闹便是。” 这才是为什么皇帝没有允许五皇子跟随太子前往办差的原因。 明面上,五皇子凤玚是跟着太子押宝的,换成了明面上跟随着大皇子的老七,这局面…… 五皇子凤玚嘴角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儿臣愚钝,不知父皇用意,实在有愧。” “你心中知晓便是,去吧。”皇帝今日心情极好,说话都跟着和颜悦色了几分。 五皇子凤玚恭敬起身,离开的时候,发觉后背的里衣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既然老大和太子准备狗咬狗,他正好摘个干净,也不枉费父皇一片苦心了。 五皇子凤玚前脚刚走,后脚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便入宫了。 “祁大人。”五皇子凤玚灿烂一笑,露出一口俊朗的白牙,拱手行礼。 祁曜回礼都懒得回,目不斜视地进了御书房,浑然没将五皇子凤玚放在眼里。 走狗。 五皇子凤玚眼底划过一抹怨毒,眉宇间的舒朗被阴霾替代。 皇帝宠臣,就可以连皇子的脸面都不给。 早晚有一天,他要祁曜跪在地上求饶! 第138章 江南同行 御书房内,一身玄色飞鱼服的高大冷厉男子单膝跪地,沉声启禀: “皇上,穆王府安平郡主今日出京往江南方向去了,可要派人盯着?” “她也去江南?”皇帝龙目一紧,瞪向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皱紧了眉头。 凤轻彤那个死丫头,不会是想掺和盐务吧? “据暗探来报,安平郡主当是今日临时决定出门的,匆匆收拾了行礼便大张旗鼓地出了京。” 闻言,皇帝眉目一松。 看来并非早有谋算。 “不必特意派人盯着,让暗哨注意些便是了。若有异动,让安平有去无回。” “……是。”祁曜低眉垂首,如夜的冷眸划过道道精光。他知道,皇帝对穆王府的戒心始终存在。 锦衣卫想在穆王府的事上秉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太难了。 出宫后,祁曜命乔林暗地盯梢安平郡主的动向,令暗哨将所有消息先禀告乔林,再送呈上来。 这都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乔林:筛掉不利于安平郡主的情报,再有选择地送到京城。 “大人是想为安平郡主保驾护航吧?”乔林内心窃喜千年的铁树要开花,谁知迎面就对上了大人的黑脸。 “你说什么?” 迎着自家大人森然冷冽的目光,乔林求生欲极强地话锋一转:“大人一心为圣上筹谋,忠心日月可鉴!” 假公济私什么的,绝对不存在! 嗯,起码嘴上绝对不能存在。 祁曜神色越发冷淡,颇有几分嘲笑乔林自作聪明的意味,盯得乔林浑身泛寒。 一定是最近跟兄长乔木呆得太久,智商都下降了。 祁曜沉声道:“盐务一事圣上颇为重视,若你当不好差,回来大刑伺候。” 得,这是威胁他,绝对不能让安平郡主出岔子呢。 “属下遵命!定会严防死守,不放过安平郡主一丝一毫的可疑行迹!” 这还差不多。 祁曜微微眯了眯星目,收回了冷冽如刀的视线。 乔林松了口气,小命捡回来了。 …… 京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行进着,在树丛间留下深深的轱辘印。 树丛之间斑驳着阳光,带着几分悠哉惬意。 一只白皙的手伸出来,在斑驳光芒之间穿梭着,漂亮的丹凤眼舒服地微眯。 突然,一抹黑影从上空飘过,凤轻彤如同离弦的箭紧随其后! “你们慢慢过来!”留下一句话,素裳少女便乘风而去。 前方人熟悉的气息,让凤轻彤立刻猜到,是天青老人。 狡黠的凤眸眨了眨,她突然停下脚步,从侧面包抄,正好拽住了老人家的衣袖。 还在张望的天青老人还没来得及耍花招,就被凤轻彤攥住了袖子。 “师父也要跟徒儿去抢金子吗?”少女歪歪头,明眸艳丽。 一提到金子,天青老人瞬间双眼放光,盯着凤轻彤问道:“有金子?什么金子?谁的金子?” 抢啊!天王老子的金子也得抢! “是啊,不然叫你们去江南踏青吗?”没点好事,凤轻彤也张不开嘴啊。 京郊踏青它不香吗,跑江南那么远折腾什么。 “他有金子,那我呢?你们就让我挂树上看风景?!” 娘娘腔的声音带着两分歇斯底里,挂在树上的翩翩白衣公子已经吓得两股颤颤。 “叫老子来这是郊游吗?分明是要命!? 天下医术无人能出其右的神医白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高。 他的娘娘腔已经吓得成了娘娘颤,若是再不放他下去,他可不保证会不会小手一抖,毒死在场所有人。 “噗,”挂在树上不顾形象的白苏实在太过可笑,凤轻彤实在没忍住喷笑出声。 天青老人双手抱臂,压根没有管白苏的意思。他不管,也不让小六上去救人。 白苏急得快哭了,还是凤轻彤“良心发现”,运轻功一跃而上树梢,拽住白苏的腰带,准备将人带下来。 岂料凤轻彤刚一触到这厮,白苏就跟树袋熊找到了树一般,双手双脚并用,死死地扒在了凤轻彤身上。 “你挡着我了!”什么都看不着怎么下树?! “我害怕!” 白苏略带哭腔的声音太过喜感,凤轻彤忍不住又闷笑了一声,终于不再逗弄白苏,立刻将人带落到地上:“好了好了,落地了。” 气喘吁吁、满面通红的神医白苏,确认是真的落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已经顾不得什么“神医”逼格,英俊的眼睛里包着泪水,仿佛被人辜负了的小媳妇儿,看得天青老人哈哈大笑。 “你瞧瞧你这个怂样!”老头儿发出不厚道的笑声,险些笑岔了气。 “死老头,你给我等着!”白苏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甩开了搀扶他的凤轻彤。 凤轻彤无奈摇头,怎么还迁怒呢?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毛线的救命恩人!” 白苏抽抽搭搭地爬上了自己的马车,小六赶紧安慰公子,春娟则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一双眼眨都不眨地粘到了凤三郡主漂亮的丹凤眼上。 “郡主姐姐!” 凤轻彤踏风而去,又在树上借力,悄然落在马车上,轻轻揉了揉春娟的小脑袋:“你们都去?” “都去!能天天见到郡主姐姐最开心了。”春娟毫不掩饰“丹凤眼控”的属性,立刻将她爹欺负自家公子的行径丢到了脑后。 九叔的马车稳稳当当地追上来,宝萝和玲珑忙不迭从马车上跳下来,“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两个小丫鬟还沉浸在自家小姐已经会乘风破浪的惊喜中,扭脸就看到了一帮子熟人:师公、白神医、小六和春娟,大家都来了。 “没事,刚才是师父。”凤轻彤朝着老人家的方向努努嘴。 天青老人身轻如燕地落在一片叶尖上,双手抱臂,端得是世外高手之姿。 此去江南,她请两位前往,一来为了混淆视听、伺机抢金子;二来,也是为了不耽搁修炼武功。 出了京城,便不必像在天子脚下那般小心翼翼了。 巧了,天青老人也是这么想的。 去往江南的路上,凤轻彤每天一睁眼的功课,就是追师父。 追上了,便可多学一门武器。 老头儿看着不正经,居然是十八般武艺皆通的顶尖高手。 “小老儿今日教授你一套刀法。”天青老人手持柳条,收敛了平日没正形儿的模样。 “小老儿只练一遍,你能记住多少算多少,跟这刀法也就这点子缘法了。” 老人家说得玄乎其玄,凤轻彤却不疑有他。天资和悟性,皆是习武的硬要求。 若凤轻彤同这刀法没有契合之处,自然记不住多少。 第139章 家传刀法“相忘” 天青老人仿佛拿得不是一根柳条,而是一柄长刀,将一套刀法耍得是虎虎生风、卷起绿叶片片。 “这一招,叫做兵来将挡。”天青老人每使完一个招式,便会报出招式的名字。 “这叫神行千里。”天青老人脚下生风、刀法伴随着轻功身法配合无间,俨然有日行千里之态。 “龙游浮潜……”老头儿精瘦的身形如同神龙潜游,又如俊龙落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最后这一招,便叫天下归一。”老人家如同锋芒乍现的寒光,神形合一,迎着太阳归于一体,那柳条亦如一柄青锋大刀,横劈天下。 短短瞬间,天青老人使出了整套十五招刀法。 漂亮锐利的丹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直到天青老人运轻功归来落地,凤轻彤还沉浸在方才的刀法中。 那般大开大合、气势如虹的刀法,还真适合嚣张跋扈、玩世不恭的自己呢。 缓过神来的神医白苏,倚靠在穆王府的马车旁,顺手接过玲珑递上来的一捧瓜子,跟着胖丫头“咔嚓咔嚓”地嗑瓜子。 “白公子,您能记住吗?”玲珑只顾着看热闹,耍得好的地方还不忘记拍手叫好,结结实实地吹捧了一把师公他老人家。 一套刀法毕,反正玲珑是啥都没记住。 “记不住。”白苏气哼哼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他就不是习武的料。 就算白苏能给自己洗髓伐经,也吃不了习武的苦,索性放弃。 好在小六身手不错,弥补了白苏的短板。 天青老人收回柳条,走到凤轻彤跟前,沉声问道:“记住了吗?” 凤轻彤摇摇头,“都没记住。” 岂料天青老人不怒反笑,将刀奉上:“试试?” 试试就试试。 少女接过柳条,入定之后,方才天青老人所使的招式就像是嵌刻在脑子里一般,挥舞之间,招式毕现。 “兵来将挡。” “神行千里。” “龙游浮潜。” …… “天下归一。” 不多不少十五招,一套刀法,凤轻彤全都记下来了。 老头儿捋着自己的小胡子,正想从玲珑手里拿糕点,小丫头却突然将糕点收入袖中,忙不迭拍手叫好:“小姐好厉害!” 竟然全都默下来了! 天青老人的手扑了个空,怕被人瞧见尴尬,手掌急速转弯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不错,不错。为师心中甚慰。” 站在中央的凤轻彤依旧满脑子浆糊。 这套刀法就像是有灵魂似的,凤轻彤使出来的时候一招一式都没忘,可一收手,就仿佛什么都忘了。 “又想不起来了?”天青老人嘿嘿一笑。 少女无辜地抓了抓头发,秀眉微蹙,眉宇的英气被懵懂冲淡了些,反而多了十六岁少女的娇憨可人。 “这刀法也太奇怪了。” “这套刀法叫‘相忘’。”天青老人意味深长地道。 “‘相忘’?”凤轻彤听过。 “不错,你同这刀法有缘。”天青老人还在装高深,被凤轻彤瞪了一眼。 这是什么话? “这是我父王自创的刀法‘相忘’。”她爹的刀法就是穆王府的刀法,还管什么有缘没缘。 不过是血脉相承罢了。 少女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下意识地看着手里的柳条。 父王的刀法,为什么天青老人会使? 她歪着头,略显好奇地打量着天青老人,眉目之间更添几分疑惑。 从提点小弟凤玖中毒、到助她寻得白苏,哪怕是方才教授家传绝学。 天青老人一路扶持,令凤轻彤获益良多。 但是……太可疑了。 她不信老人家只是出于拳拳爱徒之心。 “人家耍得比你好?”白苏娘里娘气地打嘴炮,还记着天青老人戏弄他的“大仇”呢! “浑说!小老儿乃天下第一高手,怎会比不上个丫头片子?你个门外汉少在那里不懂装懂!” 白苏轻哼一声,翘着兰花指上了马车,期间还不忘又扒拉玲珑给了他一捧瓜子。 马车窗子上,时不时地掀开帘子的一角,飞出两瓣瓜子壳。 “老糊涂虫,连你徒弟比你强都不愿承认,死要面子活受罪!” 一直趴在马车上看热闹的金蝉默默地嗑着瓜子,一言不发。 武功路数她一点不懂,凑个热闹还行。 “噗,你个混账小子倒是有眼光。”天青老人又自信又嫉妒地怼了一句。 凤轻彤确实舞得比天青老人更有味道些。 说来有趣,这刀法之所以叫“相忘”,便是在舞刀法之中隐匿了一种阵法,令看过之人就会短暂忘记招式,再运用的时候,便能清晰地印入脑海之中。 凤轻彤使刀随性肆意,正好抓住了刀法的精髓:相忘于江湖,要的便是潇洒坦荡,不被世俗所累。 天青老人看似混不吝,洒脱无忌,可这世间还有个宝贝女儿。 有了羁绊,这刀法无论如何都使不出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 凤轻彤不同。 整个穆王府都是凤轻彤的软肋,戳中哪里都是死穴。 向死而生,便更加悍不畏死。 她使出来的“相忘”虎虎生风,还有一股生死无忌的勇猛。让刀法更加洒脱无忌。 “你用刀法的时候在想什么?”天青老人追问道。 “啥都没想。”凤轻彤无所谓地把柳条丢给宝萝玩,眼看着丫鬟似是而非地舞着,此刻大脑又是一片空白了。 “当真?”天青老人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羁绊比自己还多的人,使刀法这么有味儿。 许是……凤三郡主天生莽气十足? 凤轻彤翻身上马车,一行人启程下江南。 九叔和小六日夜兼程赶车,只有最困乏的时候,才会停在树林中稍歇片刻,待没了睡意,再继续前行。 马车行进了十日有余,便抵达江南重镇,芙蓉镇。 风尘仆仆的两辆马车人住进了芙蓉镇最大的来福客栈,一个个洗了热水澡,躺到床上呼呼大睡。 两个上房挨在一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大鼾小鼾声,极有错落起伏的节奏感。 天青老人武功高强,可岁数到底摆在那儿,这些年江湖混迹懒散惯了,蓦然赶路数日也是累得够呛。 其他人更不用说了,所有人皆睡到了次日日上三竿之时,一个个擦着眼屎让小二打水净面、准备早膳。 “小姐,大鱼大肉已经点好了,一会儿就端上来!” 玲珑扭着胖嘟嘟的身子走过来,不好意思地伸出手:“花超了,再给奴婢些银票吧?” “……大鱼大肉?”凤轻彤抬眼瞟了一下日头,“不是说用早膳?” 百两银票,就点了一顿大鱼大肉的早膳。 要不要这么重口? 第140章 暴利私运 “你这女娃,都已经什么时辰了,难道还要多花费一份银子用早膳不成?” 天青老人嘟嘟哝哝地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打哈欠的神医白苏。 “死老头儿,能把‘骄奢淫逸’说成‘勤俭持家’,你这一路是越发不要脸了。” 白苏不怕死地说出了凤轻彤的心声,少女默默地背对着天青老人,朝白苏竖起大拇指。 春娟和小六已经收拾齐整而来。 见到凤轻彤时,春娟立刻化身凤轻彤的“第三个丫鬟”,左一口“郡主姐姐”、右一口“郡主姐姐”地围着凤轻彤转悠。 对此见怪不怪的白苏没好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郡主,早午膳到了。”金蝉从侧面进来,指了指被堵在门边的小二。 “嘿嘿,几位客官早啊!”小二陪着笑脸,让后面几个兄弟跟上,大鱼大肉放了满满当当一桌子。 凤轻彤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点菜,值百两银子?” “啧啧,没见过世面了吧?江南的菜肴都是量少碟小,精致得很!” 天青老人早就坐不住了,筷子立刻伸向了东坡肉。 此刻白苏也迸发出平日没有的速度,岂料还没从天青老人手里抢过东坡肉,那一小碟子直接被金蝉姑娘给端走了。 “郡主,吃。”少女神色不改,对待自家老板的态度,和对待旁人截然不同。 “多谢。”漂亮的凤眸微眯,凤轻彤轻瞟两位不自觉的人一眼。 瞅瞅人家对待金主的态度。 天青老人和白苏对视一眼,默默地转战旁的美食。 不知怎的,白苏打从心里有些怵金蝉姑娘。之前是因为金铭,后来……怵着怵着,就习惯性地怂了。 玲珑胖嘟嘟的手捂着嘴巴偷笑,悄悄告诉师公,她又去加了一份东坡肉,管够! 天青老人眉开眼笑,“还是你个女娃娃懂得疼人!” “师公辛苦,该多吃一点!”吃饱了好继续教小姐武艺啊! 接连数日,天青老人不光教了凤轻彤两套刀法、一套剑法,还有一套棍法,暗器“飞花捻叶”之法。 除了刀法“相忘”,凤轻彤就只有“飞花捻叶”使得还看得过眼,破了小姑娘乃“习武的绝世奇才”之传言。 凤轻彤只用了一些便饱了,示意大家继续,便兀自坐在窗畔,脑子里还在寻思着如何吞下那十万两黄金的美事儿。 临出京城前,凤轻彤特意让宝萝给明姝姑娘送了信儿,提醒明姝姑娘不论想做什么,定要留待她回京后相助一二。 那般倔强的人,肯定不会乖乖听话。 好在,凤轻彤早已料到,偷偷地留了后手,看住明姝。 在芙蓉镇休整两日,凤轻彤一行人再度启程,前往太子本次的目的地,苏杭城。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太子并七皇子、户部尚书周大人一行,错开凤轻彤十天的光景,也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了。 一路上,天潢贵胄极尽奢侈之能事,好吃的、好玩的,络绎不绝地往太子的马车上送。 这些便也罢了,沿途的官员为了讨好储君,还送上不少当地美貌的女子。 “统统给本宫扔出去!” 太子闻之大怒,抬脚便将豆蔻年华的貌美少女从马车上踹下去! 少女吃痛不已,为了保命也不敢喊出声,捂着被踹疼的胸口:“奴,奴家不知哪里惹恼了殿下……” “传本宫谕旨:所有沿途官员,不许阿谀奉承、擅自送人,否则一律革职查办!” 马车上,英俊无双的男儿横眉冷对,竟是再没给那美艳女子一个眼神。 女子只看到一双金丝黑靴藏入车帐,再没踪影,她眼底悄然涌出感激的泪水。 “多,多谢太子殿下……” 少女本心并不想来伺候太子,乃是被城里的通判大人威逼利诱胁迫而来的。 如今能重获自由,少女打从心眼里感激。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太子殿下未来定会是个明君! 伴随着歌功颂德的声音,太子端坐在马车内,望着身侧清雅隽永的出尘公子,露出痴痴的笑容:“雪衣,你瞧本宫可厉害?” “殿下乃是人中之龙、未来要继承大统之人,自是厉害的。” 司雪衣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轻敲棋盘:“该殿下了。” 自此之后,沿途百官再无人敢阿谀奉承、送人送物,恨不能表现得足够两袖清风,才能得储君另眼相待一二。 一路行来,太子殿下与谋士雪衣公子品茗下棋,好不快活,便是连七皇子凤珹的求见都一律回绝了。 太子不近美色、只爱美名的行事,落入七皇子凤珹眼中,他那双平静无波的眼底涌出几分冷冽的寒霜。 沽名钓誉的太子殿下,若是让天下人得知储君并非不好美色,实乃有断袖之癖,会让凤朝国断子绝孙,不知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歌功颂德。 七皇子凤珹如同蛰伏在深夜中的孤狼,悄然合上窗帘,装作一概不管、一概不知的模样,粉饰太平。偶尔还主动相助,帮太子殿下遮掩一二。 软肋,总得在最关键的时刻击打才能让利益最大化。 苏杭城是一座穿河流而过的河城,淮河流淌而过,经过苏杭、流入东南角大海汇聚。 凤轻彤一行抵达苏杭城后,满目惊叹。 前世今生,凤轻彤都是第一次来苏杭城,这般江南富庶风光,当真不输京城繁华。 接连数日,凤轻彤白天什么都不做,跟金蝉在东南角沿岸的各个画舫、茶楼闲逛消遣,有意无意地将私运之事打听得清清楚楚。 东南角沿岸,便是凤朝国盐运最为发达之地。那里不少渔民以晒盐为生,转给官府,换取现银生活。 每次出海获利后,官运会再返渔民一分利,可旱涝保收。但出海一次回本时间长,短则一旬、多则半年。 老百姓家中都是嘴,全等着吃饭,哪里能等三月半年的。 私运贩子看出有利可图,用比官府高出两个点的价格收购渔民手中的盐,一次结清不分利,买断了百姓手里的盐。 私运虽然价格低,但能立刻拿钱,手里头急需银子的百姓,都选择偷偷地跟私运盐贩合作。 私运贩子再偷偷将购来的海盐制作成盐巴高价卖出。其中利滚利翻了不止两番,可谓暴利。 私运猖獗后,官运盐务常年处于倒贴国库钱财勉强维持的状态,私运却赚了个盆满钵满。 第141章 争当中间人 “妙招。” 金蝉用力点了点头,对私运贩子的赚钱法门十分欣赏。 虽然私运贩子坑百姓、赚黑心银子,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赚钱法子十分高妙,值得借鉴。 “我们可以开金楼,当百姓和官运的中间人。”赚差价的法子,金蝉也有。 “我们也当中间人?”旁的不说,经商之事,金蝉乃是个中翘楚。凤轻彤拍马不及。 “不错。一直以来,官运争不过私运,问题的根源在于结银子的法子不妥。”金蝉分析道。 老百姓希望结算现银,一年等上三五次的官运,只怕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 “只要能解决这一问题,收盐价格公道,官运的名声可比盐贩子靠谱多了。” 到时候,老百姓自然更愿意选择跟官家做生意。 凤轻彤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 “我们开金楼,作为中间人,在官运无法提前结算的时候,将一成利银抽成给百姓,等到官运归来后,从回利中收一成保本费用。一来二去、数额庞大的利银,也足够我们赚得盆满钵满了。” 一说到跟银子有关的事情,金蝉便双眼放光。 凤轻彤沉思片刻,考虑前后首尾。 有中间人赊利抽利收盐,老百姓得了甜头,就再看不上私运无保障又利薄的赚钱法子。 时间久了,私运自然凉凉。 “你说的这些,一来需要官运的支持和认可;二也得老百姓认可咱们的金楼财力。否则老百姓从官运分到利银之后却自己没下了,咱们岂不是血本无归?” 利国利民固然好,做生意归根结底要挣钱的。 “郡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官运处皆有记录,从何人处购得盐巴几何、运盐收购数量多少,都有专人记载。” 金蝉眼底划过一道寒光:“敢没咱们银子的人,届时一个都跑不掉。” 凤轻彤恍然。 也就是说,只要同官运打通联系,互相担保、利益风险共担,干翻私运贩子不是梦。 “拿太子的金子分发给百姓,百姓嫌金子难流通,自然就存入了咱们的金楼。一来二去,便将那十万两黄金汇入金楼资产,太子想找回来都难。” 因为没有证据,因为这十万两黄金见不得光。 到时候太子丢了金子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想想都觉得过瘾。 金蝉早就谋划好了十万两黄金如何洗白,大胆得连凤轻彤都忍不住瞪圆了凤眸。 乖乖,她家金蝉胃口怎么这么大。 不过她喜欢。 痛快! “金楼的财力是现成的,只要跑通了都转运使的关系便能成事。” 凤轻彤双眼放光,打量金蝉的样子,就像在看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 “你且放出风声,勾住七皇子凤珹跟咱们合作。”想要敌人的金子,就得先从内部瓦解敌人。 以七皇子凤珹的阴损性子,绝对乐得看太子倒霉。 金蝉神色微动,了然了凤轻彤的计策,点了点头。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无条件的支持和信任。 “我该谢谢你。” 穆王府暴富的机会全握在金蝉手上,凤轻彤满意地眯着漂亮的凤眸,已经开始寻思着回京后怎么挥霍银子,才能气死皇家那帮混账皇子了。 对了,最好能从祁曜那里多买点类似“太子是断袖”的爆炸性秘辛,利用一二。 素裳少女得意地搓着白皙的下巴,漂亮的丹凤眼眯成一条缝。 有钱真好。 太子一行人尚未入江南,便听说近日里从北方来了个大户掌柜,据传言是个年轻的女子,姓金。 金掌柜神秘又有钱,一到江南就宴请几大名商巨富,说是想请大家谈一笔“大买卖”。 苏杭自古出名商,底蕴深厚的商贾不在少数。 乍一听到年轻的金掌柜准备另辟蹊径,想在苏杭城内分一杯羹,大都是不愿的。 尤其这位金掌柜每次说那桩“神秘生意”,都说得云山雾罩,听得人心里直犯嘀咕。还非要交巨额保密金才肯言明。 那谁能愿意呢? 商贾们饭吃了、礼物拿了,一抹嘴,啥都没答应,皆给了软钉子。 金掌柜遭到排挤并不放弃,很快便同官府搭上了线。 据说,已经守在苏杭都转运使杨进大人府外好几日了,还没进得了门。 一时间,金掌柜在江南的轶事传得风生水起。 苏杭驿站。 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儿手持折扇,笑着点了点那片淮河:“雪衣,人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当真不假。这秦淮河畔,也算是苏杭独有的景致了,你可愿随本宫下去走走?” “殿下倒是好兴致。” 清越出尘的公子眉目含春,似笑非笑地瞟了风声俊朗的太子一眼,“这秦淮河畔最出名的便是扬州瘦马。殿下难道要带雪衣前去开开眼界?” 太子殿下被怼,不怒反喜,那张英俊的容颜带着两分戏谑:“雪衣可是醋了?” “怎会,殿下想多了。” 司雪衣口不对心,太子朗笑出声。 片刻后,宽大的袖袍挡在前面,太子默默地握紧了司雪衣的手,二人便这般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抵达驿站已经有些时日了,太子的人马分散行事,该灭口的灭口、该销赃的销赃。 那些不该存在的账目,也都在一一销毁。 下面的人每天都有好消息传来。 这只是太子前来江南的要因之一。 最重要的是,太子要将他这些年在经营江南私运所得的十万两黄金,悉数运回京城去。 十万两黄金可不是个小数目,足够太子豢养一批精锐私兵了。 虽然太子豢养私兵并不是想造反,但如非必要,还是不要让多疑的父皇知晓为妙。 太子悄然收紧了手,感到指尖都是雪衣公子的体温,剑眉中的眉结松了松。 气氛正好,一个陌生的女子穿着简单朴素的锦裙来到驿站门口,在小厮的引领下往七皇子凤珹所住的院子去了。 “那是谁?老七莫不是有了相好……”太子心下疑惑。 一路上老七除了问安、就是陪户部尚书那老狐狸下棋,清心寡欲得厉害。 说起来,七皇子凤珹也十七了,父皇完全没有给他指婚的意思。 众多兄弟里,大皇兄自恋好色之名远扬,父皇训斥过几次之后,便不再管他。 太子得了永宁侯府的指婚。 剩下的几个弟弟,竟是在婚姻大事上都没扑腾出个水花来。 “殿下了心上人,却也以为旁人也只有心上人这一个心思了吗?” “本宫可不止心上人这一个心思,还有坐拥天下的能耐呢……” 司雪衣似笑非笑地挑眉,出尘的双颊略显粉红,竟是十分好看。 太子再度看痴了,甚至忘记了老七的小事儿。 第142章 都惦记钱 “殿下,金掌柜的到偏室了。”小厮恭敬地上前启禀。 端坐在上首的男子眉目阴沉、五官平平无奇,偏那双眸子沉敛如水、锐利无双。 “让她等半刻钟。” 就算是七皇子凤珹主动相邀,他也要将将主导权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是,小人告退。” 七皇子凤珹挥挥手。 私运多年来都是太子的人在掌管,此事在皇子之间是心照不宣的秘密。就连父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七皇子凤珹随太子协理“彻查”盐务,并不想触父皇和太子的霉头。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十万两黄金。 只要得了十万两黄金,同户部尚书周大人结亲便势如破竹、无人能挡。 得了天下财库的支持,又有永安侯府这等世家勋贵作为后盾。夺嫡的路上,他的分量便不输给老大或太子了。 想到周诗雅那张清雅端庄的容颜,七皇子凤珹平平无奇的脸上划过些许狂热。 他对周诗雅亦是有心的。 不过,七皇子凤珹更看重的是,周诗雅身后的尚书府。 心仪的女子,不过是夺嫡之路的锦上添花罢了。 半刻钟后,小厮再度来请,七皇子凤珹摆足了架子:“请。” 娟秀的少女神色冷淡地走进房子,对着座首的男子端端正正行了一礼:“见过七皇子殿下。” 七皇子凤珹望着来人,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他深沉的视线不住地打量着这位“金掌柜”,若有所思。 来人正是金蝉。 说是富甲一方的北方商客,这位姑娘却打扮得体、衣着简单,毫无商贾的俗气。饶是面对皇子,那不卑不亢的气度也毫不露怯。 “楚门金家?” 七皇子凤珹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出言试探。 金蝉神色淡然地答道:“以前是。” 果然是金家人! 七皇子凤珹本是心思深沉之人,极少暴露真实情绪,乍一见到金家的人,也忍不住露出诧异之色。 “金姑娘此行可是要做银号生意?” 七皇子凤珹不愧是诸多皇子中最有城府之人,居然一言猜中了金蝉“云山雾罩”的“大生意”。 “不是银号,是金楼。”金蝉纠正道。 “七皇子可愿意与我合作,共谋利益?” “我不爱重银钱。”他要的,是泼天的富贵,要的是父皇屁股下的那把龙椅。 得了权势,天下银钱尽数帝王掌控。开金楼这种蝇头小利,七皇子凤珹不屑。 要就要最大的。 七皇子毫不掩饰心中欲望,坦诚得令人无语。 他惦记太子的十万两黄金,也是为了给尚书府一个交代,自证实力罢了。 “殿下视金钱如粪土,可这世上大多数人,都离不开钱。”少女神色从容,低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什么意思?”七皇子凤珹脸色一沉。 “七皇子殿下想要太子的私产,若没个金楼掩饰隐藏,哪里能藏得下十万两黄金?” 她竟然知晓! 本以为太子的私产实乃隐秘中的隐秘,不想竟被一个小小的商女看穿了! 七皇子凤玚神色阴晴不定,在杀金蝉和利用金蝉之间徘徊不定。 金楼生意确实有法子掩盖资金去向。 若二人合作,他帮助金掌柜开辟市场,金掌柜帮他运金回京,倒不失为一个互惠互利的好法子。 迎着七皇子凤珹阴冷的目光,金蝉难得露出一抹浅笑,知道自己戳中对方死穴,再次缓缓行礼,毫不栈恋,准备离去。 不等金蝉走到门边,七皇子凤珹便主动开口:“等一下。”。 背对着七皇子,金蝉再度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眨眼隐去。 七皇子凤珹出言阻止,便已然入局了。 她转过身来,朝七皇子凤珹道:“殿下会感兴趣的。” 七皇子凤珹扬手,神色带着几分温和:“金姑娘且坐下,我们慢慢说。” 摸清楚情况前,他不能让这个女子轻易离开驿站。 “民女需要殿下相助,在此次清缴私运的时候,顺势推开我家金楼的生意。” 金蝉并没有因为对方是皇亲贵胄便逢迎溜须,神色淡然地说出欲当官运担保人的来意。 七皇子只觉此女孤傲非常,又思及金蝉出身楚门金氏,商门翘楚、能看透太子行事,有些傲骨最自然不过。 他暂且忍下心头不满,缓缓开口: “私运之事乃太子清缴、本殿下从旁协助,更有户部尚书监管。你寻本殿下,本殿下所为实有局限。” 言下之意,帮不帮、能不能帮,还得看金蝉的诚意了。 “呵。”金蝉突然轻笑一声。 沉敛心机的七皇子凤珹眼皮下意识地一跳 ,居然有些吃不透对面女子的心思。 “殿下过谦了。谁人不知殿下同太子殿下兄友弟恭,又跟户部尚书私交甚笃,想在其中帮忙周旋一二,不难。” “私交甚笃”四个字被金蝉说得极重,明显意有所指。 七皇子心里越发拿不准金蝉究竟知道自己多少事。心头不笃定,态度自然就坚决不起来了。 “只是周旋?”想到那笔黄金,七皇子凤珹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足矣。”金蝉微微颔首。 “你想要什么?”七皇子凤珹几经思考,终于选择跟金蝉联手。 “一,帮我引荐苏杭都转运使杨进杨大人;二,助民女铺开金楼生意。” 这两样都不难,甚至七皇子凤珹可以隐于幕后,襄助金蝉坑太子。 五官平平、眉目锐利的七皇子凤珹朝着金蝉的位置微微躬身:“帮你,本殿下有什么好处?” 金蝉微微一笑,“民女也能为殿下做两件事。” 你来我往,绝不吃亏,才是商人本性。 七皇子凤珹权衡利弊,脑子转得极快。想套路太子、安抚户部尚书,还得推出金楼的生意,都不难。 以金蝉的能耐,只要太子不被废黜,想彻底打压私运的嚣张势力,几乎不可能。 现在答应条件,真真是空头支票一张,毫无兑现可能。 “那就做两件事。” 七皇子凤珹沉声道:“一,帮我准备十万两铸铁,外刷金漆;二,听本皇子号令,将得来的铸铁按时、无声无息地运出苏杭,送达京城。” “那真正的黄金呢?” 金蝉下意识地反问一句,五官平平无奇的七皇子殿下眼底闪过一道凶光。 “你问得太多了。 金蝉轻咳一声,惊觉多嘴,讪讪地点了点头:“可以。” 运送东西事小,推开金楼生意赚银子事大。 人设不能崩。 金蝉表示感谢之后,便从七皇子的住处离开。 “盯着她。” 金蝉刚离开驿站大门,七皇子凤珹便朝身边心腹小厮吩咐道:“看看她到底是谁的人。” 一个女子,独自出门闯荡,若说背后没有靠山,七皇子凤珹不信。 第143章 大人,救命! 金蝉前脚离开驿站,后脚两拨人悄然跟随其后。 一拨是七皇子凤珹的人,一拨是看似不经心、实则心生戒备的太子殿下的人。 住在同一个院落,兄弟二人却互相防范、跟踪金蝉,企图试探虚实。 金蝉身为楚门金家人,身畔没有一个丫鬟随从,独自一人走到热闹繁华的街巷。 直觉敏锐的少女多番注意到如芒在背的视线,想悄然回头探看,却被一个少年攥住了手臂。 “别回头金姑娘,你身后有人跟踪。” 小六状若不经意地跟金蝉并肩而行,低声道:“跟我走。” 金蝉默默点头,紧随其后。 小六不知道帮自家公子逃过多少追踪,在繁华市井甩掉一两个眼线不在话下。 他二人走街串巷,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把人甩开了。 二人绕道小路,小六自顾自地解释道:“郡主说以太子和七皇子的多疑,不会轻易相信你。保险起见,先让我带你把人甩掉,等过一会儿你再出去,直接回客栈该做什么做什么,期间不要跟郡主碰头就好。” “郡主嘱咐你做事?”金蝉不是个蠢的,秀眉微蹙。 神医白苏的手下,可不一定会听郡主的号令。带她脱离眼线监视,也该寻玲珑姑娘或者是宝萝姑娘前来吧? “咳咳,是我主动请缨的。”小六神色一讪,含糊其辞道。 这金姑娘忒不好糊弄。 其实,是公子担心金姑娘的安危,在屋子里对着小六抓狂,一会儿担心金姑娘受伤便再没了讨要好香料的机会;一会儿又惦记着金姑娘的小身板被人撞破了,他抓心挠肝。 小六快被整疯了,这才主动向郡主请缨,替换了宝萝姑娘的差事,前来寻金姑娘的。 “哦。”金蝉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 过了片刻,在小六的指认下,金蝉盯住了那两个眼线,想法子重新绕回二人的视线中,绕道驿站后方最豪华的苏杭客栈。 凤轻彤一行住的离太子和七皇子并不远。 为了打消两位皇子的戒心,金蝉折腾绕路,恰好向七皇子证明了她不是蠢人,也侧面印证了金蝉并无靠山,一切都是她独自行事。 而太子么,算是坐实了金蝉“聪明且有钱”的富商身份了。 可惜,坐拥十万两黄金的太子殿下,看不上一个小小的富商。 再富能富得过他? 晚上,依照惯例,金蝉在苏杭酒楼宴请商贾,那副挥金如土的奢侈劲儿,路过的百姓看着都肉疼。 可惜了,还是没人愿意接金蝉的“神秘大生意”,甚至没人乐意帮她引荐苏杭都转运使。 一腔黄金喂了酒囊饭袋。 晚间,客人散尽,金蝉败兴回房。 消息传到七皇子凤珹的耳中,他城府内敛的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再聪明又如何,还不是逃不出“权势”二字。 这下,七皇子凤珹算是彻底信了金蝉的“无能为力”。他吩咐手下的人,给苏杭都转运使杨进杨大人送拜帖。 “是,小人这就去办。” …… 夜深人静,苏杭客栈四处漆黑,只余那豪华套间里亮着孤灯一盏。 窗畔的少女,一袭清冽干净的白衣,眉宇冷淡锐利,英气十足。那双微微挑起的丹凤眼正一眨不眨地瞟着窗外的明月。 她旁侧的窗棂边,放着两盏热茶,在夜色里热气袅袅,静谧美好。 重新换了干净衣衫的金蝉揉着脑壳摸黑进屋,熟门熟路地坐到凤轻彤旁边的窗畔,端起其中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醒酒?”金蝉牛饮后立刻放下,忍不住蹙眉。 这茶水的味道太奇怪了。 “白苏专门为你准备的。”凤轻彤轻挑眉眼:“那杯也喝了。” 金蝉不情不愿地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太阳穴突突跳的不适感消去了些,少女的神色变得柔和。 不愧是神医的醒酒药,比一般的醒酒汤见效快得多。 “看来是谈妥了。”凤轻彤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辛苦了。” 七皇子凤珹会答应,本在意料之中。 他有心对付太子,却不敢正面硬刚,想要保存实力,自然是推大皇子出去顶锅。 “七皇子也想要那笔黄金。”金蝉很肯定这一点。 跟七皇子争锋之时,金蝉已经知道,这位七皇子殿下,比她们更想要这笔金子。 “啧啧,看看,不论是十万两黄金、还是曾经的天山雪莲,都如同待宰的肥羊羔,等着我们呢。” 少女轻轻舔了舔朱唇,漂亮的丹凤眼盛满狡黠。 争的人越多越好。 金蝉将七皇子凤珹欲通过铸铁黄金偷梁换柱的法子一一道来,听得凤轻彤明眸越发晶亮。 “好法子!” 老七铸铁,她半道截胡,太子左右扑个空,真是惨哪! 凤轻彤想想都觉得刺激! “而且,七皇子答应引荐苏杭都转运使杨进大人给我认识,建金楼的事,刻不容缓。” 这才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嗯,”凤轻彤闻言点头。 “苏杭都转运使杨进杨大人,这些年主管盐务,咱们要开金楼、当中间人,此人必不可少。” 苏杭被私运之事弄得不胜其扰,碍于太子的身份,谁坐这个位置都不能下狠手督办铲除私运,声怕惹怒了未来储君,轻则丢了官、重则掉脑袋。 杨进为人正直、心系百姓,私运之事他寻求了不少办法遏制,却不见奇效。 凤轻彤出手砸钱,加上杨大人的一一腔热忱、开辟手续,层层推进金楼事务,挤兑私运一旬便可见效。 “明日,咱们一起拜访杨大人。”凤轻彤赌七皇子绝不会亲自现身,引荐金蝉。 毕竟,未来丢了金子还想推卸责任的嘛。 “好。”金蝉用力点头。 做生意金蝉最精通,但如何跟官场之人打交道,凤轻彤则更胜一筹。 待金蝉离去,凤轻彤轻快地从窗棂上跳下来,在屋子里绕了一圈,突然手握扫帚跃起,直直地戳破了房顶,扎中了乔林的腰。 “……”嗷!好疼! 藏身在屋顶的乔林一屁股狠狠砸落进屋中,还没来得及起身,就撞上一双艳丽戏谑的凤眸。 凤轻彤双手托腮,素白的脚摁住了乔林的胸口,漂亮的凤眸眯了眯:“乔大人,跟踪数日,可向祁大人传递消息了?” “郡,郡主……”乔林干巴巴地吞了吞口水,也不敢起身,更不敢躲开郡主的玉靴。 月余了啊! 她是啥时候发现自己的? “噗,有小老儿在的地方,还没一个暗哨能隐匿身形呢。” 戏谑的老头儿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来,老人家行走如风、目光灼灼,骤然爆发的内力如同喷涌的火山,压得乔林喘不过气。 “……”面无表情实则内心崩溃的乔林无言以对。 他可以哭吗? 郡主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绝世高手! 大人,救命! 第144章 苏杭都转运使杨进 堂堂从二品都指挥同知,不会真的没出息到流泪。 乔林在郡主“高抬贵脚”下站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拍拍屁股上的灰,“郡主想知道什么?” “高抬贵脚”的代价,就是将杨进的生平诸事一一道来。 凤轻彤可不管祁曜为啥会让乔林跟着自己,送上门的锦衣卫情报资源,不用白不用。 “全部。” 上至祖宗八辈、下至小猫小狗,杨进的一切,凤轻彤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郡主不知道大人为啥派他来,但乔林现在心里有数了。 他就是来送情报的。 为了自家大人后半生不打光棍儿,这追妻漫漫路,当属下的且得操碎了心哪! 乔林一边做心理建设,觉得他跟傻子大哥乔木越来越像;一边嘴上将杨进上至祖宗八代、下至小猫小狗的诸事一一道来…… …… 翌日,杨进府邸。 凤轻彤一行人乔装打扮,少女漂亮的丹凤眼被捏成了圆形,消瘦白皙的脸庞也黑了两个色号,变成了金蝉身边的黑瘦丫鬟,紧随着金蝉前往都转运使府邸。 二人衣着简单,却是上等苏绣织造,让坐在上首的苏杭都转运使杨大人,对主仆二人更多了几分审视。 “见过杨大人。”金蝉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淡淡地道。 “金掌柜,久仰。” 白面书生一般的杨进,刚过而立之年,看上去十分年轻。 他眉目从容、眼神刚正,一看便是明月清风的人物。 凤轻彤一双乌溜溜的凤眸经过易容,已经没了以往的锐利锋芒,她草草行了个礼便四处打量着杨府,将乔林的情报同杨进对号入座。 “民女此来虽是七皇子引荐,却有对民生极重要的事,希望杨大人可以相助一二。” 金蝉神态不卑不亢,言语之间自成从容,让杨进颇有几分欣赏。 真正稳定的同盟关系,一般会在关键时刻当杀手锏用。 可这金掌柜的不走寻常路,刚一开口便将她跟七皇子的引荐之恩挑明了。 说明,二人不甚相熟,关系也没有在杨进面前藏着掖着,倒是坦荡得很。 杨进抬手,请金蝉落座。 凤轻彤当主子当惯了,这会儿当起丫鬟来,也颇有眼力界儿,老老实实站到金蝉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乖巧得紧。 坐在前头的金蝉略回头看她一眼,凤轻彤殷勤地矮下身子:“小姐?” 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凤轻彤可够入戏的。 金蝉眼底划过些许笑意,“无事,你且站好。” “哎。” “主仆”二人这番互动落在杨进大人眼中便有些意味不明。 他为官多年,管理盐务虽然憋屈,但这主仆的关系,看起来不普通。 杨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那黑瘦的“丫鬟”,视线再度落在从容淡雅的金蝉身上。 “七皇子殿下是同本官引荐了金掌柜。听说金掌柜想开金楼?” 这金楼生意,在江南可不少见。 不用金蝉阐明全部来意,杨进也能猜中一二。 她独自一人推杯至盏那些苏杭商贾的时候,杨进也听说过金掌柜想来江南分杯羹的事。 但那些商贾抱团,恐怕让这位金掌柜吃尽了苦头。想不到这姑娘倒是个百折不挠的,竟然还欲通过官府推进此事。 杨进的眼底再度划过欣赏之意。 “是要开金楼,但不只是为了开金楼。”金蝉摇摇头:“杨大人听到看到的,并非金蝉来意的全部。” 少女一口茶水未碰、脊背挺得笔直,沉声道:“我想清肃私运,让它彻底从苏杭消失。” 年过而立的苏杭都转运使浑身一震。 他年纪轻轻便坐到了从三品的都转运使位置、并非浪得虚名。这差事不但熬人、而且难做,否则也不会白白便宜了当年的杨进。 借着一腔热血,杨进在这里苦熬十载,都没啃下“私运”这块难啃的骨头。 眼前不过及笄之年的少女,竟然说要推平太子的“私运”势力。 当真骇人听闻。 杨进打量凤轻彤和金蝉的目光越发古怪,一语戳穿二人的假身份: “你们不是普通的商人。你俩究竟是谁。” 普通商人,断然不敢、也不愿与官府作对,更别说挑战未来储君的私产了! “杨大人何以见得?”凤轻彤突然开口,清脆轻灵的嗓音透着两分戏谑和漫不经心,验证了杨进的猜测。 “凤朝国的商人,没人会跟私运作对。”杨进沉声道:“你们是京城人士。” 呦,杨大人着实厉害。 漂亮的明眸更加夺目,凤轻彤歪头,瞅金蝉正习惯性地望着她,她下意识地轻轻颔首,示意金蝉继续。 表明她身份不凡、是京城人士,足矣。 “私运祸及百姓多年、横征暴敛,靠官运吃饭的百姓日益艰难。如果杨大人有心,不如同我们一起双管齐下,将私运彻底端了。” “太子殿下已经前来整饬盐运,私运被端掉不过是早晚的事。下官何必冒着得罪储君的风险跟二位商贾合作?还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商贾。” 这话是对凤轻彤说的。 杨进猜测,这黑丫头既然假扮丫鬟,那脸自然也能易容。 浑身没一处真的,诚意不大够啊。 “私运本就是太子的产业。我跟你打赌,他非但不会铲除私运,还可能令其暗中隐匿,背地行事。” 凤轻彤轻轻敲了敲椅背,望着杨进的目光带着上位者独有的慵懒随意。 苏杭都转运使杨进浑身一震。这姑娘也知道盐运是太子的私产?! “你究竟是何人?”杨进眉目越发锐利,盯着凤轻彤沉声问道。 这一次,杨进不准备让凤轻彤糊弄了事,非要她自证身份,才愿继续对话。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位主仆之间,真正主事的,是这站在金掌柜身侧的黑瘦丫头。 “知晓我的身份,对杨大人接下来要办的事情没有任何裨益。” 少女眸子划过一道暗芒,沉声道:“相反,互不知身份,才能更好的合作。” 万一太子发现那十万两黄金没了踪影,回京之后找后账。接触盐运的官员必然会被迁怒。 只要杨进大人确实一概不知,那必有法子自证清白,不至于被撸官斩首。 可若稍有含糊,被太子拿捏住首尾,卑鄙无耻的太子为了泄愤,安个污名给苏杭都转运使易如反掌。 就算为了杨大人自己,凤轻彤也绝不会言明身份。 第145章 爱民之心 京城人士设计太子,必定与夺嫡相关。 那引荐这二人的七皇子殿下,在中间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他若助七皇子殿下铲除私运,算不算是站队了? 金蝉见杨进神色变化,再度淡淡开口游说:“杨大人无需多虑,我们是友非敌。创办金楼是真、意欲铲除私运也是真,想为民除害亦是真。帮助苏杭沿岸百姓摆脱多年私运噩梦,不比身份真假更重要吗?”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想到沿岸卖儿卖女的苦难百姓、被私运逼得倾家荡产的正经盐贩、私运猖獗的奸商嘴脸,杨进动摇了。 “你且说说,究竟有什么法子能铲除私运。” 先听听法子可不可行,再议合作不迟。 杨进心中的天平悄然倾斜,凤轻彤眼底划过一抹锐利的精光。 爱民如子的杨大人,不愧清名。 金蝉将无条件出资创办金楼、做官运和百姓担保人的生意一一道来,听得杨进张口结舌。 乖乖,他都听到了些什么? 为官十载,身居高位仍憋屈在苏杭这一片私运猖獗之地,杨进使出浑身解数,还是被太子的威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如今有人愿意自掏腰包坑太子,这,“不帮”这两个字,杨进是真说不出口。 这些年,杨进不是没想过金掌柜这种法子,可一来财力有限;二来绕不过太子的威势。 如今可好,太子亲自“督办”盐务,扬言要从根儿上遏制私运。杨进进言提出办法,又有金掌柜财力配合。就算肉疼,太子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金掌柜的法子当真绝妙! 杨进的诧异和意动皆落在凤轻彤和金蝉的眼中,金蝉趁热打铁,直言道: “杨大人定要思虑清楚,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我们也不是非要官运不可。” 十万两黄金,足够自己开辟一条新的盐运航路了。 杨进闻言苦涩一笑,“本官明白。” 苏杭官运本来养着数十条船队,从泉州抵达距离京城最近的口岸贩盐。多年来,官运养活了沿岸无数靠盐为生的百姓。 可私运猖獗不过数十载,便挤兑得官运只剩下不到五支商船,其中两支年久失修,一旦遭遇不测,食盐就悉数打了水漂,且得赔得血本无归呢。 私运害人不浅! 杨进比任何人都清楚,官运之所以再无以往的声势威严,一则是因为收购的底价不曾上调;二来红利虽高,可百姓等不及。 官运手中的每笔银子都要上报下拨,一来二去颇为费事,一旬见利都是快的。 若能有金掌柜的金楼从中给予银钱的支持,托起官运的生意,岂不妙哉? 现在,杨进算是承认了,凤轻彤和金蝉是什么身份根本不重要,能解决私运积灾的祸事,才是顶重要的。 “你们需要本官做什么?”思虑过后,杨进决定为了苏杭百姓,合作。 凤轻彤和金蝉默契对视一眼,眼底都是笑意。 …… 从杨府离开时,杨进对二人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硬是殷勤地将两位“贵客”送到府门才罢休。 临去前,凤轻彤再三叮嘱杨大人沉住气,等待时机成熟,缓慢推进金楼事宜。 杨进连连点头,抱拳道:“下官替苏杭的百姓、官运沿途的百姓,多谢二位慷慨解囊。” 金蝉和凤轻彤神色从容地还礼。这一次行礼,凤轻彤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为国为民的好官,值得凤轻彤行这一礼。 “花太子的金子做好事,郡主的心不会痛吗?”回客栈的路上,金蝉难得出言调侃。 可见几番出师大捷,让金蝉挣银子的心也愉悦了不少。 漂亮的丹凤眼闪烁些许笑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那十万两黄金没埋没。” 太子从私运上挣了这么多黑心钱,他的良心都不痛,凤轻彤物归原主,心痛什么? 痛快才是真的。 “本郡主顺便在中间挣点零花银子,啧啧,当真是大义之人哪!” 易容了的黑皮少女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假脸,低声夸奖自己:“我真是聪明又善良。” 想出如此牛气轰轰的坑人计策。 “……” 离开京城后,不爱笑的清冷郡主,变得开朗了许多呢。 也许……这才是凤轻彤的真性情? 金蝉若有所思地瞄着易容了的少女,越发沉默了。 回到客栈,二人还没回房,便听到天青老人和神医白苏喊打喊杀的声音。 “你这个死老头!落棋无悔懂不懂?”娘娘腔的声音都喊劈了,可见是动了真怒。 “尊老爱幼你懂不懂?娘娘腔,分明下不过小老儿,还玩赖!” “你,你才耍赖!你就是个老赖!” “啪!”屋内响起清脆的散落声。 凤轻彤指了指门内,冲金蝉道:“他俩把棋盘掀翻了。” 金蝉赞同地点点头。 两个少女推开门一看,果不其然。 黑白棋子落得满地都是,前方的小案几上,天青老儿翘着二郎腿,胡子气得一颤一颤。 白苏双手叉腰,一只脚踏在小几上,明显不准备善罢甘休。 黑皮易容少女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你们两个要掀房顶?”凤轻彤扯掉脸上的黄泥,露出一片白皙水嫩的肌肤来。 躲在房顶的乔林:我真的承受不了再一次的怼腰了,求放过。 “徒儿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小老儿下个棋,还没落下就收回,怎得就算耍赖了?他把棋盘都给掀翻了,就是个输不起的!” “呵呵,你个老东西,要不是我掀翻了棋盘,你怕是能把我的棋子全给我偷走!” 白苏已经顾不得“公子如玉”的出尘形象,甚至忽略了金蝉就在边上,愤而冲过去就跟天青老人扭打在一处。 老头儿武艺高强,却没对忘年交出手,不动用内力的老人家跟普通老头没啥区别,两个人在地上扭打翻滚。 紧接着,白苏扯落了天青老人的衣袖,从里面噼里啪啦地掉出几个白棋子,坐实了老人家“手脚不干净”的罪名。 “你个老狗,真偷我棋子!老子打死你!” “你自己犯蠢没看见,还神医呢?我呸……” 天青老人和白苏再次不由分说地扭打在一起。 “师公,白神医,晚膳来……额,你俩要不再打会儿?” 玲珑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她和宝萝手持两个巨大的托盘进了屋,上面放着无数珍馐美味。 “不打了不打了,小老儿要开饭!” 天青老人立刻收手,一骨碌从地上翻起来坐到了桌前,恢复了绝世高手的逼格。 “春娟,本公子要洗手。”有洁癖的白苏也不恋战,一掀衣袍,回去净手净面再来。 “哦。”习以为常的春娟和小六去给自家公子打水。 凤轻彤:“……” 金蝉:“……” 天青老人跟神医白苏不愧是忘年交。 一样幼稚。 第146章 十万黄金 不怪天青老人和白苏天天在客栈里掐架。 因了太子和七皇子都对金蝉看得紧,为免多生事端,只能让二人在客栈里憋屈着。 用过了膳,天青老人挂在椅子上剔牙,白苏又回去净手净面了,省得一手油污不好品茗。 收拾掉桌上的剩菜残羹,玲珑又端了一份饭菜上来,什么水晶肘子、红烧狮子头,酱牛肉,丰盛得紧。 “小姐,够不够?不够还有!” “还有?” 凤轻彤瞟了一眼房顶,“够了。” 一个人吃不完。 玲珑吐了吐舌头,将膳食放好,凤轻彤朝着房顶邀请道:“乔大人,用膳吗?” 躲在房顶上的人腰上神经性地一痛,乔林探头,从房顶的窟窿里向下看去,佳肴的香味已经顶到了鼻翼前,脑子本能想拒绝的话比嘴慢了一步:“多谢郡主。” 他快饿死了。 坐在桌边,乔林迟疑片刻,在那双戏谑凤眸的催促下大快朵颐。 不能在未来主母面前装逼,会被大人削掉狗头的。 “太子的私产藏在哪儿?” “苏杭城郊外……”乔林声音一顿,惊觉说出了天大的秘密,险些被一口肘子肉噎死。 对面的素裳少女凤眸微挑,凤轻彤双手抱臂:“继续吃啊。” 原来伴随着美食的,是贡献情报的代价。 未来主母套路深哪! “郡主,那地方不好找,可需要下官画图示意?” 乔林是个脑子转得快的,话锋一转,便将自己的迟疑说成了“不好寻路”。 “行。”凤轻彤示意玲珑奉上纸笔。 乔林放下筷子,沉吟片刻,就快速勾勒出太子藏私产的所在。 天青老人也顾不得剔牙了,将签子一丢,缓缓踱步到乔林后面。 这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大人,算是画画的一把好手。三五下便将路线在纸上勾勒得清清楚楚。 老人家撵着胡子:“也不难寻嘛。小老儿还当跟解密似得,需得翻山越岭、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弯弯绕才能到。” “……”我的老祖宗,托词您就别往心里去了,成吗? 乔林顿觉活着好难,办好大人的差事……更难。 将画好的图递给凤轻彤,凤轻彤仔细记在之后,便眯着眼将纸折好,递给天青老人:“师父,送个信儿?” 穆王府护卫统领霍青带着严铮等数十名护卫,躲在苏杭城郊外十里汪村,随时候命。 “……吃饱了就使唤人。”天青老人轻轻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地图,飞身夺窗而出。 凤轻彤话套完了,让乔林踏踏实实地吃了个饭,便溜达着到里间去了。 玲珑紧随其后,将今日盯梢的人打听到的消息道来: “太子今日和一位带着斗笠遮住容貌的公子出门了。七皇子没跟着去,说是早早就跟户部尚书去了秦淮河畔,走访盐商去了。” “去秦淮河畔走访,是探盐商还是观赏扬州瘦马?”睁着眼睛说瞎话么不是。 凤轻彤轻轻摩擦着下巴,丹凤眼瞟着文房四宝,玲珑立刻将白纸和文房四宝系数放到自家小姐面前。 素裳少女挥毫片刻,落下四个字:十万黄金。 白皙的小手将白纸拿起来,朱唇轻启,吹了吹字迹,好让字干得更快一些。 抢金子的行动,要拉开帷幕了。 很快,这笔黄金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入凤轻彤的口袋。 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丝期待。 秦淮河畔。 “尚书大人请看,这秦淮河畔沿岸,不少百姓都靠河靠海,很多盐贩也是借贩卖海盐为生。若是私运之事继续猖獗,恐怕这里……” 七皇子凤珹沉静的视线变得悲天悯人。 “七皇子殿下心系黎民百姓,乃是江山社稷之福。” 户部尚书周大人嘴上应付着七皇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花船,心里想得却是另一档子事儿。 万一七皇子殿下邀请他去花船上小坐,他去还是不去? 去了没法跟妻女交代,不去……是不是太驳七皇子的面子了? 他若是去,可七皇子还没成婚就去逛花船,诗雅嫁给这样的男子,实在不靠谱。 周大人脑子里的小人儿不住地打架,偏生怕什么来什么。 “周大人,可要去花船中听听小曲?”七皇子凤珹果然发问了! 户部尚书周大人一脸戒备,神色带着几分抓负心汉的愤慨。 七皇子凤珹不傻,特意强调道:“只是喝喝茶,领略一下秦淮河畔的风土人情。” 那感情好啊! 户部尚书周大人还来不及换上“赞同”的表情,就见七皇子凤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轻叹一声:“大人高义,是本殿下狭隘了。咱们回去吧。” 什么?回去? 周大人神色尴尬,想叫住七皇子,又觉得这不是未来老丈人该干的事。 不叫住的话,他独自一个人去听小曲儿,银子不够用啊! 夫人可没拨那么多的零用银钱。 户部尚书周大人脸色一会黑一会青,略带幽怨地盯着七皇子凤珹的背影。 七皇子凤珹早就了然周大人那老狐狸的心思,一想到在周诗雅的婚姻大事上被周大人刁难,也不想让对方如愿。 他脚下生风、一脸正义凌然的君子模样,一点儿没给周尚书开口的机会。二人一前一后回了驿馆。 抵达驿馆,周尚书才算彻底死了心。期间他无数次幻想着七皇子能扭过头来问他渴不渴,要不去秦淮河畔喝杯茶。 幻想破灭,老人家回了卧房,愤愤地灌进几口茶水,心道这个混账东西,未来若真要迎娶闺女,总得好好刁难七皇子一番不可! 七皇子刚一进院子,就被太子的人请走了。 跟着太子贴身小厮去往太子的寝院,七皇子凤珹心下诧异。 太子不是跟司雪衣公子出游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参见皇兄。” 七皇子凤珹走到屋内,见太子丰神俊朗地坐在上首,那副折扇在他手中潇洒展开,更显得太子丰神俊朗、英俊无双。 “七弟多礼了。”太子神色看不出喜怒,让七皇子凤珹心下越发警惕。 “听说你同金掌柜私下达成协议,要替本宫运送私产?”太子话里透着一股浓郁的讥诮意味。 仿佛以七皇子凤珹的地位,为他运送私产,都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一般。 就是这种趾高气昂的语气。七皇子凤珹悄然握紧拳头。 就是这种语气,十七年来一直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头,日夜提醒着七皇子的身份。 什么与世无争、明哲保身?能够换回片刻尊严么? 第147章 各怀鬼胎 同样身为皇子,七皇子凤珹的母妃还比琴贵嫔的位分高,在宫中的待遇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就因琴贵嫔的儿子是太子,七皇子在众多兄弟中不出挑,他们母子的日子过得还不如皇帝跟前得宠的奴才。 被兄弟奚落、被下人冷落,更是家常便饭。 凭什么?! 就凭他是太子?! 七皇子凤珹眼底划过一道锐利的精光,既然如此,这太子之位,便换我坐坐! “皇兄怎会知晓?”七皇子凤珹整理好思绪,一脸吃惊地抬起头,声音却仍旧沉稳内敛:“臣弟本想事成后献计,不想倒是先被皇兄知晓了。” “献计?”太子被气乐了,这老七诚惶诚恐的样子,他险些信了邪。 “你跟金掌柜勾结一气、惦记着本宫的十万两黄金,当本宫不知道?七弟啊,不是本宫说你。押宝,就得押在赢面比较大的那方,才算是豪赌。” 剑眉星目的太子殿下眼底寒光更甚,语气里满是警告之意。 别以为老七是大皇子的人,太子就不会动他。 兄弟情,哪里比得上多年经营所得的十万两黄金? 若是动了自己的金子,呵,便是砍杀了,回去之后他也有法子向父皇交代! 太子眼中浓郁的杀意太过明显,七皇子凤珹浑身汗毛冷竖,面上更加沉敛: “皇兄说得是。既然臣弟选择拥戴皇兄,又为何要夺皇兄的黄金?”七皇子凤珹抬起头,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你什么意思?”太子剑眉微蹙,眸光紧紧地盯着七皇子。若这厮有一句令人不快,就休怪当兄弟的无情了。 “臣弟支持的人,始终是皇兄啊。”七皇子凤珹温顺地低下头,沉声道:“安抚大皇兄,不过是为了在皇兄不在京城期间,莫让他生出什么事端罢了。” “哦?”太子将信将疑。 打着大皇子的旗号来投诚自己,当他是个蠢的不成! 老五投诚还知道拿出个神医白苏来献礼。这老七空口白牙的,先在父皇那坑掉了周家的太子妃之位,又以老大眼线的身份随他下江南。 现在都跟金掌柜沆瀣一气了,还好意思说是拥护自己继位的? 七皇子凤珹早有准备,他微微低头躬身,神态越发恭敬:“臣弟同金掌柜确实商议了一条路子……” 他压低声音,“用铸铁掉包真金,真假并行离开江南,也好掩人耳目。” “铸铁?”太子神色更加疑惑。他想瞒着父皇的眼线运走十万两黄金确实不易,可还真没想过偷天换日的法子。 “不错。皇兄是储君,未来用银子的地方太多了,若能将私产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江南,岂不是更妙?” 七皇子原本的打算是,让金蝉铸铁,偷换走太子的黄金,然后以金蝉的路子将十万两黄金悄无声息地没下,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入七皇子的口袋里。 可如今被太子发现了,七皇子凤珹索性将计就计,搞出“真假黄金”偷运的法子掩人耳目,诱惑太子将黄金没下,而不是上缴国库。 “届时,皇兄同臣弟兵分两路,放出风声去,让所有人以为臣弟运送了黄金回京,吸引视线,实则臣弟运送的乃是铸铁;而皇兄率人运真金平安返京,途中处理藏匿,便可保万无一失。” 七皇子凤珹说完,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有赵康在,他想掉包铸铁和真金易如反掌。 到时候,太子以为自己拿走的是真金,其实是铸铁。真正的十万两黄金,七皇子凤珹会在回京途中通过金蝉汇入金楼流水账。 再想找回来,门儿都没有。 “你早知本宫要运送黄金入京?”太子微眯双眼。万万不能让父皇知晓他在私运上所获黄金高达十万,更不能昭告天下。 否则就算肃清了私运,太子所获实利也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这趟江南就算是白来了。 在自家兄弟面前,太子多少带着几分有恃无恐。 “是,臣弟也是无意中知晓,便想暗中为皇兄筹谋。你放心,此事父皇断不会知晓!” 谁先在父皇面前告状谁倒霉。 只要顶上“兄弟阋墙”的污名,便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七皇子凤珹口气越发沉静内敛,反而有种尽在掌控的自信。毕竟,他已经看出来了,太子压根没打算把十万两黄金充公。 有私心更容易被利用。 “本宫的黄金怎会真的交给你,放出风声会有人信么?” “反其道行之,信的人才更多。” 七皇子凤珹就是利用了普通人的心理,大部分人都会跟太子想的一样,觉得太子断不会将黄金让七皇子押运,那七皇子押运的是真金的可能性就更大。 太子眼底难掩欣赏之色:“你这偷梁换柱的法子,深得本宫心意。” 上首的男子满意地抿了抿唇,看向七皇子凤珹神色逐渐变得温和了些。 大皇子凤珏那厮自负自恋,不知老七的好处,若是老七的计谋可为己所用,又等于在大皇子的跟前安插了一个眼线,岂不一石二鸟? 思及此,太子面对七皇子凤珹的脸色更加温和了,似模似样地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你真心实意为本宫着想,是本宫误会你了。” 七皇子凤珹眼底划过一抹讥讽,口中却流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皇兄折煞臣弟了,万不敢当。” 人心隔肚皮,二人虚与委蛇片刻,七皇子凤珹便识趣告退。 老七一走,太子身后的屏风内走出一个脸色阴沉的年轻男子,他深刻的法令纹在说话的时候越发深入,更添刻薄之相。 “殿下,七皇子殿下计策绝佳,倒不失为一个顺水推舟的好办法。”此人,便是随后赶来的永安侯府嫡次子,赵康。 “那偷梁换柱之法固然好,本宫却不想依照七皇子行事。” 太子手持折扇,锐利的眸子划过一道寒光。 以为献计了,他便会任由老七施为么?在老五身上犯过的错误,太子断不会再犯。 “哼,本宫的私产就让这厮押送,一旦出了岔子,便唯他是问!” “殿下,这恐怕不妥。” 赵康心头一慌,赶紧整理思绪,沉声道:“七皇子殿下忠心也好、筹谋也罢,可十万两黄金万不能便宜外人,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冒险哪!” 十万两黄金啊,够养一批精锐府兵了! 天大的计策,也不能跟黄金过不去吧? 太子思虑片刻,老七的计策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可是白白将献计之功给了老七,他又有些不甘。 第148章 复兴官运 “如此,便按照老七的计策办。”太子咬牙切齿地道。 他倒是要看看,自己的护卫皆是精兵良将,谁敢来劫! “至于那批铸铁,待制成后,本宫亲自去验,务必确保他带走的是铸铁,而非真金。” 赵康大喜,躬身行礼:“太子殿下思虑周全。待属下随后放出整顿盐务、收缴脏银的风声,所有人定会以为七皇子殿下率人马匆匆离开,带走的是真金白银。哪会知晓,其实咱们虚晃一枪,您押送的才是真金哪!” 压下心头的讥诮之色,赵康适时颂扬太子的英明,逗得丰神俊朗的男子哈哈大笑: “哈哈哈,你啊!”太子笑着用扇柄轻点赵康的脑袋:“看破不说破,知道么?” 赵康呵呵陪着笑脸,压下眼底算计的精光。 这正中七皇子下怀。 七皇子早就料到太子不会把真的黄金交给七皇子殿下运送,故而才琢磨出了“偷天换日”之计。 太子验货压根不用怕,殿下早就跟那金掌柜商议了,铸铁的中间也融了一层镀金,只要切开便能看到。 事实上,真正的黄金还在七皇子手中。 太子以为自己拿走的是真金,回到京城后,发现自己拉走的是铸铁,也为时已晚了。 “赵康,本宫不大相信那个什么金掌柜,民间之人多是没见过世面的,你且去盯着些,万一有异动……” 太子挥手收扇,对着脖颈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属下明白,属下定为太子殿下监管好铸铁一事。”赵康心头一喜,恭敬行礼退出房间。 从太子的驿馆出来,赵康在附近溜达片刻,就寻隙钻进了一个农家小院。 里面,一个锦衣华服、五官普通的男子早就等在那了。 “属下见过七皇子殿下!”赵康神色激动,心情极佳的模样,一看便是行事顺利了。 “平身,太子答应了?”七皇子凤珹刚过十七,年过弱冠的赵康在他面前却十分恭敬。 可见,赵康是实实在在地被七皇子的气度、智慧所折服。 “是,太子犹豫之后还是应下了,且让属下监管铸铁一事。此事大有可为啊!”赵康激动地回禀道。 “不错。”七皇子凤珹知晓太子不会轻信自己,有赵康言说一二,定会事半功倍。 这也是他早早安插赵康在太子身边的原因。 太子自视甚高、疑人不用,以为不会遭受身边人的背叛。 太天真了。 “殿下,那个金掌柜……”赵康的眼中划过一抹警惕:“什么来路?” “消息灵通的商人、有脑子的女子。”七皇子凤珹沉吟片刻,对金蝉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但也仅此而已。”男子的眼底划过一抹轻蔑。 他要逐鹿天下,不在乎这些蝇头小利,偶尔做做顺水人情也无妨。 拥有万里江山,才是他心中丘壑。 “既如此,属下便去会一会此人。”赵康抿紧了嘴,深刻的法令纹清晰而锐利。 赵康悄然离去,一个身形隐匿的黑衣人蓦然落入苏杭客栈……的房顶。 乔林默默地收拢消息,眼看着锦衣卫的影子再度消失,他低头看了看房顶的窟窿,迟疑了下。 果然,下方嗓音清冷的少女淡淡地道:“有新消息?” 大人,未来主母用起锦衣卫来,比皇帝还像皇帝呢。 好可怕。 乔林轻咳一声,从窟窿眼里跳下去,将小小的情报竹筒递给凤轻彤:“刚到的热乎消息,郡主。” “多谢。”漂亮的丹凤眼斜睨乔林一眼,眉眼含笑地接过。 展开情报一看,凤轻彤轻嗤冷哼:“都开始动起来了。看来要不了多久,太子就要去秦淮河畔沽名钓誉、传扬贤名了。” “七皇子殿下是个有谋略的,可惜小家子气了些。”金蝉点了点头,说道。 凤轻彤很自然地把字条递给了一旁的金蝉,乔林连想阻止都没来得及。 乖乖,那可是他们锦衣卫的情报啊!绝密啊郡主!泄露是要杀头的! 垮了肩膀,乔林现在恨不能以死谢罪。 “晚上想吃点什么?”凤轻彤突然开口询问丧头丧脑的乔林。 “水晶肘子酱牛肉,红烧排骨东坡肉,如果能再来十份小馄饨就更好了。” 乔林突然抬头,流畅地报菜名。 “玲珑,照办。”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乔林,觉得祁曜脑回路不正常,他的属下好像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太让郡主破费了。”乔林梗着脖子盯着玲珑胖嘟嘟的背影,心口不一地客气道。 “无妨,不差钱。” “多谢郡主赏赐!”乔林抱拳行礼,飞速回了窟窿房顶。 突然不想以死谢罪了呢。 活着还挺好。 金掌柜的“金楼”已经在筹备中。 苏杭百姓之间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说是一个北方来的女商人想掀了私运的场子,跟官运合作贩盐,提前垫付利银给老百姓。 等官运归来分利银的时候,在净赚的利银里再多补一分利给金楼即可。 利银的一分利,不是贩盐本钱加利银的一分利,那还真没几个钱啊! “真的假的……” “说是按照官运的价,先垫给咱们出一分利呢!” 一个胖嘟嘟的妇人低声道:“别小看这一分利,那可就是咱们妇人半年的吃嚼。” “刘家的,我们可吃不了你那么多吃嚼!” 胖女人气得满面通红,又说不出个反驳的话来,愤愤地道:“我好心跟你们分享好消息,你们就欺负我!走了走了……” 几个妇人哄笑出声,却也没拦着那胖妇人离开。 百姓们凑在一起言说家长里短的,不外乎就为了如何活下去,活得好点。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靠着海水的人们,可不就得指望盐了么。 如今收盐的价格不高,吃用却漫天地翻价,老百姓都快活不起了。 “要是真的有人高价收盐,我就卖去!甭管什么官运私运的。” “就是就是,咱们不就图吃一口饭么?” 人群中,一个年过而立的男子身着普通长袍,后面跟了两个同样衣裳普通的女子,其中一女子皮肤黑得不像话,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 一行三人,正是来看形势的苏杭都转运使杨进,乔装易容的凤轻彤和金蝉。 “杨大人可都听到了。” 凤轻彤玩味地摩擦着自己的假脸,淡淡地道:“老百姓从不关心什么私运官运,他们只关心谁能让他们活下去,谁能让他们切切实实拿到钱。” 杨进轻叹一声,“官运式微多年,想要一朝复兴,谈何容易?” “只有做了才能复兴,什么都不做,嘴上叹息复兴艰难,自然复兴不了。” 金蝉最见不得杨进唱衰,出言怼人。 第149章 沽名钓誉 “复兴不难。”凤轻彤静静地看着远方,不少渔民正摆弄着手里渔网,不少人今日都毫无所获。 “只要能够汇聚民心,官运复兴只在朝夕。” 打响官运和金楼名声的第一炮就变得万分重要。 “如此,便要多仰仗二位了。” 苏杭都转运使杨进知晓,二人确实想为苏杭盐务尽绵薄之力,他断没有将好事往外推的道理。 “还是要先仰仗大人尽快帮我们把手续签印过了。”凤轻彤脸着皮厚提条件。 金楼都买好了,金蝉已经招募了一批活计,连小六都被使唤着来回跑趟子张罗铺面翻修的事。 手续办不下来,空吆喝也没用啊! 凤轻彤和金蝉跟“来盒脂粉”一样,这次的金楼的名讳也简单干脆,就叫“一栋金楼”。 杨进听到“一栋金楼”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瞪眼。“俗极至雅”,这名字得赶紧抢先占用了才是。 “哈哈哈,自然自然!下官陪完太子,便亲自督办手续过签事宜。”杨进笑着冲二位拱拱手,提出告辞。 眼看着太子的人已经簇拥着那丰神俊朗的男子朝河畔来了,他得赶紧迎迎。 “大人自去忙。”凤轻彤点了点头,便跟金蝉一道潜入人群之中,免得被太子发现首尾。 凤轻彤易容了太子认不出来,可她不敢保证太子也不认得金蝉。 黄金即将到手,半点风险都不能冒,否则前功尽弃。 今日,太子殿下先在驿馆内召见苏杭都转运盐使司一众官员,商榷盐运发展、整饬私运之事。并下“坚决抵制私运”诏书,着苏杭都转运盐使上下官员全力配合,清缴私运、驱撵盐贩。 一通沽名钓誉后,太子亲临淮河沿岸,指点江山。 “让一让,让一让!” “别挤别挤,太子殿下就在前面呢!” “推啥啊,再推撞着太子,脑袋都得搬家!” 沿街百姓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又听说未来天子意欲铲除私运,此乃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所有人都想看看,太子会如何处理私运、整饬盐务。 凤轻彤躲入人群众,见太子如同那马戏里的猴子一般,被百姓赏玩调侃看了个稀罕,还自我感觉良好地不自知,丰神俊朗的容颜越发意气。 “太子果然如郡主所料,来苏杭沿岸沽名钓誉了。” 金蝉被簇拥的人群推推搡搡,却仍紧紧跟在凤轻彤身畔,不曾掉队。 “免不了的。”凤眸讥诮微挑。太子跟狗皇帝一样爱惜羽毛,来江南一趟,怎会不挣些美名回去? 人群中,赵家的二小姐在苏杭城是个散户商人,父母皆靠小买卖撑起家业,她上有姐姐一个,下有一个弟弟,中间的女儿最受偏疼。 今日听说太子殿下巡游淮河,她兴奋地想去瞧个热闹。路上却被人流跟丫鬟冲散了。 “别,别挤了。”赵二小姐虽然轻呼着,却仍旧被人头攒动的人流带入那热闹的最中间。 不知怎么的,赵二小姐一跌一撞地,突然被人搡进了一片无人的空地,摔倒在地的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一只锦衣素手伸出来,那醇厚磁性的嗓音仿佛能勾住人的魂魄似得,“姑娘还好吗?” 赵二小姐望着那金丝锦绣盘旋着的龙袖,脑子“嗡”地一下,浑然忘记了反应。 天潢贵胄的太子殿下,竟然,竟然扶她起身了。 男子五官英俊无双、恍若天神,露出一抹温和贵气的笑容,扶着赵二小姐起身,淡淡嘱咐道:“小姐当心些。” 说着,他扭脸吩咐侍卫看顾好沿街百姓,便继续前行了。 赵二小姐连道谢的话都没来得及说,痴痴地目送太子殿下离去的身影,很快被官员及沿街的百姓淹没。 那抹英俊无双的身影,从此成为赵二小姐心头的朱砂痣。 百姓们稀罕太子不仅仅是因为没见过储君,而是想看看,那么多京官儿巡查盐务,最后都灰头土脸地离开。太子殿下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份激动兴奋里,藏着三分看热闹的自得、暗搓搓期待太子出丑的坏心思。 “诸位,为保江南沿岸百姓安居乐业,本宫欲整饬盐务,令百姓再不受私运滋扰。今在此立誓,不清私运、不离江南!” 太子殿下丰神俊朗、剑眉星目,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不少百姓忍不住拍手叫好! 望着百姓大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英朗男儿越发意气风发,打开折扇轻扇两下,朗声道:“盐务不肃,本宫誓不归京!” “好!” “太子殿下英明!” “殿下未来定然是明君哪!” …… 淮河两岸一派粉饰太平,太子眼底都是精光,面上应承着势要处置那些上下包庇的官员云云。 若是以前,杨进定然闻之信之,热血沸腾。 当知晓私运一直都掌握在太子手中后,杨进已然看穿面前这位储君,不过是个爱惜羽毛、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杨大人快跟上吧,太子走了。”旁边的同僚忙不迭拽了拽杨进,杨进赶紧收敛心神,跟在太子身后装相,偶尔应和太子两声。 随着太子的离去,人群中不少窜动着歌功颂德的几个百姓悄然离开,隐入大流人群中,在狭小的街巷里失去了踪迹。 感情这几个喊得最凶的,居然是太子寻来的托儿。 茶楼之上,太子和那些托儿的行事皆落入凤轻彤的眼中。她冷嗤一声,收回视线:“走,回客栈。” 金蝉一言不发,默默跟上。 客栈内。 “乖徒儿,你就带为师一起去嘛!”天青老人蹲在凳子上,一脸恳求。 “你都能带白苏,还不能带上小老儿?!”喝花酒这种事,怎么能少了他! 桌边的白衣少女岿然不动,明亮的丹凤眼闪烁着淡淡的精光,瞟向天青老人。 “师父,我让白苏去秦淮河畔是有要事,不是去喝花酒。” 少女神色一本正经,不似作伪。 “胡说!我都听到了,你跟白苏就是要去喝花酒。喝花酒就是你俩的正事儿!”天青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还想糊弄小老儿?他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么! “师父当真要去?”凤轻彤一脸为难,“可是我银子不够了。” 天青老人也知道,凤轻彤为了开金楼,率先垫付了手中所有的银钱。大家还能安然住在这苏杭客栈的豪华客房里,乃是因为白苏补付了半个月的房钱。 “小老儿请你们!” 天青老人嘴快,脑子却没跟上,凤轻彤压根没给老人家反悔的机会,激动地一拍桌子:“那就这么定了。” “定啥了?”天青老人一懵。 第150章 河畔捉弄 凤眸艳丽的少女可不等师父反应,起身一挥手,似笑非笑地道:“一起去,师父请客。” “哇!太好了,奴婢要不要换个公子装扮,也当个翩翩儿郎!”玲珑激动地直拍手。 “你那么胖,当个胖胖儿郎差不多。”宝萝立刻拆台。 “我去换身衣服!”春娟双眼一亮,她也要扮公子! 小六:“……”我的天,春娟要当男儿身,他怎么办?! “不是,等一下……” 这,这莫不是个套? 天青老人呆住了,不是只有他、白苏和狐狸徒弟三个人吗? 怎么乌泱泱一大帮都要去了! “师父破费了。” 素裳少女凤眸微弯,漂亮的朱唇抿成一条漂亮的弧度,眼底满是狡黠。 天青老人气得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嘴巴,又担心抽疼了影响晚上喝花酒。 算了算了。 老人家好一阵唉声叹气,怎么就偏偏上了凤轻彤那死丫头的鬼当! 春娟笑嘻嘻地安慰了自家老爹一阵,总算让财迷老头心里舒坦了些。 凤轻彤去秦淮河畔,确实不单单是要喝花酒,而是设局。 太子想沽名钓誉,她偏不想让太子如愿。 漂亮的丹凤眼闪过些许狡黠。 铸铁事宜到了关键一步,总得有所准备。 “乔林。” 她对着空中喊了一嗓子,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黑影不情不愿地出现,落在凤轻彤面前。 “他们到了吗?” 穆王府护卫统领霍青等人接到密令,已然出发去寻黄金,不知今日可到地方了。 “郡主,属下是锦衣卫。有些消息也不好就这样……”乔林一本正经地反驳。 “哦,堂堂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大人,擅自离京,跟踪抵达苏杭踏青的安平郡主,还吃了她的水晶肘子酱牛肉、红烧排骨东坡肉……” “今夜傍晚会到。”不等凤轻彤说完,乔林立刻认输。 开玩笑,他是大人派来跟随郡主、筛选消息维护郡主安危的,怎能让其他人知晓他擅自离京? 头不想要了。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凤轻彤轻嗤一声。凤眸微眯,吓得乔林立刻隐匿身形。 那丹凤眼一眯,乔林就觉得郡主那九曲玲珑心已经想出无数坑人之法。 阔怕。 太阔怕了。 晚间,凤轻彤一行依约前往秦淮河畔。 “我家公子初来乍到,将你们这里最好的姑娘都带上来!” 凤轻彤素手一挥,那张黑呼呼的脸上豪气万丈。 神医白苏端得是一份好皮囊,只要不开口、别翘那娇气的兰花指,就能堪称“公子世无双”。 白苏多次忍住想说话的冲动,让凤轻彤在前头狐假虎威,端着白苏的身份,点下了秦淮河畔所有的姑娘。 天青老人翻了个白眼,险险气晕过去。 他的银子!好多好多银子啊! 生性抠毛的天青老人发誓,以后每晚定要虐死逆徒,告慰他空荡荡的荷包。 “爹,你可要撑住,咱们还没喝上茶呢!”春娟可不心疼自家老爹的银子,她现在跟丹凤眼郡主是一伙的。 “啥,还要喝茶?”天青老人颤抖着手指着自家闺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坑爹啊! 是夜,凤轻彤一行逛遍了所有的花船,将河畔的姑娘们打赏了个遍。 白苏最受欢迎,却是个有洁癖的,那些女儿家一靠上来,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劣质香料味道,整个人瞬间如同炸了毛的狮子,尖叫着娘娘腔怒吼两声,吓得姑娘们再不敢靠近。 天青老人望着小姑娘们婀娜的身段,虽然想揩油摸摸小手,可是迎着自家闺女杀人的视线,他实在厚不下脸皮为老不遵,讪讪地收回爪子。 花团锦簇的美人儿你来我往、波涛汹涌,天青老人急得干瞪眼。 逍遥了一夜,凤轻彤该吩咐的都吩咐了、该收买的也没手软,心满意足地往客栈走。 身后,跟着一直嫌弃逼逼叨的神医白苏: “太脏了,太脏了!小六,回去了就给本公子打洗澡水!”天神,那么多劣质香料,污糟了他的鼻子! 还有一个絮絮叨叨抱怨花穷了的死老头儿:“小老儿的荷包啊,攒了数十年的血汗钱呢!乖徒儿,你好歹稍微给小老儿补偿一些啊,人家不都什么返利活动……” “白苏,”凤轻彤置若罔闻,悠哉地踱步到白苏跟前,“明日帮我个忙?” 她现在伪装成了男子,走路越豪迈越好。 “又干啥?”白苏还沉浸在被香料熏染的气愤中,整个人都不好了。 “三盒香料。” “十盒。” “五盒,爱干不干。”凤轻彤讨价还价的本事和她坑人的时候一样,绝不拖泥带水。 “……行!五盒就五盒!”白苏暗中窃喜,只要是小金铭做的香料,有一盒算一盒啊! “明晚天蒙蒙黑的时候,你去驿馆,把太子引上秦淮河花船。” 少女眼底都是狡黠。 白苏初始不明,随后立刻了然,原来如此。 她是想让太子去秦淮河畔的消息传出去。 一想到太子利用他“知己”之心的大仇未报,白苏咬牙切齿地道:“交给我。” 狗太子,敢利用“知己”的名号让他鞍前马后。 这次,本公子就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凤轻彤回到客栈也没闲着,放出一只信鸽送去穆王府,这才踏实躺倒,准备睡觉。 “睡什么睡?起来练功!”荷包扁了的天青老人,势要逮个出气筒,好好撒撒火不可。 凤轻彤轻叹一声,认命地从床上翻坐起来。 得,逃不了这一劫。 秦淮河畔乃是苏杭必游之地,白天的秦淮河跟夜间仿佛两个世界。 莺歌燕语、声声不绝,身着锦衣常服的太子殿下协幕僚司雪衣公子,乔装身份来到秦淮河畔。 望着吟诗作对的男女、曲水流觞的雅致,颇有几分靡靡韵味。 “在花船上吟诗作对,当真附庸风雅。”司雪衣公子神色讥诮,那张出尘清绝的容颜透着两分冷意。 太子轻笑一声:“在看不见的画舫内,还别有洞天呢。” “殿下就连好色都说得这般动听。”雪衣公子轻哼一声,那张禁欲的容颜配上略傲娇的态度,越发勾人。 英俊无双的男儿剑眉微挑:“本宫可是带你一起巡游的,你怎得突然醋了?” “谁醋了。”雪衣公子声音依旧清冷,可悄然红透的耳根,已然显出了真实的心思。 太子正欲揶揄心上人,突然在花船的人堆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好像生怕没被认出来似得,略显尖刻的娘娘腔扬声道:“你别碰本公子,否则剁了你的手指头!” 那天生的娘娘腔尖利特别,天下只此一人! 不是白苏还能是谁?! 第151章 混入 “是白苏!” 太子一怔,立刻对身边人道:“雪衣你先回去,本宫去寻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那厮就在花船上! 神医白苏是太子关键的筹码。 未来某一关键时刻,若能及时挽救父皇一命,继位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 太子比任何人都清楚父皇的疑心,手中的底牌越多,越能稳固地位! “太……殿下,你究竟要追何人?” 司雪衣浑然没把太子的话听在耳中,无措地紧随两步,反被来往的行人冲散,眼睁睁地看着太子追逐着一个白衣男子而去。 司雪衣的眼底沉敛着暴风,却在片刻后骤逝而去,“回驿馆。”他神色冷淡地吩咐一声,仿佛又变成那个出尘不染的清绝公子。 “是,公子。”身后的小厮见出尘清绝的公子都生气了,吓得哪里敢多话,忙不迭跟在公子身后,小心看顾着。 这边,太子仍旧在追白苏。 太子习过武,身手矫健地跳入花船之上几个飞跃,便已经欺近白苏。 偏白苏像个滑不溜手的泥鳅,眨眼的功夫就溜进下一个花船。 太子哪能善罢甘休,钻入花船就是追! “公子!” “公子这般着急,可是在等奴家?” “公子如此英俊,可愿留下畅饮两杯?” “让开!”太子情急之下口气便不大好,一张俊颜铁青,目光还追寻着神医白苏的身影。 “公子如此丰神俊朗,奴家忍不住倾心……” 不知怎么回事,太子今儿就跟犯太岁似得,不论落入哪个花船,那些女子们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死缠着太子不撒手。 太子既不好女色、又要追白苏,接连被阻急得快气血攻心了,怒声道:“滚!本宫不爱女人!” 此言一出,他便飞身而去,却再找不到白苏的影子了。 “公子浑说什么,您不喜欢奴家吗?” “公子莫不是气糊涂了……” “是,是太子殿下……” 不知是谁隔空一喊,曾经巡游秦淮河、今日花船追人的英俊男儿,就这样被爆出了身份。 那些女子不敢再纠缠,亦忙不迭跪在船上行礼。 爆出身份的羞恼,在瞬间被太子压下。 所有人都跪下了,现在的视线极好。 可他却寻不到白苏了。 那人如同鬼魅一般,竟再没了踪影。 太子的贴身护卫紧随其后,见周遭再没了人,恭敬地单膝跪地行礼。 跟丢了人,还被百姓爆出逛游秦淮河畔,打断了他跟雪衣的私游,太子脸色越发冷凝。 太子冷声道:“继续追!本宫倒是要看看,他能躲到何时!” 深夜,太子护卫来报,并未寻到神医白苏的踪迹。 “白苏神龙见首不见尾,当真不假。” 太子懊恼地捶了一记桌子,从门外进来的赵康正对上太子的冷脸。 “殿下何故烦忧?”赵康下意识地试探道。 他这两日同七皇子殿下一道,一直监视着金掌柜的铸铁情况。 赵康特意命工匠在铸铁金条中间多抹了一道金,未来太子验金横切过去,便能看到中间的金子,这样太子就无法分辨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 七皇子凤珹同赵康已经合计好了,等铸铁完毕,太子的私运首尾清除干净。他们就依照太子所言的地址将真金子运回来,跟假金子掉包,偷天换日。 太子不是要验货吗?验,撒开了验! 赵康眼底划过一抹得意,当着储君的面愚弄他的快感悄然爬上眉梢。 “还不是那白苏!本宫今晚在花船上看到白苏了,却将人给跟丢了。”太子羞恼非常,剑眉紧蹙,脸色越发难看。 原来是白苏。 赵康松了口气,深刻的法令纹带着几分诧异:“神医白苏竟然在苏杭现世了?殿下可要彻查?” “不了。”太子没好气地挥挥手,“已经彻查过了。” 动静太大,容易喧宾夺主。 “假金铸造得如何?”太子收敛心神,沉声问道。 “一切顺遂,直待几日后,便可偷天换日。”赵康嘴角露出一抹算计的冷笑。 太子满意点头:“此事办妥后,将那些个外围的官员处置了便回京。” 京城还有个要迎娶的太子妃呢。不能让父皇久等,免得多生变故。 “是,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让七皇子殿下浑水摸鱼。” 赵康恭敬地退出去,临出门前,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太子。 自作聪明。 苏杭城外五十里地,小山坡。 山坡附近留宿着许多帐篷,白日帐篷内的人悉数躲在里面睡觉。 夜间,这伙人便悄然出来行走,有意无意地把守着山坡附近,不允许任何人畜靠近。 在山坡不远处的一座小矮坡上,面容普通刚毅的男子拽下脸上的面巾,呼出一口气:“严铮,打听清楚了吗?” 一旁的布衣男子严铮低声道:“打听清楚了霍统领。今夜亥时换防,再换防便是在十日后了。” 今晚,便是他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被称为霍统领的男子,便是穆王府的护卫统领霍青。 他们一行人抵达此处观察了两日,找了几个生面孔前去套话探问,确认了十日一换防,第一批铸铁已经成功,第二批还需三日,正好赶上“偷天换日”之计。 霍青低头沉吟片刻,脑海里将今夜计策细细过了一遍,确认无疑,这才重新拉好布巾,冲身边人做了几个手势,示意大家准备按计划行动! 黑暗之中,十几人如同夜中鬼魅,欺近离山坡最远的帐篷,将帐篷内的人悉数弄晕,换上他们的衣裳。 等夜深无人换防后,霍青等人就蒙混进新防护卫的帐篷中去。 亥时一过,数名衣着普通、却面露精光的护卫人马出现了。 所有人序列整齐,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换防。 子时一过,一个帐篷里出来一个男子,他走到树边,一边解腰带,一边警觉地四处横扫。 男子是此次护卫的副统领闫宏,一向沉稳警觉。 只是这差事太过无聊了些。 最远处帐篷里走出来一人,那人摇摇晃晃,身上还带着点酒味。 “兄弟,嗝,你也来撒尿啊……”男子有些面生,闫宏并未多想。 他们蹲守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已经数日不曾挪地儿。才刚换防,换防之人互相不熟也很正常。 除了统领大人,谁都不知道他们守着一个小山坡是要干啥的。 “你敢擅自带酒?”闫宏鼻子尖,立刻闻出来对方喝酒了。 他脸色威严,神情更加冷峻。 “兄弟们都在这里呆怕了,天天无聊得要死,不喝点吃点,还能干啥啊?” 男子挤眉弄眼地,拽着闫宏低声道:“别说兄弟不想着你,我那还有一盅,整两口?” 闫宏迟疑片刻,就听对面的人再度蛊惑道:“你不喝,有的是人喝,到时候便宜了旁人,你可别说……” 第152章 炸山 “你帐篷在哪儿。”闫宏心头一动,打断了对方的蛊惑。 这么多次轮岗都没出事,今夜他喝两盅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对面的男子咧嘴一笑,指了指他:“还是大兄弟懂得享受!我叫严肃,大兄弟你呢?” “闫宏。” “嘿,本家?走走,小点声,别让其他人听着。” 闫宏本来还想说,他俩这个“闫”还不一定是同一个“严”呢,就已经被“严肃”拉进了帐篷。 帐篷里不但有酒,还有烧鸡,那香味窜得直冲脑门子,让素了好些天、只能啃干馍馍的闫宏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真他娘的香啊! “大兄弟,还愣着干啥,吃啊!喝起来!”另一个脸生的兄弟吆喝一声,压低嗓子跟闫宏嘟哝一句:“我,我跟你说,这酒,可烈!” “怂包,看我的。”闫宏轻哼一声,他家乡靠凤朝以北,那里的人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这点子小酒,断放不倒他! “哈哈,好样的!”“严肃”咧嘴一笑,就撺掇着闫宏喝酒,还不住地冲方才演戏的统领霍青使眼色。 闫宏不疑有他,拎着小酒盅便干得一滴不剩,看得帐篷里其他人纷纷傻眼。 呆怔的三四人变成了五六七八个,闫宏眼前都是他们晃动的影子,绕得他眼晕。 “这酒,好像……真有点烈。”闫宏一个伸手,没拉住人呢就“咚”地一声,脑门朝地摔了个正着,呼呼大睡起来。 方才诱惑闫宏的“严肃”,哦不,是严铮,一双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凑上去搡了搡闫宏这个缺心眼儿,确认这厮是真醉倒了,开口道: “霍统领,我从没见过喝蒙汗药敢喝这么猛的……” “缺心眼都这样。”霍青神色不改,示意众人继续潜入。 方才正准备行动的时候,霍青一行正撞上这闫宏出来撒尿,险险被发现了,不得已,霍青才随机应变,让严铮把人骗来药倒。 穆王府一行护卫如同深夜鬼魅行动起来。 霍青等人在暗,那些在帐篷里时不时巡查的人在明,饶是半道上有人察觉,还没来得及呼喊就被及时放倒,愣是没吵到其他帐篷里的护卫。 三炷香不到的功夫,整个小山坡附近的十几个帐篷都被放倒了。 “统领,我又全部检查一遍了,都睡得死死的!地动都吵不醒!” 严铮兴奋来报,今夜行动顺利,太畅快了。 统领霍青点头,沉声道:“炸山!” “是!” …… 清晨,鸟鸣声声、阳光普照,山坡外的数十个帐篷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其中一个帐篷内,闫宏突然从梦中惊醒,头疼欲裂得他险险又栽过去。 揉着太阳穴,闫宏总觉得昨夜似乎听到了什么响动,却不真切,跟做梦似得。 醉意稍褪,闫宏一骨碌爬起来,掀开帐子一看,忍不住松了口气,小山坡好好地矗立着,没有任何异动。 他拍了拍脑门,心道自己肯定脑子抽了,怎么可能有人搬山还不惊动周围的人。 “闫统领,可要到兄弟那里用些肉干?” 其中一个护卫也有些宿醉,这会肚子叫唤得厉害,见闫宏来了,不免要孝敬一二。 素了这些天,兄弟们唯一的慰藉便是随身带的肉干了。 闫宏望着说话的小兵,总觉得这番话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说的了。 “走吧。”他点点头,跟着男子进了帐篷。 总之,昨夜他被人一小盅酒就撂倒的事情,一定要烂在肚子里。 苏杭城内。 一大早,百姓们就三五成群地聚拢在一处聊闲话。兜里有钱的,便聚在一处吃嚼;没钱的,便倚靠在石凳上闻味儿。 不管是谁,不论是哪个小群体,都在低声讨论着昨晚秦淮河畔太子生出的轶事。 “你当真看着了?太子殿下追着一个男子跑,不是女子?” “我能骗你吗?!那么多秦淮河的姑娘们可都瞧见了,太子嘴里还喊着什么乖乖了苏苏的,可腻死人了!” “我的妈呀,咱秦淮河畔那么多漂亮姑娘,还不如一个男子入太子的眼?” “……怪不得太子殿下一路上不允许官员送女色,感情不光不好女色,好得是男……” 几个大老爷们儿贼眉鼠眼地对视一眼,都露出几分猥琐的笑来。 谁都不敢言明太子殿下是个“断袖”,这可意味着凤朝国江山后继无人呐。 断子绝孙的事谁敢造谣! “你们都别瞎说!太子殿下不日就要迎娶永宁侯府的嫡出小姐了,谁说他有断袖之癖了。” “谁说有断袖之癖的就不能娶妻了……”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突然暗搓搓地冒出来一句,让所有聊八卦的百姓眼睛珠子都跟着亮了。 这话有理! “太子殿下是个断袖”的消息不胫而走。 爆火的八卦从江南苏杭沿路传到京城,在有心人煽动之下,成了人尽皆知却都心照不宣的“大”消息。 很长一段时间,家家户户都围绕着当今储君“爱男还是喜女”的话题乐此不疲地展开热议,有些家庭还为此争论不休,各执一词,当真热闹。 直到“太子是断袖”的传言流入皇宫,皇帝以雷霆手段镇压流传,不允任何人诋毁储君,并令锦衣卫查抄带头学舌之人。 一时间京城百姓人人自危,再不敢乱嚼舌根。 这一场太子癖好的国民讨论才算是落下帷幕。 大皇子府。 “哈哈,父皇这般做真是掩耳盗铃!”大皇子凤珏笑出了眼泪,“不坐实老二断袖之名不罢休了!” 府中幕僚陪着笑脸,低声道:“只怕永宁侯府听到这个消息得气得撅过去不可。” “永宁侯府不足为惧。本殿下解禁指日可待。”大皇子凤珏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看来,他可以跟母妃联合起来了。 …… 永宁侯府,正厅。 “太子当真,当真是断袖吗……” 永宁侯夫人脸色惨白一片,一想到闺女强求的这段姻缘虽有太子妃的美名,却是守活寡的开始,不免悲从中来。 然圣旨已下,早没了回旋的余地。 永宁侯的脸色也不好看,望着下首脸色难看的洛梦娴,沉声道:“娴儿,你怎么看?” 太子是断袖的消息真假难辨。就算百姓鹦鹉学舌,此事恐怕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洛梦娴却没听到父亲的问话,心里想的却是那日在“来盒脂粉”,安平郡主提点她的那一幕。 怪不得郡主会问“即使对方毫不在意你的感受,即使是断袖也无妨”的话来。 原来安平郡主早就看出太子有断袖之癖、不好女色了。 也是,皆是皇家兄妹,哪有不透风的墙? 有断袖之癖的太子迎娶的太子妃,洛梦娴必然会成为天下的笑柄。 “娴儿,娴儿?”永宁侯还当女儿是震惊得傻掉了,见洛梦娴重新看向他,这才松了口气。 “爹爹,娘亲。不论传言真假,女儿都必嫁太子。” 当日在“来盒脂粉”的时候,自己的回答还历历在目。如今,洛梦娴的答案也没有丝毫动摇。 她嫁。 不求回报。 第153章 一栋金楼 苏杭城,苏杭客栈。 “啧啧,都是固执倔强的女子呢。”周诗雅飞蛾扑火、洛梦娴痴心不改。 一个赛一个情深似海。 可惜了,都是所托非人。 凤轻彤摆弄着信鸽的小腿儿,把字条卷进去塞好,重新送回乔林的手里。 “物归原主。” 自打凤轻彤发现锦衣卫暗哨会传递京城消息给乔林的时候,她便对那飞来飞去的信鸽起了心思。 前些日子烤着吃了一只,今天又飞来了一只。 嗯,这次放过了,没吃。 鼻青脸肿的乔林面无表情,满眼委屈。 他容易么,当个暗哨锦衣卫,不但要帮郡主瞒着首尾,还要贡献情报。 关键是,总会被天青前辈以“切磋”之名揍成沙包。 凤轻彤轻轻托腮,望着乔林道:“告诉你家大人,这个消息算我欠他一人情。” 凤轻彤眯着漂亮的丹凤眼,已经不知道欠了祁曜多少人情了呢。 “不算人情。我家大人说了,这是白送。”乔林低声道。 天知道,他们锦衣卫传送消息才不会用低级的信鸽。都是专门的暗哨传递、按时取送,以免泄露消息。 这信鸽,是祁大人专门为凤轻彤准备的。 连“未来太子妃听说太子是断袖备受打击”这种小事都写。 啧啧,锦衣卫堕落了。 凤轻彤可不知乔林心中所想,只觉他脸色变来变去,像个神经病。 “你脸抽了。” “……属下先行告退。”惹不起,我走,我走还不行?! 乔林躲在房顶上,凤轻彤出门去寻金蝉。 第一批铸铁已经偷天换日,要给太子和七皇子交差的铸铁还有几日就能铸完。 太子殿下意气风发,在苏杭指点江山,不痛不痒地查办了几个小官、整饬了盐务。 乘着太子殿下这股装逼的东风,金楼开张了。 秉承着“惠人惠己”的政策,金蝉的第一笔生意,就拿盐运开刀。 “诸位,今日愿跟金楼签协议走官运贩盐的,能多拿一成利银,明日全权由我们垫付。等官运回来,第一笔生意利银全给你们,权当我们买信誉了。下一次再担保贩盐,我们再从利银里收五分利。” “只收利银的五分利吗?” “第一次不给利银,下一次就要收了吧……” “老乡,那肯定是要收的,人家是来赚银子的啊!” “哈哈哈……” 有人哄笑开来,周围街巷的百姓,聚拢得更多。 “是利银的五分利,不是所有贩银利钱的五分利,当然,还是要扣除我们之前垫付的三分利钱的。” 那是金楼的本金,亏不得。 金蝉抿了抿唇,望着百姓们期待的眼神,只得多唠叨两句: “官爷们要整饬盐运,咱们老百姓也得自己想办法挣银子,对不?我们家金楼给你们做担保,定金收取盐费的半价,再以三分利先给你们分红银子,里外里不赔的。” “那要是船没回来呢?” “官运的船开回来了,之前那三分利扣掉以后,超过三分利的,金楼和你们对半分;官运出了岔子,盐损失了,我们白赔,你们的三分利银也能保得住稳稳到手,便自己花了就是。” 感情金楼的生意,就是要赚取这卖盐的差价。 利银的五分利息钱,还真不算多。 “那你们跟私运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为了挣银子吗?” 其中一个老百姓见状,还想白占更多便宜,忍不住出声嘀咕。 站在金楼门口的高台之上,金蝉身形挺拔,清秀的容颜自带傲骨,她淡淡地道:“挣钱也分怎么挣。若是一分利不给你们,我占十分,这是奸商。可若是我只挣了利银的五分利,却愿意给你们分总利的两分半,那就是互惠互利。” 呦,金掌柜的厉害,这是在骂私运是奸商呢! 确实,苏杭沿岸的百姓多年被私运压榨着抬不起头,蓦然多了一个做好事的,反而让大家有些迟疑。 百姓们窃窃私语,对着金蝉和“一栋金楼”指指点点,就是没人上前。 易容了的素裳黑皮少女双手抱臂,瞧着老百姓还是心中存疑,朗声道:“有什么问题,问。” 还是之前那个壮着胆子找茬儿的年轻男子,他梗着脖子喊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们说得是真是假,那万一你们卷着盐跑了呢?” “是啊,之前不少盐贩子说找补给我们的银子也没给就跑了!” “现在说的好好的,万一后头利银到了你们又变卦,我们可找谁说理去?” “盐卖去了多少银子只有你们知道,我们哪清楚哇?还不是你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万一再来个官商勾结的……” 不知道是谁多嘴说了一句,原本尚在掌握中的大好局面再度动荡起来。 “谁敢勾结?” 突然,从人群里走出来一队官老爷,带头的,便是苏杭都转运盐使司的杨进大人。 “杨大人来了。” “快让开,杨大人来了!” “杨大人万安!” “都好,都好。”杨进眉目含笑,拱手还礼。 杨进为官清明,在苏杭城内深得人心,可见一斑。 “杨大人是不是要给金楼做担保啊!” “那岂不是明晃晃地官商勾结了?” “暗地行事才叫‘勾结’。金楼给官运做担保,这是官商合作。我们收取多少盐、收了谁的盐、收账几何,皆会令文书一一记下,悉数告知诸位。每次官船归来,就张榜告知。若有不符的、对不上号的,可直接报予本官。” 杨进大人也是个有魄力的,他大掌一挥:“盐运本该如此行事、敞亮为之,让百姓再无后顾之忧。” 苏杭都转运使都这么说了,“一栋金楼”的掌柜应该不会携款逃跑吧?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还是没人主动上前登记。 黑皮素裳的少女实在忍不住了,她一抹脸,揭开那层厚墩墩的黑皮,露出清丽无双的容颜,轻轻一跃落在高台之上,指着下面的百姓,清脆如倒豆子似得: “私运坑人、官运有心无力的时候,你们宁肯被压榨也不敢反抗。现在官运有银子了,金楼给你们担保了,那点子盐值几两银子,给你们吓得害怕上当啊?我们金楼都开得起,还怕没你们那点子蝇头小利吗?畏首畏尾,活该挨穷受罪!” 身形俏丽笔挺的素裳少女三言两语,便将诸事说得分明。 她秀眉之间冷冽刚毅,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带着说不出的气势,饶是只穿着普通的素白衣裳,也带着一股天然的贵气。 凤轻彤选择以真面目示人,一来觉得欺瞒普通百姓实在无趣,又不是敌人;二来想着她长得这般好看,言语之间更有说服力。 戳破了那点子小家子气,有个胆子大的少妇从人堆里挤出来。 “我签!姑娘说得没错,我都不知道被私运贩子骗过多少回了,也不差这一趟!有杨大人担保,实在不成我就去他家里要银子!” 第154章 提前验货 突然被点名的杨大人还在奋力跟那高台作对,死活爬不上来,索性擦了擦额头的汗,放弃了。 “没问题,你尽管来寻本官。金掌柜的跑了,本官就是倾家荡产,也把你们亏的银子补上。” 杨进此言一出,百姓们再无后顾之忧。 “我也签!” “杨大人都担保了,我豁出去了!签!” “白纸黑字总比随后坐地起价强,签就签!” “我也来,虽然没大听明白,但好像比私运强多了,起码不压我的盐钱。” “我也登记上。利钱都让给我了,这一次的好处总得占上。万一是骗子,还有杨大人给我们兜着呢。” …… 有一就有二,有三便有四。 一时间,蜂拥而上的百姓把登记的活计都给冲散了。 凤轻彤与台子旁的金蝉默契对视一眼,成了。 清亮锐利的凤眸目光再度看向不死心费劲儿攀爬的杨进。 他是真的想站在高台上说两句。 突然,杨进的腰上多了两只手,一个走劲儿就把杨进给推搡上了高台。 “终于上来了。” 杨进扭头朝着把自己拱上来的胖丫鬟感激一笑,便看到那瘦小的秀气丫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杨大人真是稀里糊涂、以貌取人。 分明是宝萝抬手把人搡到台子上的,冲着玲珑笑个什么劲儿! 玲珑那身中看不重用的肥肉,能帮助杨大人攀上台子么? 伴随着登记的人越来越多,“一栋金楼”前方蜂拥而至的人彻底乱了套,玲珑笑眯眯地吆喝着: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哈!响应太子殿下的号召绝对没问题。咱们金楼有口皆碑、实力雄厚,断然不会欺骗老百姓的血汗钱哈!来来,排好队,一个接着一个,不按规矩办事,会挨揍的呦!” 玲珑的话刚说完,就见一个老赖在人群中间挤来挤去,弄乱了排队的人,宝萝二话不说,便把人提溜着领子丢出大部队! “打得好!” “厉害啊姑娘,天生神力!” …… 伴随着老百姓的喝彩声,宝萝骄傲地挺了挺胸脯,得意地递给玲珑一个眼神,玲珑冲小伙伴竖起大拇指,安顿登记的人在金楼门口排队。 金蝉身边跟着的一个伙计,名叫周发,是个机灵的少年,忙前忙后地跟着吆喝,不少靠海吃盐的渔民,都伸出了试探性的第一步。 都转运使杨进吩咐手下的人配合金楼的活计们行事,两边登记对账、公开透明。 望着络绎不绝登记的人很快过了百,杨进心里头有些打突。 “金掌柜的,你们答应百姓明日带盐换银子……金楼有这么多现银吗?”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位姑娘的真实身份,好歹看着正脸儿了。京城的人非富即贵,说话客气些总没错。 “有。”凤轻彤明眸闪过一抹精光,淡淡地道:“银子么,挤一挤总是会有的。” 不知为何,杨进的后脊背骤然冒出一股冷气,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天儿也不冷啊! 两日后,七皇子凤珹便会率先带着铸铁启程回京。三日后,太子也会离开。 明晚,就是金蝉交铸铁的大好日子。 望着沿街的苏杭百姓即将挣脱太子私运的桎梏,凤轻彤漂亮的眉眼轻扬,愉悦的心情感染了一旁的金蝉。 金蝉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只要有金楼存在,跟官运捆在一处。得过一次好处的百姓,断不会再勾结私运了。” 可见,拿捏住人的七寸、知晓人的需求,才是商业之道。 登记毕,凤轻彤和金蝉收拢了册子,便一道回了客栈。 那里,七皇子凤珹的心腹小厮早就等着了。 凤轻彤反应极快,隐匿身形藏入客栈角落,跟那小厮打了个错脸,不曾被发现。 小厮说七皇子担心事有多变,想提前一晚验收铸铁,问金蝉能不能铸完。 金蝉点了点头,表示今夜可以验货。 “如此,便辛苦金掌柜的了。”小厮客气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等小厮离去,凤轻彤便从角落现身,“今夜便要验货?”看来是太子要去提真金,让七皇子凤珹坐不住了。 “郡主只管放心。” 金蝉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夜间,金蝉换上一身漂亮的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玲珑的巧手给金蝉画了个清雅的淡妆,让原本不施粉黛的少女平添几分大家闺秀的娟雅。 临出门前,凤轻彤叮嘱道:“务必小心,我让小六和师父暗中保护你。” 七皇子凤珹和太子都不是好对付的人,还有一个两面派赵康。期间稍有露出马脚的地方,就很可能被对方拿捏。 “郡主放心。”金蝉淡淡地道。 交接铸铁是这次布局的关键。她断不会露怯。 金蝉离开后,天青老人和小六分别从两处暗地跟随保护,谨防万一皇子们生出歹心,他们便出手救人。 以天青老人的功夫,毫发无损地带着金蝉遁去不在话下。 凤轻彤坐在书桌前,凤眸透过窗子望着那温柔夜色。 她虽运筹帷幄,却也担心金蝉的安危。 只希望一切顺利。 漂亮的丹凤眼微微闪烁着,白皙的指尖轻轻敲击倒扣的白纸,一下又一下。 “哎呀,你这敲来敲去的,闹心死了!”白苏不耐烦地按住了凤轻彤的手。 “你该相信金蝉有糊弄七皇子的本事。”那么聪明的人儿,断不会出事的。 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她似笑非笑地瞟着白苏的手,白苏蓦然惊觉,耳根一红,立刻撒手。 “本公子可不是故意的,你别想歪了。”其实白苏心里也记挂着金姑娘呢。 “知道,你看中金蝉的嘛。”凤轻彤嫌弃地甩了甩手背,戳破了白苏的心思。 “我那是担心她的安危,什么看中……” 白苏梗着脖子,迎着凤轻彤了然清澈的目光,只觉自己越抹越黑,索性气闷地不再开口了。 “我不是不信金蝉,是怕事情生变。”来苏杭抢金子,凤轻彤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旦暴露,太子暴怒之下,穆王府也只好正面硬刚。 总之,她断不会牺牲金蝉的性命去挡刀的。 就算真走到最坏的一步,她也有法子见招拆招。 心结已解,紧皱的秀眉悄然松泛。 白苏见状,忍不住松了口气。 “小小年纪,心里头盘算的事情倒是不少。”娘娘腔透着两分不痛快。 “怎么,心疼我啦?”凤轻彤俏皮地轻托下巴:“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 “滚!”正经不了半刻的死丫头! 白苏虽然嘴上不承认,心中却早将凤轻彤当成了知己。 凤轻彤说得不错,真正的知己,不需要证明。 且说,金蝉按照约定时间抵达铸铁的村子,看着伙计们一箱一箱地往外拉已经镀过金的铁块。 赵康和七皇子凤珹一边盯着铸铁如数上马车,一边悄然关注着这位神秘的金掌柜。 今日金蝉特意打扮过。 第155章 心生一计 “七皇子殿下,十万两黄金已经系数装车,可以拉走了。”十万铸铁清点完毕,金蝉款款而来,神色冷淡地行礼。 “金掌柜好魄力,如此多的铸铁,能够做得跟金砖一模一样,非常人所能及。”五官普通的七皇子凤珹,言语之间意味不明地道。 “殿下在说什么?这本就是金砖。”金蝉神色不改,已经开始装傻。 倒是个识趣的。 七皇子凤珹同赵康对视一眼。 赵康深刻的法令纹舒展开来,眼角的余光瞟向那些搬运的活计们:“金掌柜,那些人最好灭口为妙。” 兹事体大,断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若金蝉不阻拦,念在她铸铁有功,不妨放她一条生路。 若金蝉拼死不同意,便……一起灭口。 “可以。”出乎意料地,金蝉点头同意了。 “只不过这些铸铁的人,都是民女从苏杭都转运使杨大人那借来的,集结了民间铸铁高手。若殿下和赵公子不介意为太子殿下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杀了就是。” 少女说得云淡风轻,听得七皇子凤珹和赵康脸色大变。 他们万没想到,金蝉这个贱人,居然惊动了官府的人铸铁?! 真真该杀! 赵康下意识地握住了手中的折扇,眼底杀意骤现。 极少有人知晓赵康会武,他手中的折扇乃是一件利器,能转瞬之间便要了对面金蝉的性命。 “当然,殿下可以将民女也杀了。” 眉眼清淡的少女清雅从容,口中仿佛在言说别人的生死。 “只是今日民女金楼开业,已经为苏杭官运做担保,明日苏杭城内所有卖盐的百姓都会来金楼,交盐兑银钱。民女贸然失踪,只怕杨进大人得疯。” 金蝉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就算是太子殿下,为了整饬私运,也得好好寻一寻民女了。” 太子彻查,发现金蝉被灭口。七皇子凤珹跑不了,赵康的双面身份也得曝光。 孰轻孰重,他们自己掂量。 “你威胁本殿下?”七皇子凤珹眉头微蹙。不过一介商贾,也敢同皇子相提并论? “殿下误会了。”金蝉微微屈膝行礼,“金蝉只是想提醒殿下,金楼的买卖挂着殿殿下的名号保驾护航,私运生死也皆在殿下一念之间。民女死不足惜,殿下的大事才是重中之重。” 说完,她轻飘飘地看了赵康一眼。 赵康怒极反笑,手中折扇握得更紧。 合着不分主次的人,成了他不成? “本殿下并非卸磨杀驴的无情之人。”七皇子凤珹突然开口。 不错。 一介女子的性命,甚至这些铸铁之人的出身,于七皇子凤珹来说,皆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尽快换下那批黄金运回京城。 “殿下!”赵康情急打断,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金掌柜是聪明人,带本殿下去看看那批‘金子’。” 言下之意,是准备放过金蝉了。 “殿下这边请。”金蝉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讥诮大于感谢,领着七皇子前去探看那等同于十万两黄金重量的铸铁。 镀金的铁块整整齐齐装在二十辆马车上,将村子前头的路堵得死死的。 赵康走到镀金铁块上检查,冲着七皇子凤珹点点头。 “差事办得不错,只要好好跟随七皇子殿下,以后有你的好处。”走到金蝉面前,赵康敷衍地安抚了两句,算是对方才杀意迸射的找补。 七皇子凤珹见赵康能放下成见,一心为主,越发觉得赵康是个可用之人。 岂料七皇子一转身,赵康便瞬间变脸,目光阴狠地盯着金蝉,深刻的法令纹弯出不怀好意的弧度,沉声道:“我记住你了,金掌柜。” “让赵公子记住是民女的荣幸。”金蝉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故作不懂,答得滑不溜手。 铸铁交工,金蝉脱困,兀自回了客栈。 七皇子凤珹、赵康一行带着二十车铸铁悄然潜回驿馆。 深夜之中,苏杭城内静悄悄的,只有车轮倾轧过青石路的声音偶尔响起。 等七皇子凤珹和赵康归来,才发现驿馆里竟然已经密密麻麻地停满了二十多辆马车。 马车是空的。 看来太子殿下还没来得及将真正的金子悉数运来。怕是在等赵康亲自督办押运之事呢。 七皇子凤珹给了赵康一个眼神,赵康点点头,前去寻找太子。 “属下参见殿下。”赵康眉眼贼兮兮地瞟了一眼太子,低声道:“铸铁已经到位,七皇子随时可以出发离京。” 赵康性情倨傲,只有在太子跟前才显出几分恭敬模样。 此事曾一度让太子引以为傲,以为是他天潢贵胄的气度,让赵康真心折服了。 可惜了,太子没见过赵康在七皇子跟前的模样。 “本宫正在等你。”太子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铸铁不要过夜,本宫会让老七连夜出发回京。” “现在?” 赵康心头一震,“可是真金……” “这便是本宫要交给你办的事。你现在便出发,”太子递出一张字条:“去这里将真金运回来,随本宫一道出发离开江南。” “属下惶恐!”赵康忙不迭恭敬地接过字条,满面皆是感动之色。 他低头一看,黄金居然藏在距离苏杭城五十里开外! “这么远……”饶是快马加鞭,想带着数十万两黄金回苏杭,起码也得两三天。 “怎么,”太子见赵康迟疑不动,剑眉微挑:“有何疑问?” 赵康急中生智,再次恭敬地道:“殿下,属下没想到殿下思虑如此周全,将黄金藏得太过隐秘。但这般庞大数额的黄金,一旦得见天日,便会万众瞩目,可就……可就藏不住了。” 当今圣上最是多疑,锦衣卫的探子散落各处。一旦被察觉藏匿了黄金十万两,太子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老七届时已经启程,只要他行事高调,你等便没有后顾之忧。” “话不是这般说。殿下,您想想,换成您是想要金子的劫匪,会觉得行动隐秘之人运的是真黄金,还是行事高调之人运的是真金?” 那必然是行事隐秘之人更可疑了。 太子剑眉微蹙,心头只觉麻烦。为了防着老七,他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赵康一看太子脸色,便知他心中已经开始烦躁。 “属下心中有一计,不知殿下可愿参详一二。” “且说。” 赵康露出深刻的法令纹,凑到太子面前低声耳语几句。 太子脸色一沉一轻,最后剑眉舒展,“倒也不失为一个良方。” 赵康咧嘴一笑:“还得劳烦殿下移步,一道前往藏金之处了。” 第156章 发金子 苏杭客栈。 “赵康的计策?” 凤眸微挑,素裳少女站在桌边,将“十万黄金”的字条烧成灰烬,听到乔林的消息,忍不住冷哼一声。 “他倒是打了个好算盘。” 原来,赵康知晓太子将藏金之处留在了五十里地外,担心七皇子凤珹没有浑水摸鱼换金的机会,便谏言为安全计,一道前往藏金之处。 等到了地方,赵康和七皇子凤珹便能寻个借口换金,让太子以为自己留下的是真金,七皇子凤珹运走的是假金。 “这个热闹,我们得凑凑。” “怎么凑?” 天青老人最喜欢没事找事,立刻凑上来道:“咱们两批铸铁都到位了,万一让他们发现藏金处的金子早就被咱换成了铸铁,岂不是玩大了?” 凤轻彤眼睁睁地看着字条化成灰烬,再不见“黄金”二字,笑眯眯地道: “给老七和赵康制造换金的机会,他们就发现不了。谁让赵康自作聪明,为了糊弄太子,在铸铁中间划了一道金呢?” 不利用一二,他们都不知道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哈哈哈,妙极!” 天青老人拍着手哈哈大笑。 白苏,以及擅长情报之事的乔林一点便透。 “你就不怕七皇子提前验金,发现跟赵康掉包后的黄金也是假的?”白苏不是蠢人,总觉得这个计策漏洞多多。 稍有不慎便可能全盘皆输。 “以老七和赵康的尿性,是舍不得验真金的。” 凤轻彤抿了抿唇,“所以,他们只会在掉包铸铁后赵康运送太子真金的途中,寻隙验证太子车里的十万两是假的,便足够拖延时间了。” 宝萝一听真金假金的,脑子都发胀了,实在想不明白,撞了撞一旁脑子更好使的小胖墩儿:“玲珑,小姐到底什么意思?” “是啊是啊,郡主姐姐,春娟也不明白。” 怎么这事儿就糊弄过去了呢? 玲珑笑眯眯地拉着两个丫鬟,这样那样地言说了一遍,听得两个姑娘连连点头! “乔林。”凤轻彤抬眸瞟向乔林:“我需要你们的暗哨去做件事。” “郡主但吩咐无妨。” “我要抓点东西。” 凤轻彤眯着漂亮的丹凤眼,轻轻点了点下巴:“听说江南水肥养人,连蟑螂都大得能飞。不如……就去抓几袋子蟑螂孝敬太子和七皇兄吧!” “哈哈哈,你这个丫头,太损了!”白苏尖利的娘娘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一想到那些马儿被蟑螂惊得乱跑,便忍不住捧腹。 至于真金…… 清亮锐利的凤眸望向窗外,“今儿可是个好日子。” 今天是金楼给百姓们垫付盐银的大日子。 一大清早,“一栋金楼”的门口就排起了长龙,家家户户有海盐的都提着麻袋换银子了。 大家都想知道,有杨大人作保的金楼,究竟能不能解私运之困、百姓的燃眉之急。 金楼从门内走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冲大家一笑,露出一口清爽的白牙。 “乡亲们来得早啊!” “金掌柜呢?我们把盐都带来了,她人呢?” “说好金掌柜和官运都出人登记的呢,我们可都等着领现银哪!” …… 百姓们吵吵嚷嚷的,饶是不大相信,也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说不定这金楼就真能说到做到呢? “诸位无需着急,金掌柜和杨大人都在来的路上,定然不会失约的。失约了你们也没啥损失哈,就是白跑腿了。” 金楼的活计笑得没心没肺,被几个大娘撵着追究了两句,场面倒是变得活络起来。 也是,就算真是骗子,也没骗他们任何东西啊,撑死就是多跑了一趟腿。 说话的功夫,金蝉和苏杭都转运使杨进大人已经来了。 凤轻彤伸着懒腰跟在后面,如同刚刚晨起的猫儿,慵懒缱绻。 漂亮的丹凤眼扫了一眼前来的百姓,看着人多,登记的几百号人,起码还有超过半数没来。 她不急。 只要金楼兑换真金白银的消息传出去,有的是上杆子的人来。 “来了来了!” “杨大人来了!” “金掌柜今儿打扮得可真好看啊!” …… 伴随着欢呼雀跃的声音,金蝉示意大家可以开始兑盐银了。 瘦弱的宝萝跟在金蝉身后,手里提着一个看似不大的麻皮袋子,往桌子上一放,发出“duang”一声响。 百姓们好奇了一瞬,就将注意力转移到卖盐的事情上了。 排第一个的中年男子一脸期盼,交了盐银之后,就从那瘦姑娘手里接过银,哦不,不是银子。 “金,金豆子?” 中年男子一愣,他还从没见过金子,惊得就把金豆子往嘴里送,实实在在地咬出牙印儿了,才相信是真的。 “咋是金子?” 一个老汉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见那中年男人实实在在地咬了,喃喃道:“乖乖,老汉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真金子呢。” 拿到真金的百姓都围在一处发怔,一边感叹自己的“兑盐换金”,一边唏嘘金掌柜的看着挺聪明一姑娘,咋是个傻子。 哪有用黄金兑盐的? “诸位,金楼刚刚开张,手头周转不开足够的碎银子,暂且先拿金豆子代替利银。请诸位放心,就算是金豆子,也断不会缺斤少两!” 杨大人朗声解释完,才反应过来这话不该他越俎代庖啊,该金掌柜的说才是。 一旁,凤轻彤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表示无妨,这才让杨大人的心重新揣回了肚子里。 “等到官运平安归来,再给大家分成利银。若是有着急想换银钱的、或者怕金豆子装丢了的,都可以来金楼兑银存金。” 金蝉神色平淡地点头,仿佛真的是因为金楼找不开那么多的现银,才会以金豆子代替。 可金豆子比白银值钱多了! 好些人这辈子第一次见金子,捧着金豆子又哭又笑。 带来的盐多的,得的金豆子也多,看得后方排队的人忍不住红了眼。 百姓头一次生出“有这么多盐可真令人嫉妒”的感慨来。 不少人离开之后还有重新回去排队的,说要继续登记卖盐,被胖嘟嘟的玲珑制止了。 “这一次就算了,必须得按照登记得来,否则你多加一些,他多加一些,这情况就乱套了。还是下一次再来登记吧!” 见到实惠,老百姓是最先拥护的。 任苏杭都转运盐使数载,望着令人又爱又恨的盐运,终于成就了百姓的福祉,杨进忍不住红了眼眶。 “姑娘,多谢你啊!”苏杭都转运使这个位置,该退位让贤了才是。 凤轻彤难得微弯朱唇,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无妨。” 十万两黄金,造福江南沿岸数万百姓。 这钱,花得不亏。 第157章 凑热闹 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天青老人眼底满是赞赏,低声道:“心怀大义,有主公之姿。” 曾几何时,天青老人还担心凤轻彤因私仇而泯灭人性。如今看来,倒是他杞人忧天了。 “小丫头片子着实大手笔。” 娘娘腔的白苏努力压下不自觉翘起的兰花指,轻咳一声。 只有在白苏的跟前,天青老人尚能卸下心防,偶尔说几句真心话。 “哎,死老头儿。你说凤轻彤不光揽下了盐运的烂摊子,还要给官运造船,图啥?连金姑娘那奸商都没反对造船的事儿!” 十万两黄金,竟是一点儿不留给穆王府吗?! 白苏一想到自己未来的香料囤货大业,就替凤轻彤肉疼。 “噗,你这个脑子,还心仪金姑娘呢?”连人家图啥都不知道。 追妻之路恐怕漫长着哪! “十万两黄金、盐运造势,都不是金蝉所求。”天青老人戏谑地解释道。 通过盐运的事情,“一栋金楼”的口碑和名声被众多江南商贾所知,开始信任金楼身后雄厚的资金实力,未来金楼生意才能源源不断。 金楼金楼,要的就是足够的财力和可靠的口碑。 未来,以金蝉的野心,怕是会垄断整个凤朝国的金楼生意。 盐运不过是个敲门砖。 凤轻彤对此事颇有信心,而天青老人也想活得更久些。留在丫头身边看热闹,当真痛快至极! “少废话!蟑螂捉完了?”白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被戳破心思,耳根悄然红了。 “嘿嘿,有你的药,‘大礼’已经在送去的路上了。”天青老人笑得猥琐,骤然没了绝世高手的逼格。 此刻,苦逼兮兮奔波在路上的乔林等一众锦衣卫,越发觉得他们的卫所堕落了。 居然干起了运蟑螂的苦差事。 乔林望着手里涌动的麻袋,再度夹紧了马腹。 实在忍不了了,乔林已经向大人发出了三封求救信。如果祁大人再不来救他,他就,他就哭给大人看。 …… 得了金豆子,不需要金楼任何人宣传,百姓们皆主动奔走相告,来排队送盐的渔民络绎不绝。 苏杭都转运使杨进大人知道,官运,要崛起了。 “多亏了姑娘。” 杨进忍不住内心澎湃之感,再度朝着凤轻彤行了一礼:“下官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苏杭如此盛景,死而无憾!未来姑娘有用得到的地方,下官定然竭尽全力!” “不用未来,现在就用得到。”这话正中凤轻彤下怀。 她来苏杭,心里还着实惦记了一桩事儿。 一桩跟明姝姑娘息息相关的事。 凤轻彤老实不客气,压低声音同杨进大人耳语几句。 杨进闻言神色先是疑惑、随即变成了渺茫,“此事时隔太久,若要调查恐怕需要费些力气。” “无妨,我还要留几日,大人便自去打听就是。”凤轻彤白皙的小手一挥,将调查十年前的灭门冤案说得跟吃盐一样容易。 “……”杨进呐呐地轻咳一声。 几日恐怕也不够啊! “下官一直好奇,这数万的金豆子,是怎么来的?”而立之年的杨进能够混到三品官,靠得可不光是脑子,还得走心。 眼前素裳孝服的少女分明有些来头,但行事却藏头露尾。大部分事宜,都是金掌柜挡在前面做的。 可杨进也看得出,开金楼已经消耗掉了这神秘姑娘身上的所有积蓄。不然也不用等到登记后的第二日再来领银钱。 “这事……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凤轻彤卖了个关子,狡黠的凤眸闪烁着些许笑意。 出于为官本能,杨进蓦然想起金掌柜和神秘姑娘都是京城来的。他索性闭上嘴巴,再不多言。 “如此,夏家灭门惨案的事,下官会尽力打听清楚。”杨进拱了拱手道。 “辛苦杨大人。” …… 赵康一行抵达埋藏黄金的地点,他恭敬地下车,力求不惊动马车上的主子,大摇大摆地走近那小坡,便被几个护卫拦住了。 “来者何人?”说话的便是副统领闫宏,他手中长矛冷对,直指赵康面门。 此处乃太子殿下秘密藏物之处,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闫宏的眼底涌上几分杀意。 赵康饶有兴趣地瞟了一眼闫宏,这等忠心太子之人,以后万万留不得。 “在下奉太子令将东西运走,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说罢,赵康掏出太子令牌,以示身份。 闫宏给了身侧小兵一个眼色,示意他接过令牌。 “是真的。”闫宏点点头,神色一肃,“去启禀统领大人。” 小兵点了点头,一溜烟儿地去了最中间、最靠近小坡的帐篷。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闫宏双手抱臂,沉声道:“职责所在,方才得罪了。” “无妨,在下乃是永安侯府的赵康。” 身份也对得上,闫宏点了点头,“原来是永安侯府的赵二公子。” 赵康神色不改,“废话少说,快些做事。” 闫宏眼底划过一抹讥诮,不过是世家子弟,跟在太子身边的一条狗,有什么嚣张的? 此处统领乃是一个身形健硕的胖子,他的盔帽歪歪扭扭地带着,连滚带爬地从帐篷里出来,同闫宏这般精神抖擞的府兵一比,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胖子统领先是跟赵康寒暄一番,又想向太子献媚,被赵康打断,勒令做事。 胖统领转脸凶狠地指使闫宏行动挖山。 闫宏早就习惯了上峰的小人媚态,不以为意地一挥手,所有护卫悉数行动起来,挖山门。 待山内所有东西都被挖出,闫宏才知道,这山坡里藏着的,是黄金。 整整数十万两黄金。 幸好,幸好那日喝多了酒没出岔子。否则就是砍十回脑袋,闫宏也赔不出这么多黄金。 一切准备就绪,太子屈尊降贵从马车上走下来,淡淡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七皇子凤珹。 七皇子凤珹见状,恭敬地走上近前,识趣地道:“皇兄,既然已经装车完毕,臣弟便先行告辞了。” “辛苦七皇弟。”太子装腔作势地扇了扇扇子,剑眉星目之间满是自得。 赵康心头一慌,太子现在就要走,他该用什么借口让自家殿下换金? “嗡……” 正当他心头忙乱,太子和七皇子虚与委蛇之际,一股陌生的、动物独有的煽动翅膀的声音响起。 “什,什么动静?”最先发现端倪的,是闫宏身边的护卫。 另一个南方出身的护卫蓦然瞪大了眼睛,立刻认了出来! “是蟑螂!” 第158章 自作聪明 “扯淡!哪有会飞的蟑螂!” 赵康本能地站到太子的面前,欲“忠心护主”。 岂料太子抬扇就挡开了赵康的狗头。 “让开。”蟑螂有何畏惧。他堂堂储君,还会怕个虫子不成?! “赵公子,北方的蟑螂不会飞,可不代表我们南方的不会……”南方水土肥沃,就连蟑螂个头都比北方要大得多。 关键是,南方的蟑螂真的会飞! 乌泱泱的蟑螂过境,不知它们是有意还是无意,皆直直冲着拉运黄金和铸铁的马匹飞去。 眼看场面就要乱起来了,太子虽然不怕蟑螂,乍一见到这么多污糟东西,有些犯恶心,还是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站在太子前面的人变成了户部尚书周大人。 周大人是真的怕蟑螂,他偏身就躲到了一旁的护卫身侧,心道他老人家可不干那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 好时机! 七皇子凤珹眉眼一凛,掉包换金的绝佳时机已经到了! 他跟前头的赵康默契对视一眼,二人就欲行动。 然而,还没轮到他们动手,那些被蟑螂惊了的马儿已经开始尥蹶子了! “吁!” “啊!” “别跑,别跑!” …… 原本乖顺的马儿如同被针扎了屁股,撒丫子四处乱窜,不大一会儿就挣脱了车夫的缰绳,满郊区乱跑。 有些动作大的,险险将缰绳拽拖,愣是把身后的货马车都给甩开了。 好在真金和铸铁绑得结实,没有撒的到处都是。 太子的二十辆“真金”,和七皇子凤珹押送的二十辆铸铁伴随着惊马四起混在一处,看得太子目眦欲裂! 太子低声怒吼:“放肆!都跑什么跑?看紧自己的马!” 他的黄金哪! 马夫追马的追马、护卫看金子的看金子,蟑螂四处乱飞,时不时地蛰咬一下撞上来的人或马。 哪里还有人顾得上太子的命令? 郊区四周,太子和七皇子的护卫同几十辆慌不择路的马车“混战”在一处,场面分外热闹。 赵康从一开始的忙乱到后面故意捣乱,看似是在忙碌地拉人拽马,企图恢复秩序,实则是将人马拖拽得更加混乱。 闹事儿的蟑螂四散飞走,“天灾人祸”让太子和七皇子凤珹的货全都搅和在一处,彻底分不清谁是谁的了。 赵康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冷笑,深刻的法令纹越发清晰。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赵康发冠都跑歪了,狼狈地回到太子跟前,“这,这可如何是好?” 此刻,丰神俊朗、容颜英俊的太子脸色铁青,冷着脸道:“找!尽快各归各位!” “是!” 事实证明,想要“各归各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公子,小人的车子都是从车行租来的,全长了一个模样,根本认不出来啊!”负责太子马夫的马夫头子哭丧着脸。 本以为攀上了贵人,不想还没出江南的地界儿,就要把命折了。 马儿还好,都是认主的丢不了。 但马车都是临时拉来的,没有标记。货车都是一个样,实在分辨不出啊。 虽然车上的黄金货物都捆绑得极好,并未散落。可黄金和铸铁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也分辨不出来啊。 “太子殿下,小人就是租来雇车的,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无从找起啊!” “没错没错,这些都是车行的人一手包办,分辨不出也该寻他们去!” “你们都还想不想要工钱了?”马夫头子一听脸色就青了,这帮混账东西,是准备推他出来送死不成? 太子越听脸色越难看,英俊锐利的龙目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赵康。 “没用的东西!” 都是这厮出得馊主意。 现在可好,两边的货都混淆到了一处,该如何分辨? “想法子给本宫把真金寻出来,否则提头来见!” “……是。”赵康一脸苦相,仿佛接了个掉脑袋的差事。他望着身后乱七八糟的四十辆马车,眼底划过一道淡淡的精光,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太子拂袖上了马车,兀自坐在车内生闷气。 “混账东西,若是弄丢了本宫一块金砖,本宫都要他的命!” “殿下消消火。”司雪衣公子善解人意地奉上一杯茶。 太子接过茶水,牛饮了数杯,才算勉强压下了胸中怒火。 太子不在,主持大局的就成了赵康和七皇子凤珹。 “赵康,你当真胡闹!” 七皇子凤珹早就发现了赵康趁乱搅局,这般施为之下,哪里能将真金铸铁分个清楚? 此刻,七皇子凤珹反而开始懊恼,不该让金掌柜将铸铁做得跟金砖一模一样了。 “属下已经有计策了。”赵康勾起深刻算计的法令纹。 “一会儿属下依计进言,让手下切开金砖中间观察……” “你莫不是个蠢的?真金和铸铁中间一切都是金,如何分辨谁真谁假?”不等赵康说完,七皇子凤珹便愠怒地打断了。 “殿下莫慌,属下还没说完。咱们先把太子糊弄住,殿下您随机应变,趁人不注意沿金砖中段的中间再削下一小块复查,是铸铁是黄金一眼就能看个分明。” 若是铸铁,便将计就计;若是黄金,便在夜间偷偷回来掉包。 铸铁只是外表和最中间被划出一道镀金,削其他地方便一眼就能辨个清楚了。 “……此计可行。”七皇子凤珹压下心头怒火,勉强同意按照赵康所言行事。 “只是周大人……”赵康瞟着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老狐狸户部尚书周大人,万一他发现了啥,再告诉太子就麻烦了。 “无妨。周大人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七皇子凤珹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整个五官看起来更加阴沉。 毕竟,那是他要送给周家小姐的聘礼。 赵康见主子爷成竹在胸,便不再多言。 赵康献计太子,只要从马车上各拿一块金砖,从中间削下,是金子是铸铁一试便知。 太子不知赵康和七皇子将铸铁中间也镀了金,对赵康赞许有加,令他即刻去办。 赵康装模作样地将二十辆马车的金砖尽数削了,又悄然打量着七皇子手下的动作。 如七皇子凤珹所料,饶是户部尚书偶尔瞥见七皇子的人的小动作,他也装作没看到,跟没事儿人一样捋着胡子看风景。 今日该着赵康成功行事,因为他运气极佳,挑中的二十辆都是铸铁! 这便能给太子殿下交差了! 赵康兴冲冲地上前,将削好的二十块“金砖”呈上。 “殿下,确认无误,咱们可以出发了!” “嗯。”太子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让老七那厮带着二十辆铸铁先走。” “得令!” 赵康传太子令,七皇子凤珹对着马车内拱手,兄弟二人客套两句,便兀自分道扬镳。 目送七皇子凤珹离开的背影,太子潇洒地摇了摇手中折扇,心下暗自讥讽老七这个蠢货,还想惦记他的黄金? 当个活靶子还差不多。 七皇子凤珹手持缰绳,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太子那个蠢货,拿着铸铁当黄金,还想利用自己当活靶子? 痴人说梦。 想到即将跟户部尚书家结亲,夺嫡筹码更添分量,七皇子凤珹便挺直了脊背,意气风发地低吼:“驾!” 第159章 启程回京 七皇子一行先离开了一日,次日一早,赵康并太子等人才出发。 七皇子及太子先后启程的事传入苏杭。 苏杭客栈内。 素裳白衣的凤轻彤倚靠在窗边,听着大堂内说书先生嘴巴一开一合的,却一个字都没灌进脑子里。 她琢磨着,万一太子或者七皇子半道上发现受骗杀了个回马枪,金蝉的危机该如何破解。 少女心思活泛,却不影响同一桌子的人说说笑笑。 “宝萝你看,说书先生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哈哈,好好玩。” 玲珑没心没肺地一边嗑瓜子,一边歪着头看说书先生讲笑话。 宝萝眼观鼻鼻观心,岿然不动,一双眸子却仔细地盯着前来的每一个人,谨防对郡主不利。 “来,张嘴。”玲珑体贴地喂给小伙伴花生吃,宝萝乖觉地张嘴,咕叽咕叽像只松鼠一般嚼起来。 “讲的什么破玩意儿,小老儿知道的江湖秘辛都比这说书的强!”天青老人胡子一抖一抖的,要是换成他老人家上去讲,必然惊叹四座! “切,你就吹牛皮比较强!” 白苏也不遮掩自己的娘娘腔了,尖着嗓子冷声吐槽:“认识你那么久,也没见你道出过什么江湖秘辛。” 这些年,他没从天青老人的嘴里听到一点儿八卦好不好! 门外,一个而立之年、身着常服的坚毅男子踌躇着一直在张望,企图寻找熟人的身影。 此人正是来寻凤轻彤的苏杭都转运使,杨进大人。 “郡主,杨大人来了。”玲珑看似贪吃爱玩,那双眼睛却尖着呢,立刻发现了在门口闪闪躲躲的杨大人。 凤眸微抬,素白的小手冲着杨进挥了挥。 杨进整理了下衣襟,这才走进来,默默地坐到凤轻彤的一侧。 “姑娘,你让本官打听的事已经有眉目了。” “夏家灭门之事?”凤轻彤立刻来了精神,微微端坐身子,向杨大人的方向靠了靠。 杨进压低声音,将自己这几日查到的东西一一道来。 “就这些?” 锐利夺目的凤眸微眯,这可满足不了凤轻彤的求知欲。 “只有这些。”杨进点了点头。 “夏家灭门”的经过详情,杨进打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可案子的内情如何,因距离如今时年太久,不少线索都难以辨析真假了。 “多谢。”凤轻彤了然,看来其中内情,还得寻祁曜买些消息了。 “我明日便会启程回京,造船督办还得劳烦杨大人操心,金掌柜会留下看顾金楼事务。” 京城才是凤轻彤的主战场,她来苏杭纯属为了打劫。 跟金蝉里应外合、再加上七皇子凤珹和赵康的添砖加瓦。嘿嘿,凤轻彤顺手水推舟坑走了十万黄金。 开在苏杭城最繁华的街巷的金楼,花掉了“来盒脂粉”所赚的所有家底。可只要官运的贩盐船只归来,这笔银钱便会迅速地回手。 而凤轻彤则白赚了一栋金楼。 暴富的感觉,不错。 凤轻彤压低声音嘱咐道:“待官运回来后,你们一定要大肆宣扬七皇子引荐之功、金楼担保之能。” “没问题。”杨进松了口气,这位活祖宗可算也要离开江南了。 虽然不知这神秘姑娘行止的缘由,看在江南沿岸靠盐生存的百姓皆被“一栋金楼”挽救的天大人情上,杨进也断不会吝啬为她造势。 凤轻彤也是刚刚才想到“祸水东引”的计策。 就算七皇子或太子在回程途中发现了黄金是假,只要金蝉咬死了工匠只铸造了一批铸铁,当能拖延一二。 太子怀疑到七皇子头上,不过是时间问题。 等到盐务官运复兴的消息散播出去,太子丢金的注意力会本能被七皇子这个最大的获益者给吸引。 那时,谁还会顾得上找一个小小金楼的麻烦? 该调查的也调查了,该嘱咐的也嘱咐了,杨进该告辞了。 他躬身向凤轻彤行大礼:“姑娘,保重。” 眉宇刚毅、凤眸艳丽的少女托住杨大人的胳膊,沉声道:“大人,慎行。” “是。”此女不过及笄之年,却独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霸气。 杨进拱拱手告辞。 “啊,劫富济贫的感觉真好。”素裳少女负手而立,溜溜达达地往房间里走。 玲珑和宝萝急忙跟上,宝萝还小声嘀咕道:“小姐对江南百姓倒是大方,可那玲珑坊的点心,短期内怕是吃不着了……”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早就看透了小伙伴的心思,宝萝一脸鄙夷。 “你别吃,你喝露水吧仙女。”玲珑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 吵吵嚷嚷的丫鬟,让苏杭城的烟火气十足。 次日,凤轻彤一行准备回京,临走前,凤轻彤调遣了两个护卫留在金蝉身边,保护金蝉的安全。 “一旦这边的生意稳定了,你就尽快回来。”姐弟分离太久,不是良策。 金蝉点头:“多谢郡主,还望郡主多多照拂我弟弟。” “不用我出马,小凤玖就会看顾好他的小伙伴的。” 金铭是个小毒舌,可凤玖却是个刀枪不入的,凤轻彤都不知道,感情自家弟弟脸皮这么厚呢。 似乎想到了那兄弟二人的相处方式,金蝉轻笑一声,屈膝行礼,算是送别。 “哎呀,两个女娃娃家的,又不是生离死别,别絮絮叨叨的了,小老儿看着都舍不得。” 天青老人倒挂在马车檐上,唯恐天下不乱。 神医白苏仍旧一副贵公子的做派,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金蝉的方向瞟,小拇指偷偷地勾成兰花模样,泄露了他不舍的心情。 金姑娘打扮起来也太素雅好看了些。 比在京城那清冷模样好多了。 “既如此,告辞了。”、金蝉率先提出告辞,转身离去,白苏望着她纤瘦的背影,不爽地捶了一记马车壁。 “小六,走!”奶奶的,单相思的人连告别都不配有吗?! 凤轻彤无辜地瞟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扇了扇车轴带起的灰尘,“这家伙演哪出呢?” 脾气还阴晴不定的。 天青老人人老成精,嘿嘿一笑,捋了捋小胡子,“现在真是个好季节啊!” 炎炎夏日,万物发春。 凤轻彤掀开帘子,坐上马车,“九叔、霍统领,咱们走吧。” 启程回京。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比来时更加潇洒。行了百里之后,凤轻彤在小驿站里不幸偶遇了拖慢行程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大发雷霆,怒吼声在驿站门口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群饭桶!给本宫找!找不到真金,直接在这里将你们悉数坑杀了!” 额,太子发现得好快啊。 客栈外,凤轻彤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第160章 提前发现 赵康跪在地上冷汗淋漓,他万没想到,太子竟然无聊到削金砖玩,愣是提前发现了二十辆马车上的金砖皆是铸铁! 太子冷脸盯着赵康,沉声道:“不是你说,从中间切金验明真假,必定万无一失吗?” “这,这,殿下!” 赵康立刻跪在地上,“属下也是为了尽快拿回黄金。谁能知那金掌柜竟藏着如此龌龊的心思,在铸铁中间浇金,害属下认错了!属下,属下监工不利,万死莫辞!” 只要将一切都推到金掌柜的头上,赵康暂时还是安全的。 “呵,一个小小的金掌柜,断不可能想到这等招数糊弄本宫。”太子脸色越发阴沉,英俊的五官浮现出几分狰狞。 她的背后,一定是七皇子凤珹! 那狗东西竟然敢掉包黄金,连赵康都蒙混了过去! 太子哪里还有心歇息,即刻下令,赶往京城。 赵康悄然抹着额头的冷汗,朝身边心腹吩咐他率先去寻七皇子殿下透风报信。 客栈外。 “干啥呢,不走啊?” 神医白苏在凤轻彤后面,没看着客栈内已经停满了马车。 那娘娘腔的声音太过独特,一张口就被可站内的人察觉了。 凤轻彤忍不住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别说我没警告你啊,赶紧跑!” 只一瞬间的功夫,驿站内已经冲出来几个人,为首的便是赵康那厮。 “可是神医白苏?” “靠!”坏了! 白苏瞬间乱了手脚,脑子里还记着凤轻彤的话,“小六,掉头!” 说时迟那时快,小六一个调转马头撒丫子就回身跑,猝不及防追上来的赵康吃了一嘴土。 “呸呸!愣着干什么?追啊!”赵康怒吼一声,对着身边小厮就是一脚。 小六的技术不是盖的,迅猛沉稳地留下了一团土雾,就钻进了小树林。 小厮和护卫忙不迭追着马车跑,跟着钻进了小树林。 “凤,轻,彤。”赵康并未跟上去追,沉着脸瞪向蓦然出现在此处的女子,深刻的法令纹划过一丝狠毒。 “你怎会跟神医白苏在一起?” “谁是神医白苏?”凤轻彤掀开帘子,素裳精干冷淡,秀眉紧蹙,带着一抹不耐烦。 赵康没料到凤轻彤竟是这般无赖做派,打算不认么? “方才跟你说话的那位不就是白苏?”赵康紧追不舍,眼底淡淡的杀意弥漫。 “哦,他嫌我挡路,正斗嘴呢。”凤轻彤摆摆手,略嫌弃地道:“你怎么也在这。” 真是冤家路窄。 赵康仍是半信半疑。 凤轻彤素来奸诈,可她神色如常不似作伪……难道,真不认识白苏,只是偶遇? 紧随其后的太子手持折扇,没见着白苏的人影,俊颜立刻黑了泰半:“人呢?” “殿下,已经命人去追了。”赵康恭敬地回禀道。 至于能不能追得上,得看命。凤轻彤心下暗暗补了一句。 有天青老人在,白苏吃不了亏。 太子的视线落在凤轻彤身上,凤轻彤从马车上跃下,随意地行了个礼:“太子殿下也在此处歇脚?” “你怎会在此?”太子脸色一沉,锐利的冷眸划过一道暗芒。 他丢了十万两黄金,胸中正窜着邪火,乍一见顺走了他天山雪莲的狡诈凤轻彤,眼底暗芒更甚。 “我出来玩。”凤轻彤四处转着,脑袋就往驿站里探,被赵康拦住。 她悻悻地道:“太子殿下怎得带了这么多人,我们都没地方住了。下一个驿站起码还有二十里,太子殿下……能不能匀两间上房出来?” 就这般离开太不符合凤轻彤难缠的性子,她索性让太子腾屋子,好让自己也住进去。 太子俊颜更冷,“匀不出。” 小气。 漂亮的丹凤眼一脸鄙夷地瞟了太子一眼,“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凤轻彤重新跳上马车,低声吩咐道:“九叔,稳稳地走,莫慌。” 跟太子迎面撞上实属不妙,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得沉住气。 赵康心头一跳,他比任何人都知晓黄金所在。 既然来了个爱煽风点火的凤轻彤,不如把黑锅甩到此女身上,还能为七皇子殿下拉拉仇恨。 “殿下,就这么让她走了?” 赵康凑上前去,进言道:“凤轻彤狡黠如狐,万一黄金之事为她所知,恐怕不妙。” “知道便知道,穆王府还能翻了天去?” 太子心里头还在惦记着是七皇子顺走了他的金子,哪里顾得上跟凤轻彤一介女子算账? 何况凤轻彤就一辆马车,轻装简行,如何运走十万两黄金而不为人所知? “赶紧让她走,莫要节外生枝。”寻到黄金才是正途。 若是让太子知晓老七敢动他的金子,他便剁了老七一只手! 太子眼底满是冷意:“立刻追上老七的队伍,本宫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 赵康甩锅不成,只能恨恨地望着穆王府的马车渐行渐远。 九叔驾车颇稳,车内的两个丫鬟皆屏住呼吸,凤轻彤亦紧张地攥紧了双手。 若他们咬定自己同白苏有关,或者猜测自己也在江南搅混水,只怕今日危矣。 早知还不如方才跟着白苏一道跑了。 直到行出一段距离,太子的人都没有追上来的意思,凤轻彤总算松了口气。 脱险了。 小树林。 马车在林中隐匿身形尚可,想跑得快就难了,小六一刻不敢停,一直驾车四处绕路。 “老子堂堂神医,像被狗撵了一样逃跑了,逼格何在?”白苏愤愤怒吼:“回去就要问凤轻彤取十盒香料!” “公子,还是先别惦记香料了。这一次若是被太子抓住,少不得会对你大刑伺候……” 春娟扶着窗棂企图稳住身形,此时就无比想念玲珑姐姐那个肉垫。起码在马车里摇来晃去撞到没那么疼。 追来的小厮和护卫颇有几分不屈不挠的精神,后赶来的几个护卫还有骑着马的,愣是比马车更灵活。 春娟忍无可忍了,“爹,你要是再不出手教训,就太打脸了!” “谁能打着小老儿的脸?”天青老人悠哉装死,就想看白苏跟被狗撵似得狼狈相。 “我让玲珑姐姐给你做叫花鸡!” 叫花鸡?嗯,这个彩头不错。 天青老人立刻被叫花鸡收买,飞身夺路而去。 “嗷!” “吁……” “啊!” “砰!” “咣当!” 外间马匹传来痛苦的嘶吼声,人被砸在地上的闷响声,春娟一脸不忍地道:“作孽啊。” 没事在驿馆里喝喝茶不好吗,为啥非要追着他们不放呢? 可怜太子的护卫最后一瘸一拐地追上太子的队伍复命,而白苏的马车再度扬长而去。 第161章 事发 太子的人马一路疾行,准备狂追七皇子凤珹的马车,深夜都不曾停下休息。 “什么?没打过?”颠簸的马车上,太子的折扇狠狠地摔在小几上,随着马车一歪,落在地上。 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数十名精锐护卫都搞不定?! 赵康单膝跪地,一手扒着车门才能勉强稳住身形:“是。据说有个身手极佳的老头,一路护送他们的马车离开。” “听听,听听,老头儿,呵。本宫的精锐护卫,竟还不如个老头!” 太子气愤难当,再度将茶杯摔了个巨响,盯着赵康的头顶,神色莫测。 “殿下!前方发现了七皇子的队伍,可要叫停他们?” 一名骑着快马的护卫来报,太子顾不得白苏的事,沉声道:“去,叫停!” 赵康双手抱拳:“殿下,属下定会将功折罪!为殿下讨回黄金!” “最好如此。”太子面沉如水,见不到黄金,说什么都没用! 太子马车后方,已经快被颠散架的户部尚书周大人双手也紧紧地扒着车门,心里暗自叫糟。 七皇子殿下偷了太子的私产,那可是要迎娶他家闺女的。 万一七皇子倒霉被逮到,他就只好忍痛推七皇子出去挨刀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周大人还要照顾妻儿的! 前方,一辆低调内敛的马车内,坐着五官沉敛、平凡无奇的七皇子凤珹。 七皇子凤珹眸光深邃地盯着前头二十辆不停歇的马车疾驰着。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七皇子凤珹的人马全力赶往京城。实在熬不住了,也是在户外凑合一宿。 十万两黄金作为同户部尚书家结盟的献礼,划算。 待江山尽数收入怀中,户部的银钱任由帝王取用,他何愁没有银钱? 后面便是要将这数万黄金化整为零送往户部尚书府上。 相信周大人有更好的法子,将黄金悄无声息地隐匿起来。 想到周诗雅那端庄清婉的容颜,七皇子凤珹嘴角掩去淡淡的笑容。 他不仅仅要天下财库尽收于手,还要一个足够温雅大气的女子,撑得起皇后之尊。 而周诗雅,便是最好的人选。 “殿下!” 正当七皇子凤珹畅想未来的时候,一匹快马随着马车并排骑行,护卫朗声启禀:“太子殿下的人马追上来了,勒令我等停下候召。” 那护卫声音略低,“赵公子令人传话,说太子殿下已然发现了。” 七皇子凤珹眼底划过一道暗芒:“这么快就发现了么?” 刚愎自用的太子难得机敏一回。 多番算计可能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七皇子恶从胆边生,淡淡地吩咐道: “传令下去,全速前进。” “那太子的命令……”护卫一看自家主子爷沉了脸色,朗声应道:“是,属下这便去传令!” 说完,护卫快马加鞭追上最前面的马车,勒令众人全速前进。 七皇子凤珹冷哼一声,“想要黄金?那便吃一吃臣弟马车的尘土吧!” 太子万万没想到,七皇子竟然有胆抗命!可见平日里伏低做小也是唬人的。 现在,太子更加坐实了就是七皇子凤珹狗胆包天贪墨了他的私产! “给本宫追!!”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子怒吼一声,护卫府兵哪里敢停,快马加鞭紧追不舍。 皇家兄弟二人你追我赶,都不认怂。 两方人马彻夜追赶皆有些支撑不住,宝马跑死数匹,护卫也累成了死狗一般。 到了最后,两拨人已经不是跑,而是走了。 即便如此,兄弟二人谁都不曾停下来。 “殿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到时候就算追上七皇子殿下,咱们的人也尽数累死了。” 赵康手软脚软地扶着马车进言。他脸色蜡黄,可见颠簸了一夜,赵康也受不住了。 “老七呢?”太子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黑沉如墨的双眼全是红血丝,瞪着赵康,怒道:“他停下没有?” “在距离咱们不到一里地的地方停了。” 七皇子凤珹油滑,就算停下歇脚,也留足了距离,一旦太子的人动身,他们必定立刻启程。 “原地休整!” 短短四个字,太子说得咬牙切齿。 不论如何,也不能真把自己的人累死,白白便宜了老七。 此刻,七皇子凤珹见太子也停下修整了,不禁冷哼一声。 他双手负立,望着满满二十辆车的黄金,心头涌上一股淡淡的满足。 太子追着他不放,必然是因为发现了手中的二十车金砖是假。那么真的金砖,必然是在自己这个当兄弟的手里。 可七皇子凤珹又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怪只怪赵康那厮,真真办事不利,也没多拖延个一时半刻的。 突然,七皇子凤珹福灵心至,令人将车上的金砖削开看个分明。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和太子归根结底都是要回京的。 既如此,倒不如先验黄金,再想对策。 “殿,殿下……”一个手持匕首的护卫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跑来启禀道:“那,那二十车金砖……” “金砖如何了?”七皇子凤珹仍旧身形潇洒,他看那护卫脸色,脑海里闪过一道暗芒,即刻冲了过去。 地上密密麻麻地放着二十块被切开的金砖,哦不,应该说是铸铁,摊开黑漆漆的里芯儿,像是腆着肚子嘲笑七皇子的愚蠢。 “这些根本不是金砖,是铸铁啊!”护卫哭丧着脸,长跪不起道:“属下,属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应该啊。” 七皇子凤珹此次“偷天换日”之计,可谓算无遗策。他勒令金掌柜从旁协助铸铁掉包,而且亲自验收了黄金。 太子的那十万两黄金也是他亲眼看着人马运出来的,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脑海里一时闪过赵康背叛自己的嘴脸、一时晃过太子谋算的阴险,又猜测金掌柜暗中偷窃的可能。 无数猜测,都化作不可置信! “切!全部都切开!”七皇子凤珹勒令所有人动起来,切开所有“金砖”。仿佛剖开这些金砖的真面目,就能看清被人算计的真相一般。 七皇子这头忙着切金砖,后方太子的人马便观察到前头七皇子的队伍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正是追赶的好时机。 “赵康!让所有人启程,追上老七那个混账!” 见有机可乘,太子即刻下令开拔。 “……是。”赵康隐去眼底的复杂忐忑,恭敬领命而去,却悄然攥紧了拳头。 这可如何是好?诸番谋算,难道都要一场空了? 歇了不到片刻的太子护卫们硬挺着翻身上马,向七皇子凤珹的队伍靠拢。 这一次,七皇子凤珹的人非但没有跑,反而乖觉地等在原地。 第162章 悬疑 “七弟跑得真快,本宫追得好生辛苦!”太子冷哼着从马车上下来,瞪着一双龙目朝七皇子凤珹撒火。 混账东西,敢昧下他的十万两黄金逃跑?杀千刀的! “皇兄?” 七皇子凤珹神色阴晴不定,电专火石之间便想好了对策,躬身道:“皇兄难道不是催促臣弟赶路吗?” “……”都传话了,有这么催促着赶路的吗? 知七皇子这厮睁着眼睛说瞎话,太子瞟一眼老七身后的二十辆马车。 待他寻到真金,再来跟老七算总账! 此刻,七皇子身后的数名护卫皆手持匕首、长剑等利器,照着金砖身上一削,便能看到其中黑黢黢的铸铁。 切开一块不是黄金,切开一块也不是黄金。 就连太子看着都觉得不忍心。 等一下! 太子双目一沉,为什么老七的手里也全都是铸铁?! “黄金呢?”太子四处一看,那二十辆马车的护卫皆在削铁,竟然没一块是黄金! “黄金不是在皇兄的手里吗?”七皇子凤珹一脸无辜地摊手:“怎得跑来问臣弟了。” 感情太子和他皆拿了假的黄金! 那十万两黄金,必然落入了金蝉的口袋里! 七皇子眉目划过一道阴沉的寒光,一想到被一介商贾戏弄,便气得头晕。 太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巧言令色!”太子急得崩溃,偏偏寻不出个理由反驳老七。 按计划,老七确实一直拿得都是铸铁。 现在他手中黄金是假,老七也没拿着真金,那谁把黄金给偷走了?! 十万两黄金啊!秘密失踪也断不可能杳无声息! “皇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十万两黄金没了?”七皇子唯恐自己演得不真,那平平无奇的五官都震惊得扭曲了。 看来老七是当真不知。 太子快被这一出弄懵了,不住地用扇子敲太阳穴,想以此缓解头疼。 赵康也懵了,不应该啊! 太子手里的是假金他知道,可主子爷手里的真金子怎么也成铸铁了? 赵康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不动声色的金掌柜,心头忍不住咯噔一下。 七皇子凤珹隐秘地看了赵康一眼,微微偏头,示意赵康祸水东引。 “殿下,属下早就说过,那安平郡主肯定有猫腻。咱们在江南,她也在;咱们回京,她也回京。还不知道那贱人背地里做了什么对殿下不利的勾当。” 一番话让太子彻底冷静下来。 “你是说,此次的事凤轻彤也参与其中了?”太子神色越发难看。 他沉吟片刻,想到了那日秦淮河畔的白苏,又思及二人在回京路上偶遇,凤轻彤的表现着实有几分反常。 “如果当初策反白苏是凤轻彤的手笔,那岂不是说……”太子心中一颤。 神医白苏,天山雪莲。 这两样东西若合二为一,那岂不是能解穆小王爷凤玖的毒了?! 这般巧合,还不如盗取他的黄金可能性大呢,凤轻彤怎么可能做到? “不,断不可能。”太子矢口否认。 与其说不相信凤轻彤能做到,太子更不愿意相信的是,他早早就被凤轻彤给算计了! 一直被一个女子玩弄于鼓掌之中,他颜面何存! “那金掌柜还不知道是谁的势力。属下可听说,安平郡主在京城有家脂粉铺子经营得极好,说不准早就同那金掌柜攀附上关系了……” 赵康心底吃不准凤轻彤跟那金掌柜是不是有关系,反正什么脏水都往凤轻彤身上泼就是,却在无意中说中了真相。 “那你说说,本宫将金子藏得那般隐秘,一个小小商贾,是如何得知藏金所在的?” “这……”赵康望着那冷厉的剑眉星目越发阴沉,已经隐隐对自己动了杀意,他越发不敢随便开口了。 “皇兄,为今之计,宁肯错杀也不可放过。直接拷问一番,总能寻着突破口!” 七皇子凤珹突然适时开口,给赵康解围。 “如何拷问?”太子指着官道:“还有百里便要到京城了,难道要本宫折返回去不成?” 还不是老七这个混球一路狂奔,跑死了无数宝马,堪堪将五天左右的路程生生跑了两天就快到京师了。 如今给父皇送信儿的人都已经入宫了,他还折返回去个屁! “回苏杭难,但驻守的将士们不都随着殿下回来了吗?”七皇子凤珹阴沉的眉眼扫过太子队伍的最末端。 那里,一个身形胖硕的统领并忠心耿耿的闫宏等人,都扶着马背喘气歇息呢。 太子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殿下,此事实乃属下的疏忽,属下愿折返回苏杭,寻那金掌柜问个一清二楚!” 太子折扇一收:“就这么办。” 当夜,太子便留驻在附近,严刑拷打值守的所有护卫。 身形壮硕的胖统领首当其中。 “啊!嗷嗷!殿下,属下究竟做错了什么,属下一概不知啊!” 杀猪一般的嚎叫,伴随着篝火燃烧,太子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心底还在焦躁着丢了私产的事儿。 直觉告诉他,老七绝对不干净。 深夜,一名太子暗卫神出鬼没,又悄然领命离去。 城郊五十里开外。 一身玄色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冷峻男子,同数十名黑衣人对峙着。 “祁大人,你若选择效忠太子殿下,今日便能活着离开,否则,便会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黑衣人看不清面目。 暗夜之中,祁曜冷峻锐利的寒眸泛着阵阵寒光。 没想到,去接凤轻彤的路上碰到三四拨杀手,还都是太子派来的。 看来,这未来的储君是当真容不下他了。 “就凭你们?”祁曜手中长刀蓦然出鞘,那冷鞘如同长了眼睛,立刻穿过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胸膛。 他嘴角勾起嗜血的冷笑。 黑衣人没想到祁曜说动手就动手,竟然丝毫不给太子殿下面子,大手一挥,数十人便跟祁曜缠斗在一处! 只见男子手中长刀如同暗夜锐芒、所向披靡,横刀所指之处,竟然无人能逃。 为首的黑衣人接连踉跄了几步,脸色震惊非常。 他们都知道祁曜的武功高强,但没料到他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男子仿佛杀红了眼,手腕翻转之间,便取人性命。 黑衣人冷哼一声,突然道:“摆阵!” 数十名黑衣人以一种奇诡的方式摆出武阵,所有人的武功修为大增,一时间祁曜竟然再近不得身。 他被困在武阵中,如墨的眸子微眯,手中长刀防范,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那为首的黑衣人如同大鹏展翅,蓦然消失在空中,对准祁曜的后心就是一掌! 这一掌,他用了十成的力道! “老子看你还不去死!”黑衣人咧嘴,露出一个阴险的冷笑。 帮太子殿下除了心腹大患,未来还不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岂料,掌风未到,原本站在那的祁曜骤然没了踪影。 他,他竟然原地消失了?! 第163章 心疼他 那黑衣人瞪大眼睛转了一圈儿,就看到祁曜如同灼热耀眼的太阳,骤然横下,手中绣春刀直指黑衣人面门! “哧!” 血肉被刺破的响声,那黑衣人不可置信地瞪着祁曜,至死都没想明白他到底是如何躲开那一击的! 祁曜横刀抽出,血渍顺着长刀流下,缓缓地滴落在地。 武阵阵眼已破,所有黑衣人眼睁睁看着武功最高的老大在祁曜手里走不出一招,瞬间各自的招式都跟着凌乱起来。 祁曜再不留手,不过数招,就如同收割性命的绣春刀,让所有黑衣人成了刀下亡魂。 长刀支地,祁曜捂住腹部的旧伤。 冷冽锐利的薄唇紧抿,祁曜唤来自己的高头大马,低声道:“去找她。” 高头大马低鸣一声,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十里外。 “……才五盒?凤轻彤,你不要得寸进尺!要不是我帮你拉了仇恨,太子撞见你在江南能轻易放过你吗?” 尖刻的娘娘腔在马车里不住地跟凤轻彤争论,只为多要一盒香料。 “太子见到你跟苍蝇叮有缝的鸡蛋一样,没我他能放过你吗?” 凤轻彤口齿伶俐,也是个不轻易认输的主儿,噎得白苏一口气没上来,不住地咳嗽起来。 “你,咳咳,你把本神医比作有缝的鸡蛋?粗俗!粗鄙!” “你脱俗别要香料。” 甩脱太子之后,凤轻彤和白苏的马车以默契的方式重新聚首。 他们途中行进慢、又专门绕开官道,什么小路隐蔽走什么路,期间还撞见了飞奔而去的七皇子及太子车队,看上去很热闹的样子。 望着两个皇子狗咬狗,凤轻彤所有计策皆达成,心思都活泛了不少,也有心情跟白苏斗嘴了。 车顶上,天青老人和乔林盘腿而坐,时不时地四处观望一番。 “好像有什么动静。”天青老人武艺高强,很快就察觉到有人靠近。 乔林闻言一诧,心道坏了,不会是大人来了吧? 他都回京了真不用救了大人! “我去看看。”乔林心头犯嘀咕,哪里还坐得住,便运轻功先行查探一二。 凤轻彤敲了敲窗棂:“乔林干什么去了?” “看看谁来了。”天青老人倒挂金钩落在窗畔,捻着胡子道:“好像是那姓祁的后生。” 祁曜?他来干什么。 凤轻彤掀开马车帘:“九叔,快些。” “是。郡主坐稳了。” 九叔“驾”地一声,马车便以比方才快两倍的速度疾驰而去,白苏一个没坐稳,整个人摔进了车厢里,嘴里尖叫着:“凤轻彤你个杀千刀的!” 不就多要你两盒香料吗?至于这么暗算人么! 跟在后方的小六亦策马扬鞭,驶着马车紧赶慢赶。 快马行了不到三里地,凤轻彤便看到乔林正奔向晕倒在马背上的祁曜,生死不知。 凤轻彤秀眉微挑,心头划过一丝异样。 “白苏,起来。” “干啥?”白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刚才摔着他的事,他可还记仇着呢。 玲珑笑嘻嘻地将白神医搡出去。小姐是担心祁大人的性命呢。 “救人。” 凤轻彤可不给神医反驳的机会,拎着人下马车,朝着祁曜去了。 天青老人挂在马车壁上,看看前头的乖徒儿,又瞅了瞅马车里的胖丫鬟。 “他俩有情况?” 玲珑还没来得及说明,宝萝就已经骄傲地扬着下巴:“师公这话就不对了,是祁大人暗恋小姐,小姐没情况。啧啧,祁大人必定是上辈子修了无数的福报,才能得小姐这般重视。对不?” 宝萝撞了撞玲珑胖嘟嘟的胳膊,玲珑讪讪一笑:“对对,宝萝说得没错!肯定是修了八辈子的福,一辈子哪儿够啊!” “没错。” “……”天青老人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种鬼话,就算面对乖徒儿凤轻彤,他老人家也是夸不出口的。 凤轻彤拽着白苏去探祁曜的伤势,柔白的小手刚碰到祁曜的手腕,男子如墨冷硬的双眸便警惕地睁开。 看到是凤轻彤,冷厉的男子眼底划过一抹柔情,冷意稍褪。 “你受伤了。”凤轻彤说得是肯定句,漂亮的丹凤眼瞟着玄色飞鱼服,有些血渍已经干涸成了墨黑色。 真脏。 “不是本座的血。”祁曜强撑着从马上下来,落地的瞬间脚一软,跌进一个消瘦清冽的肩膀中。 “啧。” 一声似笑非笑的轻啧声,让祁曜的耳根都跟着红了。 凤轻彤及时地托住祁曜的胳膊,将人拽在自己的肩头,稳住了祁曜,没让他翻倒在地上。 鼻翼间萦绕着凤轻彤淡淡清冽的体香,祁曜泛着寒意的眉眼瞟了一眼同样伸出手的乔林。 乔林的手还没碰到自家大人,就求生欲很强地在空中转了个弯,抱住了自己。 “大人,你还好吧?” 太肉麻了,还是给自己点温暖吧。 “把人放下放下!这样本神医怎么看?”白苏气哼哼地叨叨着,凤轻彤“哦”了一声,就毫不留恋地松开了祁曜的胳膊,任由男子滑坐在地。 似乎担心祁曜真的摔着,男子落地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凤轻彤运内力将他轻轻托了托才放下。 冷冽的薄唇悄然抿起淡淡的弧度。 凤轻彤心疼他。 “都说了不是他的血,你还站在这里干嘛?” “要你管?看病,庸医。”漂亮的丹凤眼四下瞟着,就是不看地上的祁曜,压下心底涌上的淡淡别扭。 白苏压根没发现凤轻彤和祁曜之间淡淡的情愫,没好气地嘟哝了几句,便给祁曜诊脉。 不诊不知道,一诊吓一跳。 白苏打量着祁曜,那眼神跟看神经病似得,盯得祁曜发毛。 “做甚?”若知当世神医是这等半吊子,祁曜刚才就不装了。 “你咋活到今天的?” 白苏上下打量着祁曜:“亏空得这么厉害,还有这么高的武功,变态啊!” 祁曜:“……” 凤轻彤:“……” 被祁曜逮住过的天青老人:“……” “外强中干,旧伤积郁,早晚有爆发的时候。祝你好运。” 白苏拍拍手起身,“起来吧,装重伤半天,难为你了。” 祁曜也跟着翻身起来,被把完脉再装重伤,就有点打脸了。 “他没受伤?”凤轻彤歪头,戏谑的凤眸瞟着祁曜,似乎想从男人冷厉黑沉的面皮里看出些许端倪来。 那刚才……是在装可怜博同情么? “累的。”祁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扯谎:“本座自始至终都没说自己受伤。” 过度解读,不怪他。 “……”白苏这次回过味来了,朝天翻了个白眼,没拆穿。 第164章 行刺! 自此,穆王府马车上的人员再次调换,启程了。 凤轻彤、白苏、祁曜,以及挂在马车顶上的天青老人和乔林坐一辆车;后面的小六带着春娟,玲珑和宝萝两个丫鬟。 “‘旧伤积郁’是什么意思?”马车内,素裳刚毅的少女微挑凤眸,望着白苏发问。 “就是旧伤太多,但每样都没养好,只是被强劲的内力暂时压制。时间长了重疾难返,就嘎嘣了。”白苏说得极其随意,毫无神医逼格。 “这是顽疾,能治么?” “本神医倒是能治。他能三五年不动武么?”这次轮到白苏瞪向正主祁曜了。 “不能。”祁曜干脆地答道。 白苏摊了摊手:“所以喽,等死呗。” “……”凤轻彤一脸无语。 看来,指望白苏这个狗庸医有点“医者仁心”怕是比登天还难。 “你关心本座。”如墨冷冽的寒眸微暖,祁曜一脸正色地看着凤轻彤。 “我关心没了你,下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不卖情报给我,我上哪儿套话去。”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抹懊恼。 “……那也是关心本座。” 再狡辩也没用。 凤轻彤在意他的性命,比什么都让祁曜爽快。 “信鸽用得愉快?”璨如星辰的墨眸微眯,祁曜开始邀功。 “还行。”凤轻彤顿了顿,突然道:“围杀你的人,还是太子的人吗?” “嗯。”想到太子那厮难看的吃相,祁曜通身的冷意再度释放,悄然弥漫在马车里,嗜血如地狱修罗。 “老子要换马车!”白苏尖嚎一声。 不但要吃狗粮,还特么的被杀气扫来荡去。传出去本神医还有面子咩? “等到回京,就有好戏看了。”凤轻彤微微弯唇。 所有人自动无视了白苏的“抗议”。 在路上耽搁的这些时间,足够官运短途贩盐一次了。 她的十万两黄金,就要慢慢回笼了。 此刻,驿站。 接连三日,所有曾经看护黄金的护卫都被拷打得浑身没一块好肉。 那身形壮硕的胖统领更是拖了无数人下水,饶是副统领闫宏也没能逃过。 “殿下,属下等人一直忠心耿耿地办差。实在是不知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平白遭受这等毒打?” 闫宏不服,挣扎着朝太子够去。奈何浑身被捆得严严实实,一步都挪不动。 太子手中的折扇微合,他冷哼一声:“你们自然是不知的。连黄金什么时候被掉包了都不晓得!” 掉包? 闫宏心头咯噔一下,他蓦然想到了那一晚。 他们醉酒的那一晚。 当天确实是他和统领一行人值夜。 “看来你知道些什么。”七皇子凤珹城府极深,一眼就瞧出了闫宏有所隐瞒。 太子微扬下巴,行刑的鞭子就狠狠地砸在闫宏的身上、胸口,抽得他上身没一块好肉。 “属下不知。” 闫宏硬忍着酷刑,虽然心有疑惑,可那几个小兵请他喝酒的事情断然不能说出来,否则大家的性命就都保不住了。 除非…… 他找到那几个人,好生对峙一番,是与不是,总能一清二楚。 闫宏心下打定主意,嘴更硬了。 户部尚书周大人在一旁急得直跳脚。 “两位殿下啊,咱们都在这里耽搁这么久了,实在不行,回京再议吧?” 若是再不回京,太子殿下的大婚要耽搁;江南的差事也没能呈禀,头上的乌纱帽都要滑下来了! 太子确实着急,见七皇子凤珹反而不急了,心下冷哼。 二人都没得着黄金,老七心里还不知怎么幸灾乐祸呢。 “明日启程。”撂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憋屈的太子蓦然起身,回驿站寻司雪衣公子下棋去。 七皇子凤珹恭敬起身:“恭送皇兄。”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只要太子也没得到黄金,他就不算输。 “殿下,你说这黄金到底怎么回事啊?”户部尚书周大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他本来以为七皇子殿下得手了呢。 “此事,本殿下尚不明晰。待赵康归来便一切都明朗了。” “哎,这……”户部尚书周大人还没说完,七皇子便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七皇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想娶他家闺女了? “本官就知道,这厮不是啥好人……”户部尚书周大人一边嘟哝着,一边往房间走。 七皇子凤珹故作深沉地打发了户部尚书周大人,扭脸心里就开始恼恨丢掉了十万两黄金。 金掌柜那个贱人! 待赵康去了江南,定要取那贱人的首级不可! 京城。 淑贵妃生辰在即,大皇子凤珏为戴罪之身,不敢擅入宫中为母妃祝寿,写了折子上奏,恳请父皇准许他前往京郊洪福寺为母妃念经祈求长寿、凤朝国繁荣昌盛、父皇身体康泰。 圣上感念大皇子孝心,准了。 次日一早,大皇子凤珏早早离开府邸,前往洪福寺。 京城的百姓从三三两两到聚拢街头,都想看看这位容貌出众却被关了禁闭的大皇子殿下还好着没。 事实上,大皇子不仅好得很,还趁着太子没回来,赶紧想法子自救出禁足呢。 马车上的大皇子殿下朝沿街的百姓挥挥手,露出自恋的笑容,那张阴柔精致的五官越发意气。 知道的以为大皇子是戴罪之身祈福,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在巡街游玩。 一个身形娇美的女子在随行的百姓中穿梭。 她穿着不起眼的布衣,面上却掩着白纱,隔着纱望向大皇子的目光充满仇恨。 少女攥紧了袖中的匕首,面纱下的樱唇紧紧抿着。 在京城经营多年,她第一次距离大皇子如此之近。 可护卫官兵皆在,守卫森严。想冲到马车上刺杀大皇子殿下,几乎不可能。 女子迟疑了片刻,一旦马车出城,她再想尾随行刺难上加难。 再想动手,就只能潜入洪福寺了。 少女临时调整策略,准备先行去洪福寺候着,等待时机,一举刺杀成功。 许是大皇子凤珏作孽太多,当女子转身错开两个人的功夫,空中骤然射来一箭,直直对准了马车,那巨大的力道将马车推了个仰翻! 大皇子凤珏猝不及防,整个人跟着马车仰翻了过去,护卫们愣神的功夫,护卫统领大吼一声,就簇拥着往大皇子那边冲去。 意外来得太快,沿街的百姓躲得躲逃得逃,大皇子的护卫队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机会来了! 戴着面纱的少女立刻停下脚步攥紧匕首。 趁乱行刺是最佳时机! 她脚下生风,快速靠近马车。 岂料刚越过了三四个人,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攥住了少女的手腕,力气大得令她挣脱不得! 少女愤恨地扭过头去看,男子容颜陌生,她并不认识。 “你干什么?!放开!” “明姝姑娘切莫冲动,安平郡主命属下定要保护姑娘周全!” 欲行刺大皇子殿下的人,正是换装了的千金坊头牌:明姝姑娘。 第165章 回京 沿街的百姓抱头鼠窜,一个个吓得够呛,大皇子护卫统领的列队不住地喊骂着,力求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秩序,保护大皇子的安全。 或趴或卧的百姓中间,只有一对男女直挺挺地站着,十分显眼。 男子警觉性极强,也即刻拽着明姝姑娘蹲身躲在众人之中。 明姝还沉浸在被人阻拦的震惊之中,她沉声道:“安平郡主?” 明姝想到那位特立独行的素裳少女,眼底划过一抹寒光:“她要阻我?” 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她为家人复仇! “郡主从未想过阻拦姑娘,相反,郡主还想助姑娘一臂之力。” “那你就放开我!”明姝双眼紧紧地盯着大皇子慌乱的人马。 机不可失,若是错过了,再想行刺大皇子可就难了。 “这是个圈套,是大皇子为了解禁自导自演的!若姑娘贸然冲上去,杀大皇子不成,还会白白断送自己的性命。” 男子神色不改,平平无奇的五官冷静从容。 那些护卫看起来慌乱,实则列阵队形很有讲究,将马车周围护得水泄不通。就算百姓冲散了队伍,护卫之间的间隙,只容一臂,伸手便能砍杀伺机而动的人。 刚才,男子已经看到有护卫沿街探寻。要不了多久,那个射箭暗杀大皇子的人就会落网。 明姝通红着双眼,哪听得进去这些? 眼看着局面就要被大皇子府的护卫控制住了,明姝咬牙挥匕首,狠狠斩向自己的手臂! 她宁肯断臂,也不愿男子再多管闲事! “姑娘!”男子低吼一声,抬起手臂格挡匕首,一道血口骤然出现,立刻湿了衣袖。 乍一见到鲜红的血,明姝神情一晃,攥着匕首的力道松了松。 与此同时,五城兵马司的人浩浩荡荡沿街而来,将周围包得水泄不通。 大皇子的护卫迅速将可疑之人押来,砍死狼狈的大皇子凤珏毫发无伤地被人扶起。 “殿下受惊了!”五城兵马指挥使的人躬身行礼,一场尘埃落定。 “幸好大人来得及时。”大皇子凤珏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明姝一脸遗憾,心头后怕。 竟然真的是个局。 “姑娘,郡主就在回京路上。等她归来,此事可从长计议。快走吧!”男子也顾不得受伤的手臂,将明姝拉出人堆,说完便走。 男子模样普通,隐入人堆很快没了踪迹,明姝方才被复仇的念头冲昏了头,这会儿理智回路,连一句“谢”都没来得及说,就看不着那男子的身影了。 明姝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着男子方才所言。 大皇子那个奸佞小人,居然设局自己刺杀自己,以此脱困禁足,真真无所不用其极。 幸好那男子及时出现,救了明姝一命,否则当真是白白送死。 明姝这才想起来,安平郡主出京之前特意说了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安平郡主跟明姝非亲非故,也无甚交集。因了许二公子,凤轻彤没有跟明姝计较已经算是大度了。 这次如此大费周折地救她,是为什么? 怅然若失之下,明姝轻叹一声。 大皇子凤珏洪福寺没去成,入宫便是一通哭诉。 皇上震怒,命人彻查。 天子脚下,竟然有人胆敢行刺他的儿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皇子奸计得逞,继续卖惨装可怜,以陪母妃过寿为由,留在宫中一日。 晚间,皇宫下匙前他才出宫,回去继续闭门思过。 可京城里的人门儿清。 大皇子这禁闭,关不了多久了。 穆王府的马车高调地入了城,所有百姓都知道,不安生的安平郡主从江南回来了。 “哇,玲珑坊玲珑坊,我们终于回来了!小姐,奴婢想吃玲珑坊的点心!” 一路风餐露宿赶回来,玲珑早就惦记那一口了。 “……”果然就知道吃。 宝萝下意识地揉捏着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酣畅淋漓地揍人。 “嗯嗯,小老儿也想念玲珑坊的点心了,那一品茶楼的香茗极不错的……”天青老人倒挂金钩,从马车外面的帘子里露了脸。 “师父,都进京城了,注意形象。”凤轻彤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天青老人身子一缩进了马车,接过凤轻彤奉上的茶水,满意地眯了眯眼。 王府的茶水也是极好的。 入了京城,祁曜便早早隐匿身形离开,白苏在京郊外同众人分开,兀自回了竹屋。 在回京路上被太子险些抓住,给白苏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严重的创伤。短期内他都不会再进京城了。 穆王府近在咫尺,素裳少女脚步轻快地下了马车。 走进熟悉的家,一草一木仿佛仍是凤轻彤离开前的样子,正厅里,大姐凤淑彤已经来了。 等凤轻彤进了正厅,后脚二姐凤熙彤和小弟凤玖也走了进来。 见到家人,锐利无双的凤眸染上几分柔软,凤轻彤紧蹙的秀眉舒展开来,紧走两步。 “大姐,二姐,小玖。我回来了。” 大姐凤淑彤上前,笑看气色红润的三妹,她的皮肤仍旧白皙,那双秀气的柔荑却有了薄薄的茧子。 “三妹此行可顺利?”大姐凤淑彤心疼不已地握着凤轻彤的手。 娇贵的郡主之身,为了穆王府吃苦习武,实在辛劳。 “顺利,就是辛苦金蝉,要把后续事宜处理好再回来。” 凤轻彤悄然抽出手,不想让大姐这般心疼自己。 手是抽出来了,耳朵却落入了二姐凤熙彤的指头缝中间。 “小丫头片子,出门两个月,给姐姐带礼物了没有?” “带了带了。” 迎上二姐娇美的杏眸,凤轻彤赶紧让玲珑送上苏杭最有名的胭脂水粉,还为她带了两套江南水乡最为流行的衣裳。 小弟凤玖站在一边偷笑,看三姐被二姐吃得死死的,越发觉得有趣。 漂亮的丹凤眼瞟向小弟凤玖,堂堂穆小王爷浑身一激灵,悄然往后退了退。 三姐又盯着他了,大事不妙。 “三姐,有什么尽管吩咐弟弟便是。”小弟凤玖讪讪一笑,忙不迭讨好地道。 “我不是让你找人看好明姝吗,怎么一进城就听说她差点就送死了。” 小弟凤玖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消瘦的脸庞那双机敏灵动的眸子乌溜溜抓了一圈儿: “三姐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还是先想想怎么应付太子和七皇子殿下回京的雷霆之怒吧。” 丢了十万两黄金,太子能善罢甘休? 七皇子被金掌柜愚弄,会松松放过金蝉姐姐的小命? “咸吃萝卜淡操心。”漂亮的丹凤眼绽放出流光溢彩,“山人自有妙计。” 京城,才是凤轻彤的主战场哪。 第166章 铩羽而归 苏杭城。 官运顺利归来。 月余的时间,官运沿江南一带行走,以“物美价廉”的盐巴获得百姓的拥戴。整整两船的盐巴,竟然全部都卖光了! 无盐可买,官运提前返程。 苏杭城内等待官运的百姓们听说官运顺利归来,终于将提到嗓子眼的心脏放下来,忐忑不安地去领利银。 整整两天。 百姓排队登记领银子都排了整整两天。 令人欣慰的是,想赖金楼账目的人一个都没有。 拿到真金白银的小老百姓们欢天喜地的将利银的一半利钱奉上,临走前还要夸赞金掌柜两句。 “金掌柜的高义!” “巾帼不让须眉啊!” “可给咱们苏杭的老百姓做了好事了!” “太感谢了啊!就是因为有你们金楼的担保,我们才能过上好日子啊!” 百姓们一番歌功颂德,眉目秀气的少女却宠辱不惊地点点头:“客气了,应该的,也不全是我的功劳。主要是七皇子……” 金蝉装作说漏嘴的模样,赶紧掩唇止住了话头。 探寻八卦的好奇心是老百姓的天性。越是遮遮掩掩,老百姓就越想知道真相。 没过多久,苏杭城的百姓们就知道了:金掌柜开金楼当官运担保人的计策,是七皇子出的主意! 原来七皇子才是江南百姓的大恩人! 百姓传颂八卦的力量不容忽视,没过多久,江南沿岸的百姓便对七皇子钦佩有加,崇敬感恩之言愈演愈烈。 苏杭都转运盐使杨进令人快马加鞭,奉上“官运振兴”大好消息,并对七皇子凤珹歌功颂德一番。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官运中兴”的大喜消息,正好赶在太子进宫前一刻被送入了皇宫,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 “哈哈哈,极好,极好!” 皇宫内,御书房。 皇帝龙颜大悦,望着奏折笑着道:“老七该赏,那南下的富商金掌柜,也是个为国为民的大义之人!皆该赏!” 宋公公笑得一脸菊花褶子:“皇上说得是。几位皇子越发能干,都是皇上您教导有方啊!” “你这老奴,动不动便将马屁拍到朕身上了,嗯?” 皇帝心情好,点了点宋公公的手臂,笑着道:“不过朕爱听。” “奴才是三生有幸才能伺候皇上,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呢!”宋公公见状打蛇随棍上,马屁拍得更响,再度引来皇帝的大笑。 太子甩开了有重大嫌疑的老七,气势汹汹入宫,心中已然憋了无数个坏主意,准备狠狠告七皇子凤珹的御状。 混账东西,竟敢偷走他十万两黄金! 岂料太子还没进御书房觐见,便听到龙颜大悦的朗朗笑声,那告状的脚步便慢了下来。 宋公公眼尖,一下子就瞟见了太子殿下。他笑着启禀道:“皇上,您瞧奴才说什么来着,太子殿下回来了。” 皇帝龙目微抬,“嗯”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收了收。 太子是个精乖的,立刻察觉到事情不大对,暗地里调整好脸色,恭敬地上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此次盐运的差事耽搁久了,还望父皇恕罪。” “哼,你也知道自己晚归了半月?马上就是要成亲的人了,还这般贪恋游玩。”皇帝口吻虽严,却字字句句皆是慈父之心,让提心吊胆的太子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儿臣有事……” “启禀”俩字还没来得及说,皇帝便兀自打断他:“不过这次做得极好!” 皇帝哈哈一笑,上前扶住呆愣住的太子,忍不住道:“让老七陪你去江南整饬私运、中兴官运,倒真让你逮着了!” 逮着啥? 是老七逮着了他十万两黄金还差不多! 太子整个人都懵了,愣没反应过来父皇到底在说啥。 他去扫尾私运的证据,咋就跟老七扯上关系了?那混账玩意儿偷了金子还有功了?! 太子越想脸色越不对,宋公公笑着将折子递到太子面前:“殿下教导七皇子有功,盐务之事也算是给了朝臣一个交代。这不,苏杭都转运使杨大人的请功折子都送上来了。” 太子接过折子一看,好么。 老七不但吞了他的私产,还跟杨进勾搭成奸,背地里和那个什么金掌柜以金楼为担保,抢了私运的生意。 这会儿,邀功的犬吠都送到父皇面前来了! 太子神色阴晴不定,把老七阴损无耻的行径在心里骂了数回,面上勉强挤出个笑容来:“是七弟能干,献计献策。儿臣不敢邀功。” “几位皇子兄友弟恭,当真凤朝之福啊皇上!”宋公公笑得见牙不见眼。 皇帝满意地“嗯”了一声,“倒是都长进了。你说说,该如何赏老七?” 为民请命,解决私运隐患,当赏。 “此事当由父皇做主,儿臣不敢越俎代庖……” “哎,让你说你便说,矫情什么?!” 太子不是矫情,他已经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恨不能掐死老七那狗日的出气。 还赏? 赏他个棒槌! 告御状的事生生地搁浅,太子憋屈着丢金子的委屈,跟皇帝商量到最后,让老七自己要赏赐,才算被皇帝放了行。 太子浑浑噩噩地出了宫,脑子里囫囵了半晌,已然要憋出内伤来了。 “赵康到江南了吗?”太子沉着脸问道。 “启禀殿下,这几日恐怕就会到了。” “嗯。”等赵康到了江南,最好立即杀了金掌柜,他倒是要看看,还有谁帮老七收买人心! 太子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十万两黄金没落着,江南一行又被老七得了贤名。 感情他还成陪客了! “这口气,本宫定要出了!”太子手上一用力,他素日最钟爱的扇子已然折成两段。 太子铩羽而归的消息传入穆王府的时候,凤轻彤的院落正热闹着。 素裳少女手持藤条,时不时地戳戳小弟凤玖的腿盘子。 “就你这点子定力,还想习武呢?” “金铭那么弱鸡都能习武,弟弟可不想输给他。” 小弟凤玖已经双脸煞白,豆大的汗珠不住地砸到地上,还是不服输地扎着马步,定要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他想说的是,若家中多一个人习武,也多一个人保护三个姐姐。 小弟凤玖实在不忍三姐这般辛苦操劳。 “你身子骨太弱,先补上来再说。”凤轻彤捻灭了那柱香,没允下小弟的请求。 小弟凤玖眉眼黯然地站直了身子,任由凤轻彤丢来一块脸巾子,不大温柔地给他抹了一把脸。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回去吧。” 漂亮的丹凤眼看向宝萝,朱唇微启:“有消息?” “是,赵康将于明日抵达江南,金蝉姑娘可怎么办?” 自打看出金蝉姑娘忠心跟着小姐,宝萝就自动将其划成“自己人”了。 第167章 使唤祁大人 “有护卫在,拖几日够了。”凤轻彤眉目划过一丝坚定。 只要京城的消息传到江南,但凡赵康有点脑子,金蝉都死不得。 宝萝还欲再言,玲珑拽了拽小伙伴的衣袖,朝着自家小姐努努嘴。 凤轻彤坐在书桌旁,默默地望着白纸,半晌一字未写,可见心中烦乱。 “我去一趟七皇子府。” 等不得了。 她不能将所有赌注押在赵康的头上。 素裳少女紧走两步,刚出了院子门,便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锐利的凤眸斜睨一眼,果然见到那熟悉的飞鱼服,以及阴沉着脸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 眉头一挑,凤轻彤计上心来。 来都来了,总不好让祁曜白白没下她那么多金子。 “祁大人。”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招呼,却让祁曜的耳朵略微抖了抖。 “郡主又想使唤本座。” 祁曜面无表情,运轻功无声落地,拇指欣喜地摩擦着绣春刀的刀柄。 “祁大人这话可就伤钱了,本郡主难道不是一直付金子的么,钱货两讫吧?” 凤轻彤双手抱臂,一句话把祁曜跟自己的关系推搡得远远的。 摩擦刀柄的拇指略顿了顿,祁曜指节用力发白。 “五百两。” “本郡主还没说什么事。”凤轻彤咬牙切齿地道。 这贪财的走狗,让他给七皇子凤珹传句话也要五百两黄金? 怎么不去抢国库呢! “不二价。” 祁曜微扬下巴,那英俊锐利的眸子划过一丝戏谑:“托本座的福,十万两黄金都入袋了,本座要些零头不为过吧?” 好像也对。 “那你去告诉七皇子凤珹,就说我把十万两黄金拿走了。” 凤轻彤想过了,不能将所有赌注押在赵康身上。唯一能阻止赵康的,只有七皇子。 可若她送上门去,必然落了下风。 倒不如让祁曜故意泄露消息,凤轻彤就能占据主动权,跟七皇子谈条件,保全金蝉。 “哼。”祁曜的脸色比来时还黑,傲娇地哼了一声就走了。 凤轻彤眨眨漂亮的眸子,心中暗骂祁曜这贪财鬼,五百两黄金还嫌少?! 祁曜乘风而去,不过片刻就落入七皇子凤珹的府邸。 七皇子凤珹正飘飘然坐在书桌前发呆,消化着今日入宫后发生的玄幻一幕。 “怪哉。”七皇子凤珹再度掐了大腿一记。 是疼的。 这么多年来,七皇子从未被父皇像方才那般夸赞过,竟然还问他想要什么赏赐,说这是太子的建议。 七皇子凤珹觉得梦都没做得这么美过。 按说弄丢了十万两黄金,太子没告状他都得烧高香了,还跑去父皇面前演一出“兄友弟恭”么? 恐怕生撕了他的心都有才对。 那苏杭都转运盐使杨大人跟自己素来没有交集,天上掉下的馅饼儿就正正砸到了七皇子的头上。 方才父皇对自己的态度,说一句话“备受恩宠”都不为过。 “有意思。”七皇子凤珹眯着眼睛,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露出略显阴沉的笑容。 既然让提要求,他倒不如趁热打铁,提出想迎娶户部尚书之女的请求…… “噗。”一声冷嗤打断了七皇子凤珹的白日做梦,一身玄色飞鱼服的冷冽男子从天而降,走到七皇子凤珹的对面,同男子隔着书桌对视。 七皇子凤珹脸色骤变:“祁大人不请自来,未免有些太失礼了吧?” 出入七皇子府如入无人之境,这走狗的武功竟如此高强! “黄金在凤轻彤手里。”祁曜连点子转折都不讲,直奔主题。 既忌惮祁曜的武功、又不想将父皇面前的红人得罪死了,七皇子本想训斥两句便揭过的。 岂料祁曜递来的消息,让七皇子凤珹脸色大变,忘记了计较祁曜的失礼,沉声道:“凤轻彤?!” “准确的说,是落入了金掌柜的口袋。” 这不可能!七皇子凤珹在心中大吼出声。 赵康那么得太子的信任,也是当日才知道藏金所在。一个小小的商贾,怎么会比皇子的消息还灵通? 七皇子凤珹本就喜怒不形于色,又是个城府极深之人,不过转念之间,锐利阴沉的目光就落在祁曜身上。 “是你泄露了太子藏金的所在。” 只有锦衣卫才能铺开这般细密的情报网。 幽暗如墨的眸子闪过一抹讥诮之色,祁曜一言不发,默认了。 “那岂不是说,父皇早就知道了?”七皇子凤珹浑身一震,冷汗淋漓。 片刻后,七皇子凤珹立刻推翻了自己方才的话:“不对,父皇并不知晓。” 否则凤轻彤断然不敢动这笔金子。 “想不到,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父皇最信重的宠臣,竟然也会欺瞒情报。” 总算抓住了祁曜的把柄,七皇子凤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祁大人不怕本殿下告御状?” “你不会。”祁曜双手抱刀,神色冷淡,薄唇勾起一抹冷峭。 十万两黄金罢了,小打小闹是不会让皇上废黜储君的。 好情报就要用在刀刃上。 七皇子凤珹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神色复杂不明地道:“为什么?” 为什么特意前来告诉他黄金在穆王府手上? “太子想杀本座。” 睚眦必报、嗜血嗜杀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三番五次被太子的人截杀,是断然忍不下这口气的。 七皇子凤珹恍然,这倒是说得通了。 祁曜见七皇子凤珹自以为是地“脑补”了所有“真相”,收起绣春刀转身就走。 该说的都说了,凤轻彤的小手,哦不,五百两黄金到手了。 男子如大鹏展翅,很快便消失在七皇子府邸。 七皇子凤珹眼底划过一道暗芒。只有他晓得黄金在哪。 只要父皇不知黄金的存在,他就还有机会让凤轻彤把那十万两黄金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一想到自己阴差阳错反而名利双收,七皇子凤珹忍不住仰天长笑。 午后,七皇子府送来请帖,邀凤轻彤于申时三刻在一品茶楼品茗。 漂亮的丹凤眼满意地微眯,祁大人办事果然靠谱。 “告诉七皇兄,我定按时赴约。”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白皙的指尖调皮地点了点请帖。 玲珑依言传话,宝萝一脸愤愤地走进来:“小姐,许二公子又来了!” 跟个苍蝇似得,烦不烦?! “打发了。”凤轻彤打了个哈欠,漂亮的朱唇微启:“我去睡会儿,你们过了酉时再喊我。” 准时到纯属开玩笑,不拿乔怎么谈条件呢? 第168章 解危 酉时二刻,一品茶楼。 二楼的雅座上,一个五官平平无奇的男子端坐桌畔,闲适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殿下,酉时都过了,安平郡主还没到,可要属下去催促一二?”一身劲装的护卫统领车宁低声启禀道。 坐在桌边等待的,便是谋划从凤轻彤手中抠出十万两黄金的七皇子凤珹。 “不急。” 那么多黄金,耽误点功夫罢了。值得。 正当这主仆寻思着凤轻彤怎么还不来的时候,一个素裳少女双手负立,出现在一品茶楼的街边。 “殿下,来了。”护卫统领车宁略显激动地道,被自家主子瞟了一眼,忙不迭收敛心神,恭敬地站在一旁。 凤轻彤随意地行了一礼:“见过七皇兄。” 不等七皇子凤珹开口,她就神色悠哉地坐到了对面,兀自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七皇子凤珹干等了大半个时辰,却不见丝毫焦躁心急,神色平静地道:“黄金是你偷走的。” 漂亮的凤眸讥诮地扬起,“无主之物,怎么能算偷呢,七皇兄。” 说“偷”,凤轻彤可不认。起码嘴上不会认。 都是想要金子的人,立什么牌坊。她是偷,老七就不是偷了?只是凤轻彤“偷”的手段更高明罢了。 七皇子凤珹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金子果然在她手里! 凤轻彤要是干脆承认,她就不是凤轻彤了。 “三堂妹是聪明人,若想保住金蝉的性命,便将那十万两黄金交出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对方顾忌金蝉的性命,他就稳居上风。 “哦,那你杀了金蝉吧。” 漂亮的丹凤眼微扬,朱唇扬起淡淡讥诮的弧度:“金蝉一死,金楼就会倒闭。江南官运大乱、太子趁机让私运再度盛行,江南整饬成果毁于一旦。” 凤轻彤越说声音越低,轻轻撑着身子凑近对面的七皇子凤珹:“你说,天子雷霆震怒,是拿你问罪,还是会问罪他最心爱的太子?” 夺储之争还没进入白热化,七皇子率先出局,啧啧。 对面男子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锐利的眉眼死死地盯着凤轻彤:“看来三堂妹是不准备交出来了?” 贱人,竟敢威胁他?! 就算凤轻彤所言不虚,七皇子凤珹也绝不会被凤轻彤带偏。 “你又不在乎那点子钱。” 凤轻彤神色越发轻快,朱唇微启:“十万两黄金买江南盐务贤名,又能以‘仁义之心’得户部尚书周大人的赏识,还可以顺利求娶到周家小姐的。你想要的结果都有了,何必执着那点身外之物。” 在七皇子凤珹脸色复杂的表情中,凤轻彤轻轻磕了磕桌面:“你得了那笔黄金,只会被太子视为死敌,仇恨值算是拉满了。七皇兄可别得不偿失。” “我还得谢谢你了?”七皇子凤珹气笑了,阴沉的眉目满是算计城府。 “七皇兄见外了。” 凤眸微眯,素裳少女不要脸地接下七皇子的感谢,再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旦金蝉死了,你所有的计谋都会被锦衣卫调查得清清楚楚,包括赵康其实是你的人。” 到时候太子跑不了,他七皇子凤珹也难得善终。 得利的,便是其他几位皇子。 所以,七皇子凤珹非但不能杀金蝉,反而是最应该保护金蝉性命的人。 “咔嚓”,七皇子凤珹捏碎了手里的茶盏。 连赵康是自己的人,她都知晓了。 这一次,七皇子凤珹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太子当初被骗走天山雪莲的憋屈。 他本以为上一次乃是太子愚蠢草率才中了计。等轮到自己被凤轻彤吃得死死的时候,才知此女当真厉害! 三言两语之间,就卡紧了他的咽喉。 对户部尚书一家的居心,对皇位的野心,还有安插在太子身边的赵康的祸心。 什么都没瞒过凤轻彤。 “你好得很!” 七皇子凤珹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转头看了车宁一眼:“吩咐下去,务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江南,阻止赵康对金蝉动手!” “是!”车宁立刻领命而去。 凤轻彤双手抱臂,轻扬的凤眼微松。 金蝉的危机这才算是真正度过了。 “十万两黄金还在江南,对么?”几个转念之间,七皇子凤珹沉声问道。 他不蠢。 凤轻彤不会带着十万两黄金入京的,那未免太打眼了。最可能的便是被金掌柜依计消化在江南。 能在短时间内让十万两黄金消失的法子,难道是…… 七皇子凤珹双眼一亮,对上凤轻彤戏谑冷淡的凤眸,不由赞许道:“妙极!” 怪不得金蝉一定要开金楼,怪不得他们要当盐务的担保之人。只有那数以万计靠盐生存的百姓,才能以最快地速度散去十万两黄金。 凤轻彤望着窗外,“还是皇兄厉害,想出了担保官运的妙法,让江南百姓有幸脱离水深火热的处境。” 七皇子这才想到,他引荐金蝉给苏杭都转运使杨进、杨进识趣将功劳奉上,皆可能出自凤轻彤的手笔。 如此,他倒真得承情。 “多谢三堂妹,喝茶。” 审时度势的七皇子凤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于自己更有利的布局,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主动为凤轻彤斟茶,笑着请她品茗。 凤轻彤眉目依旧清冷,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跟七皇子凤珹在空中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若七皇兄能顺利抱得美人归,我还有大礼奉上。” “哦?什么大礼?” “金楼一成的红利,记在周家小姐名下,也算是提前为七皇兄新婚添彩了。” 这是凤轻彤唯一能为周诗雅付出的一丝心意了。 就当是……还周诗雅前世提点之恩。 “告辞了,七皇兄。”素裳少女不羁挥手,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茶楼。 七皇子凤珹神色略显复杂地目送少女的背影,半晌才收敛目光。 他继续坐在桌边把玩着茶杯,半晌才自言自语道:“周诗雅是什么时候跟凤轻彤攀上关系的?” 七皇子凤珹可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凤轻彤是为了自己这个皇兄才如此大方送上一成利钱的。 那可是金楼一成的利银,每年万两白银都是少的。 “这凤轻彤倒是有趣……” 说她心软善感吧,她能直接抛出金蝉的性命做饵,让夺储之争提前进入白热化。 说她冷酷无情吧,临了还送了这般大礼给周诗雅添妆、给自己添筹码。 看不透。 实在看不透。 第169章 寻丹问药 从一品茶楼出来,玲珑跟宝萝在自家小姐身后小声嘀咕:“一成利银得多少银钱啊?” “白银几千两?”宝萝对银钱没甚概念,要是问她多重的沙袋打人最疼,她倒是能毫不犹豫地说出答案来。 玲珑伸出一根白胖白胖的手指摇了摇:“我看不像,七殿下的表情分明是捡了大便宜,说不准有万两白银了。” “万两?”宝萝脑海里跟吞了个苍蝇似得, 乖乖,小姐是冤大头吧,四处送银子。 不是送祁大人黄金,就是给户部尚书小姐利银。 她们做生意是不是太亏了些? “幸好有金姑娘。”宝萝再次感慨,幸好有金姑娘帮小姐赚银子,否则十个穆王府不够小姐败的。 “说什么呢?快走,回府了。”凤轻彤哭笑不得地瞟了一眼两个丫鬟。 胆子越发大了,都敢背地里编排她败家了。 主仆一行走到穆王府门前,适逢大姐凤淑彤将雷大人送到二门处,两拨人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戏谑的凤眸略疑惑地打量着前头二位。 大姐和雷大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言谈谨守礼节,可大姐凤淑彤眼角眉梢之间潜藏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雷大人就更不用说了,涨红着脸,说两个字卡三个字的,一看就紧张得不知所措。 锐利无双的凤眸微闪,凤轻彤快步迎上去:“大姐,雷大人。” “三妹。”大姐凤淑彤耳根悄然红了。 雷大人呐呐地招呼了一声“安平郡主”,便匆匆告辞离去。 凤轻彤还嫌不够,主动调侃道:“雷大人不留下用晚膳?” “不了不了,多谢郡主美意,告辞告辞!”雷大人脚下生风,溜得更快。 这般模样可惹笑了姐妹花。 凤轻彤挽住大姐的手臂,漂亮的丹凤眼闪烁着些许微光:“这雷大人倒是有意思。” 是喜欢上大姐了么? 锐利的凤眸收敛了几分笑意。 前世穆王府通敌叛国之谜、满门抄斩之仇都尚未明晰,这雷义是真憨厚还是假仁义尚不可知。 大姐还是莫要轻信才好。 “三妹可莫要瞎说,咱们还守孝呢!”大姐凤淑彤红着脸低声训斥:“断不可毁人声誉!” “嗯,知道了。”大姐凤淑彤见三妹神色冷淡下来,不再言说雷大人之事,心头反而有些忐忑。 她不好再追着方才的话题,便提起了金铭:“此前你说请雷大人教授小金铭些拳脚,雷大人应下了,休沐时便来教授一二。只是那孩子思念金姑娘,有些日子没好好用膳了。你有时间去给那孩子宽宽心吧?” 凤轻彤恍然,怪不得金铭这傲娇小子数日不见人影儿,感情是气恼她没把金蝉带回来么? “好,我待会儿去瞧瞧他。”凤轻彤一一应下,便同大姐分道扬镳。 凤轻彤临时想到了一件事,便在去金铭小院的路上转道,先去寻小弟凤玖。 她进屋的时候,小弟凤玖正在卸去脸上的黄泥膏。 为了隐藏身子骨大好的真相,小弟凤玖每日晨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脸上涂涂抹抹,伪装成“苟延残喘的病秧子”模样。 今日脸色蜡黄、明日形容惨白,怎么吓人怎么来。 “小玖,我有事要让你办。” 凤轻彤推开门,就看到自家弟弟一半的脸脱了黄,露出里面健康红润的脸颊,一半脸还是“蜡黄干瘦”的模样。 一看到她进来,小弟凤玖浑然不自知地咧嘴一笑:“三姐来了!” 那人不人泥不泥的脸,再配上古怪不自然的笑容,颇有几分“画皮”的骇人既视感。 “嚯!”玲珑赶紧用胖手捂住眼睛,“吓死奴婢了!” “胆小鬼。”宝萝面无表情地抖了抖肩膀。 也吓死她了。可她打死都不承认。 小弟凤玖又抹了一把脸,将另外一半脸的黄泥抠下来,露出一张五官分明的刚毅小脸,“快进来坐啊!” “不坐了。”锐利的凤眸瞟了一眼碟中的黄泥,撇撇嘴。 凤轻彤吩咐小弟看紧太子府和七皇子府的动向,小弟凤玖一力答应下来。 “对了三姐,我这两天分析送来的情报,猜到了一个惊天秘密。”小弟凤玖神神秘秘地道:“我们那位皇伯父,身子骨不大好了。” “哦?”凤轻彤轻轻挑眉,望着眼前的小少年:“何以见得?” “最近京城寻访神医白苏的人多了数倍不止。三日前,还有几个道士入京。据说被召入宫中后奉为上宾,足足留了三日!今日方才出宫。” 一个寻丹问药的帝王,可不是身子骨不大好了? 凤轻彤明眸划过些许欣慰,小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细致聪明。 漂亮的丹凤眼斜睨小弟凤玖,“看不出,咱们铁血寡恩的皇伯父,到了生死大事上还挺看不开的。” 妄想通过寻丹问药获得长生不老么? 神医白苏说过,生老病死乃是天地规律,无人能够幸免。饶是帝王也不可能真的“万岁”。 小弟凤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机灵的眉眼都是讨好之意:“对了姐,我最近身子骨好多了,马步也能扎上几炷香的功夫。可以让我和金铭一道学些拳脚功夫了吗?” 单靠金铭那小子的身子骨,穆王府的武力值还真不够看的。 “等你能蹲够一个时辰再说。” 凤轻彤挥挥手,再度拒绝了弟弟的“无理”请求,便出了院子去探望金铭。 小弟凤玖讪讪地抓了抓头发,“感情三姐没打算让我跟着一起去啊……” 找小伙伴都不让跟着了,他想习武怎么就那么难?! 凤轻彤走出院子没多久,便看到站在墙根下徘徊不定的傲娇小子。 身子康健不少的金铭个头也窜起来了,正一脸纠结地扒着墙根呢。 金铭难受啊。他纠结得快要发疯了。 主动进去询问郡主姐姐的下落,显得太过迫不及待;不进去的话,还不知道那古灵精怪的郡主姐姐啥时候会主动告知他姐的行踪。 没有老姐耳提命面地叨叨,金铭的狗生着实寂寞。 “金铭。”凤轻彤双手抱臂,漂亮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墙根纠结崩溃的少年。 金铭浑身一僵,停止了抠墙根的动作。 凤轻彤走近,淡淡问道:“干什么呢?” “看蚂蚁搬家。”金铭说完,恨不能给自己一个耳光。 金铭你脑子里是香草吗?怎么能这么蠢! “哦,那你继续看,我去你院子里坐坐。”少女恍然点头,干脆走了。 “哎!等一下!”金铭一骨碌爬起来,拍拍手上的土,像个小尾巴似得跟上凤轻彤。 “噗,”偷摸跟到院门的小弟凤玖轻嗤一声乐了,金铭的糗样被抓包,还不服输地回头恶狠狠瞪了凤玖一眼,似乎在说“不准笑”。 就这么一瞪眼的功夫,金铭已经跟凤轻彤拉开了一段距离,他再顾不得好友,快步跟上凤轻彤的脚步。 第170章 砸浴桶 二人前后脚进了院子,凤轻彤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道:“你姐姐还留在苏杭。我留了两名护卫保证她的安全。” 金铭性急嘴毒,还没来得及思索,便开口怼道:“郡主好大的威风,让我姐冒着生命危险鞍前马后,你倒是躲回了京城。” “你姐鞍前马后,还不是为了多挣点银子给你调理身子?”凤轻彤一言噎住了金铭的嘴。 小兔崽子,不知道跟她弟学学思考一下再说话么。 “你姐有宏图之志,若总是困在京城,才不得寸进。”凤轻彤意味不明地道:“等你能独当一面,你姐自然无需冒生命危险。” 蛇打七寸,人亦是如此,凤轻彤这番话,已经明确地提点了小金铭。 小小少年站在台阶上发怔,他嘴巴毒可不代表没脑子。 “你留下护卫不就是因为我姐有危险……” “危险一直存在。” 狗皇帝一日不死、穆王府危机一日难以接触。 “我不会你姐有事。” 金铭一脸怀疑,手却下意识地攥紧了。 “我不信。”越想越气,金铭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化险为夷,是我每天都在做的事。”凤轻彤不屑说谎。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凤轻彤起身往院外走。 “我姐啥时候回来?” 金铭不死心,追问道。 “总会回来的。”凤轻彤随性地挥挥手,走了。 金蝉在经商一途天纵奇才,身为她的弟弟,金铭不能总像是没断奶的孩子。 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凤轻彤轻叹一声:“人哪,总得学会独当一面。” 这是她死了一遭才懂得的道理。 锦衣卫都指挥使府邸。 “属下幸不辱命。”乔林返回京城,第一时间前往卫所复命,谁知道大人居然回府了。 正厅之上,已经换下飞鱼服的冷冽男人已然换上了崭新的黑色夜行衣,分明是准备出门的模样。 “说。”祁曜手中的绣春刀转了一圈,落在桌上。 乔林的头皮一麻,直觉要遭。 “属下未能成功潜伏,却极得郡主信任,并将一些有利讯息辗转送入郡主之手。想必郡主对大人已有颇多改观,心生好感了……” 周围的冷气骤然一消,乔林壮着胆子抬眼一瞧,主座上的男子连不耐烦的表情都没了,薄唇微勾,露出昙花一现的微笑,便再度恢复冷冽。 “多此一举。”祁曜冷哼一声。 心花怒放这种事,能让属下知道么? “是属下擅自做主。”乔林纳闷,帮也不行、不帮也不行,大人这般傲娇的么? “退下。”歇着吧。”眼看天色全黑下来,祁曜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念头,想尽快见到安平郡主。 祁曜走了两步,脚下一顿,微微偏头冷声道:“休沐三日再来。” “……是。” 这是,无功无过的意思? 乔林心头一喜,看来是押对宝了。 打发了碍事的属下,祁曜再不停留,从府邸的房顶夺身而去,伴着幽暗的月色,消失在房梁上。 府中的锦衣卫见怪不怪,自家大人夜探京城如喝水吃饭一般稀松平常。 去而复返的乔林再求见,正厅里已经没了人。 “额,属下忘记说,郡主说感谢大人……”乔林抓了抓头发,大人不会亲自去要感谢了吧? 穆王府。 数日疲惫赶路,又殚精竭虑算计太子和七皇子,如今总算解除了金蝉性命之危,凤轻彤疲累不已。 玲珑早早为自家小姐准备了热水,让小姐舒舒服服地泡个香浴,缓解数日辛劳。 两个小丫鬟将花瓣洒在木盆中,彻底遮住了凤轻彤,自家小姐舒服地倚靠着桶壁,满足地喟叹一声。 “小姐泡着,奴婢一会儿再来。”玲珑识趣地拽着宝萝守在门外,让凤轻彤好好歇息。 锐利无双的凤眸轻轻闭着,白皙的指尖泡得微红,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木桶。 太子那厮一毛不拔,十万两黄金是不会轻松放过的。很快,京城的气氛就会紧张起来,一直持续到赵康回京。 为了压制太子的火气,赵康免不了要从中周旋一番。 但风平浪静只是暂时的。 一旦七皇子凤珹跟户部尚书一家结亲,七皇子意欲夺储的真面目就藏不住了。 “接下来,太子就该去找大皇子算账了吧?”谁让七皇子总是伪装成大皇子那一派的马前卒呢? 凤轻彤可以坐等事态平息,跟明姝姑娘联手。 只是去苏杭打探到的东西委实太少,凤轻彤不确定能否说服明姝姑娘。 突然,凌厉的凤眸一紧,凤轻彤一眨不眨地盯着窗户。 有人来了。 “吱”地一声窗棂响动,门外的宝萝和玲珑都没出声。 凤轻彤抿了抿唇,是祁曜。 “祁大人好雅兴。” 这登徒子,想来偷窥本郡主洗澡?! 祁曜脚步一顿,凤轻彤在洗澡? 薄薄的白纱后,依稀可辩少女的身形,那长如瀑的黑发盘在发顶,露出隐隐绰绰的白皙脖颈,木桶的高度足以让祁曜什么都看不见。 喉咙突然干痒难耐,祁曜僵在原地,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凤轻彤歪歪头,想到第一次跟祁曜相见时,将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扑在马车里,他也是如现在这般,分明无措惊诧,还要装成镇定自若的冷冽模样。 凤轻彤坏心眼骤起,突然从浴桶里起身。 “哗啦啦。” 对面的男子几乎在同一时刻转过身去。 果然。 凤轻彤眨眨狡黠的丹凤眼,故意慢吞吞地披好衣裳,如同猫儿一般走到祁曜身侧:“祁大人,做甚?” 祁曜屏住呼吸,从耳根到脖颈早就红透了。 他鼓足所有的勇气,眼尾余光一扫,发现素裳少女早就一身劲装穿戴得整整齐齐了,哪里有一丝春光? 一股被戏耍的恼怒涌上心头,祁曜骤然伸手想抱凤轻彤。 凤轻彤一讶之后本能还手,直击祁曜腹部。 “嗯哼。” 猝不及防之下,祁曜吃痛,二人直直地摔向浴桶! 眼看着就要把怀里的人摔出去,祁曜手上一紧一收,二人上下位置调换,他垫在凤轻彤身下,将怀中女子护得严严实实。 “砰!” 浴桶被砸了个粉碎,水浇了凤轻彤和祁曜一脸一身,两个人都是一呆。 浴房里水汽氤氲,带着一股花瓣的馨香。 祁曜五官锐利英俊、威严紧抿的嘴唇旁边,沾着一片花瓣。 “噗,哈哈哈……” 凤轻彤没绷住,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往日防备冷冽的凤眸顷刻间化作天边的星辰,美而不自知。 祁曜心神一散,僵硬的身子一松,薄唇微扬。 她笑起来真好看。 第171章 疯查 凤轻彤翻身坐起,看了看湿哒哒的衣裳,无奈地道:“这澡算是白泡了。” 凤眸微挑,“不过,多谢祁大人方才舍身回护。” 那略显戏谑的口吻,分明是在嘲笑身为武林高手的祁曜居然那么手忙脚乱。 男子眼底的笑容散去,仿佛刚才暧昧的气息浑然不存在似得,他绷着脸从地上翻起来,原本想说的话忘了个干净,扭头就往门外走。 “苏杭借情报的事,多谢祁大人帮忙。”凤轻彤扬声道谢。 祁曜连头都没回,脚下更快,一股愠怒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又说谢。 谢什么谢?他都已经收过贿赂了。 男子飞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用小石子给宝萝和玲珑解穴。 “怎么又生气了……”凤轻彤望着祁曜头也不回地跑了,嫌弃地脱掉淋湿的外衣。 方才还一脸宠溺的模样呢。 男人真善变。 “玲珑,再换桶水来。” 凤轻彤要重新沐浴。 房檐上,并未走远的祁曜一听凤轻彤还要沐浴,这次是真跑了。 想到方才凤轻彤突然而至的真心笑容,祁曜不自觉地低笑出声。 夜色朦胧,男子临檐踏月,本该英武非凡的,却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就摔下了房檐。 不过片刻,那黑影再度出现,再不曾脚滑,迅速消失在月色中。 “糟了。”重新沐浴更衣的凤轻彤轻轻敲了敲太阳穴。 忘记问祁曜夏家灭门惨案的事了。 深夜,一个年轻男子风尘仆仆入城,举着“太子府令牌”令守将打开城门。 那守城将士看了一眼令牌,又仔细一瞧来人,这不是永安侯府的嫡次子,赵康赵二公子么? 赵康面沉如水,嘴角深刻的法令纹带着几分锐利嗜血,写着明明白白的“丧”字,显然是诸事不顺。 太子府的幕僚、又是世家子弟的赵康,他们高攀不起。 “开门!”守城将士不敢多言,乖觉地开了城门,待赵二公子绝尘而去,便重新关上城门。 赵康并未回永安侯府,而是直接去了太子府。 太子丢了十万两黄金、又没告成御状,天天见老七春风得意,急得红了眼,夜深了一点睡意都没有,躺在床上烙饼。 听到赵康回来,太子忙不迭披上中衣,命人进来回话。 “属下参见殿下!”赵康通红着眼:“属下该死!” “先莫要说什么该不该死,那金掌柜可除了?” 太子一想到一介商贾还敢戏弄储君,便恨不能让她被凌迟处死!被赵康掐死,已经算是便宜了她。 “不,不曾……”赵康吞吐着低下了头,就见太子“蹭”地站了起来。 “没杀?你是干什么吃的!” 太子英俊无双的容颜羞恼愤怒,拂袖将桌上的茶盏砸了个粉碎! “废物!” 赵康也想杀啊! 谁让半道上七皇子突然领功了呢? 赵康当时已经暗算了两名护卫,攥住了金掌柜的咽喉,偏生七皇子的暗卫赶到,硬从他手中救下了人,生生留住金掌柜那贱人的狗命。 他当时羞恼那护卫来得太巧,哪怕晚半刻钟,金掌柜都小命休矣。 后来细思之下,赵康又暗自庆幸,得亏对方来得及时。 要是金掌柜的死了,被太子反咬一口,七皇子有十张嘴也难辨清白。 到时候可就是生生地将把柄送到了太子的手里,这么多年的经营谋算全完了。 “殿下息怒!属下乃是为殿下考虑,这金掌柜的杀不得!” 赵康忙不迭抱拳,这些日子除了赶路,他脑子里就在寻思该怎么圆谎了。 “为了本宫?本宫就要老七和金掌柜的项上人头!” 太子越说越气,狠狠地拍了一记桌面,手上太过用力,愣是将桌子一角拍出个裂纹来。 赵康额头冷汗津津,仍硬着头皮解释道:“属下去江南查探,根本没有寻到十万两黄金的蛛丝马迹,就算杀人泄愤,那金子却没了去向啊。属下听说皇上大肆褒奖七皇子殿下,若是现在弄死了金掌柜,皇上必定彻查到底。到时候私运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太子神色一凛,剑眉微蹙。 他怕的从来都不是私运的事,而是那十万两黄金被父皇知晓。 太子府府兵、私兵皆有万人,放眼京城内外,都有太子的势力。安抚人心、军饷粮钱,都是大窟窿。 若不精打细算,太子如何经营势力? “难道本宫就任由老七诓走了十万两不成?!” 那可是十万两黄金,不是大风刮来的! 赵康心下稍松,只要还能听劝,他和七皇子便能祸水东引。 “殿下稍安勿躁。此事必定同七皇子脱不开干系,但七皇子已经在盐运立功,颇得圣心,暂时动不得。可他敢如此行事,还不是借了那位的势?” 赵康说的“那位”,便是住在东北角的大皇子凤珏。 理智回炉,太子的星目划过一道寒光,也不拍桌子气愤了,将前后之事联系在一处细思,越想越觉得是赵康所言那般。 “金掌柜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再能蹦跶也得有靠山。七皇子无权无势,除了倚仗那位,属下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有那个本事挪走十万两黄金。” 赵康这一番话,算是彻底将罪名摁到了大皇子凤珏的头上。 “关了禁闭还不老实,本宫看他是皮痒。”太子冷哼一声,拂袖离去,竟是再没搭理跪在地上的赵康。 赵康松了口气,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嘴上还不忘恭敬地道:“恭送殿下。” 接下来数日,皇帝几次当朝询问七皇子凤珹要什么赏赐,七皇子都推拒了。 他一直在为向户部尚书一家提亲蓄力,自然不好这般迫不及待。 他越推脱,便越会吊着父皇的胃口,最后开口成功的几率就越大。 太子皮笑肉不笑地“夸赞”七皇子凤珹乃是大义之人。七皇子凤珹哪里敢受,忙不迭说都是太子教导有方。 二人兄友弟恭、谦和仁爱。看得皇帝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朝堂之上君臣同乐,朝堂之下百姓水深火热。 太子以巡察治安为由,着五城兵马指挥司及顺天府捕快四处搜查。 就连太子府兵都跟找茬儿似得,见天儿地走街串巷搜查,连繁闹的石子街都没之前那般红火了。 京城人心惶惶,百姓们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在找啥。 大家人人自危,不知何时厄运就降临到自己头上了。 太子的人马日日夜夜搜寻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连穆王府都被搜查过数次。 结果都是一样的。 没有。 十万两黄金,不论是江南还是京城,所有有嫌疑的地方,大皇子府、七皇子府,就连太子看不惯的穆王府,都搜得底儿朝天了。 没有就是没有。 “没有?你确定什么都没有?”太子手中的折扇从中间被捏断,折成两半。 第172章 点爆怒火 “五城兵马指挥司那群废物!” 锦衣玉袍的英俊男子沉着脸怒声道:“若还是找不到,本宫就命祁曜彻查!” 他就不信,命锦衣卫把京城翻过来,还寻不到十万两黄金! “不能寻锦衣卫!”赵康立刻出声阻断,压低声音对太子道:“殿下,皇上可还不知道这十万两的事呢。” 锦衣卫知道了,不就等于皇上知道了? 太子脸色阴晴不定,却没再说寻祁曜的话。 恰逢此时,管家启禀,后院刑房关着的那些护卫大多都熬不住没了。 仅存的几人中都死咬着“一概不知”。 “殿下,可要移步去看看?” 赵康眼珠子转了一圈儿,脑海里已经有了如何将黑锅甩到凤轻彤身上的说辞。 “嗯。” 后院刑房。 锦衣玉袍的男子手持折扇,丰神俊朗的模样如同天神下凡,跟周遭的刑具格格不入。 太子眼底划过冷冽的寒光,对着刑具上那血肉模糊的男子冷声问道:“本宫最后一次问你,”他微微躬身,那双星目冷冷地盯着闫宏。 “黄金,在哪儿。” 刑具上挂着的男子浑身血肉模糊,他嘶哑着嗓子,哀求道:“殿下,属下是真的不知!” “不知?我等去挖黄金的时候便是你们的护卫队留守!我听说这些护卫队信服你甚过信服那饭桶统领,若是你所为,必然会跟护卫串供蒙混过关!这也说明了为何他们口径一致!” 赵康刻薄的声音如同催命符一般,嘴角深刻的法令纹勾起冷漠的弧度,越编排越觉得合理。 此人,便是副统领闫宏。 太子的眼底划过一抹冷光,赵康的话他起码信了七分。 “闫宏,本宫待你不薄,你却如此行事,该当何罪?” “殿下,赵公子口口声声是属下换走了黄金。试问,若黄金真是属下换的,属下等人看顾黄金三年有余,机会多得是,为何偏等着殿下来了江南才出手挪走黄金?” 虚弱的闫宏只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便快要喘不过气了。 赵康想打断闫宏,往凤轻彤身上带节奏。 太子扭头恶狠狠地瞪了赵康一眼,愣是让赵康不敢再反驳,只能听着闫宏继续虚弱地辩解道: “数年坚守、天寒地冻都熬过来了,属下等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隶属于殿下亲兵,怎会因为区区黄金就背叛旧主?” 闫宏强自咽下涌到嘴边的血沫。 他已经没了大半条命,又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好兄弟一个个没了命。不拼死一搏、极力辩解的话,恐怕下一个没命的就是他了。 “再者说,黄金那般贵重,就算用马车拖走也得数辆,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能毫无痕迹?单凭石门有缺、山坡沙土松软就要定属下的罪,属下冤枉!说不定,说不定是有人监守自盗,让属下等来背罪!” “放屁!本公子是什么身份,你又算老几,犯得着做局污蔑于你?” “属下可,可没说是赵公子。赵公子何必急急跳出来认罪。” 赵康气急败坏,迎上太子怀疑的目光,他忙不迭单膝跪地:“殿下,此事太过蹊跷,属下实不愿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才出言试探,忠心可鉴哪!” 赵康日夜兼程赶往江南,回来后又直接前来启禀行程,数日不曾归家,确实忠心可鉴。 太子沉思片刻,他大婚在即,不宜再大动干戈。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闫宏一行玩忽职守,发配边疆。即日启程。” 闫宏心头一松:“多谢殿下!” 好歹捡回一条命了。 太子给了赵康一个眼神,二人从刑房离开。 “你怎么看?” 太子还会询问赵康的意思,可见并非真的怀疑赵康的忠心。 “金掌柜一口咬定只铸造了一批铸铁。若她撒谎,能动手脚的就只有七皇子殿下。” “他连父皇的赏都不敢接,还敢偷黄金?”太子冷嗤一声。 “那穆……” “你数日奔波,劳苦功高,且回去歇着吧。”太子安抚地拍了拍赵康的肩膀,打断了赵康后面的话。 “……为殿下分忧,不算辛苦。”赵康虽然不甘心,但没追究金掌柜的事,已经算是赚到了。 他见好就收,恭敬行礼告退。 太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头疼地敲了一记太阳穴:“本宫总觉得有什么事忽略了。” 刚才赵康是不是想说什么来着? 思及才让人回去休息,就把人叫回来太过分了些,太子心道罢了,明日再问忽略了什么。 太子忽略了凤轻彤。 穆王府。 收到闫宏要被发配边疆的消息,凤轻彤立刻喊来霍青。 “等闫宏被押送到离京城远一些的地方,你们动手将人救下。最好先安顿他在边塞过活,暂时都不要回京城。” 凤轻彤不忍这种忠义之士这般死在去边疆的路上。 “属下省得。”霍青一脸激动。 闫副统领也是被他们祸害才落得发配边疆的下场。现在能够补偿一二,他们良心也没那么痛了。 少女眼底也划过一丝不忍,“是啊,好歹把命保下。那些护卫的妻儿家眷,都安顿了吗?” “郡主放心,早就安顿好了,务必保证她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嗯。” 终于要收网了。 素裳少女挥手,霍青告辞。 她独自站在桌边,写下四个字:夏家惨案。 次日一早,圣上为七皇子凤珹同户部尚书之女周诗雅指婚,并择良辰吉时、于太子大婚之后月余完婚。 满朝文武万万没想到,七皇子凤珹此前一个“赏”字都不提,这一受赏,就赏了一门尚书亲家!还是管理凤朝财权的户部尚书! 礼部尚书罗正一想到后半年要准备两个皇子的大婚,恐怕会忙得脚不沾地,一个头两个大。 储君大婚必得庄重以待,已然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七皇子虽然不受宠,但苏杭盐运的差事办得好,在圣上面前得了脸,也不能怠慢。 愁死了。 只希望户部尚书看在是自家闺女嫁人的份儿上,多给礼部拨些银子。 大家再吃惊,也没太子吃惊。哦不,应该说是震怒。 十万两黄金没个影儿;金蝉杀不得;老七动不了;现在连户部尚书都要跟老七成外家了?! 太子多日不顺,七皇子不仅捡了盐运整饬的贤名,还要捡曾要指给自己的户部尚书一家当亲家,连日来的怒火从脚跟灼烧到头顶,彻底淹没了太子的理智! 当储君以来,他还没这般憋屈过! “来人,去大皇子府!” 下朝后,太子气势汹汹、脚底生风窜上了马车,怒吼着下令,毫无储君风度。 妈的,他整不了老七,还动不了老大那个始作俑者不成!? 一群王八蛋! 第173章 翻旧账 太子怒气冲冲地进了大皇子府,跟宣旨解了大皇子禁足的宣旨太监在门口堪堪撞上。 “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锐利的剑目瞟了一眼那太监手中的圣旨,便怒火窜到了天灵盖,拂袖而去。 宣旨太监吓得心头打突,腿一软差点儿跪下! 不愧是储君,这气势,一般人当真比不了! 大皇子凤珏解了禁足,天地又能任他逍遥了。他嘴角得意自恋的笑容还没收敛,便被冲进来的太子攥住了衣服领子,一个大耳光子就抽了过去! “你大胆!”太子通红着眼睛,恨不能就此抽死老大这个混球! “你放肆!太子,我好歹也是你大皇兄,你想干什么?打杀我不成?!” 大皇子凤珏猝不及防被打了最在意的面容,哪里会忍,抬手挥拳就打歪了太子的发冠,他又羞又恼,通红着脸颊脖颈怒骂道:“犯什么诨?撒手!” 太子就算是太子,论排行也是老二。敢揪着大皇兄的领口撒泼,信不信他立刻进宫告御状?! “王八蛋,你胆敢偷盗本宫的黄金,你怎么不直接登基呢!” 太子气得口无遮拦,大皇子凤珏亦是出口成脏:“放屁!你是被老七气糊涂了吧,什么黄金?!” 啧啧,太子这脸黑青黑青的,半条命都气没了吧? 大皇子凤珏一看太子的脸色,便知道老七在江南差事办得不错。 兄弟二人互不相让,又在动手上都没占着太大的便宜,二人你揪我衣服领子、我拽你发冠头子,谁怕谁? “殿,殿下!太子,太子殿下来了!” 姗姗来迟的管家进了正殿就是一愣,兄弟二人互相攥住了彼此的“要害”,跟市井小民一般,毫无贵族风度。 “你们都是死人吗?赶紧把两位殿下拉开!”管家忙不迭发挥作用,勒令两方的侍卫把二人拽开。 深知失了风度身份的两位皇子死要面子,趁着管家带人阻拦的“台阶”,默默地撒了手。 大皇子凤珏揉着脸颊,精致的五官笑得灿烂:“太子殿下整饬盐务风光回京,怎得脸色却这般难看?”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笑得好不畅快。 私运掌控于太子之手,皇宫内外都知晓太子这次是去江南是擦屁股去了。 虽然顶着办差的名头,可惜人财两空。 反观老七呢,得了佳人、靠了尚书,还有父皇一句“爱民如子”的美赞。 “爱民如子”可不是随便夸人的,往常也只有“储君”才能得如此殊荣。 “你少跟本宫整这套虚的!”太子扶正发冠,瞟了一眼其他人,示意大皇子屏退左右。 结果大皇子的人,包括管家在内,都跟瞎了一样,压根没人回应太子的眼神。 大皇子凤珏心下冷嗤,这是他的府邸,还能被太子给控制了不成? “还不屏退左右?本宫有要事问你!”太子没好气地出声,算是卖老大一个面子。 大皇子略显得意地使了个眼色,所有人系数退出去。 “哼,你劫走本宫十万两黄金的账,本宫还没跟你算,你还敢提盐务?老七跟户部尚书家结了亲你得意什么,是不是缺心眼?怎得这般好的亲事没落到你头上来!” 太子这番话说得又快又狠,字字句句戳在大皇子凤珏的缺心眼,哦不,软肋上。 “不是,你等一下!” 讥讽的话大皇子凤珏直接过滤掉了,大皇子凤珏追问了一句:“刚才就嚷嚷黄金,什么黄金?哪来的十万两黄金?!” 七皇子凤珹那天来府里只说坑了太子,他还以为是私运被端了的事儿,没说有啥黄金啊! 太子见老大那缺心眼儿的样子不似作伪,狐疑地道:“你当真不知?” “为兄冤枉!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藏得下十万两黄金么?” 大皇子凤珏心里把老七的祖宗都问候了个遍,完全忘记了他们兄弟是一个祖宗。 十万两黄金啊!若是能坑到自个儿手里,得多解气! “老七说是你干的。”太子秉承着“你们不痛快我就痛快”的原则,张嘴就造谣。 夺嫡兄弟的组合,手拆一个是一个。 “你才缺心眼!”大皇子凤珏总算找回了话柄,冷哼一声:“我在府中被圈禁,天天往来那么多护卫,做啥不会被察觉?” 撒个尿都有人跟着,还运金子呢?他咋这么能! “这就奇了。” 老五没沾手、老七的好处都在明面上,老大是个四六不知的。 那金子会去哪儿,又能去哪儿? 突然,太子的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忽略的一个人! “凤,轻,彤!” 丰神俊朗的容颜逐渐变得狰狞,太子咬着牙根后槽,冷声道:“定然是她!” 怪不得凤轻彤好巧不巧出现在江南,怪不得白苏适时出现在花船上分散了他的心神。 怪不得老七跟金掌柜的联手太子一直没在意,直到金子被彻底偷天换日才知道黄金早已成铸铁! 原来赵康说得对,一切都是凤轻彤那个贱人做的! “太子此言何意?”大皇子凤珏彻底懵了。 咋又跟穆王府扯上关系了? “这个贱人,哪哪儿都有她!” 所有不对劲的地方都能解释得通了,太子眼底划过一抹狠毒,看着大皇子凤珏沉声道: “你可知上次萧国使臣之事,乃是凤轻彤献计让本宫给你下套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现在,太子就要牢笼老大这个缺心眼为他的十万两黄金报仇! “是凤轻彤?”大皇子凤珏一怔,印象里,那死丫头就是个闯祸精。她还有这脑子破了自己的计策? 大皇子也不是蠢人,联系太子前后所言,必然是凤轻彤联合老七昧下了太子的私产,太子现在翻出萧国使臣的事儿,不过是为了拿自己当刀子使。 “太子这话倒是有趣。她帮了太子设计我,太子得的美名和好处那可都是实实在在的。可我呢?落得获罪被圈禁的下场。现在来反咬三堂妹,不厚道吧?” 大皇子凤珏揉了揉脸颊,太子这一巴掌的仇,他可记着呢。 “得好处个屁!你可知她转头就以此事邀功,从本宫那要走了天山雪莲,还离间了本宫和神医白苏的知己之情!” 大皇子凤珏的脸色变得颇为精彩,一副想笑却不敢笑的模样。 感情坑了他一遭,太子被坑走了天山雪莲啊。 想也知晓,凤轻彤捏准了太子要颜面,当众架着太子赐赏,太子无奈之下,只好将天山雪莲送了。 大皇子凤珏以为自己丢了颜面、被困府邸已经够惨了。 想不到真正惨的,是面前的太子殿下。 第174章 私下结盟 “凤,轻,彤。”大皇子凤珏摸了摸被太子白打了一耳光的脸颊,心头恨恨。 大皇子府跟穆王府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死丫头竟如此算计他! 可恨大皇子凤珏数日来借酒消愁,以为自己计策落空败北于太子,失落了许久。 闹了半天,是落入了凤轻彤的套中套! 二人浑然忘记了往日是如何埋汰穆王府的颜面、根本没将穆王府当成皇家血脉的势利眼做派,只记得凤轻彤从二人手中谋得了他们想要的东西而心生怨怼。 “紧接着,那死丫头便跟老七联合,在苏杭将本宫的私产换成了铸铁!”太子殿下一边说,一边铁青着脸挑拨道: “这金子就算便宜了你,本宫也没这般难受,可却偏偏便宜了名不见经传、资质平平的老七。他一向可都是帮着你的。” 最后一句话,太子说得意味深长。 大皇子凤珏一想到老七自始至终都在诓骗他,拿他和母妃当刀子使。整饬盐务的美名、户部尚书的亲家,都落到了老七的头上,大皇子凤珏就恨得后槽牙直痒痒。 十万两黄金哪!够他包下整个千金坊了! “太子,事已至此,你我若再争锋下去,必定让老七那厮捡了便宜!倒不如咱俩联手,先除了穆王府那贱人,再斩断老七的生机……” 大皇子凤珏眼底划过一抹阴寒的冷光。 素日不对付的两兄弟系数发现,他们被七皇子凤珹和穆王府的凤轻彤耍得团团转。 “大皇兄所言甚是,凤轻彤接二连三坏了本宫大事,又挑拨你我二人的情义,必要除了才好。你说怎么做,本宫定然全力配合!” 这会儿太子倒是不叫大皇子凤珏“王八蛋”了,左一口“大皇兄”、右一口“兄弟情义”的,虚伪得很。 凤轻彤这个贱人不除,难消太子心头之恨! 此刻,皇家这两兄弟早就忘了,他们口中喊打喊杀的凤轻彤,是嫡亲的三堂妹。 “既如此,此事便交给为兄,太子殿下只要配合便好。”大皇子势要以斩杀凤轻彤,来找补回在太子身上丢掉了的颜面。 最好在收拾掉蹦跶的凤轻彤时顺便给太子致命一击,也来个计中计! 大皇子凤珏心生毒计,面上微笑和善地道:“今日你我兄弟二人冰释前嫌,那凤轻彤意欲挑拨皇家兄弟阋墙,实是天理难容!这一次,为兄就算替天行道了!” “不错。但本宫也得提醒皇兄,那凤轻彤诡计多端,数次算计你我,此次诛杀计划断然不能掉以轻心,否则祸及己身可就得不偿失了!” 大皇子凤珏自告奋勇,本就是太子煽风点火的结果。大皇子当马前卒,太子渔翁得利还不脏手,岂不妙哉? 本想着让穆王府自生自灭。可那贱人跳脱得太过厉害。 天山雪莲、神医白苏,还有那十万两黄金的私产,系数给老七做了嫁衣。太子如何能忍? 嗜血的眸子划过一道锋芒。 既如此,就让本宫看看,你凤轻彤有几条命跟本宫斗! 心怀鬼胎的兄弟二人把酒言欢,为了对付凤轻彤暂时放下对准彼此的尖刀,意欲谋划穆王府。 大皇子府内粉饰太平、谋划凤轻彤的小命。 而正主本人过于潇洒,走街串巷,恨不能让所有百姓都看着,一身素裳的安平郡主才回京没多久,就大喇喇地带着丫鬟前往千金坊逛去了。 路上,不少人都瞧见了这位胆大包天的郡主身后跟着一胖一瘦两个丫鬟,不畏惧任何人打量的眼光,挺胸抬头自豪地进了千金坊。 不知道得还当这主仆三人进了什么神圣之处呢。 “郡主不容易啊,做个脂粉生意还得亲自前去送货。” “别看同是皇亲贵胄,混得不行一样得看人脸色吃饭。” “你说,郡主和那千金坊的明姝,不会最后都许给永庆侯府的许二公子吧? “风尘女子哪有得选……” 百姓议论纷纷,不知是更同情“出身贵族却没个贵族命”的安平郡主多一点,还是更同情“像大家闺秀却没投个好胎”的明姝姑娘多一点。 老鸨再度见到凤轻彤,神色讪讪:“今儿又是哪阵风将郡主您给吹来了。” 刚回京就开始搅和千金坊,老鸨心道自己的命可太苦了。 “不管是什么风,只要别是老板娘您告状的风就行。” 玲珑笑眯眯地往老鸨的领口塞了一张银票:“我们就是给明姝姑娘送点口脂,您行个方便?” 一听又是来送口脂的,老鸨的双眼一亮。 只要明姝买了“来盒脂粉”的物件,都都少不了孝敬老鸨的那一份儿,她自然开心。 收了银子,老鸨立刻换上一张活泛热情的嘴脸,命也不苦了、嘴也灌蜜了:“哎呦,玲珑姑娘这话说的,上次的事情都是误会!” 说着,她便将凤轻彤一行引到了楼上。 明姝姑娘早就备好了茶点,直觉告诉她,凤三郡主也该来了。 “这些日子明姝姑娘过得可好?” 凤轻彤浑然没有来做客的自觉,不等明姝相邀,她便自然地坐到茶几边上,端起了明姝刚刚沏好的热茶,一饮而尽。 “有郡主照拂,明姝极好。” 明姝姑娘口气多了三分疏离,同上次清婉动人截然不同。 “你买了这么多,又要送人是么?”凤轻彤话锋一转,仿佛压根没察觉到明姝的不对头,漂亮的丹凤眼落在手边的锦袋上。 上次她们话说到一半,就被自作多情的许卿阳给打断了。 “总是要送人的,留不住。”蒙着面纱的明姝神色仍旧恭敬,淡淡点点头。 凤轻彤轻叹一声,自顾自地给自己沏茶。 “送出去的东西就豁出去了,再想要回来可难。” 明姝神色一晃,打量凤轻彤的神色越发添了几分试探。 凤轻彤以送脂粉喻明姝豁出性命的决心,告诫明姝跟大皇子玉石俱焚并非明智之举。 “既然送出去了,还要收回来作甚呢?”明姝抿了抿唇,漂亮的桃花眼坚定无比。 “郡主同我们千金坊的姑娘身份上有云泥之别,但她们也都曾是好人家的姑娘,被家人如珠如宝地疼爱。” 屋内的气氛蓦然少了几分凉薄,多了几分悲悸。 看来,明姝姑娘心意已决。 “孤胆之勇,逞之无用。” 凤轻彤将茶杯轻轻放下,锐利的丹凤眼微眯:“有生路为何不搏?” 都是送死,凭啥白死? 第175章 向死而生 “生路?民女从不需要任何生路。” 明姝的目光绽放出夺目的光彩,仿佛这番话不是说给凤轻彤听的,而是说给那些即将沉冤昭雪的冤魂所言。 她明姝也不需要退路。 凤轻彤非但不气,反而精明的凤眸里满是欣赏之色。 明姝姑娘不愧前世忠烈之名。 若方才明姝有半分迟疑,凤轻彤就得重新考虑二人合作之事了。 无惧死亡之人,才是最能放心合作。 “既然明姝姑娘死志已决,我们就来讨论讨论‘死’之后的安排。” 凤轻彤冲玲珑和宝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守住门,免得许卿阳再像上次那样闯进来。 素裳少女为明姝斟茶,低声道:“我们联手如何?” 明姝呆住,安平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联什么手?” 蒙着脸颊的女子嘴角讥讽一笑,“郡主甚至不知,民女要对付的人究竟是谁!” 大皇子凤珏,太子,皇帝。 所有皇族之人,都是明姝的仇人! 一介女子弱小之躯不能得见皇上,能拉一个垫背的,也不枉费明姝独自苟活数载! “夏家灭门之案。” 凤轻彤轻轻敲了敲茶杯:“就冲明姝姑娘这杯热茶,我定能为你留出一条生路。” 明姝浑身一颤。 安平郡主竟然知晓?! “多少年了,民女都没再听过‘夏家’之名……” “夏家灭门多年,背负骂名数年。已经没有活人能自辩清白。想不到夏家遗孤就在眼前,我心甚慰。” 明人不说暗话,饶是凤轻彤没有在江南查到事情的全部始末,也能猜得出,当年夏家被灭门后就获罪的背后,是替人背了黑锅。 而始作俑者,很有可能就是大皇子凤珏! 明姝神色复杂地望着凤轻彤。 起初她并不信任凤三郡主,以为凤轻彤还是那个会为了许二公子拈酸吃醋的跋扈郡主。 可安平郡主先出言警告,后派人回护,接连几次为明姝解围,才让明姝免于落入大皇子的圈套中。 明姝欠凤轻彤一条命。 “郡主同是皇家人,民女贱命一条,不值当郡主再三相助。” 这是最后一个疑问。 穆王府郡主、皇家嫡亲血脉,凭什么帮明姝对付自己人? 仿佛听到了今生最大的笑话,凤轻彤那双锐利的丹凤眼如同染上了鲜艳的血渍,她冷声道:“你信么,我宁肯不姓凤。” 皇家无血亲,只有无尽的利益厮杀。 先父王同皇帝乃是亲手足又如何?前世还不是被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 对面,素裳少女将嗜血阴冷的眼神藏得极深,一闪即逝。 可明姝一眼就捕捉到了。 因为这个眼神太熟悉了。 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日子,明姝对着镜子看到的自己,露出的便是这样的眼神。 那分明就是背负血海深仇的人才会流露的眼神。 原来,她们的目标竟是一致的。 “民女已经顺利推进计划,郡主无需操心。”明姝还是不敢赌。 万一她被出卖…… 这么多年的蛰伏,可就功亏一篑了。 “你想不想调查清楚?”凤轻彤并未被明姝的婉拒劝退,反而突然转移了话题,把明姝说得一怔。 “啊?” “夏家灭门一案疑点颇多,就算拉一个大皇子凤珏下水能解心头之恨,你难道不希望泼在夏家头上的污名被洗刷,当年的冤案得以昭雪吗?” “自然是想的,可千难万难,谈何容易?”明姝被凤轻彤说得心潮一热,可脑子却没发热。 她的身份,根本做不到。 “容易的容易的。”凤轻彤突然凑过去,朱唇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明姝瞪圆了眸子,难得露出一脸吃惊的样子。 “真,真的?” 凤轻彤点点头:“前提是,用我的计划,‘向死而生’。” 死都不怕,难道还怕活下来探寻真相吗? 安平郡主也……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郡主套路太深了。”明姝哭笑不得地道。 说了半天,还是为了让她不要擅自行动。 “因为你的计策注定失败。” 锐利的凤眸难得沉敛,说出了一句再真不过的真话。 若明姝的计策成功了,前世被抬出来的,就该是大皇子凤珏的尸体了。 许是凤轻彤的表情太过严肃,明姝心下了然,她必然知道很多自己不清楚的情报,才敢上门摊牌。 过了半晌,明姝轻声说出自己的条件,凤轻彤犹豫都不带犹豫的,干脆点头。 出师大捷的安平郡主心情大好地从千金坊出来,临到门口,眯着漂亮的凤眸塞给小二一笔赏银,激动得老鸨望着凤轻彤的目光灼灼发亮,就像是送走了财神爷一般。 玲珑和宝萝一边跟在小姐身后,一边讨论那老鸨是不是故意穿领口大的衣裳,为的就是能多塞些银票? “……”凤轻彤听得嘴角一抽,险些跟突然冒出来的许卿阳撞个满怀。 “你有病啊?!” 凤轻彤反应很快,立刻后退了一步,跟一脸幽怨的许卿阳拉开距离。 “安平郡主归京后,一直不曾得空见下官,下官只好寻法子主动拜会。” 许卿阳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一嘴酸话,听得凤轻彤牙都要倒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凤轻彤无所谓地拂袖,率先走出巷子。 许卿阳温润如玉的容颜带着几分无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全京城的人都听说安平郡主来逛千金坊了,他这要打听不着,也太没用了些。 “是打听来的……” “小姐,许二公子说得太客气了。奴婢方才都听着了,有百姓说您是专程去打明姝姑娘的。许二公子的红颜知己,您见一个揍一个。” 胖嘟嘟的玲珑压根没给许卿阳继续说话的机会,挤到自家小姐跟前戳是非。 “还不是许二公子的红颜知己太多了。”宝萝没好气地补刀。 都知道小姐不待见他了,不来退婚,也不同旁的女子保持距离。 渣男。 “……我没那么多红颜知己。”许卿阳说完就后悔了。 这种事情,越解释越“此地无银三百两”。 “哦?那我得坐实谣言,先去打吴大学士家的吴小姐一顿吧?” 漂亮的丹凤眼危险地眯起,凤轻彤偏头,总算给了许卿阳一个正脸。 “听说你们前两日出去郊游踏青、相谈甚欢,不知道什么时候谈婚论嫁?” 凤轻彤说这番话的表情太无所谓了,许卿阳品出一种跑她面前刷存在感纯属“自取其辱”的滋味来。 第176章 看你表演 “这,这……” 许卿阳被凤轻彤主仆一番戳底儿,半晌没想出个应对的话来,讪讪地露出招牌的温柔一笑: “你又调皮吓我。” “……” 你可以试试,看本郡主能不能吓死你。 跟渣男互怼太浪费生命,凤轻彤无所谓地转身走了,玲珑还嫌不够,凑过去小声道:“许二公子,小姐从来不吓唬人。” “都是直接动手的。”宝萝伸出秀气的小拳头,吓得许卿阳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凤轻彤也许是吓唬人的,这天生神力的宝萝可浑身都是力气。 他堂堂从四品员外郎,身份贵重,可吃不住宝萝一拳。 主仆三人渐行渐远,许卿阳自知理亏并未跟随,待她们身形渐远,许卿阳低声道:“告知吴大小姐,最近这些日子尽量少出门。” 免得凤轻彤那丫头争风吃醋,真的动起手来,怪麻烦的。 许卿阳的自作多情凤轻彤并不知晓,兀自往一品茶楼里走,主仆三人溜达着走进石子街。 凤轻彤的脚步并不轻快,相反,那双秀气坚毅的眉宇间打成了个结。仿佛一旦松开,明姝姑娘那张蒙纱的容颜就会如前世那般,泣血身亡。 “最近盯紧千金坊,一旦明姝出门,就即刻禀告我。” 末了,凤轻彤补充一句:“尤其是去大皇子府。” “是。” 宝萝走到街巷角落,跟一个小乞儿低头说了两句,那小乞儿乖巧点头,往城郊破庙的方向跑去。 那里有足够多的乞儿,等着穆王府送任务以赚取基本的生活吃喝。起码为穆王府盯梢传消息,不会饿死冻死。 街边最不起眼乞儿,是京城里最适合打探消息的人。 自打太子不再着人四处搜寻,石子街重新恢复了热闹,街里充斥着走街串巷的脚商和吆五喝六的叫卖声。 “小姐,你看。”经过一品茶楼的时候,玲珑眼尖地瞟见了窗边喝茶的那对客人。 漂亮的丹凤眼微抬,就见七皇子凤珹平平无奇的容颜沉敛自持,一旁的户部尚书周大人也是面沉如水。 嗯,看来她赶得正巧。 “周家小姐来了么?” “已经到了。”玲珑乖巧应道。 “走吧。”凤眸收敛视线,转身进茶楼。 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着。 户部尚书周大人和七皇子殿下的会面气氛十分生疏。 被圣上下旨赐婚,非但没让户部尚书周大人觉得光宗耀祖,反而有一种被戏耍的不爽。 户部尚书大人此刻板着脸,恭敬行礼躬身道:“见过七皇子殿下。” “周大人多礼了。未来成一家人,凤珹还要多仰仗周大人提携。” “哼,不敢当!”不提还好,越提周大人就越生气。 仍是那日的包厢,仍是那日的二人。 可是瞧瞧看,七皇子都干了些啥? 十万两黄金没兑现,成亲倒是变成了被赐婚。 搁哪个老丈人心里能痛快?! “七皇子言而无信,还敢当众求娶下官之女,当真好魄力!” 早就料到这一出的七皇子凤珹也不惊慌,从对面起身,端正地行一大辑重礼,沉声道:“周大人,且听凤珹一言。” 他诚恳抬头,平平无奇的五官端肃沉敛:“那十万两黄金凤珹确实到手了,但思及苏杭百姓被私运祸害多年、民不聊生,心中阵痛不已。 “故而凤珹擅自做主,将那十万两黄金私下交于金掌柜,用作拯救官运、中兴苏杭盐运盛世之用。今日若以一己之私换得周大人倾心,却得昧着良心看苍生遭祸,实在于心不忍!” 说完,凤珹再度行礼,沉声道:“若周姑娘知晓,也定会赞同凤珹今日所为!” 一番话,说得户部尚书大人一愣一愣的。 混迹官途多年,能够安安稳稳在户部尚书这个烫手山芋的位置上一坐就是数十载,周大人过人之处绝非普通人可比。 他细思之下,便立刻了然其中关键。 怪不得太子殿下回京之后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断地排查,却无人知道在排查什么。 那十万两黄金是太子殿下的私产。 如今被七皇子凤珹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周尚书抖动着胡子,竟说不出半个“不”字。 爱民如子,周大人如何指摘? “七皇子殿下心怀大义,是下官着相了。”周大人叹息一声,将七皇子扶起来。 七皇子凤珹平平无奇的五官,有了几分夺目的光芒。 “凤珹确实食言了,但求娶之心丝毫不曾动摇。为了让周大人知我诚心,我请金掌柜的将金楼的一成利银记在了周姑娘名下,作为私产为周姑娘添妆。” 说着,七皇子凤珹将一封干股书放在桌上,这一番进可攻、退可守的自白,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表演。 周大人还能说什么? 只能应下。 老人家轻捋胡须,轻叹一声:“其实七殿下今日就算不来这一遭,圣旨已下,下官又怎会不允?唉……哎,哎?” 周尚书还没说完,就被七皇子凤珹的一个拥抱给打断了。 “多谢尚书大人,多谢尚书大人!”七皇子凤珹难得露出激动模样,眼中皆是欢喜。 往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七皇子凤珹,对于能迎娶到周诗雅,心中终是有几分真心欢喜的。 户部尚书周大人这才眉开眼笑。 暴露了十七岁儿郎真性情的七皇子,也是有几分可爱嘛! 又叙话片刻,户部尚书周大人才同七皇子凤珹并行离开。 安静的茶楼二层雅座旁打开一扇门,好巧不巧就是方才户部尚书及七皇子叙话的隔壁。 屋内走出一个带着斗笠的清婉女子,她红着眼眶冲屋内的素裳少女屈膝行礼:“诗雅多谢郡主成全。” 金楼的生意不可限量,那一成利银给了周诗雅极大的体面。 “安平郡主大恩,周诗雅没齿难忘。” 屋内的少女神色不改,锐利无双的凤眸仍旧看着窗外的风景,只淡淡地摆了摆手,示意周诗雅快走。 周诗雅再度红了眼眶。她已经做了选择,无法后悔了。 今后,同穆王府是敌是友,已经无法料定了。 周诗雅匆匆离去,凤轻彤瞟了一眼那墙上的小洞,轻叹一声。 她的杰作怎得都便宜了旁人。 今日七皇子凤珹早早给周诗雅送信儿,意欲说服未来岳丈大人。 周诗雅心下不安,暗地给凤轻彤传讯,想邀她喝茶。凤轻彤一口答应下来,把人约到了一品茶楼。 当然,包厢是凤轻彤早就买通茶楼掌柜安排好的。 不然怎么偷听? 第177章 谈条件 “七皇子殿下平日里少言寡语,素来是诸位皇子殿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可方才游说户部尚书大人的时候,字字句句都说在点子上。” 玲珑见自家小姐不吃桌上的点心,一边不客气地往自己嘴里塞,一边评价道:“太会演了。” “渣男。”宝萝一言以蔽之。 “我看七皇兄对周诗雅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凤轻彤突然开口道。 起码,听到户部尚书同意了婚事,他的欢欣是真的。 明眸望着窗外,周家小姐已经被人扶着上了轿子。 要不了多久,凤轻彤就要改口唤她“七皇嫂”了。 “但愿吧……” 但愿你一世顺遂,莫要被眼前那几分情谊迷了眼。 前世凤轻彤不听周诗雅劝告,为了同许卿阳求而不得的婚事,错失救家人的最佳时机。 今生,凤轻彤还了周诗雅前世提点的情,了却相交一场的善意。 未来的路,得周诗雅自己走了。 凤轻彤伸了个懒腰,嘟哝道:“累死了,回铺子里。” 看了一出“情深义重”的戏码,大牙都快酸掉了。 “来盒脂粉”铺子,后院。 凤轻彤慵懒地躺在椅子上,自在地摇摇晃晃,一道玄色飞鱼服的身影不偏不倚地挡在她面前,遮住了阳光。 “祁大人怎得总是来我这小小的脂粉铺子晃悠?” 凤轻彤轻轻地打了个哈欠,朱唇张成一个圆弧,又重新倔强地紧抿着。 慵懒的素裳少女分明什么都没做,可祁曜的脑海里却回想起昨日纱帐之外,他望着凤轻彤窈窕的影子,只觉一股陌生的燥气凭空而出,直击大脑。 他想抱她。 祁曜这么想了,身体也非常诚实地这么做了。 猝不及防地拥抱,不过转瞬就松开了手。 等凤轻彤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坚硬的飞鱼服已然距离她两丈开外,生怕她还手揍人似得,怂得一批。 敢做不敢当? 漂亮的丹凤眼微微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 凤轻彤哪里是吃亏的主儿,抬手一挥,桌上一颗颗红枣不要钱似得洒向祁曜,各个直击人的几大穴位。 要过招?祁曜墨眸微闪,身形一动一顿,漂亮地闪开了所有红枣。 “差得远呢。”还嫌不够气人,祁曜双手抱臂,补了一句。 沉敛着暗纹波涛的绣春刀欢快地在腰间荡了荡,如同主子狡黠的小愉悦。 一只修长白皙的食指直指祁曜的鼻尖:“祁大人,你占了本郡主的便宜,得赔多少黄金?” “……” 不愧是鲁莽跋扈的安平郡主,这一反问将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问得哑口无言。 寻常女子被人占了便宜,难道不该哭着喊着要负责么? 凤轻彤眯着漂亮的眉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作茧自缚的祁大人。 摸摸小手就百两黄金,何况是抱抱本郡主的纤腰? “你想要什么。”凤轻彤的套路祁曜一眼就看穿了,这女人分明是有旁的目的。 “我要带个人去你们锦衣卫的档案库。” 查一桩陈年旧案。 “行。”祁曜没好气地道:“套路本座,你倒是越发长进了。” “承让。” “本座已经禀告圣上,你去苏杭寻访神医不得,沮丧归来。”祁曜准备离开,走了两步,仿佛突然想起似得,状若无意地提了一嘴。 “祁大人,我们这是串供。”凤轻彤一板一眼地道。 “你又没害圣上,”祁曜就不算背叛,二人就是串供了又何妨。 树林间沙沙响动,祁曜眼皮微抬,手中一颗红枣飞去,就将树上的乔木打落。 “咳咳,见过安平郡主,见过大人。”乔木讪讪现身,乖觉地躬身行礼:“皇上让大人即刻入宫呢。” 凤轻彤身形笔直,双手负立,狡黠的凤眸眨了眨。 “你是乔木?”她一眼就辨别出了,此人不是跟她一道前往苏杭的乔林。 即使二人长得一模一样。 “郡主慧眼如炬。”乔木骄傲地挺了挺胸脯,这才见过几次啊,郡主就把他跟弟弟乔林分清楚了。 肯定是因为他长得比乔林帅。 祁曜轻哼一声,提着乔木的后衣领,冷声道:“走了。” “喂喂,答应本郡主的事可别忘了。”凤轻彤生怕祁曜耍赖,又喊了一句。 “本座从不食言。” 凤轻彤轻哼一声,“占了便宜就跑,没脸没皮。” 走狗,还偷她的红枣当暗器。 穆王府。 太子即将大婚,难得宫中要办喜事,穆王府也收起了白绸素灯,府中护卫奴仆也不再着孝服,免得撞晦气。 凤轻彤不穿白色素裳了,反而套了一身玄色劲装,怎么看都还是像去奔丧。 少女白皙的容颜透着两分锐利,眼看着金铭踏上马车要出门,她便叫住了小金铭。 “坐马车一起走?”凤轻彤望着金铭,小家伙怀里揣着一个账册,应该是要去“来盒脂粉”的样子。 金蝉人在江南,最近凤轻彤便将掌柜之责交给了小金铭。 听说他昨夜为了对账,点灯熬油到子时才歇下。 “用不着,我自己能走。”金铭见她看过来,将怀里的账册藏得更深。 凤轻彤好奇之下,两下便将账册抢了过来。 “你不会看账册么?” “你才不会看!我只是看得慢而已!”金铭嘴硬反驳。 凤轻彤可不信,拽着金铭上了马车,就打开账簿,只见上面画得乱七八糟、密密麻麻。 本来就不懂账目的凤轻彤看得头晕眼花,立刻将账册合住了。 吓人。 “切,就说你看不懂!”金铭总算找回些颜面。 凤轻彤撇撇嘴,“你再坚持坚持,过段时间我重新给铺子里找个掌柜的。” “嘿,你还瞧不起人是吧?” “你更适合去调香。” 当掌柜什么的,还是退位让贤吧。 金铭攥紧了手里的账册,一张小脸不服输地道:“等着看好了,我一定会学会看账册的!” “对了,太子殿下紧急订了一批香料,说乃是太子妃心仪之物,要我们连日赶工,必得在太子大婚前一日交货,还付了五百两订金。” 金铭神色古怪地盯着郡主姐姐的侧颜。 “接了就是,看我作甚?”凤轻彤偏过头,瞪了小金铭一眼。 金铭好奇地问道:“之前太子妃要的定制款已经送去了,太子为啥还要再订一单?” 什么“乃太子妃心仪之物”,永宁侯府洛大姑娘大婚所用的香料,从口脂到脂粉,无一不是小金铭亲手制作的。 因为那套东西,根本就不是做给洛梦娴的。 若凤轻彤所料不假,这一套是给司雪衣公子准备的吧? “有钱不挣,你脑子进水了?” 玄衣少女双手抱臂,嘱咐金铭道:“调制的时候注意些,别弄得太女气,最好出尘清雅,适合男子就再好不过了。” 金铭一听更迷糊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是给太子妃的吗? 第178章 进铺挑衅 忽略小家伙满脑子问号的模样,凤轻彤靠在马车壁上打起了盹儿。 最近凤轻彤为了跟各方势力斡旋忙碌非常,仍坚持日夜颠倒练习武功,暗器“飞花捻叶”基本小成,前两日已经在祁曜的身上试验过了。 家传“相忘”的刀法已经娴熟入臻境,却没个好刀使。 主要是大姐凤淑彤拦着不让凤轻彤用刀,说什么“穆王府的三郡主成日里举着一柄大刀招摇过市不像话”。 想着想着,累极的凤轻彤就真睡着了。 金铭看着那一点一点、好几次都险些撞着窗棂的脑袋,本能伸出手想帮郡主垫额头。 嘴上万般嫌弃,实则金铭心中已经将郡主当成自己的姐姐。傲娇的少年默默给心里找补:万一磕着郡主那金贵的脑袋,他和姐姐未来可就没指望了。 谁知少年刚把手放在窗框上,警觉锐利的凤眸蓦然睁开,看到了金铭的动作。 这就尴尬了,金铭收回来也不是,不收回来又丢人,手僵在窗框子上半晌没动。 “我缺一样兵器。”凤轻彤突然开口。 “啊?” 金铭懵在当场,被凤轻彤的脑回路打败了。 岂料凤轻彤说完之后就重新合上眼,再度成了啄米的小鸡儿,继续打盹儿。 金铭可算是松了口气,讪讪地将手收回来,恨恨地打了一记手掌。 让你狗拿耗子! 抵达“来盒脂粉”,金铭的个头只比柜台高一点。 为了显示身为掌柜的“威严”,他会脚下垫个小凳子踩上,看上去便高了一头。 凤轻彤一如既往地倚靠在柜台旁,撑着脑袋打瞌睡。 “每天晚上都去做贼了吗?”金铭一边翻看着账本,一边没好气地瞟了一眼凤轻彤。 堂堂郡主,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打个瞌睡,他都生怕凤轻彤再流点口水什么的,威严丧尽。 金铭心中吐槽,眉眼一瞟,门外走进来一个中等容貌、气质清美的女子。 她扶着小丫鬟,看到趴伏在桌案上的安平郡主,双眼一亮。 少女兴冲冲地迎着凤轻彤而来,伸手就要将人推醒,半道上被一只精瘦的手臂拦住,金铭没好气地低吼道: “哪家来的小姐这般没规矩,没看着我姐睡着了?没家教!” 他本就不是什么有君子风度的人,见到自来熟的姑娘,毒舌嘴里没好话。 来人被这两句话臊得双颊通红,“我,我……” “你是什么人?我家小姐乃吴大学士家长孙女!” 小丫鬟是个不服气的地反驳道:“小小掌柜,还敢做郡主的主了不成?” “谁告诉你他是小小掌柜了?”凌厉艳丽的凤眸微抬,从手臂里露出半张美颜,凤轻彤英气的眉宇间划过一丝冷意。 “这是我义弟,暂时帮我看顾铺子的。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敢在凤轻彤面前叫嚣的丫鬟,就没有嘴巴不肿的。 从后院走进来的宝萝已经卷起袖子,随时等待小姐命令,准备掌嘴。 “清水你退下!” 少女忙不迭开口拦住丫鬟,面含怯意地笑了笑:“郡主,芯月冒昧来访,还请郡主勿怪。家中奴婢无礼,芯月定会回去教训。” 吴芯月一边说,一边瞪了一眼嘴皮子凌厉的清水。 在京城最张扬跋扈的郡主面前叫嚣,是嫌命长吗? 凤轻彤慵懒地坐直了身子,敲了敲金铭仍旧没收回的细胳膊:“你忙你的。” 小金铭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个大胆的清水丫鬟,转身去对账。 “吴大小姐光临小店,令小店蓬荜生辉。不知想要些什么好脂粉?” 来者是肥羊,岂有不宰之理? 宝萝失落地放下袖子,拾起扫帚回后院扫地去了。 唉,碰上识趣的,搞不了事情了。 “郡主,我今日不是来买脂粉的,而是有事同郡主相商。”吴芯月急急说明来意。 漂亮的丹凤眼微挑:“那你该正式送拜帖入穆王府,急急忙忙跑铺子里来,是想打搅本郡主做生意?”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吴芯月急得额头都沁出薄汗来,那略显纠结委屈的小脸,让不知道的人一看,还当是凤轻彤欺负了她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吴大姑娘。”突然,一个俊秀温煦的翩翩公子从店外进来,打断了吴芯月跟凤轻彤的对话。 男子直眉俊挺、栗色的眉眼温柔缱绻地望着柜台前对峙的两位少女,薄唇噙着笑意,怎么看怎么宠溺。 腻死人的视线让金铭心头一呕,直言这是从哪冒出来的脑残货。一脸春情,恶不恶心? “许二公子想为吴大姑娘买什么样的脂粉,奴婢可为你介绍一二。” 玲珑一见到许卿阳,就跟看到了待宰的大肥羊一样,双眼精亮。 又有银子赚了! “吴大姑娘怎得跑到这里来了。”许卿阳温和一笑,只字不提买东西的事情。 他口气温和,并无责怪之意,让贸然上门的吴芯月羞得无地之容。 她不该上门同安平郡主对峙谈判的。 “我,我……” “女儿家自然是来买脂粉的。”凤轻彤坐直了身子,接茬道:“许二公子不表示表示?” “吴大姑娘天生丽质,不喜涂抹脂粉,郡主就别介绍了。” 许卿阳一边说,一边深情款款地望着吴芯月:“吴大姑娘想要吗?” “不,不用了……” 吴芯月眉眼含春,手里不安地搅着帕子,同方才着急委屈的模样判若两人。 “许公子,我来只是为了替你将难言之隐说出来,希望郡主能成全……” 她是真心悦许二公子的。 在吴芯月心中,没人能比得上眼前这位翩翩君子。 世人皆言安平郡主对许二公子情根深种,就算为了他的前程,也该成全吴家和许家的姻缘吧? “我来说。”许卿阳低声道:“你信我吗?” 吴芯月轻轻颔首:“自然是信的。” “呕……”金铭快吐了。 “噗……”玲珑忍不住笑场了。 就连凤轻彤都轻轻敲了敲桌面,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二人:“叙衷肠请出门右转。” 滚一边儿哔哔去。 “来盒脂粉”铺里的人都看出来了,吴大小姐是来挑衅穆王府和永庆侯府这桩婚事的。 这年头,毁人姻缘都这么理直气壮了?真当穆王府是病猫呢! “不买脂粉还在这堵着,成心的吧?” 挑好了脂粉的富商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等着结银子呢,在后面等半天了:“我们来一趟可不容易呐!” 第179章 谁给你的脸? “不是买脂粉的?那干啥呢半天。” “我们可都等着呢,不买就别耗着了吧?” 许卿阳和吴芯月自顾自地堵在金铭前头,让后排诸多顾客结不了银钱。若没人开口也就罢了,有了第一个抱怨的人,其他候着人的都长了嘴,一个个皆没放过许卿阳。 玲珑见状,赶紧开口“解围”:“诸位有所不知,这位公子乃是永庆侯府的许二公子,是我三郡主的未婚夫婿。既然上门,肯定是要买脂粉的,对吧许二公子?” 玲珑朝着许卿阳眨眨眼,偷偷压低声音道: “吴大姑娘用不上,许二公子同明姝姑娘互视为知己,难道不为明姝姑娘买些口脂?” 不在这里把渣男的荷包扒层皮,玲珑枉为穆王府三郡主“贴身丫鬟”的名号。 “明姝姑娘过十日便来购买一批口脂胭脂,在下对这些物件不熟悉,还是不要擅自做主了。” 许卿阳一脸尴尬地笑了笑,望向凤轻彤,只见玄衣少女双手抱臂,凤眸半垂,压根不准备替许卿阳解围。 “我家郡主总也要用,您不表示表示?”玲珑不死心,继续问。 胖丫头面上堆笑,心中已经开始鄙夷这厮。 看看人家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当了冤大头都无怨无悔;永庆侯府嫡二公子,着实有些抠唆。 “轻彤素日不爱涂脂抹粉,买给她也是浪费。” “抠就说抠,叨叨这些没用的作甚?走开走开,不买东西就出去。”金铭一听立刻恼了,毒舌一语中的,跟赶苍蝇一般挥挥手,示意许卿阳滚蛋。 “哎呦,许二公子素日里温润如玉、颇有‘君子’之风,想不到给未婚妻买个脂粉都不愿意。” “这种男子我见得多了,嘴上说着情深义勇,就是不掏荷包。” “噗,还不如对千金坊的姐儿大方呢……” 来的几位女客看热闹不嫌事大,又趁机撒了许卿阳“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火气,将“翩翩君子”从头到脚数落了一通。 “市井之人!”许卿阳气得够呛,那张英俊清雅的脸红得滴血,最后只吐出四个字来挽尊。 他若跟这些夫人女儿家反驳,更显得过于斤斤计较;不反驳又坐实了抠唆、流连风月之名。 真是,真是气死人了! “你们不要说了!你们……你们根本就不了解许二公子!” 吴芯月急得泪珠在眼眶打转,又比不得那些官家夫人嘴皮子利索,半晌都没能替心上人反驳得了一句。 “吴小姐暂且回府,善后之事交于许某便是。” 吴芯月的话蓦然点醒了许卿阳。 现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大学士府和穆王府,可不是跟这些女人们耍嘴。 吴大小姐瞅瞅凤轻彤,又瞧瞧仍旧对着二人指指点点的女客们,神色迟疑? “你不信我?”许卿阳口吻温润,但眼底却悄然浮上一层冰冷。 “那……许公子多小心。” 吴芯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许卿阳转头对上那双波光潋滟、讥诮冷漠的丹凤眼。 “郡主,可否去后院讨杯茶水喝?” “不行。” 凤轻彤直直地看向许卿阳,那张平日里温和有礼的脸险些龟裂,实在过瘾。 “许二公子,外头就是茶楼,不如您移步去那喝茶。”玲珑适时开口。 抠唆就抠唆,还想白讨水喝?讨人嫌还差不多。 “他那么抠,才不愿意花银子喝茶。”金铭轻嗤一声,对某人的鄙夷溢于言表。 “两位,本官可曾得罪过你等。何故咄咄逼人?”许卿阳神色一敛,今日的耐心尽数耗尽,在“来盒脂粉”摆起了官架子。 凤轻彤心下冷嗤,这伪君子前世便是如此,面子功夫做得极好,若是得人夸赞,他便温润如玉、相处时平易近人,如沐春风。 若不顺遂,便会摆出一副官架子来,非要人敬他三分不可。 她定是前世瞎了眼,才会觉得前世此人翩翩温润,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本郡主的店,还由不得许大人摆官架子,请出去。” “郡主,你的仆人未免太过嚣张,如此待客,生意能好得了吗?” “你算老几,穆王府的家仆轮不到一个小小从四品官员指手画脚。”凤轻彤不爽地瞪了许卿阳一眼。 比品阶? 穆王府乃皇亲国戚,安平郡主乃圣上亲赐。跟她摆架子?呵呵。 许卿阳嘴角抖动着,本欲给穆王府留些颜面,才想着拖延退婚之事。 如今凤轻彤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就别怪他无情了! “郡主,下官确实有要事启禀,还望郡主能移步茶楼,小坐片刻可好?”许卿阳收敛眼底的冷意,耐着性子哄道。 “好,那去。”凤轻彤二话不说就离坐,许卿阳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玲珑和那小金掌柜。 “轻彤,女儿家总是这般抛头露面,还跟男子共处一室,实在不雅。”许卿阳跟上凤轻彤,沉声说道。 男子?共处一室? 凤轻彤恍然,不会是在说小金铭吧。 “十来岁的半大孩子,可不算男子。” “男女八岁不同席,已经有了男女大防……”许卿阳一脸认真,谆谆教诲,仿佛不这般言说,就不能表现未婚夫婿的威严。 “你去千金坊也没见考虑男女大防吧。” 许卿阳的话一噎,“我是男子,如何能一样?” 懒得跟许卿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生命,凤轻彤直接起身:“还有事没有?说完我走了。” 许卿阳正题还没讲,立刻握住她的手,一双眼神情地凝望着凤轻彤:“轻彤,莫急,且坐下。” 她嫌恶地将手出来,就着玲珑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无视许卿阳抽搐的嘴角,双手抱臂,坐看某人有什么花招。 “轻彤,穆王府守孝三年,我的亲事却等不得那般久。吴大小姐倾心于我,家中亦欲成其事。可三年后你就十八了,我希望……” 这番话可真熟悉。 “让我做妾?” 对面的男子一怔,没想到凤轻彤如此通情达理。 这就好办多了。 许卿阳一脸愧疚和释然:“那便委屈你……” 凤轻彤冷哼一声:“谁给你的脸?” 少女轻蔑的神情仿佛一记重锤,砸在自作多情的许卿阳身上。 “许卿阳你听好,解除婚约可以,你永庆侯府亲自登门致歉,我们退亲。做妾?白日梦都没你敢梦。” 邪肆冷冽的凤眸盯着眼前可笑之人,心中却再没前世的波澜起伏。 许卿阳跟渣男周子林,没有任何区别。 第180章 潜入锦衣卫所 “轻彤你别说气话,我心中有你……”许卿阳一脸无奈,还以为凤轻彤是在说气话。 “我心中没你。”凤轻彤一字一顿地说,生怕许卿阳听不懂一般。 “你可以退亲。” “我不信。轻彤你莫要轻易放弃,虽然千难万难,只要你我二人真心相守,这一关总能度过的。‘正妻’不过虚名,哪里比得上我的真心……” “你的真心?”凤轻彤蓦然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不点而红的朱唇微扬,漂亮夺目。 白皙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凤眸划过一道算计的狡黠。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好太不近人情。” 不给渣男点机会证明自己,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渣。 少女白皙的容颜蓦然凑近许卿阳,瞅着许卿阳神色期待的虚伪嘴脸,凤轻彤低声道:“替我杀了大皇子,我考虑给你做妾。” “什么?”杀大皇子?! 许卿阳脸色骤变,吓得险险从凳子上滑下来。 “轻彤!”兹事体大,怎能随口浑说。 “叫郡主!没规矩。”凤轻彤皮笑肉不笑地提醒一句,“怎么,怕了?” 许卿阳忙不迭起身,脸上透着几分讪然:“郡主,兹事体大,容不得开玩笑。再说,你们乃是堂兄妹,往日无仇近日无冤……” “怎么没冤?我父王母妃薨逝,他当兄长的一炷香都没来上过。”凤轻彤双手抱臂,欣赏着许卿阳的惊慌失措的模样。 “就为这,你便要杀他?” 简直大胆!简直荒谬!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抹冷厉,仿佛在说“就这还不够么”。 前世大皇子非但没有给父王母妃上香,还曾在穆王府被污蔑的时候火上浇油,令风雨飘摇的穆王府罪加一等,满门抄斩。 落井下石的奸佞小人。 杀他?凤轻彤还嫌脏了手。 锐利冷淡的凤眸划过一道嗜血的寒光。 “那退婚的事也免了。” 凤轻彤斜睨许卿阳那个伪君子一眼,起身离开,留许卿阳一人脸色一会青、一会红,还在消化凤轻彤方才的话。 他比谁都清楚,凤轻彤刚才根本没在开玩笑。 她是认真的。 从茶楼出来回“来盒脂粉”的路上,玲珑一边把从茶楼顺来的点心塞进袖笼里,一边小声吐槽:“奴婢当初肯定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觉得许二公子是小姐的良人。看他那胆小如鼠的样子,根本配不上郡主!” “对,郡主嚣张跋扈惯了,容不得低调的夫君。”宝萝赞同地点点头。 两个丫鬟全然忽略了,只要是个正常人,听说要谋划杀害大皇子,都会吓死吧? “什么叫我嚣张跋扈?”凤轻彤极不赞同地摇摇手指:“我这是真性情。” 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罢了。 凤轻彤本想先解决大皇子事宜,再腾出手去收拾许卿阳。架不住许卿阳和吴芯月三不五时来搅和,浑然不知“低调偷情”为何物,实在烦人。 漂亮的丹凤眼微眯。 希望恐吓“杀大皇子”一事,能让许卿阳老实一阵子。 “来盒脂粉”后院。 凤轻彤习惯性地走到藤椅边准备小憩,便看到一片竹叶插在藤椅扶手上,竹叶上扎出四个字:子时三刻。 “宝萝,去给明姝姑娘传信儿。” 白皙的手指将竹叶摘下,在指尖旋转一圈儿,凤轻彤扬声吩咐:“约她今夜子时三刻在锦衣卫所大门处会面。” “是。” 终于可以去见识见识锦衣卫所的档案库了。艳丽的凤眸期待地望着手里的竹叶。 真刺激。 子时三刻,锦衣卫所。 一身玄色劲装的少女抠了抠头,看了看天边。 时辰差不多了,怎得不见明姝姑娘,也没见着祁曜那走狗。 “难不成齐齐放我的鸽子?”凤轻彤小声嘟哝一句。 躲在角落的宝萝看到一个幽白的影子从街巷而来,看身形就是明姝姑娘。 “小姐小姐,明姝姑娘来了!”宝萝小声禀告,可惜在幽暗静谧的深夜,宝萝的声音清晰可闻。 “……” 凤轻彤示意宝萝噤声,她等到明姝姑娘到了,望着仍旧戴着白纱的女子,点了点头:“明姝姑娘。” “安平郡主万福。我们可要进去?” 明姝姑娘抬起头,悄然打量着锦衣卫所。虽然来了,明姝心中仍有迟疑。 隶属于圣上直辖的情报机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对皇上忠心耿耿的名头,民间也是知晓的。 这样的祁大人,真的会跟安平郡主做交易吗? 凤轻彤看了一眼月亮,子时都要过了,祁曜还不来? “这走狗,下次非要克扣他金子不可。” 凤轻彤小手一挥:“我们进去。” “啊?”明姝一怔,“不是说祁大人会来接郡主……” “等他等到天亮?咱们先进去找找。” 凤轻彤干惯了偷鸡摸狗的事儿,此刻四下无人,卫所内一片安静,她大胆地推开了卫所大门。 明姝听得心肝一颤,强忍着没闭上眼,她心中那个悔啊! 就不该听信了安平郡主的鬼话前来!要是被驻守值夜的锦衣卫们射成筛子,她可真是白死了! 事实证明,啥都没发生。 凤轻彤只将大门推开了一条缝隙,从缝隙中便能看到,锦衣卫所大院内空无一人。别说弓箭手了,正常值夜的人都一个不见。 怪哉。明姝眨眨眼,又好奇地看了看凤三郡主。 难道郡主真跟祁大人有私交? “小姐,我来!” 天生神力的宝萝卷起袖子将大门推得更大,留出可容二人通过的宽度,笑着请二人进去。 凤轻彤闲庭若步走进去,如在自家后花园,仿佛来得根本不是凤朝国最可怕的卫所。 见明姝还站在原地,凤眸微眨,凤轻彤开口催促:“走啊。” 夏家灭门真相就在眼前,去还是不去? 明姝咬了咬牙,快步跟上。 进了院子,卫所大门兀自关上,发出一声“咚”。 明姝心头又是一颤,回头一看,是一个身形高大、面无表情的男子合上了的大门。 “乔林,快点带路。”走在前头的凤轻彤催促道。 “属下这便来。” 合上门的男子一溜小跑,虽然面无表情、动作却殷勤得很,经过明姝的时候,乔林还礼貌地点头示意,就快速来到前头带路:“郡主这边请。” 感情是自己人。 “吓坏了吧?”凤轻彤双手负立,调皮地眨眨眼。 明姝不会武功,听不到院内的动静。凤轻彤洗髓伐经之后五感敏锐,早就察觉了院内只有一人,这才敢大胆推门而入的。 “郡主欺负人。”明姝无奈地摇摇头,小声控诉道。 第181章 残酷真相 漂亮的丹凤眼弯了弯,眼底的笑意一闪即逝,凤轻彤重新变得刚毅清冷,微扬下巴:“档案库在那。” 明姝顺着凤轻彤的视线看去,前方,灰沉肃穆的独楼中间挂着一个黑字匾额:档案库。 “郡主、明姝姑娘请进,寅时一到,今日值夜的锦衣卫便会归来,还望两位注意着些时辰。” 乔林嘱咐毕,便恭敬地打开档案库的门。 凤轻彤和明姝、宝萝进去后,乔林又将大门带上,默默守着。 明姝还没来过锦衣卫的档案库,在此之前,她甚至想都不敢想能来这里探寻家中灭族之事。 漆黑的档案库里伸手不见五指,明姝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火折子,便从最近的库架开始翻找。 凤轻彤却跟没事儿人一般,举着火折子东瞧西望的,在档案库里转了半天,压根没有翻找夏家灭门资料的意思。 “郡主,还是快些找吧。”明姝见她还不来帮忙,主动催促了一句。 “等一下。”凤轻彤抿了抿唇,又绕着偌大的档案库转了一圈,宝萝像个小尾巴似得跟在自家小姐后面。 明姝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独自继续埋头翻找。 半晌后。 “明姝姑娘。”宝萝顺着微弱的火折子光亮,摸到了明姝跟前:“小姐寻到了十年前案件的卷宗,咱们过去看看?” “哦?好。”明姝一怔,没想到郡主竟然比她先找到。 宝萝和明姝在黑暗中悄然摸索着走到另一头的火折子光亮前,只见神色清冷的安平郡主举起手中的一卷卷宗。 “我刚才转了一圈,档案库中每个档案书架上都标注了卷宗的年份。这里,放着凤朝国二十年内所有未破的陈案。” 她将手里的卷宗递给明姝:“夏家灭门之案跟盐运的案子写在同一个卷宗上,你看看。” “多谢郡主。”明姝点头接过。 真相近在眼前,明姝“咚咚”的心跳声响如擂鼓。 翻开卷宗,上面从二十年前的盐运开始写起,再到十年前官运兴隆,紧接着便是大皇子被封为江南总督巡察盐务之事。 明姝双眸一沉,指着后面的几行字沉声道:“郡主你看!” “皇长子奉命调查盐运舞弊贪污案,夏氏一族因官商勾结、贪墨黄金数万两获罪,未召入狱,便被仇杀,族灭。凶手不明,划入悬案也。” 朱唇轻轻地念出来这一行字,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冷光。 “看来,大皇子凤珏果然牵涉其中。” 明姝再翻,便发现卷宗后面写的都是盐务之事,什么“大皇子办事不利、太子继任江南巡抚之职”,竟是只字不再提夏家灭门惨案。 “没了?”凤轻彤秀眉微蹙,将手中的火折子递到近前照着,二人逐字逐句地翻。 确实没了。 明姝不死心,将那卷宗翻来覆去地找,关于“夏家灭门”之事,居然真的只有那一段话。 “呵呵,我夏家数十口性命血流成河,落在这卷宗上不过短短几十个字?!” 严父慈母、尚在襁褓中的幼妹,甚至老管家扎着羊角辫儿的小孙女儿,都在明姝出门不到几个时辰的功夫变成了尸体。 偌大的院子血流成河,青天白日就有人胆敢灭人满门,歹徒何其猖獗! 现在,这薄薄的一张纸、短短的一段话,便将望族夏氏的存在、数条无辜鲜活的性命抹成了一段盐务旧案?! 蒙着面纱的少女目眦欲裂,一股怒意悄然从脚底蹿上了头,恨不能立刻将那卷宗撕了! “没有答案,已经是一种答案。”凤轻彤轻声提醒道。 能在锦衣卫档案库抹除陈年灭门案子的线索,天下唯有一人。 便是那龙椅之上的人。 “是他……”明姝双手攥紧了卷宗,已然要将那薄薄的卷纸撕裂。 “明姝姑娘,淡定。”宝萝小声道:“祁大人来了。” 武艺高强的祁曜故意放沉了脚步,走到凤轻彤一行的身边,手中不见绣春刀,却握着一卷书。 “锦衣卫手握天下情报,名不副实。” 凤轻彤将盐务旧案的卷宗摔到祁曜怀里,锐利冷冽的凤眸盯着他:“夏家灭门悬案也只有寥寥数语,不知道够查啥的。” 蒙面的白裳女子眼底满是滔天血海之恨,盯着祁曜的眼底满是防备。 一身玄衣的安平郡主凤眸讥诮不满,看祁曜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们锦衣卫都是饭桶。 “郡主息怒。” 祁曜望着两位少女:“夏家灭门详尽记载都在这。” 骨节分明的大掌递出手中的书卷。 就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凤轻彤和明姝凑上去一看,这可不是普通的书,而是《夏家灭门详录》。 明姝一怔,忘记了眼前之人是凤朝一等一的杀神,一把夺过《详录》便仔细阅读起来。 “哪儿来的?”漂亮的丹凤眼斜睨一眼《详录》。 这东西不在锦衣卫的档案库,想必是在皇宫了吧? “偷的。”祁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补了一句:“看完得还。” 这也是祁曜姗姗来迟的原因。 “偷”书可不容易。 一闪即逝的笑意从清眸中划过,凤轻彤淡淡地道:“谢了。” 明姝逐字逐句地看,不到半刻钟,便将夏家灭门之事了解得一清二楚。 看完后,她手上一松,《详录》便倒仰翻落在地:“原来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明姝似哭非笑的样子,把凤轻彤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凤轻彤秀眉蹙得更紧。 祁曜薄唇微抿,不答。 明姝还沉浸在真相的巨大震撼中,不知道该怎么答。 只有宝萝抓了抓头,她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想答也答不了。 凤轻彤捡起地上的《详录》,一目十行迅速阅览而过,一幕幕血淋淋的真相展现在眼前,这《详录》当真不愧详尽之名。 原来,当初大皇子凤珏被派去以“抓贪腐”为名,实则是想以处置“贪吏”、充公“腐银”的名义,将官运所得的巨大利银划入皇帝的内库私产之中。 架不住老大是个没脑子的,被美色迷惑之后,当着夏家家主的面儿说了实话。 夏家家主生性正直,率江南盐商同仇敌忾,共同抵御大皇子侵吞江南百姓盐务利银的阴谋。 为防止事态扩大,皇帝又命太子前往,美名其曰处置大皇子,搁置盐务利银之事,还百姓公道。 暗地里打散江南盐商私盟、诛杀夏氏满门,并夺取数万利银,堪称无耻之典范。 “这帮畜生……”凤轻彤看完,只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第182章 互通有无 大皇子、太子,还有当今龙椅上的皇帝,为了官运利银的巨大利益,竟然生生地灭了夏家满门! 这根本不是什么仇杀,而是屠戮! 是皇族为一己之私的联合屠戮!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年我寻父亲故友,无一人敢伸出援手;怪不得多年来夏家灭族之疑没有一个御史提起过。” 明姝抬起头望着凤轻彤,那双眼里满是绝望:“原来,真正的罪魁祸首是……” 素白的小手立刻捂住了明姝的嘴。 “你心知肚明即可。”玄衣少女神色坚毅、凤眸清冽澄澈。 祁曜那走狗还在。有些话,可不能当着他的面儿说。 “……”祁曜知道自己又被忌惮了,默默地接过《详录》,往一侧站了站。 以他的武艺,想听清二人说什么,简直不要太容易。 明姝绝望而饱含泪意的眼定定地望着凤轻彤:“郡主还愿帮我吗?” 如今知道了她的仇人不仅有大皇子凤珏,还有太子、当今圣上。 一个大皇子就已经让明姝赌上全副身家了,更别提遥不可及的储君和皇帝了。 安平郡主同她的合作,还愿意继续吗? “这话该我问你。”穆王府早就跟皇族之人不共戴天了,有没有夏家冤案,凤轻彤都没得选。 穆王府也没得选。 前路千难万难,明姝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奴家已经没有退路了。”明姝静静望着凤轻彤,沉声道:“只有破釜沉舟一搏。” 凤轻彤点了点头,轻声道:“穆王府也没有退路。” 她不搏,夏家的昨天便是穆王府的明天。 前世满门抄斩的悲剧,今生,凤轻彤决不允许穆王府再走上老路。 “既然如此……”明姝屈膝行礼:“还望郡主多多照拂。” 礼没行完,明姝就被一双柔软却有力的素手扶得稳稳当当。 “明姝姑娘,我们是合作。” 凤轻彤微微眯了眯眼,低声道:“互通有无,对吧?” 眼底滔天的怨恨散了散,明姝轻轻颔首:“对,互通有无。”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人,时辰到了。”门外响起乔林的催促声,屋内众人即刻动身,偷偷离开档案库。 祁曜去还《详录》,凤轻彤和宝萝送明姝回千金坊。两拨人分头行动,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一路无话,等到了千金坊后门,前院热闹调笑的声音一阵阵传来,带着人间独有的烟火气,冲散了明姝周身的冷意。 “郡主还请留步。”明姝再度屈膝行礼:“今日多谢郡主相助。” 知晓了真相和仇敌,就算现在死去,明姝也能跟九泉之下枉死的亲人交代了。 凤轻彤轻叹一声,“我没想到他们还能这么无耻。” 本以为皇家对穆王府所做的一切,已经够令人发指了。实则不过是冰山一角。 狗皇帝这一大家子,真令人大开眼界,刷新了三观下限。 “有句话,明姝不知当不当问。”理智回炉,明姝姑娘又变回了那热血善意的聪慧女子。 “问。” “祁大人可是……心悦郡主?” “他应该更喜欢金子吧?”凤轻彤说得有些迟疑,逗乐了对面的女子。 “奴家不信。” 明姝不傻,入宫偷《详录》这种事,断没有祁大人嘴上说得那么容易。 不仅如此,夜半撤走卫所锦衣卫、擅自潜入档案库,哪一件单独拎出来都是杀头的罪名。 一般的雇佣关系,怎会为了一点金子如此铤而走险? 锐利的凤眸也有些迷惑。 有些时候,凤轻彤觉得祁曜是心悦自己的;可有些时候,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那走狗似乎更喜欢金子。 “噗,”一向精明犀利的凤三郡主还有这般迷糊的时候,明姝忍不住再度笑出了声:“不论如何,许二公子配不上郡主。” 今日之后,明姝更加笃定,眼前刚毅聪慧的艳丽少女,十个许卿阳都不配。 “那是自然。”艳丽的凤眸微挑,凤轻彤双手负立,越发英气十足:“回去吧。” “郡主也早些歇息。”明姝点了点头,敲了敲后门,明姝说了两句便顺利入内,平安过关。 “回府。”凤轻彤打了个哈欠。 她也有些困倦了。 近日,大皇子凤珏解除禁足以后十分活跃,同太子往来频繁,令朝中大臣们十分不解。 难不成真是太子殿下要成婚了,便变得成熟稳重、要跟势同水火的大皇子握手言和了? 真真令人疑惑。 凤轻彤一点都不疑惑。 十万两黄金之事,太子发疯地找了一阵子便没了音讯,必然是联想到了自己和七皇子凤珹的身上。 七皇子凤珹倒也罢了,因盐务蒙受隆恩、风头无两,又跟户部尚书一家结了亲,太子奈何不得。七皇子索性破罐子破摔,暴露了夺嫡的野心。 穆王府势单力薄,太子咽不下这口气,必然同大皇子联合打压穆王府,凤轻彤首当其冲。 好巧,凤轻彤也没打算放过大皇子和太子。 少女坐在桌边,就着白纸缓缓写下四个字:废大皇子。 “小姐。”玲珑从屋外探出头来,“明姝姑娘找了个小乞儿给您传口信儿。” “说。”凤轻彤一如既往地将白纸反扣在桌上,懒洋洋地换了个坐姿。 “小乞儿说了,明姝姑娘嘱咐他一定要亲口转述。”玲珑的眼睛贼兮兮地转了一圈儿:“她好谨慎哪!” 凤轻彤立刻坐直了身子,看来明姝姑娘是有重要的消息告诉她,才会不敢假以他人之口。 “让小家伙进来。” 一个浑身脏兮兮、脸上挂着鼻涕的小乞儿被玲珑领进来,看到屋内桌上的点心,双眼一亮。 凤轻彤见状好笑,轻扬下巴,示意玲珑给孩子拿点心。 小乞儿却摇了摇头,“明姑娘给了小的赏银,小的必须先办正事。” “嗯。”锐利的凤眸划过一抹赞赏,示意小家伙学来。 小乞儿学着明姝的语气道:“郡主容禀,今夜大皇子招揽坊中姐妹,可探听消息,还望郡主准备一二。” 素裳少女漂亮的丹凤眼微眨,老大那好色的毛病,还真是一点儿没改。 “玲珑。” 玲珑笑着应声,带着小乞儿去吃点心,凤轻彤冲一旁宝萝招手:“去准备一下。” “小姐,准备啥?”宝萝迷糊地歪歪头,不太明白这口信儿是啥意思。 “夜探大皇子府。”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白皙的手轻轻敲了敲桌面。 第183章 夜探“偶遇” 大皇子凤珏姿容上佳、自恋自负,在众位皇子中出了名的喜好美色。千金坊的女子才貌兼备,自然是大皇子玩乐的首选之处。 明姝决定跟凤轻彤联手,大皇子的动向自然是要第一时间通知她的。 “想必是大皇子今日点了千金坊的姑娘入府作陪,明姝定会让小姐妹探问他们接下来的计策。” 不莽撞的明姝姑娘,还是很善于利用身份的优势嘛。 望着夜色差不多了,凤轻彤便带着宝萝悄然从后门出府。 二人两手空空,啥都没拿。 宝萝原本准备了一堆东西,什么爬山虎、飞爪,都是小姐搞事情、跃房顶的必备“法宝”。 全被自家小姐给否了。 既然是偷听,带太多东西凤轻彤嫌引人注意。再者,凤轻彤武艺虽小有所成,可带着宝萝来去大皇子府,还有些困难。 索性,凤轻彤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宝萝守门,让师父他老人家带自己夜探大皇子府,既低调又安全,真乃上佳之策。 谁知凤轻彤主仆在约定的郊外守了半宿都不曾见到天青老人的影子。 直到快逼近子时,一枚暗箭射中凤轻彤身侧的枯木,箭内藏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为师有事,不来了。 “这老头儿,作奸犯科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凤轻彤无语地嘟哝两句,“宝萝,回去了。” 躲在树丛里打盹儿的宝萝立刻“噌”地跳起来,抹了抹嘴边的口水,快速跟上自家小姐。 进城后,凤轻彤七扭八拐地走偏僻小道,还是来到了大皇子府的后墙跟。 “小姐,咱们不回王府了?”宝萝立刻来了精神头,一双秀眼激动地望着凤轻彤。 “嗯……你能带我进去吗?”凤轻彤看了一眼宝萝瘦小的身形。 “奴婢轻功不佳……”宝萝怂怂地缩了缩脖颈。 凤轻彤点点头,也是。 若她独自潜入大皇子府,可能会被守卫射成筛子。 可若是今夜不探,便生生错过了明姝姑娘费尽心思提供的机会,实在可惜。 “小姐,要不咱们先回去吧,以后再想办法。”宝萝四下看看,小声提议道。 “师父太不给力了,关键时刻掉链子。”凤轻彤不甘心地望着大皇子府高高的院墙。 正迟疑间,一道阴影袭来,凤轻彤和宝萝皆是一惊,立刻呈防御姿态紧盯来人。 锐利的凤眸如冷鞘匕现,她已经握住了腰间别着的匕首,却在看到来人容貌的时候,剑拔弩张的气势本能一滞。 “祁大人?”宝萝双眼一亮,这可太好了。师公没来,却来了个武艺同样高超的祁大人。 搞事情有望! “你怎么在这里?”凤轻彤松开匕首,清冷的凤眸划过一丝疑惑。 大半夜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不在家睡大觉,跑大皇子府邸外面转悠什么? 男子身形高大,穿着一身玄色劲装,手里的绣春刀在暗夜之下闪烁着凛冽内敛的寒光。 “监视大皇子。” 祁曜睁着眼睛说瞎话,偏那冷冽如刀的墨眸一丝不苟,肃杀锐利的劲装仿佛印证着男子的行事是有理有据的。 “呵,”信你才有鬼。 凤轻彤冷哼一声,扭脸看向房檐,心里却已经开始打祁曜的算盘。 祁大人武艺高强,带她翻墙窃听,不在话下吧? “郡主在此作甚?” 凤轻彤神游天外,没应。漂亮的丹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祁曜。 这女人又要算计他。 “你还没有回答本座。”祁曜不依不饶地追问,沉着脸道:“想妨碍本座的差事?” “我想偷看大皇兄在做什么。”凤轻彤说得一本正经,仿佛“偷看”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本座可以带你入内。”祁曜抿了抿如刀一般锐利的薄唇,“只消……” “要钱没有。”凤轻彤没好气地截断某人的话,心道这厮怎么跟师父一个样,动不动就谈钱。 伤荷包。 “给本座笑一个。” 什么玩儿?! 祁曜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凤轻彤主仆二人一副见鬼的表情盯着祁曜,心道这厮莫不是出来梦游,怎得说的话令人如此费解。 小女人半晌都没反应,祁曜掩去眼底的失望,转身就走。 爱去不去。 “哎,我去呢。”不就是笑一个么? 凤轻彤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宝萝捂住了眼睛。小姐太敷衍了,实在没眼看。 “敷衍,”祁曜虽然心中不爽,到底还是履行承诺,伸出有力的大掌揽住凤轻彤的腰肢,一个飞身进入大皇子府。 宝萝张着嘴望着二人如同夜鹰悄然而上、落地无声。 半晌后,她咂咂嘴。 “奴婢跟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的差距,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子时已过,大皇子府中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不知道的还当这里是夜夜笙歌的勾栏之地。 点灯熬油的,也不嫌浪费。 祁曜和凤轻彤隐匿得极快,稳稳地落入一处房顶之上,冷厉英俊的男子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凤轻彤别出声。 凤轻彤不爽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傻,当梁上君子出什么声? 锐利的明眸四处打量,房檐下来往侍卫和下人神色如常,可见灯火通明在大皇子府再正常不过。 跟灯火通明的大皇子府相比,没落的穆王府着实有些穷酸。 穆王府的夜晚,除了走廊的烛光长明、护卫统领和管家能手持灯笼夜行,其他灯烛都会熄灭。 就是为了省银子。 不过也罢,有了金蝉姐弟,穆王府灯火通明的夜晚,不会太远了。 凤轻彤走神的功夫,祁曜已经熟练地掀开了几块房砖,烛光从中射出,有些晃眼。 “……大皇子殿下,快来呀!” “嘿?你且等着,本殿下捉住了你,定不轻饶!” …… 祁曜的神色逐渐变得晦涩,他正欲遮住这片瓦,就看到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立刻挤过来,挡住了屋檐的光亮。 “他们干啥呢……”凤轻彤一脸好奇。 还没等漂亮的丹凤眼看个分明,一只大手立刻按住了她的脑袋,把那碍事的头拨拉到一边去,黑沉着脸扣上了房砖。 非礼勿视。 干什么,只许你看,不许本郡主看? 凤眸瞪得老大,凤轻彤不满地拽住祁曜的衣袖,示意他起开点。 二人皆不敢弄出太大动静,免得惊扰了巡逻的护卫。 “确定想看?”祁曜双手抱臂,密语传音。 那双冷冽清明的墨眸戏谑地望着凤轻彤,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第184章 截杀之策 有猫腻。 凤轻彤心神微沉,有什么是祁曜能看、而自己不能看的? 她脑海里蓦然划过一种可能,不禁浑身一僵。 大皇子凤珏自恋好色,仗着五官阴柔昳丽,没少夜夜笙歌。难不成……下面正在做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好”事? 凤轻彤在夜色里盯着都指挥使大人的脸,想从他的表情里分析出些许端倪。 换谁都禁不住少女这等灼热注视的目光,素来冷漠无情的锦衣卫大人也悄然红透了耳根。 “你早说么。”印证了猜想,凤轻彤耸耸肩,密语传音了一句,就老老实实地坐在砖瓦上,期间没弄出任何声响。 周遭安静异常,就连巡视的护卫走动都悄无声息的,生怕惊扰了屋内大皇子的美事。 “你来偷听什么。”祁曜不太适应二人独处,没话找话说。 “想听听大皇兄和太子打算怎么对付我。”凤轻彤直言道。 对方欲动,她总不能坐以待毙。 祁曜耳朵微动,再次掀开房砖,屋内从房砖处漏下一抹光。 “……等殿下抱得美人归,便不要杏儿了!”女子被滋润后的声音娇媚得紧,听得凤轻彤直起鸡皮疙瘩。 太肉麻了。 “哈哈,看来明姝心悦本殿下的事,你们全都知晓了?” 大皇子凤珏自恋的话一出,凤轻彤沉默地翻了个白眼。 自恋狂。 “放心,本殿下心中也是有你的。” 大皇子凤珏调笑两声,随即低声道:“明姝聪慧,夜宴那日必得有她在。待事成后,本殿下就跟明姝姑娘好生庆祝一番,哈哈哈……” “要事?” 女子的声音透着几分懵懂,忽略了大皇子越说越猥琐的俊颜,状若无意地追问一句:“杏儿愚钝,看来是没资格分享殿下的喜悦了。” 来了。 凤轻彤心神一凛,竖起耳朵听下面的动静。 “怎会?” 大皇子凤珏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屋子里安静了一瞬,杏儿见风使舵地附和着:“那奴家要提前恭祝大殿下心想事成了。” “哈哈哈,你这张巧嘴儿,来,让本殿下再亲一个……” 下面再度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上方会武的两个人将大皇子方才的耳语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 就在刚才,大皇子凤珏说:“待取了安平那贱人的首级,本殿下定大宴宾客三日,以示失去三堂妹的‘悲痛’之情。” 屋子内的男女胡天胡地,凤轻彤也知道了想知道的消息,她伸手拽了拽祁曜的袖子。 他们该离开了。 祁曜不动声色地盖好房砖,揽住凤轻彤的腰飞身离开大皇子府,施展轻功往穆王府的方向去了。 凤轻彤望着越来越远的大皇子府,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啥,又实在想不起来。索性抛开杂念,分析起大皇子凤珏方才的那番话。 老大和太子要取她首级,那必是有截杀行动。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丝讥诮。 大皇子倒是出息了,扭脸就跟太子合作。 皇家兄弟二人一个为了颜面、一个为了十万两黄金,竟打算直接杀了自己。 真不愧皇伯父刻薄寡恩的血统真传。 想也知晓,这一次大皇子出人、太子出计,只凭大皇子府的护卫和高手,要截杀凤轻彤一个小小的郡主并不难。 鉴于他们酷爱颜面的作为,大皇子凤珏不会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他要杀凤轻彤。 光靠夜宴相请恐怕不够,得有一个足够好的契机、足够充分的理由才行。 凤轻彤还没想到其中关键。 祁曜一路将佳人送至穆王府,凤轻彤沿途始终沉默着。 祁曜以为她震慑于被大皇子算计截杀的消息。可堂堂嗜血冷漠、杀人如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又实在不是个安慰人的料。 他几次动了动薄唇,都没能说出句宽慰的话来。 潜入王府后,佳人的闺房近在眼前,祁曜下意识地揽紧怀中的温软,最后还是不舍地把凤轻彤平稳地放在地上。 凤轻彤因了走神,浑然未觉已经到家了,白皙的小手还乖巧地环着祁曜的腰维持身子平衡。 都指挥使大人十分受用地眯了眯墨眸:小东西,就会占本座的便宜。 冲这一下,祁曜觉得今夜费力拦住天青老人入京,不亏了。 “啊,到了。” 凤轻彤蓦然回神,撒开祁曜,走到屋内点亮了小书房的灯烛。 祁曜低头望着空荡荡的怀抱,如墨的冷眸盛满失望。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凤轻彤瞧书房外的人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周身充斥着一股被抛弃的可怜兮兮,怔了一下。 再定睛一看,祁大人仍是祁大人。 她立刻把某人可怜的形象从脑海里挥去,“祁大人不回去歇息?” 看在祁曜帮了她大忙的份上,凤轻彤说话口气都比以往温和些。 “你会如何行事?”祁曜临时改变主意,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软榻上。 高大冷冽的身形配上柔软的小榻,真是憋屈了都指挥使大人高大的身材。 “我还没想好。”凤轻彤据实以告。 她算是看出来了,祁曜也打算对付大皇子。 “祁大人不忠于皇上了?” 对付大皇子,就等于跟龙椅上的那位宣战了。 “本座只忠于皇帝。”祁曜眼皮都没抬,轻轻摩擦着刀柄,淡淡地强调。 只是个皇子罢了。 言下之意,凤轻彤对付大皇子凤珏,他掺和一脚也没什么。 “祁大人有何妙计,我洗耳恭听。” 凤轻彤难得征询祁曜的意见,素手轻托下巴,歪头看他,漂亮的凤眸在烛光下跟会说话似得眨了眨。 “……没有。”祁曜顿了顿,分明已经有了主意。 他突然起身,淡淡地道:“告辞。” “小气。”凤轻彤撇嘴,这走狗恐怕又想到了什么,却不愿跟她分享。 分明还是想要金子。 “我偏不给……”漂亮的朱唇微扬,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凤轻彤收敛笑意,低头开始思虑应对之策。 祁曜从穆王府离开后,对着空无一人的街巷吩咐了一句“命乔木撤回来”,便堂而皇之去了大皇子府。 春宵一刻值千金,大皇子一听祁曜来了,脸上一会青一会红,咬牙切齿地冷声问道:“他来作甚?” “祁大人不曾言明。”大皇子府管家讪讪地躬身答道。 “这个走狗!”大皇子凤珏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一边认命地套上衣服。 他能不去招呼吗? 祁曜就是那个得罪不起、又极想招揽入麾下的混账玩意儿啊! 第185章 要请帖 “祁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正殿,大皇子凤珏穿得人模狗样、阴柔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一派贵气。 祁曜如墨的寒眸褪去几分冷意,似笑非笑地瞟着大皇子凤珏,那眼神颇有些古怪。 “听说大殿下要举办夜宴。” “确有此意。”怎么的了,难不成祁曜真有投诚之意?大皇子凤珏殷勤地探了探身子,洗耳恭听。 打死大皇子都猜不到,眼前这位神情冷淡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当了一回“梁上君子”,把大皇子的光腚都看了个分明。 现下,大皇子凤珏不论说啥做啥,看在祁曜眼里都是徒劳装逼。 “本座厚着脸来讨一张请帖。”祁曜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副样子倒像是要让大皇子现写一个请帖。 “啊?”大皇子凤珏被问得一头雾水。 什么乱七八糟的! 天知道,大皇子凤珏压根没准备叫祁曜。叫锦衣卫来干啥,看戏啊还是给凤轻彤收尸啊?! “怎么,大殿下看不上本座?”祁曜见大皇子凤珏跟吞了苍蝇似得表情,心里莫名泛爽。 就这应变能力,还想截杀郡主呢? 大皇子凤珏眉头一紧一松,随即阴柔的嘴角勾起一抹自恋的笑容:“怎会怎会?来人,笔墨伺候。” 管家奉上笔墨,大皇子凤珏毫墨挥指间,就将给祁曜的请帖写好了。 “祁大人定要前来才是。”算有诚意了吧? 祁曜翻开一看,直眉一冷:“当携佳人而来才对。” “什么?”今儿真是奇了,祁大人行事怎得颠三倒四,弄得大皇子凤珏越发摸不着头脑。 “合该二人赴宴。”祁曜把请帖往大皇子面前一送,示意他重写。 这下大皇子算是听明白了。 他生性风流,怎会听不懂祁曜的暗示?一双贼兮兮的眉眼露出猥琐的笑意:“原来祁大人是有了心上人。” 哪怕是为了给祁曜卖好,也得重写一张请帖啊! 祁曜有了陪凤轻彤闯大皇子府的“金牌令箭”,攥着“携佳人同往”的请帖心满意足地走了,徒留大皇子坐在正殿上哭笑不得。 “这走狗今日出门撞着头了不成?”说话做事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春宵一刻值千金,大皇子想起自己的“美事儿”,不再执着于祁曜的异样,便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回了后院。 穆王府。 整整一晚,凤轻彤都静坐在书房思虑着跟大皇子府硬刚的布置细节。 直到清晨玲珑揉着眼睛来叫起,见小姐还在书房坐着,诧异地打断了凤轻彤的思路: “小姐怎得一夜没合眼?宝萝也不知道劝着些……哎?宝萝上哪偷懒去了。”玲珑困意消了,四处一看,屋内居然没有宝萝的影子。 “糟了!” 经玲珑这么已提醒,凤轻彤猛一拍脑门。 她就说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原来是把宝萝落在大皇子府的后墙根儿了。 “快派人去大皇子府邸后墙外,把宝萝叫回来。”凤轻彤讪讪一笑:“让她今日休沐,别过来当值了。” “是,小姐。” 玲珑一边退出房间,一边暗自嘀咕:宝萝留在后墙根儿,那小姐是怎么回来的? 此刻,大皇子府外。 吹了一夜冷风兀自岿然不动的宝萝,仍旧坚守在大皇子府的后墙根儿,心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小姐跟祁大人在大皇子府房顶上过夜了…… 被穆王府的人通知回府的时候,宝萝懵了:小姐跟祁大人又回穆王府过夜了? 过夜为啥要挪窝呢…… 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问。 凤轻彤彻夜未眠,先是去了一趟千金坊跟明姝姑娘“下棋喝茶”,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开回了“来盒脂粉”。 未来的准太子妃,永宁侯府的嫡女洛梦娴在铺子里闹开了。 幸好最近几日生意清冷,没引起多少人注意。 凤轻彤一露面,就看到数日不见的洛梦娴通红着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金铭,一副“没个说法誓不罢休”的样子。 金铭一脸不耐烦,又碍于“掌柜的”身份,不得不出言敷衍两句。 以他素来的毒舌暴脾气,能忍到凤轻彤回来实属不易。 “太子妃,后院坐坐?”凤轻彤一句话,不但浇息了金铭即将爆炸的小宇宙,还抑制住了洛梦娴追问的急切。 洛梦娴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抿唇点了点头。 凤轻彤带着洛梦娴去后院,临去前瞥了小金铭一眼,见小少年忍不住松了口气,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抹笑意。 “太子妃的脂粉已经送去,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凤轻彤随性地给洛梦娴斟茶,淡淡问道。 “不是说那套脂粉乃是定制给我的,是凤朝国独一份的吗?”洛梦娴眼底划过一抹恼恨:“难道安平郡主是在唬人不成?天下奸商都是一般……” 似笑非笑的凤眸瞟了洛梦娴一眼,“太子妃是在跟本郡主摆架子?” 洛梦娴抿唇不语,身形坐得更加笔直,仿佛这样才能体现她太子妃的身份一般。 “脂粉确实是独一份的。太子又重新订了一套,我应下了,但换了一些配料。” 也就是说,那是两套不一样的脂粉,洛梦娴的脂粉味道自然还是独一份。 清亮如水的丹凤眼微抬:“那一套是送给谁的,太子妃心里有数,就别在我这里装糊涂了。” 那澄澈的眉眼仿佛一眼看穿了洛梦娴,洛梦娴浑身一震,已然联想到了台子上身边那“神秘”的断袖之人。 “原来,原来那人一直都在太子府……”洛梦娴脸色一片惨白。 再好的脂粉也无法掩盖心底的悲凉。 她终究是……一败涂地了。 洛梦娴气势汹汹而来,失魂落魄而去,看得金铭一脸诧异,忍不住瞟了一眼后院的方向,不禁有点同情这位太子妃。 嫁给太子有啥用,还不是得吃凤轻彤的派头? 金铭摇摇头,继续忙活手头的事务。 铺中积压了不少定制香料的订单,都没来得及调配。 金铭白日要看店、午后要习武,只有晚间才有空调制香料。他不仅要梳理手中的订单,还要制作采购原料清单,招呼宝萝姑娘跑跑腿,压根不得闲。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金铭才深刻地体会到姐姐当初的不易。 “我睡会儿,谁来都别吵我。”凤轻彤慵懒的声音从后院传来。 忙到飞起的金铭:“……” 这个混吃等死的安平郡主! 第186章 “称心如意” 午后,脂粉铺子再度安静下来,铺中人都轻手轻脚地,生怕吵醒了后院藤椅上熟睡的少女。 祁曜身形如风地落入后院,看到的便是倚靠在椅子上熟睡的女子。 灵动锐利的少女合着丹凤眼,熟睡的人儿眉宇间的刚毅锐利都悄然收敛,艳丽的朱唇微抿,少了几分防备、多了三分娇憨。 只有习武之人最清楚,此刻看似不设防的少女,实则分外警觉。 祁曜缓缓地走近凤轻彤。 巨大的阴影落在凤轻彤的身上,挡住了阳光,少女颤抖着浓长卷翘的睫毛,缓缓地睁开了澄澈锐利的丹凤眼。 如明月清灵的眸子划过一抹诧异,凤轻彤还带着几分睡醒的懵懂,乍一见到逆光而来的男子,还带着梦境的怔忪。 祁曜暗眸如夜,深深地望着凤轻彤。他眼底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带着她看不懂的深意。 二人对视,半晌都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祁大人又要买脂粉送给我家郡主了吗?”站在后院门口的玲珑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小丫鬟言行无忌。在玲珑眼里,祁大人就跟那些迷恋郡主美貌的傻小子没甚区别,压根没觉得他是嗜血的杀神。 “郡主可愿赏光喝茶?”祁曜倨傲地微扬下巴,不像邀请,更像要挟。 凤轻彤站直了身子,漂亮的凤眸微挑:“光明正大喝茶?” “本座何时不光明正大?”祁曜剑眉微蹙,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比要金子还得意。 “……祁大人请坐。”漂亮的凤眸划过一丝无语,她扬手请祁曜坐下。 二人身份特殊,真光明正大发生联系,传到狗皇帝耳朵里,会人头落地吧? 可不知怎的,凤轻彤还是同意了祁曜的“要挟”。 二人落座后,男子将一封请柬放在桌上,“大皇子邀本座赴夜宴。” 是她想的那个“夜宴”么? 凤轻彤轻挑秀眉,学着祁曜的模样:“想不到祁大人对本郡主的美貌念念不忘……你真要跟我一起去?” 大皇子设计截杀,祁曜请她当女伴共同参宴,这若落到大皇子凤珏和太子的眼中,得怎么猜想? 漂亮的凤眸眨了眨,祁曜突然搅和,局面肯定更乱。 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大姐不去。”祁曜刻意提醒道。 大皇子设宴,看似不是针对穆王府,但穆王府不派人参宴,面子上说不过去。 凤轻彤抿唇不语,凤眸沉吟。 前世这几天,大皇子府设宴,明姝死了,凤轻彤还闹腾了一场。 就因为许卿阳并没有邀她作为女伴参宴,而是请文华殿大学士的孙女吴芯月一道前往。 凤轻彤不服,当众跟吴芯月争执,场面十分难看,二人却都没舍得难为许卿阳。 哪怕是一句难听的话,都没有。 后来吴芯月心想事成,当上了永庆侯府的二少奶奶。 这一次,凤轻彤倒不如顺水推舟,让许卿阳和吴芯月更“称心如意”一些。 “大皇子办夜宴的目的是为了截杀我,我必然得去。否则他的算盘就落空了。” 白皙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茶杯,“趁着大皇子拉拢人心的机会,我也搞搞事情。”凤轻彤神色突然有了几分期待。 祁曜瞧着这般狡黠灵动、睚眦必报的安平郡主,心里蓦然有一种“我俩真般配”的冲动。 对待意欲谋害自己的仇敌,难道还要客气做人么? 搞事情就对了。 “跟本座一同前往便是。”祁曜浑然没将大皇子凤珏的计策放在心上。 他想做的,便是在关键时刻护她周全。 “祁大人喜欢参加宴会么?” 英气无双的少女轻轻托腮,上挑的凤眸带出几分妖冶艳丽。 “真稀奇,从不给皇子面子的人,竟然主动找我一起参加宴会。” “圣上让本座前去查探一二,本座需要个女伴。”祁曜“直言不讳”,扬了扬手里的请帖。 言下之意,也不是他想找女伴的,是请帖上写明了的。 “行吧……只不过,到时候不论我做什么,祁大人都该装聋作哑才好。” 祁曜眼皮子抬了抬,没阻止她的意思,起身便走。 “哎,大人不再给我买点脂粉了吗?” 凤轻彤眼底满是笑意,想到上次狠狠坑了这厮的银子,心头十分过瘾。 “随便拿。”前面正在走的高大男子突然止步,侧了侧脸:“记账,送到本座府上。”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往铺子外走。 若不是祁曜得意忘形地被后院低矮的门槛儿绊到险险稳不住身形,又踉跄了两下后装成没事人似得继续走,凤轻彤还以为这厮真跟表现出来的一样镇定呢。 白皙的手轻轻摩擦下巴,凤轻彤若有所思地道:“这煞星垂涎于本郡主的美貌了吧?” 看祁曜绷着脸不近女色的样子,也许……她想多了? 凤轻彤和祁曜没想到的是,大皇子凤珏比他们想象得还直接。 送到穆王府的拜帖特意注明了邀安平郡主务必前往。 帖子落在大姐凤淑彤的手里,她忍不住叹息一声。 “大皇子因得罪萧国使臣的事被下旨禁足,解禁没几天就准备大肆操办宴会,也太张扬了些。” “老大本也不是个低调的人。” 凤轻彤坐没个坐相,手随意地耷拉在椅子扶手上,一只小脚翘得高高的,淡淡地道:“刚出了禁,又跟太子握手言和,大皇子正春风得意呢。” 总得炫耀一番才是。 “大皇子府的邀请绝非善意,恐怕是要为上次的事情一雪前耻。”大姐凤淑彤掌家多日,对于外间风云事变颇有几分直觉。 “他特意邀你前往,必然是要秋后算账。” “那就有意思了。大皇子怎么知道是我出的主意?”下撇的朱唇透着讥诮,凤眸满是讽刺。 太子那般刚愎自用,定是气急了才会主动说出是凤轻彤想的招打压了大皇子,以期借大皇子的手收拾自己。 看来,太子还是心疼那株天山雪莲和十万两黄金哪! “好一招‘借刀杀人’。”凤轻彤眯了眯眼。 分明都是凤家人,骨肉至亲、血浓于水,还比不过些死物。 真真凉薄可笑。 “不如推拒了?”大姐凤淑彤心神一慌:“实在不行你装病算了!” 只要不去参加宴会,总能搏得一线生机。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没有宴会,还会有别的事情。若一个人想要置对方于死地,机会多得是。 “大姐无需担心,我已经有计策了。说不定就是被大皇子捉住训斥几句罢了。”凤轻彤随意地摆摆手,避重就轻地道。 大皇子想截杀自己,凤轻彤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寒光。 明姝姑娘的存在,便是奇袭之机。 大姐凤淑彤见三妹混不吝的敷衍劲儿,气得柳叶眉都直了:“你当大姐是傻子不成?” 得,没糊弄过去。 凤轻彤讪讪地揉了揉耳垂。 第187章 穿出尊荣来 “大姐无需担心,我已经有法子渡过难关了。” 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了。 凤轻彤丢出祁曜这个挡箭牌:“他们千算万算也定料不到,夜宴祁曜也会去。” “你当祁大人的女伴?这,这……” 大姐凤淑彤脑海里首先想到的,便是皇帝知道此事会如何施为。 “没错。”凤轻彤颔首。 那走狗再奴颜婢膝于狗皇帝,为了长久以来的金子,也不至于看着她血溅当场吧? “可,可若是圣上……” “光明正大,狗皇帝反而不会怀疑。” 那地狱修罗似得杀神,能认识几个女子?祁曜这么做,反而不会让皇帝将二人的关联到一处去。 凤轻彤一再保证祁曜不会不管她的死活,大姐凤淑彤嘴上应了,可是猜到大皇子是针对三妹而来,哪里能真的放心? 她手里搅着帕子神情忐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正厅。 “这丫头主意越来越大……”连大皇子都要对付了。 夜宴当天,凤轻彤午后就被大姐凤淑彤寻人叫回了府,说是要好好做准备。 凤轻彤有些呆怔地望着软榻上准备七八九套裙裳,一个头两个大。 “大姐,我就是吃个酒,你怎得准备得如此隆重?” “那能一样吗?不管跟谁一道前往,都不能丢了穆王府的尊荣。” 大姐凤淑彤神色严肃,将一套绛紫色的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丢在软榻上,满意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就从这些里头选一套吧。” “……” 我是要去搞事情,穿这么隆重不好跑路啊大姐。 “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若不是大皇子指名要你去,这等出风头的好事还轮不到你呢!”读懂了凤轻彤的表情,二姐凤熙彤打了个哈欠,对打扮三妹实在提不起兴趣。 看看三妹素日那惨白的裙子、没个坐相的仪态。龙袍也能穿成乞丐装。 打扮纯属多此一举。 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抹精光,凤轻彤笑眯眯地顺着二姐凤熙彤的话道:“可说是呢,就随便穿穿还像个样子。” 若二姐知晓大皇子点名要她去是为了截杀自己,不知还会不会抢这份“美差”。 “二姐参加的宴会不少了,还是给三姐留点机会吧。”小弟凤玖笑嘻嘻地从房间里探出头,也跑来凑热闹。 “不能随便穿穿。” 端庄清婉的女子满是坚持:“三妹,不论你今日有什么计策,都务必穿出穆王府的尊荣来。” “……好。”大姐发话,凤轻彤岂敢不从? 屋内二姐凤熙彤和小弟凤玖对视一眼,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收拾停当,少女如同脱胎换骨,一向清冷锐利的容颜也跟着艳丽夺目了起来。 漂亮的丹凤眼斜睨着家人,凤轻彤在原地转了一圈儿,朱唇扬起淡淡的弧度:“怎么样?” “美到飞起!”玲珑和宝萝十分配合地鼓掌,一双眼睛看得直冒光。 就说她们家小姐是天下第一美人了,闪瞎祁大人之流的狗眼好吗! 只有许卿阳瞎。 “终于有个人样了。”二姐凤熙彤略显嫉妒地轻哼一声。知道三妹不会丢了她穆王府的脸面,傲娇地拂袖离开。 “三姐风华无双,今晚的宴会恐怕要冠华在场所有女客了。”小弟凤玖笑得没心没肺,眼底却满是精光。 三姐这副样子,哪里像是去参宴,更像是去打脸挑衅哪。 “好了,别恭维她了,否则非得翘尾巴不可。”大姐凤淑彤轻笑掩唇,随即为三妹整理了一下衣领,“万事小心。” “大姐放心。”凤轻彤点头。 实在不行,她就将祁曜丢出去当挡箭牌。 目送隆重着装的三姐离开,小弟凤玖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 不太对劲儿。 这些日子京中除了大皇子解禁、太子湮息睦兄弟,就没啥大事了。 小弟凤玖眼神一凛,右眼皮狂跳不止。他蓦然望向大姐,“大姐,这宴会可是鸿门宴?” 看大姐迟疑了下没有回答,小弟凤玖越发笃定心中猜测。 “大皇子这场夜宴,是冲着三姐来的。”所以才会特意指名要三姐前往。 定是为了之前萧国使臣的事伺机报复! 小弟凤玖攥紧了拳头,只恨不能随三姐前往,替她挡风遮雨。 “相信你三姐吧。”大姐凤淑彤攥紧了衣袖,低声道:“越是到关键时刻,我们就越不能成为三妹的负累。” 小弟凤玖眼底划过滔天愧意。若他再强一些,是不是就能保护姐姐,不必她事事冲在前面。 “别担心,”端庄贤淑的大姐凤淑彤松开衣袖,揽住弟弟的肩膀,沉声道:“她代表的是穆王府。” 穆王府中人共存亡。 “大姐,我要习武。”小弟凤玖眉目坚定:“我想变得更强。” 为三姐分忧。 大姐凤淑彤眼底涌起晶莹,她低声道:“好。” 若不能相助,也别成为三妹的拖累。 他们,都该如是。 湮息了将近三个月的大皇子府再度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大皇子凤珏站在院内意气风发,阴柔精致脸上带着笑容,冲往来宾客拱手,“里面请,里面请。” 除了太子等诸位兄弟,旁人无需大皇子凤珏引领,他招呼了几位重要人物,便随着几位兄弟进了正厅,将迎来送往的差事交给了管家。 此刻,大皇子府后院马厩处。 小刘倚靠在柱子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眼看着外来的车夫进来了,他赶紧客气地吆喝着让几位把皇子、大人们的马车一排一排停好。 “诸位爷,后院也备了好酒好菜,咱们别客气,吃起来喝起来,马车就交给小人了!” 小刘会来事还嘴甜,早就相熟的车夫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儿可不是个能喝酒的日子,还得平安把主子送回去呢!” “哈哈,喝酒误差,不喝了!” “那诸位爷吃好,吃好!”小刘笑嘻嘻地安抚着众人,请他们去后院小偏房安置,来往数次。 马厩差事是父子二人一起干的,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今日只有小刘在,不少好事儿的车夫还笑嘻嘻地问他爹大刘咋没来。 小刘笑着说他爹怕他出岔子,晚点来守夜班。 眼看着太阳西下,夜宴也快要开始了,老刘还没见人影儿。 小刘急得团团转,几个关系颇近的车夫催促半天了,让他去小酌一杯。 可他爹不来,他也不敢走啊! “小刘。”一个脸生的汉子穿着粗布衣裳来了,冲着小刘笑的时候露出一口晃眼的大白牙。 “你是……”小刘疑惑地看着这位陌生人。 “哦,老刘不是说今日接你的差事吗?他吃坏东西了,屁股粘马桶上了,来不了了,让俺来替他值夜……” 第188章 埋雷挑衅 小刘瞪圆了眼睛,诧异地张大了嘴巴,心道老刘哪儿找的人,说话一套一套的,那一口白牙还晃人眼睛。 “我咋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他可不傻,大皇子刚刚解了禁足,今日的夜宴可是顶要紧的差事,万一出了岔子,他跟老刘都小命难保。 “哎呀,我不就是住你们家门东头的孙大吗?你家养了两只鹅、一只鸡、三只鸭子……对了,前些日子还抓回来个猪崽儿呜呜呜……” “孙大”的嘴立刻被小刘给捂住了,“嘘!”小刘急得跳蹦子。 咋啥话都往外漏呢! 老刘前两天买回来了个猪崽儿,偷偷在院子里养下了。不熟的人还真不知道。 得,是自己人没错了。 “现在信了吧?”“孙大”再度呲牙一笑,闪瞎了小刘的狗眼。 恰逢有人喊小刘去喝酒,小刘忙不迭应了,嘱咐“孙大”几句,便跟相熟的哥儿几个一起去吃酒了。 “孙大”目送小刘离开的背影,笑眯眯地挥手告别。 …… 大皇子府前门。 穆王府马车缓缓驶来,凤轻彤从马车上走下来。 不知是不是巧合,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也到了。 男子今日并未穿飞鱼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绛紫色的锦袍,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越发冷厉英俊,那不离身的绣春刀别在腰间,在黄昏下晕出寒光。 祁曜身侧跟着乔木,乔木一脸恭敬地帮自家大人拴马,见到安平郡主后恭敬行礼。 漂亮的丹凤眼微挑,凤轻彤看了看自己的绛紫色裙衫。 二人今日跟商量好的一样,都选了紫色的华服。 “嘻嘻,祁大人肯定偷偷地打听了小姐要穿什么颜色,故意跟咱们穿得一样呢。” 胖嘟嘟的玲珑手脚并用地爬下马车,大饼脸笑得打了褶,一双眼不住地往祁大人衣裳瞟。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望着祁曜,“好巧啊,祁大人。” 男子神色冷淡地点点头,好像压根没听到这对儿主仆的调侃:“进府。” “好。”凤轻彤点点头。 一行人走进大皇子府,玲珑还没迈门槛儿,怀里一沉,从天而降一锭银子。 她眉开眼笑,祁大人居然打赏这么多银钱,半个月的零嘴儿都不用愁了。 从正厅内走进一对儿璧人,皆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衣衫,悄然吸引了皇子和诸多官员的目光。 就连早早到来的永庆侯府嫡次子许卿阳都被吸引了视线,忘记了身侧的女伴吴芯月,目光紧随着凤轻彤和祁曜二人挪动。 绛紫色锦袍长裙的少女盛装而来,眉宇刚毅英气,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着,带着傲视天下的孤绝,颇有当朝郡主的矜贵;她身侧一身绛紫色锦衣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褪去了几分冷冽阴寒,多了三分人气儿,那英俊的五官锐利如刀,在灯火通明之下显得十分俊美。 “许二公子?” 坐在许卿阳侧后方的吴芯月哪里看不出许卿阳的三心二意,她不死心地又唤了一声,只得了许卿阳敷衍地“嗯”了一声。 吴芯月用力地搅着手中的帕子,许卿阳一双眼珠子都要粘到安平郡主身上去了。 也不知是谁前两日还说安平郡主“张扬跋扈、胸无点墨”来着。 她心头不快,口吻里便带了三分不满:“公子看什么这么入迷,是在瞧安平郡主吗?” 许卿阳蓦然想到那日,凤轻彤说要杀大皇子的话,他忍不住心中一凛。 “有佳人在侧,许某何必去看旁人。”许卿阳视线回笼,收敛心神哄道。 “许公子惯会调侃芯月。”吴芯月眼底越发柔顺,许卿阳眼底的笑意就越发付肤浅。 跟锐利锋芒的凤轻彤比,温柔贤淑的吴芯月实在少了几分味道。 “祁大人,安平。” 大皇子凤珏连“三堂妹”都懒得叫了,对凤轻彤的称呼,还不如对祁曜这个外人来得客气。 东道主冲着二人拱拱手,以示欢迎。 祁曜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凤轻彤面上不带丝毫笑意,“大皇兄解禁可喜可贺,还望大皇兄这些日子安分守己、好好做人,莫要作奸犯科再被皇伯父圈禁了。” 本是一番“劝诫”之言,从安平郡主凤轻彤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带着一股浓浓的讽刺意味。 “本殿下会被圈禁还不是拜你所赐?”大皇子凤珏脸色一沉,咬牙切齿地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想到自己被凤轻彤耍得团团转,还失去了萧国使臣这个助力,他就恨不能撕了这死丫头的嘴。 “哎,那不是太子的功劳么?”凤轻彤装傻,“臣妹不敢贸然领功。” “……” 大皇子凤珏气得险些呕出一口老血。 “三堂妹此言差矣。若无你算无遗策相助,本宫哪能那般顺利坑了大皇兄呢?” 身形高大、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从容进殿,身后跟着心腹赵康。 “太子皇兄过奖。纳谏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开心到飞起呢。”凤轻彤毫不吝啬挑拨离间,三两句话,就同时挑起了两个皇兄的怒火。 埋雷完毕。 一旁祁曜眼观鼻鼻观心,跟聋了一眼,抱着绣春刀一言不发。 大皇子凤珏恶狠狠地盯着太子,太子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他们谁都没想到,凤轻彤当面拆穿旧事计策,浑然不给在场的人留颜面。 在凤轻彤眼中,最不值钱的就是“颜面”。 不将众人的“颜面”撕碎摁在地上摩擦,对得起她今日穿出穆王府尊荣的裙衫吗? 赵康阴沉的视线落在凤轻彤的面门,一想到那十万两黄金白白便宜了凤轻彤做好事,他深刻的法令纹带着几分刻毒。 “安平郡主一如既往地伶牙俐齿。”赵康阴阳怪气地道:“在谁的府邸都这般跋扈……” 好在今日过后,这贱人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一股更加阴沉锐利的视线骤然削着赵康的面门而过。 赵康抬头打量,想看看是何人敢如此瞪视他,便迎上祁曜如毒蛇一般冷冽的视线,正如见到猎物露出毒牙一般,带着慑人的威胁。 他的女伴,赵康敢出言不逊? 赵康心头一凛,立刻低头躬身,收敛视线。 那股冷冽如冰的目光骤然散去,赵康松了口气。 “走吧。” 祁曜突然开口,他很不喜欢群狼环伺的目光,更不喜欢这些人盯着盛装出席的凤轻彤。 凤轻彤轻扬下巴:“诸位皇兄,待会儿见。” “哼,本宫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老大,你可都布置好了?” 太子问话没人回答,他扭头一瞧,大皇子凤珏还以仇视的目光盯着太子的面门呢。 “太子殿下,为兄被圈禁,你很开心?” 第189章 螳螂捕蝉 太子面上一僵,沉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翻旧账?凤轻彤那么说就是为了你我二人生出嫌隙。你脑子放清楚些!” 说好同仇敌忾的,关键时刻可别掉链子。 赵康在一旁忙不迭点头:“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大殿下,那凤轻彤花言巧语,极会蛊惑人心……” “凤轻彤也是你叫的?”大皇子凤珏立刻瞪眼打断。 皇家人关上门撕扯算计,都是皇家人的事。赵康算老几? “是属下失言。安平郡主狡诈非常,殿下绝不能掉以轻心。”赵康能屈能伸,立刻作辑改口。 “哼,用你说?”大皇子凤珏没好气地瞪了赵康一眼,扭头便走,心里对太子的芥蒂可不是一点两点。 太子和赵康对视一眼。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为庆贺大皇子凤珏解禁,府中请来了京城最好的舞姬献舞。 身形曼妙的舞姬摇曳摆动、长袖玲珑,不少世家公子因其高超的舞技,间或发出惊艳的感叹声。 凤轻彤和祁曜各自分席侧对而坐,因了身份尊贵,上首除了太子殿下并未来的太子妃洛梦娴、便是五皇子、七皇子。 紧挨着凤轻彤左侧的,就只一个六公主凤倾城了。 按说以祁曜正二品都指挥使的身份,不该跟凤轻彤挨着坐。 架不住霸气凌然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面无表情地盯着七皇子凤珹的头皮猛瞧,也不说“让位”的话,直盯到七皇子凤珹主动起身,让开了紧挨着凤轻彤右手边的位置,才有了现下的座位排列。 天子宠臣杀人如麻,七皇子凤珹可不想招惹这个杀神。 祁曜施施然地坐到凤轻彤侧面的时候,那双如星辰般沉敛夺目的冷眸划过一丝得意。 凤轻彤无语地收回视线,就听玲珑小声道:“小姐魅力无双。” “少说话,多吃东西。”凤轻彤侧身递过一盘糕点。 “谢小姐!” 主仆二人的互动,悉数落到一旁的六公主凤倾城眼中。 “目无尊卑。”六公主凤倾城樱唇微启,那双漂亮的眼中满是鄙夷。 只要有凤轻彤在,她的心情就好不起来。 艳丽夺目的凤眸斜睨六公主凤倾城一眼,吸取了上次被二姐轻视的教训,六公主凤倾城今日只一袭冰蓝色的木兰青双绣长裙,祥云髻上点缀着玛瑙,一套白玉头面更是衬托得女子容貌昳丽。 “看什么看?”六公主凤倾城没好气地道。 “看你长得漂亮。今日这身打扮倒是不错,说不定会吸引心上人的目光。”凤眸瞟了一眼对面的刑部尚书公子,乔俊朗。 凤轻彤一语戳中六公主凤倾城的心思,六公主凤倾城眼中划过一抹得色,含羞的目光瞪了一眼凤轻彤:“要你多嘴!” 她喜欢什么人,凤轻彤管得着么?! 凤轻彤双手抱臂,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希望……乔俊朗也觉得六公主凤倾城好看吧。 抢来的二姐夫,二姐会珍惜吧? 六公主凤倾城被凤轻彤盯得不自在,更加挺直了脊背,坐得端庄。她如何都想不到,凤轻彤脑子里已经开始打如何“抢”乔俊朗当二姐夫的算盘了。 “安平,你府中热孝才过便前来参加宴会,可会不妥?”大皇子凤珏五官精致,偏生那双眼里却满是敌意,破坏了五官的阴柔。 “原来大皇兄也知道我府中热孝刚过?安平还当大皇兄是忘记了此事,才会热情相邀、点名让安平参宴呢。” 漂亮的丹凤眼波光潋滟,压根不惧大皇子凤珏的口舌之勇。 想以“不孝”的罪名压穆王府,凤轻彤怎么也得先给大皇子扣个“明知故犯”的帽子吧? 本来想通过此事挫一挫凤轻彤的锐气,岂料低估了凤轻彤的厚脸皮,大皇子凤珏索性闭上了嘴,免得多说多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敌人堵住了敌人的嘴,太子乐得看热闹。 看来不止自己在凤轻彤那处处吃瘪,老大在凤轻彤那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早该杀了她了。 大皇子和太子脑海里浮出同一个想法。 二人水火不容,难得想到了一处。 五皇子凤玚见气氛尴尬,笑着举杯恭贺:“恭喜大皇兄解禁,未来我们兄弟再齐心协力,为父皇尽孝、为国尽忠。弟弟先干为敬!” “说得好!五皇弟,请!”大皇子凤珏哈哈一笑,抬手举杯,阴柔精致的五官意气风发。 几位皇子悉数举杯,场面再度热络起来。 绛紫色裙衫的少女浑然未觉,自顾自地举起手中的果子酒啜饮,越发显得英气十足。 偏那双艳丽的凤眸尾稍缱绻,挑眉看向人的时候风情无双。 祁曜手中杯晃动片刻,如墨的眸子强行收回,总算将颤动的心神收敛一二。 另外一侧,许卿阳的眼珠子再度粘到了凤轻彤的身上,连歌舞姬妖娆的舞姿都顾不得欣赏。 才半年不见,凤轻彤就从一个乳臭未干、张扬跋扈的少女,成长为一个独有韵味的女子,时刻勾着许卿阳的魂儿。 吴芯月再度攥紧了帕子,默默地在手中搅弄着。 许二公子又偷看安平郡主了! 凤轻彤看似悠哉,实则一直关注着舞姬最中间那位脸蒙白纱轻灵起舞的窈窕女子。 她便是大名鼎鼎的明姝姑娘。 明姝姑娘身形微动,从舞姬中间款款而来,先是走近潇洒倜傥的五皇子身畔,端起一杯酒敬上。 五皇子凤玚哈哈一笑,接过便仰头喝了,一滴不剩。 明姝款款行礼,伴着丝竹声声轻盈跃去,舞姿秀美动人。 “最难消受美人恩哪。”太子笑眯眯地把玩着手中的折扇,调侃五皇子道。 “不愧是京城名姝,这杯酒臣弟喝得过瘾!”五皇子凤玚朗笑一声,从善如流地道。 明姝敬过了五皇子凤玚,便随着翩然的乐声来到大皇子凤珏的面前。 这一次,明姝没有先敬酒,而是在大皇子面前翩翩起舞、薄纱盈盈,更显得女子身形俏丽。 凤轻彤握着酒杯的手悄然收紧。 明姝姑娘香袖拂面,掠过大皇子凤珏的面门,又拂过桌上的酒杯,少女眉目如画、浅笑弯弯,将盛满酒的酒杯亲自递到了大皇子凤珏的嘴边。 这杯酒没敬给太子,也没给倜傥风流的老五,偏偏送到了大皇子的面前,其尊崇之意不言自喻。 “你啊,爱重本殿下也无需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好好好,本殿下喝!” 大皇子凤珏还没把自恋兮兮的话说完,酒杯就随着鼓点再度不由分说地怼到了大皇子唇边。 大皇子凤珏认命饮下,几位皇子、大皇子一派的官员笑着起哄,夜宴的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白皙的小手松了松酒杯,不点而红的朱唇轻声喃喃道:“喝得真干脆……” 祁曜耳根动了动,如墨的眸子缓缓盯住那轻纱曼妙的明姝姑娘。 她给大皇子下毒。 第190章 捉啥在啥的表情 这一盯不要紧,轻纱诱人、舞姿曼妙的明姝姑娘竟然朝着祁曜的方向来了。 男人蓦然握住了绣春刀。 此女胆敢靠近他一步,他便令其血溅当场。 明姝姑娘潋滟柔媚的目光在祁曜身上转了一圈儿,兀自转向了凤轻彤。 似笑非笑的丹凤眼瞟了祁曜一眼,那厮自作多情的举动早就落在凤轻彤眼中。 祁曜轻咳一声,缓缓地松开了绣春刀。 不是来找他的就行。 明姝在凤轻彤身畔翩翩起舞,有了五皇子和大皇子的前车之鉴,凤轻彤也不矫情,抬手饮酒。 在二人推杯换盏的时候,明姝宽大的舞袖中落下一物,准确地掉入了绛紫色的华服锦袍中,被凤轻彤藏得妥妥的。 二人递送物件的动作十分隐秘,除了坐在一旁的祁曜瞟了一眼也没看清递了什么,旁人压根无所察觉。 送完了东西,明姝还不走,婀娜的舞姿吸引了无数目光,就连凤轻彤都看着这一代名姬发花痴,眼底满是赞赏。 一抹阴冷的低压以祁曜为中心逐渐向四周蔓延,最先遭殃的便是坐得最近的五皇子和七皇子。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避开了那个莫名释放冷气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太冷了。 漂亮的凤眸斜睨祁曜一眼,冷厉英俊的男子正端着酒杯,如墨星辰的寒眸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事儿办完了还不走,想死? 明姝识趣离开,重新回到正厅中央起舞,直到一曲毕,便恭敬告退。 “祁大人不解风情,名不虚传。” 凤轻彤举杯遥敬祁曜,爽快地一饮而尽。她喝得太猛,一滴果子酒从朱唇流下,凤轻彤豪迈地用袖子抹了一把,那薄薄的朱唇显得更加嫣红漂亮。 祁曜也不说话,只收敛深邃的目光,一杯接一杯把酒往嘴里倒。仿佛喝得不是酒,而是解渴的水。 “大皇兄,五弟再敬你一杯!”爽朗的说笑声吸引了凤轻彤的注意,她明眸微闪,就见五皇子凤玚走到了大皇子跟前。 “哈哈,五弟客气!”大皇子凤珏起身举杯。 五皇子凤玚笑容澄澈、眉目明亮,虽明面上支持太子、本尊却毫无夺嫡之心,是唯一一个在众多兄弟中都能吃得开的人。 饶是跟太子不大对付,大皇子凤珏也愿意卖五弟面子。 听话又讨喜的人,谁不喜欢呢? 兄弟二人一饮而尽,场上气氛再度热络起来,太子也起身跟大皇子凤珏饮酒,周围百官、相熟之人便热络地走动畅饮开来。 “哼,皆是虚与委蛇之人。” 六公主凤倾城轻嗤一声,她姿容绝色,在众多参宴的女子中也是顶顶出色的,此刻眼底满是轻蔑,对皇兄们粉饰太平的表象十分不屑。 凤轻彤悄然翻了个白眼。 半斤八两之人,好意思说嘴旁人。 一看到大家都起身敬酒,坐在后方的许卿阳伺机而动,迫不及待地来到凤轻彤的身畔。 “轻彤今日颇美。”温和的声音缱绻宠溺,又苏又软。 凤轻彤主扭头一瞧,清隽秀雅的男子手持酒杯,一袭白衣如玉,面上带着笑。 又是许卿阳这个伪君子。 六公主凤倾城一看到许卿阳就气不打一处来,上次落水被拉郎配的事儿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她冷哼一声,拂袖走了。 六公主走了许卿阳更好发挥,他开口语气越发温柔入骨,仿佛能包容眼前人儿的一切不幸: “穆王府逢遭骤变,我却不曾陪在你身旁,当自罚一杯,望郡主节哀。” “许二公子之心,穆王府感动不已,相信我父王母妃在天之灵也会托梦探望你的。” 凤轻彤眉目越发凌厉冷峭,开口唬人毫不留情。 穆王府之事过去三月有余,许卿阳回京也已经许久。身为王府姻亲,连亲自登门磕头上香都没有过,还不如那从远疆赶回来的雷义。 当着众人的面装什么情深义重? 分明就是没话找话。 许卿阳心虚干笑,嘴角温润的笑容已然维持不住,他生怕先穆王夫妇真的梦中“问候”,忙不迭给自己找补:“那便祝穆王府一世顺遂,凤三郡主万事安平。” 说着,许卿阳一脸诚心地奉酒,“郡主?” 凤轻彤懒洋洋地压根没有接过的意思:“说完了吗?说完了走开,别挡着我看歌舞。” “我……” “嚓……”泛着冷冽寒光的绣春刀蓦然横在许卿阳和凤轻彤中间,那冒着森森血气的刀鞘暗纹横生,竟是让许卿阳再进不得。 “聋了?郡主让你滚。”磁性冷厉的嗓音不容拒绝,祁曜粗粝的手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三次了吧?!肯定是第三次了! 许卿阳连番被祁曜驳了面子,脸色十分难看,不悦地道:“祁大人,下官在敬郡主,且郡主是下官的未婚妻子,您越俎代庖,怕是不妥。” 祁曜总算抬眼瞧了许卿阳一眼,一脸“你还知道她是你未婚妻子”的表情,适时开口补刀:“本座的女伴不许喝酒,你有意见?” 保护女伴,人人有责。 “你,你分明是强词夺理!”别以为许卿阳没看到,方才凤轻彤一杯接一杯地独酌,也没见祁曜阻止。 他一敬酒,祁曜就从中作梗了。 “那又如何,许大人没有女伴么?” 祁曜冷哼一声,那副“你看不惯我还干不掉我”的嚣张模样,气得许卿阳快要内伤了。 许卿阳看看似笑非笑满眼讥诮的凤轻彤,又瞧着死盯着自己锐目威胁的祁大人。 一个是混世魔王,一个是走狗杀神,两个都惹不起。 “也罢。”许卿阳轻叹一声,“今日郡主受邀为祁大人的女伴,我自然不好驳了祁大人的面子。” 将认怂说得那般清新脱俗,许卿阳也是第一人。 “是本郡主主动邀的祁大人。” “什么?”许卿阳温润的面具终于开始龟裂。 “本郡主说,是本郡主主动邀的祁大人。”凤轻彤摊摊手:“谁让本郡主的未婚夫婿邀了吴家小姐呢。” “……”再说下去便是自取其辱了,理亏的许卿阳拱手告辞。 “虚伪。”玲珑轻唾一口。 “渣男。”宝萝肯定地点点头。 祁曜饶有兴趣地瞟了一眼一胖一瘦两个丫鬟。 这俩丫鬟,深得本座之心。 吴芯月心情起伏地攥着帕子,从看着许卿阳迫不及待而去到最后铩羽而归,眼神由失落到担忧再转为惊喜。 最后的最后,许二公子还是得回到她身边来。 吴芯月下意识地跟凤轻彤清澈锐利的眉眼对上,便心虚地转开,对许卿阳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不知说了句什么。 那笑如同示威一般,宣告争夺许卿阳的短暂胜利。 许卿阳回以一笑,仿佛二人之间的芥蒂压根不存在似得。 凤轻彤秀眉微挑,心下冷笑。 在垃圾堆里以为捡到“宝贝”的吴大小姐,得意个什么劲儿呢。 祁曜冷眼瞧着凤轻彤,一言不发。 凤轻彤扭脸就被祁曜这眼神惊了一跳。 这是什么“捉啥在啥”的嫉妒表情? 第191章 换标 凤轻彤下意识地一噎,立刻回瞪祁曜一眼。 “看什么看?” “可用本座帮忙?”祁曜适时转移话题,到今夜最重要的任务上。 阻止大皇子截杀凤轻彤。 “不用。”凤轻彤轻轻托腮,“万事俱备……”只等散宴。 “当真不用?”祁曜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 漂亮的丹凤眼好笑地瞟着祁曜,“祁大人是在担心本郡主?” 祁曜立刻不问了。 算他多嘴。 正厅内觥筹交错,后院里寂静无声。 大皇子府马厩处,孙大倚靠着马厩旁的柱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刘手里拎着小酒盅,笑嘻嘻地凑到孙大的跟前:“来,喝两口暖暖身。没啥事吧?” “能有啥事儿!” 孙大也不含糊,将小酒盅接过,迟疑着又放下了:“不行不行,今儿看顾的都是达官贵人的马车,还是警醒着些。” 将小酒盅重新还给小刘,孙大低声嘀咕道:“你去喝,我还是看着点。” “……行。”小刘也知道,这么多贵人马车,万一闹出岔子了,他跟他老爹人头不保。 何况大皇子可不是好脾性的主子爷,前番才特意叮嘱过,万事仔细小心。 小刘拎着小酒盅回去继续吃酒,孙大独自一个人继续守着马车。 “小刘!招呼车夫牵绳送马,出府喽!” “得嘞!”孙大立刻答应一声,扭头去小房招呼车夫牵车,该到府门前等候主子们了。 临近给车夫们引路的时候,孙大腹部一阵绞痛,立刻夹紧菊花,拽住小刘的胳膊:“我,我不行了,我要去茅房!” “那你就去啊……”小刘还想把酒往嘴里灌,被孙大一把夺过来。 “那你还喝,赶紧盯着马车,引他们出去,要是出了岔子当心你爷俩的差事!”孙大憋红着脸还啰嗦着,直到小刘满口答应,这才撒丫子往茅坑里跑。 “嘿,这么啰嗦,不怕粪落裆里……”小刘笑了笑,便引着马车往偏门处离开。 “太子府、穆王府、都指挥使大人的马、五皇子、七皇子……” 除了一众皇亲贵胄的马车,只有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是高头大马。小刘一个一个地认了图标,确保没有弄错,尽职地引着马车离了大皇子府。 直到所有马车离去,孙大没从茅坑里回来。 小刘担心之余跑去一瞧,茅坑里哪还有人? 他揉了揉眼睛:“难道是我喝多做梦了?” 梦见了个孙大帮他看马厩不成? …… 大皇子府前院。 一身绛紫色裙衫的少女身形笔挺、眉目刚毅,她英气十足地掀开马车帘子坐了进去。 紧接着,便是胖嘟嘟的玲珑连滚带爬、宝萝顶了玲珑一把,才把小伙伴怼上马车。 身形轻盈的宝萝往马车上一跃,便坐到九叔旁:“快走快走。” 太子和大皇子凤珏“兄友弟恭”地走在后面,见凤轻彤已然嚣张地上了马车离驾,皆不忿地眯了眯眼。 “本太子身份尊贵,该当先行,怎得反而让穆王府那个破落户先走了?”太子的脸色沉了沉,转向了大皇子凤珏。 大皇子凤珏跟太子所想正好相反,今日马厩值守的人深得他心,用这等小伎俩打太子的颜面,真真痛快。 “太子殿下何必在意这些细节,今日便是她的忌日了……慢走。”大皇子凤珏笑得阴沉狠毒,跟太子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懂的眼神。 “大皇兄,告辞了。”太子满意地眯了眯眼,没再计较马车的排序。 临上车前,他还特意瞟了一眼马车,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太子恍惚间没想起来,便不再细思,只盼今日老大能成功截杀凤轻彤那个贱人。 五皇子凤玚、七皇子凤珹亦告辞离去。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目不斜视,骑上他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驾”地一声,悄悄撵上最前头的穆王府马车,就看到凤轻彤的贴身丫鬟宝萝,正把他们穆王府的马车木刻拽下来,换上了太子府的木刻标志。 “……” 李代桃僵?偷天换日? “那太子府的车标该怎么换。” “不用换。”白皙的手懒洋洋地掀开帘子,凤轻彤淡淡地道:“露出来就行。” “……” 马车下探出一颗脑袋,男子冲着斜睨着他的祁大人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夜色里有些晃眼。 祁曜早就发现凤轻彤的车下有人,本想跟上观察询问一番,看此人明晃晃地爬上马车的模样,必然是穆王府安排的人无疑。 “弄好了?”九叔伸手将人拽上马车,淡淡地问道。 “都弄好了!” 若是小刘在这,必能认出来此人便是方才帮他看顾马厩的“孙大”。 穆王府准备了两副马车标志,孙大换岗盯梢的时候,便将太子府的车标抠下来,换上穆王府的。 然后再以小金铭特意调制的粉末糊住车标,捏成太子府的马车车标即可。 皇家马车皆有相似之处,让“孙大”捏个跟太子府相似的车标不在话下。 凤轻彤并未阻止玲珑叽叽喳喳地主动为祁曜解惑。 “那粉末有何特别?”祁曜立刻想到了关键处。 “遇风即散。”艳丽的朱唇轻启,吐出四个字,祁曜忍不住低笑一声。 “好计。” 兵不血刃让太子和大皇子凤珏撕咬起来,倒像是凤轻彤狡黠低调的行事作风。 只是“孙大”务必连夜出京避避风头了。 孙大告辞离去,祁曜再度想到了一个人。 “明姝该如何解救。”真不用他帮忙吗? 他的轻功可不输天青老人呢。 凤轻彤倚靠在窗边,笑眯眯地道:“我有师父。” 虽然为了请师父出山救人,她用掉了四块金砖、备了一桌上好酒宴。 哦,还有一坛十年的陈酿女儿红。 啧,肉疼。 “……”祁曜再度无语。 啧,真不用他帮忙。 祁曜失落离去,穆王府的马车挂着太子府的车标停在巷口,默默等着看戏。 在距离穆王府马车藏身街巷的之外,隔着三条街的位置,也悄无声息地藏着一辆马车。 车上的人皆屏声无语,偷偷地观察着穆王府的车子,从这个位置,还能清楚地看到大皇子府门。 “五殿下,咱们究竟在等什么?”五皇子凤玚的贴身太监小末子压低声音问道。 “且等等看。” 五皇子凤玚眼底漆黑如墨。 直觉使然,祁曜和凤轻彤混迹在一起,定然没什么好事。 指不定准备算计哪个皇子呢。 第192章 耿直杀手 五皇子凤玚秉承着“有热闹不看是王八蛋”的原则,躲在暗处想窥探一二。 此刻,太子的马车也驶离了大皇子府,朝着凤轻彤一行相反的方向而去。 “不知老大会在什么地方动手……”马车上,剑眉星目的英俊太子手握折扇,轻声喃喃了一句。 以老大的行事作风,断不会在距离大皇子府太远的地方动手,免得凤轻彤被穆王府护卫及时相救,就得不偿失了。 父皇心里是不待见穆王府,大皇子若成功截杀凤轻彤,到时候父皇只会不疼不痒地说个“护驾有失”的罪名,大不了再禁足几个月罢了。 可若老大失手,以父皇爱惜羽毛的行事作风,定会让老大背黑锅。 不论哪样,太子都稳赚不赔。 他得意地敲着手中扇柄,剑眉星目微眯着,太子意味不明地掀开帘子的一角,瞟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街道。 那讨人嫌的三堂妹,很快便会变成一坯黄土,不复存在。 夺天山雪莲之仇、抢十万两黄金之恨,就算是湮息了。 太子正想得出神,突然一支冷箭“嗖”地射入车厢内! “怎么回事?!”太子怒声低喝! 太子府兵一派慌乱的功夫,那些黑衣刺客身形迅猛,招数奇巧狠辣,转瞬的功夫就将慌乱的护卫斩杀了三分之一。 府兵忙乱之后立刻列阵,将马车四周护住,与那些黑衣刺客胶着打斗,险险稳住了局势。 “殿下,你没事吧?” 护卫统领又惊又怒,也顾不得礼数,跃上马车掀开帘子,看到太子毫发无伤,脸色却黑沉地仿佛能滴出墨来。 见太子无恙,护卫统领松了口气,重新放下帘子,启禀道: “殿下,我们遭到截杀,护卫死伤泰半,马车内也不安全!不如我等杀出一条血路,护送殿下回府方能保平安。” 只要一进入太子府,这些奇袭而来的杀手便不是对手了! “怎么会?!” 太子震惊地盯着车帘子,这起子人难道不该去截杀凤轻彤么,拦他太子府的马车作甚?! 还是……还是老大那狗东西阳奉阴违,明为截杀凤轻彤,暗地里是要对自己下手? 脑海里思绪纷繁,太子的脸色变了又变。 马车外,护卫统领出剑斩杀了一名扑上来的黑衣人。他目眦欲裂地瞪着这些刺客,他们武艺中等,但招式皆能一击毙命,一看就是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 护卫们的列阵节奏被打散,不少人身上都挂了彩,连败,护卫着马车的圈子不断地缩小。 “殿下,我们撑不了太久了,还是要早做决断哪!” 再消耗下去,截杀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太子越想越恼火,立刻掀开帘子,压根不畏惧四处乱射的弓箭,怒声质问跟府兵缠斗在一起的黑衣此刻: “太子府同尔等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等为何咄咄相逼?” 英俊伟岸、一身锦服的太子殿下言之凿凿、掷地有声,不愧“储君”大气之资。 护卫统领一边砍杀黑衣人,一边心下哀嚎:我的主子爷,你是怕死自己得不够快吗?站在马车上方当靶子来的? “通知太子府兵和五城兵马指挥司增派援手!快去!”护卫统领当机立断,拽住一个小兵的领子,靠内力将人送了出去。 杀手们见状动作更快。 其中一位领头的男子一把拽住府兵的领口,手起刀落,太子府兵立刻没了声息。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怪只怪你倒霉,是穆王府的人。” 等,等一下。 这帮人是冲着穆王府来的? 护卫统领一怔,“诸位且停手!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是太子府的人!” 黑衣人手下一滞,其他黑衣人也下意识地停了动作:“干啥,你还想耍阴招?” 护卫统领干笑一声:“这位壮士,此乃天大的误会,我们是太子府的人,马车上是当今太子殿下。” 黑衣人再度看向太子,太子手持折扇,冷哼一声,眉目皆是锐利,心下却松了口气。 看来大皇子凤珏并没有阳奉阴违。 “别听他混淆视听!马车标志就是穆王府,认标不认人,动手!”黑衣人只思考了不到两息的功夫,便再度下令厮杀。 管他是太子还是穆王府,反正就是这个标志! 杀他娘的! 黑衣人统领一声令下,刺客们下手更加狠辣。片刻的功夫,又打伤几名太子府兵。 “你们怎得不讲道理?我们当真是太子府!”护卫统领气得肝疼,还说什么马车标识…… 他扭过头一瞧,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他们的马车上,怎么刻的是穆王府的标识?! 太子闻言剑眉一蹙,心道这帮人莫不是不认识马车标志?还是……这本就是老大设计圈套的一部分? 太子扭头顺着护卫统领的视线一瞧,原本该印着太子府车标的地方,赫然显出的竟是穆王府的标识! 糟糕,被算计了! 怪不得他方才出府的时候,总觉得马车上有什么不大对劲儿。 原来是这车标的古怪! 太子气得够呛,不知是该气大皇子找了一帮“认标不认人”的蠢货截杀穆王府;还是该恼弄错车标的下人。 “一帮蠢货!” “我们当真是太子府!我身上有太子府令牌!”护卫统领的声音淹没在喊杀声和兵刃碰撞声中。 因了这一声怒吼,他险些中了黑衣人的暗器!护卫统领再不敢分心,专心迎战! 黑衣人已然杀红了眼,饶是护卫统领气得不住骂娘,也阻止不了太子府兵节节败退的事实。 眼看着太子府的护卫们拼出一条血路,护卫统领再不迟疑,冲上马车! “殿下,殿下!” 护卫统领浑身是血,一把拉住车上的太子殿下:“快逃!” 那起子黑衣人着实生猛,再耽搁下去,太子性命堪忧。 此刻太子也顾不得什么“储君风姿”,抓着护卫统领的胳膊,二人踉跄从尸体中穿行。 不断有鲜血喷溅到太子的脸上、身上,太子不敢分心,在必要时候以折扇格挡兵刃。 太子的手臂、小腿皆受了轻伤。 幸好太子府距离大皇子府并不算太远。一路惊心动魄的追赶之下,太子府援兵、五城兵马指挥司的官兵在半道上与太子和刺客一行相遇。 “护驾!护驾!”太子衣衫面目皆是血污,通红着眼怒吼几声。 援军的到来让太子俨然有了底气,恨声道:“留活口!” 生死一线的惊心之后,太子打定主意要看看,大皇子凤珏要杀的人,究竟是凤轻彤还是自己! 第193章 黄雀在后 太子这边生死一线,大皇子府却歌舞升平。 正厅之上,明姝姑娘为大皇子殿下表演独舞。她白皙的脚踝踩在冰凉的大理石砖上,独具风情。 大皇子凤珏自恋地摸着下巴,望着明姝姑娘流气一笑。 “报!”一个眼生的小兵快步进了正厅,头都不抬启禀道:“殿下,已经得手!” “好!”大皇子凤珏用力拍了一记桌面,自恋一笑! 好你个凤轻彤,现在到了阎王殿,看你还有没有本事挑拨离间、蹦跶折腾! “重赏!”大皇子凤珏吩咐一声,即刻抱起佳人往寝殿里走去。 明姝姑娘眼底划过一抹寒光,温顺地拥住大皇子凤珏的脖颈。 “明姝,你自愿献身,本皇子断不会负了你。”大皇子凤珏的情话不要银子地往出撒。 明姝清亮的眼睛透着柔情似水,轻纱加身,更显妩媚。 “殿下不知跟多少知心人说过这话,奴家不信……”明姝低眉顺眼,藏下眼底的厌恶恨意,嘴角的笑容绽放得更大。 大皇子凤珏容貌阴柔精致,他扬头朗笑一声,慢慢将明姝的面纱摘下,望着她清秀的五官,脸上划过一抹愕然。 本以为明姝会人如其名,乃是倾城绝世的佳人,不料怀里的女子除了如清泉灵动的楚楚水眸,五官只能算得上“清秀”而已。 “殿下可是失望了?”那双清泓一般的美眸失落地耷拉着,婀娜的身段都跟着僵硬起来。 大皇子凤珏转念一想,女子的韵味可不单单是容貌。 他低笑一声,立刻给自己找补:“怎会?明姝是何模样,本殿下都心之神往……” 男子色心大动,将小女子的下巴托起,还没继续开口,明姝便主动献上红唇一吻,堵住了大皇子的逼逼叨叨。 “小妖精……” 大皇子翻身将佳人压住,眼底意乱情迷,明姝脸上的温软尽褪,露出利刃一般的恨意,直直地削着大皇子凤珏的面皮。 “你那是什么眼神?”大皇子凤珏脸色一沉,良辰美景,明姝的神色未免太煞风景了些。 “殿下看我难道不觉得眼熟吗?还是你忘记了,我夏家七十八口性命,皆葬送于你手?”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明姝冷笑一声,眼底哪有情谊,只有让大皇子凤珏付出代价的蚀骨之恨! 夏家?大皇子凤珏迟疑了半晌,都没想起什么“夏家”。 明姝见状心底更觉悲凉,在这些皇子的眼里心里,她父母亲族的性命如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江南盐务,夏家灭门……” 说到一半,大皇子凤珏脸色骤变,大掌立刻攥住了明姝的脖颈,只要他再一用力,便能将手中纤细的脖颈拧断! “原来是夏家的余孽!” 大皇子凤珏从未被一个女子愚弄至此,这夏家的贱人竟敢堂而皇之地接近他、暗算他。 那就别怪他辣手摧花了! “敢自揭身份,你倒是有几分胆识!可惜,凭你一介蝼蚁,还想伤本殿下?简直是痴人说梦!” 大掌收紧,明姝的喉咙被锁住,清秀的容颜胀得通红,她还挣扎着吐出一句话:“我已经得手了。凤,珏。” 这句话如同死神降临的预兆,大皇子凤珏的肚子里仿佛有个陀螺搅和,疼得令人窒息。 他皱紧了眉,这猝不及防的疼痛令他手力一松。 明姝见缝插针,一脚踹向大皇子凤珏的肩膀,从他身下脱身翻摔下床。 “你,你这个贱人,给我下毒?” 大皇子凤珏脸色发青、嘴唇泛紫,脑子里不住地回顾着明姝究竟用什么法子对他下了手。 只见明姝绽放一个夺目惊艳的笑容,她用帕子擦了擦嘴,低声道:“是啊,我确实在口脂中下了毒,你待如何?” 大皇子凤珏脸色逐渐黑紫,一面捂着肚子,一面想扑过去弄死明姝,却力不从心。 “女娃,差不多就走吧,时间不等人!”天青老人倒挂金钩出现在房檐上。 啥口脂有毒,分明是那酒中毒与这口脂的毒掺和在一处,才让大皇子这个色心草包中了招。 “你又是什么人?!”大皇子凤珏目眦欲裂,今儿是什么日子? 一个两个都当皇子府邸是无人之境来去自如了?! “前辈稍候,我这就来。”明姝拢了拢头发,拽起纱帐披在身上,掏出发鬓的簪子,对准大皇子凤珏的脸狠狠划了几道! “啊啊啊啊!”大皇子凤珏发出惊天怒吼的声音,可偏偏没一个人来救他。 这自作聪明的人,以为今日设局万无一失,早就潜走了院中下人,只为跟千金坊最神秘的明姝姑娘共赴云雨。 现在,没人来救他了。 “我的脸,我的脸!”大皇子凤珏最引以为傲的容貌,被明姝给毁了。 “贱人,你这个贱人!” “你不是自恃容貌出众么?水仙花,抱着你的残影了却余生吧。” 明姝从没如此痛快过,她笑得真心,笑得天青老人浑身发寒。 这世道的女人,咋一个比一个心狠? 再看了一眼捂着脸在地上打滚的大皇子凤珏,明姝轻轻摇头:“知道为什么我敢说出自己的身份吗?因为天亮之后,你就会变成一个痴儿不谙世事,忘记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此后,如稚儿一般无知无觉的大皇子凤珏,是对夺嫡野心最大的讽刺。 “不可能,不可能!贱人!你这个贱人!本殿下当初就该把你们夏家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大皇子凤珏一边逞口舌之勇,一边痛得在地上打滚儿,还不敢碰自己受伤的脸颊。 困兽之斗,真可怜。 “前辈,我们走吧。”明姝突然觉得没劲儿了。 凤三郡主说得对,像大皇子凤珏这等恶人,苟活远比死了更让人痛快。 天青老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失礼了。” 老人家用一根腰带拽住明姝的腰肢,将人背在身后踏月而行,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大皇子府。 “来人,来人……”大皇子凤珏呼救的声音越来越小,沾满鲜血的手扒着地毯,一步步、如同一条老狗爬向门边。 “来人,救,救本殿下的脸……” …… 小巷。 凤轻彤倚靠在马车边缘,宝萝从角落里探出头,低声说道:“已经准备好了。” 锐利的丹凤眼瞟了一眼五皇子凤玚藏身之处。 她如今功夫小有所成,多出一辆马车,凤轻彤怎会不知? 既然五皇兄想跟上来一探究竟,她可不能令五皇兄失望。 “祁大人真就这么走了,太不解风情了吧……”玲珑低声喃喃道。 “祁大人为什么要解小姐的风情?”宝萝一脸莫名。 三小姐彪悍嚣张,根本不需要风情。 “他没走远。”凤轻彤突然开口道。 她武功精进,能略有所感。 附近除了师父天青老人外,还有一个一等一的高手,定是悄然隐匿、伺机而动的祁曜无疑。 这出戏,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凤眸望向天边,不知师父他老人家顺利接走明姝了没有。 第194章 臭头臭头 人未到,声先至。 “……嗨,女娃儿你轻飘飘得跟没肉似得,不像小老儿家那闺女,吃得有分量。多好!女娃儿就得有些肉才有福气!” “……是,明姝记住了。”少女无奈附和。 天青老人这啰嗦劲儿,就没用在正道上,比如给凤轻彤讲授功法。 凤轻彤悄然探出头,正好瞧见蹲在墙头将明姝放下的老头儿。 “多谢郡主……”明姝身着轻纱,款款叩拜行礼。 凤轻彤一把将人拖住:“别忙行礼,赶紧进来换身衣裳。” 明姝感激地点点头,便悄然钻进了马车。 “多谢师父。”凤轻彤认真道谢。 她难得正经,反而搞得天青老人怪不好意思地的。 “小老儿也没做啥。”毕竟收了四块金砖,还让顽劣徒儿背着那砖轻功御行数里,也算是过瘾了。 “师父知道就好。那金砖还来吧。”凤轻彤厚颜无耻地伸出手讨要东西。 金砖哪,谁嫌多? “……”天青老人吹胡子瞪眼:“嘿?!小老儿怎么偏收了这么个无赖徒弟。” 老人家一边嘟哝,一边乘风而去,在夜色里消失无踪了。 还金砖?没门! 凤轻彤冲老人家的身影挥挥手:“师父慢走不送。” 等明姝换好衣裳,凤轻彤重新坐进马车:“回府。” 这是非之地,还是少呆为妙。 她没问明姝如何整治了大皇子凤珏,因了自己比谁都明白,灭门之仇,千刀万剐也难消心头之恨。 若有机会,凤轻彤也恨不能将皇家那起子人千刀万剐了。 可是不行。 不能为了泄愤就弃穆王府的存亡于不顾。 她必须忍。 能通过明姝先向狗皇帝一家收取些利息,着实快意。 九叔把车横梁处太子府的车标抠下来换上穆王府的,跃上马车,“驾。” 车轮滚滚,悄然从小巷子往穆王府的方向驶去。 躲在暗处的五皇子凤玚眼看穆王府的马车动了,即刻命人跟上。 方才穆王府的马车传来说话声,可马车将巷子堵得严实,来了谁、说了啥,他一概没看清。 不知为何,五皇子凤玚直觉凤轻彤等在这里定然不是小事,得一探究竟。 两辆马车以不远不近的距离行驶着。 突然,穆王府的马车疾驰加速,猝不及防的五皇子心惊肉跳,连想都来不及想,便下令追赶。 “殿下!前面是死胡同!”追到一半儿,车夫终于发觉不对,用力勒住缰绳! “那还等什么?赶紧掉头!”五皇子凤玚拉下了脸子:“若是跟丢了,本殿下唯你是问!” “殿,殿下……”一名护卫诧异地望着身后的路,张张嘴。 五皇子凤玚不经意回头一瞥,便瞧见他心心念念穆王府的马车,已经从另一侧绕出来堵在前面,五皇子凤玚的马车夹在了死胡同和穆王府马车的中间,进退两难。 “五皇兄追了我两个巷子,不知意欲何为啊?”讨嫌的声音从马车内响起,凤轻彤话里的那股子讥诮味道,着实令人撺火。 “天色太晚,为兄是担心三堂妹的安危。”既然被发现,五皇子凤玚也不再遮掩,索性跃下马车,朝凤轻彤的马车走去。 “万一有什么穷凶极恶的要犯惯犯藏进了马车,岂不是危险?”直觉使然,五皇子凤玚断定凤轻彤的车内有人。 他一时好奇心起,就想看看凤轻彤的马车里到底有什么猫腻。 九叔立刻伸手格挡:“殿下莫要逾矩。”就算是堂兄妹,擅闯马车也无礼了些。 “你敢挡本殿下?”五皇子凤玚气笑了。 马车内,明姝下意识地攥紧身上的纹纱,眼底划过一丝坚定。 若真被人发现,她便咬舌自尽,绝不拖累旁人。 手臂突然一热,明姝正对上那双锐利澄澈的凤眸。 漂亮的丹凤眼眨了眨,凤轻彤开口道:“五皇兄确定要掀开帘子?” 冷笑带着诱惑的意味,让五皇子凤玚掀帘子的动作一顿。 “上一次,太子殿下可是付出了天山雪莲的下场呐……”凤轻彤意味不明地道。 言下之意,若五皇子凤玚没有类似天山雪莲这样的好东西,最好还是不要招惹她。 好奇心害死猫。 明姝闻言忍笑,偷偷松开了紧咬着的牙关。 眼前这位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五皇子凤玚可不是前世得了金蝉相助挥金如土的五皇子了。他踌躇片刻,选择了退让。 “既然三堂妹一切安好……慢走。” “五皇兄告辞。九叔,走。”凤轻彤口吻依旧冷淡。 目送凤轻彤马车离去,五皇子凤玚心头憋屈。 他定定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大皇子府混乱起来,似乎是大皇兄凤珏出事了。 五皇子凤玚脑子里再度闪过方才跟凤轻彤的对峙,他用力一拍大腿:“不好!快!追上穆王府的马车!” 大皇子府出事,凤轻彤却阻拦自己不让检查马车,必有猫腻! 他的直觉果然没错! 五皇子凤玚幡然醒悟、放马去追,可马车周围突然冒出一群小乞丐,手里团着一坨坨污脏东西,没头没脑地往马车里砸! “啊!” 不知道是谁的靶子这么准,一坨马粪不偏不倚地越过帘子、砸到五皇子凤玚头顶的金冠上,散落的马粪从头顶黏稠地划过,滴在五皇子凤玚的脸上、肩膀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五皇子凤玚僵着身子摸了一把,凑到鼻子上一闻,险些吐了出来。 “妈的!这什么东西这么臭?!” “是马粪!呕……” “抓住他们!”五皇子府的护卫统领命人捉拿这群熊孩子! 乞儿嬉笑着四散离去,滑得跟泥鳅一般,一个都没抓着不说,他们嘴里还不怕死地哼着歌谣。 “臭头臭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你有臭头!”整齐划一的歌谣响彻在安静的皇城内,盘旋不去、经久不息。 “殿下,还好吧?!” 小厮冲进来,将主子爷胳膊上、身上的马粪抖落。那半稀不干的马粪被一抹,全都沁进了发丝、衣料之中。 五皇子凤玚不仅变成了个臭头,而且成了一个行走的马粪,臭不可闻。 “臭头臭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你有臭头……” 五皇子凤玚身份尊贵,何曾碰过这么恶心的东西,被那臭味熏的眼晕,脸色铁青铁青的。 骤然一听到那歌谣,他眼前一黑,几次险险地晕厥过去,又被臭味给恶心回来了。 太提神了!想晕都不行! “凤轻彤!给老子追!呕……”这味儿也太窜了。 顾不得做什么风光霁月、清朗英俊的皇亲贵胄了,五皇子凤玚此刻只想把身上所有马粪通通丢给凤轻彤,让她也“享用享用”! 第195章 真香 “噗,哈哈哈……”不远处的玲珑和宝萝捧腹大笑。 那“臭头”的歌谣怕是会在京城传唱许久了。 就连明姝姑娘嘴角都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来。 穆王府的马车在迂回的小巷子里穿梭,再度经过一个转角时,高头大马骤然堵在大路的出口。 “吁!”九叔急急刹马,否则便要同前面那杀神撞到一处了! 马车内的女子悉数东倒西歪,凤轻彤略显愠怒地掀开帘子,正对上去而复返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 “你干什么?”凤轻彤也没客气,冷声质问。 如墨的寒眸神色冷凝,祁曜神色沉敛,看不清喜怒。 坐在马车内的明姝再度紧张起来。 这一次,祁大人还会放过她么? 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可不似五皇子那般好打发。 天下人都知晓,锦衣卫有无诏拿人的特权。若祁大人真想跟自己过不去,只怕…… 这一马车的人,都不得善终了。 “姑娘无需紧张,祁大人对我家小姐言听计从呢!” 玲珑用胖嘟嘟的手压住嘴巴,小声跟明姝咬耳朵。 明姝迟疑了下,想起上次夜探锦衣卫所档案库之事。“言听”是有的,会不会“计从”,还真是个问号。 “快,快追!”五皇子府上的人也追来了。 “给本殿下活捉凤轻彤!”“臭头”怒吼的声音由远及近。 “在那边……啊!”马车后方,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指着穆王府的马车刚开口,就被祁曜一记暗器打晕了过去。 “这可如何是好?”宝萝撸起袖子,前有狼后有虎,看来只能硬碰硬杀出去了。 “别急别急。”玲珑笑眯眯地从袖笼里掏出一捧瓜子,分给宝萝和明姝姑娘:“能解决。” 明姝摇摇头:“你吃吧。”命在旦夕,实在没什么胃口。 见祁曜此举,凤轻彤掀开帘子,轻轻扬眉,眸底闪过一丝锐利。 “可要帮忙,安平郡主?” 高头大马上的冷峻男人挑眉,薄唇扬起一个讥诮的弧度。 “……”还真需要。 挡住五皇兄最好的人选,舍祁大人其谁? “开个价。”凤轻彤揉了揉太阳穴。 想不到“真香”来得如此之快,早知道之前不要那么斩钉截铁地回绝祁曜了。 恐怕这厮早就料到五皇子会追,才迟迟没离开吧?感情是等在这里坐地起价呢。 祁曜眼睛一亮,“千两黄金。” 那等于可以摸摸小手十次,拥抱两次,亦或者让她笑一次。 这买卖,划算。 “赊着!”凤眸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冷冽如刀的男子一言不发地将马牵到了一旁。 “祁大人放行了。”玲珑轻呼一声,“九叔,走喽!” 凤轻彤重新钻入马车,九叔再不迟疑,疾驰而过。 “别赖账。”祁曜千里传音,将一句话送到凤轻彤的耳边。 凤轻彤没好气地打翻了茶杯。这厮怎么知道她准备赖账的。 明姝一脸见鬼的表情盯着凤轻彤。 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祁大人,果然对安平郡主言听计从! 玲珑递去一个“奴婢说得没错吧”的眼神。明姝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确实没错。 马车内的气氛逐渐变得暧昧,凤轻彤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 “祁大人很爱财……”她一本正经地争辩道。 “不是的,祁大人只爱小姐的黄金。”宝萝立刻纠正道。 明姝突然不紧张了,她接过玲珑递上来的瓜子,秀气地嗑起来。 今夜九死一生、惊心动魄,都在凤三郡主素手之间变得轻快简单。 也许……她真的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 就冲锦衣卫都指挥使能对凤三郡主言听计从、刷新了明姝的三观下限来看,她都该重新做人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慢吞吞地下了马,牵着马堵在大路的出口上,直到看不见穆王府的马车了,才打眼瞟向追来的五皇子殿下。 他只需拖延片刻,小女人就能带着那名女刺客顺利回府了。 回了穆王府,就算太子亲临也得掂量着行事。 “闪开!愣着干啥呢?”五皇子臭烘烘的马车疾驰着,车夫火急火燎地赶人,见来人纹丝不动,他定睛一瞧,吓得抬手就勒马脖子:“吁……” 五皇子凤玚正在思考着,若凤轻彤的马车里真有“歹人”,他该如何体面有理地将人带走。 还没理顺思路,五皇子凤玚就险些被马车的急刹给甩脱出去。 “你会不会赶车?!” 他愤愤地掀开帘子,就听一旁小厮压低声音启禀道:“殿下,前方……祁,祁大人把路给堵住了。” 祁曜?! 怎得如此倒霉,偏生碰到这个杀神! 五皇子凤玚思索片刻,下了马车,露出招牌的灿烂笑容:“夜已经深了,祁大人怎得还滞留于此?” 一股恶臭从五皇子凤玚的身上弥漫开来,祁大人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本座散步。” “……”见鬼了,祁大人参宴过后在皇城根下、皇亲贵胄的府门前散步。 说出去都没人信。 心急如焚的五皇子凤玚可没那么多时间跟祁曜打口水仗,沉声道:“不知祁大人可见到穆王府的马车了?” 祁曜点头。 “真的?朝哪里去了?”五皇子凤玚惊喜地向前两步,祁曜再度后撤,跟某个“臭头”保持安全的距离,免得还没说话呢,就先被熏死了。 五皇子凤玚忍不住嘴角一抽。他也知道自己此刻不好闻,祁大人真真耿直,连装都懒得装了。 祁曜指了跟穆王府完全相反的方向:“那。” “太好了!”五皇子凤玚不疑有他,甚至忘记了道谢,兴冲冲地跃上马车,“快去追!” 若能逮到人,说不准可以利用那刺杀老大的人太子跟前邀功,推进自己的计划。 一边思索着,五皇子凤玚一边双眼放光地盯着堵在路中间的高头大马。 五皇子凤玚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跟祁曜道谢。 “额,多谢祁大人告知,可否行个方便,让本殿下过去?” “哦。”祁曜今日难得的好脾气,牵着马走到一旁。 五皇子凤玚即刻命人追上,眼看着祁曜的所在变成一个小黑点。 祁曜目送五皇子凤玚疾驰离开,眼底划过一抹疑惑。 就这脑子还夺嫡呢? 别真是被臭傻了吧。 一路追去,五皇子凤玚丝毫没怀疑凤轻彤没有回穆王府这件事,更没想过祁曜会为了凤轻彤撒谎哄骗他的可能。 他甚至想,凤轻彤奸诈狡猾,马车上要真带着偷袭大皇兄的刺客,确实得另寻个藏身之处。 五皇子凤玚理所当然地脑补一番,却直到追到了城墙根,都没见着穆王府的马车。 “该死的!” 又让那死丫头给跑了! 第196章 互相猜忌 且说,遇袭的太子暴怒之际,也顾不得身上的皮肉伤了,坐在马车边上亲自督战,直到将这帮黑衣人系数制服,那英俊阴郁的脸色总算有了几分好转。 “启禀太子殿下,刺客已经系数斩杀制服。只是……方才两个活口服毒了。” 一个活的都没能留下。 “废物!本宫不是说了抓活的?!”太子怒火中烧,狠狠地捶了一记马车壁,牵动了胳膊上的伤势,疼得龇牙咧嘴。 “……属下无能,还请太子责罚。” 太子深吸一口气,理智勉强回炉。 刺客已经死了,五城兵马指挥司及太子府兵救驾有功。若是问罪,必会寒了护卫的心。 “罢了。启程回大皇子府。” 活口没了,太子就回去问问正主儿,看看大皇子凤珏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大皇子府此刻兵荒马乱,连太子率人到了府门前都无人通禀。 府内,主子爷在后院内室被人划花了脸,千金坊的明姝姑娘也不知所踪,院内外响彻着大皇子歇斯底里的哀嚎声,谁还顾得上太子不太子的? 太子站在门前都能清楚地听到老大嚎叫着“本殿下的脸,快救本殿下的脸……” “怎么回事,老大也遇袭了?”太子心头一沉,立刻唤来贴身小厮,让他进去打听一二。 小厮奉命前往,不过片刻功夫就将大皇子的遭遇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殿下,大皇子似乎被下了毒,说是划花了脸在屋子里嚎叫,刺客还没寻到。哦,已经通知御医了……” “下毒?”太子一个踉跄,后面的话系数没听进去,脸色立刻大变。 “回府,立刻回府!”必须立刻离开大皇子府,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他折返回来过! 太子脑子立刻清醒,不论老大发生什么事儿,这个时辰出现在大皇子府的他都是最大的嫌疑之人,务必得将自己先摘干干净净才是! 太子銮驾并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迅速集结往外走,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倍不止。 好死不死,这厢“臭头”五皇子凤玚没抓到凤轻彤,又听到大皇子府有动静,出于对大皇兄的“敬仰之情”,也选择了折返回来。 巷口,正面相撞的皇家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五皇子的马车散发着一股恶臭,令匆忙离开的太子銮驾本能地后撤了一些,跟五皇子的马车拉开距离。 太臭了…… 又臭又恨人。 太子恨不能立刻掐死目击他折返的老五,脸色越发阴沉可怖。 妈的,倒霉! 慑于太子殿下冷冽嗜血的目光,五皇子凤玚愣了一下,张张嘴:“太子皇兄……” 太子脸色黑沉得更加厉害:“叫唤什么?还不让开,本宫先过!” 老五这个搅屎棍子,死了才好! 五皇子凤玚在兄弟中间一向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人物,还从没被兄长这般嫌弃过。 他讪讪地命马车让开,恭敬地道:“太子皇兄先请。” 太子冷哼一声,连招呼都不愿打,銮驾风驰电擎一般地离开了。 五皇子望着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也跟在太子銮驾之后,心下有些羡慕。 不愧是储君,晚间回府还有兵马护送。 “殿下,还去看大皇子殿下吗?”小厮恭敬地问道。 “去。”五皇子凤玚想摸了摸头,又想起自己头顶的恶臭现实,讪讪地收回了手。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五皇子凤玚的护卫马车迅速地从大皇子府邸离开,跑的速度比太子銮驾还快。 五皇子龟缩在马车里,内心崩溃。 怪不得太子殿下方才用“杀人灭口”一般的视线盯着自己,感情大皇兄遇害了,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太子!、 他目睹了“凶犯”逃离现场的画面,太子没弄死他已经算网开一面了吧? 五皇子凤玚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差点儿啊……” 差点儿他也被太子灭口了! “丧心病狂,简直丧心病狂!” 五皇子凤玚恨不能自己瞎了眼压根没瞧见太子,回府后交代这几日除了上朝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几近子时,穆王府的马车平静回府后,凤轻彤安顿明姝先在前院歇下,一切明日再做计较,便回到院内呼呼大睡。 临睡前,她烧掉了一张写有字迹的纸。 凤轻彤一夜好眠,太子却整宿都不曾合眼。 夜宴中途离场的赵康、在家中熟睡的幕僚等人,皆在夜半时分被太子府传召。 等赵康一行人抵达太子府,看到的便是穿着中衣包扎伤口、一脸沉吟的中宫太子。 赵康等几位幕僚在来的路上就听说了散宴后发生的事,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心中都有些打鼓。 太子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一直怀疑是大皇子从中作梗、搅乱计划,掉转头来对付他,可如今大皇子受的伤比他还重。 兄弟二人前一阵子才粉饰太平、逢场作戏,老大受创之事一旦传到父皇耳朵里,是个人都会想到太子最有嫌疑。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会是谁呢……”太子突然喃喃了一句,转向地上的几个人。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顺势设计我们兄弟二人?” “殿下,如今大皇子伤势不明,形势未必会像你想得那般糟糕……” 赵康张张嘴,还想劝解两句,太子怒声呵止:“放屁!老大的脸都毁了!” 古往今来,谁会让相貌不端的人继承皇位?杀人诛心,对方是兵不血刃地夺了老大争储的可能。 相比之下,太子遇刺受了些皮肉伤,简直不值一提。 “殿下是否考虑过,许是大皇子的苦肉计呢?说不定他容貌伤势并不严重,截杀殿下也是假意弄错……” 截杀仇敌把马车弄错这种事,未免太上不得台面了。 “不不不,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太子立刻否决了赵康的谏言:“老大爱惜容貌甚于性命,他绝不会设计这种苦肉计。” 必是有人挑起他们的纷争,好让老大和太子皆受重创。 “是老七……”太子虎目迸射出阵阵精光,“定然是他!” 只有老七才有这般谋略心机将计就计! “绝不可能!”赵康反应比太子还大,险险要站起来反驳。 太子瞪圆了眼:“为何不可能?” 赵康轻咳一声,忙不迭收敛袒护自家主子的激动之色,沉声道:“殿下想想看,七皇子一向行事低调沉稳,不显山露水。他才跟户部尚书结亲,又接连得罪了您和大皇子两位殿下,已然处在风口浪尖。此时动手祸害两位殿下,不是找死?” 第197章 还有活口 “他找死的事儿干得少了?” 太子铁青着脸,“撬走了户部尚书的姻亲、挪走了本宫的私产,就连江南盐运整饬的贤名都落到了老七的头上!” 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赵康被质问得呐呐不得语,又想急吼吼地拉穆王府出来顶缸,可…… 可这不是普通的缸啊! 饶是凤轻彤再奸诈狡猾,也断不敢向皇子下手。 “兴许……一切都是巧合?”赵康说出一个自己都不大信的理由。 太子懒得搭理赵康,看向其他幕僚:“尔等有何见解?” 最受宠幸的永安侯府公子都被殿下给吼了一顿,他们能有什么意见?大家继续闷头跪着,无一人开口。 “你等莫不是成了哑巴?本宫平日供着你们,是要你们此刻装聋作哑的吗?!” “奇耻大辱!殿下被当街截杀当真是奇耻大辱!殿下理应向圣上禀明,求个公道!” “不错不错……” “……”用你们说?! 太子气得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殿下息怒啊!”赵康见状,忙不迭磕头行礼,再不敢为七皇子凤珹辩解,以免过犹不及,更引猜忌。 “千万不能气坏了龙体,未来凤朝国还要倚仗殿下呢……” 跪在地上的幕僚们,除了赵康还有几分脑子,其他人说不出一句有用的来。 赵康悄然告退,去外间打探大皇子府的具体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总得让七皇子殿下早做准备才是。 天刚蒙蒙亮,太子便立刻率人入宫。 太子马车刚到门口,赵康便急急忙忙地从门外进来求见。 “何事?”太子抬了抬眼皮,彻夜未眠、受伤失血,他脸色苍白黯淡:“废话就别说了,本宫急着入宫呢。” 赵康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上前两步,“殿下容禀。” 太子微微倾身,赵康附耳说了几句,听得太子脸色更白,一脸灰败地坐了回去。 “真的?” “属下去大皇子府门外守了一夜,收买了御医才问得真相。”看诊御医的诊断,必然假不了。 大皇子性命无忧,只是……不光毁去容貌,还被人下毒变成了个痴儿,竟说起胡话来了。 这,这倒不如杀了老大好些。 老大变成傻子,夺储就再无一争之力了。 太子这口气噎在心里不上不下,也不知是痛快多些,还是唇亡齿寒的悸动更多些。 “殿下,不,不好了……”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近马车,语无伦次地启禀,半晌没说出下文来。 “不好个屁,有事说事!”太子思绪纷乱,只觉现在就是最不好的时候了,还能有啥比此刻更糟糕? “不好了殿下。大皇子被毒傻的事儿传遍京城了,大家都说,都说……” “说什么?”这一次赵康也急了,恨不能替那小厮说话才好。 “都说是太子殿下毒杀大皇子殿下未遂,才让他变成了个痴儿!” “无稽之谈!老子昨晚还被他的人截杀了呢!”太子气得跳脚。 小厮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街上百姓都在传,就是因为大皇子截杀了殿下不成,所以殿下才给大皇子下毒的……” 有理有据,逻辑满分。 这真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太子脸色惨白一片,“愚不可及,究竟是谁放出的谣言!” 竟是要坐实他“残害手足”之罪? “殿下英明,我们果然是被算计了!” 赵康喝退小厮,脸色难看地道:“如今该怎么办,还请太子殿下示下!” “入宫,本宫要即刻入宫!” 太子第一次落入这进退维谷的艰难处境之中,接二连三的意外打得他措手不及。一时间只觉得群狼环伺、处境危机,除了寻父皇,他没有半点法子了! “不可入宫啊殿下!大皇子的事情尚未查明,殿下便入宫诉苦告状,皇上必然以为你‘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天下百姓如何传言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信不信是太子做的。 “你说的不错……” 太子勒令回府,他决不能一时冲动就入宫诉苦。 得再等等。 再等等看。 目送太子恍惚回屋的背影,赵康一脸探究。 真真蹊跷。 这等看似普通、却行事张扬的计策,实在不像七皇子凤珹的手笔。 究竟谁能有本事做这么大的局,让太子和老大悉数落套,还带累两个皇子噤若寒蝉? “绝了……”就连赵康都不得不佩服此人心机。 难道是……穆王府? 赵康忙不迭摇摇头,不可能。 太子跟大皇子私下联手设计截杀凤轻彤,行事隐秘非常,就连他也是夜宴前才知晓大皇子宴会后有动作。 凤轻彤不可能聪明到未卜先知,还反设计两位皇子。 应该不是她。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疑惑的人又多了一个赵康。 …… 穆王府。 凤轻彤打了个哈欠坐起来,玲珑和宝萝即刻上前伺候自家小姐梳洗。 “什么时辰了?”凤轻彤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瞟了一眼桌上的早膳,只有清粥小菜,瞟了的凤眸眨了眨:“没做肉包子?” “刚到巳时。小姐昨日喝了太多果子酒,今晨吃清淡些比较好。”玲珑乖觉地道:“是小王爷特意吩咐的。” 小弟凤玖? 凤轻彤扬眉:“他昨天一直没睡?” “睡了的,今早小王爷起得早,按照小姐的吩咐将消息放了出去,京城流言愈演愈烈,皇上已经召见几位皇子入宫了。” 玲珑小嘴儿叭叭地说,肥嘟嘟的手也不闲着,给小姐端点心剥橘子的。 “太子没有先入宫?”凤轻彤放下筷子。 要是去的早,太子头上这盆脏水就扣住了。 “不曾。小厮传回了坊间的流言,赵康那贼头劝退了太子殿下。差一点儿,太子殿下就出门入宫了!” 肥嘟嘟的手指捻出个指甲盖儿的距离,示意就差了这么一丢丢。 太可惜了。 玲珑的表情比凤轻彤这个当主子的还失落。 “噗,赵康倒是机敏。”凤轻彤无奈摇头。 “也罢,不影响大局。”太子已经跌入大皇子这摊子沼泽之中,越挣扎越陷得深。 摘不干净了。 “小姐,霍统领求见。”宝萝快步从院外进来,启禀道。 “请他进来。”凤轻彤悠哉地喝完最后一口粥,抹了一把嘴。 “三郡主。”霍统领恭敬低头。 “有事?” “属下按照郡主指令,在两处城门守株待兔,结果只抓到一条‘漏网之鱼’。” “活口?” “是,活口。”抓到了大皇子凤珏买凶的下家,霍统领的神色也有些兴奋。 “去瞧瞧。”凤轻彤一下子来了精神,跟霍统领去了前院。 那一身黑衣的男子五官平平,神色狰狞,被人按在地上还不住地垂死挣扎。 凤轻彤一瞧,嚯,看样子还是个硬骨头呢。 “三小姐,什么都没问出来。”管家一脸内疚地道。 明眸狡黠地转了一圈儿,“什么都不说?那可太好了。” 凤轻彤勾勾手指,霍统领躬身凑耳。 “去,将人送给祁曜。” “啊?”霍统领一愣。 “啥都不用嘱咐,他知道该怎么办。”明亮的丹凤眼闪烁着灼灼光芒。 这下,太子要倒大霉了。 第198章 坐实 锦衣卫所。 “送人?”一身玄色飞鱼服的冷冽男人沉了脸。 送个男人到锦衣卫所,郡主魔怔了不成? “是霍统领亲自押人前来,恐怕事情不简单。”乔木眼观鼻鼻观心地回禀道。 经过多次吃亏受罚,他发现只要碰上穆王府的人事物,一碗水别端平,特殊对待就完了。 祁曜脸色变了又变,蓦然起身,冷声道:“去看看。” 院内,霍统领协府内一名护卫,将一个黑黢黢的男子丢在地上。他浑身五花大绑、口不能言,还在奋力地挣扎,一看就是个硬骨头。 冷冽的寒眸落在霍统领身上,那阴森的视线着实骇人。 饶是上过战场的霍青,也不免被祁曜的目光盯得心肝发寒。 “见过祁大人。我家三郡主说此人涉嫌截杀太子殿下,被下官等意外擒获,特送与大人处置。” 截杀太子的那起子黑衣人? 祁曜挑眉,来了兴致。 他又低头认真瞟了一眼那男子,抬手挥了挥,示意霍青走人。 霍青讪讪地躬身行礼,再不停留。 郡主说得没错,只要把人给了祁大人,祁大人就立刻知道该做什么了。 乔木令人将那壮汉嘴里的布巾拽出来,他恐吓道:“兄台,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么?” 入了锦衣卫所,一条命先去一半。 若死扛着不说,那半条命也得慢慢被磨没了。 壮汉想到坊间传闻,忍不住抖了个哆嗦。他索性闭上眼,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祁曜轻嗤一声,心道这刺客想用刑都没那命数了。 “送大牢,直接打死。” “多谢祁大人给个痛快!”那壮汉突然咧嘴一笑,冲着祁曜行礼,还没站稳,就被乔木率人拖走了。 祁曜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谢他?还是谢郡主吧。 依锦衣卫行事惯例,抓到刺客定是要将此人磨到吐出所有真话不可。 只是,人既然是安平郡主送来的,他便不会让这刺客多说一个字,当即斩杀了事。 什么?太子的清白关他何事。 一个三番五次暗算截杀自己的储君,祁曜也不介意动摇一下太子东宫的位置。 凤轻彤那小狐狸精乖得很,自己不想手染鲜血,便把人送到锦衣卫来,让祁曜弄死。 让这壮汉再也开不了口,坐实了太子“设计截杀自己、实为谋害手足”的罪名,便是穆王府和祁曜最想要的结果。 三炷香后,乔木启禀那壮汉已经归西。 祁曜双手负立,抬头瞟了一眼蔚蓝的天空,拂袖道:“准备入宫。” …… 穆王府众人一大早便听说了昨日的夜宴风云,京城沸沸扬扬的传言也没逃过穆王府的耳目。 凤家姐弟四人,除了凤轻彤还赖在院子里,其他三人皆坐在正厅,等着那“混世魔头”给个交代。 直觉使然,凤家姐弟几人皆认为,昨夜京城两位皇子府邸被搅风搅雨,必然同自家那位凤三郡主脱不了干系。 “去,再寻人催催三妹。”大姐凤淑彤坐在椅子上按揉太阳穴,又痛快又犯愁。 痛快的是大皇子和太子出了岔子,皇家的目光就会从穆王府身上转移;愁的是三妹多次铤而走险,她生怕至亲发生意外,让本就风雨飘摇的穆王府雪上加霜。 “不用催了,大姐。”凤轻彤一身玄色劲装快步走进正厅,她身后跟着一个眼波如水的清秀姑娘,朝着上首三位主子款款行礼。 姑娘身着素裳、形容窈窕,面容却有些陌生。 坐在一侧的消瘦少年不住地打量着三姐身后的女子,总觉得这位姑娘有些面熟。 可再细看五官容貌,他又确实不认识。 “大姐、二姐,小玖,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千金坊的头牌,明姝姑娘。” 凤轻彤轻扬下巴,明姝迎着三位惊讶的目光款款行礼:“明姝见过大郡主、二郡主、穆小王爷。” “原来三妹昨夜带回来过夜的友人,是明姝姑娘。”大姐凤淑彤点了点头。 二姐凤熙彤见这位千金坊的头牌压根没她好看,瞬间将娇蛮的敌意收回,面色带笑地关怀道:“明姝姑娘来府上做客,倒是难得。” “难道……昨夜大皇子府发生的事,是明姝姑娘的手笔?”三姐不会随便带千金坊女子回府小住的。 小弟凤玖打量着这位清秀的女子。 怪不得他觉得此女面生却眼熟,因为明姝姑娘多年来戴面纱度日,压根没人见过她的真容。 可明姝姑娘那双盈盈如水波的双眸,却令所有京城勋贵趋之若笃得紧哪! 小弟凤玖咧嘴一笑。 世人皆以为明姝姑娘必有倾城之姿,却不知除了那双眼,她五官只能算得中人之色、唯“清秀”而已。 “不错。”凤轻彤瞟了一眼门口的玲珑和宝萝,两个小丫鬟乖觉地将正厅大门带上。 早就知道凤轻彤动不动语出惊人的性子,其他三位主子来正厅的时候,压根没让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进来,全都在正厅外候着了。 “明姝姑娘,是十年前夏家灭门之案的唯一幸存之人。” 凤轻彤将自己在档案库所看所知一一告知家人。 “可怜的姑娘……”大姐凤淑彤听到一半儿便忍不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二姐凤熙彤虽然没有流泪,似乎想到了穆王府的处境同当年的夏家十分相似,也忍不住红了眼。 小弟凤玖冷哼一声,气愤地捶了一记桌子:“哼,死太便宜大皇兄那个孽障了!” 为了私利便能弃夏家满门于不顾,大皇子被毒成了痴儿,一点儿不冤! 昨夜,大皇子和太子设计截杀凤轻彤反被凤轻彤将了一军,如今众人已然被传召入宫的事,凤轻彤也没隐瞒,一一说了。 穆王府众人这才知晓,昨夜她们的三妹(三姐)玩了一票大的。 也不知道是该先担心昨夜险象环生,稍有错漏便性命堪忧;还是该先庆幸凤轻彤行事胆大妄为、最后却化险为夷。 “多亏明姝姑娘跟我里应外合,总算让局势彻底偏向了穆王府。” “明姝不敢居功。”明姝讪然摇头,“多亏郡主算无遗策,才能让明姝脱离必死之局。” 凤轻彤说得口渴,猛灌了一大口水,这才淡淡地道:“东窗事发,这些皇子们互相猜忌,皇家……该热闹一阵子了。” 大姐凤淑彤和小弟凤玖心下了然。矛盾转移到了内部夺储之争上,皇家人短期内是顾不得穆王府了。 只有二姐凤熙彤思虑不到那么深,除了随着凤轻彤的叙述或紧张或松了口气地攥帕子松帕子,一直没开口添乱。 第199章 落井下石 “明姝姑娘命苦,如今局势不定,你一定要小心藏匿在穆王府,万不能让人发现了去。明姝姑娘,你可愿意留在王府?” 大姐凤淑彤当机立断,选择保全明姝。 暂且不说夏家惨案、皇帝昏庸无道,单冲明姝姑娘助三妹脱离被截杀的命运,也该当庇佑一二。 穆王府绝不做忘恩负义之事。 二姐凤熙彤和小弟凤玖连连点头,赞同大姐所言。 “我正要说此事。最近金蝉都在江南开拓金楼生意,‘来盒脂粉’差个掌柜的,明姝姑娘可以改头换面,去帮我看个铺子。” 凤轻彤眯了眯眉眼:“薪酬丰厚呦。” “……”明姝低着头,半晌都不曾回应。 “明姝姑娘若是不愿意,我们绝不强求。一定想办法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隐居,等避过这段风头再说……” 大姐凤淑彤忐忑地提出了第二个方案。 明姝蓦然抬起头,泪流满面地望着温和大气的大郡主凤淑彤。 看惯了世态炎凉、习惯了独自背负,明姝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都没哭过。 今日,她却被穆王府四姐弟的真诚善良弄得再也止不住眼泪。 “奴家愿意留在穆王府,多谢大郡主。”明姝破涕一笑,清秀的容颜动人美丽。 泣血之路漫漫,这些年,她太悲苦了。 是提出合作的凤三郡主、包容宽厚的穆王府众人,让明姝尝到了久违的温暖。 “好,好……”大姐凤淑彤松了口气,跟凤轻彤对视一眼,露出一抹微笑。 “今日起,这世上再无‘明姝’,只有夏姝。” 明姝,哦不,恢复了本名的夏姝提裙叩拜,“谢凤三郡主再生之恩,谢穆王府收留之情。” “快起来。”身怀武艺的玄衣少女手中带力,托住了夏姝的身子。 夏姝眉眼坚决,势要拜谢。凤轻彤无奈,只能由她了。 …… 皇宫,御书房。 太子赶到御书房的时候,其他诸位兄弟早就已经候着了。其中还有被御医接到宫中的大皇子凤珏。 父皇却不在龙椅上。 大皇子凤珏脸上包着白纱布,露出两只血红的眼睛,看到太子的时候咧嘴一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嘿嘿,嘿嘿,金灿灿……” 这一笑将脸上的伤口挣开,染红了白纱布,让大皇子凤珏看上去更加痴傻狰狞。 前些日子还在撕斗的兄弟,一夜之间变成这般痴傻模样。太子殿下神色十分复杂,不知是解气多些、还是同情多些。 “怎得将他带来了?”太子没好气地道。 几个兄弟都没搭话,看向太子的神色惊疑不定。 五皇子凤玚一向左右逢源,跟太子关系亲近时日良多。此刻见到大皇兄落入这般田地,又思及昨夜太子还想顺势将自己“灭口”,内心已经认定此事就是太子所为。 行事太毒辣了! 天家子弟都要一份体面尊严。让大皇兄这般苟延残喘地活着,倒不如将人杀了。 七皇子凤珹眉目内敛,心头却警铃大作。 自打他跟穆王府联手在十万两黄金、和户部尚书定亲的事上坑了太子,他就再也装不了大尾巴狼了。 太子跟老大尚且没有啥深仇大恨,都如此狠毒对待。他做了那么多惹怒太子的事,未来等太子登基,等待着自己的岂不是凌迟处死? 再看老大痴傻疯癫的模样,七皇子凤珹不免生出“唇亡齿寒”之感。 大皇子废了,四方夺嫡势力的悄然变化,以及两个皇子对太子下毒手的严重怀疑,让这场皇子间夺嫡的平衡局面悄然变得微妙起来。 “你们那是什么表情?真以为是本宫所为不成?!”太子气得跳脚,怒声反驳:“本宫犯得着么!” 他在储君的位置上多少年了,只要不犯大错,就能坐等继承皇位,何必向几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兄弟一般小动作频繁?! “难道不是吗?”五皇子凤玚幽幽地反问一句:“你我兄弟在大皇兄府门前撞见的时候,太子殿下那吃人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本宫那是……”太子说到一半卡住了。 他能说是因为自己跟老大设计截杀凤轻彤不成,老大那个蠢货弄错了自己的銮驾,自己人打了自己人? “是什么?是还没来得及毒死老大,是不是?”天子威严低喝,吓得太子两股战战,“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 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听得头皮一震。 啧,听着都疼。 “父皇,儿臣冤枉!”太子低头辩驳:“儿臣已经是天子,有什么理由非要杀大皇兄不可?” “听闻昨夜散宴后,大皇兄买通刺客当街截杀太子殿下,最后因五城兵马指挥司和太子府兵及时赶到,未能让大皇兄得手。” 七皇子凤珹突然开口,补全了太子的杀人动机。 “截杀之仇,也够太子殿下动手的了。”五皇子凤玚深吸一口气,痛苦地道:“太子殿下,咱们毕竟是兄弟呀……” 太子憋屈得恨不能咬碎一口银牙。 没看出来啊,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平日跟自己站在一队的老五、看似敦厚实则奸诈的老七,都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 太子现在有苦难言。 他就算告诉父皇,那截杀的探子本是给凤轻彤准备的,要送那跳蚤上西天。谁知大皇子雇来的一帮蠢货搞错了马车,变成了截杀自己呢。 可大皇子已经傻了,无人能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 父皇爱惜羽毛,私底下怎么对付穆王府,他老人家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说到台面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儿臣当真没有谋害大皇兄!前些日子儿臣已经跟大皇兄解除误会,如今关系颇佳。试想,大皇兄若出事,最先遭受嫌疑的就是儿臣啊!” 太子立刻转换了说辞,将截杀凤轻彤一事推得一干二净。 “截杀之事怎么说?”皇帝不是好糊弄的,阴沉着脸追问道。 “截杀之事实属意外。儿臣先遇截杀,正惊魂不定呢,哪有时间策划毒杀大皇兄呢?而且凶手行事缜密,如今连毒药都没寻着。那点子时间,够儿臣做什么的?” 太子一边打量父皇的脸色,一边悄然松了口气。 没有继续逼问,可见父皇是有几分信自己的。 “许是太子殿下老谋深算,早就准备了谋害大皇兄,截杀是大皇兄为太子殿下准备的‘意外’。” 七皇子凤珹颤抖着身子,仿佛极力克制着内心的难过:“太子殿下,‘相煎何太急’啊!” “你闭嘴……”太子火冒三丈,心底暗自叫苦。 老七这个混账说得怎么比自己还有道理。他都寻不出理由来反驳了。 再一看,龙椅上的中年男子锐目冷然,俨然是信了老七的话了。 第200章 高兴得太早 太子心神震动,恨不能跳黄河以示清白! “父皇!老七心思叵测,字字句句都在抹黑儿臣!只怕他就等着儿臣同大皇兄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试想,若真是儿臣动的手,毒傻哪里比得上毒死干净……” “放肆!” 皇帝虎目一瞪,狠狠地拍了一记桌子! “朕还没死呢!” 说得什么混账话,还特么不如不说! 口口声声辩驳着不是自己所为,开口闭口却要将老大毒毙的诛心之言! 糊涂东西! “儿臣不敢……”太子额头的冷汗更是不住地往外冒。 皇帝深吸一口气,冷声怒斥:“参加个晚宴,一个半道被截杀、一个毁容毒成痴儿。你们遭人算计却不自知,还有脸在朕这里内讧?!” “儿臣知罪。”三个皇子心神一凛,哪敢辩驳,跪在地上听训。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诸事碰巧,个中内情尚不得要领,还不好问罪。 但这些事跟太子脱不了干系是一定的! “启禀皇上,祁大人求见。”宋公公战战兢兢地挪进御书房,小心翼翼地道。 祁曜此时进宫来做什么? 太子剑眉微皱,抬头看了一眼宋公公,宋公公头低得更厉害了。 “宣。” 皇帝被几个儿子折腾出来的“家”事弄得头疼,祁曜来得正及时。 宋公公带祁曜上殿,重新退到门边,恨不能自己立刻变成个木头桩子,听不到看不到、不会说话不会动。 “参见皇上,见过太子殿下、诸位殿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祁曜刻意将“太子殿下”四字说得极重,不知是何含义。 “何事觐见?”皇帝正在气头上,没什么耐心地催问道。 “锦衣卫后半夜在城内逮住一可疑的黑衣人士。属下将人擒获后,发现此人乃是昨夜截杀太子殿下的首犯……” 祁曜话音没落,就被大喜的太子打断: “太好了父皇,只要撬开那截杀儿臣之人的嘴,是非黑白便知晓了!” 没想到祁曜竟然捉住了个活口! “祁大人,你可立了大功了!”此间事了,太子定然重重有赏,再不派人暗杀祁曜了! 太子的激动并未得到殿内任何人的回应,场面冷淡到了极点,他讪讪地轻咳一声。 祁曜古怪地瞟了太子一眼,心道这厮未免高兴地太早了。 “祁曜,刺客何在?”皇帝心下松了口气,若能证明太子的清白,老大遇害的事便也能迎刃而解了。 “死了。” “什么,死了?”太子脸上血色尽褪,几个皇子不约而同地盯着太子,脑海里齐齐冒出一个词:灭口。 太子被盯得“如芒在背”,额头冷汗津津。 “如何死了?”皇帝挑眉。 祁曜这只狼狗只忠于自己,断不会跟其他皇子联手。这一点,皇帝十分自信。 “那人拒不招供,属下的人下手重了些,受不住刑死了。” 众人心神一凛。 旁人说下手重兴许真的是下手重了。 落在祁曜的手里,“轻重”可都是祁曜一句话的事。 他是在暗示皇上那人打死不招,兹事体大,索性打死了事。 太子后脊背冒出一股寒气,只觉大事不妙。 “呵。”高坐在龙椅上的老人冷哼一声,下头以太子为首的几个皇子皮皆紧了紧。 设计大皇子、自导自演被截杀;那贼人抵死不从,只为替主子遮掩清白。 转念一想,除了太子有这个实力,还真没别人。 皇帝望着太子的目光阴晴不定,太子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父皇,儿臣当真是冤枉的!” 他这辈子瞒天过海的事没少干,头一次真诚直言,却没一个人信他! “黑,黑漆漆……”已经痴了的大皇子凤珏突然夺步走到祁曜跟前,一把拽住了祁曜的衣摆,痴痴地流下两滴哈喇子。 祁曜剑眉微蹙,阴冷的视线扫向大皇子凤珏沾着口水的手。 虽然已经成了痴儿,但对危险的天生敏锐,让大皇子凤珏迟疑了下,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口水抹到了祁曜的飞鱼服上。 “黑漆漆,金灿灿……” 祁曜眼观鼻鼻观心,装死。 太子闭上眼,这一次算是完了。 何止被算计,简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皇帝眉心打结,手里的玉狮子头发出焦躁碰撞的响声。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大皇子凤珏已经出了意外。他还是想要保全这个从小到大培养起来的继承人的。 “大皇子凤珏下毒一事,祁曜,朕交给锦衣卫彻查到底。”皇帝眼底迸射出道道精光,根本不像知天命的老人。 锐利的视线削过几个儿子的头顶:“若查到真凶,不论是谁,问罪当诛!” “属下领命。” 祁曜嘴角忍不住下撇。 凤轻彤送来个人,也顺便送来了一份苦差事。 今夜就要先兑了那千两黄金的报酬才是。 “你等都退下,太子留下。” “属下告退。” “儿臣告退。” 皇帝大手一挥,祁曜并皇子们乌泱泱地从御书房退出去。 “太子,你给朕一句实话,大皇子之事,究竟是不是你所为?” “父皇,”太子跪着从殿中间扑到了明黄色的书桌上,痛哭道:“儿臣当真冤枉!大皇兄之事,真不是儿臣所为!” “你还狡辩!”皇帝一脸失望。 若太子说句实话,他兴许还愿意帮太子继续遮掩。 这不孝子,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父皇,你相信儿臣,真不是儿臣所为!儿臣已经是储君,守成即可,何必弄出人命?” 此言不假。 皇帝沉吟片刻,将可能的人选再度筛查一番,仍旧不得其法:“不是你还能有谁?” “儿臣当真不知,兴许是那歌姬、兴许,兴许是大皇兄吃错了药……” “你被截杀是怎么回事?” “是,是儿臣同大皇兄合计截杀安平郡主,谁知老大寻来的刺客弄错了马车。儿臣死伤府兵几十人,若非五城兵马指挥司及时赶到,只怕儿臣,儿臣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太子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一大把,还弄脏了龙椅。 事已至此,卖惨比节操更重要。太子只能实话实说了。 皇帝嫌弃地瞪了太子一眼:“你方才怎得不提?” “父皇,大皇兄都傻了,儿臣说了也是死无对证啊!” 一旁的大皇子凤珏仿佛为了应和太子似得,眼歪嘴斜地吃着手指,血水浸透了白纱,让老大面目越发可憎。 现在,太子终于明白过来,为何祁曜会选择在这一刻入宫。 那死了的刺客非但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反而将自己摁入深谭沼泽之中,再难脱身。 就算侥幸没有获罪,父皇的信任不再,未来的日子也难熬了。 第201章 观棋不语 皇帝略一沉吟,将太子的话细细捋了一遍。 不论是太子和大皇子兄弟二人合谋截杀穆王府,结果反被人算计;还是太子故意设计苦肉计,敲打诸位兄弟。 这一切秘密,都随着大皇子的痴傻和刺客死亡而深埋地下。 “父皇,你一定要相信儿臣,老五老七他们都不信,确实不是儿臣下的手啊!”太子还想去拽父皇的衣袖,被皇帝一把拂开: “滚!混账东西,狡辩也不过过脑子!好好回去闭门思过!” 皇帝一怒之下,将奏折悉数扫到地上。太子连滚带爬地退出御书房,被扫了个灰头土脸。 临去前,太子幽怨地瞟了一眼宋公公。今日宋公公怎得如此没有眼色,也不知道上去打个圆场。 宋公公继续当桩子。 开玩笑,这时候触霉头不是找死吗? 祁曜行走如风,率先离开皇宫办差。后面,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心照不宣地走在一起,仿佛靠得近了就能互相取暖似得。 “七弟即将大婚,恭喜了。” 二人半晌找不到的话题,五皇子凤玚主动开口,声音干巴巴的。 “太子殿下先成婚,臣弟不敢居先。”太子这一手“苦肉计”太吓人了,两位皇子皆有“唇亡齿寒”之感。 “父皇会处置太子吗?”五皇子凤玚低声喃喃道。 “不会。”七皇子凤珹摇摇头。方才在殿上,事实摆在那里父皇都没有问罪。 案子一旦落入锦衣卫的手里,结果全看父皇心情了。 两位皇子齐齐叹息一声。 他们前脚刚出皇宫,太子后脚跟上。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默契地没跟太子寒暄,一个个钻入马车,一溜烟儿地跑了。 太子本想上前解释一二,却见他们避自己如蛇蝎,气得拂袖走了。 “这两个蠢货!” 真的不是他! 三位皇子回府后屁股还没坐稳,就被锦衣卫传召前往大皇子府。 祁大人开始有动作了。 穆王府。 今日乃是夏姝姑娘正式入府的日子,大姐凤淑彤命人准备了丰盛的晚膳,为夏姝姑娘接风洗尘。 听闻今日殿上对峙没有定论,皇子们皆离了宫,凤轻彤还有些诧异。 狗皇帝这般护着宝贝太子吗? “全都拉到大皇子府去了?”凤轻彤歪歪头,漂亮的凤眸闪过一丝狡黠。 差事交到锦衣卫手里,这一场“余波”才刚刚开始。 “你还好意思说,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二姐凤熙彤没好气地道:“啥时候就轮到传唤你和千金坊了!” 小弟凤玖嘻嘻一乐:“二姐无需担心,三姐的消息放得及时,现在,几个皇子人人自危,暂时想不到咱们身上。” “想不到金铭那毒舌小子还会制毒。哎,他给我的胭脂水粉没问题吧?”出于本能,二姐凤熙彤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 她今日涂了“来盒脂粉”特意给她调制的胭脂。 “怎么会。”凤轻彤眯眯眼,掐住指甲盖那点大小:“就制了这么一丢丢毒。” 开玩笑,制作毒药也是很贵的好吗。 “小看人,我啥都会调。”小金铭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捧着碗扒拉饭菜。 被新来的小姐姐夺走了掌柜之位,小金铭是又轻松又失落,心里跟倒了五味瓶似得。 “那你给本郡主调个永葆青春的脂粉来!” “找白苏去,让他给你开一剂长生不老药不是更干脆?还省得涂涂抹抹了……” 小金铭越说越小声,直到被二郡主凤熙彤提溜住了耳朵,立刻求饶: “我调我调,我调还不行?!” 正厅一片欢声笑语,夏姝被王府晚膳热络的气氛带动,也掩不住唇边的笑意。 “大皇子计破,可锦衣卫却接手查案了,咱们穆王府要插手吗?”说笑片刻,大姐凤淑彤重新将话题引回大皇子事件中。 “不插手。”凤轻彤明眸闪过一道精光:“观棋不语真君子。” “……” 三姐(妹)又在忽悠人了!凤家三姐弟心里暗自腹诽。 凤轻彤心中有倚仗,自然不惧。 姐弟几人从正厅散去,小弟凤玖仍旧缠着凤轻彤,想从三姐嘴里挖出她埋下的雷。 “几个皇子在大皇子府中对峙,不免互通有无。口供一旦对上,穆王府便会暴露。” 尤其是更换马车标志、五皇子凤玚还拦过三姐的马车,其中一系列意外有迹可循,谋略也算不上环环相扣。 一脱钩,穆王府就满盘皆输了。 面对小弟凤玖的疑问,凤轻彤轻嗤一声。 “你以为他们坐在一起,就会说真话吗?且不说五皇子凤玚明为投靠太子,实则伺机另起炉灶;七皇子凤珹夺嫡之心早已暴露。太子要栽跟头,他们只会落井下石,断不可能雪中送炭。” 没有储君,才是夺嫡最好的局面。 大皇子截杀穆王府的事已经是死无对证。太子只要不蠢,这话只会说给狗皇帝听,不会让老五和老七知道的。 只要太子不说,所有计策就是环环相扣的,而且会紧紧地锁死太子的咽喉。 “若祁曜能推波助澜一把,事情就更精彩了。” 少女明眸划过一道精光,轻轻摩擦着下巴。 小弟凤玖恍然。 别看这些套子设计并不高明,陷阱也十分松散,却紧紧把握住了每位皇子自私夺权的心理,利用他们的性格特征,一步步地钻进三姐早就准备好的圈套。 望着三姐笃定自信的刚毅模样,小弟凤玖打从心底感到佩服。 他三姐还是他三姐。 后续穆王府只要将自己摘干净,再有祁大人保驾护航,稳了。 “三姐你太厉害了,连祁大人都谋算了。”小弟凤玖一想到祁大人那阴冷恐怖的眼神,后脊背就是一凉。 “他本是最大的变数。”凤轻彤歪歪头,轻声道。 祁曜是狗皇帝的人,但在对付皇子的事情上,他却前所未有地选择跟凤轻彤站在一边。 有趣。 “你说,太子没事儿暗杀祁曜干啥呢?”招惹杀神,关键时刻受到反噬了吧? 凤轻彤冲着弟弟挥挥手,转身便进了书房。 “雷大人要来了,习武的少年。” “……是。”小弟凤玖蓦然垮了肩膀,想到耿直的雷大人一向不虐死他不罢休的气势,就有些腿软。 他必须得强大起来,保护穆王府,为三位姐姐分忧。 第202章 “疑点”重重 大皇子府。 大皇子凤珏被毒坏了脑子,连带着审美都跟着变得不同,曾经如何喜欢金碧辉煌,今日就多喜欢祁曜的飞鱼服。 “黑漆漆……”大皇子一见到祁曜便拽住他的衣摆,一点儿不怕生。 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大人板着脸,也不轰大皇子凤珏,任他拽着衣角,兀自坐到上首。 “下官奉旨调查大皇子被毒害一事,诸位殿下,得罪了。” 此刻,大皇子府正厅还坐着太子殿下;五皇子凤玚、七皇子凤珹。 除了年幼又不曾参加晚宴的九皇子凤珺,几位成年皇子算是都到齐了。 侍立在侧的大皇子府管家一看主子爷痴傻地攥住祁大人那个煞神,又不敢狠劝,只得战战兢兢地服侍着。 祁曜说完,压根没给几位殿下答应的机会,冷声道:“管马厩的小厮是何人?” “小人在。”说话的乃是个年过四旬的中年人,名唤老刘。 “昨日是你看马厩、送诸位皇子的马车离府的?” “并非小人,乃是小人的儿子小刘……” 老刘看了一眼儿子,跪在地上磕头:“小刘做事儿细致,小人也放心,是而昨日……” “昨日本该你当值,为何不来?”祁曜微微倾身,薄唇扬起一抹嗜血的弧度。“你想糊弄本座?” 老刘忙不迭跪在地上磕头:“是,是,小人给忘记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名不虚传,果然是个活阎王。 老刘恭敬地道:“是昨夜有个孙大带话,说小刘告诉我让我在家歇着,他看顾便是,小人就没去。” 贵在不远处的小刘下意识地抬起头,他爹害他! 这点小动作怎会逃过祁曜的眼睛?他冷哼一声,吓得老刘又是一哆嗦。 “你说。” 小刘忙不迭朝前跪了些,跟自家老爹并排:“见过诸位主子爷,见过大人。” “昨夜可是你当值的?” “是,哦不是……” 小刘磕巴了一下,把孙大传话顶岗、关键时刻跑肚溜了再没回来的事情一一说了。 一对峙,老刘的心里暗暗叫苦。 这小子坑爹啊!他何曾寻过什么孙大?! 厅内几位皇子殿下目不斜视、上首都指挥使冷笑连连,自家主子爷痴痴傻傻,大皇子府的管家已然气得红了眼。 一帮不争气的东西! “你们父子二人故意的是不是?你推我我推他,车轱辘话连轴转,活腻了不成?!” “小人不敢,当真是那个孙大传的话,否则给小人十个脑袋,小人也不敢不来值守啊!” “管家大人,管家大人!小人真没说谎,是那孙大说出了我家中情况,我才确认他确实是我爹寻来的,才去后院跟几位相熟的车夫饮了几杯。饶是如此,小人看顾送出马车的时候,也断然不会弄错了!” 小刘指天发誓,“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 “哼。”太子冷哼一声,讥诮地道:“天打雷劈?祁大人的绣春刀便能劈了你,还用得着老天?” 祁曜今日在御书房没袒护太子,可太子却深知今日调查之重要,故意卖好抬高祁曜的身份。 可惜了,锦衣卫不吃这套。 “将穆王府车夫的长相,和太子府车夫的长相拿来。”祁曜不接茬,瞟了一眼乔木,乔木转身去拿两张画像。 不愧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早就有备而来。 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对视一眼,二人对祁曜越发忌惮。 祁曜神色冷淡地示意乔木上图。 “哪位是太子府车夫。” “这位。” “这位。” 父子二人指向了同一个人,确实是穆王府御用车夫,九叔。另一人,便是太子銮驾的车夫了。 老刘是大皇子府老人,对各个府中车夫极为熟悉,故而哪辆马车谁驾,他心中有数,不必看车标,只看车夫是否对得上号便是。 小刘跟随自家老爹当差多时,车夫、车标都是识得的,弄错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弄错车标的刺客身上。 祁曜略一沉吟,淡淡地道:“管家,随本座去马厩一趟。”说着,他转头看向几位皇子:“诸位殿下,请稍候。” “祁大人请便。” 太子坐直了身子,本想先开口跟上去去探看一二,结果被五皇子凤玚那个不识趣的截住了话头,他也不好再说跟上去瞧瞧的话,只能悻悻地坐在椅子上,紧张地摩擦着扇柄。 连老大那个傻子都能挂在祁曜的衣服上跟着去。 他这个储君却只能在此等结果。 马车离开大皇子府的时候还好好的,到了路上便出了问题,两个皇子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太子自己故意动了手脚。 迎着两位兄弟意味晦涩的视线,太子横眉冷对:“事到如今,你们还以为老大之事是本宫所为?” 五皇子凤玚没搭话。 想想昨夜从大皇子府离开的时候,太子盯着自己那阴毒的眼神,他就觉得自己“八面玲珑”的优点有时候是在找死。 不如沉默,不如学老七一样沉默。 后院马厩。 祁曜早就知晓车标内幕,故而“很快”就找到了地上有些奇怪的粉末。想来是凤轻彤的人涂抹时留下了点碎屑。 “包好,让人验看验看。”祁曜神色淡淡地将布巾递给乔木。 在后院找到的可疑之处越多,太子的嫌疑就越大。 圣上的意思祁曜明白,必须保太子。 但祁曜可保不了太子的储君之位变成“烫手山芋”。 谁坐谁烫屁股。 等祁曜从后院回来,用讳莫如深的锐眸瞟了一眼太子,就请诸位皇子前往锦衣卫所录口供。 这可让三位皇子傻了眼。 祁大人到底是找着证据还是没找着? 太子被祁曜看得心惊,坐直了身子道:“可寻到有用的线索了? “太子殿下放心,还不知有没有用。” 太子松了口气:“既然是例行公事,本宫定会配合祁大人。” “多谢。”祁曜皮笑肉不笑地扬了扬薄唇,借口先行告辞。 临去前,大皇子凤珏还依依不舍地挥着小手绢:“黑漆漆,漆……” 太子满意目送祁曜离开,扭头就看到老五和老七跟看杀人凶手一般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审视着他。 祁曜那话太子听来是在安抚他的心神,听到五皇子和七皇子耳朵里,却是暗示。 暗示没有针对太子的线索,太子安全了。 这一下,老五并老七更不可能跟太子齐心,就连前往卫所也还是分道行之。 “神经病。”太子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上了马车。 行到一半,太子突然猛敲窗棂:“老子被祁曜那混账算计了!” 第203章 二度疑心 太子怒气冲冲地到了锦衣卫所,本想找祁曜算账,却连祁曜的衣角都没摸到,例行公事录完口供便请回了。 连日来尝尽了“墙倒众人推”滋味的太子殿下,如同丧家之犬孤立无援。 偏生太子除了父皇,不敢告诉任何人他和老大合谋截杀凤轻彤之事。 局面越不利于太子,牵扯越多人进来,就越容易被人利用。 无奈,太子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气,生生咽下了被老大带累的苦果。 五皇子和七皇子录口供的时候,祁曜都颇有技巧地漏下口风,让二人对太子是幕后主使一事更加笃定。 这局,便算是成了。 夜间,祁曜撰写卷宗,忽听房顶清脆响声,他立时冲出,如同夜鹰迅猛,却在见到来人的一刻收刀回势。 一身素裳的少女倚靠在房檐上,漂亮的丹凤眼眨了眨,瞧了一眼暗沉凛冽的绣春刀。 “怎么,祁大人想跟本郡主过过招?” “过招?先把前番欠下的账结了。” 祁曜冷嗤一声,在距离凤轻彤半寸的地方坐下,朝着赶来的乔家双胞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滚蛋。 乔林乖觉告退,见乔木还盯着房顶瞧,猛地拽了兄长一记,恶狠狠地瞪了乔木一眼。 看什么看?别打扰郡主和大人赏月。 “今日审讯,太子说了截杀我的事吗?”凤轻彤大喇喇地套情报,连句客套话都不说。 “他只要不傻,都不会将此事泄给两位皇子知晓。” 锐利的薄唇紧抿着,带着一股讥诮众生的弧度。 这帮皇子果然如她所料,没一个说真话的。 “如此,多谢祁大人相瞒。”凤轻彤起身,拍了拍手。 长刀蓦然挡在前面,祁曜寒眸瞧着凤轻彤:“郡主这就走了?” “不然?” 她恍然,狡黠地眯了眯眼:“我今日没带金子呢。” “以身抵债。”祁曜说完,不怕死地抱着凤轻彤落入院中,便再度钻进书房,似乎生怕凤轻彤追上去,房门“砰”地关紧。 “喂,这一下算多少?”凤轻彤摸了摸被祁曜拥住的腰肢,还不忘给自己涨涨身价。 “前账皆清。”屋内传来男子低沉的笑声。 这还差不多。凤轻彤抬眸看了看那么高的房顶,又懊恼地叹了口气。 她这轻功,还得再练。 次日一早,祁曜奉旨入宫。 “大皇子被毒害的事,查得如何?”皇帝手中把玩着一串佛珠,脸色不大好看,精神尚佳。 “……属下无能。”祁曜抿唇,抱拳道:“还不曾查出全部真相。” “哦?是查不出,还是不能查?”皇帝眼底迸射灼灼精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单膝跪地的男子。 “朕听说你翻了一夜线索,只怕早就将大皇子被害之事捋清了吧?” 祁曜沉默。 “上一次,太子管理私运、命人暗杀你的事,朕不曾追究,你可怪朕?”皇帝话锋一转,竟提起了过去的事。 “属下不敢。皇上雄韬武略,心中自有成算,属下只听命行事即可。” 祁曜顿了顿,低声道:“太子是优秀的储君。” 锦衣卫是皇帝的刀,刀锋所指,不留活口。 祁曜不需要精明算计、才思敏捷。 只需要听话。 似是对祁曜的回答十分满意,皇帝眯了眯眼,沉声道:“太子几番行事糊涂,还背着朕藏了私产。此事你可知晓?” “属下不知。”祁曜松了口气,方才那一关,算是过了。 他突然抬头,诧异地道:“太子回京后一直在城内搜查,莫不是那批私产丢了?” “你倒聪明。”皇帝冷哼一声。 他这个儿子,接连数次行事,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到大皇子这儿,动手倒干脆了不少。 “找个替死鬼,把老大的事了了。至于太子……”皇帝冷淡地道:“让他在家思过,好好在府中等着娶妃。” 娶太子妃? 大皇子被下毒被毁容,居然只让太子思过三日,按时迎娶太子妃。 “是,属下遵命。”祁曜压下嘴角冷峭的弧度,心头越发寒凉。 “听说夜宴那日,你邀了凤轻彤一道前往?” 黑色玄金靴将走到门口,便听到皇帝漫不经心的问话。 握着绣春刀的指节微白,这是一道送命题。 祁曜若说得不妥,皇帝必会联系当初诸多事宜,将火势引到穆王府身上。 凤轻彤小命不保。 可若说得太过刻意,锦衣卫跟穆王府行事过密,他性命堪忧。 “是。大皇子非要让属下带女伴。” 祁曜神色不改,转过头看向皇上,如墨的眼底满是疑惑。似乎在问,这有什么不妥吗? “京中那么多女子,为何偏偏选了安平郡主。”皇帝手里的佛珠一顿,略显浑浊的双眼迸射出淡淡精光。 祁曜微微歪头,眼里仍是懵懂的冷漠:“属下只认识她。” “哈哈哈哈……去吧。”皇帝突然朗笑几声,仿佛方才一触即发的局势是祁曜的错觉。 祁曜仍旧一脸不明,却没有追问,再行一礼,出宫去了。 “皇上,您这是疑心祁大人同穆王府结盟吗?”宋公公适时奉茶,见皇帝脸色好了不少,终于敢开口说话了。 “不至于。”皇帝放下佛珠,接过茶杯饮了一口。 祁曜说得不错。 锦衣卫都指挥使邀请别家府上的女子赴宴,恐怕会将皇亲贵胄吓死。 唯有跟祁曜有过几面之缘、天不怕地不怕的凤轻彤,能面和心不和地跟祁曜赴宴。 “瞧瞧他那憋屈的样子,都怪老大非要他带女眷似得。”皇帝忍笑一声。 “方才朕确实有试探的意思。如今一听,倒是放心不少。”凤轻彤狡诈如狐,皇帝不得不防。 架不住祁曜是块“顽石”,任谁恐怕都难以撼动。 皇帝瞟了一眼佛珠,叹息道:“又要死人了。” 就别增添无辜伤亡了。 “皇上仁心。”宋公公恭敬地为自家主子爷打扇。 大皇子遇袭一事被重重提起、轻轻放下,美名其曰令其思过,等于没罚。 又惊又怒的除了几位皇子、始作俑者太子殿下,还有一人过着惊疑不定的日子,便是之前被凤轻彤吓唬过的,永庆侯府嫡次子许卿阳。 “是她,定然是她!” 许卿阳缩在被子里,越想越真,越想越害怕。 凤轻彤太可怕了,说要杀大皇子,就当真下毒毁容,让大皇子变成了个痴儿! 要真迎娶这等毒妇入门,他不得每天提着脑袋过日子? “这亲事得退,必须退……” 前提是,务必要跟吴芯月小姐先将亲事定下来。 许卿阳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第204章 大婚实惨 “来盒脂粉”。 “夏掌柜,我用这个真的好吗?”守在柜台前的夫人一脸不自信地摸了摸脸。 “自然好。夫人本就天生丽质,用了我们的脂粉,更衬得肌肤如雪,美煞人了。” 已然适应了新身份的夏姝姑娘善意夸赞一番,问道:“要两盒吗?” “要要要!” “夏掌柜的,我选哪个口脂合适?朱红和玫色我都喜欢……”略发福的中年夫人愁容满面地问道。 “朱红色口脂艳丽,适合夫人伴随夫君参宴吃酒;玫色温婉柔美,适合闺房女子小聚,倒都是不错的。夫人若不嫌价高,可以都拿上……” “好好好,我都拿上!” “夏掌柜,你帮我瞧瞧这个!” “夏掌柜,我想看个脂粉,你替我挑一个吧!” …… 从女人堆里爬出来的夏姝姑娘,深谙女子梳妆打扮之精髓,慕名而来的女眷问得多、买得多。“来盒脂粉”的盈利蹭蹭往上窜。 这可把小金铭给嫉妒坏了。 少年气哼哼地叉腰,不甘心地嘟哝着:“巧舌如簧,她倒是会做生意。” 素裳少女双手负立,笑着提溜住小金铭的领子,将人带进后院。 “服了吧?本郡主的眼光断不会错的。” 事实证明,夏姝姑娘当掌柜的,可比小金铭适合多了。 看看那些女客争先恐后地想让夏姝姑娘提意见、求教妆容搭配的样子,夏姝姑娘这“掌柜的”之名,实至名归。 “诚恳以待、谦逊提议,令客人如沐春风,想不赚钱都难哪。”凤轻彤满意地眯了眯眼。 “有什么了不起……我回去调香了!”夏家姐姐掌柜做得不错,金铭也不用再费心。 说实话,再不用看账本,他打从心里松了口气。 穆王府鸿运当头,凤轻彤这几日过得十分逍遥。 “谋害”大皇子的人被处决,当街截杀太子之人也已经伏诛。圣旨令太子闭门思过准备大婚。 前番之事重拿轻放,只为保全储君的做派,令五皇子和七皇子如坐针毡,最近鲜少出门。 生怕出来溜达的功夫,就稀里糊涂把小命给葬送了。 太子憋屈在府里,连“冤”都喊不出,听说气得高烧了一场,这两天才缓过来。 夏姝安全了。 “气死我了!当真是气死我了!” 二姐凤熙彤带着丫鬟气呼呼地坐到后院,招呼都没打,便嘟着嘴牛饮下一杯茶。 漂亮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瞟着二姐:“二姐,这是我的杯子。” “怎么?我都不嫌弃你,你还敢嫌我?”二姐凤熙彤杏眸圆瞪,凤轻彤立刻警觉地捂住耳朵。 “总是生气容易老。” “老?”二姐凤熙彤立刻捧住自己的脸,“我已经有皱纹了?” “现在还没有,再‘气死’几回就有了。”凤轻彤潇洒地盘膝而坐,瞧二姐气得双颊通红的模样,可见是真火了。 “是谁欺负二姐了,我替你揍他!” “还不是那个混账乔俊朗!” 二姐凤熙彤咬住樱唇,话到嘴边反而不说了:“揍……倒也不至于。” 哎? 凤轻彤歪歪头,“二姐好奇怪。他惹你生气,你还不让我揍他?难道是芳心暗许被拒绝……” “放……”二姐凤熙彤立刻咬住娇美的樱唇,险些被三妹给带坏了。 名门闺秀,不能把“放屁”挂在嘴边才是。 “我这么貌美,拒绝十个乔俊朗都够了!”二姐凤熙彤嘟了嘟嘴,懒得跟三妹废话,兀自起身走了。 “……”凤轻彤摸了摸脖颈。 果然是跟乔俊朗吵架了,而且还吵得挺凶。 “吵吧。感情总是越吵越好的。”朱唇微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太子大婚。 “来盒脂粉”关张一日,据说是要给未来的太子妃送脂粉,可不少百姓却觉得,安平郡主分明就是找个借口躲懒。 事实证明,凤轻彤确实是为了躲懒。 她优哉游哉地去千金坊讨了杯茶喝,给老板娘留下了万两银票和一包神医特制祛疤膏。 看到包袱里的东西,老板娘第一次收敛了谄媚的笑意,认真地朝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屈膝行礼。 锦衣卫查“大皇子案”并没有放过千金坊。 消失的明姝同大皇子遇害脱不了干系,锦衣卫对千金坊的姑娘们也毫不怜香惜玉,刑讯逼供来了个遍。 这些风尘女子个顶个地讲义气。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她们从锦衣卫大牢出来的时候,浑身已经没一块好肉。 就这,老板娘还哭着感激上苍,锦衣卫没把她的头牌都给弄死。 否则损失不起啊! 太子府邸。 凤轻彤带着两个丫鬟来到府门前,见太子府管家一脸愁容,同大红绸子高高挂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 哦,应该说,这门可罗雀的大婚场景,真不符合太子受宠多年的储君身份。 “呦,真热闹。” 讥诮的凤眸微微上扬,太子府管家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安平郡主来了,当真是稀客!里面请……” 管他是不是讥诮,只要现在能让太子府多点宾客有点人气儿,路人管家都想往府里扯! “不了。”凤轻彤伸手拒绝,狡黠地眨眨眼:“送上贺礼我们就走。” 玲珑递上一个锦盒,里面是一对上好的双鱼玉佩。 就这?管家瞠目结舌。这点贺礼,不值当专门跑一趟吧! “多谢安平郡主。你真不进来用个膳再走?让两位姑娘一道也是可以的……” 管家哭丧着脸,目送安平郡主主仆三人离去的背影…… 还真走了。 “啧啧,哪里像大婚呢。”凤轻彤一边往一品茶楼走,一边摇头叹息,眼底都是幸灾乐祸。 穆王府不参宴,是因为避嫌。 五皇子和七皇子不参宴,是因为避险。 文武百官倒是想来,见皇上还在生太子的气,连个旨意都没有,谁敢触霉头? 贺礼不能怠慢,但人么……还是不去了吧。 “没想到几位殿下也没来。对了,六公主那个惹祸精都没见……”玲珑捏着手数数,发现素日里爱走动的熟面孔,是一个都没见。 “太子在皇上面前失了信任,又被几位兄弟疑心,‘储君’的椅子是越坐越烫屁股了。” 这滋味,“销魂”哪。 凤轻彤抬头望着明澈的天空,阳光照耀在京城的屋檐上,朱唇轻启:“风起云涌了……” 宝萝四下望了望,低声道:“没起风啊。” 见小姐和玲珑走远了,她一溜小跑追上去:“小姐,等等奴婢!” 第205章 一场大婚,几处闲愁 一品茶楼。 一身常服的户部尚书周大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生怕人瞧见似得,偷摸地捻了一口花生米喂进嘴里。 原是给太子当岳丈的周大人,太子大婚他没敢去。 一则怕尴尬,二来也得为闺女和七皇子殿下考虑。索性躲在这里当鹌鹑。 最好别碰见什么熟人。 户部尚书周大人一边暗暗祈祷,一边又捻了一口花生米喂进嘴里。 “真好吃……”堂堂茶楼,这醋泡花生米怎得这般好吃,又不是馆子。 “周大人?” “认错人了。”户部尚书周大人一听声音有点耳熟,张嘴就否认。 “我认错谁也不可能认错你啊……”礼部尚书罗正大人默默地坐到了周大人一侧。 周大人一抬头,惊了个嗝儿。 “你也没去?” “可说是呢。”礼部尚书罗正无奈摇头:“我咋去?” 大皇子是他亲外甥,被太子给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连带着淑贵妃都崩溃了。不知传他入宫哭诉了多少回。 他能有什么办法? 是能治好老大的痴傻,还是能让皇上废黜储君? “唉……” “唉……” 两个尚书大人相对无言,只余叹息。 很快,刑部尚书乔大人、兵部尚书王大人,都坐到了尚书一桌。 没过多久,工部尚书、吏部尚书也到了。 六个尚书隔桌相望,默默无语。 万万没想到,他们平日在朝堂上撕扯互怼,人生第一次握手言和的契机,是在储君娶妃的大喜日子里一起默契地躲入了一品茶楼铸就的。 很快,他们发现,不仅是他们六个人。 大半个凤朝国朝堂重臣,都“默契”地躲了进来。 有些人是想看看都有谁没去,有些人是想瞅瞅还有谁这么倒霉撞在了一起。怀揣着别样心思的朝臣们,占满了整个大厅,或默默吃花生,或默默喝茶。 无人率先打破沉默。 凤轻彤率丫鬟进来的时候,忍不住一怔。 嚯,感情是都躲这来了啊! “噗,太子皇兄的酒宴办错了地方,合该包下一品茶楼才是。”凤轻彤轻快地打破了沉默,方才凝滞的空气都跟着一松。 诸位大人互相看看。 可不是么!该出现在婚宴上的人,可都在这茶楼里了。 不知谁爆出一声轻笑,像是打开了阀门,百官们的笑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不少人想到方才的尴尬气氛,更觉可笑。 大家无奈举杯,说出了心中一句共同的话:“恭祝太子殿下新婚燕尔。” 真虚伪。 凤轻彤朱唇轻扬,挥手上楼去了。 这下,楼下大厅的官员们开怀畅饮。 穆王府这一门正经的亲戚都没去,他们怕啥? 喝起! 一品茶楼的官员们开怀畅饮,太子府的吉时已过,礼成。 太子神色从容地走到喜房门前,按照礼节掀开太子妃的盖头,跟洛梦娴喝了交杯。 “爱妃折腾了一整天,暂且歇息,本宫处理些政务便回。”太子敷衍地吩咐了两句,便起身走了。 洛梦娴知道,太子今夜不会回来了。 一抹清泪从脸上划过,洛梦娴悄然攥紧了双手。 太子妃,她已经是太子妃了。不该奢求更多了。 太子寻了个由头,却直接往幕僚们歇息的偏院走去。他快步走到司雪衣公子房间门前,脸上透着几分新婚的欣喜期待。 一敞开门,大红嫁衣的出尘男子身上带着一抹清冽好闻的异香,他的唇瓣已然涂上了朱红口脂,散发着致命的妖冶气息。 “殿下,洞房花烛夜怎得独自一人跑出来,是要让新娘独守空房了么?” 司雪衣神色清冷,同身上大红嫁衣和妆容产生一种违和的反差,那股话里的醋意,已经让太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本宫就是不想让新娘独守空房才来的。”他关上房门,身上的大红喜服同司雪衣公子身上的大红嫁衣十分般配。 得益于今日没什么宾客,太子甚至不用应酬什么人,就能早早地来寻司公子。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雪衣,你真好闻……” 太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迷醉,酒意上涌,已看不清眼前人的容貌。 这是太子魂牵梦绕的那个人。 “是凤三郡主的香料好。”今日,司雪衣看到全套喜服香料的时候,心中是欣喜的。 日理万机的太子殿下竟然如此在意司雪衣的心情,也专程为他准备了一份厚礼。 据说,这香料乃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没有女儿香的甜腻,反而以松香为打底、清冽温吞,颇有君子风韵。 司雪衣爱不释手,便索性用了。没想到竟然被赶来的太子撞了个正着。 “你喜欢的话,以后本宫多为你订些……”太子将一块双鱼玉佩系在司雪衣的腰间,低声道:“安平素来胡闹,准备的贺礼却深得本宫之心……” 屋子里红烛灭了。 是夜,边疆。 “官爷,就让我再喝一口水吧……”地上的男子浑身是伤、双唇皲裂,说话的时候就有血丝从嘴唇里渗出来。 他脸色蜡黄,数日来的赶路,让饱受酷刑后的伤势雪上加霜。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可是至死,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不过是帮着太子看了座荒山,怎么就获罪了呢? 趴在地上的人,便是捡回一条命的太子护卫副统领,闫宏。 “喝个屁!因为你这个病秧子,我们耽误了多少行程?快些起来,走!” 官差手中的鞭子就像是在驱赶牲口。 闫宏曾是太子府护卫之一,以后太子登基,他本该前途无量。 如今,却在一个无任何品阶的官差手里过活,忍受屈辱。 这一刻,闫宏宁肯自己死了。 “谁!”突然,看管的官差惊诧地怒吼一声,就见一队人身形迅猛出现,将官差打晕。 闫宏眯着眼有些瞧不清,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出现了回光返照。他下意识地动动嘴唇,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黑暗中,他看到此人的脸有些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救下他的人给闫宏喂了一些水,才让敢裂的喉咙缓过劲儿来了。 “对不住,闫统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的妻儿我们已经安顿好了,还请你先在边疆躲躲,暂时不要回京。” 说完,那人就带着人准备离开,闫宏立刻拽住他的胳膊:“你说,我的妻儿尚好?” 不是说已经,已经…… 望着闫宏一脸希冀,男子到底没忍心,低声道: “是,他们已经被我们送去了苏杭,你先避避风头养好伤,以后未尝没有机会相见……” “我想起来了!”就在男子解释的功夫,闫宏突然想起来解救自己的人是谁了! 是那晚喊他喝酒的“严肃”! 第206章 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当时,就是“严肃”给了闫宏那盅酒,还警告说“这酒后劲大”。 闫宏不服输,便一口吞了下去,然后……千杯不醉的闫宏“一杯倒”。 呸!那哪是酒劲儿大,分明是药劲儿大! 在太子府受刑的日子,闫宏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你究竟受何人指使?竟敢私藏太子私产……”闫宏还没说完,自己先顿住了。 能受什么人指使? 放置黄金的地方只有太子本尊知晓,而他,不过是被赵康推出去的替罪羊! 这也是为什么闫宏还能活着的原因。 试问,若太子真的丢了十万两黄金,他焉有命在?! “严肃”乌溜溜地转了转眼睛,知道闫宏不等他说出真相,已经脑补了一套事实,诚恳地道: “闫大哥,诸事莫追究了,好好活着最重要!记得,千万、千万别回京城!” 说完,那一队人如同来时一般离开,临去前,还在闫宏的身上放了几张银票和一些碎银子,足够他在任何小地方安身立命。 闫宏用力捶地,难道真的就要背负着主子的污点苟且偷生? 想到他的妻儿,想到自己顶天立地的理想。 闫宏的神色逐渐变得坚定,拿起手里的银子,却朝着同边疆相反的方向而行。 太子无德,未来继位,只会鱼肉百姓! 闫宏哪怕一死,也要以一己之身,戳穿私运的阴谋! 躲在草丛里的穆王府护卫见状,其中一人忍不住轻叹一声:“严大哥,他咋这么倔强?” 都说了不让回京城,不让回京城,还要往京城的方向走! “罢了,送佛送到西。谁让他脑子不好使。” 郡主说了,不能让闫宏此刻入京送死。 关键的棋子,就要用在刀刃上。 被称为“严大哥”的男子就是当初忽悠了闫宏的穆王府护卫严铮。 也不知道上辈子闫宏欠了严铮多少债,接连两次都被严铮忽悠得团团转。 午夜,穆王府。 凤三郡主的院落,护卫统领霍青递上来一只封好的密信,亲手奉到郡主手上。 凤轻彤看完之后便将密信烧掉。 严铮得手了。 “安排闫宏在苏杭跟妻儿相会,等待时机。”少女白皙的指尖轻轻磕了磕桌面。 现在,火候未到。 “是。严铮已经按吩咐护送闫副统领前往苏杭了。” “嗯。” 凤轻彤点头,“去忙吧,霍统领。” 霍青恭敬行礼,转身离开。 凤轻彤望着桌上的纸,上面写着:七皇子大婚。 她抬手,将字条丢进火堆里。 “得到户部尚书的势力,七皇兄要崛起了。” 十日后。 七皇子大婚,府上门庭若市,来往官员络绎不绝,皆奉上贺礼笑着道喜。 “多谢,多谢……” 五官普通的七皇子殿下今日小登科,着一身暗红色锦袍,比以往明朗英俊了不少,却因他内敛沉稳的性子,眉宇间平添几分阴沉。 百姓皆知,当今圣上最偏爱储君,可自打大婚之日太子门庭冷清,京中的风向就悄然变了。 今日七皇子大婚百官贺喜有多热闹,太子大婚当年的冷寂就有多打脸。 当太子协同太子妃来到太子府上,看到这番热闹景象,虽然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但该走的场面还得走。 “恭喜七弟。”太子拱拱手,皮笑肉不笑地令人奉上贺礼。 七皇子凤珹比太子还敷衍,咧嘴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太子皇兄折煞臣弟了,里面请。” “哼。”太子冷哼一声,拂袖入内。 凤轻彤赶去的时候,喜堂里传来皇家兄弟调侃的笑声,正在逗今日的新人。 那调侃的笑声里,唯独少了太子的声音。 “安平郡主驾到。” 许是巧合,当小厮唱喝声一出,喜堂众人的视线都朝着门口看去。 凤轻彤今日穿了一袭月白色的绣衫罗裙、脚上一双云丝绣鞋,朝云近香髻上孤零零地别了一个玉簪,行走之间身行亭亭玉立、眉宇刚毅英气,自带几分洒脱。 少女艳丽无双的丹凤眼微挑着,素手轻轻负立在身后,轻盈地迈进了太子府的门槛儿。 痴傻的大皇子凤珏乍一见凤轻彤,不住地拍着手,嘴歪眼斜地咧嘴笑,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白漆漆……” “三堂妹来迟了,待会罚酒三杯。”五皇子凤玚见到凤轻彤,笑着露出一口白牙,俊朗的容颜开怀不已。 七皇子凤珹拽着红绸不便来回走动,见到凤轻彤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场内都是熟人,凤轻彤朝着几位兄长草草行了一礼,极没诚意地道歉:“是轻彤来迟了。” 看到她一脸混不吝的样子。太子恶狠狠地瞪了凤轻彤一眼。 凤轻彤可不管大家如何打量自己,快步跟自家两个姐姐汇合:“大姐,二姐。” 小弟凤玖以“身子虚弱吹不得风”的名义并未出席喜宴,两位姐姐都先一步到了。 大姐凤淑彤今日穿着一袭藕荷色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隆重不失身份。 “死丫头上哪儿去了?” 二姐凤熙彤娇气地拽住妹妹的袖子,一脸鄙夷地道:“穿得这般素雅,不知道的还当大姐亏待了你呢。” 二姐凤熙彤本就长得俏丽动人,一袭鹅蛋撒花软烟罗裙铺开,杏眸顾盼之间都闪耀着动人的光彩。 “大姐没亏待二姐不就行了?”凤轻彤揶揄着,弄得二姐凤熙彤俏颜微红,娇嗔自家妹妹一眼,再没说话。 漂亮的丹凤眼随意地扫了一眼场内,今日来客当真齐全。 不仅皇家子弟、世家勋贵,就连尚书府的公子们,也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带着“满满的诚意”来七皇子府祝贺了。 六公主凤倾城今日也出宫了,她穿着玫红色的宫装,应景地梳了一个百合髻,上面琳琅满目地挂满了钗饰,恨不能将所有头面都戴出来,反而俗气得很。 配上六公主凤倾城趾高气昂的模样,这“富贵荣华”的装扮着实有几分可笑。 凤轻彤移开目光,她略显讥诮的眼神被六公主凤倾城捕捉到,她气得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凤轻彤。 这贱妮子胆敢出言不逊,她就上前撕了凤轻彤那张嘴! “礼成!” 伴随着一声唱喝,七皇子并七皇子妃大礼成,要送入洞房了。 凤轻彤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偷偷伸脚踩住了七皇子妃周诗雅的衣摆,七皇子妃脚下不稳、身形一跄,大红的盖头就从喜冠上滑落,露出女子娇艳端庄的容颜来。 一时间,众人惊艳不已。 “哇,七皇嫂花容月貌,七皇兄真有福气!”凤轻彤还嫌不够,揶揄道。 第207章 皆有倾心 “周家有女初长成。可惜了户部尚书大人家中只有一独女,我等只有羡慕七弟的份儿了。”五皇子凤玚笑着鞠躬行礼,打趣七皇子妃。 七皇子妃周诗雅通红着脸颊,含羞地看了一眼七皇子。 七皇子神色波澜不惊,面上的笑容依旧:“五皇兄英姿飒爽,自有良缘。” “借七皇弟吉言!”五皇子凤玚又是哈哈一笑。 油滑。 太子脸色更加阴沉。 他原来怎么就疏忽了老七这厮?心思深沉、行事滴水不漏,未来恐为他登基大敌! 男子悄然攥紧了扇子,却被身旁的太妃握住了手。 太子妃洛梦娴微微垂首,小声提醒道:“殿下,松些。”喜怒不形于色,方为储君之道。 太子抿唇不语,俊颜阴沉散去,换上一副淡漠从容的姿态。 场内众生相,皆落入一双锐利的凤眸中。 焦躁的太子、蛰伏的五皇子、露出锋芒的老七。 夺储的博弈,终于要开始了。 喜礼结束,宴席开始。凤轻彤挽着大姐、二姐的手臂,准备一道入女席吃酒。 正挽着二姐行走,凤轻彤突然手臂一紧,她本能托住二姐的身子,免得二姐跌倒当众出丑。 “没事吧?” 娇美的二姐凤熙彤哪里顾得上回答凤轻彤,她站直了身子,一字一句地娇咤道:“乔,俊,朗。你敢踩本郡主的裙子?” 讨嫌鬼! 英俊的刑部尚书家乔公子,嬉皮笑脸地露出一口白牙:“嘻嘻,失误,对不住了华仪郡主。都是你的裙子太好看了,我一时看得入迷,这才花了眼。” 凤眸好奇探看,吃了豹子胆的乔公子居然敢主动招惹二姐。 关键是,以二姐的娇脾气,竟然没发火。 不错,这种程度的娇诧压根算不上发火。 乔公子夸赞二姐的裙子好看,算是夸到了点儿上。 厉害了乔公子,妥妥捏住了二姐爱美的命门啊! 凤轻彤双手抱臂,跟大姐一道看热闹。 二姐凤熙彤脸色由阴转晴,“哼,今日就不跟你计较了!” 她姣好的容貌夺目漂亮,乔俊朗看得有些痴,面上笑容不减。 “乔公子,华仪郡主爱美,你可莫要放在心上。”不远处,一直关注着凤家姐妹的六公主凤倾城款款而来。 “噗。” 二姐凤熙彤轻轻扶了扶发鬓,斜睨六公主一眼:“本郡主爱美,也会打扮得美。不像有些人,恨不能当个金字招牌闪瞎人的眼睛,跟个花孔雀似得。” “哈!”乔俊朗一乐,跟二郡主凤熙彤默契对视一眼,深以为然。 花里胡哨的六公主,还真有点像花孔雀。 “你!你说谁花孔雀?!” 六公主气得双颊通红,又见心上人跟穆王府的二郡主站在统一战线,更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六公主,本郡主便教教你:穿得花哨,头面就该素雅些,懂吗?”二姐凤熙彤啧啧两声。 皇家给了六公主凤倾城高贵的身份,却没给她一个正常的审美。 可怕,太可怕了。 “你,你这个贱……”六公主凤倾城颤抖着手,恨声道:“豆蔻!华仪郡主出言不逊、辱没皇家公主,给本宫掌嘴!” “怎么,吵不过就想打啊?”二姐凤熙彤斜睨六公主一眼,完全没在怕的。 “是!”豆蔻趾高气昂地走到前头,正准备扬起手,就看到凤三郡主跟前的丫鬟宝萝,已经卷好袖子等着她了。 豆蔻敢动手,宝萝就敢把豆蔻扇到门外去。 “……”吃过挨揍的亏,豆蔻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没用的东西,还不去?本宫倒是要看看,她穆王府敢越过皇家公主不成!” 穆王府怎敢越过皇家?六公主言语诛心哪。 “二妹。” 大姐凤淑彤忙不迭出声打圆场:“时候不早了,六公主殿下也请挪步侧厅吧。” “六公主,今日可是七皇子大喜的日子,和气为佳吧?”乔俊朗见六公主还真欲用刑,忙不迭开口相劝。 于情于理,居于皇家之下的穆王府都是吃亏的。 他不想让凤二郡主受刑。 六公主没想到乔俊朗会主动开口为二郡主凤熙彤求情,脸色阴晴不定。 “六公主容颜倾城、又识大体,还是别让七皇子殿下难做了吧?” “本宫……本宫当真这般好吗?”六公主被乔俊朗三言两语哄得上了头,神色娇羞地攥着手里的帕子,俨然忘记了掌掴二姐凤熙彤的事。 大姐凤淑彤见状,立刻拽住嘟着嘴的二姐凤熙彤去了另外一桌,避开六公主的锋芒。 凤轻彤轻轻扬眉,示意玲珑和宝萝赶上。 善后的事,就交给巧舌如簧的乔公子了。 蓝颜祸水。 “自然,自然。六公主,在下告辞了。”乔俊朗赔笑两句,脚底抹油溜了。 本想再同乔公子多说几句的六公主一抬头,哪儿还有乔家公子的影子? 六公主凤倾城愤愤地跺了跺脚。 对面男席偶有高谈阔论传来,同女席低声交谈形成鲜明对比。 坐在席面上,罗玉清自觉地跟穆王府的人坐到了一处,笑着跟几位郡主行了礼。 凤轻彤一向是个不拘礼数的,本想着撒懒,被大姐瞪了一眼,只得老实起身,草草地回了一礼。 再抬头,便看到罗玉清掩唇偷笑。 凤轻彤灵动的眸子染上几分无奈,心道这是个来看笑话的不成? 这种席面,本就不是为了用膳来的。交换讯息、互通有无,才是宴席的重点。 “……前些日子,被贬谪出京的户部侍郎周家,因为在地方上贪污受贿,被上峰给查办了!” “哪个周家,是之前跟穆王府结亲的……” 几个女子默默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华淑郡主的脸色。 偷偷打量大姐神色的,还有关心着她的两个亲姐妹。 大姐凤淑彤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微笑地给二妹凤熙彤夹了菜:“吃些吧,折腾了一早晨,光顾打扮了。” 二姐凤熙彤忍不住红了脸颊:“大姐就会打趣我。大姐……还在意吗?” 凤轻彤偷偷支起耳朵。她也想知道,大姐还在意吗? “不了。”大姐凤淑彤轻轻摇头,她仿佛从没真正了解过周子林。 那人,也不配当她的良人。 不知为何,大郡主凤淑彤的眼中突然浮现出雷大人的身影。他正直憨厚,每次跟她说话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可那双眼,却还总是偷偷地地往她的那飘。还当她不知道似得。 端庄清婉的少女微微弯唇,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看得二姐凤熙彤和凤轻彤都是一怔。 凤轻彤心下一沉,这种表情她再熟悉不过了。 倾心一人,自然会心一笑。 凤轻彤猜,大姐此刻想到的人乃是雷义雷大人。 白皙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试探雷大人的底细,宜早不宜迟。 第208章 不速之客 “想什么呢?用膳啊。”二姐凤熙彤哪里知晓三妹的心思,看着少女托箸半晌不动,扯了扯她的衣袖。 凤轻彤低头一瞧,好么,自己的碗碟里不知啥时候多了满满一小山的菜肴,垒得高高的,多一口都放不下了。 “玲珑。”她面不改色地把碟子转到身后,玲珑激动地道谢,双眼亮晶晶地接过,跟宝萝躲到角落里享用去了。 “瞧把她们给惯的。”二姐凤熙彤轻嗤一声,却并没有真责怪凤轻彤的意思。 “二姐没惯着灵溪和朝霞,给她们塞点心作甚?”清亮无双的凤眸瞟了一眼角落里正在吃点心的侍女。 嘴硬心软的二姐。 “我才没有呢。”被戳破了心思,二姐凤熙彤别扭地嘟了嘟嘴。 略错后众人来到宴客女席的六公主凤倾城,神色高傲地瞥了一眼众人,发现只有穆王府那一桌坐了四个人,同满席的其他桌格格不入。 除了礼部尚书家的罗小姐,其他人避穆王府就跟避瘟神似得。 心里涌上几分得意,六公主凤倾城安抚自己,犯不着跟穆王府的人斤斤计较。 “公主来了,可要坐在这里?” “参见公主殿下。若公主不嫌弃,民女的位置让与公主殿下……” “不必了。” 六公主凤倾城推拒了其他女子的好意,眼底闪过一抹得色,故意坐到了穆王府这一桌,挑衅道:“这世上有些人最喜欢不自量力了。” 得了六公主奚落的眼神,凤轻彤冷笑一声,穆王府早就习惯了。 “这世上有些人,就是没有‘品味’一说哪。也不知得意个什么劲儿……”二姐凤熙彤立刻还击。 六公主凤倾城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一抹得意,没再咄咄逼人,兀自用膳。 凤轻彤放下筷子。 她本来就不饿,再一瞧见六公主那张讨嫌的脸,就更没了食欲。 “怎么是他……” “他怎得来了。” “坐过去些,快点!那杀神看过来了……” 正当女席的气氛不尴不尬时,男席那头传来了些许骚动。 凤轻彤抬眸一瞧,从外间走进一个英俊阴沉的男子,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目不斜视走向男席。 “祁大人怎会来这里?” “难道他也……” 几个女儿家的讨论声,伴随着祁曜如夜的冷眸横扫而来,悄然闭上了嘴。 锦衣卫都指挥使一向只忠于圣上,前番先是参加大皇子的夜宴,今日又给七皇子送上大婚贺礼。 难道……他也要站队参与皇子夺嫡了? 世人皆知,历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从不参与党争、夺嫡,跟诸位皇子的关系仅限于点头之交,从不参加任何红白之事。 嗯,万一赶上这位祁大人心情不好,点头之交都别想有。 杀神态度倨傲、唯皇命是从,草菅人命不知凡几,能够堆起一座尸山! 祁曜今日居然亲自来了,是什么意思? 一时间,坐在场内的官员少爷、皇家勋贵,都在心里暗暗猜测,难道祁大人开始倒向七皇子这边了吗? 那是不是意味着,皇上心里储君人选的天平也开始倾斜…… 就连太子都疑惑地瞟向祁曜那走狗,心里有些打突。 大家真的想多了。 祁曜知道凤轻彤来了,所以他也来了。 仅此而已。 凤轻彤锐利的凤眸瞟向不远处的飞鱼服,那冷冽暗沉的玄色在太阳下暗纹飞扬,似乎昭示了主人尚算愉悦的心情。 就在凤轻彤似有若无打量祁曜的时候,那位杀神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仿佛根本不会喝醉的酒坛子,神色不改,黑沉的脸越喝越白,那双如夜般的星眸却越来越亮,时不时地朝着凤轻彤的方向看去。 “这祁大人真是个怪人。”哪有来婚宴只喝酒不吃菜,也不跟周围人说话的宾客? 二姐凤熙彤总觉得这位杀神根本不像是来喝喜酒的,更像是来讨债的。 罗玉清小声道:“破天荒了,听说祁大人从不参加红白之事。” 凤轻彤嘴角抽了抽,再看过去,正好跟祁曜的目光相撞。 兴许是隔得远的错觉,那双如墨的冷眸之中,只有一个凤轻彤。 “祁大人大驾光临,府上蓬荜生辉。”七皇子凤珹秉承着“礼多人不怪”的原则,不露声色地招呼道。 “哈哈,祁大人从来不参加婚宴,今日可真稀奇。”五皇子凤玚也露出一个笑脸,等着敬酒。 其他几个皇子都似有若无地望向那边,等着看祁曜的笑话。 祁曜站起身来,端起酒杯,面不改色心不跳,神色冷淡地一饮而尽。 “七皇子殿下的喜酒喝了,这姗姗来迟的罚酒,祁大人也得给面子。”五皇子凤玚见缝插针,上前围住了天子宠臣。 那架势,活像今日的新郎官是祁曜一般。 大皇子凤珏从侧面钻过来,立刻拽住了祁曜的飞鱼服,眼睛里冒着晶亮晶亮的光,“黑漆漆……” 说着,他还没忘记坐在女席上的凤轻彤,指着她所在的方向:“白,白漆漆……” “……”什么意思,黑白双煞? 平日少言寡语、神色冷淡的祁曜任由大皇子凤珏拽着衣摆,也不跟五皇子凤玚争辩,十分给面子地一饮而尽。 五皇子凤玚险些惊掉了下巴,抬头看天,今日太阳是打西边起来的吧? 锦衣卫都指挥使转了性子,不当杀神,改当交际花了? 所有皇子都敬了,太子不能显得太过特殊,便神色淡漠地跟祁曜碰了一下。 这走狗多番坏自己好事,真不想跟他喝! 凤轻彤饶有兴趣地抱臂,心道这祁曜酒量不错嘛。 “噗,到底今日谁是新郎官啊!逮着祁大人一个使劲儿灌,真仗义。”二姐凤熙彤撇撇嘴,最看不惯几位皇兄欺负人的做派。 “不速之客前来,皇兄等人敬酒乃是看得起他。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六公主凤倾城冷哼一声。 二姐凤熙彤还欲反驳,被凤轻彤拽住了衣袖:“有耍嘴皮子的功夫,不如多吃些菜。” 小打小闹的,实在没意思。 没人搭讪,六公主颇觉无趣,便收了声。她忽觉脸颊火烧火燎的,下意识地扭头一瞧,就对上祁大人那冷冽如刀的目光。 目光里透着阴寒,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六公主凤倾城后脊背一凉,脸上血色骤褪。 祁曜全都听到了。 凤轻彤眼角余光瞟见六公主凤倾城被吓得惨白的小脸,心下冷嗤。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何况祁曜是皇帝的走狗。 不是一般的走狗。 第209章 威迫九皇子 祁曜一一喝过,几位皇子夸赞两句“海量”,也没了找茬儿的借口,皆回去落座。 七皇子凤珹兀自招呼来客,在男席间转来转去。 如水洗过的晶亮墨眸再度转向凤轻彤,看得她脸颊灼热,赶紧扭过头,不再注意男席。 凤轻彤腿上一沉,她低头一瞧,就撞进一双澄澈的桃花眼中。 小少年锦衣玉袍、粉雕玉琢的模样十分可爱。他眼巴巴地望着桌子上的点心,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三堂姐,你们桌上的膳食怎么跟我们不一样!” 来人是柳妃娘娘的小儿子,当今九皇子凤珺。 凤轻彤眼底含笑,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子,让玲珑把将点心端过来些,“那你尝尝,看哪桌的好吃。” 九皇子凤珺今年只有八岁,比弟弟凤玖还小两岁,但身量挺拔健壮,一看就被教养得很好。 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肖似柳妃娘娘。 “那,那弟弟就尝尝看吧。”九皇子凤珺想吃又害怕贪嘴被母妃训斥,一脸小大人儿似得强调过后,扭扭捏捏地抓起一块点心急吼吼地往嘴里喂。 一旁的大姐凤淑彤和二姐凤熙彤掩唇偷笑,也不拆穿小家伙的馋猫儿样。 “你一个人出宫的?”凤轻彤四下看了看,发现九皇子凤珺身边都没个伺候的人。 “不是,嬷嬷也跟着我一起出宫了。刚才我偷偷甩掉她,来找堂姐们玩耍。” 九皇子凤珺一边吃,一边囫囵地说着话,逗得二姐凤熙彤忍笑不禁。 大姐凤淑彤忙不迭递上一杯茶,无奈笑道:“吃慢些,可别噎着了。” “一边吃一边说话,丢不丢人?” 六公主凤倾城望着庶出的九弟说话的时候点心沫都快喷出来了,她心下作呕,忍不住用帕子掩面。 “装什么啊,好像你一出生就吃相优雅似得。”二姐凤熙彤是娇气,可她看不惯六公主那装腔作势的矜贵劲儿。 “凤熙彤!”六公主凤倾城瞪圆了眼睛,这个贱人,三番五次跟她作对,有完没完了! 小小的九皇子凤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手里的点心想吃不敢吃,眼看着三个堂姐和六皇姐要吵架,忍不住红了眼眶。 “小九不吃了,六皇姐,你,你别生气……” 凤轻彤二话不说,抱起九皇子凤珺就走:“咱们去那边吃。” 果然跟着六公主凤倾城一个桌子上,就容易倒胃口。 少女抱着半大孩子从女席处离开,冷着脸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立刻起身跟上。 “九皇子殿下,下官抱你可好。”身后响起沉敛磁性的嗓音,凤轻彤扭过头,祁曜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趴在凤轻彤怀里的小豆丁九皇子凤珺。 “不用了吧?”凤轻彤微微侧身,想要挡开祁曜的手。 “用的。”祁曜伸出手,寸步不让。 九皇子凤珺抱着凤轻彤的脖颈,本想开口拒绝祁大人的好意,就被祁曜微眯的眼眸锁定,眼底的威逼恐吓十分明显。 看在外人眼里,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十分防备穆王府的凤三郡主,二人为了“争夺”九皇子凤珺,眼中都是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实则,祁曜就是不想让小豆丁老九趴在凤轻彤怀里。 他都还没如此亲近佳人。九皇子算老几。 皇家子弟对危险的天然敏锐度,让九皇子凤珺深知锦衣卫惹不起。他扁着嘴,委屈巴巴地伸出手,祁曜有力的手臂将他接过,轻松地将人搂在怀里。 从一开始的拒绝,到感受到祁曜的有力,九皇子凤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祁曜的怀里睡着了。 二人沿着七皇子府的小桥溜达。 祁曜把怀里的九皇子凤珺换个姿势环抱着,让小家伙睡得更踏实舒服。 “祁大人很闲哪。”凤轻彤似笑非笑地揶揄着祁曜。 英俊冷冽的男子低声回了一句什么,凤轻彤微诧看他一眼。 祁曜功力深厚,居然知道七皇子凤珹一个人在后院等人。 他等的就是凤轻彤。 “既然如此,就免不了让祁大人当个挡箭牌了。” 说完,凤轻彤便果断走进后院。 祁曜抱着九皇子凤珺站在后院门边,看似悠哉散步,实则盯梢示警。 院内,一身暗红色喜服的七皇子凤珹见到她点了点头:“三堂妹有事寻我?” 凤轻彤抱着小九离开的时候,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七皇子凤珹福灵心至,悄然离席来到后院。 他能在众多兄弟中蛰伏多年,靠得便是察言观色的本事。 饶是成为父皇和百官眼中的红人,兀自离开的七皇子存在感仍旧不高。 “七皇兄借一步说话。” 二人压低声音不知说了些什么,刚好从后院出恭毕的五皇子凤玚走到门边,捕捉到了几句蛛丝马迹: “不露声色行事即可。” 这是凤轻彤的声音。五皇子凤玚本能地往回藏了藏。 上次在大皇子府门前吃了凤轻彤那么大亏,虽然后来没有找补,可五皇子对被丢了马粪的事一直如鲠在喉,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骑过马。 “……此事风险甚大。”七皇子凤珹略迟疑着道。 “有风险才有成效。”凤轻彤蛊惑人心的本事不可谓不高,只两句囫囵不明的话,他就听到老七应声,二人达成一致。 五皇子凤玚皱眉,凤轻彤什么时候跟老七走得这么近了? 眼看这二人要散了,他迎面而上,冲着两个走出来的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装作刚刚出来的样子。 “三堂妹、七弟,你们怎得在这里说悄悄话,还不去吃酒?” “撑的,”七皇子凤珹无奈地告饶:“五皇兄海量。” “哈哈,比不了祁大人哪。”五皇子凤玚话音刚落,就感到身后有一抹犀利的视线正灼烧着他的背。 五皇子扭头一看,好么,正是抱着九皇子凤珺站在后院门前的祁曜。 五皇子凤玚的笑容在嘴边龟裂。 “人后莫戳是非。”凤轻彤意味不明地提醒道。 “你们聊,妹妹先走一步。”凤轻彤不确定老五听到了多少,再留在这显得可疑,倒不如让给七皇兄收尾。 她神色淡淡地挥挥手,也没跟祁曜打招呼便走了。 祁曜抱着九皇子凤珺,同另外两位皇子大眼瞪小眼。 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跟约好了似得,立刻客套地互挽着手臂,“兄友弟恭”地转身出了后院。 独自一人留在后院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抱着半大的孩子,直眉微挑。 他从容地一松手,熟睡的九皇子凤珺狠狠地摔了个屁股墩儿。 郡主不在了,祁曜才不愿意继续伺候这个沉甸甸的小子。 小家伙吃痛醒来,桃花眼蓄满泪水:“祁,祁……” “敢告诉你三堂姐,本座就扭断你的脖子。”男子阴沉沉地警告,随即拽起小家伙的脖颈,“自己回席去。” 第210章 南京卫指挥使司兵权 九皇子凤珺吸吸鼻子憋回眼泪,默默地回到男席。小家伙坐稳当后还看向祁曜的方向,似乎在等着他夸奖自己听话。 祁曜深邃如夜的眸子沉敛不动,今日事毕,可以走了。 七皇子府大婚,这一场宴席办到深夜,女眷大部分都是午后散去的。剩下的便是男席那帮子酒鬼了。 七皇子凤珹虽然也喝了不少,灌下一肚子醒酒汤,眉目清朗、神色清醒地将宾客送走。 喝大了的,反而是太子殿下和一众兄弟。 就连要离开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都被拽了回来,喝了个天昏地暗。 “见到祁大人走了吗?”七皇子凤珹眼看宾客送离得差不多了,也没见到祁曜的影儿,诧异地问道。 “属下不曾见。” “小人见了,祁大人飞走了。”收拾桌椅的小厮忙不迭回禀道。 七皇子凤珹一听,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他兀自拂袖离去,将一应后续之事交给管家,随即走到后院不起眼的角落,背着人跟赵康叙话。 “属下的人派人来回话,散宴后五皇子殿下就跟随太子殿下一道回府了,不知所为何事。”赵康沉声道:“说不准是要密谋对付殿下。” 七皇子凤珹“春风得意马蹄疾”,又是大喜的日子,听到赵康这话,忍不住冷笑一声。 “他怕是为了南上直卫亲军的兵权。你回头试探一下太子的口风。大皇子凤珏已经废了,我等暂且韬光养晦,见招拆招。” “属下明白。想不到五皇子平日装得风流潇洒,属下还真当他不问世事。” 赵康抿紧了嘴角深刻的法令纹,令他的容颜看起来更加刻薄。 “哼,处在皇家的位置上,哪有真的不问世事。我只是没料到,经过了老大的事,他还敢凑上去。” 七皇子凤珹总觉得错过了什么线索。 主仆只短暂叙话片刻就分开了。七皇子双手负立,兀自前往后院。 洞房花烛夜才刚刚开始。 太子府。 “本宫都说了!老大的事情同本宫无关!”太子借着酒劲儿说真话,试探五皇子凤玚。 太子的口气从未如此气急败坏。 若不是五皇子凤玚在大皇子府偶遇太子,看到了太子眼底的嗜杀冷血,五皇子险些信了这番话。 “太子殿下,臣弟没说不信你。”五皇子凤玚神色忧虑,那平日里灿若阳光的晴朗笑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愁容。 “你当真信本宫?”太子心头一喜,即刻握住五皇子凤玚的胳膊:“太好了,不愧是本宫的兄弟!” 五皇子眼底划过一抹讥诮。“皇家兄弟情”是这个世上最不可信的东西。 若不是为了兵权,五皇子断然不会在这等风口浪尖的时候,还独自来太子府送温暖。 “臣弟只是担心,太子殿下因大皇兄之事受父皇猜忌,得益的就只剩下七皇子一个人……” 五皇子凤玚一贯爽快的作风,也没把后面的话全说了。 太子的脑海里浮现出七皇子凤珹的嘴脸。 “此事本宫早同老大对质过。他说老七在他面前,也是各种表忠心哪!” 太子冷哼一声,手中折扇一合,眼底满是无情的锐利。 “老七假意左右逢迎、实则皆不忠于两位皇兄,而是从中挑拨,坐收渔翁之利。他跟周家小姐成婚,未来天下财权落入七弟手中,掣肘近在眼前。” 五皇子凤玚一脸痛恨,“只可惜臣弟无能,不能为皇兄分忧。” 说着,五皇子凤玚躬身低头,掩去眼底的精光。 私运不过是太子为了奢靡度日而搞出来的小势力,就算没了,也不会伤筋动骨。 太子为储君多年,势力浸淫京城数载,实力不容小觑。但他的势力中,最令人眼热的,便是京卫指挥使司的兵权。 京卫指挥使司拱卫京师、守卫宫禁。皇城诸人性命,分上直卫亲军与非亲军卫。 其中上直卫亲军有南、北两个京卫,不隶于五军都督府,而是由皇帝直接管辖,同锦衣卫所堪称“皇家杀人刀”。 锦衣卫负责情报、监察百官、无诏提审,所有见不得光的事,都是锦衣卫行事,故而锦衣卫臭名昭著。 京卫指挥使司恰恰相反,人前风光、备受尊崇。别说是普通百姓,就是世家子弟,也想入京卫指挥使司历练历练。 若能得南京卫指挥使司兵权,无异于是在宣告,谁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人。 南上直卫亲军的兵权,在三年前被皇帝赠予太子管辖,天家父子各负责一半。父皇对太子的宠信可见一斑。 如今父皇对太子不够信任,太子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只要五皇子凤珏多番示好,南上直卫亲军的兵权,少不得分他一杯羹吧? “五弟所言甚是!”太子怎会不知五皇子凤玚想要什么? 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提兵权:“这老七实在可气!” 老五张着嘴尽会说旁人,可此刻老五所做的事,不也是跟老七那般左右逢迎、挑拨离间么。 “皇兄,为今之计,你面上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好。大皇兄之事的风头一过,你还是父皇最爱重的储君。” 太子深以为意:“五弟所言不假!待风头过去,本宫断不会忘你今日情谊!” 没能撬开太子的嘴,五皇子凤玚也不气馁。 能得兵权固然好,不能得,打压一下春风得意的老七也是好的。 “如此,臣弟告退了。” 五皇子凤玚一走,太子眼底再无丝毫醉意。 想要南京卫指挥使司的兵权?胃口倒是不小。 他冷哼一声,端起手中的醒酒汤,淡淡地道:“去雪衣公子的院子安置了。” “是,殿下……” 次日,来盒脂粉再度任性关张休整。 凤轻彤夜半被自家师父虐得头晕眼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她一睁眼,就察觉到屋中气息不对,她猛然睁眼,就见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竟一脸委屈地蜷缩在她书房的椅子上,修长粗粝的骨节轻轻摩擦着桌上的白纸。 “祁曜?” 凤轻彤蓦然起身,心道幸好练功回来的时候太累,连衣裳都没来得及脱,不然可就坐实了某人“登徒子”的罪名了。 深邃如夜的寒眸静静地落在凤轻彤身上,他不能言说的深情全在眼底,仿佛夜色里皎洁的月亮。 屋子里悄然散着几分酒味,配上祁曜微醺的眼神,看得凤轻彤耳根灼烧起来。 “喂,你还好吧?”凤轻彤快步走到书桌前。 祁曜……喝醉了? 第211章 醉酒 “本座不叫喂。”祁曜一脸认真地纠正凤轻彤,那双如夜如墨的双眼晶亮得很,根本不想喝醉酒的人。 “好好,你叫祁曜。”凤轻彤破天荒地多出几分耐心,轻声哄道:“让乔木带你回府吧?” “不。” “为什么?” “冷。”祁曜的眼皮子越来越沉,感觉已经快要睁不开了。 凤轻彤一怔,什么冷?刚过最热的暑月,天热得很。 祁曜却说他的府里冷? “祁大人是觉得府中冷清吧?”早就偷偷躲在角落的玲珑,见祁大人彻底睡踏实了,这才拿毯子过来,递给自家小姐。 她可不敢蓦然接近祁大人,怕被睡梦中的祁大人抹了脖子。 死得怪冤的。 小姐就不怕了。 凤轻彤闻言心头颤了颤,张张嘴,话还没出口,屋中便多了个老头儿: “乖徒……哎呦你大爷!”原本还沉睡着的祁曜骤然醒来,抓起手边的毛笔就射向天青老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天青老人瞪圆了眼睛,这个混账后生! “你给老子出来,咱们继续打!” 对于被祁曜设计逮住的事情仍旧耿耿于怀的天青老人,逮到正主儿,哪能放过? “师父,他喝多了。”凤轻彤本想让天青老人拿出前辈风度,不跟酒鬼计较。 哪知喝醉酒的祁曜动作比清醒的时候还快,追出穆王府的时候,就看到两道残影以飞速跃上房顶,没了踪迹。 “我去,这走狗到底醉没醉?”喝醉了都撵不上,凤轻彤开始严重怀疑她的洗髓伐筋掺了水。 凤轻彤拂袖就跃下房顶,便想回府,不再搭理醉酒的祁曜和疯癫的天青老人。 少女脑海里浮现出祁曜别扭送情报的装腔作势,和想亲近她却故作爱财的憋屈羞涩。 那些欺上瞒下的首尾安顿、悄然跟随的默默体贴,都让凤轻彤一步都走不动了。 “为了体现我不是个白眼狼……”凤轻彤喃喃一声,调转方向,朝着二人的残影追去。 凤轻彤循着天青老人和祁曜离开的方向,紧追慢赶,总算在京郊荒废的山头找到了呼呼大睡的祁曜。 他整个人躺在山顶,手上死死拽着天青老人的胳膊,跟铁钳子一样不撒手。 天青老人一脸绝望,讪讪地怀疑自己的轻功是不是早就不如当年了。 又被这个年轻人给拿住了。 凤轻彤一来,天青老人大喜。 “你来得正好,赶紧把这厮的爪子给小老儿剁了下酒!” “我是女孩子,见不得血腥。师父你不是还有一只手?你剁完我带他走。” 小老儿被噎了个够呛,他哪儿会真的砍祁曜的手,没好气地道:“还不赶紧把他喊起来!” 醉成这个样子,还当街追逐前辈,他老人家不要面子的呀! “我倒是喊得起来……”凤轻彤小声嘟哝着,拍了祁曜好几下,男子都没个动静。 最后,还是凤轻彤和天青老人联合将祁曜送回了府邸。 谁能相信,锦衣卫都指挥使,铁血杀神祁曜,喝醉了酒竟然有点可爱。 凤轻彤嘴角勾起浅浅的笑容。 可惜了,醉成一滩泥的祁大人错过了他最喜欢的笑容。 折腾完了祁曜,凤轻彤一看时辰,已然错过了雷大人去授课的时辰,试探人的事儿只能留待下次再做了。 回到穆王府,玲珑便启禀了穆小王爷今日被操练得浑身青紫,正趴在床上嗷嗷呢。 凤轻彤闻言忍笑一声,“走,去看看。” 穆小王爷院落。 “嗷嗷嗷……蜗牛你要小爷的命吗?”小弟凤玖也顾不得面子了,疼得叫唤出声。 凤轻彤轻嗤一声,瞟了一眼小弟凤玖肩头、后背的青紫,伸手拿过跌打药膏,亲自帮弟弟按揉。 “疼疼疼,三姐……”小弟凤玖疼得都叫不出声了。 三姐的手劲儿比蜗牛还大! “疼就别练。练就别怕疼。”凤轻彤一句话就让小弟凤玖再没敢叫出声,忍着生疼转移话题: “三姐,我咋觉得,雷大人好像喜欢大姐呢?” “是个人都喜欢大姐。”凤轻彤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些,疼的少年龇牙咧嘴。 她怕的是大姐对雷大人也有了几分心思。 “嘿嘿,这倒也是。不知道大姐对雷大人有没有那份心思。前两天我还见大姐跟雷大人在正厅喝茶闲谈,很开心的样……嗷!” 凤轻彤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接过蜗牛递上来的帕子擦去残留的药膏:“好好强身健体吧,凤包打听。” “……”三姐就知道欺负我! 小弟凤玖眼泪汪汪地目送三姐离去。 五皇子去了太子府的消息传来,凤轻彤知道后并不意外。 七皇子新得圣心,又得了一部尚书的臂力,夺嫡之心昭然若揭。只怕五皇子再忌惮太子,也不会愿意让七皇子凤珹做大的。 如果她是五皇兄,必然会到太子跟前,拆穿七皇子的虚伪阴险,撺掇二人狗咬狗,他坐收渔翁之利。 狡黠的凤眸划过一丝好奇,南京卫都指挥使兵权是个好东西。她前世还真是错过了不少情报。 玲珑胖嘟嘟的手绕着帕子,一会儿探脑袋看自家小姐一眼。 凤轻彤就着白纸写下“指挥司兵权”五个字,朱唇微启:“有话就说。” “奴婢听说,许二公子府上派人去跟吴大学士家中议亲了。” 凤轻彤神色微诧,点了点头:“哦,好事。” “可他们还没跟咱们府上退亲呢。”玲珑气呼呼地叉腰:“这许二公子也太不厚道了!” “哦!”凤轻彤恍然,用力拍了脑门一记,她怎么把跟许卿阳退亲的事给忘了。 “这事不急,你去帮我办几件琐事。” 总得让渣男出个大丑,外加让吴大学士一家欠穆王府一个巨大的人情,才好退亲。 “去给吴大小姐挑一盒最贵的脂粉送去,再寻许二公子结款。” 装深情是吧?那就别怪她顺手挣点小钱钱了。 “小姐做得对,坑渣男没错!”宝萝势跟小姐同仇敌忾。 “是为了让他们感情升温,我好退婚。”少女一本正经地说出目的。 许卿阳太抠太能装,不推波助澜一把,啥时候才能到火候? “去给九皇子殿下买点玲珑坊的点心,回来找人送进宫去。” 昨日一见到九皇子凤珺的时候,凤轻彤就想到了小弟凤玖。 都是皇家子弟,生存不易啊。 “黄昏时分,请雷大人一品茶楼会客。”凤轻彤递上一封请帖,漂亮的丹凤眼微眯:“不容拒绝的那种。” “遵命。”玲珑笑嘻嘻地接过:“奴婢有法子让雷大人拒绝不了!” 只要一提起大郡主,雷大人就无一不应、随叫随到了! 第212章 试探 且说宫中九皇子凤珺得了玲珑坊的点心开心不已,柳妃娘娘知乃是穆王府安平郡主的心意,也就随九皇子去了。 只一样,每日只许吃两块,多了不行。 宫外,吴大学士的嫡孙女儿吴芯月收到“来盒脂粉”的礼物,听闻乃是许二公子相赠,喜上眉梢。 再加上这脂粉、口脂的颜色都是最适合吴芯月的,令她爱不释手。 吴大学士两袖清风,吴府女眷皆消受不起“来盒脂粉”的高价。面对无数家中女眷羡艳的目光,许卿阳在吴芯月心中的好感度上升了不止一点点。 有人欢喜有人忧。 许卿阳看到价值纹银五百两的欠单,嘴角一惯清朗的笑容都龟裂了。 一品茶楼。 “我的账本还没看完,怎得就非要出来品茗不可?”大姐凤淑彤一脸无奈,被三妹强拽着进了雅间。 “大姐莫要煞风景,且来吧。”凤轻彤笑着将人让进去。 一进雅间,大姐凤淑彤便觉得有些眼熟。 “这,这不是……” 凤轻彤认真点了点头,展开画册,露出墙上一个小洞。 “大郡主,上次三郡主及时赶到、爆锤渣男周子林,可多亏了它。”玲珑善意地解释道。 大郡主凤淑彤哑然失笑,随即反应过来:“你让我在这里看谁?” 不愧是大姐,冰雪聪明,一点就透。 “我想试探一人,劳大姐掌掌眼。” 不知怎的,大姐凤淑彤脑海里第一个闪现的可能,便是雷大人。 她没有细问,只轻轻颔首应下了。 角色调换,凤轻彤轻快地出了雅间,兀自坐到隔壁屋去,等着雷大人到来。 不到片刻,浓眉大眼、身形魁梧健硕的雷义来到茶楼。 到了雅间门口,换上常服颇有些不习惯的雷大人别扭地拽了拽衣裳,穿惯了官服,总觉得这常服太紧了。 雷义轻咳一声,问守门的宝萝:“姑娘有礼了。安平郡主可到了?她身边可有丫鬟随侍?” 倒是个颇懂礼数的,跟渣男周子林完全不一样。 宝萝点了点头,“雷大人有礼了,玲珑在屋内陪同。郡主同大人叙话片刻就回。” “如此便好。” 雷义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身边护卫,本就五官粗犷,此刻一脸严肃的样子颇有几分官威:“你们一人留守,一人随本官进去。” “是,大人。” 推门之后,雷义便一脸肃正地向凤轻彤行礼,“下官见过安平郡主。” “雷大人多礼了,请坐。”凤轻彤点点头,伸手相请。 “多谢郡主。”雷义恭敬抱拳,随即展袍落座,言行之间丝毫不见忐忑结巴,和跟在大姐凤淑彤面前的表现截然不同。 大姐凤淑彤原不想看,可心头乱撞的小鹿总不消停。她含羞带怯地瞟了一眼小洞,又收回视线。 一边告诫自己偷看不妥,可一边又实在好奇三妹究竟要做什么。 为了不让三妹惹祸,当大姐的也得盯着些。 大郡主凤淑彤总算说服了自己,大胆地朝洞内看去。 隔壁雅间二人相对而坐,雷义的面庞正对着大郡主凤淑彤。她还从未如此仔细地打量过雷大人的容貌,一时间看得耳根发红,越发羞涩。 “雷大人数日来出入穆王府,不知可有负担?”凤轻彤主动为雷义斟茶,雷义受宠若惊地接过。 “多谢郡主。下官到穆王府祭拜旧主、教习拳脚,能有什么负担?”他模样粗犷,可那一双大眼却澄澈坦然。 凤轻彤心下一动,索性挑明:“穆王府不受圣上待见,雷大人跟王府走得近,于仕途有碍。” 雷义闻言哑然失笑,“若仕途皆因圣上喜好,那下官也升不成京官儿了。何况雷某行事皆求问心无愧,何惧人言?郡主也莫要将闲言碎语放在心上才是。” 他心怀丘壑、又是有才干之人,圣上乃是看中这一点才让他调回兵部的。 凤轻彤歪歪头,对雷义的看法有些不一样了。 这大老粗大智若愚啊! 漂亮的丹凤眼微眯,素裳少女突然托腮转了话题:“雷大人帮衬穆王府,教授两位弟弟拳脚功夫的恩情,穆王府断不会忘。只是……” “郡主有什么顾忌,不妨直说。雷某定为王府尽力。”雷义耳朵动了动,下意识地看向墙壁,只见墙上除了一张画再无其他。 难道是错觉? 自打进了这雅间,雷义就觉得屋内还有一道审视的目光。 “只是,我弟弟身子孱弱,恐怕要雷大人多操心。” 锐利的凤眸盯准了雷义,眼底满是精明算计。 她在试探。 试探雷义知不知道小弟凤玖乃是身中奇毒而痊愈;他到底是不是父王真正亲信之人;前世穆王府被判满门抄斩,是不是眼前之人的手笔? 这三个疑问得到解答,雷义才有喜欢大姐的资格。 大姐……也能无所顾忌地心悦雷大人。 否则,大姐便是跟弑穆王府满门的仇人两情相悦了。 前世的一切疑问皆压在凤轻彤的心头,半点不可为人言。 “说到此事……” 雷义沉了沉脸:“郡主,恕下官直言,穆小王爷并不适合习武。他身子孱弱、又久病初愈,现在最重要的是固本培元……” 对面少女锐利的凤眸微眯,骤然席卷而来的杀意蓦然闪过,如同意念之刃削向对面,消失于无形。 饶是只有一瞬,久经战场的雷义立刻察觉,对面的凤三郡主方才,想杀他。 雷义再看,凤三郡主仍旧慵懒托腮,不见半点锋芒。 能这般收放自如气息的,武功只怕不弱。 雷义毫不怀疑,若凤轻彤想杀,猝不及防之下,雷义刚才可能已经死了。 不仅是雷义,一房之隔的大郡主凤淑彤忍不住站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扒在墙上。 不要杀他!三妹! 她喜欢雷大人,心悦雷大人。 她……不想让雷义死。 “郡主今日约下官来是想灭口,为什么?我雷义自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穆王府的事。” 三郡主的杀意来得太过莫名。 “现在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锐利的凤眸眼底满是波光,一举击杀雷义的时机过了,凤轻彤不会再动手。 就在刚才一个迟疑,凤轻彤想到了旁边的大姐凤淑彤。 她不能因为怀疑就草率灭口,伤害大姐的心上人。 穆王府之人,从不滥杀无辜。 同样,也绝不放过一个仇敌。 第213章 终来退亲 “呵呵,凤三郡主因为一个假设,就想要雷某的性命?”雷义不怒反笑,无奈地摇头,端茶一饮而尽,毫无顾忌地露出脖颈。 仿佛方才少女的杀意是孩童的任性,不值一提。 他比谁都清楚,错过时机,面前的少女不会再动手。 安平郡主可不是外界传言那般跋扈无脑的草包。 凤轻彤也扬了扬眉,淡淡地道:“我不是没杀么。” “也是。”雷义再度笑了笑。 方才一动不敢动的玲珑松了松僵住的脖颈,凤轻彤随手递去一份点心。 玲珑双眼一亮,兀自站在边上吃起来。 雷义身侧的小厮偷偷地吞了吞口水。 安平郡主身边的丫鬟,吃东西看起来好香啊…… 坐在隔壁的大姐凤淑彤被二人的“刀光剑影”惊出一身冷汗,手软脚软地被红袖和添香扶着坐下。 三妹她……太唬人了。 “郡主有事大可直言,这般生死试探,雷某吃不消。”雷义苦涩一笑,双手撑着膝盖:“我不想与穆王府为敌。” 尤其是……现在。 “我弟久病初愈的事,雷大人跟旁人提过吗?” 直言更好,省得凤轻彤左右试探。 “为何要提?” 雷义皱眉:“雷某不才,单凭一己之力恐怕不能改变穆王府的衰落之势,但也要竭尽全力相护,才不枉先穆王栽培重用之恩。” 凤轻彤和坐在隔壁的大姐凤淑彤闻言,皆是心头一暖。 受惯了冷眼相待、权势倾轧,有人愿以赤子之心相护,实属难得。 “哦,所以雷大人对穆王府这般友善,只是为了偿恩?” 凤轻彤眼含戏谑,确认雷义不会提及穆王府的事,便调侃起他和大姐凤淑彤来。 “也,也不全是……”雷义脸上爆红,只要一提到凤大郡主,他就磕巴起来:“恩,恩情是恩情,旁的是旁的。” “还有旁的?”凤轻彤装作惊讶的样子:“雷大人还想干嘛?” “我,我……”雷义脸红了半晌也没说出个完整的话来。 “看来你对我是说不出来了。正好大姐要来接我回府,估计已经到门口了,要不你同我大姐说说?” 毕竟穆王府还是大郡主说了算嘛! “啥?大,大郡主要来??”雷义跟凳子太烫似得左扭右扭,怎么都坐不住了。 隔壁的大姐凤淑彤见状,眼底含笑,无奈地起身,去配合三妹胡闹。 “三妹,叙完话了吗?”凤大郡主戴着斗笠,站在门口扬声问道。 玲珑赶紧上前开门。 看到雷大人,斗笠下的凤大郡主端庄清婉的容颜露出一抹微笑,落落大方地行礼:“雷大人,有礼了。” 凤大郡主太好看了。隔着面纱都好看。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雷义看得痴了。 这铁铮铮的汉子见到心上人,哪还有方才的豪爽担当、坦诚直言,磕磕巴巴地行了个礼就要走。 “哎,雷大人不坐下跟我大姐叙叙话?”凤轻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撺掇道:“聊会儿再走呗?” “不不,这有碍华淑郡主清誉!就算真有心华淑郡主,也该孝期一到随聘上门,怎能在外随便叙话?不妥不妥。告辞,告辞……” “你要上门送聘娶我大姐?”凤轻彤不依不饶地撵着追问,哪肯放过满面通红的雷大人。 雷义这次倒是没躲,他对着戴斗笠的凤大郡主坚定地点了点头:“男子汉大丈夫,对心上人行事得谨守礼节,尊之重之。” 这还是先穆王曾教诲他的。 “告辞了。”雷义红着脸,再度恭敬行礼,换得心上人一句:“雷大人慢走”,便迈着飘忽的步子下茶楼。 走到一半,雷义还险些踩空,赶紧扒住了栏杆,回头冲凤轻彤和大姐凤淑彤憨厚一笑,这才一溜烟儿地跑了。 “噗,雷大人是忠义之士,对大郡主情根深种还能谨守礼节,实属难得。”大姐凤淑彤身边的丫鬟红袖小声道。 “比那渣男周子林可好了不止十条街。” 玲珑一边抹嘴边的点心渣,一边小声跟红袖八卦:“刚才在我家小姐面前,雷大人也很爷们儿呢!” “雷大人武功不错。”宝萝认真地评价道。她旁的看不出来,也就能瞧个武功了。 就是比不得祁大人奇诡高强。 “三妹真是胡闹,方才可吓死我了。”大姐凤淑彤见雷义走了,将斗笠一摘,撒着小性儿重新坐下。 凤轻彤示意玲珑关门,她看着大姐凤淑彤,沉声道:“防患于未然。穆王府正值多事之秋,谁都得防。” “我知道。”大姐凤淑彤轻叹一声。 现在,穆王府还做不到全然信任雷义。 “不到万不得已,小玖被狗皇帝下毒之事,是万不能提的。”凤轻彤再度强调:“我会武的事情已经暴露,接下来,大姐还要慎行。” 前世满门抄斩的线索太少,只能一点一点来。 不过,雷大人赤子诚心、心悦大姐,倒是真的了。 “你是故意让雷大人知道你会武的?”大姐凤淑彤有些不明白。 不是要防着雷义吗,怎么还透出端倪让对方知晓呢? “知道的讯息不同,做出的事也不尽相同。”素白的手轻轻敲了敲桌面。 凤轻彤是想将仇恨值和危险,都先拉到自己这边。 “太冒险了……”大姐凤淑彤一想到三妹为了保全穆王府,总是以自己做饵,就心生不忍,恨不能以身替之。 “找有自保能力的人的麻烦,总比找没有自保能力的人麻烦强,是不是这个理?” 艳丽的朱唇露出清浅的笑容:“大姐信我。” 就是太信三妹,才让她一个人扛下了太多太多。 大姐凤淑彤张张嘴,安慰的话还没出口,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大郡主、三郡主,你们可在吗?”听声音,倒像是二姐凤熙彤的贴身丫鬟灵溪的声音。 红袖一打开门,灵溪就通红着眼说道:“不好了大郡主、三郡主,永庆侯夫人带着三郡主的生辰八字和聘单来退亲了!” “这起子混账东西!”大姐凤淑彤愤而怒起。 “来得挺快嘛!”凤轻彤闻言激动不已。 姐妹二人动作一僵,齐齐看向情绪截然不同的彼此。 大姐凤淑彤:“……” 完了,我三妹定是气昏了头,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凤轻彤:“……” 能敲诈永庆侯府不是该高兴的事儿么,大姐为啥这么生气? 第214章 雁过拔毛 穆王府。 “三妹当真不用我出面?”从马车上下来,大姐凤淑彤神色担忧地道:“若永庆侯夫人过分……” “我会比她更过分。” 素裳少女狡黠地眨了眨凤眸,她伸出一根指头:“大姐,我们的目的是退婚。” 让永庆侯府主动提,顺便敲敲竹杠,再好不过的了。 “……也罢,随你心思吧。”大姐凤淑彤眼底满是宠溺。 说归说,退婚一事就是永庆侯府不厚道,三妹教训一二也对。让他们长长记性。 省得以为穆王府是泥捏的好性儿呢。 大姐凤淑彤当了甩手掌柜,凤轻彤兀自往正厅去。 正厅内。 永庆侯夫人颜姗坐在侧首,优雅地端茶微啜。她喝茶的功夫,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瞟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穆王府二郡主凤熙彤。 穆王府家三姐妹皆是好颜色,这二郡主更是其中翘楚。只是可惜了王府没落,不能给嫡次子许卿阳牟利。 否则纳个小倒是极好的。 许卿阳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前途无量。如今又跟文华殿吴大学士家的嫡出孙女儿两情相悦,这可是喜上加喜的好事。 王府的亲事……就显得多余了。 二郡主凤熙彤没有喝茶的心思,还十分厌烦永庆侯夫人在她面前惺惺作态。 既是要退婚的,还装什么和善? 她隐而不发,还是为了三妹。 “安平郡主到。” 随着玲珑中气十足的唱喝,凤轻彤跟一阵风似得刮了进来,看到永庆侯夫人颜姗跟以前一样激动。 “侯夫人大驾光临,轻彤有失远迎。” 素裳少女眸光澄澈、眉宇英气逼人,一张不点而红的朱唇说着吉祥话,跟永庆侯夫人以往见到凤轻彤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多日不见安平郡主,郡主风华更甚了。”虽然要甩脱这门亲事,该讲的礼数还得有。 永庆侯夫人笑着回了礼,本以为凤轻彤还会跟以前一样请她上座,自然地伸手搭住凤轻彤的衣袖。 凤轻彤故作亲昵地把侯夫人照安顿在下首,忽略了永庆侯夫人僵在嘴边的笑容。 二姐凤熙彤见状,掩帕轻笑。看来三妹是不会给永庆侯夫人好果子吃了。 她不妨留下看看热闹。 凤轻彤不断地给二姐使眼色,示意她回避。 没有旁人,永庆侯夫人自然更加放松警惕,利于诱导不是? “既然三妹回来了,便跟夫人多叙一会,本郡主还要忙,先告辞了。”二姐凤熙彤不情不愿地起身走了。 永庆侯夫人还当二郡主就是不耐烦了,也没多想,便躬身行礼,目送二郡主离开。 “夫人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卿阳哥哥怎得不见?” 凤轻彤“一脸殷切”地看了看正厅门外,“他一会儿过来吗?” “郡主稍安勿躁。”永庆侯夫人嘴角的笑容更违心了。 “今日前来,妾身是来归还郡主的庚帖的。” 永庆侯夫人一脸为难地道:“吴大学士的嫡亲孙女儿想与府上结亲,迫于压力,侯爷只能应下。妾身那不争气的儿子无颜面对郡主深情,又不忍郡主做妾,妾身只能厚颜前来退亲,换回卿阳的庚帖……” “唉,交换就交换吧。” 凤轻彤一脸泫然欲泣,故作伤心地捂住胸口:“夫人也不像你口中所言这般厚颜。为了弥补我的‘深情’和王府的损失,愿意将全副聘礼留下,也算诚意十足了。” 凤轻彤话锋一转,压根没给侯夫人反悔的机会。 “玲珑,去让大姐派人把许二公子的庚帖拿来。” 永庆侯夫人傻眼了,她没说不要聘礼啊! “不是,郡主,这聘礼……” “我明白。卿阳哥哥跟吴大小姐两情相悦,坊间也早有传闻。两府多年情谊,本郡主也不好强人所难。这聘礼就不推拒了。” 轻飘飘两句话,凤轻彤说得永庆侯夫人再没敢提聘礼之事。 凤轻彤话里话外透出两个讯息:一说坊间早有传闻,便会坐实许二公子同吴大小姐定亲前就私相授受之名;二言穆王府和永庆侯府多年相交,转投他人便是背信弃义。 私相授受、背信弃义,哪个罪名落在许卿阳身上,能在文人中间落下好名声? 为了前途,忍了! “等卿阳哥哥大婚,穆王府定会送上贺礼,以表两府旧情犹在。”素裳少女略显慵懒地换了个姿势,笑着说道:“对吧,夫人?” “对,对。多谢安平郡主宽宏。” 大意了。 永庆侯夫人气得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拿了许卿阳的庚帖连寒暄都不寒暄了,转身便走。 临走前,凤轻彤还笑着推荐“来盒脂粉”的喜妆系列,“太子妃都专门定制呢,用过的都说好!” “一定用,一定用。”永庆侯夫人一边暗骂凤轻彤是个雁过拔毛的奸商,一边应着离开穆王府。 回府的路上,永庆侯夫人心疼得肝儿都颤。 都是好东西啊!白白便宜了破落户穆王府! 本以为最难的是退亲这一关。现在可好,退亲退得干脆,聘礼是一分没落下。 真真损失大了! 凤轻彤目送永庆侯夫人气急败坏地离开,倚靠在椅子上轻嗤一声,颇没个坐相。 一直躲在偏厅偷听的二姐凤熙彤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如今本郡主倒是有些同情永庆侯府了。” 马上要跟大学士府求亲,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永庆侯府如意算盘打得太响,白白被三妹扣下了聘礼。 活该! “破财免灾。二姐,我很仁慈了。”凤轻彤撇撇嘴,冲二姐挥挥手,起身回院。 “不知羞。” 穆王府凤三郡主解除婚约的消息,和永庆侯府与吴大学士府邸结亲的消息同时传遍了京城。 老百姓们经过户部侍郎周家那家渣渣的事,对永庆侯府的背信弃义作为心里门儿清。 这一次都没轮到穆王府买通小乞丐们煽风点火,不利于两府的流言就压不住了。 接连数日,许卿阳不论是参加诗会还是清谈政务,都被人刻意针对。 文人相轻、又颇为注重名声。许卿阳的“清贵”人设还没立稳,就被这门亲事推翻了大半。 真是始料未及的损失。 许卿阳都闷闷不乐,永庆侯夫人更是气得好几天都没用膳。 她白白损失了一批嫁妆,又要为儿子讨新妇凑聘礼,她容易吗她? 许卿阳来拜访的时候,永庆侯夫人难得没露出个笑脸来。 “母亲,您说儿子是不是选错了?”他这两天看吴大学士和上峰工部尚书瞧自家的眼神儿都不太对。 “选没选错也已经选了。”永庆侯夫人到底疼儿子,叹息着劝慰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许卿阳双眼一亮。 对啊! 鱼与熊掌可以兼得不是?! 第215章 熊掌?兼得? 许卿阳的白日梦永庆侯夫人不知道,可凤轻彤早就防着许卿阳搞事情。 一大早,穆王府就奉上拜帖,请吴大小姐到“来盒脂粉”一叙。 吴大学士的嫡孙女儿吴芯月,无疑是这场姻缘博弈中的胜利者。 她接到拜帖思索片刻,便决定赴约。 精心打扮后的吴芯月坐着软轿到了“来盒脂粉”,她容貌婉约动人、妆容精致,倒是比以往平添几分神采。 凤轻彤请吴芯月到后院小坐,吴芯月才知,这不大的铺子还别有洞天。 “郡主寻民女,可是为了许二公子?我们二人婚期已定,还希望郡主成全,莫要痴缠了。” 吴芯月刚一坐下,不等安平郡主开口,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表决心:“民女是断然不会离开许二公子的。” 他就是自己认定的良人。 凤轻彤也不拦着,倒好一杯茶放在吴芯月面前,淡淡地道:“吴小姐误会了。今日寻你来是为了你,而不是许二公子。” 她抿了抿唇,示意丫鬟奉上东西。 玲珑和宝萝一人捧着一套漂亮的脂粉锦盒,走到吴芯月的面前。 这是应金蝉的建议专门为新娘子设计的喜妆。里面除了卖得最好的口脂、脂粉,还有眉粉、眼脂、胭脂,和特质的香膏。 “要办喜事,自然要用最好的脂粉。” 精明的凤眸微闪,凤轻彤温和地游说:“女子总得在新婚之日对自己大方一些。尤其是,吴小姐还如愿嫁给了自己心目中的良人。” 得舍得花钱才行。 这番话戳中了吴芯月的心坎儿,她轻抚着两种脂粉套盒,皆爱不释手。 “我适合哪种?这价格……” “价格好说。”漂亮的丹凤眼坦诚认真:“不是还有未婚夫婿帮衬嘛!” 坑谁的银子不是坑。 清婉的女子立刻忘记了自己跟安平郡主曾是情敌的事儿,本就没啥深仇大恨的两个女子放下芥蒂,热烈地讨论起脂粉来。 虽然凤轻彤很少涂脂粉。 “郡主,”夏姝姑娘掀开后院的帘子,“许二公子来寻你了。” “你让玲珑帮你试试色,再看选哪一套。”凤轻彤草草地安顿吴芯月,便不紧不慢地往前屋走。 吴芯月一听许卿阳来了,哪儿还坐得住?一颗心都被夏掌柜的话勾走了。 夏姝故意当着吴小姐的面儿说,便是为了挑起吴小姐的好奇心。 待会许二公子作死的时候,被吴大小姐撞个正着,岂不精彩? 漂亮的丹凤眼微眯,凤轻彤给了夏姝一个“做得好”的手势,便看向柜台外站着的男子。 一袭白衣如雪的许卿阳长了一副好皮相,眉眼包容温和,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可惜,这厮的伪装面目早就被凤轻彤知晓,她锐利的丹凤眼警惕地盯着许卿阳:“许二公子有事?” 就是这个眼神。 许卿阳一想到上次凤轻彤说杀大皇子也是这样的眼神,就忍不住心头一颤。 “没事我就走了,后院还有客人。”凤轻彤转身欲走,却被许卿阳拽住了手腕。 他手指凉薄,激得人起鸡皮疙瘩。 凤轻彤一怔,扭头盯着手腕上多出来的大掌,锐利的视线恨不能将其戳出两个窟窿。 “放,手。” 看在吴芯月在,就不把你踢飞泄愤了。 许卿阳径直走过柜台,来到凤轻彤面前: “轻彤,我想同你商议一下婚约延期之事。” 凤轻彤跟发现什么新奇东西似得,一把甩开许卿阳的手腕,“你脑子进水了?” 退婚了亲,需要提醒多少次? “退婚并不是我的本意,乃是吴大小姐一家势大……” “所以你们永庆侯府屈从权势,好不光荣?”凤轻彤故意接茬儿,话说得颇为难听:“我还当你对吴大小姐有几分真情。” “我怎会有真情?我的一腔真情都在你……” “许,许公子……” 好死不死,许卿阳的浑话还没说完,沉不住气的吴芯月便挑开帘子,一双通红的眼控诉地盯着许卿阳。 “吴小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卿阳万没料到会在这里撞上未婚娇妻,方才说过的话如同过江之鲤从脑海闪现,恨不能割了自己的舌头。 可惜了。 凤轻彤心下叹息,该让那许卿阳那渣男多说些的。 吴小姐本就容貌婉约知性,此刻受了委屈模样更是惹人怜爱。她颤抖着手低声道: “你,你们怎么能背着我……” “我们没有背对,是正对着你,”凤轻彤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纠正吴芯月。 “你来得正好,我跟你的许二公子都退婚了,他现在又要跟我延期婚约。你赶紧劝劝,让他别得陇望蜀、痴心妄想得好。” 说完,凤轻彤潇洒地掀开帘子回了后院,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更显得自己无辜受累。 “吴小姐,你听我解释……” “许公子,我不想听你解释,你告诉我,是不是还对安平郡主有心……” …… 凤轻彤快被男女痴缠的声音弄得吐了,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不苟言笑的阎罗脸。 人比人,得扔。 忙不迭将脑子里的那张阴沉黑脸甩开,凤轻彤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若她是个男子,还真消受不起吴大小姐这样的傻白甜。 许卿阳的“鱼与熊掌”兼得不着了,吴大小姐还能不能留住也成了未知数。 反正最后脂粉也没定了。 竹杠没敲上,凤轻彤表示不开心。 晚间,她一如既往地跟随天青老人在郊外练功。 洗髓伐经后,凤轻彤身体底子极佳,又是个聪慧敏锐的,除了日日练习轻功外,什么剑法了暗器了,都颇有小成。 一套剑法舞完,天青老人以“一口吃不成胖子”为由,把凤轻彤给赶回来了。 望着不到子时的夜,凤轻彤翻了个白眼。 回到小院,今日守夜的宝萝居然不在。 五感敏锐的人儿立刻察觉到屋内有人。 凤轻彤悄然扯下柳条,若对方敢动,她便使出“拈花飞叶”,一招制敌。 少女身形警惕、眉宇刚毅,悄然走进屋内,便看到宝萝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玄关处,一脸不满地盯着屋里的玄衣男子。 祁大人又来占小姐的便宜了。 “是你啊。”连凤轻彤自己都未察觉,发现是祁曜后,她松了口气。 “你没找我。” 清冽低沉的嗓音透着一股委屈,祁曜一想到七皇子凤珹婚宴后,凤轻彤一次都没找他,他就憋屈。 “怎么,祁大人酒醒了?”艳丽夺目的凤眸斜睨祁曜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 “你还知道!”祁曜没好气地找后账。 今日,他特意没去锦衣卫所,在府中干坐了一整天,还以为能得佳人关怀。 然而没有。 非但没去看他,连只言片语的关心都没有。 白眼狼! 第216章 专治手欠 “……额,祁大人,你喝多了酒,还是我和师父送你回去的。轮得到你发脾气吗?” 凤轻彤被祁曜这通火气弄得没头没脑,勉强压住暴躁的小宇宙,还没继续讨伐呢,就听祁曜轻哼一声。 “许卿阳拉你手。” “……” 祁曜从没如此直白地表达过对许卿阳的嫉妒和不忿,二人间的气氛骤然变得微妙起来。 “听说,五皇子正在打太子手里那枚南上直卫亲军的兵权令牌的主意?” 凤轻彤装聋作哑,转移话题。 没得到回答,锐利的直眉微拧,祁曜还是从善如流地答道:“那枚令牌太子始终贴身佩戴。” 也就是说,除非太子亲自取下或被圣上收回。旁人想要强夺,怕是难上加难。 凤轻彤志不在此,俏丽的丹凤眼狡黠地眨了眨,“我拿不到也无妨。” 只要让不该拿到的人拿到,这一池子浑水还怕搅不起来么? 祁曜墨眸黯然低垂,攥着绣春刀、板着俊颜冷冷地道:“走了。” “我跟他没关系了,你也无需放在心上。” 身后,轻灵的嗓音随意地回答了祁曜之前的问题。 许卿阳对凤轻彤来说,什么都不是。 甚至给予关注都是多余。 男子冷冽的薄唇微扬,勾起一抹坏笑。 也就是说,他想对许卿阳做什么,凤三郡主都不会管吧? 男子化作苍鹰一般,在暗夜中飞逝而去。 凤轻彤心情颇好地转身回房,雀跃的小脚丫在床上荡来荡去,最后蜷进被褥里。 今夜,有人跟凤轻彤的计策想到一块去了。 子时过后,赵康悄然从永安侯府后门溜走,偷偷去了太子府。 太子府中灯火通明,正殿内传来太子和雪衣公子调笑的声音: “雪衣最知本宫之心。” “殿下谬赞了。此画乃是专程为殿下准备的……” 司雪衣容貌出尘不染,手中执笔,似乎正在勾勒着太子的模样。 太子殿下更是孟浪,他衣衫不整、里衣露出大片来,倚靠在软榻上,手执酒壶,那俊朗无情的薄唇沾染着酒渍,勾人得紧。 已经到门口的赵康眼底划过一丝冷意。 都被皇上冷落数日不得上朝了,太子还有心情在府内跟雪衣公子卖弄深情,真真心大。 “赵康来了?” “见过殿下。”赵康内心鄙夷着太子不如七皇子雄韬大略,面上仍旧一派恭敬地行礼。 司雪衣公子拽了拽出尘不染的白裳,对赵康矜持颔首,便转身走了。 朝廷政务,司雪衣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掩去眼底的轻蔑,赵康恭敬地走到太子跟前,低声道:“属下听说,五皇子殿下今日前来拜访,心下不安得很。” 才投诚太子多久,就因为大皇子的事情跟太子生出嫌隙。如今见七皇子风头正盛,又欲跟太子沆瀣一气。 五皇子殿下到底有没有节操? 太子冷哼一声,“老五觊觎本宫手中的兵权,伺机谄媚、挑拨离间。真真厚颜无耻。” 五皇子一向风流倜傥、形容浪荡,脑子可好使着呢。 “兵权……”赵康一听,浑身一凛道:“可是殿下手中南上直卫亲军的兵权?” 五皇子凤玚的野心不可谓不大! “本宫最重要的兵权便是上直卫亲军,若非足够亲信之人,断不会交予。你且放心。最近你们行事务必低调收敛,断不可再火上浇油。等父皇气消了,本宫还能复起。” 太子神色自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父皇到底还是爱重自己的。 否则那日大殿上就会被问罪,还哪儿来的“闭门思过”? 赵康眼含热泪,一下子扑倒在太子的腿脚边:“殿下如此信任属下,愿将此等秘事告知,属下,属下愧不敢当啊!以后定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赵康心里暗暗补了两句:力求成为太子最心腹之人后,就骗走南上直卫亲军的兵符,帮七皇子殿下筹谋夺储。 “赵卿怎得如此客气。”太子眯了眯眼,此刻正是用人之际。虽然十万两黄金之事太子对赵康有所迁怒。 到底是多年来信重之人,情分不同。 只是这兵符……太子断不会交给任何人保管。 他只相信自己不会背叛自己。 “先让老五去跟老七那滑头打擂,本宫沉稳行事。只要不出错,便犯不到他们手里去。” 暂退一步,海阔天空。 “殿下英明,属下定会看顾着五皇子殿下行事,当殿下的眼睛和耳朵。” “嗯。” 主仆二人心怀鬼胎,各自谋算着小九九。 …… 次日一早,“来盒脂粉”照例开门做生意。 眉目清秀的夏掌柜站在柜台前整理账册、擦拭灰尘,将今日的货品系数陈列放好。 “听说了吗?昨日半夜里,许二公子的手被马蜂给蛰了,今日肿成了‘熊掌’一般大小!” “哪个许二公子,莫不是永庆侯府那位温润如玉的员外郎?” “可不就是他,这满京城,还能有几个许二公子!” “得是多少马蜂才能蛰成熊掌啊……” 几个妇人一边絮絮叨叨永庆侯府的趣事,一边调侃着本该一同前来的永庆侯夫人正在家里抹眼泪珠子呢。 按说被蜜蜂蜇着了,也不至于以泪洗面吧? “那肯定不是因为许二公子不能上朝才哭的,是因为这个……” 其中一位夫人轻轻拍了拍荷包。 是差钱。 文华殿吴大学士可是几个大学士中出了名的难对付,但也是出了名的才德兼备、德高望重,集帝师、太子太傅于一身的三朝元老。 永庆侯府想迎娶吴大学士家的嫡孙女儿,拿不出足够的诚意来,说不过去吧? 几个夫人心照不宣地浅笑着,款款地走进“来盒脂粉”。 “掌柜的,妾身来拿前些日子订制的口脂。” 夏姝翻开账簿,同夫人的订单对照一看,确认无误,冲玲珑点了点头。 “夫人,您的口脂拿好,欢迎下次再来。” 玲珑的大脸盘子一笑讨喜又乖巧,看得几个夫人掩唇直笑。 “你这机灵丫头,可不就爱诓骗本夫人来花银子?” “夫人此言差矣,您看上去是花了银子,其实是换取了花容月貌啊……” 玲珑凭借巧舌三寸将客人们哄得高高兴兴,夏姝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看了一眼倚靠在后门打哈欠的少女。 “郡主,许二公子的手是被谁蛰成了熊掌的?” “你刚才不是听到了,蜜蜂呗。” 凤轻彤揣着明白装糊涂,猜测某个打翻了醋罐子的走狗,恐怕半夜偷偷暗算了手欠的许卿阳。 他嘴也挺欠的,咋没让蜜蜂也顺道蛰蛰? 第217章 乔家幺女 夏姝波光溢彩的清眸泛着些许笑意,也不拆穿自家郡主,微笑着道: “郡主若困了,回去歇着就是,不用天天来店里看着的。” “今天七皇子妃可能过来。”凤轻彤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七皇子妃出嫁,今天该回门了,说不准要到铺子里来坐坐。 夏姝姑娘将这话记在心头,一直守着铺子。 午后客人散去,铺面上的货品少了泰半。夏姝一边核账,一边吃两口点心果腹,心下疑惑七皇子妃怎得还没过来。 难道是郡主料错了? 内院,玲珑一边擦桌子,一边小声跟宝萝八卦:“大半夜的,永庆侯府肯定没有蜜蜂。十有八九是祁大人醋了,偷偷给许渣男下了药。” “也有可能是直接把马蜂窝塞进了许二公子的被窝……额,祁大人会这么无聊吗?” 宝萝说完,自己先否了。 夜半塞马蜂窝这种事,祁大人武功那么高、性子那么冷,会吗? “……不会吗?” 事实证明,只要碰上小姐的事,祁大人会。 “太小气了……” 凤轻彤倚靠在摇摇椅上,惬意地勾起朱唇,慵懒地闭上凤眸眯盹儿。 她喜欢祁曜的小气。 申时刚过,夏姝姑娘就让玲珑来叫起。七皇子妃带着两个小姑娘来探望凤轻彤了。 “哦,来了。”凤轻彤揉了揉眼,让自己精神些,便起身去迎几位姑娘。 为首的是已为人妇的七皇子妃周诗雅,她身后跟着礼部尚书之女罗玉清,还有一个眼生的面孔。 小姑娘五官俏丽动人,颇有些面熟,但凤轻彤一时没对上号。 京城贵女不知凡几,凤轻彤叫不上名字的可太多了。 “见过七皇嫂。”凤轻彤随性行礼,被七皇子妃周诗雅堪堪扶住,一双锐利的清眸不住地打量着新婚燕尔的周诗雅。 “三堂妹客气了,你我之间,哪里就需要拘礼了?” 七皇子妃周诗雅眼底含春、面若桃李,可见这三日新婚过得不错。 凤轻彤心下稍安。 七皇兄对周诗雅,到底是有几分真情意的。 “呀,安平郡主就只顾着七皇嫂,都看不见妹妹的。”罗玉清掩帕轻笑,还是在打趣七皇子妃周诗雅。 凤轻彤直呼“冤枉”,请几位到后院小坐片刻,喝茶谈心。 “忘了介绍,这是刑部尚书家的幺女乔家妹妹,闺名‘佳人’。”见安平郡主半晌没喊乔佳人名讳,周诗雅体贴地介绍道。 “见过安平郡主,郡主万福。”乔佳人笑嘻嘻地行礼,“上次在七皇子宴上,民女同几位姐姐坐得不远。” 怪不得有些眼熟。 凤轻彤恍然点头:“你们家这名字取得倒是有意思。” 哥哥叫“俊朗”,妹妹叫“佳人”。 偏生刑部尚书家这两位还真都是好颜色,名字没白叫。 “还不是我娘。”乔佳人懊恼地道:“她怕哥哥长得不出众、我不够漂亮,便娶了个便宜名字。” 从小到大,乔佳人为了这名字,可没少受小姐妹的笑话。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不便宜啊。”罗玉清笑着撞了撞凤轻彤的手臂:“对吧,郡主姐姐?” “感觉我该送东西了。” 凤轻彤面无表情地道:“身为雁过拔毛的奸商,我表示很心疼银子。” 周诗雅和罗玉清掩帕轻笑,带乔佳人前来,可不就是讹脂粉来的? 小姑娘红着脸颊:“传闻‘来盒脂粉’的东西极好,郡主姐姐,你就让佳人开开眼界吧!” “去吧去吧,赶紧挑。一人只能挑一样。” 凤轻彤叹息一声,她最受不了小姑娘软萌撒娇了,忙不迭挥挥手,任两个小姑娘笑嘻嘻挑脂粉去了。 “快点走,快点。”生怕二人走慢了,她就舍不得送了。 罗玉清和乔佳人挽着手臂去了前头铺子里,留七皇子妃周诗雅和安平郡主单独叙话。 “多谢郡主大恩。” 七皇子妃周诗雅起身郑重行礼,低声说道:“金楼的分红、婚礼当日的抬举,郡主为诗雅谋划的一切,诗雅铭记于心。” “唉。”凤轻彤端正受了这一礼,神色反而更沉重:“希望你以后别恨我。” 七皇子凤珹多年来韬光养晦、野心勃勃。今日新婚的美好,终将被接踵而至的残酷夺嫡局面撕碎。 未来会不会幸福,是未知数。 “路是我自己选的。郡主为我觅得傍身的产业,已经格外照顾。” 周诗雅笑得温婉幸福:“起码此刻,我无悔。” 前路漫漫,此心无悔。 “好一个‘无悔’。”凤轻彤释然,举杯笑道:“敬‘无悔’。” 漂亮的丹凤眼在笑意之下盈盈闪烁,不点而红的朱唇艳丽夺目,周诗雅身为女儿家都看得痴了。 她忙不迭举杯,无奈笑道:“许二公子有眼不识金镶玉。” “他瞎。”凤轻彤狡黠地调侃道。 “不瞎,他也不配。” 七皇子妃周诗雅从没说过这么刻薄的话,心头痛快得很:“郡主能寻得更好的人家。” “你今日的心意,我收下了。”凤轻彤看着掀开帘子进了后院的乔佳人,凤眸微眯。 周诗雅牵线搭桥让凤轻彤跟乔家幺女相识,为得是二姐凤熙彤。 可见不止她,七皇子妃周诗雅也看出来了,六公主和二姐凤熙彤都对刑部尚书家的乔俊朗有点情愫。 若能得到未来小姑相助,二姐致胜的法宝就多了几分。 七皇子妃的顺水人情,凤轻彤很不客气地替二姐接下了。 刑部尚书乔家儿女双全,颇有福气。 前世,乔俊朗深得六公主凤倾城之心,穆王府被围的时候,二人的亲事已经订下,还未成礼。 二姐一直忙于自己跟许卿阳那点子破事,凤轻彤甚至都没听二姐说起过有什么倾心之人,就被逼远嫁和亲了。 当时乔小姐倾心于谁,凤轻彤已经没什么印象。 今生,乔俊朗的心思更偏向二姐凤熙彤,凤轻彤少不得要替二姐争取争取。 “郡主姐姐,我看中了这盒口脂。”俏丽的小姑娘笑得没心没肺,眼睛里满是豆蔻少女的清纯可人。 “送你了。记得下次多寻些小姐妹来花钱。”凤轻彤口气温和,逗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罗玉清见周家姐姐神态坦然,可见二人已经将话说开,便也放心了不少,拐走了一盒贵巴巴的香膏。 “太识货了吧……”凤轻彤望着“满载而归”的三个女子,只觉自己为了二姐的姻缘,承受了太多。 第218章 西域王入京 永庆侯府许二公子的“熊掌”三日后才消,总算可以顺利出府上衙门办差。 大街小巷的百姓看到翩翩优雅、温润如玉的许二公子,都小声猜测这位爷不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半夜被“蜜蜂”蛰着遭了报应。 许卿阳不是聋子,沿途听自己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还不是什么好话,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经过锦衣卫所的时候,许卿阳本能感到一股冷意,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瞧,好么。 一袭飞鱼服、威风凛凛的杀神祁大人,正手持绣春刀,一双冷眸讥诮地望着许卿阳的面门。 “许大人好得挺快。” “……”这句问候为啥听着不像好话? 许卿阳欺软怕硬,刚不过祁曜,讪讪一笑:“还好,还好。” 他拱手告辞,祁曜压根没搭理。许卿阳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走出数十步,许卿阳还能感到身后有一股阴冷的视线,死死地盯着他的后背。 许卿阳哪还敢留,脚步更快,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怂货。”祁曜冷嗤一声,握紧佩刀,飞身上房,往“来盒脂粉”的方向去了。 “来盒脂粉”后院。 素裳少女身上盖着薄毯,锐利清冷的凤眸紧闭着,呼吸轻轻浅浅,睡得正香。 一袭飞鱼服的男子悄然落入院内,如墨的冷眸静静地看着院中的女子,少女却已经警觉地睁开凤眸。 素白的消瘦放在朱唇前打了个小哈欠,凤轻彤漂亮的丹凤眼斜睨祁曜:“许卿阳的‘熊掌’是祁大人的手笔?” “他摸你手。”活该中毒。 祁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承认了。 郡主的手只能他摸。 “也不知是哪个登徒子,爱攥着我的手不放。”小声嘟哝一句,凤轻彤又打了个哈欠。 最近真是太无聊了。 太子失宠闲赋在府内之后,京城风平浪静得能憋死个人,凤轻彤想搅风搅雨都没机会。 如果一直维持这种平静,五皇子凤玚得第一个坐不住。 毕竟他想要上直卫亲军的兵权哪。 凤轻彤轻轻歪头,白皙的指尖摩擦着手中的薄毯。 如果五皇子凤玚没得到兵权,却辗转让赵康捡了便宜,那就是七皇子凤珹捡了便宜。 哇,这么一想,突然很想看看五皇子凤玚气到铁青的脸呢。 凤轻彤明眸闪烁着狡黠,祁曜却默默伸手点了点凤轻彤的脑门:“在想什么?” 他在面前,小女人竟然有闲情逸致去想旁人?! “没想你。” 漂亮的丹凤眼不满地盯着祁曜的手,张口就咬了祁曜一口,凤眸微眯,如同得到吃食的猫儿。 她一咬就松开,兀自起身倒了一杯茶,浑然未觉方才的举止有多亲昵。自然也没注意到身后的祁曜浑身如同石化一般,一寸一寸地动弹不得。 棱角分明的喉结不安分地动了动。 “喂,上次让你帮我打听的……” 凤轻彤一扭头,祁曜已经不见了。 “人呢?” “小姐,祁大人刚才通红着脸飞走了。”玲珑善意地指了指房顶,提醒道。 “……” 她还想问,上次让帮忙调查雷大人的事有没有信儿了。 …… 从穆王府回来,祁曜一整夜都没合眼。 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觉得脸颊发烫、被咬过的手指发烫,浑身都在发烫。 暗夜之中,锐利如墨的眸子睁开来,静静地看着帐顶,突然翻身坐起。 “乔木。” “属下在。” “随本座练练。” “……是。” 大人啊,真的是练练而不是单方面的殴打属下吗?! 乔木哭丧着脸套上外裳,跟随大人去了后院校场。 皇宫。 六公主寝殿。 子时已过,六公主凤倾城还穿戴整齐地在屋内徘徊着。 她神色紧张、面色苍白,一张漂亮的脸蛋也嚣张不起来了,时不时地向门外张望着。 “豆蔻这个死丫头,怎得还不回来?” 这几日,六公主凤倾城不敢随意出入宫廷。因为她听说,西域使臣已经悄然入宫,其中还有西域王! 此前,萧国和凤朝国要联合开辟丝绸之路。西域王前来,便是为了洽谈丝绸之路、通商共赢之事。 他们不信任狼子野心的萧国,却不得不跟西域接壤的凤朝国打好关系。 毕竟……唇亡齿寒哪。 “大半夜偷偷摸摸地入宫,分明就是狼子野心。” 六公主凤倾城神色有些迟疑。万一西域王提出和亲,宫中适龄公主只有自己一人,她岂不是危险了…… 传闻西域四季风沙、民风彪悍,亲缘关系更是一团乱麻,什么叔嫂再娶、兄妻弟继的扰乱纲常的事情时有发生。 再想过凤朝国的好日子,那是决然不会有的了。 越想六公主凤倾城就越害怕。 不行,她不能去和亲! “公主,公主!” 豆蔻快步从殿外跑回来,她神色惊慌地道:“奴婢,奴婢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六公主凤倾城快步迎上去,那张昳丽的容颜越发苍白忐忑,忍不住用力地抠着指甲。 “那西域王比皇上高出半丈有余!身上的毛发又黑又浓,奴婢,奴婢看着着实骇人!” 豆蔻平日仗着是嫡公主的大宫女,张扬跋扈惯了,除了被穆王府凤三郡主打压得抬不起头,还从没吃过什么亏。 这般嚣张的宫女被那西域王吓得脸色发白,六公主凤倾城也是第一次得见。 “当真那般恐怖?” “是,而且,而且……”豆蔻仍旧神思不属的模样,急得六公主心头就跟有什么东西在挠似得。 “快说啊!”六公主恨不能把豆蔻的舌头拉出来,看看她到底想吐露什么。 豆蔻吞吞吐吐地样子实在不干脆,她悄然低下头,轻声道:“而且,西域王说,为了加深两国的信任,最好是能让他迎娶嫡公主,只要他是凤朝国的女婿了,那断不会有老岳丈坑女婿的道理……” 脚下一个踉跄,六公主凤倾城的脸色瞬间惨白。 怕什么来什么,西域王竟然真准备同凤朝和亲! “公主,公主殿下!”豆蔻忙不迭扶住自家主子:“您,您可要保重凤体啊!” 六公主的脑海里浮现出乔俊朗那英俊飒爽的容颜,她低声道:“豆蔻,本宫决不能和亲。” 她要跟心上人在一起。 哪怕不择手段。 “公主放心,不论公主要做什么,您还有奴婢和青梅呢。”豆蔻一脸坚决护主。 “好。好豆蔻……”六公主凤倾城眼底划过一抹狠意。 第219章 两头讨好 凤轻彤这一夜辗转反侧睡不踏实,她索性起来,到房顶上练了一阵子轻功,又耍了几套剑法,最后回到屋子里吐纳打坐,却仍旧没有睡意。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日不该张嘴咬人的。 那碰过祁曜手指的嘴唇在发烫,被祁曜攥过的手心在发烫,就连被揽过的腰肢都烫得厉害。 “热死了……”凤轻彤再次离开屋子,焦躁地在房顶上踱步,彻底吵醒了下屋子里睡觉的小弟凤玖。 消瘦的少年随意地披着中衣走出来,望着房顶上望月的少女,无奈地道: “……三姐,你热倒是回自个儿屋子里散步啊。” 大半夜的,跑弟弟这来玩呢?! “哦,这是你屋子?”凤轻彤四下一看,不知道啥时候跑到小玖的房顶上来了。 小弟凤玖一脸“你以为呢”的表情,看得凤轻彤双颊更热,草草挥手便回自己院子里了。 “三姐……好奇怪啊。”那一脸春意,有心上人了?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小弟凤玖抓了抓头,回房继续睡。 次日一早,穆王府三姐弟都打着哈欠从自己的院落出来,去正厅用早膳。 大姐凤淑彤、二姐凤熙彤,小弟凤玖,全都被半夜蹦来跳去的三妹(姐)给吵得没睡好。 而吵得阖府一夜不得安生的始作俑者,则早早去了“来盒脂粉”铺子。 沉敛的丹凤眼默默地瞧着来抢夺脂粉的女子们,明眸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掌柜合上账册,便看到自家老板娘神思不属的样子,巧笑一声:“郡主莫不是害了相思病?” “怎么会?”凤轻彤打了个哈哈,心里暗暗否决了。 什么相思病?若是咬人也算在相思病里,那对相思病的定义未免太过浅显了些。 夏姝抿唇一笑:“郡主有意中人了。”她在千金坊呆了这么多年,最是熟悉女儿家的神态。 见凤轻彤不承认,夏姝偏坏心眼儿地戳破这层窗户纸,就继续神态自若地翻看账本。 “啊。”凤轻彤轻声应了。 她好像……是有些在意祁曜呢。 “……那什么蜜桃色啊,最适合你这般年岁的小姑娘了!” “真的吗?二郡主姐姐,这次可要多多劳烦你了。” 二姐凤熙彤领着一个容貌俏丽的小姑娘走进“来盒脂粉”,当着凤轻彤的面,越俎代庖地道:“随便挑,我让三妹给你打八折。” “多谢二郡主姐姐!”小姑娘脆生生地道谢,生机勃勃的眼睛里都是感激。 二姐凤熙彤的得意之感快要爆棚了,挺着胸脯,宛如斗胜的公鸡。 “三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刑部尚书大人家的……” “乔佳人。” 似笑非笑的凤眸对上自作主张的二姐,凤轻彤追问一句:“二姐的权力可太大了,随便就许了八折。” “安平郡主姐姐万福!嘻嘻,佳人今日约了华仪郡主姐姐来看脂粉,少不得又得麻烦你了。” 乔佳人毫不掩饰对“来盒脂粉”的喜爱,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能省点算点。” 三妹没有拆穿她! 二姐凤熙彤杏眸咕噜噜地转了转,眨眨眼道:“你跟乔家妹妹也认识啊?那太好了,既然这么投缘,八折没问题吧?” 说着,二姐凤熙彤向自家三妹投去哀求的眼神,可千万别在刑部尚书小姐家拆穿了自己啊! 她好不容易吹个牛! 凤轻彤心下好笑,轻咳一声:“乔小姐随意看看。” “是,三郡主。” 二姐还不知晓,凤轻彤为了跟这俏丽可人的小姑娘相交,已经白白送出一盒脂粉。 如今好么,还得给八折。 她这小铺子,还要为二姐的终身大事付出多少? “唉。”思及此,凤轻彤难得叹了口气,看得一旁夏姝姑娘忍不住掩唇偷笑。 “郡主同家人的关系真和睦,夏姝十分羡慕。” “和睦的代价,是八折。”凤轻彤摇摇头,双手负立去了后院,陪两位“贵客”挑脂粉去。 凤轻彤看着不谙世事的乔佳人,便忍不住喜爱。 不是谁人都能有无忧无虑的好福气的。 乔佳人一边高兴地挑选着,嘴上还不忘夸奖:“两位郡主姐姐,这‘来盒脂粉’的门槛儿是越来越高了,若非二郡主姐姐带我沾光,只怕我想挑现货得排到月余了!” “你且放心,只要有我们在,断不会让你排到月余去!”二姐凤熙彤拍着胸脯保证。 乔佳人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脂粉口脂上,二姐凤熙彤偷偷松了口气。 素裳少女双手抱臂,好笑地看着二姐不着痕迹地讨好乔佳人。 果然是跟乔家公子吵架了吧? “二姐最近可是迷上了兵法?”世人皆知二郡主凤熙彤爱美,跟她爱美一样出名的,就是不爱读书。 “什么兵法?我怎么可能喜欢那种打打杀杀的东西?”二姐凤熙彤朝天翻了个白眼。 明知故问。 “没看兵法,怎么还学会迂回战术了?”凤轻彤似笑非笑地问道。 跟乔俊朗吵架的二姐,竟然想到了通过乔佳人这个妹妹来帮他说好话吗? 二姐凤熙彤略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我哪有。” 凤轻彤也不拆穿二姐的小心思,就当帮二姐做个顺水人情,争取让这两俩小作精早日和好吧。 “凤二郡主姐姐,你的眼光最好了,我看中了这几样,你帮我过过目吧!”乔佳人捧着几盒口脂,小脸蛋纠结地皱在一起。 二姐凤熙彤义不容辞,选中了其中一种,让乔佳人买下。 “乔小姐,乔小姐!” 到了去柜台前结账的时候,“来盒脂粉”冲进一个面生的宫女,神色紧张地走进铺子里。 “太好了,可算寻到乔小姐了。六公主下懿旨,请您宫中小叙。” 小宫女身后还跟着轿撵,可见是真的来请人的。 “六公主寻我?”乔佳人欣喜地道:“她可算想起我这个玩伴儿了。” 二姐凤熙彤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至极。 六公主凤倾城一叫,乔佳人这小姑娘就要入宫。二姐凤熙彤心底萌生出一种“一切付诸东流”的感觉。 “你要去吗?”二姐凤熙彤勉强一笑,漂亮的杏眸有些担忧。 “啊,六公主都叫我了,抗旨恐怕不妥。”乔佳人让身边的贴身丫鬟付了账,就匆匆道谢,“多谢三郡主!” 乔佳人大大咧咧的性子,没发现二姐凤熙彤的脸色已然变得苍白,笑眯眯地行礼准备入宫。 目送乔佳人坐上轿撵离开,二姐凤熙彤的眉眼耷拉下来,十分失落。 “别气馁,还没到说放弃的时候。”凤轻彤笑着打趣自家二姐:“我看啊,那乔俊朗对六公主没甚意思,就算六公主向乔佳人示好也没用。” 二姐凤熙彤双眼一亮,立刻握住凤轻彤的手臂:“真的吗,三妹你真这么想?” 第220章 强人所难的桃花债 “真的。”漂亮的丹凤眼眨了眨,凤轻彤笃定地道:“乔公子对六公主不甚上心,对她应该没什么意思。” 何况,尚公主便意味着不能入仕,恐怕刑部尚书乔大人会第一个棒打鸳鸯。 这一番话,让二姐凤熙彤的心彻底放进了肚子里,她眉眼弯弯,笑得开怀:“我就说嘛,六公主凤倾城那个俗物,怎能比得上我?” “是,二姐最是娇美夺目,堪称‘人间富贵花’。”凤轻彤好笑地配合二姐的自夸。 …… 坐上轿撵入宫的乔佳人一双灵动的眼睛四处打量。虽然不是第一次入宫,她还是对皇宫充满了好奇。 “宫女姐姐,”乔佳人笑得眉眼弯弯,探问道:“六公主突然急召我入宫,可是有什么急事?” “乔姑娘将心放进肚子里吧,自然是好事。” 小宫女面善,形走之间颇有宫女的沉稳风范,入宫后规矩越发周到,将人引到六公主凤倾城的宫殿门口,便笑道:“乔小姐,请。” “多谢。”乔佳人神情忐忑,望着坐在上首的六公主凤倾城,她见到自己的瞬间双眼一亮,那股子热切劲儿把小姑娘唬了一跳。 乔佳人讪讪一笑,迈着步子上前行礼:“见过六公主殿下。” “小乔妹妹,你可来了。”六公主凤倾城容貌精致美丽,此刻巧笑嫣然,更是漂亮得紧。 乔佳人低头行礼,笑着道:“见过六公主殿下。不知公主殿下着急寻民女,姗姗来迟,还请公主责罚。” “你我二人,说什么罚不罚的?”六公主凤倾城轻扬下巴,亲自将乔佳人扶起来,神色间满是欣赏。 “数日不见,乔姑娘倒是越发玲珑动人了。” 六公主凤倾城眼底划过一道精光,脸上笑意更甚:“为此,本宫特意挑选了几个适合你的口脂和胭脂,你不妨试用一二。” 说着,六公主凤倾城便示意青梅将她此前在“来盒脂粉”买的口脂、胭脂端上来。 “呀,原来六公主殿下也喜欢‘来盒脂粉’的口脂和胭脂啊!”乔佳人笑得天真可爱,“民女今日也去挑选了一些,公主的厚爱,民女只能推却了。” 已经去买了? 六公主心头一沉,手指甲悄然陷入肉里,已经买了?那岂不是让穆王府那几个贱人捷足先登了么? “宫中的点心同外间当真不同,就是玲珑坊都比不上呢!”乔佳人不是傻子,见六公主的脸色不佳,立刻从糕点上给对方抹平颜面。 六公主勉强挤出个笑容,低声问道:“佳人,这京城风光固然好,可我却不知能否有幸继续看下去了。” “公主何出此言?” 乔佳人神色一凛,即刻放下只咬了一口的点心,担忧地道:“公主贵为金枝玉叶,乃是顶顶好命的。只要公主想,就能够看遍世间繁华。” “呵,本宫受了公主之尊,自然得付出代价。过不了多久,西域使臣便要来了。” 萧国和凤朝国与西域开辟丝绸之路的事宜推进得颇为顺利,今年,西域王亲自入京就是为了求娶公主,以修旧好。 实则凤朝国中人皆知,这迎娶公主之事,不过是为了吞并西域拖延时间的。 西域王心中未必不知道。 拖延自救最好的法子,就是跟距离他们更近的凤朝国联姻,以期换来喘息之机,发展壮大。 不论凤朝国推出哪位公主去,明为和亲、实为送死。 六公主凤倾城不想死。 乔佳人对此事也略有耳闻,她软软一笑,仍旧装成不谙世事的样子,“公主只要有心上人先嫁了不就行了?” 朝中这么多世家女子,封个公主出嫁的先例也不是没用,六公主凤倾城未免过于杞人忧天。 “你也是这般想的?” 容貌昳丽的女子激动地握住对面少女的手,“佳人,佳人,本宫有个不情之请……” “公主但说无妨。”乔佳人笑弯了眉眼,看上去人畜无害。 “乔公子对本宫有意的话,本宫可以亲自前去父皇那里求赐婚,你可愿说服乔公子尚公主?” 六公主笃定乔俊朗不会对自己没意思,一番话说得颇为高傲,仿佛看中乔俊朗是他们乔家祖上冒青烟才修来的福分。 压根没想到这是强人所难。 让哥哥尚公主? 乔佳人眼底悄然涌上防备。她虽然行事烂漫,可在大是大非上可拎得清呢。 且不说爹娘会不会允哥哥尚公主,本朝驸马是不允干政的。六公主此举,乃是要断了乔家的仕途啊! “公主喜欢我哥哥?”乔佳人明知故问。 平日里宴会、诗会相聚,六公主凤倾城就对乔俊朗格外关照些。 此前乔佳人还当六公主是因为跟自己要好,才会对哥哥关怀备至。如今想来,竟是存着让哥哥尚公主的心思。 可,可哥哥明明不喜欢六公主啊! 她看着,倒像是对穆王府的二郡主姐姐有点特别。 面对六公主凤倾城的殷殷期盼,乔佳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劝说。 小半个时辰后,乔佳人寻了个由头忙忙离宫,临去前不知应下了六公主多少嘱托才勉强脱身。 六公主同刑部尚书家的幺女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只听说二人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乔家小姐便被自家的轿子接回去了。 回到刑部尚书府,乔佳人不复之前心情畅快,别扭地撅着小嘴儿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小妹!”适逢乔俊朗从书房出来,看到自家妹妹,笑嘻嘻地打招呼。 岂料乔佳人看了一眼自家兄长,气呼呼地扭头便走。 “哎,哎小妹,你怎么了?”自家妹子生气了。 乔俊朗三步并作两步,嬉皮笑脸地挡在妹妹跟前:“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揍他!” “还能是谁,都是哥哥的桃花债!” 乔佳人气呼呼地把手里的脂粉和六公主给的玩意儿一股脑全塞给乔俊朗,转身便走。 小姑娘走了两步脚下一顿,心疼“来盒脂粉”的物件,又扭头从哥哥手里把两盒脂粉夺走,这才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乔俊朗看了看手中遗留的发簪,逗趣儿地往自己头上比了比,“啧啧”两声,“真俗。” 穆王府。 凤轻彤接到情报之后哑然失笑。 “这小姑娘心里头很有数嘛!”知道都是哥哥的桃花债,可见也不像表面上那般天真浪漫。 第221章 无事献殷勤 “小姐,人家好歹是刑部尚书家的女儿,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二郡主的主意……怕是打错了。” 玲珑一边帮自家小姐研磨,一边低声说道:“迂回战术要以失败告终了。” “那倒未必。”清冷的眸子划过一道精光。 “乔佳人现在还没有偏向谁,就已经舍不得‘来盒脂粉’的东西了,等心开始偏向二姐的时候,自然就会帮二姐说好话了。” 玲珑眨眨眼,“谁能保证乔小姐就更喜欢二郡主呢?” 都是骄纵的贵女,一个赛一个不好伺候。 眉宇刚毅的英气少女似笑非笑地扬眉:“玲珑,你很关心我二姐的八卦嘛?还不赶紧去值夜。” “是。”玲珑吐了吐舌头,行礼告退了。 凤轻彤无奈摇头。 不怕乔佳人装傻充愣,就怕她是真的不懂人心。 懂人心的姑娘,怎会看不出谁更好呢? 六公主凤倾城那条美女蛇,早晚有蜕皮露馅儿的时候。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凤轻彤缓缓地在白纸上写下四个字:公主和亲。 前世的这个时候,西域王应该已经秘密入宫了。 当时的自己全心沉浸在许卿阳要跟吴家小姐订亲的打击中,压根没有关注到此事。 等西域王提出与公主和亲的要求时,六公主已经利诱自己套路二姐了。 今生,凤轻彤没管许卿阳的孽缘,让他跟吴大小姐顺利成婚,就等着二人“情比金坚”的美好结局;也没跟六公主凤倾城继续虚假的友谊、主动说服二姐顶替公主和亲之事。 西域王求娶,六公主凤倾城只能独自承担和亲风险了。 白皙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凤轻彤轻声道:“我倒是要看看,六公主的独角戏会怎么唱。” 若六公主凤倾城敢拉二姐下水,她不介意推六公主一把,让她“乖乖和亲”。 西域王已经住在皇宫中的消息不胫而走,合宫上下都知道西域王来了,一时间嫔妃宫女们行走都越发小心谨慎,生怕撞上了外臣,僭越了礼数。 消息就是六公主凤倾城的宫殿流出去的。 西域王不是想躲在宫中等着和自己偶遇吗?她偏不让西域王如愿! 凤朝国自诩礼仪之邦,西域王入住宫中诸多不便,导致人心惶惶,就连伤怀多日的淑贵妃都憔悴着一张脸前去进言,请皇上让西域王去行宫小住。 皇帝顺水推舟,一边请西域王入住行宫,一边启用太子款待西域王。 太子会东山再起,其他皇子并不吃惊。只是可惜了惦记着太子手中兵权的五皇子凤玚,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储君款待西域王,自然免不了宫中几个皇子作陪。 六公主凤倾城听到消息,特意备了厚礼亲自跑了一趟太子府。 “小六来了?”太子从幕僚司雪衣的怀中坐直了身子,剑眉星目闪过一道暗芒。 他闲赋在家的时候也不见这丫头来探望。父皇刚一下旨要他款待西域王,小六就绕过太子妃拜见自己,必有所求。 “传。”都是皇家兄妹,拒绝不见不妥。 英俊霸气的男子安抚地拍了拍司雪衣的手臂:“你先回去。” “是。”司雪衣神色不改,抿唇从后门走了。 司雪衣一身白裳、飘逸俊秀,从后院离开的时候,恰巧碰上了正欲探望太子的太子妃。 “属下见过太子妃。”司雪衣行止优雅,颇有君子之风。 太子妃洛梦娴点了点头:“司先生请便。” “太子殿下在正厅召见六公主。”司雪衣善意提醒道。 六公主凤倾城? 太子妃洛梦娴心下沉吟,这六公主绕过自己去见太子,必是心有所求。 “多谢司先生。”女子加快脚步往正厅去了。 司雪衣望着太子妃离去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悲悯。 “多日不见太子哥哥,小六想念哥哥得紧!” 六公主凤倾城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急急命人将厚礼奉上,倾城昳丽的容颜透着几分讨好。 太子瞟了一眼贺礼,“六皇妹这是何意?” “太子哥哥东山再起,乃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小六没有母族傍身,东西上不得台面,还望太子哥哥莫要嫌弃才是。”六公主凤倾城乖巧地道。 太子妃洛梦娴悄然从后门进来,不等伺候太子的小厮行礼,便抬手制止,示意小厮噤声。 太子是何等人,瞟了一眼屏风就瞧见太子妃躲在后面。 他默许了太子妃的行事,神色不改地道“六皇妹有心了。这次西域王来得凑巧,听说是想求娶公主。” 西域王的盘算,大家心知肚明。太子唯一不知道的,是父皇什么盘算。 有意思的是,阖宫上下都在猜测当今圣上的意思。 包括眼前这位六堂妹。 “太子哥哥说这些做什么?” 六公主凤倾城含羞低头,“听说太子哥哥奉旨宴请西域王,可以多请些世家姐妹们作陪吗?不然只有臣妹一个女子,宴会无趣得很。” 小姑娘拽着帕子,口吻委屈。 “你太子妃嫂嫂和七皇嫂都在,怎会无趣?” “两位嫂嫂在固然是好的,可那些适婚……适龄的女儿家,更能聊得来嘛!”六公主凤倾城执着地劝说着。 锐利的剑眉微挑,太子再度看向六公主凤倾城带来的厚礼。 就为了这,便奉上厚礼么? “皇兄记下了,不会让小六宴会寂寞的。” 英俊倜傥的男儿邪肆一笑,手中折扇轻轻拍打着手掌,“定多寻几个贵女陪你说话。” “如此多谢太子哥哥了!小六知道,太子哥哥一出手,什么问题都能帮小六解决!” 六公主凤倾城早就摸准了太子的脉门,笑嘻嘻地夸奖一番,人畜无害的模样让太子颇为受用。 兄妹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子闲话,六公主凤倾城见太子面露疲色,识趣告退。 出了太子府,六公主凤倾城坐上马车,从帘子中瞟了一眼太子府匾额,唇瓣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回宫。” “公主起驾回宫!”豆蔻轻扬着嗓子跋扈地道:“稳着些!” 府内,太子妃洛梦娴从屏风后走过来,望着太子轻声道:“六公主是想让穆王府的几位郡主一同参加宴会吧?” “嗯。”太子倚靠在软榻上,随手拿起一本书:“打不去和亲的主意呢。” 六公主那点小心思,逃不过太子的眼睛。 同为皇家兄妹,太子不妨帮衬一把。 并非二人有什么深情厚谊,他只是颇享受这种可以掌控旁人命运的滋味。 第222章 拯救耳朵 六公主凤倾城母妃早逝,前头有个三公主和亲南昭后,不出两年就暴毙了。下面还有一个九公主,因了皇上老来得女,颇受宠爱。 不上不下的六公主凤倾城自幼便知,要善于攀附旁人、为自己谋利,才能得以生存。 多年来,就因她模样昳丽、媚而不妖,又擅长示弱服软,颇受太子为首的皇子们庇佑,才能在宫中横行霸道。 适婚的年岁,没有母族庇佑,六公主不得不亲自上阵,为自己谋求一个称心如意的驸马。 太子妃洛梦娴虽同情六公主的处境,但她今日的行事,明显是准备将穆王府的几位郡主拖下水啊! “六公主是想让其中一位郡主李代桃僵、代为出嫁吗?”太子妃洛梦娴想到了那个英气艳丽的夺目少女,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凤三郡主若去和亲的话……可惜了。 “本朝也不是没这个先例。真被西域王看中了,以正室公主身份出嫁,是她们穆王府的造化。好了,你且退下吧,本宫看会书。” 太子不耐烦这种小事,他敬重太子妃,愿意多说几句已经是极限了。 “……是,妾身告退。”太子妃洛梦娴屈膝行礼,神色黯然地离开正厅。 回到寝间,太子妃越想越不踏实。她虽为太子妃不能为穆王府做些什么,报个信儿总还是可以的吧? “去,务必将信亲手送到穆王府凤三郡主的手里。” 太子妃素手挥毫,写下几句简短的句子,便命贴身丫鬟送信去了。 “奴婢遵命。” 穆王府收到太子设宴西域王的帖子,大郡主凤淑彤便有些不安。 “如今倒有些‘草木皆兵’了。” 许是上次参加大皇子夜宴的后遗症,如今穆王府不论收到任何拜帖、请帖,都会让大郡主凤淑彤心肝一颤。 “让三妹过来一趟。” 大郡主凤淑彤揉了揉太阳穴,她真怕又是三妹搅风搅雨,才来得这么一封请帖。 此刻,凤轻彤院落。 锐利清冷的凤眸扫了一眼信笺,素白的小手便将信笺丢进火盆烧了个干净。 凤轻彤抬眸朝太子妃的贴身丫鬟道:“回去告诉太子妃,多谢她的好意。只是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再做了。” 那丫鬟不满地抬起头,心道这穆王府也太不识好歹了。 太子妃可是冒着被殿下责怪的风险,让她前来送信儿的。 “太子妃只要看顾好自己,旁的什么都不用管。” 太子府跟穆王府深仇旧怨数都数不清,太子被重新起用,必会针对凤轻彤而来。 太子妃在太子府的日子不好过,还是别为外人操心了。 凤轻彤挥挥手,“去吧。” “……是。”那丫鬟心头涌上几分感激,屈膝行礼告退。 是她误会了凤三郡主。 传言不可信哪。 太子妃的丫鬟跟大郡主凤淑彤派来的贴身丫鬟红袖擦身而过,两个小姑娘皆好奇地打量了彼此一眼,客气地行礼告辞。 “三郡主,我家郡主请您到正厅叙话。”红袖屈膝行礼道。 “嗯,这就去。” 凤轻彤心下了然,大姐恐怕为的跟太子妃是同一桩事儿。 进了正厅,大姐凤淑彤端坐着,眉目透着几分愁绪,见到三妹来了双眸一亮,“三妹,快进来。” 正厅大门一关,大姐凤淑彤再不含糊,询问西域王的事是不是凤轻彤搞出来的。 “大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凤轻彤闻言哭笑不得,她手还没伸到西域去呢。 “是六公主凤倾城。她不想去和亲,叫我们作陪其实是为了转移西域王在她身上的注意力。” 凤轻彤轻轻点了点桌面:“穆王府参加宴会,一向都是让二姐去的。这一次,六公主的目标就是二姐。” 在容貌上跟二姐较劲的六公主很清楚,这些世家贵女中,也就二姐的姿容能跟她一较高低。 想让西域王转移对六公主的兴趣,推二姐凤熙彤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不能让二妹去。” 大姐凤淑彤当机立断:“你去。我就不信西域王能瞧上你。” 就冲三妹混世魔王的性子,西域王也瞧不中。 “……”这是夸人还是损人哪? “大姐,我也没那么差好不好。”漂亮的丹凤眼盛满控诉:“喜欢妹妹我的人也挺多的。” “除了祁大人敢心悦你,你问问京中子弟,谁敢迎娶张扬跋扈、不守规矩的安平郡主?” 闻风而来的二姐凤熙彤推门进来,立刻接过了大姐凤淑彤的话茬儿,“不搅和得人家家宅不宁才怪。” “……”被针对的凤轻彤垮了脸。 “喂喂喂,叫我来是为了拆穿我没人爱的事实吗!” 怎么合起伙来欺负妹妹呢? 就连祁曜那个怂包……也没说过心悦她啊。 “大姐,我也要去!”二姐凤熙彤一屁股坐到大姐身边。 “你就别凑热闹了。”大姐凤淑彤立刻否决。 三妹胡闹归胡闹,对付西域王和六公主皆有一套,她自是不担心的。 可二妹凤熙彤是个娇纵性子,万一得罪了西域王就难办了。 “我不嘛,大姐,你就让我去吧!这些日子都没个由头出府玩耍,好不容易有了宴会,你就让妹妹去嘛!” 二姐凤熙彤拽着大姐的衣袖不撒手,就是一通撒娇耍赖。 “你去,当心被西域王掳走当媳妇儿。”凤轻彤没好气地道。 二姐哪是为了参加宴会?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都在乔俊朗身上呢! “有三妹在,肯定不会让我出事儿的对不对?” 二姐凤熙彤扭身就拽住了凤轻彤的手臂,央求道:“就让我去吧!” 她都好久没见着乔公子了,说不准都被乔公子给忘到脑袋后面了。 乔公子不见人影,乔佳人也没个音信儿,真要急死个人了。 凤轻彤认命地叹息一声:“丑话说在前头,六公主肯定有歪招等着你呢,到时候真被西域王掳走了,我可救不了你啊。” “你救不了我?” 二姐凤熙彤娇诧一声,一手叉腰一手揪住了凤轻彤的耳朵,没舍得下狠手,漂亮的杏眸都是笑意。 “信不信我揪掉你的耳朵!必须救,听到没有?” 她已经有心上人了,怎么可能嫁给西域王! 我信。 “……我错了二姐。”凤轻彤默默地救出自己的耳朵。 为了二姐的终身幸福,她牺牲的太多。 大姐凤淑彤在一旁笑得肚子痛,临了,安慰似得拍了拍三妹的肩膀。 “辛苦你了。” 第223章 一触即发 六公主凤倾城是直到即将抵达行宫的时候,才知道穆王府不仅来了二郡主凤熙彤,还来了三郡主凤轻彤。 想到自己几次三番都没在凤轻彤手底下讨着好,六公主凤倾城昳丽的脸上划过一抹恨意。 今儿谁都别想阻止她的计划。 六公主凤倾城瞥了一眼豆蔻,沉声问道:“东西准备好了吗?” “一切都安顿好了,公主放心。” “嗯。” 念在二姐凤熙彤一直惦记着刑部尚书家的乔俊朗公子,穆王府一行人难得早早来了行宫。 太子等人都没到,西域王更是不见踪影。穆王府周围的作为冷冷清清,尴尬得很。 凤轻彤一边吃零嘴儿,一边看着自家二姐坐立难安、翘首顾盼。 只要有人进来,二姐凤熙彤就紧张地看过去,发现不是自己要等的人,便黯然地收回视线。 “望夫石。”漂亮的丹凤眼戏谑地瞧着自家二姐,小声说道:“你的情敌六公主来了。” 二姐凤熙彤没好气地嗔了凤轻彤一眼,再打眼一瞧,呦,往常跟“行走的孔雀”似得的六公主凤倾城难得打扮的素净优雅,倒平添了几分脱俗貌美。 六公主凤倾城也难得来早了。 “二位倒是主动得很。”六公主凤倾城一来便开口呲呲自家姐妹,浑然没有当皇姐的风范。 “六皇姐也不差,看来是已经准备去西域和亲,固两朝长久之谊了。” 刚毅英气的秀眉微挑,凤轻彤最清楚六公主最怕听这话,一开口便死死地摁在六公主的软肋上。 “……这份尊重会落在谁头上,尚不见分晓呢。”六公主凤倾城只愠怒了片刻,便神色从容地坐到穆王府上首的位置上。 “六公主今日好奇怪……”二姐凤熙彤眨眨眼,往常跟个炮仗似得一点就炸。 今儿这么沉得住气吗? 凤眸微沉,秀气白皙的手攥住了茶杯。 “二姐,你今天别随便离开座位,去哪儿都带上我。”凤轻彤认真地嘱咐道:“千万不要落单。” 连二姐都瞧出六公主不对头,恐怕今日早就准备了缜密的圈套等着二姐跳呢。 二姐凤熙彤一怔,点了点头。 不大一会儿工夫,太子携太子妃、五皇子凤玚、七皇子凤珹携七皇妃皆一一到场。 太子并太子妃坐在首位,二人对视一笑,默契恩爱,看得羡煞旁人。 看到凤轻彤也来了,太子妃洛梦娴微微一诧,随即冲她点头微笑。 凤轻彤遥遥举杯,算是承情。 “是奴婢的错觉吗?太子妃好像比未出嫁前更憔悴了。”宝萝小声嘀咕一句,被玲珑瞪了一眼,讪讪地闭上了嘴。 “不是错觉。”凤轻彤突然开口。 幸不幸福会写在脸上的。 太子好男风,太子妃无宠还要在外人面前故作恩爱,辛苦异常。怎会不憔悴? 略显烦躁地放下茶杯,凤轻彤就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户部尚书家二公子周逸松、刑部尚书家乔俊朗、小姐乔佳人前后脚入了正殿。 “二姐,人来了。”凤轻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小声调侃:“你俩去哪儿说话?我帮你们把风。” “闭嘴。耳朵不想要了?” 入座的人越来越多,二姐凤熙彤哪还有单独跟乔俊朗说话的机会?她讪讪地坐在位置上,不甘心地扯帕子。 凤轻彤默默心疼帕子。 “参见六公主殿下。两位郡主姐姐万安。”乔佳人入座女席,见到熟悉的脸孔免不了打招呼。 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一到,二姐凤熙彤脸色立刻“多云转晴”,带着笑让乔佳人赶紧坐下。 “佳人妹妹,你用得可是上次买的口脂?”二姐凤熙彤眼尖,笑着说道:“果然很适合妹妹!” “是呢是呢!二郡主姐姐眼光高……” 两个小姑娘凑近一通叽叽喳喳,说得热络。六公主眼观鼻鼻观心,就跟看不着似得。 凤轻彤瞟了一眼六公主凤倾城,她不讨好乔佳人了? “小姐神机妙算,乔家小姐果然更喜欢二郡主一些呢。”玲珑笑眯了眼。 单从称呼上听,就觉得乔小姐对六公主生出嫌隙了。 “偏你精乖。”凤轻彤轻轻托腮,这西域王怎得还没到。 “西域王到!” 今日宴请的正主儿总算来了,太子率先起身,朗笑着请西域王上座。 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自不必说,主动向这位传说中的西域王拱手行礼。 “哈哈哈哈,多谢太子殿下,两位殿下安好!” 西域王笑声如钟,行走十分豪迈。他有西域人的血统,身高马大。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跟西域王站在一处,矮了将近一个头的高度。 “世人都说西域风情彪悍,人人茹毛饮血。我看这西域王肯定是吃了很多肉,才会生得这般高大。” 二姐凤熙彤是第一次见西域人,漂亮的杏眸好奇地打量着西域王。 相反,心有所属、厌恶西域王的六公主凤倾城则一直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偶尔偷瞟一眼西域王,心中咒骂得更加厉害。 貌丑胡子多,还敢求娶本公主?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六公主凤倾城看二郡主凤熙彤毫无所觉地打量着西域王,心下冷哼:别急,待会儿便让你们互相看个分明! 坐在六公主和二姐中间的凤轻彤就跟感受不到六公主的目光一般,全程装傻。 “歌舞,奏乐。”太子一声令下,舞姬款款而来,太子邀西域王坐下,二人把酒言欢。 席间众人的注意力都到了西域王身上,凤轻彤悄然压低声音跟宝萝嘱咐两句,宝萝乖巧点头,趁人不注意溜出了正殿。 二姐凤熙彤的目光总是瞟向乔俊朗,偏生乔俊朗跟故意似得,就是不往二姐凤熙彤这边看。 两个闹别扭的人儿眼神打仗似得,看得一旁的乔佳人忍不住掩唇偷笑。 凤轻彤抬眸,正好跟满眼笑意的乔佳人对视,漂亮的凤眸眨了眨,伸出手放在唇瓣,示意“嘘”。 小姑娘狡黠地眨眨眼,用力点头。 她不会说的。 “啧,聪明的女孩儿。”凤轻彤端起茶杯,掩去唇边的笑意。 女席这处的互动丝毫没逃过六公主凤倾城的双眼。她又嫉妒又焦心,可接下来的行动才是大事。没法分心给这些小打小闹。 酒过三巡,五皇子凤玚端着酒杯朝凤轻彤来了。 英俊倜傥的男子逼仄地笑了笑:“三堂妹,五皇兄敬你一杯,多谢你上次的厚礼。” 素裳少女款款起身,“五皇兄,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怪不好意思的。” 还想为“臭头”的事找补?对不起,凤轻彤拒不配合。 六公主凤倾城眼皮一跳,时机来了。她立刻冲贴身宫女豆蔻使眼色。 豆蔻了然点头,悄悄退出正殿。 第224章 及时出现的心上人 “哈哈,你这丫头,快陪皇兄喝一杯。过去的事……不提了!” 五皇子凤玚爽快地一挥手,好似真没将被丢马粪的事放在心上。 推拒不了,凤轻彤只好将杯中果子酒一饮而尽,豪迈地抹了一把嘴角渗出的酒渍,不点而红的朱唇越发显得妖娆艳丽。 “好!不愧是穆王后代,豪爽!”坐在首席的西域王朗笑一声,端起酒杯走向凤轻彤。 “安平郡主?咱们喝一杯!” 五皇子凤玚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三堂妹,西域王对你有兴趣了。”他幸灾乐祸地捧着酒杯走了。 凤轻彤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小时候听闻西域王乃‘少年英雄’,不到二十就统一了西域四部。论盖世豪迈,本郡主不及西域王。” 凤轻彤双手举杯,干脆地道:“该安平敬西域王才是。” 她落落大方、凤眸澄澈,跟西域王在凤朝国这几日看到的扭捏女子截然不同。络腮胡子抖了抖,西域王眼底满是赞赏。 “如此,当有来有往!” 二人喝过三杯,西域王便看到了一旁端坐着的娇美少女。 “这位莫不是穆王府的华仪郡主?” “是我二姐。” 凤轻彤主动挡在二姐凤熙彤面前,遮住西域王探究的目光:“这位是我的六堂姐凤倾城。‘容貌倾城、如珠如宝’,是我凤朝国最尊贵的公主。” 一听到“最尊贵的公主”,西域王眸光一闪,视线落在六公主凤倾城身上。 “六公主果然美貌天下无双,哈哈哈!”西域王朗笑一声,抬手便请六公主凤倾城喝酒。 依照六公主凤倾城以往的刁蛮性子,此刻十有八九要说什么难听话了。 太子端着身子,一双锐目静静地盯着六公主凤倾城。万一她出言不逊得罪了西域王,得见机行事。 “西域王过誉了,”六公主凤倾城一反常态,娇羞的目光在西域王脸上扫了一圈儿,低头俯首,端起酒杯:“敬‘少年英雄’。” 西域王大悦,笑着饮酒后,脚步有些虚扶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太子等几位皇子悄然松了松肩膀。 幸好小六识大体,收敛了骄纵性子。否则面上就不好看了。 六公主凤倾城落座,正对上一双警惕的凤眸。那双丹凤眼眸光深邃冷凝,盯得六公主凤倾城后脊背一凉。 她险些以为凤轻彤怕是瞧出些什么来了。 “怎么,没见过本公主识大体?”六公主凤倾城蓦然开口找补,“只许你说漂亮话,不许本宫为凤朝挣脸?” “哼。”凤轻彤冷嗤一声,没应。 正殿歌舞升平、醉意正酣,凤轻彤却一杯接一杯地喝茶,清冷的凤眸越发明亮,悄然注意着场内的动静。 刑部尚书家的乔佳人悄然离席;乔俊朗紧随其后出去,似乎跟自家妹妹叙话去了。 二姐凤熙彤立刻坐不住了,也要跟着走,被凤轻彤按了回去。 “二姐,老实坐好。”若凤轻彤所料不差,六公主凤倾城快坐不住了。 果不其然,六公主凤倾城的宫女豆蔻突然将手中的果子酒撒到了二郡主凤熙彤的衣服上。 凤轻彤眼疾手快,趁着二姐还没发飙,抬手就将手里的茶盏泼到了六公主凤倾城的身上。 习武之人动作快,六公主看到二郡主凤熙彤中招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的衣裳便也弄脏了。 “凤轻彤,你是故意的!”六公主凤倾城尖叫一声,好在场内不少人都已经有了醉意,没人注意女席。 “我不是故意的。”凤轻彤面不改色心不跳,撒起谎来从容得很。 “大胆!”二姐凤熙彤一看自己的裙子脏了,愤恨地瞪向豆蔻:“你定是故意的!六公主,好歹管管你的人吧?” “……废话少说,赶紧去换衣裳!”六公主凤倾城一噎,索性揽着青梅的手,急匆匆地准备换衣裳去。 “华仪郡主,请随奴婢去换衣裳吧?” 豆蔻讪讪地道:“行宫有专门为女眷准备的衣裳,可别染上风寒,奴婢就万死不能赎罪了。” “说什么死不死的呢,不就是湿了个衣裳。”二姐凤熙彤虽然骄纵,可却是个心软善良的,不至于为了个衣裳就让宫女要死要活。 “愣着干什么?还不带路!” “多谢华仪郡主。”豆蔻神色感激,忙不迭去前面引路。 二姐凤熙彤应了声,才想起没听三妹的话,她扭过头去看,凤轻彤悄然点头,用口型说道:我在。 六公主凤倾城的贴身宫女豆蔻,引着二姐凤熙彤往跟六公主相反的方向走。 凤轻彤抬眸一瞧,西域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席了。 她冷哼一声,饮下了杯中的果子酒,便快速出了正殿,隐在林间小路中,悄然跟上二姐凤熙彤。 二姐凤熙彤走进别院,换上一身颜色同六公主凤倾城颇为相似的浅蓝裙衫,一边走出来抱怨道:“什么破衣裳嘛……” 难看死了。 “朝霞,朝霞?”二姐凤熙彤四处看了一眼,小声嘟哝一句:“这蠢丫头。三妹,你在吗?” 有些害怕的二姐凤熙彤小声问了一句,没得到三妹的回答,却看到一颗圆滚滚的石子准确地砸到二姐的脚边。 三妹在呢。 二姐凤熙彤见状眉开眼笑,便大着胆子往外走。 身形高大的男子踉跄着出现在院门口,堵住了二姐凤熙彤的去路。 “公主……”壮硕的男子用力地晃了晃头,“六公主……” “我不是六公主,你认错人了。” 二姐凤熙彤彪悍得很,看到西域王非但不怕,还娇诧一声止住了对方的动作:“你要找的六公主在前面的院子。” “不,不,本王找的就是你……” 西域王伸手就抱住了二姐凤熙彤,还用力地嗅了一下,只觉头疼欲裂的滋味骤然消散。 “舒服,舒服。是这个味道!” “登徒子!你放开!”西域王孟浪得太突然,凤轻彤和二姐凤熙彤都没想到这厮竟然完全不顾礼节就上手了。 凤轻彤脚步一动冲出林子,准备爆捶西域王那个登徒子! 她快,有一个人比她还快。 “放手!” 刑部尚书家的乔俊朗乔公子,跟一阵风似得刮到西域王面前,借着几分巧劲儿便让那壮汉松了手,一把拽过二姐凤熙彤的手腕,将人藏在身后。 “你没事吧凤二郡主?” 二姐凤熙彤红着眼睛,用力摇了摇头:“乔公子,多亏你来了。” “……”凤轻彤四下看看,重新躲进树后,掩住身形。 第225章 自食其果 “西域王喝多了,还是暂且歇着吧。” 乔俊朗抱了抱拳,回身拉住二姐凤熙彤的手迅速离开小院,徒留西域王一人捶打着脑袋,脚步虚浮地晃悠着往院子里走。 有乔俊朗在,二姐安全了。 凤轻彤倚靠在树后,瞧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 “小姐。” 树丛里钻出一个瘦小的丫鬟,她探出一张萝莉脸,冲凤轻彤不住招手。 “什么情况?”凤轻彤猫着身子走过去,跟宝萝蹲在一处,小声问道。 宴会上的时候,凤轻彤让宝萝出来守株待兔。等看到六公主凤倾城身边的贴身宫女豆蔻也出了正殿,便跟上去看看她们搞什么鬼。 “豆蔻太鸡贼了,将染上催情香料的衣裳留在房间里,故意弄脏二郡主的衣裳,好让二郡主换上衣裳,引诱西域王。简直无耻下作!” 宝萝越说越气愤,嗓门都跟着变大了。 院子里突然传出动静,凤轻彤赶紧捂住小姑娘的嘴巴,免得惊动了院中人。 “王上您喝醉了,快进屋歇着去吧……” 豆蔻殷勤地引着西域王进屋,直到大门关上,豆蔻也再没出来,凤轻彤这才松开小姑娘的嘴巴。 “然后呢?” “嘿嘿……” 宝萝得意地攥了攥拳头,“奴婢换了两位主子的衣裳,让二郡主穿了给六公主准备的那身没啥怪味的。” 有味道的衣裳,当然是给了“始作俑者”六公主殿下。 宝萝天生力大无穷,自然要“送佛送到西”,直接将六公主打晕扛到了这里,放进了方才二郡主换衣裳的屋子中。 “……”凤轻彤被自家小丫鬟这波猛如虎的操作惊呆了。 “做得不错。”凤轻彤拍了拍宝萝的小脑袋,“真机灵。” 还以为六公主凤倾城自己能想出什么好计谋,不想也是跟前世没甚区别的昏招。 既然她那么想被捉那啥在那啥,凤轻彤就成全她! “走,去寻我二姐。”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 好戏,才刚刚开始。 此刻,六公主在偏院屋中悠悠转醒,揉着有些发疼的后脖颈,“豆蔻,豆蔻?” 没有人回应。 六公主凤倾城抬头,便看到前厅有人,她快步走过去,掀开帘子,愠怒娇诧道:“豆蔻!你这个死丫头……” 是西域王! 六公主凤倾城本能地后退两步! 西域王怎会在此? “公,公主,救奴婢,救救奴婢……” 豆蔻瞪圆了眼睛,伸出手想拉她,可六公主哪里会留?她直觉不好,转身就跑。 身形高过凤朝男儿两个头的魁梧男子立刻翻身而起,一把拽住六公主凤倾城的手臂,仿佛闻到了什么好闻的东西,他迷醉地闭着眼: “是这个味道,便是这个味道……” “大胆,放开本宫!” 六公主凤倾城惊慌失措,豆蔻吓得脸色一白:“来人……” 西域王立刻扛起两个姑娘,轻松地像是扛着两个麻袋。 他通红着一双眼睛,咧嘴一笑:“漂亮姑娘……” 失去理智的西域王对二人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六公主凤倾城准备的“好东西”,系数便宜了六公主主仆二人。 凤轻彤回到正殿,便拉着面若桃李的二姐凤熙彤回偏院换了一套出门前准备好的衣裳,跟二姐来时穿得颜色差不多。 “怎得这般折腾……” 二姐凤熙彤白白折腾换了两身衣裳,累得漂亮秀气的额头沁出薄汗来了。 “六皇姐的丫鬟哪懂得收拾打扮。再说,方才乔公子可救了你,为了人家的大恩,你也得穿漂亮点不是?” “这话倒是不假。”二姐凤熙彤掩唇偷笑。 “乔公子分明是担忧本郡主的安危,嘴上还嫌弃我衣裳不好看,说话得罪人……” “就凭二姐的姿色,披麻袋也是顶漂亮的。” 凤轻彤恭维二姐凤熙彤一番,可算安抚住她的小脾气。 一行人重新坐到正殿上,对面刑部尚书家的乔俊朗公子便发现,对面凤二郡主又换了一身衣裳,比方才那套裙衫漂亮多了。 他微微一笑,冲着凤二郡主的方向遥遥举杯。 二姐凤熙彤哪里禁得住心上人这般撩拨,漂亮的杏眸越发眼波流转,令人心神荡漾。 乔俊朗赶紧低头喝酒,掩去眼底的惊艳,却遮不住悄然红透的耳根。 “二郡主太好看了,都迷倒我哥哥啦。”一旁的乔佳人笑着打趣道。 “你再说我可不同你玩儿了!”二姐又喜又气,羞得满面通红。 “淑贵妃驾到,琴贵嫔到!” 随着太监唱喝两声,两位盛装匆匆的娘娘便急急走进正殿。 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正跟七皇子凤珹你来我往地打嘴仗,听闻淑贵妃和琴贵嫔驾到,忙不迭起身相迎。 “儿臣参见贵妃娘娘,参见母妃。” 五皇子凤玚、七皇子凤珹皆扫去醉态,恭敬行礼。 “本宫听闻有人祸乱宫闱,辱没皇家名誉,为了不惊动圣上,特前来瞧瞧。” 淑贵妃四处打眼一扫,便看到了端坐在位置上的两位穆王府郡主。 可是,原本该留在这里的六公主凤倾城却没了踪迹。 “你等怎会在此?” 紧跟在淑贵妃身畔的青梅一说完,便立刻怔住,紧紧闭住了嘴巴。 似笑非笑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青梅,“青梅姑娘这话问得稀奇。我同二姐不在这里,该在何处?你好歹是六皇姐贴身的女官,说话行事得注意些分寸才好。” “是,安平郡主教训得是。”青梅赶紧低头认错,被淑贵妃瞪了一眼之后,讪讪地退后。 凤轻彤心下冷哼。 好么,感情六公主这边意欲给二姐和西域王设套,扭脸便让得力的宫女回宫通风报信,势要将人堵在现场,让穆王府和二姐名声扫地。 凤朝国最讲求礼义廉耻,如今这般行事,竟丝毫不给二姐活路啊! “对了,倾城呢,她人怎得不见了?”淑贵妃忙不迭转移话题。 这一说可不得了,太子发现,西域王也出去许久未归了! 他右眼皮子不住地跳,心下暗道不会这么倒霉吧?刚被父皇派差事,就遇上祸乱宫闱的事。 那岂不是显得自己这个太子无能? 太子默默看向琴贵嫔,只见琴贵嫔默默地摇摇头,示意儿子啥都别管。 折扇蓦然收紧,太子保持缄默。其他两位皇子更不可能触霉头了。 “回娘娘话,六公主跟臣女一道去换衣裳,这一换便没了踪影。她还没回来吗?” 二姐凤熙彤善意直言,神色之间带着一抹担忧:“不会是迷路了吧?” 淑贵妃心下暗暗疑惑,难道是小六失手了? 第226章 神助攻 “不好了!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一个面生的宫女一路小跑,看到淑贵妃娘娘如同见到了主心骨。 “娘娘,不好了,您,您快去看看吧!”宫女吓得浑身发抖,神色之间皆是恐惧。 淑贵妃心头一跳,右眼皮便止不住了。 “慌慌张张地做什么?没得失了风度。且慢慢说。” “偏院,偏院,六公主,六公主她……”宫女实在是说不下去了,指着身后。 淑贵妃脸色一白,身形晃了晃,首当其冲往偏院去了。 琴贵嫔自不会留下,也随着淑贵妃娘娘出了正殿,临去前,她还特意嘱咐几位皇子莫要凑到跟前去,免得糟心。 旁人可以不去,太子怎能不去?他可是今日主宴之人。出了任何茬子,太子都难辞其咎。 “走,去看看。”太子攥紧了手中折扇。六公主必然是弄出了幺蛾子,才会让淑贵妃和母妃亲自过来助阵收场的。 “怎么回事啊?” 二姐凤熙彤跃跃欲试地探脖子。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六公主给她准备了怎样一份“厚礼”,又是如何“阴差阳错”地躲过了厄运的。 端坐在一旁的凤轻彤神色从容,淡淡地起身道:“走,咱们去看个热闹。” “好啊好啊!” 小姑娘乔佳人迟疑了下,目送着两位郡主前行的背影,她瞟了一眼哥哥追随凤二郡主的目光,便脚下一轻,起身跟上。 我可不是为了看热闹,是关心哥哥的终身大事。 乔佳人暗暗说服自己。 行宫的正殿和后间的偏院隔着一堵墙。 想要从此通过偏院,需要绕一截小路。 淑贵妃身后跟着一群人,急匆匆地前往后院的功夫,身形健硕的西域王已经过了酒劲儿清醒过来,端坐在床边用力揉还在胀痛的太阳穴。 此前发生了什么,他的脑海里还是有些印象的,只是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并非自己平日里的作风。 他是准备求娶公主,但行事也讲求个你情我愿。 他不是过来强抢民女的。 床上还坐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姑娘,她们互相拥抱着取暖一般,在遭遇了今日的这一桩事后,真真是吓坏了。 “本王已经寻宫女前来照应你们。你二人且放心,本王定会负责到底。” 西域王披上外裳,神色坚毅刚正,倒真不是传言中的好色之人。 六公主凤倾城愤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身形伟岸的男子。 她竟然,竟然…… 脑海里再度划过乔俊朗的容貌,六公主凤倾城不甘心。 她死死地攥紧豆蔻的手臂,疼得豆蔻倒吸一口气,“公主,公主,你掐疼奴婢了。” “公主?” 西域王转过头,他略显诧异地望着容貌昳丽的女子,突然回忆起来:这位容貌昳丽出众的女子,不就是之前坐在正殿里那位尊贵的嫡出六公主? 他心头一喜,想到六公主敬酒之时本就对自已有意思,之前棘手的事情反而好办了,低声喃喃道:“这倒是可以顺水推舟……” 是六公主,他正好顺势求娶,以修两朝之好,岂不是正中下怀? “你这个蛮子,妄想求娶本公主?做梦!” 六公主凤倾城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站在床铺上居高临下地盯着西域王:“下贱!” 男子眼底的欣喜被六公主凤倾城立刻扎破,他的眉眼骤然浮现几分危险的寒光。 “你瞧不起本王?” 那她方才还装作心悦自己的模样,难道都是戏弄他的不成? 西域王可以被直言拒绝,但绝不允许有人挑衅他的尊严。 “哼,西域怎可同我凤朝国相比?你也只配迎娶本宫的宫女……”六公主眼底划过一抹精光,随即看向一旁的豆蔻。 豆蔻不住地摇头,眼睛里的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公主,公主,不要……” 六公主心生一计,既能解决眼下之机,也能顺利让西域王迎娶公主回去。 “发生了什么事?”淑贵妃站在门前,并没有贸然走进去。 既然猜出屋内的人可能是小六,她行事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西域王见过两位尊贵的娘娘。” 西域王敛下眼底的冷意,他蓦然转身打开了大门。 男子身形高大、威猛霸气,此刻蹲身行礼,竟然带了几分儒雅气息,并非外界传言的那般“茹毛饮血、粗鄙不堪”。 淑贵妃和赶来的琴贵嫔皆是一愣,便也行礼客套一番。 “今日西域王受邀前来夜宴,是本宫招待不周了。”太子紧随其后,朗笑一声走上前来,淑贵妃和琴贵嫔皆悄然后退了些,跟这位西域王保持距离。 “太子殿下客气了。”西域王之前还醉态萌生,此刻虎目精明干练,不见丝毫醉意。 凤轻彤静静地打量着西域王,心道这西域王颇有英雄气概,可惜了。若是真让六公主嫁过去,西域王恐怕得家宅不宁。 淑贵妃急急开口,“西域王见谅,不知……”她到底是一介女子,有些话实在问不出口。 “西域王可是宠爱了哪位美人?本宫若能做主,自然要成人之美。”太子微微一笑,接过话茬儿。 西域王心下冷笑一声,他抬起头,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讥诮丹凤眼,眉宇之间带着一股英气。 是穆王府的安平郡主。 独属于男子危险的直觉,这个少女浑身散发着猎人才会辨认的危险锐利气息。 相反,安平郡主身畔的女子容貌明艳夺目,一双漂亮的杏眸正好奇地打量着屋中,那副模样又娇美又天真。 是西域王喜欢的类型了。 “王上?”太子剑眉微蹙,追问道。 这西域王实在孟浪,他在问话,这厮盯着穆王府的两位堂妹不放做什么,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一位了是不是? 西域王轻咳一声,收敛视线,沉声道:“本王不小心同……” “西域王今日饮酒过度,不小心跟豆蔻成了好事。” 女子略显喑哑的声音响起,六公主凤倾城大大方方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她换了一身宫女的干净衣裳,身后跟着不断抽泣着的豆蔻。 这倒是应了六公主去换衣裳的说法。 “公主,公主……”豆蔻不可置信地拽住自家主子的裙摆,一脸绝望。 公主真的要推她出去伺候西域王。 “什么?” 淑贵妃神色一怔,很快冷静下来,“太子,既然是个宫人,西域王英雄盖世,确实当赐之。倒是这宫人高攀了。” 淑贵妃一番话立刻坐实了六公主凤倾城之言,不仅捧高了西域王的身份,还顺势将六公主从中摘出来。 “六公主,过来。”淑贵妃嘴上对西域王客气,心里头到底是瞧不上蛮子的。 哪怕六公主只是淑贵妃名头上的养女,她也不大乐意让六公主去和亲。 淑贵妃想息事宁人,琴贵嫔还等着看笑话呢,她开口道:“既然如此,六公主怎会从西域王的房间里出来?” 她话音一落,太子便恶狠狠地瞪了母妃一眼! 妇人之愚! 神助攻。 凤轻彤心底暗暗为琴贵嫔叫好。 这倒是不用她出头当恶人了。 第227章 挡箭牌 六公主凤倾城正巴不得赶紧跟西域王撇清关系呢,此刻听闻琴贵嫔拆穿她,倔强地挺直了脊背,沉声道: “西域王虽然贵为王上,但本宫的贴身宫女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本宫寻不到人,担心她的安危也在情理之中。” 六公主凤倾城收敛了针对西域王的恨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幸得西域王及时清醒过来,并未对本宫做出失礼之举。” 清冷的凤眸静静地盯着六公主紧攥的双手。 谎话可以冷静地说,但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从刚才开始,凤轻彤就注意到故作镇定的六公主双腿微颤、手攥着帕子时紧时松,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跟西域王对视一眼。 真心中坦荡,压根不需要言语强调。 “对么,西域王?”六公主凤倾城一记反问,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西域王的身上。 西域王眼底划过一抹讥诮,双手抱臂,当真没有直接拆穿六公主的谎言:“六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凤轻彤轻轻碰了碰二姐凤熙彤的胳膊,示意她往六公主的脖颈上看。 站在侧面的穆王府姐妹二人,恰巧看到了六公主耳后的红痕,分明是与人欢好后留下的。 豆蔻衣衫不整、神色惊慌,六公主凤倾城也没好到哪里去。 就算六公主第一时间换好了衣裳,那浑身透出独属于破身女女子的气息也是藏不住。 二姐凤熙彤看到那抹红痕,此前发生的诸多事情串联起来,她的俏颜瞬间煞白。 “既是如此,便再好不过了。”琴贵嫔微微一笑,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贴身宫女,只见那宫女默默地点了点头。 “皇上驾到!” 随着宋公公一声唱喝,场内除了西域王,其他人皆跪地行礼。 “夜宴开到这会儿还没散吗?哈哈哈,西域王果然英雄少年、精力旺盛啊!” 皇帝微笑而来,身畔还跟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 暗夜行者一般的祁曜手握绣春刀,冷冽的眉眼直视前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凤轻彤那扫,一派冷硬锐利。 “参见父皇,这便准备散了。”太子神色僵硬,越发气恼。 定是母妃出宫前寻人通知了父皇!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太子殿下盛情款待,才将尽兴。”西域王微笑行礼,“感谢皇上赏赐。” 皇帝微微颔首,便佯装不知地看向淑贵妃、琴贵嫔,还有六公主等人:“你们也来了。” 锐利的龙目缓缓地看向地上跪着的衣衫不整的宫女。 “这是……” “皇上容禀……”淑贵妃压低声音将西域王“风流韵事”说了。 “哈哈哈,西域王当真直爽洒脱!既然你喜欢这个宫女,朕赐给你便是了。” 豆蔻抬头看向六公主凤倾城,自家主子却用一种陌生冷厉的视线盯着她,仿佛豆蔻敢多说一句,便会死无全尸。 不知怎的,豆蔻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几个宫人的脸。 那些宫人都是因为不听六公主的话,被六公主或搡入废井摔死、或下毒害死伪装成意外而亡。 其中有些宫人的尸首,还是豆蔻看着处置的。 若是她不听公主的,也会落得跟那些宫人一个下场。 豆蔻颤抖着身子,再也张扬跋扈不起来了,她低声道:“西域王少年英雄,虽然,虽然今日失礼了些,但奴婢倾慕王上英雄气概,愿意做王上的奴婢,终身服侍王上左右。” “哦?哈哈,好,如此倒算得上‘你情我愿’了。西域王啊,你可愿收下这名女子?” 皇帝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六公主凤倾城,六公主凤倾城素来骄纵,难得今日一言不发。 “豆蔻姐姐以往仗着有六公主撑腰,多嚣张啊,不想竟然‘自荐枕席’……” “噗,说得好听。什么‘你情我愿’,指不定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得西域王呢……” 周遭宫人小声议论,对衣衫不整的豆蔻言语鄙夷得紧。 豆蔻抬起一张俏颜,期盼地看向西域王,眼底满是绝望的哀求。 六公主的意思很明显了,若是她不能顺利留在西域王的身边,知道六公主失身于西域王这个秘密的自己,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也许会沉井,也许会编排她受辱自尽。 不,豆蔻不想死! 不知怎的,豆蔻竟然不敢将自己交付给自小伺候的主子,宁愿将筹码赌在西域王的身上。 西域王被六公主算计轻视正心怀怒火,他神色冷淡地看向豆蔻,本想出言拒绝,却被豆蔻那绝望哀求的目光看得一怔。 难不成这丫鬟真的看重自己?还是…… 西域王意味不明的目光瞧向神色仍旧忐忑不定的六公主凤倾城。 还是怕了这条美女蛇,担心回去再没了生路? “王上英雄盖世,合该配美人。我们凤朝国的女儿家皆小意温柔,王上不妨收下豆蔻姑娘吧。否则,凤朝国失贞女子都没有活路,只能以死明志了。” 正当西域王踌躇的功夫,凤轻彤突然开口帮豆蔻说话。 西域王正对上那双漂亮澄澈的丹凤眼,少女眉宇之间英气刚毅,自带正气。 她没硬说西域王该负责的话,只是淡淡地赞美了两句,顺便点名西域王不要豆蔻的话,豆蔻将面临什么下场。 虽说豆蔻素来行恶、张扬跋扈,落得今日的地步纯属自作自受。 到底是一条人命,罪不至死。 凤轻彤的劝说彻底坐实了西域王的猜测。 西域王本能地点了点头:“本王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自然得为姑娘家负责到底。如此,多谢皇上赏赐。” 高大伟岸的男子将豆蔻从地上扶起来,正对上豆蔻感激哀求的眼睛。 她的双手都是颤抖的,却仍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紧紧地回握住西域王的手。 西域王对这种被女儿家当成救命稻草的体验颇觉新奇。 有意思。想活下去的意志如此强烈的么? 这丫鬟倒是比那个自以为是的公主有趣多了。 “你这小子在朕的行宫如此不老实,幸好早早把你放出皇宫了,不然岂非要憋死你?!” 皇帝哈哈一笑,再没看豆蔻一眼,反而非常和气地拍了拍西域王。 于凤朝而言,稳住西域王亦是当务之急。 “哈哈,皇上最懂我们西域儿郎了!” 西域王从善如流地告罪,模样却狡猾得很,逗得圣上频频大笑。 第228章 美女蛇 今夜的一场闹剧,在皇帝的装聋作哑和西域王的息事宁人下告一段落。 太子沮丧离开,临去前好生训斥了母妃一番,说得琴贵嫔泫然欲泣。 淑贵妃是六公主凤倾城的养母,知晓六公主“无碍”,便把人带走了。 皇上既然来了,便没打算轻易离开,笑着扬言要送西域王回寝殿。 西域王带着豆蔻告退前,豆蔻回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凤轻彤。 那么多落井下石的人,都恨不能豆蔻羞愤而死。就连六公主,都为了将自己摘干净推豆蔻出来当挡箭牌。 帮豆蔻保住性命的,却是与六公主最不对付的安平郡主。 生死之际方知人心哪。 “皇上,那位凤二郡主真好看,姿色堪比西域最美的花儿。”西域王微微一笑:“不输给任何一个公主。” 皇帝和西域王随性散步往行宫的方向去,西域王直接挑明来意。 凤熙彤比六公主凤倾城也不差。 “你说华仪郡主?她是朕的二侄女儿。”皇帝眼底闪过一道精光,想不到西域王竟然只字不提自己的女儿六公主。 不知他是该暗喜自己的女儿不用和亲,还是该因小六这个正统公主比不上穆王的女儿而觉得羞恼。 “不知华仪郡主是否婚配?” “额,不瞒你说,朕的兄弟才薨逝不过半载,她们如今热孝在身,需得守孝三年才能谈婚论嫁。” 皇帝倒是先将难处说了。 西域王点点头,“既如此,本王等得。” 言下之意,竟是看中了二郡主凤熙彤么? 走在皇帝一旁的祁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圣上的脸色,见皇上神色不改,捻动白玉狮子头的动作却快了些。 皇上意动了。 “哈哈,不论是华仪还是小六,都是朕的至亲。西域王,你只能娶一个。”皇帝眯了眯眼,意味不明地道。 “等你离京前,朕会问你最后的答案。”也就是说,在没有离京之前,西域王可以一直考虑。 这倒是不小的恩惠了。 为了安抚西域王,推行“丝绸之路”的计划,皇帝费尽心思,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亲女儿和亲侄女儿。 不愧是圣上。 祁曜指节发白,悄然握紧了绣春刀。 凤三郡主只怕……不愿意她的二姐去和亲吧? 皇帝当真将西域王送到寝殿便离开,西域王揽着豆蔻入殿,眼底的笑意逐渐消失,大掌攥紧了小女子的肩膀。 他还有很多话,想问问这位“自荐枕席”的贴身宫女呢。 这厢,看完了“热闹”的众人作鸟兽四散,一直没挤到前头的乔佳人探出头,还什么都没看着呢,就被一只大掌摁住了小脑袋。 “小佳人,你又调皮。” 来人一身清月如风的皇子锦服,一笑明朗清爽,浓眉大眼都弯成了天边的月亮。 正是看到乔佳人就阻止她探看的五皇子凤玚。 “五殿下……”乔佳人红了俏颜,轻咳一声,“只许殿下看热闹,佳人看不得?” 五皇子凤玚无奈地摇摇头:“已经散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好看的热闹。” 他本就喜好风花雪月,哪看不出来这里头的门道? 只是可惜了小六,不知是不是真的被没殃及。 今夜这场戏,谁算计了谁还不可知。 乔佳人闻言嘟了嘟嘴,她想替自家哥哥探看探看,结果啥都没打探着就要走了,实在不甘心。 “噗,这样。今日的事儿记在本殿下这,改天带你去赏花如何?”五皇子凤玚清朗一笑,更显得英俊潇洒。 “那可说好了,五殿下不能赖皮!”乔佳人双眼一亮,期待地应下了。 真好哄。 “本殿下才不会骗你个小孩儿呢。”五皇子凤玚笑嘻嘻揪住乔佳人的小发髻,逗弄得更开心了。 “我才不是小孩儿,我都过了豆蔻之年了!” 小姑娘赶紧夺回自己的发髻,不甘心地撇撇嘴。偏生那通红的耳根、绯红的俏颜,都显出几分娇羞来,好看得紧。 “对,是可以说亲的年岁了。”五皇子凤玚意味不明地打趣了一句,跟小丫头再三确认一起出游,这才立刻回府去了。 这三耽搁两不耽搁的功夫,等乔佳人回到正殿,发现穆王府的两位郡主姐姐早已经坐上马车回府了。 她悻悻地跟着等待了许久的自家兄长上了马车,顿觉今日出师不利得很。 穆王府的马车不疾不徐地驶向王府,坐在车上的二姐凤熙彤越想越后怕。 “三妹,你跟我说实话。今日……六公主凤倾城要算计的人,是不是我?” “是。”凤轻彤毫不含糊地点了点头:“若不是我早有准备,乔公子又及时出现,你今儿就要定下去和亲了。” 一想到六公主准备的那些手段会用到自己身上,今日衣衫不整地被羞辱围观、又被强行塞给自己不喜欢的人险些就成了自己,二姐凤熙彤又气又恨。 “她也太过分了!”二姐凤熙彤怒声道:“有辱门风!简直无耻!” 一路上,二姐凤熙彤绞尽脑汁,用尽了所有难听的话怒骂六公主凤倾城,还觉得不解气。 进了府之后,二姐凤熙彤提着裙子便往正厅里冲,凤轻彤紧跟着进去。 大姐凤淑彤和小弟凤玖都等着呢。 “西域王想要和亲,算盘会打到穆王府头上再正常不过。” 大姐凤淑彤安抚道:“已经没事了,别气了。气大伤身。” 小弟凤玖气色颇好,他这些日子跟着雷大人习武锻炼,脸色都黑了些。 “三姐,六公主是想设计西域王对二姐动心?”小弟凤玖还不知道宴会上发生了什么,只听说皇上、淑贵妃和琴贵嫔都赶去了。 “哼,岂止。”凤轻彤冷哼一声,将行宫中诸事道来。把宝萝所做“功绩”一字不落地全说了。 大姐凤淑彤听完后狠狠地拍了一记桌子:“不知廉耻!” 竟然敢用这等手段算计她妹妹! “原以为那丫头不过是往日骄纵了些,不料竟是个品行不端的!” 婚姻大事,哪里容得六公主凤倾城如此胡闹?真是一只披着美貌外皮的毒蛇! “依我看,她跟西域王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只是不愿意就此认命,才推豆蔻出来混淆视听,想要蒙混过去。” 凤轻彤轻轻敲了敲太阳穴:“接下来,六公主会以最快的速度寻到一个让皇上满意的驸马人选,否则这事就盖不住了。” 第229章 黑化狠辣 凤轻彤说完,明亮的凤眸落在二姐凤熙彤的身上。 这个人选,如无意外的话,六公主看中了刑部尚书家的独子,乔俊朗。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我可不娶六公主那样的女子!”二姐凤熙彤口吻轻蔑。 自打知道六公主凤倾城欲对自己做出那般没皮没脸的谋算,她就打从心眼儿里瞧不上六公主的人品。 许是方才在路上骂得狠了,现在二姐凤熙彤反而没方才那般恼火,神色也平静了许多。 “三姐的意思是,六公主一计不成,肯定还会打二姐和乔公子的主意。”少年无奈笑了笑。 为了在人前伪装成重病的样子,小弟凤玖不敢吃得太多,还总是在人前装得嗓子喑哑,显出病弱的模样。 只有姐妹三人、心腹小厮,以及管家和霍统领才知晓,小弟凤玖的身子早就大好了。 “就凭她一个破鞋,她还敢打乔公子的主意?脸呢?!”二姐凤熙彤瞪大杏眸。 也不知道六公主哪里来的自信和胆量。 “二妹,慎言!”大姐凤淑彤不赞同地道:“大家闺秀,什么鞋不鞋的话,莫要挂在嘴边,不成体统。” “是。”二姐凤熙彤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她六公主都做得出那种事儿了,还怕人说吗? “我们的手暂时伸不到宫里去,西域王意欲同公主和亲的事也挑到了明面上,咱们能做的有限。尤其是二姐,最近少抛头露面,免得被西域王相中,抢回去做王妃了。” 凤轻彤歪歪头,调侃自家二姐。 她可看出来了,西域王对二姐比对六公主凤倾城感兴趣多了。 二姐凤熙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神色带着几分不忿。 “可惜了,他不是本郡主的菜。架不住本郡主姿容迷人,天下无双。人见人爱也是有的……” 二姐凤熙彤自恋地轻拂着容貌,凤轻彤率先起身走了。 “啊,好困。”折腾了一宿,又反设计了六公主一遭,该回去歇着了。 小弟凤玖一边假装咳嗽,一边扶着小厮蜗牛的手臂起身出了正厅。 大姐凤淑彤无奈摇头:“不知羞。”她轻轻点了点二妹的额头,起身离开了。 “每次我夸奖自己,你们都是这个态度!”二姐凤熙彤愤愤地跺了跺脚。 才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她很需要安慰的好不好! 回到书房,凤轻彤静静地坐在书桌旁,白皙的指尖轻轻敲击着书上的一张字条,上面清晰地写着“二姐和亲”四个字。 六公主陷害二姐不成,却将自己从局里摘了出来,事情从这里已经跟前世发展截然不同,倒是有趣。 西域王是一个新的突破口。 凤轻彤抿唇,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豆蔻的脸。 这个曾经跋扈张扬的贴身宫女,如今成了西域王的小妾,未来命运不知几何。 轻轻摩擦着下巴,凤轻彤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 “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呀……” 皇宫,六公主寝宫。 且说,六公主凤倾城回到寝殿之后,立刻命人送来热水,她遣退所有人,不住地用力搓揉着自己的胳膊和皮肤,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定要用力才能搓揉干净。 不到片刻,白皙的肌肤就被搓揉得通红,六公主凤倾城强自忍着眼泪。 那该死的西域王! 不,更该死的,是本应该替自己承受这一切的二郡主凤熙彤。 都怪凤熙彤那个贱人! 二郡主凤熙彤若能听她的安排,承受这一切,还能光明正大地当上西域王妃,本也是不错的出路。 如今,这些贱人竟然敢如此对待自己。 还有那个安平郡主。 六公主凤倾城细细捋了一遍从行宫正殿离开后的一切,只记得入了房间刚换好衣裳就被人打晕了。 等到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给凤二郡主的房中。 破局之人……说不定就是凤轻彤! “穆王府……”一个两个的,都该死! 六公主凤倾城用力地拍水,将整个穆王府都恨上了。 她却不曾想到,凭什么穆王府的郡主要按照她的安排行事?只许六公主凤倾城谋划,却不许旁人反击抵抗了么。 “公主,水凉了,还好要换新的?”守在浴房外的青梅战战兢兢地问道。 从六公主回来就要沐浴到现在,青梅心底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不用,本宫已经沐浴好了,进来收拾吧。” “是。”青梅躬身低头进去,见六公主凤倾城已然换好衣衫,心中越发诧异。 换成以前,六公主能使唤人就断然不会轻易动手。可见她所料不假。 六公主……该也是没能幸免,被西域王幸了。 六公主凤倾城梳洗过后坐在镜子前,她的脸颊白里透红、眼角眉梢透着一股陌生的春情,衬得越发昳丽漂亮,夺目得紧。 “公主,方才淑贵妃派人前来传话,询问公主是否安好。” 进来的是一个二等宫女,有些眼生。 六公主凤倾城这才想起来,她最得力的宫女,一个代她留在了西域王身边。 “去回禀母妃,就说本宫一切都好,只是今日有些困乏,便先歇下了,明日再去给母妃请安,”说着,六公主凤倾城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床铺两侧,没有了豆蔻守夜,她的心头涌上几分孤寂。 豆蔻离开,她得培养新的心腹了。 “你叫什么名字。”六公主凤倾城招招手,示意方才传话的女子上前来些。 那宫女心头一颤,她听说了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被许给了西域王为妾,公主身边的一等宫女便多了个缺,说不准自己会被提拔为公主身边的大宫女? “奴婢名唤逢春。”少女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你靠近些。”六公主凤倾城笑得艳丽邪肆,竟然带着几分妖冶,跟以往那般清纯的模样判若两人。 青梅不自觉地颤了颤肩膀。 小宫女逢春忍不住凑上前来,岂料六公主立刻拽过手中的白纱紧紧缠住了逢春的脖颈。 “本宫的宫女还没死绝呢,你个浪蹄子就想依靠本宫上位了?” 六公主凤倾城的眼底是从不得见的果决冷血,愣是将逢春硬生生地勒死了。 “公,公主……”青梅忙不迭跪在地上,一张脸吓得煞白,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公主杀人了。 六公主杀人了! “愣着干什么?将人拖走。”六公主凤倾城依靠在床榻上,慵懒而迷人,像是一条被唤醒的美人蛇。 几个下等宫女颤抖着手,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自家主子,便将逢春悄然拖走,随即青梅轻手轻脚地将床铺和毯子收拾摆放整齐,又悄然退出去。 所有宫人生怕自己多发出一点响动,再引得主子不快,像逢春一般莫名其妙送了命。 第230章 套路未来姐夫 六公主凤倾城慵懒地抬眸看着这些人,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呵,这些个人,一个个自作聪明想要算计自己,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青梅,你今夜留下值守。”六公主凤倾城吩咐一句,躺在床上。 青梅吓得一哆嗦,也不敢违抗主子的命令,悄然蜷缩在床尾,陪着自家主子。 “你怕什么?本宫又不会杀了你。”六公主凤倾城轻声道:“本宫只是……恨哪。” “公主,奴婢不怕。”青梅壮着胆子应了一声:“奴婢定会忠心耿耿伴公主左右。” “好青梅。” 六公主凤倾城闭上眼。 还是豆蔻好使。 她不能让豆蔻变成一颗废棋。 …… 穆王府最近成了京城里的红人。 据说那前来求亲的西域王看中了华仪郡主,三不五时地就将新鲜玩意儿往穆王府送。 娇美的凤二郡主只是看看,就让人退回行宫。 但西域王锲而不舍、退了再送,送了再被退。 这一来二去的,王府里的管家倒同西域王身边的贴身护卫惺惺相惜了起来。 都是被自家主子折腾的奴才啊! “又没要,还是全要了?”这一日,西域王的护卫肩管家神色古怪,好奇地问了一句。 “没有,二郡主收下了一箱宝石。剩下的你就退回去吧。”管家古怪地打量了一眼西域王的护卫,难不成二郡主动心了? 管事的护卫一听有门儿啊! 从之前分文不取,到如今愿意收下一箱宝石了,凤二郡主的态度明显开始软化了! 这一下管事的护卫可美了,回行宫的路上喜上眉梢、兴致勃勃,害不少沿街看热闹的百姓以为二郡主已经答应当西域王妃了呢。 结果只是收了一箱子珠宝。 欺骗八卦百姓的感情。 穆王府。 凤轻彤瞧着箱子里这些珠宝,珍珠玛瑙红宝石,应有尽有。西域王算是颇有诚意了。 素来爱美的二姐凤熙彤却对一箱子珠宝兴致缺缺,她心里头还在惦记着那个好几天没露面的乔俊朗。 “三妹,你说,你的计策真的可行吗?”听说了她收下珠宝,乔公子真的会露面? “嗯,如果他还对你有心思,肯定会露面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了。” 要是乔公子那么按捺得住,凤轻彤得高看他一眼。 二姐凤熙彤失落地托腮,“也不知道乔公子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上次行宫夜宴一别,好几天没有见面了。 凤轻彤看着二姐患了相思病的样子,忍不住眼底含笑,轻轻揉了揉二姐的头,“别担心,乔公子心里头有你。只是他还没有准备好。咱们就让西域王添砖加瓦,看看能不能激发他的心思。” “真会有那个心思吗?”二姐凤熙彤还是很怀疑:“万一他被六公主凤倾城给勾走……” 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凤轻彤给玲珑使了个眼色,“快去办吧,不然二姐要变成‘望夫石’了。” 玲珑立刻应声,笑嘻嘻地出门去寻小乞儿,给他们添油加醋地讲了西域王是如何追求二郡主,二郡主又如何感动,今日总算收下了一箱珠宝的轶事。 这事儿可太好传了。小乞儿们听得津津有味,传出去更是夸张了几分。 一张嘴夸张几分,十张嘴就能扭曲真相。 到了最后,俨然传出了“西域王同二郡主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还拉了小手手准备请旨”。 ,大家便将凤二郡主收了一箱子珠宝,逐渐扭成了已经跟西域王会面。 消息传到刑部尚书府上,这乔俊朗哪里还坐的住? “还了得吗?啊?!才认识了几天级要谈婚论嫁了。这个凤熙彤就没个安分的时候!”乔俊朗气得打翻了笔墨,心里头恨得直咬牙。 他才被爹爹惩罚几天没出门啊,这个死丫头就被西域的那些破石头给晃了眼! “噗。”同样坐在书房的乔佳人捂着嘴偷乐:“呦,我还当哥哥能再抄几遍书呢!” 前几日不是气定神闲、压根不着急吗? “凤二郡主才不会喜欢西域蛮子,她就喜欢本少爷这样的!” 俏皮的乔佳人学着哥哥自以为是的口气说完还嫌不够,吐了吐舌头:“打脸了吧?” 乔俊朗没好气地剜了自家妹子一眼:“本少爷那是相信凤二郡主的定力!” 谁知道凤二郡主的定力都是浮云,那宝石才是真金白银哪! “来人,去,跟本公子去河边!” “少爷,天都快黑了,去河边作甚?” “捡石头!” 他也要寻一箱子石头来,放在凤熙彤的面前,看看凤二郡主会选自己精心挑选的,还是会要西域王那五彩斑斓、花里胡哨的! 乔佳人看得出,哥哥是真对凤二郡主有些不同,笑得捂着肚子直呼痛。 “笑死你得了……”乔俊朗气哼哼地出了书房,摸了一套小厮的衣裳偷溜出府,还真去河边捡石头了。 夏日凉风习习,河畔凉爽舒适。摸了一手泥的乔俊朗擦了一记脸颊,脸上便留下一团污渍。 乔公子的贴身小厮青河一边笑,一边示意自家公子擦擦脸。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乔俊朗一边没好气地擦脸,一边无奈地吐槽最近真真点儿背。 “乔公子?” 擦脸的乔俊朗浑身一僵,缓缓地转过头,便瞧见了六公主凤倾城。 本是金枝玉叶的昳丽少女今日穿了较为朴素的衣裳,还十分讲究地戴着斗笠,若非走近了,还真不一定认得出这就是公主。 “六公主殿下?” 乔俊朗诧异的神色让六公主凤倾城掩唇轻笑,那漂亮的眉眼更加夺目动人。 “乔公子怎得这般看着本宫?”六公主凤倾城许是放开了内心最阴暗的角落,此刻行止带着一种言语难以言喻的气质。 “公主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了。”乔俊朗讪讪地想抓头发,发现自己一手泥,又尴尬地放下了手。 “六公主殿下也出来散步吗?” 乔俊朗说不出六公主究竟哪里不太一样,只是觉得六公主看自己的眼神颇具侵略性,跟原来很不一样。 就像是……势在必得。 六公主凤倾城微微弯唇:“是不是本宫变得更好看了?” “也许是吧。”乔俊朗礼貌微笑,索性也不再管六公主,疏离地行了个礼,就继续捡石头。 六公主凤倾城今日出宫,是专程来堵乔俊朗的。 她时刻盯着穆王府和刑部尚书府的动向,一听闻二郡主凤熙彤收了西域王的东西,就准备来说项说项。 “乔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捡石头。” “乔公子莫不是想用石头来表达心中所想,要跟西域王一比财力吧?” 低头捡石子的男子浑身一僵,六公主凤倾城知道,自己说中了。 油然而生滔天的嫉妒从头顶蔓延到脚跟,六公主凤倾城不服。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二郡主凤熙彤那个贱人比自己强?! 她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 第231章 口嫌体直 “二郡主对西域王有攀附之心,本宫看乔公子还是不要一腔真心付诸东流了。” 六公主凤倾城俨然指名道姓,提醒乔公子那二郡主凤熙彤并非良配。 “我只做我想做的,至于对方会如何施为、如何选择,我决定不了。” 乔俊朗微微一笑,转身对六公主凤倾城道:“公主请自便。” 二郡主凤熙彤有没有攀附之心,他能不清楚吗?就那爱美的娇气包,能受得了西域风沙才怪。 乔俊朗浑然不将六公主凤倾城的挑拨之言放在心上,继续低头捡石头。 六公主恨恨地拂袖离去,心中越发郁郁寡欢。 “真是对牛弹琴……” 你乔俊朗执迷不悟,本宫偏不让你们顺心得意! 六公主眼底划过一丝焦躁,她只是……等不得了。 大约过了半刻钟,乔俊朗总算捡够了一整箱石头,跟小厮青河抬着箱子雇了一辆马车,浩浩荡荡地拉到了穆王府。 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夜幕笼罩着整个穆王府。 二郡主凤熙彤听闻乔家公子来了,哪还能坐的住,如欢快的小鸟儿一般飞速赶到了外院,就看到乔俊朗衣裳下摆沾染着污泥、俊逸的脸颊脏兮兮的留着一道道泥印子,正指挥着青河和一个面生的车夫将东西往王府搬。 “乔公子你怎么了?这……这是怎么东西?”二郡主凤熙彤诧异地瞪圆了杏眸,这么晚了,乔公子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难道去给她挖了一箱子宝石吗? “这个是我在河边捡的石头!都是我亲自一个一个挑选的。送给你把玩。”乔俊朗露出一个憨笑,听得二郡主凤熙彤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 铁憨憨吗?感情是给她到河边挖了一堆石子儿! “你送我一箱子石头?” “咋了,嫌我送的不是珠宝不想要?那我可抬走了啊。”乔俊朗看凤二郡主那嫌弃的小表情,樱桃小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坏心眼地调侃道。 “谁说本郡主不要了?来人,给本郡主抬到屋子里!” 二郡主凤熙彤傲娇地转身,“多谢乔公子,恕不远送!” 杏眸盛着满足,樱唇偷偷地抿住,二郡主凤熙彤险些笑出了声。 三妹说得对,只要乔公子对她有些心,看到她收下西域王的宝贝,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瞧瞧,刑部尚书家的公子,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做不出来啊! “哎,凤二郡主你这就走了?穆王府的待客之道未免也太含糊了吧?”乔俊朗扬声唤佳人,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二郡主凤熙彤转过身来,似嗔非嗔地耍小性子:“乔公子都这般狼狈模样了,不回去梳洗一番?可别弄脏府里的地砖了。” 狼狈? 乔俊朗皱眉,心道自己容貌也算尚佳了,哪里就狼狈了? 青河小声咳嗽两声,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家公子的衣摆,乔俊朗才看到自己的衣摆都是泥土不说,在小厮的示意下,他的脸也是花的。 乔俊朗瞬间僵住,一想到自己的形象全都坍塌了,整个人都不好了。 “哈哈哈哈……” 二郡主凤熙彤爆出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乔俊朗也忍不住笑了,还嘴硬道:“还不都是为了给你找石头!” 说着,他别别扭扭地将一个心形的石头塞到二郡主凤熙彤手里,轻哼一声离开了。 二郡主凤熙彤目送乔俊朗落荒而逃的模样,知道自己心仪的人也对她有心,连日来的慌乱阴霾悉数散去。 一向爱美的二郡主凤熙彤,捧着个不大的心形石头也不嫌脏,一边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边往自个儿的院子里走。 房顶上,凤轻彤咬着一根草,锐利的明眸微扬,翘着脚丫轻轻地晃荡着。 “送石头?真是别出心裁。” 谁能想到刑部尚书家的公子这么彪,送石头当定情信物。 就一个字:服。 凤轻彤轻轻晃着腿儿,想着该如何行事,才能让西域王断了念想。 突然,凤轻彤头顶的一片天不见了,飞鱼服的衣摆在她的眼吧前儿晃来晃去,调皮得紧。 凤轻彤一把攥住那衣摆,漂亮锐利的丹凤眼微弯,笑容还没进入眼底,就对上一双漆黑的墨眸,和一张黑沉的脸。 “你当红娘呢?”祁曜一脸鄙夷,小姑娘家家,多大点儿就操心二姐的婚事。 她自己的心上人搞定了吗就操心别人! 祁曜就出京搜调了一番西域王的情报,等到回来之后,便听说穆王府收了西域王的宝石。 “是啊,要是没这箱宝石,红线还牵不住呢。”凤轻彤压根没将祁曜的别扭怒火放在心上,白皙的小手拽住晃悠的衣角:“让开些。” 乔俊朗还没走呢,她再瞅瞅。 一想到六公主凤倾城计策落空气得吐血的脸,凤轻彤就过瘾呢。 这种“你情我愿”的红线,牵得。 口嫌体直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默默地坐到了郡主旁边。 祁曜还是不爽。 “西域王的事情,你调查了些啥?”凤轻彤突然想起来祁曜出京的目的,转过身,一双凤眸静静地盯着男子锐利英俊的脸庞。 “套情报?”以身抵债吗? “快说。最近没金子买情报。”自打发现能赊账,凤轻彤就开启了“无赖”模式,能推就推,能赖就赖。 赖不过再说。 “西域有两大势力,一是以西域王为首的官方势力,掌握西域明面上的一切;还有一股势力,便是马贼。” 马贼? 凤轻彤突然想到,前世二姐传来噩耗,便说是马贼突袭,导致整个使团出现混乱,而二姐就被马贼伏击带走,被凌辱而死。 不知道二姐前世是否也心悦乔公子。 若为了凤轻彤的婚事,二姐忍痛割爱选择和亲,跟随西域王前往西域最后却死在了马贼的手上。 凤轻彤蓦然闭上了眼,脑海里全都是二姐凄惨的死状,白皙的指甲悄然陷入掌心,隐隐作痛。 重来一世,她要是不能还二姐一个幸福的未来,生而为人有何用? “马贼的首领是谁?” “西域王。” “什么?”凤轻彤蓦然睁开凤眸,清冷的眉眼满是诧异。 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 西域王就是马贼的首领、西域的暗夜之王。那岂不是说,前世二姐的死便是西域王一手造成的? “不对劲儿。” 秀气的手轻轻托腮,这里面还有她当年不知道的隐情。 “什么不对劲儿。” 祁曜双手抱臂:“你又想打西域的主意了?” “那得看西域王会不会打我二姐的主意了。” 凤轻彤话音一顿,脑海里划过一道精光。 对啊,她可以打打西域的主意嘛! 第232章 谈个生意 “我先走了,”凤轻彤脑海里有了成型的计策,执行宜早不宜迟。 素裳少女起身,却被祁曜一把拽住的衣摆,同她方才那股子架势一模一样。 “你刚才想杀人。” 冷冽无双的眸子仿佛洞察了一切。 凤轻彤无辜地眨眨眼,“我没有。” 她面不改色地否认,一双漂亮的眉眼染上几分刚毅。 祁曜方才还故作无知无觉的模样,还以为翻篇儿了。 这会儿又提及她气血翻涌的事。 就很气。 归根结底,二姐前世的惨剧,有一半的因果都归结于凤轻彤的糊涂,听信了六公主凤倾城的谗言,选择了跟六公主联手推二姐去送死。 她恨六公主凤倾城,也恨导致二姐惨死的西域王。但最恨的,是前世那个蠢笨如猪的自己。 今生,六公主凤倾城陷害二姐不成自食其果,凤轻彤没打算揪着她不放。 前提是,六公主凤倾城别揪着穆王府不放。 “你准备做什么。”祁曜留下了人,非常爽快地撒了手,状若无意地道。 他不喜欢凤轻彤擅自做危险的事。 “西域王明暗势力交错,好手段。”凤轻彤转过头,“狗皇帝想打散西域王的暗势力么?” “想。” 要进攻西域,削弱西域王势力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那正好。”凤轻彤抬眸看祁曜:“帮我各归各位,让六公主去和亲,我帮你敲掉马贼的势力,如何?” “你?” 祁曜微微挑眉,璨如星辰的墨眸划过一抹惊讶。 小女人手中没有可以动用的一兵一卒,怎能打掉拥有暗夜势力的西域王? 可该死的,他就是相信凤轻彤说得出也做得到。 朱唇扬起自信的弧度,凤轻彤朗声道:“我自有办法。” 让六公主按照既定的命运走一遭。 她倒是要看看,嫡亲的公主死在和亲的路上,皇帝老儿会不会心疼。 凤轻彤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需要本座就传信儿。”祁曜最终还是选择了让步。 “倔”这事儿,安平郡主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好。”素裳少女眼角眉梢褪去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柔和。 行宫。 凤轻彤的来访,让西域王内心惊讶不已。 “安平郡主求见,不知有何要事?” 西域王高大的身影坐在正座主位上,反而显得主位不够宽敞。 “生意的事。” 凤轻彤招招手,宝萝和玲珑将口脂、胭脂等物盛托盘奉上。 “我想让属下去西域走商。两朝缔结友好之盟,通商贸易必不可少。不知西域王意下如何?” 西域王探出身子,看了一眼那些胭脂口脂,发现做工之精细、味道之好,跟西域的香料截然不同。 穆王府的女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这些物件,贵吗?”西域王挑眉,看上去很有兴致的样子。 “西域王要迎娶凤朝国的女子了,未来便是一家人,总不妨让自己人挣些银钱吧?” 凤轻彤避重就轻地答道:“只要西域王同意,我便送您两成干股,另外每年的走商分红再分你三成。” “干拿钱,不办事?”西域王挑挑眉,心道这个丫头倒是胆子大的。 “西域王若是愿意给我的商队庇佑,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保证商队的安全,就是保证你口袋银子里的安全。” 西域王半晌没吱声,静静地盯着穆王府这位爱搂银子的郡主。 半晌,西域王突然开口:“三成。” 魁梧的男子手支着膝盖,沉声道:“干股,本王要你所有生意的三成。” 从脂粉生意,变成凤轻彤所有生意的三成,西域王的胃口不可谓不大。 “不可能。一成半,不要拉倒。西域的生意我可以不做。以后跟着走丝绸之路,我也不少赚。” 凤轻彤老神在在地还价:“但是西域王就别指望今儿说好的银子能进自己的腰包。” 开玩笑。 凤轻彤手里已经不只有一个“来盒脂粉”了,金蝉在江南开设的金楼,光是每个月的进项利滚利,起码超过千两黄金。一年下来就有万两黄金。 太子搞私运十数年的经营,也不过攒下十万两黄金的利润,凤轻彤能在几年内就超过这个数。 分给西域王,她和金蝉赚什么? 西域王神色一沉,他方才那句话乃是试探。 安平郡主的脂粉生意做得好,已经是凤朝国众人皆知的事情,西域也有风闻。 他只是猜测这位凤三郡主还有旁的生意在手。不想对方倒是干脆承认了,而且还只分一成半。 恐怕这一成半,也数额惊人吧? 西域王陷入沉思。 答应凤轻彤的好处显而易见,毕竟没人会嫌银子太多。壮大西域势力、养兵,处处都要花钱。 可是缺陷也很明显。 这位凤三郡主所图不小,万一影响到西域的安危,就舍小弃大、得不偿失了。 正当西域王犹豫迟疑的时候,一个满头珠翠、穿着西域妃子衣裳的异域女子款款走进来,她便是已经成为西域爱妾的豆蔻。 六公主凤倾城曾经的贴身丫鬟。 凤轻彤险些没认出豆蔻,就连玲珑和宝萝都一脸诧异地望着这位昔日的对头。 豆蔻尴尬地轻轻抚着头上的珠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想不到豆蔻进入角色还挺快。 豆蔻坐在西域王身侧,望着凤轻彤自信飞扬地跟自家男人讨价还价,不知怎得,竟然心生羡慕。 她以往跟在六公主凤倾城的身边,总是被人豆蔻姑娘长、豆蔻姑娘短的,还当自己真的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了。 可如今呢,眼前这位凤三郡主乃是郡主之尊,跟西域王探讨通商之事,没有一句是用身份压人的。 说话干脆利索、条件说一不二,剩下的,就由对方去选择。 世界上怎会有这般飒爽英姿的女子。 若身为男儿,凤三郡主也不会输给世间任何男儿。 不知怎的,豆蔻的思绪越飘越远,已经开始神游起来。 “爱妃,你以为如何?”西域王突然开口问豆蔻,吓得豆蔻抖了个激灵。 她讪讪一笑,说道:“妾可没有凤三郡主的能耐,这通商的事情,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妾也不懂。实在不敢给王建议。” “哈哈。”西域王笑了笑,他看向凤眸少女,低声说道:“就一成半。” “成交。”凤轻彤也不含糊,立刻让玲珑把早就准备好的字据拿过来,她签下数额,让西域王盖王印、画押。 “你倒是准备得齐全。” “生意人,总得想得周到些。”凤轻彤笑着道:“看在西域王这般诚恳的份上,不若本郡主给您个机会追求二姐,如何?” “哦?”西域王一怔,立刻点头,能够会见佳人,总是好的。 第233章 超常发挥的二郡主 凤轻彤拿着协议心满意足离开,回王府拉自家二姐出来溜溜。 豆蔻的眼底划过一抹失落,目送意气风发的凤轻彤离开。 “蔻儿可是醋了?” 西域王并不是真正的莽夫。相反,他心思细腻、手腕高超,跟凤轻彤对招丝毫不落下风。 “妾只是王的女人,并非王妃,王妃的位置,就算没有凤朝国的公主,也会有旁人,妾省得的。” “本王还就是不喜欢你这般懂事的模样。你可以要,也可以说,甚至可以霸占我。” 西域王沉着脸,满脸的络腮胡子让他颇有两分凶相。 只有豆蔻知道,自打那一日孟浪的行止,西域王并未再强迫过自己一点点。他比凤朝国的男儿更尊重女子。 “王的厚爱,妾永生难忘。”豆蔻小意温柔地倚靠在西域王的怀里。 “你说,这安平郡主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西域王有些摸不着凤轻彤的命门。 他不相信凤轻彤不知道萧国和凤朝国意欲开辟丝绸之路,是为了觊觎他的疆土。 在可能战火频发的地方走商,可是危机四伏啊! “也许,安平郡主的目的本就不在于挣那点银钱。而是要跟西域王有些牵扯罢了。”豆蔻误打误撞地,说出一种最真实的可能。 “哈哈哈,本王怎得此前没发现,爱妃竟是如此聪慧的女子!”西域王哈哈大笑,抱着豆蔻便回了内屋。 穆王府。 跟西域王合作愉快的凤轻彤很快就将这个好消息说给了二姐凤熙彤。 “你让我去跟西域王喝茶?凤轻彤你的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二郡主凤熙彤气得七窍生烟。 她昨日才跟乔俊朗浓情蜜意,今日就去跟西域王私下会面,是作死还怕人不知道吗? “我那不是作大死,是什么?” 呦,小作精竟然发现自己爱作死的真相了呢。 “二姐,你也知道自己很作啊!”凤轻彤眼底含笑,一旁的小弟凤玖捂着嘴,乐不可支。 二姐的作,那真不是一般的作。 “废话!小作怡情,大作伤身!我去见了西域王,让乔公子怎么看我?” 朝秦暮楚的,以后二人还能有得了好吗?这种事情上,二郡主凤熙彤可拎得清楚的很。 “啧啧,二姐,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凤轻彤一脸无奈。 怎得就如此急躁呢。 “你说。”二姐凤熙彤还是一脸愤慨,自觉三妹出得是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 凤轻彤凑上去,在二姐的耳畔小声嘀咕了几句,二姐凤熙彤神色一怔。 “这样就可以?” 明眸眨了眨,凤轻彤点点头:“西域王自尊心极强,是真正的大丈夫,只要二姐不卑不亢,言明想法,西域王非但不会怪罪,还会祝福二姐。” 二姐凤熙彤一脸狐疑,还是决定试试看,便着人传话,明日在一品茶楼约见。 她不知道的是,明日是十五,乔俊朗每个月十五都会给母亲买玲珑坊的点心。 去玲珑坊,一品茶楼是必经之路。 西域王收到口信儿,没想到二郡主凤熙彤果然被凤轻彤的话说服,软化了态度,竟然真的愿意跟他会面,当真令人吃惊不已。 他心情大好,拉着豆蔻说了会儿子话,问起豆蔻对二郡主凤熙彤的印象。 豆蔻直言二郡主颇为爱美,以往打扮也是艳丽照人,只是因为家中重丧热孝,才收敛了不少。 西域王闻言哈哈大笑,只觉这穆王府的人,倒是比宫中人有趣得多。 次日一早,一品茶楼,老位置。 西域王早早地便到了,他身量颇高、身形魁梧,走在凤朝国的百姓间宛如鹤立鸡群。 不少百姓一看到他,便知晓这是西域王,哪怕穿着凤朝国的衣裳,也没有办法阻挡众人认出他来。 不大一会儿,二郡主凤熙彤和凤轻彤从穆王府的马车上下来,姐妹二人快步分入两个房间。 等到了屋子里,二郡主凤熙彤行礼:“见过西域王。” “华仪郡主名不虚传,近看之下更是仪态万千、贵不可言。”西域王由衷地夸赞道。 二郡主凤熙彤的好形象维持了不到片刻,就娇羞地掩帕笑出声来:“西域王太过客气了,本郡主哪里就有你夸得这般好。” 坐在对面房间的凤轻彤闻言,忍不住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让我看一眼。”玲珑和宝萝抢着从那洞眼里看,不知道西域王和二郡主会如何谈话。 凤轻彤如今已经不需要倚靠偷看偷听来猜测对方的行止了。她悠哉地喝着茶,听着两个丫鬟小声学二人说话,模样着实有些可笑。 “二郡主能来赴约,让本王十分欣喜。”西域王赞赏地看着二郡主凤熙彤,说道:“郡主当真漂亮。” 二郡主凤熙彤也知晓自己很漂亮,但是被人如此直白的夸赞,也忍不住脸红。 “西域王您只知道我漂亮,却不知晓,本郡主的毛病可多了。”她一边说,一边悄然摩擦着腰间的一个荷包。 那里头并没有放银子,而是放了一块小小的心形石头。 正是昨日乔俊朗送给她的那一颗。 西域王哈哈大笑:“不论你有什么样的毛病,只要你愿意当本王的王妃,本王都会包容你!” 二郡主凤熙彤鲜少碰到这种直接表达情感的人,一时间神色更是挡不住的羞涩。 她轻咳一声,“西域王,我有心上人了,你也会成全我吗?” 西域王万万没想到,今日的喝茶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微怔之后,诧异地道:“本王不信世界上有人比得上本王的英雄气概。何况只是心仪之人,并非已经成亲,本王还有机会。” 还有什么机会呢? 二郡主凤熙彤在跟乔俊朗吵吵闹闹的时候,已经吵出了真正的情谊。 “有些人并非不在一起,就会改变心意的。我穆王府的儿女都认死理。若不是他亲口说不要我,我不死心。” 二郡主凤熙彤漂亮的杏眸闪烁着夺目的光彩,望着楼下经过的乔俊朗,他神色从容,没了以往的开朗俊逸,似乎颇有心事。 乔公子怎么了呢? 二郡主凤熙彤的担忧挂在脸上,西域王顺着二郡主凤熙彤的目光看去,就瞧见从街巷走过来一个俊逸的弱冠男子,他眉目俊朗,却在眉宇之间藏着一抹清愁。 少女再度摸索着手中的石头,转向西域王:“他亦心仪于我。” “本王可以看看你的荷包么?”西域王突然有些好奇,这个荷包里究竟放了什么东西,一直让二郡主凤熙彤不住地摩擦。 第234章 一切都在掌握中 二郡主凤熙彤难得没作妖,她心中谨记着三妹的话:让西域王放弃在此一举。 她不能任性。 “只许看不许摸。”二郡主凤熙彤还是没忍住,提醒准备认真查看石头的西域王。 一旁的厢房里,凤轻彤闻言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知道的以为那不过是一块石头,不知道还真当是什么宝贝呢。 “这是……石头?”西域王看过之后,忍不住诧异地问道。 “是石头。”二郡主凤熙彤一脸鄙夷,心道你给我送了一箱子珠宝,还认不出这是个石头? “你拿个石头当宝贝?”西域王越发诧异,“本王送上了无数至宝,都换不得你的关注,你竟然喜欢一块石头。” 二郡主凤熙彤再度轻轻摩擦着石头,露出娇憨的笑容,随即宝贝似得将石头重新塞进荷包里,小心翼翼地系回腰间。 “礼轻情意重。这是乔公子特意去河边为我捡来的。”别说是石头,就是一片叶子,只要是乔俊朗送的,二郡主凤熙彤也会珍而重之地保存着。 这下,西域王觉得更有意思了,他轻轻摩擦着胡子,神色透着几分趣味。 “你跟六公主皆看中了刑部尚书家的公子?有意思。” 若非时间不允许,他当真要结交一番,看看这位乔公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多谢西域王的厚爱,只此一生,我只想被一人的宠爱。很抱歉辜负了你的盛情。西域王是当世英雄,总会有女子真心爱重王上的,哪怕是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二郡主凤熙彤收敛了娇憨任性,一番话说得诚恳认真。 “哈哈,可惜了,这个人却不是二郡主。”西域王遗憾地道。 这么漂亮的可人儿,当真可惜了。 二郡主凤熙彤弯了弯唇瓣:“你不会因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她就当西域王已经打退堂鼓了。 “本王为何要答应你?” 二郡主凤熙彤歪头想了想:“因为英雄总会成人之美的。” “哈哈哈!二郡主果然是个妙人儿!” 西域王哈哈大笑,拿起茶杯,以茶代酒:“本王敬你。穆王府的女儿家当真有意思!” 两个茶杯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噗,”隔壁屋的凤轻彤轻嗤一声,笑意溢满凤眸。 二姐说得真好,句句正中西域王下怀。 “这么多年,二姐难得有头脑清醒的时候,今日算得上是超常发挥了吧?” 凤轻彤轻轻摩擦着下巴,见二姐凤熙彤小坐片刻就起身离开,毫无留恋。 西域王仍坐在原位品茶,凤轻彤安顿二姐离开后去而复返,坐到西域王的对面。 “这才是你约本王的目的。”西域王早该猜到的。 本以为是他利诱穆王府二郡主当王妃,结果反而被对方说服放弃。 这一切都没逃出凤轻彤的算计。 “强扭的瓜不甜。”凤轻彤意味深长地轻叹一声,就着二姐的杯子喝了一口。 “你还有后招吧?可是想让本王继续示好麻痹六公主。但在选人当日,启禀皇上选六公主为王妃?”西域王猜到了凤轻彤最终的目的。 “是。”凤轻彤眼底划过一道冷光,“她前些日子能为了自己给西域王和我二姐下套,未来的日子也未必会消停。” “奸邪女子。”西域王闻言,想到那天六公主凤倾城的作为,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正好,他也不想让那个高傲的公主太过好过。 “就连西域王你在行宫里中了药,也是她的手笔。她本欲让我二姐代她和亲,便想出了这等阴招毁人清白。不过被我率先发现,破局反将一军,才导致她自食其果。” 凤轻彤望着对面男子的脸色变得越发危险,诚恳地道:“对不住,当时时间太紧张,我只来得及救二姐于囹圄之中,只能委屈西域王了。我们都是受害之人。” “竟是她!” 西域王气得狠狠砸了一记桌面,木桌上立刻缺了一个角,摇摇欲坠。 怪不得他那日的感受来得莫名其妙、挡都挡不住,毫无理智可言! 西域王一向喜欢美色,却自认乃“当世英豪”,强迫女子的事情实在做不出来。 可是那天却不受控制似得拽住了六公主凤倾城和豆蔻。 凤眸锐利的少女面不改色:“她若不是存了害人之心,也不会害己。如今的局面,本就是她自行作恶造成的,甚至妄图以此掌控西域和凤朝国的政事,呵。” 这最后一声“呵”当真是讥讽至极。 没那个本事,还想揽那么大的摊子,最后可不就将自己装进去了? 西域王沉着脸一言不发。 凤轻彤这番解释,他算是听进去了。 “此事我本可以不说。但冤有头债有主,还望西域王体谅。既然你我已经准备精诚合作,这些话便不能瞒着。你想如何对待六公主都无妨。我只希望,穆王府别卷进和亲的是非中。” 就算西域王不选六公主和亲,凤轻彤也能让六公主在宫中的日子不好过。 “如此甚好。”西域王最喜欢的就是凤轻彤自始至终都没有强买强卖的态度。 “你们穆王府实在有趣。未来,希望还能与你等共同品茗。” 凤轻彤抿唇:“自然。” 前提是,你的马贼势力被清除殆尽。 也算是为那些备受马贼侵袭的百姓讨些利息了。 宾主尽欢,西域王虽不曾表明对六公主会如何行事,但凤轻彤只要确保他对穆王府没有敌意即可。 目送西域王离去,凤轻彤轻声喃喃道:“接下来,就看豆蔻的了。” …… 西域王回到行宫,立刻寻来豆蔻,他神色不定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豆蔻是典型的凤朝国女子,看上去那般柔弱。平日里张扬跋扈的,却是个没爪子的猫咪,在她的主子面前就永远蹦跶不起来。 端坐在最上首的男子神色不定,阴晴变幻。豆蔻一时间也摸不准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王,您是怎么了?” “你是自愿委身,还是算计不成,反被自己的主子推出来当挡箭牌的?” 西域王此言虽是疑问句,却已经表明了他什么都知道了,隐瞒无用。 跪在地上的女子深吸一口气,她年岁不大,却在经历了上次的事之后,一夕之间成长起来。 “是六公主同时给王的酒里和二郡主的衣服上下了药。可不知怎么回事,王中了药,二郡主却没有。反而是六公主中了自己下的药,跟王发生了……奴婢,是被殃及了。” 凤轻彤所言,都是真的。 第235章 有恃无恐 西域王的脸色一沉,神色变得越发难看,“你们为了一己之利,算计本王?” “算计王上的一直都是六公主,并非奴婢。奴婢身为下人没得选,只能听从,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豆蔻咬了咬唇瓣,知道最佳时机已经到来。 她猛然抬起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定一般,痛声道:“饶是妾成为了王的人,六公主还妄图将手伸过来。前些日子,六公主专门派人告知妾,妾生死都是六公主的奴婢,让妾时刻监视王上的一举一动,游说王上迎娶二郡主。” 豆蔻说到这里,憋屈的眼泪骤然流下来:“妾不愿意背叛王上,只好虚与委蛇,这些日子说二郡主的好话、言明六公主的心上人是刑部尚书家的乔公子,都是源于六公主的胁迫。” “好,好一个六公主!” 西域王横眉冷对,他堂堂一介顶天立地的男儿,竟然被一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玩弄于鼓掌之中! 深吸一口气,西域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既然你‘阳奉阴违’,做了对不起本王的事情,本王今夜是要惩罚你的。” 一听到“惩罚”,豆蔻不知道是兴奋的还是激动的,身子忍不住颤栗了下。 西域王疼爱自己的小爱妾,豆蔻的目的达到,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安平郡主的计策便是如此。 先按照六公主的吩咐去做,尽量将祸水东引到穆王府,等最后时机反水。 以西域王大男儿的自尊心,定不会放过六公主。哪怕是为了颜面,也不会让六公主好过。 豆蔻也不想做得那么绝。 她以为,只要进了行宫,就能不再跟六公主有瓜葛。是安平郡主偷偷潜入行宫告诉她,六公主绝不会善罢甘休。 可笑豆蔻还信誓旦旦地拒绝跟安平郡主合作。 好么,次日青梅便堂而皇之地作为“昔日旧友”奉命下令。噩耗连连之下,豆蔻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了。 …… 傍晚时分,穆王府再次收到了西域王送来的礼物,但是这一次的礼物却跟不同:四箱上好的皮草。 这皮草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凤轻彤素手一挥:“收下。” 二郡主凤熙彤一听就心生烦躁,没好气地道:“这西域王当真拎不清,本郡主都拒绝他多少次了,还往这里送东西呢。咱们凭什么收下?” “因为这是送给穆王府的,不是送给你的。”凤轻彤理所当然地道。 西域王要准备走了,临走之前,给凤轻彤送点小礼,无可厚非。 毕竟,是她说出了真相,让西域王没白白糊里糊涂地走这一遭。 “正好二姐不喜欢珠宝首饰,就把你那箱宝贝给三妹吧。”大姐凤淑彤扶着丫鬟红袖的手款款而来插一杠子。 “什么?不行不行!既然是能收的礼物,我自然是要的!”二姐凤熙彤立刻抱住自己的箱子,死活都不让开。 大姐凤淑彤笑骂二姐凤熙彤没出息。 凤轻彤在一旁忍笑出声。 皇宫。 六公主寝殿。 “又送东西了?” 六公主凤倾城抿唇,昳丽美貌的容颜满是自得:“这个蠢笨的西域王,只要选择了凤熙彤那个贱人,本宫自然不必去和亲了!” “公主算无遗策。”青梅恭敬地溜须拍马着,给自家公主换上舒适的中衣,安顿歇息。 “三日后父皇会觐见西域王,那天,西域王必定会选择二郡主凤熙彤。”六公主凤倾城的脑海里浮现出乔俊朗英俊的脸,一脸志在必得。 凤熙彤,你永远都是争不过本宫的。 心情大好的六公主凤倾城生了游湖的心思,笑着使唤新晋的大宫女迎夏去请乔小姐入宫一起赏荷。 迎夏恭敬领命,去刑部尚书府传信儿。 六公主凤倾城盛装打扮一番,先行前往御花园赏荷。 不到半个时辰,刑部尚书家的乔佳人姗姗来迟。 小姑娘今日着一身鹅黄色裙衫,衬托得她俏皮灵动,只是面上的神色委实谈不上欣喜,见到六公主凤倾城之后,恭敬地行礼道:“见过六公主殿下。” “今儿天气好,本宫寻你来看看荷花。佳人妹妹怎得脸色不佳?”六公主还指望乔佳人替自己说好话,态度殷勤温和得紧。 换成谁,在耍得正开心的时候突然被硬生生打断拉进宫中心情能好啊? 难得能去穆王府,跟凤二郡主讨教一番女儿家梳妆打扮的法子。 六公主可真会挑时候。 乔佳人勉强挤出个笑容:“民女就是苦夏,觉得燥热。” 大太阳底下赏荷,不知道六公主遇见什么喜事儿有如此“雅兴”! 六公主浑然没将乔佳人的不愉放在心上,她惦记的是另外一桩事儿。 招呼乔佳人坐下,六公主笑问:“上次本宫寻你说的事情,你可办了?” 办什么办? 乔佳人本以为六公主真心拿她当姐妹,没想到亲近自己是为了哥哥。 这也就罢了,六公主在行宫里做的勾当,她起初不知晓,后来听人一说当时情境便心中有数了。 六公主算计旁人不成,被西域王破了身,却想让哥哥当接盘侠,真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昔日种种,又加上今日被打断兴致之怒,乔佳人开口便多了几分怨气:“公主,我哥哥并非良配。凤朝国文武男儿出色之人众多,不若……再看看?” 乔佳人试探性的话语,让六公主凤倾城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 “你此言何意,本宫配不上你哥哥,还是你们刑部尚书一家心比天高,想另攀高枝?” 哼,只怕如今储君动荡的凤朝国,这高枝儿可不好攀哪! 六公主凤倾城这话说得颇为难听。 乔家只有一子一女,乔俊朗若是不愿意尚公主,那就只有乔佳人了。言下之意,竟是埋汰乔佳人要入宫为妃了! 太子已经有太子妃;大皇子痴傻了,皇上只要不是老糊涂,都不会让朝内尚书重臣之女当大皇子妃。 七皇子妃已然娶了户部尚书家的周诗雅,只剩下一个五皇子凤玚…… 若是旁人便罢了。 偏偏是乔佳人真真放在心上的五皇子殿下。 往日闺阁密语如今被拿出来说嘴,乔佳人当真又急又气! “六公主慎言!事关国事,公主怎能如此草率定论民女和乔家?”乔佳人脸色十分难看,笑意皆无。 六公主凤倾城说完之后方觉此言不妥,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已然是来不及了。 思及二郡主凤熙彤和亲已经是板上钉钉,只要她再向父皇进言一番,就算没有乔佳人从旁说合,刑部尚书独子尚公主也没什么难度。 “本宫心直口快,说多了。”六公主凤倾城态度倨傲,压根没把乔佳人的怒火放在心上。 第236章 香消玉殒 乔佳人端正起身,屈膝行礼:“民女身子不适,暂且告退。六公主请自便。” “放肆!公主还没说完,你就敢走?”迎夏早就在一旁憋半天了,见自家公主脸色难看得能滴出墨来,哪里会给乔佳人好脸色! 她是接替豆蔻姐姐的位置成为大宫女的,一切行事几乎以豆蔻为榜样,那狗仗人势的模样颇有豆蔻当初的“风采”。 “一介小小的宫女,还没资格阻拦朝廷命官之女出宫。”乔佳人被踩中了底线,扬着下巴看向迎夏,彻底端起了官家小姐的架子。 乔家乃正二品刑部尚书,手握凤朝国刑律大权。给迎夏几个胆子,她也不敢碰乔佳人一根手指。 “佳人,你羞恼什么?本宫说的也是事实。” 六公主见乔佳人真急了,还嬉笑着调侃:“放心,本宫断然不会告诉五皇兄……” “什么是事实?公主想尚驸马却盯准了乔家,自己搞不定哥哥就想让我当说客。对不住,乔家当真没有那般大的野心尚公主。” 乔佳人言语间鄙夷之意更甚:“还请六公主弄清楚些,不是六公主看重乔家,是乔家根本不想尚公主。” 谁是被挑选的那个,心里没数吗? “不瞒公主说,我哥哥心仪穆王府的凤二郡主多日,我也喜欢直爽娇憨的凤二郡主,而不是口出恶言、被西域王破身的心机女子……” 乔佳人为除心中恶气也口不择言起来,惊觉戳中六公主的死穴后,她捂住嘴巴,立刻准备出宫。 “你,你放肆!” 六公主凤倾城被乔佳人压着埋汰,半晌都没能插嘴,不如“凤二郡主凤熙彤”、失身于西域王的事实,彻底踩住了她的痛脚! 六公主凤倾城上前就狠狠给了乔佳人一巴掌:“本宫给你脸了是不是?” “你敢打我?!”乔佳人气得反手推了六公主一把:“六公主疯了是不是!” 六公主气红了眼,方才乔佳人的话不住地在脑海里回荡,她狠狠推搡乔佳人一把,硬是把人愣生生地推进了水中! “啊!救命,六公主!民女不会水,救命!” 乔佳人万没料到祸从口出,素日来装作不谙世事的伪装系数化为乌有,还被六公主暗算了。 为了小命,她忙不迭服软:“民女方才口不择言,六公主恕罪,快些救民女上去吧!” “那你就去死吧!”六公主凤倾城尖叫着怒吼道:“你和乔俊朗不是都喜欢凤熙彤吗?你们全都去死吧!” 她一边说一边踩住了乔佳人扒住岸边的手,再度把人推搡进池子里。 荷花池虽不太深,池底却都是淤泥,一旦踏进去就越陷越深。 乔佳人双眸惊恐,一双手不住地扑腾着:“六公主!六公主你救救民女!若民女死了,哥哥必然要守孝没法尚公主了啊……” 奈何乔佳人越说越扑腾,反陷得越深。她呛了几口水,眼前逐渐模糊,渐渐的,扑腾的水花都变小了。 六公主眼底满是愤恨:“贱人!你算老几?还想拦着乔公子尚公主?去死吧,去死吧……”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和发鬓,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从一开始的扑腾呼救,变成了徒劳拍打水花,直到最后湮息。 乔佳人沉下去的地方再激不起半点水花。 青梅和迎夏吓傻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令人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阻止。 “传本宫令,送乔小姐回府。” 六公主凤倾城从惊惧中回过神来,懊恼、后悔、害怕,最后都化作坚定的狠毒。 杀人这种事,是会“一回生二回熟”的。 “公主,乔小姐已经,已经……”迎夏还没将嘴里的话说完,青梅就死死地捂住了迎夏的嘴巴。 六公主凤倾城抬起波光潋滟的眸子,那里头浸透着一股血红,仿佛是由一条无辜的生命所染红的鲜血。 …… 穆王府正厅。 凤轻彤今日回府早,大姐凤淑彤、二姐凤熙彤、小弟凤玖并金铭,还有最新入府的夏姝,都围坐在桌边用膳。 夏姝还不太习惯这种氛围,眉目带着几分羞怯,只吃了几口便告辞了。 小毒舌金铭草草用了些,就借口调香,也走了。 饭桌旁只剩下凤家姐弟四人。 二姐凤熙彤轻轻戳弄着碟中的饭菜,神思不属。 好不容易跟乔佳人聊得正欢,六公主就截胡了人。 她不痛快。 “二姐,还在想乔公子呢?”凤轻彤是个不安分的,突然开口询问,二姐凤熙彤没反应过来,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 二姐凤熙彤一抬头,就看一家子都用戏谑的目光盯着她,凤熙彤没好气地道:“瞎说什么哪,哪有想什么乔公子……” “哎,乔公子怎么来了?”凤轻彤装模作样地站起身,二姐凤熙彤立刻弹坐起来,诧异地回头一看。 身后哪有乔俊朗的影子? “噗。”大姐凤淑彤和小弟凤玖皆窃笑出声。 被耍了! “凤,轻,彤!” 二姐凤熙彤抬手就要揪三妹的耳朵,凤轻彤灵活地躲开,眉眼含笑:“让你不承认。” 笑闹一番,饭菜总算变得更加可口了,二姐凤熙彤不再戳那跟她有仇的饭菜,默默地吃了一些,眉目带着几分忧虑。 “你们不是和好了吗?又吵了?”大姐凤淑彤轻声道:“女儿家,总得偶尔服软才是。” “凭什么是我服软?分明是他跟六公主……” 二姐凤熙彤说到一半,默默地闭上了嘴。 “你是不是听说他跟六公主处在一起,便心生误会、开口呛声了?”凤轻彤放下筷子,轻轻支颌问道。 二姐凤熙彤点了点头。 她也没想到六公主竟然私下跟乔公子会面,还是他去给自己挑石头那天。 “谁知道某人是不是朝秦暮楚,也送了旁人一箱子石头。” 二姐凤熙彤愤愤地戳了戳跟她有仇的米饭。 “万一是乔公子跟六公主表明了心迹呢?二姐这般闹将一场,岂不是白白误会了乔公子的心意?”小弟凤玖是男儿,男子最懂男子的心思了。 越说越像那么回事儿,二姐凤熙彤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吵架的场景。 她一听说乔俊朗跟宿敌六公主在“河边散步”,已经气得什么都忘记了,哪里能想得那么长远。 偏偏乔俊朗那厮实在气人,也不讲二人到底说了什么,只说不关她的事。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了……” “拒绝六公主这种事,可不是不关你的事?那不是男子该自己处理妥当的么?”凤轻彤理所当然地道。 二姐凤熙彤生无可恋地捂着脑袋,“这可咋办,万一真是我误会了他……”不是白白便宜了六公主? 一桌子人轻叹一声,晚膳是不想吃了,各自回屋吧。 凤轻彤回到书桌旁,将“六公主和亲”的字条丢入火堆。 二姐杞人忧天了。 今生,六公主凤倾城难逃“命运”的安排,可没工夫跟乔公子纠缠了。 第237章 无端失踪? “小姐,刑部尚书大人携乔公子前来拜访,人已经到正厅了,大小姐请您过去坐坐。” 经过跟自家小姐多次“搞事情”,玲珑已经沉稳不少,就算狗皇……哦不,皇上亲临,她也不会如之前那般一惊一乍了。 “乔公子来了?可是来找二姐的?去,找人通禀二姐一声。”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抹诧异,尚书亲临穆王府,这可是头一回。 “大小姐已经着人去请了。”玲珑机敏地道。 “走,去看看。” 不知怎得,凤轻彤右眼皮便不断地跳,心底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妙。 二郡主院落。 “二郡主,刑部尚书并公子前来拜访,大郡主要您前去正厅叙话。” “不去不去!”晚膳的时候就被三妹骗了,想不到大姐也这般逗弄人! 二郡主凤熙彤气愤地道:“你去回禀大姐,若是再这般逗弄我,我可就真恼了!” “……是。”启禀的丫鬟没再多言。 二姐凤熙彤在屋子里转了片刻,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头。 “不应该啊,三妹逗我倒是有可能。大姐老成持重,怎会开我玩笑?”少女在屋子里兜圈圈,心里头跟有猫儿挠似得。 去还是不去? 片刻后,二郡主凤熙彤换了一身不那么娇美的常服,扭扭捏捏地出了院子。 正厅内。 凤轻彤一身素裳、眉宇间倔强英气,锐利的凤眸微挑,她见到刑部尚书乔大人并独子乔俊朗,神色从容地点头行礼:“乔大人,乔公子。” “见过安平郡主。” 有品阶封号的郡主,饶是朝中大员也得行礼。 凤轻彤随意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便随性地落座,见大姐凤淑彤责备的视线望过来,这才悄然收敛的过于慵懒的坐姿。 刑部尚书乔大人和神色不愉的乔俊朗系数落座。 “深夜叨扰实在失礼了,只是微臣实有要事,想要求见三位郡主,不知二郡主她……” “二妹睡得早些,劳烦乔大人稍候。”大姐凤淑彤抱歉一笑,那死丫头以为是恶作剧还不想来呢。 不过,以她对二妹的了解,这丫头坚持不了多会儿就会过来的。 大姐凤淑彤沉稳地邀两位客人用茶,凤轻彤则大方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刑部尚书乔大人。 乔大人年过四旬,留着美须。许是多年掌握刑讯,乔大人看着儒雅,可眉峰锐眼之下,沉默的时候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其子乔俊朗完美地继承了父亲的英俊不说,气质更洒脱俊逸,不怪二姐被迷得情根深种。 凤轻彤打量乔俊朗的目光太过炙热,饶是素来脸皮挺厚的乔俊朗也有些受不住,他下意识地蹭了蹭凳子,坐得更拘谨了。 明眸一闪,凤轻彤五感敏锐,视线落到了正厅前的窗畔上,那里果然勾勒出一个窈窕的倩影。 “二姐,乔大人问你呢,你还不进来吗?”在门口磨磨蹭蹭作甚? 二姐凤熙彤出现在门栏处,她神色讪讪,略显不安地跟乔家人见了个礼,目光闪躲着乔俊朗,乔俊朗也别别扭扭地不看她,二人之间的情愫明显得紧。 二姐凤熙彤坐到凤轻彤身侧,用力地剜她一眼,以示警告。 “不瞒三位郡主,下官乃是来接小女归家的。”刑部尚书乔大人温和地道:“下官回去后,闻小女来穆王府多时未归,天色夜了也不曾等到穆王府报信之人,只好舔着老脸跑一趟。” 刑部尚书乔大人此言一出,二姐凤熙彤和凤轻彤惊讶地对视一眼。 “你说,乔佳人到现在都没回去?”凤轻彤秀眉微蹙:“她不是入宫了吗?” “入宫?”这一次发出疑问的,反而是乔俊朗了。 “不错。” 二姐凤熙彤接话道:“佳人妹妹一开始是来了府上。呆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就被六公主的宫女叫走了。” “乔姑娘离开后再没回来。乔大人,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大姐凤淑彤心头一凛,立刻觉察出其中不对劲。 刑部尚书家的两位脸色非但没好转,反而越发青黑难看。 “两位知道乔小姐入宫了,还来穆王府寻人?”凤轻彤心头一沉,心底涌上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乔家人的神情,当是已然知晓乔佳人乃是入宫之后,再没了信儿。 可宫中一派风平浪静,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乔佳人失踪了,兴许……凶多吉少。 凤轻彤朱唇紧抿,不忍心将那份猜测说出来。 刑部尚书乔大人起身,再度行礼,神态却越发低沉起来:“惭愧,惭愧。两位郡主所言,下官早已经知晓。然……” “爹,还是我说吧。”乔俊朗轻叹一声,说道:“两位郡主见谅,我们在来穆王府之前,便已经知晓了六公主叫家妹入宫的事。也着意寻人去问了。” 二姐凤熙彤身形一颤,双手叉腰,俨然一副要给乔佳人做主的模样:“你,你们是说,六公主承认了请佳人入宫?那她扣着佳人不放是什么意思?” 六公主和乔佳人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六公主说家妹在宫中小坐片刻便离开了,宫门的侍卫也说看到像家妹装束的女子不到酉时便已离宫。沿途中不少百姓见到家妹往穆王府方向行走,在附近失去了踪迹。” 也就是说,乔佳人失踪跟穆王府有莫大关联。 最可疑的是,当下穆王府和六公主所言措词相似,互相推诿,实在难以辨认究竟谁说的是真话。 乔俊朗平时最爱跟二姐凤熙彤斗嘴,但事涉乔佳人的性命安危,他没心情开玩笑逗弄人。 “我们想来问问,家妹出宫后,会不会又跟二郡主碰面……” 没等乔俊朗说完,二姐凤熙彤立刻出言打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本郡主还会私藏了你妹妹不成?” 说到最后,二姐凤熙彤杏眸含泪,已经有些哽咽。 谁都可以不信她。乔公子不行。 二姐凤熙彤心里颇有些委屈。 她跟乔俊朗的事儿还没解决,现在乔佳人又无端失踪了,真真是火上浇油。 若非她约了人出来,兴许还不会出现这茬儿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不要激动……”乔俊朗到底是心疼凤二郡主的,一看心上人红了眼眶,忙不迭开口为自己找补。 “本郡主才没有激动!”二姐凤熙彤漂亮的杏眸包着泪,“本郡主是清白的,不畏人言。” “二姐。”凤轻彤蓦然开口制止,不再让神情激动的二姐继续开口,省得搅和出更多误会来。 第238章 请君入瓮 “我二姐心中内疚,不该约乔小姐出门;又焦急乔小姐此刻音讯全无。她同乔公子的心情是一样的,故而言辞激烈了些。还望二位莫怪。” 凤轻彤开口帮自家二姐找补解释了几句。 乔家人见二郡主凤熙彤神色别扭、手里不断地拧着帕子,加之凤轻彤的解释,心中已然信了八分。 “乔大人可有查证沿街百姓所言?宫中派人寻了么?”凤轻彤两句话都问到了点子上。 答案她已经猜到了。 必然是一无所获,才会深夜上门寻人吧? “不瞒诸位郡主,六公主说的话同二郡主所言颇为相似,又都没什么特殊理由押着人不放。下官已命人一一查探,奈何沿街百姓都说见到了身着小女衣裳的女子前往穆王府。” 刑部尚书乔大人收敛神色,言语之间那股不怒自威的意味溢出来。 “还望几位郡主行个方便。” 这是要搜府么? 凤轻彤的眸子划过一道精光。怪不得她察觉到王府周围兵力骤增。感情刑部尚书大人准备先礼后兵哪。 若穆王府同意搜府自然好;若不同意,他恐怕就要以势压人,来硬的了。 想来也是。既然乔大人能在宫中寻人、盘问路人,没道理放过最有嫌疑的穆王府。不搜查一二,刑部尚书乔大人断然不会死心。 大姐凤淑彤亦察觉到对方的意思,跟凤轻彤对视一眼,凤轻彤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们看向二姐(妹)凤熙彤,通红着眼的杏眸闪烁着泪光,用力点了点头。她也同意搜府。能在心上人面前自证清白,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既然乔大人这般说了,搜府吧。” 大姐凤淑彤当机立断,端庄清雅的眉眼划过一抹坚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刑部尚书乔大人眉目之间松快了些,若可以,他也不想以势压人,得罪穆王府。 “多谢三位郡主。”刑部尚书乔大人给了儿子一个眼色,乔俊朗神色不定地看了一眼二姐凤熙彤,领命去搜府。 凤轻彤倚靠在椅子上,看着刑部的差役四处乱窜,听着刑部尚书乔大人沉声警告“动作轻点、莫要弄乱了摆件”等客套话,清冷的明眸思考着乔佳人的去处。 乔佳人出了宫来了穆王府,就没了踪迹。这事儿怎么听怎么不对头。 那么多百姓,未必人人都识得乔佳人是“乔佳人”,只消穿上乔佳人的衣裳就够了。 “乔大人,你们可曾寻到乔小姐的婢女?” 凤轻彤突然开口,问了个刑部尚书乔大人此前从没想过的问题。 “郡主说谁?” “乔小姐不是一个人来穆王府的,她跟随宫女入宫,身边婢女必然守在宫外。你查访的那些百姓,可曾看到乔小姐身边跟着婢女?” 刑部尚书乔大人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仿佛此前有什么说不通的事,蓦然被牵回了正轨。 是了。 佳人出府素来都有贴身丫鬟跟随,进宫的时候跟不了,出宫之后总会跟着吧? 主仆二人齐齐不见,出宫后乔佳人擅自行动必不可能。 “郡主的意思,问题出在佳人出宫以后的这个时间段里?” 刑部尚书乔大人说完便摇了摇头,“未必。” 也有可能在宫中就出岔子了。 他立刻转身,命心腹差役前去重新对质几个路人百姓。 “多谢三郡主提供线索。”刑部尚书乔大人的神色越发严肃,一旦跟宫中挂钩,只怕佳人危矣。 凤轻彤看了一眼二姐凤熙彤,还在猜测六公主为何扣人的动机。 难道六公主凤倾城发现了西域王准备点她为王妃? 不可能。 西域王不会提前走漏风声。穆王府中人,连二姐凤熙彤都不知晓她的计划。 正当凤轻彤尚未理清头绪,乔俊朗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朝着父亲摇了摇头。 刑部尚书乔大人的脸色黑沉如墨,凤轻彤轻声道:“乔大人,可否屏退左右,借一步说话?” “安平郡主,有什么话要屏退左右才可言明?”不待刑部尚书大人说什么,乔俊朗率先出言抗议。 他跟二郡主凤熙彤矛盾未消,亲妹又失了踪,心头多少有些不忿。 “俊朗,噤声!”刑部尚书乔大人看了一眼身侧众人,示意几个心腹先退出去。 凤轻彤眼看屋内只剩穆王府和两位乔家人,沉声道:“乔大人,我接下来说得每句话,系为真话。” “安平郡主请讲。” 凤轻彤便将二姐和六公主同时心仪乔俊朗之事、宴请款待西域王当日六公主如何聪明反被聪明误之事、西域王同二姐凤熙彤私下秘密和解之事,一一道来。 “若六公主有心扣人,必是跟她谋求让令郎尚公主一事有关。”凤轻彤一针见血,准确地猜到了六公主作恶的动机。 “前两日,二妹才同乔公子和好,巴结佳人妹妹还来不及,断不会做出伤害佳人妹妹之事。如今最有嫌疑的人,反而是……” 大姐凤淑彤说到这里便没再继续,可屋中人皆知,最有嫌疑的人,是她六公主凤倾城。 那个能为了谋算刑部尚书之子,不惜动用卑劣手段,无视祖宗规矩、人伦清白的嫡出六公主。 刑部尚书父子皆被这一番庞大的信息量轰炸得下巴都快惊掉了。 真是丧尽皇家威严! 刑部尚书乔大人脸色一会青一会红,半晌,憋出一声叹息。 皇上管教无方,他敢说么? “还,还有这等事……”乔俊朗没想到妹妹是被他的桃花债波及,心头一颤。 “为今之计,务必得尽快寻到人才是。”凤轻彤说完,心头忍不住一颤。 说不定……已经迟了。 刑部尚书乔大人不蠢,他在路上便已经猜测推断了,若人在穆王府还好;若人在宫中,只怕女儿身处险境,行事更加刻不容缓。 事涉皇家,处理起来便是棘手中的棘手。饶是正二品尚书,也有心无力。 “唉,这该如何是好!”刑部尚书乔大人恨恨地捶了一句桌子,旁边的乔俊朗越发六神无主。 “父亲,妹妹会没事的吧?”乔俊朗说这话的口气越发不自信,他用力攥紧了手,内疚之情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拍打着名为“理智”的那根弦。 凤轻彤想了想,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逮捕六公主是难上加难。想‘请君入瓮’倒很容易。乔大人可愿一试?” 漂亮的朱唇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 “安平郡主的意思是……”刑部尚书乔大人面上一喜,已然明白了凤轻彤的用意。 “三妹,乔小姐失踪,约她出门会面的穆王府责无旁贷,不如,你就随乔大人走一趟吧。”聪敏的大姐凤淑彤轻声劝道。 第239章 扑朔迷离 “大姐!我们没有再见过佳人,若是去了,岂不是坐实了我的罪名?那不是正中六公主下怀了!” 二姐凤熙彤也不是傻子,乔大人打上门来、乔俊朗言辞闪烁,分明是更倾向于她私藏了乔佳人。 “那不是刚好?”轻灵的嗓音响起,凤轻彤双手抱臂,“二姐,咱们就是要‘瓮中捉鳖’啊!” 让六公主凤倾城以为二姐已经获罪,待她露出马脚,再顺藤摸瓜找到乔佳人。 不论生死,也要先将人找出来! “哦,原来六公主才是‘瓮中之鳖’。”二姐凤熙彤恍然,感情她们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刑部尚书乔大人有了救女之法,对穆王府的态度也从礼貌疏离到温和谦逊。 “如此甚好,多谢华淑郡主成全。”他眼底划过一抹希冀,朝着大姐凤淑彤行了一礼。 “二姐,行吗?”漂亮的丹凤眼微挑,凤轻彤的眼神已经明确地告诉了二姐:这可是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好机会。 不能错过。 “既然是佳人妹妹的事,本郡主自然得管到底。”二姐凤熙彤轻哼一声,“也好叫某些糊涂蛋知道谁敌谁友。” 也不知道谁才是糊涂蛋。乔俊朗心下嘟哝一句。 “多谢三郡主。我定不会让二郡主在牢中受委屈。”乔俊朗一反常态地向凤轻彤行礼致谢。 “多谢乔公子。”凤轻彤轻缓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眼看着官差就要带二姐凤熙彤离开,凤轻彤心中不忍,还是出言提醒:“乔大人。” “三郡主!”乔俊朗坚定地站在父亲身前,沉默地摇了摇头。 清亮的目光静静望着乔俊朗,凤轻彤的眼前浮现出几次见到乔佳人的场景。 乔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数年来如珠如宝地疼爱着。乔公子年长乔佳人三岁,据说对乔佳人的疼爱更甚父母。 可就这般招人疼爱、俏丽动人的人儿啊,竟被害了。 “大人慢走。”既然乔俊朗不希望她言明,罢了。 她和乔俊朗保持着一股黯然的默契,选择了闭口不言。 “告辞。”刑部尚书乔大人似乎心有所感,神色黯然地拱手告辞了。 二姐凤熙彤随着刑部差役离府,临去前还不舍地忘了一眼家里人,仿佛在嘱咐凤轻彤,一定要替乔佳人报仇。 刑部之人系数褪去,凤轻彤略显失落地坐回到椅子上。 偷偷藏在屏风后多时的小弟凤玖探出头:“三姐,你方才想问乔大人什么?” “我本来是想提醒乔大人,是想要乔佳人人归家,还是‘名义上的归家’即可。” 人归家,面临的可能是“白发人送黑大人”的惨剧;“名义上的归家”,就是给了皇家一块遮羞布。 “你是说,你是说……”佳人已经遭遇不测! 大姐凤淑彤身形一颤,眼底划过一丝悲伤。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佳人午后在咱们这里还好好的……”说到一半,大姐凤淑彤就讲不下去了。 只有乔佳人已经遭遇不测,六公主才会直言她早就归家了,为的是撇清关系,将屎盆子扣在二妹凤熙彤的头上。 也只有乔佳人已经遭遇不测,才会被凶手施为,换上乔佳人的衣裳招摇过市留下线索,让人以为看到了乔姑娘的行踪。 那名丫鬟,应该也被灭口了。 一时间,屋中人都陷入了沉默。 “怪我,都怪我……”凤轻彤轻声喃喃道。 前世没有乔小姐被六公主残害的事情。 直到穆王府被满门抄斩,乔小姐都不曾有过任何意外。 是因为凤轻彤的重生,改变了太多人事物的结局,也低估了六公主凤倾城的心狠手辣和无差别攻击,让乔小姐受了池鱼之殃。 她是半个凶手。 白皙的手紧紧攥住,遍体升寒的凤轻彤脸上血色尽褪。 突然,她冰冷的手被弟弟温暖的手掌包住。 少年虽然身子恢复了不少,浑身还是没有二两肉的模样。 “三姐,这不怪你。该怪的是对乔小姐下毒手的人。你不要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小弟凤玖坚毅的目光感染了凤轻彤,她的体温逐渐回暖,眸色变得坚定起来。 “你说的对。该责怪的,是那个杀害了乔小姐的人。” 乔佳人,你放心,我定会将害你的凶手揪出来,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回到书房,凤轻彤写下“佳人之死”四个字。 到了最后,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悲悯地望着白色的纸张,心头浮现出乔姑娘那张天真烂漫的容颜。 不过短短半日,小姑娘便化作一抹幽魂,不知飘向何处。 漂亮的丹凤眼只余悲悸之色。 乔佳人才十四岁啊! 六公主凤倾城当真心狠手辣! 不难猜测,六公主凤倾城必然是因为迎亲之日将近,她催促乔佳人当说客,二人一言不合二人发生口角,六公主狠心之下,谋害了乔佳人。 凤轻彤的猜测已悄然接近真相,但六公主是如何杀害乔姑娘,又是如何令人冒名顶替乔姑娘前往穆王府的细节,却还是一概不知。 “小姐,宫中有人行动了!” 宝萝沉声启禀道:“霍统领已经率人跟上,咱们可要前去看看?” “去。”凤轻彤跟宝萝准备尽快前往。 出府前,大姐凤淑彤和小弟凤玖都来相送,一则是担忧凤轻彤的安危;二来,也想让凤轻彤为乔佳人沉冤昭雪。 虽然穆王府同刑部尚书一家无甚往来,但穆王府风雨飘零之际,刑部尚书一家从未火上浇油。 如今两家有了二姐凤熙彤这层情谊在,又被有心人挑拨污蔑,穆王府中人断不会对乔佳人之事袖手旁观。 “我省得,大姐放心。”凤轻彤抿唇道。 “三姐,六公主必然不会亲自动手,但若能扣住此人断其一臂,找到最重要的证据,咱们此行也不算扑了个空。”小弟凤玖思绪敏捷,已然想到了这一层。 经弟弟提醒,凤轻彤用力点头,“这一次我们放长线、钓大鱼。” 凤轻彤根据宝萝的描述,一行人赶到京郊一处荒僻的地段所在,瞧见一个身穿斗笠的女子正指挥两个人挖地坑。 少女白皙的手指轻敲霍统领的肩膀,沉声问道:“什么情况?” “属下的人从皇城门一直盯着这位。她沿途十分谨慎,独自一人来到京郊之后,才看到两个人拖着尸体跟此女会合。” “看清楚是谁的人了吗?” “不曾,属下对那人有些眼生。”再加上兜里将人的大半脸都遮住了,霍统领尚未辨认清楚。 凤轻彤心道六公主凤倾城倒是难得有脑子,还晓得兵分两路前来吸引人的注意力。 第240章 寻着尸身 凤轻彤今日也选择了兵分两路的法子盯梢跟踪。 刑部尚书的人没有明着出现,是为了放松六公主凤倾城的警惕。穆王府暗地跟随,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刻捉拿,再由刑部提审。 “准备埋了!三小姐,咱们动手吗?”霍统领压低声音问道。 “再看看。”凤轻彤沉声道。 “……姑娘,差不多够大了吧?埋下一个人足够了。”语气透着几分娘气,一听便是宫中的公公。 “再挖。” “可是……” “我命你再挖便继续挖,哪里来得这么多废话?” 声音有些耳熟,凤轻彤秀眉微蹙,立刻想起来此人是谁。 是青梅! 六公主凤倾城的贴身宫女前来主事,呵,这厮胆大包天到了何种程度?! 又过了片刻的功夫,那两人总算挖出了足够大的深坑,其中一个小公公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笑着道:“姑娘,已经能埋下三个人了,这总够了吧?” “够了。你们二人将她抬下去放好。”青梅的声音透着一抹冷酷,凤轻彤心知青梅是打算杀这两个公公灭口了。 果不其然,等到两个公公将乔佳人的尸体安放下去,二人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青梅手中森寒的冷光晃了眼,那匕首凌厉地割断了两个小公公的脖颈。 二人猝不及防之下,呼救都没来得及,就白白丢了性命。 “这女子真狠,杀人不眨眼。”饶是霍统领这样的大老爷们儿,见到青梅这般心狠手辣都忍不住浑身透凉。 凤轻彤没打算救人。 帮着六公主助纣为虐之人,她没有救的必要。 青梅将那割断公公喉咙的匕首丢到巨坑里,然后便捧起一抷土撒入深坑。 “动手。” 凤轻彤不救六公主的人,却不能忍受乔佳人有丝毫损伤,哪怕是身上落下一抷土。 霍统领等人总算等到动手的时机,飞身而上直接抓了青梅个现行! “放开我!你们大放开我!大胆,尔等可知我是谁,竟敢擅自抓人,信不信我禀告……” “禀告六公主吗?放心,等你到了刑部大牢,看看她是救你出狱,还是让你死得更快。” 锐利的凤眸迸射出冷厉的寒光,两句话仿佛扼住了青梅求救的喉咙。 她毫不怀疑,若六公主出现,杀人灭口的可能性远超救她的可能性。 想想被西域王幸了的豆蔻吧。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 等两个护卫将那裹着毯子的尸体抱上来,凤轻彤紧抿着唇瓣掀开了毯子。 毯子下露出乔佳人苍白的容颜,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凤眸不忍地紧闭着,她沉声道:“立刻通知乔大人前来,说……乔小姐找到了。” 王府护卫皆心中不忍,你推我我推他,到底还是筛出了个人去报信儿。 等刑部尚书一家的时候,凤轻彤重新将毯子盖好,单膝跪地沉声道:“乔家妹子,不想昨日一别竟是阴阳两隔……请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 说完,她郑重地向乔佳人的尸首磕了三个响头。 哪怕是为了消解穆王府一家的内疚之情,凤轻彤也必须给乔家一个交代。 “佳人在哪里……”刑部尚书乔大人早就在家中等待数时,此刻听到有孩子的消息,急匆匆赶来。 他身后,乔俊朗扶着母亲乔夫人快步跟上。 三口人看到毯子中间裹着的人儿,不知道该不该掀开。 掀开了,万一真的是乔佳人,最后那点自欺欺人都会化作残酷的真相,狠狠戳中亲人的心。 不掀开,他们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 “爹……”乔俊朗挣扎着上前,轻声道:“儿子来吧。” “好。”刑部尚书乔大人红着眼眶,微微后退了一步。 挣扎万分的乔俊朗颤抖着手,用力地掀开了毛毯,清楚地看到了妹子惨白的容颜。 乔佳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凤轻彤不忍地别过头。 “佳人,佳人!是哥哥啊,你,你睁开眼睛看看哥哥……” 乔俊朗堂堂七尺男儿,饶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此刻真的见到亲妹的尸身,腿脚一软跪在地上,眼泪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佳人,佳人,是为娘啊!”乔夫人颤抖着手抚摸着乔佳人的脸庞:“你这个孩子,怎得出去一趟就没了,啊?你的身上为什么这么冷,娘给你捂捂……” 乔夫人抱着乔佳人,额头抵着乔佳人的额头,痛哭出声。 刑部尚书乔大人红了眼眶,强自忍着泪水,“三郡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轻彤将自己和霍统领所见悉数道来。 “那名宫女现在何处?”乔俊朗抬起通红的眼眶,眼底满是肃杀的冷意,同他以往的俊逸讨喜模样判若两人。 “已经被我的护卫拿住了。”凤轻彤沉声道:“可要送去刑部衙门?” 刑部尚书乔大人点了点头,眼底划过一抹锐利的寒光。 他豆蔻年华的女儿竟生生在宫中丢了性命。此事他断不会这般算了! 就算是当今圣上,也必须得给他个说法! “郡主可愿随同本官审讯?” “求之不得。”凤轻彤恭敬不如从命。 乔夫人哭晕了几回,乔俊朗一边抹眼泪,一边照看着母亲,准备带妹妹的尸身回府安顿后事。 这边,刑部尚书乔大人强打精神回刑部衙门提审青梅,务必要让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偿命! 穆王府泰半人马悄然散去,只留下霍统领等几人随凤轻彤前往刑部衙门。 刑部尚书乔大人到了衙门,方才的悲痛欲绝皆被冷厉取代,那严肃冷硬的五官更添官威。 “乔大人,乔大人!奴婢冤枉!” 青梅被官差扭着肩膀,还在挣扎喊冤:“大人,安平郡主深夜扭打绑架奴婢,此事必要禀告给六公主知晓才是!” “禀告六公主殿下怎么够?青梅姑娘谋害朝廷命官的女儿,禀告当今圣上也不为过。” 刑部尚书乔大人阴阳怪气地开口,软钉子压得青梅险些呕出一口老血。 惊恐、愤恨、慌乱,各种情绪都被青梅压在眼底,陡然对上凤轻彤那双似笑非笑的眉眼时,青梅反而心生一计,姿态从容起来。 “大人此言何意?奴婢深夜出宫、奉旨办差,就被安平郡主莫名其妙地扭送来了,当真冤枉!” “冤枉?刑部尚书乔大人冷哼一声:“青梅姑娘做了什么,心中没数吗?” “还请乔大人示下。”青梅再没了方才的惊慌,仿佛只要凤轻彤在,就能将所做之事一应甩给穆王府似得。 凤轻彤冷眉微挑,青梅倒是比六公主凤倾城更聪明些。 说不准“杀人藏尸”的计划,就是出自青梅之手。 第241章 及时赶到的六公主 将乔佳人的尸身从宫中运出来藏尸还不惊动人,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凤轻彤早有猜测,见青梅还欲撇清自己,忍不住冷笑一声。 “大人是否以为,是民女率人将乔姑娘的尸首送出宫、并偷偷地在郊外掩埋,意欲掩盖罪行?” 青梅字字句句戳在真相上,一脸大义凌然的模样,仿佛做了这些脏事儿的人是穆王府。 “难道不是?”刑部尚书乔大人冷哼一声,此女奸诈狡猾,竟想临时翻供。 “若是旁人说这些,自然有可能是奴婢所为。可若是穆王府的人说的,不免有‘贼喊捉贼’的嫌疑!” 青梅止住了话头,看了一眼押解自己的差役。若不将她放开,她便不会再开口。 刑部尚书乔大人气得理智回炉,丧女之痛都化为对青梅的厌恶。他要扒掉青梅虚伪的外皮,祭奠女儿的在天之灵! “放开她。”刑部尚书乔大人眉眼越发冷峭威严,一旁的凤轻彤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乔大人彻底被青梅给惹毛了。 青梅矮身行礼,娓娓道来:“奴婢乃是受六公主之命出宫来监视穆王府的。夜间,奴婢探到穆王府一队人马抬着东西悄然出府。奴婢一个人势单力薄,只好悄然随行,不敢声张,岂料,岂料……” 青梅故作难过地按压着眼角:“竟然看到这起子人谋害了乔姑娘不说,还将人偷偷地埋在京郊!” “噗”,这一次,就连凤轻彤都忍不住爆出一声冷笑。 青梅将穆王府的所见所闻全都翻了个儿,将自己的恶行全都扣在了穆王府的头上。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是跟她的主子六公主学的吧? “可怜六公主同乔小姐姐妹情深,奴婢见到乔小姐尸骨未寒,又怎能放任乔小姐的尸首流落在外?当奴婢想偷偷将乔小姐的尸身扒出来的时候,就被去而复返的穆王府给撞上了!” 青梅说得情真意切,仿佛真是被陷害的一般,控诉地指着凤轻彤身侧的霍统领。 刑部尚书乔大人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眼底已经汹涌着滔天的怒火:“安平郡主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好一个奸诈狡猾的青梅姑娘,连本郡主自己都险些信了你的故事。”凤轻彤冷嗤一声,“青梅姑娘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素裳少女低眉垂眼,冷冽的凤眸闪过讥诮的冷意,如利剑一般盯准了神态蛮横的青梅。 “那两个公公。” 整个谎言里头,那两名被杀害的公公,是青梅最大的败笔。 “穆王府是怎么联络上宫里的公公来帮我们掩埋乔小姐的尸身的,青梅姑娘?” “那是因为,因为……”青梅脸色再度煞白。她把那两个公公给忘了! “你不会是想说,那两人也是我们穆王府的人杀人灭口的吧?” “也不是不可能。” “怪事儿。既然是我穆王府行事,我们人多势众的,何必非得将你扣下,跟对待那俩公公一样杀你灭口,不是更省事儿?” 还省得听青梅搬弄是非了。 “那是郡主还没来得及……”青梅张张嘴,还不及反驳,已经被出鞘利刃似得女子一通挤兑: “那两名公公死得蹊跷,仵作验尸后,自然就会知晓是谁在猝不及防之下割断了他们的喉咙。有意思的是,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青梅姑娘你,还将凶器丢进了用来埋葬乔小姐的深坑里。不得不说,扔得好。” 乔佳人意外离世,将凤轻彤隐在心底多时的内疚和愤怒全部引燃,她一步步逼近青梅,声声句句皆是质问: “你帮六公主杀人在先、偷运尸身出宫在后,等那两个公公挖好尸坑便杀人灭口,一切地一切,早就被我们看在眼中了。青梅,你就是杀害乔佳人的凶手!” “我没有!”青梅被凤轻彤的咄咄逼人压得喘不过气,她尖叫一声为自己反驳。 她瞬间脸色惨白,知晓自己的所有行动都被凤轻彤看在眼里,此刻再想寻什么借口已经迟了。 凤轻彤一气呵成,将心中猜测尽数吐露出来,心头的戾气稍散,凤眸看向青梅却已经像在看个死人。 “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用刑!”刑部尚书乔大人等得便是这一刻,不让青梅脱层皮,难掩他丧女之痛! “不是我!”青梅一边尖叫着,一边想要挣脱差役的手,“尚书大人乃是堂堂二品大员,想要屈打成招不成?” “安平郡主所言极是!” 突然,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女子骤然而来,她跟凤轻彤一般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头戴白花,昳丽漂亮的容颜满是悲戚。 猫哭耗子假慈悲。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寒光:“六皇姐来得可真及时。”偏赶着青梅快要抵挡不住招供了,她来了。 来人正是杀害乔佳人最可疑的真凶,六公主凤倾城。她装作没听到凤轻彤的讥讽之言,径直走到青梅面前,抬手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 “你这个贱婢!竟然为了点赏银就害了佳人的性命!” 高贵美貌的六公主横眉冷对,白皙的手指着青梅的鼻尖,一双眼阴狠地盯着青梅。 她敢多说一个字,六公主就要青梅全家不得好死! “公主殿下!”青梅神色复杂,求救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跟随六公主多年,青梅怎会读不懂自家主子眼中的警告? 不知怎的,青梅的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安平郡主的那句话:六公主来,她只会死得更快。 一语成谶。 穆王府众人亲眼见到青梅埋尸,安平郡主诈供逼迫,青梅已经行事败露,唯一能将六公主从这件事里摘干净的法子,只有让青梅顶下所有罪过。 如果应下,起码还能换得家人衣食无忧。青梅眼底划过一丝坚定,决定咬死牙关不放松。 六公主凤倾城看出青梅已经认命,眼底划过一抹自得。 她转过身,悲戚地冲着刑部尚书乔大人躬身行礼:“乔大人,没能保护好佳人,都是本宫的不是。若能缓解大人丧女之痛一二,怎样处置这个贱婢,本宫都绝不质榷!” 六公主大义凛然的模样“打动”了刑部尚书乔大人。 乔尚书眼眶一红,他看向神色不改的凤轻彤和屈尊降贵而来的六公主,掩去眼底的悲痛,沉声道: “多谢六公主大义灭亲。有六公主这番话,下官定不负皇恩、秉公执法!来人,将青梅押入大牢!” “什么?”六公主凤倾城一怔。不是直接处死吗? 第242章 可恶之人必有恶心之处 刑部尚书乔大人可不容六公主凤倾城在刑部衙门指手画脚,命差役立刻将青梅押了下去。 六公主凤倾城脸色阴晴不定。 她再开口,不免有想坐实罪责、将杀人罪名夯实在青梅头上之嫌,反而引人注意。 可若不开口,万一青梅临阵反戈,她此前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 “都怪本宫,若非本宫召见佳人入宫,也不会让那贱婢有可乘之机!大人,求你原谅倾城吧!” 六公主凤倾城神色悲戚,言语诚恳,那委屈的模样,活像是耷拉着耳朵的无害小白兔。 无人应她。 凤轻彤双手抱臂,冷峭的凤眸毫无情感,锐气逼人的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疏离。 她的态度很明确:不信。 六公主凤倾城款款看向一言不发的凤轻彤,殷勤地解释道:“轻彤,本宫知晓你与本宫之间有诸多误会,但佳人妹妹的事情,本宫当真是无辜的。” “青梅是六皇姐的贴,身,宫,女。丫鬟,六皇姐说是自己是无辜的,便是无辜的吧。” 凤轻彤再借青梅十个胆子,青梅也不敢诛杀正二品尚书大人的独女。 “你!”六公主凤倾城气得发抖,便欲跟凤轻彤理论。 “事情已然水落石出,凶犯伏法。小官小女必能安息。多谢六公主及安平郡主相助。时辰不早了,二位请回吧。” 刑部尚书乔大人没提放二郡主凤熙彤,也没说要何时审讯治青梅的罪,打发二人离开。 “告辞。”凤轻彤潇洒告辞,连跟六公主凤倾城搭话都懒得,快步出了刑部衙门。 衙门外,通红着眼的乔公子正等着父亲归家,不料迎面碰上素裳冷面的英气少女。 “见过安平郡主。” “嗯。”凤轻彤斜睨乔俊朗一眼,装作跟他压根不熟的样子,扶着玲珑的手臂离开。 临走出去没几步,就听那个胖丫鬟低声嘟哝:“小姐好定力,换奴婢这个暴脾气,真恨不能捶死青梅那贱婢!” “你的拳头不行,我来。”宝萝一想到那般和善的乔小姐就被这等腌臜宫女给害了,就气不打一处来。 直到再看不见刑部衙门的大门,凤轻彤才用力地攥紧了手,冷声道:“凤倾城该死。” 是她。一切都是六公主凤倾城那个贱人做的! 凤轻彤悔啊,若她不存妇人之仁,说不定乔佳人还好好的活着。 “明日让夏姝兑些金子来。”锐利的凤眸闪过一道寒光。 她要去买通祁曜。 此刻,刑部衙门大门口。 六公主凤倾城今日目的达成了一大半。只要青梅咬死罪责,她就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出门的功夫,六公主瞧见心上人守在门边,忙装作一脸悲戚的样子走向乔俊朗:“乔公子,还请节哀。” 沉浸在妹妹身亡中的弱冠男子红着眼看向六公主,“六公主殿下。” “人死不能复生,若是佳人妹妹在天有灵,看到乔公子这般难过,也定会心疼的。”六公主凤倾城知晓,现在是见缝插针的好时机。 乔俊朗神色变幻片刻,便重新恢复哀悸的模样:“多谢六公主,你真是善良的女子。未来西域王有福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六公主的脸色一沉,就听一旁的新晋大宫女迎夏忙不迭道:“乔公子,公主殿下可是为了乔小姐的事彻夜不眠,一听闻乔小姐有信儿,便马不停蹄地从宫内赶来了。” 呵,只怕是赶来灭口的吧? 乔俊朗略一低头,掩去了眼底的讥诮,神色透着几分疲惫,“多谢六公主的厚爱。” “难道乔公子不想知道,佳人被本宫宣入宫中,所为何事吗?”说着,六公主凤倾城的耳朵悄然红了。 她若是说出尚公主之事,不知道眼前的男儿会作何反应。 “所为何事?”乔俊朗满心满眼都是妹妹被杀害的真相,根本无心同六公主凤倾城卿卿我我。 偏六公主凤倾城跟“睁眼瞎”似得,继续唱独角戏:“请佳人入宫,本是为了乔公子。” “为了在下?”乔俊朗总算有了反应,神色诧异地看了过去。 月夜下,六公主一半容颜被月光照耀着,一半容颜隐于暗处,阴阳对比,如同绝美皮囊下潜藏的狰狞逐渐暴露出来。 “是。”六公主凤倾城眼底含羞带怯:“是为了想询问佳人对于乔府尚公主之事有何看法,不想……” 尚公主? 乔俊朗略显诧异地看向六公主凤倾城,“公主竟如此厚爱乔家……” 在六公主凤倾城没注意的角落里,乔俊朗用力地手握成拳,却强自忍耐着心头的怒火。 尚公主?亏六公主说得出口! 佳人妹妹竟然死得如此滑稽!她今年才十四啊,正是女儿家最好的年纪。 六公主凤倾城轻咳一声,微微侧身,露出姣好的脖颈,低声问道:“不知乔公子对此事有何看法?” “这……家妹才出了这桩事,在下实在没有心思考虑旁的。”乔俊朗低声说道。 此言一出,六公主凤倾城神色一僵。 她并未觉得乔俊朗妹妹新丧之际提出尚公主是强人所难。相反,因为西域王提亲迫在眉睫,对她来说,解决眼下的困境才是最重要的。 她忘记了,若非她失手泄愤弄死了乔佳人,恐怕也不会落得如今进退两难的地步。 “是本宫的不是,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说这种话。青梅那般行事,本宫难辞其咎,还希望你莫要因此跟本宫生分了才好。” 年轻的弱冠男子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的手再度悄然握紧,低声道:“怎会,那青梅是谄媚之人,六公主心思单纯,被蒙蔽也是有的。” 悄然放下心来的六公主凤倾城抿了抿唇,她又说了几句面子话,便提出告辞。 坐上回宫的轿撵,六公主凤倾城骤然攥紧膝上的裙摆,“失策了。” 乔佳人一死,只怕乔府就要守孝,想要在这个时候提出尚公主,难了。 可西域王近在咫尺,若是真的要让她远嫁和亲,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得想个法子,让二郡主凤熙彤代本宫出嫁才是。”六公主凤倾城眼底满是狠辣的寒光。 乔俊朗目送六公主凤倾城的背影,目光越发哀悸,他下意识地捂着胸口,失去妹妹的悸动仍旧在胸口激荡,让他忍不住再度落下泪来。 房檐上突然传来瓦片跌落的声音,乔俊朗无心去看,默默地走进刑部衙门。 屋檐上,素裳少女死死地攥着手边的瓦片。 方才,她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没将瓦片掷出割断六公主凤倾城的喉咙。 可恶之人必有恶心之处。 踏着乔家女的尸首,来撩人家的哥哥,六公主不亏心么?! 看着六公主在乔俊朗面前惺惺作态、故作娇羞,凤轻彤就恶心得想吐。 “干脆的死法,太便宜你了。”不点而红的朱唇轻启,凤轻彤望着天边皎洁的明月。 我要你血债血偿! 第243章 互诉衷肠 刑部衙门之上,神色肃穆威严的乔尚书头顶悬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中年男子没了之前的意气冷硬,佝偻着身子。失去心爱的女儿,让乔尚书一夜之间老态横生,眼角眉梢都多了几条纵横的褶皱。 乔俊朗走到衙门内,见到伤怀的父亲,心头不由一震。 他心中无所不能的父亲大人老了。 “爹。”乔俊朗揉了揉眼,哑着嗓子走过去。 看到乔俊朗,乔大人勉强挺直了脊背,沉声道:“六公主走了?” “是。”乔俊朗迟疑了下,“爹可相信六公主所言?” 佳人……真的是被青梅那个贱婢杀害的么? 刑部尚书冷哼一声,他一双锐目盛满厌恶的寒光:“她若不急急赶来封口,说不准话里还有几分真。看她狗急跳墙的模样,哼……佳人的性命,十有八九是折在她的手中!” 不说还好,一说乔大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的女儿是什么性子,他最清楚不过。 佳人一向不与人争锋,宁肯装疯卖傻糊弄过去。十有八九是二人说到尚公主的事让佳人起了性子,跟六公主争执起来了。 “六公主小小年纪便如此心狠手辣,简直是蛇蝎心肠!” 刑部尚书乔大人沉着脸恨声道:“此女断不能纵容,否则必是皇家之祸、社稷之灾!” “如今青梅被拖出来顶罪,而六公主竟然还妄想让儿子尚公主,断了乔家的仕途。儿子……不想轻松放过她!” 死,太便宜六公主了! 一想到妹妹的死皆是因为六公主想让他尚公主,乔俊朗用力地握紧拳头。 这比让他去死还让人难以接受。 “我们暂时不方便动手。” 西域王选王妃在即,以圣上护短的性子,断不会将佳人的性命放在眼里。这个案子,很有可能止于青梅,不再深究。 “我们不便动手,总有人方便的,”乔俊朗想到了那位张扬跋扈、足智多谋的安平郡主。 “你是说……穆王府?” 六公主污蔑华仪郡主清白在先,杀害佳人倒脏水在后,以安平郡主不吃亏的性子,断然不会就将此事松松放过。 必要时候,他们倒是可以配合穆王府行事。 乔家父子二人默契对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复仇的希望。 刑部尚书一想到自己好好的宝贝女儿,不过是出了一趟门,就换回一具尸身,就再度红了眼眶。 父子二人彻夜无眠。 清晨,天蒙蒙亮,胡茬儿冒头的乔俊朗便去了刑部大牢,望着那个倚靠在床铺边沿、彻夜未眠的娇美少女。 二郡主凤熙彤素日里娇气惯了,从没在这般简陋的地方睡过觉,压根躺不下去。无奈之下,只好端坐着瞪大杏眸,强撑了一夜。 她双手抱臂,弱小无依的模样令人怜惜。 漂亮的杏眸立刻发现了牢门外的男子,二郡主凤熙彤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你来看我啦?” 乔俊朗心头刺疼刺疼的,张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干嘛不说话?” 二郡主凤熙彤快步走到牢门边,跟乔俊朗面对面:“为了帮忙找到佳人,本郡主可牺牲大发了,你必须得补偿我……” 为了钓出六公主凤倾城那条大鱼,她可是连刑部大牢都蹲过了! 二郡主凤熙彤还不知晓乔佳人的尸首已经被发现,眼底充满着善良的希冀。 乔俊朗笑不出来,“嗯,补偿你。” “你怎么了?是不是佳人已经找到了?”二郡主凤熙彤眼神闪烁片刻,仿佛瞬间恍然了乔俊朗的低气压。 “难道,难道……”她不愿将乔佳人没了的话说出口,豆大的眼泪在漂亮的杏眸里打转,不住地砸在地上。 乔俊朗第一次见到女子哭,也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些眼泪能汹涌不断而来。 “对不起。”二郡主凤熙彤抽泣着:“都怪我,我昨天不请她来玩儿就好了。” “不是你的错。”乔俊朗苦涩地摇摇头。他们都知道,六公主凤倾城想要召见,穆王府拦不住的。 “对不起。”这一句,是乔俊朗说的。 他很内疚。 在见到妹妹尸身那一刻,乔俊朗真的怀疑过二郡主凤熙彤的。 对比六公主自私虚伪的假情假意,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子,是真的在为妹妹的逝去而伤心。 “对不起。”乔俊朗自顾自地开口:“我责怪过你、恨过你,甚至宁肯没认识过你,也许没有你,我妹妹就不会出事……可是就在刚才,我才知道,她会出事是因为我。” 乔俊朗蓦然闭上眼睛,心里痛得如同有针在扎他的心口一般。 二郡主凤熙彤大胆地伸出白皙的手,握住了牢门外的乔俊朗。 “我都明白的。若是今天易地而处,是三妹出了什么事……”二郡主凤熙彤不住地摇头:“我肯定是要疯了。我不怪你乔俊朗,真的。” 她那般任性,跟乔俊朗数次三番地斗嘴吵架,否则也不会给了六公主凤倾城可乘之机。 二人相顾无言,乔俊朗终于不再落泪,低声道:“委屈你了。” “只要能让谋害佳人妹妹的凶手不好过,我没关系。”二郡主凤熙彤认真地道:“三妹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她肯定有法子为佳人妹子报仇!” “二姐倒是懂我。” 轻灵冷淡的嗓音响起,凤轻彤身后带着三个丫鬟踱步而来:拎着食盒的胖玲珑、托举着巨大铺盖卷儿还背着包袱的瘦宝萝、两手空空无所适从的二姐的贴身丫鬟灵溪。 “二郡主!”灵溪一见到自家主子小姐,忙不迭冲过来,心疼地望着简陋的牢房:“小姐受苦了。” 凤轻彤朝着乔俊朗点点头算是招呼,“我二姐娇生惯养,劳乔公子行个方便。” 乔俊朗赶紧招呼差役开门。 玲珑虽胖,却是个手脚伶俐的,帮着灵溪给二郡主的硬石床铺上舒服厚实的被褥,又拉起一段帘子,用小锤子上钉钉好,遮挡住外间的视线。 一通拾掇之下,整个牢房焕然一新,俨然变成了女儿家的小闺房。 宝萝掏出几身换洗衣裳递过去,灵溪帮二郡主凤熙彤更衣。 “三妹可真是及时雨……”二姐凤熙彤正为不能梳洗苦恼呢。 她换上干净的衣裳,舒舒服服地洗了把脸,满足地喟叹一声。 “小姐知道二郡主受苦了,特意买了玲珑坊的吃食点心,让二郡主享用。” 玲珑笑眯眯地把食盒内的东西拿出来,放在铺上绢布的破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三妹最关心我了。” 二姐凤熙彤熬了一夜,又知晓佳人妹妹逝去哭得伤心,早就饿狠了。见乔俊朗还在,她不好意思大快朵颐,讪讪地搓了搓桌上的绢布。 “乔公子可要用些?” “不了……”乔俊朗望着桌上的吃食,实在没有食欲。 凤轻彤见势,借口叫走了乔俊朗。 “乔公子,借一步说话。” 第244章 恶人先告状 “郡主当真打算对付六公主?”出了刑部大牢,乔俊朗迟疑了下:“郡主可有把握……” “有。”漂亮的丹凤眼斜睨乔俊朗一眼,凤轻彤双手负立,身形更加挺拔坚毅:“乔公子不信?” “咳咳,没有。” “乔公子回府后,烦请令尊入宫一趟。务必赶在西域王入宫前回禀乔小姐一事。” 凤轻彤认真地嘱咐道:“一定如实禀告,不要有丝毫添油加醋和偏倚,否则只会对刑部尚书府不利。” “在下明白。”不论圣上能猜到几分真相,未来都会对刑部尚书府心怀歉疚。只凭这一点歉疚,刑部尚书府就能前途光明。 乔俊朗神色黯然,他从没想过,还要利用妹妹的死来谋算圣心。 “你无需多想。六公主必不得善终。在这个前提下,问皇家讨要些眼前的利益总是好的。”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抹冷光,“尚书府好,佳人才能走得心安。” “是……”连番两次得了穆王府郡主的安慰,乔俊朗越发觉得自己不够坚强,他打起精神问道:“安平郡主要去哪儿?” “五皇子府。”不点而红的朱唇紧抿,形成一道凌厉的弧度。 “舍妹生前对五皇子颇有好感。”乔俊朗诚恳地道:“若无意外,我爹原本想主动向圣上提及的。” “嗯,我知道。”凤轻彤轻声道:“走了。” 乔俊朗没问凤轻彤为何要寻五皇子,见她离去的背影坚毅执着,对给妹妹复仇的事更多了几分信心。 凤轻彤昨夜给祁曜送了黄金,筛选出最可能是乔佳人心上人的人,就是五皇子凤玚。 方才乔俊朗的坦诚直言,坐实了凤轻彤的猜测。 五皇子凤玚前些日子离宫,明为游山玩水,实则暗地里走了一趟西域,调查西域马贼势力究竟归属于何人。 狗皇帝心思缜密、多疑多虑,不仅让锦衣卫探寻西域情报,还派出自己的儿子暗地调查,双重行动得出一致的结果才肯尽信。 今日,五皇子凤玚必会入宫面圣,道出调查结果。 凤轻彤要赶在五皇子入宫之前去,给六公主凤倾城的作死之路添柴加火。 五皇子府。 五皇子凤玚跃上马车,车夫熟练地调转缰绳准备离府,却被一个突然冲出来的素裳少女一惊,车夫忙不迭勒住缰绳! “吁!” 车夫心悸之下正准备破口大骂,看到来人竟是英气冷峭的安平郡主,生生地卡住了喉咙。 素裳少女毫不客气地跃上车,合上帘子,跟车内的五皇兄凤玚低语了几句。 大约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凤轻彤便神色淡然地下了马车。 “入宫。”马车内,五皇子凤玚的口吻冰冷淡漠。 凤轻彤站在马车外,眯着凤眸冲马车挥挥手:“五皇兄慢走。” 马车上没有任何回应。 艳丽英气的女子无所谓地耸耸肩,回府去了。 穆王府众人亦是整夜不曾合眼。 凤轻彤回去的时候,大姐凤淑彤和小弟凤玖还在正厅里等着她,见她一个人回来了,二妹(姐)、丫鬟统统没跟着,都是一诧。 “三妹,二妹何时才能回来?”大姐凤淑彤担忧地道:“牢中吃不饱穿不暖的……” 凤轻彤一夜未归,府中人皆不知乔佳人已经死去的消息。 “已经找到乔小姐了,她的尸身已经送回府入殓了。” 凤轻彤神色沉重,眸底皆是不忍。 “什,什么……”大姐凤淑彤浑身一震。 “二姐留在牢里,是怕被凶手波及吗?”小弟凤玖反应极快,略显迟疑地推测:“是六公主的人下的毒手?” 凤轻彤沉重地点了点头,此前的猜测全中。 “既然知道是她,二妹怎得还没放回来?”大姐凤淑彤诧异地道:“莫不是生出了什么变故?” “不是变故,是无辜。”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 这种小变故,本该扼杀在摇篮里的。 凤轻彤将今夜诸事娓娓道来,凤家姐弟同时陷入沉默。 片刻后,大姐凤淑彤白着脸,“是因为西域王对吗?因为六公主不想和亲。” 凤朝国会因为嫁了公主就放弃攻占西域吗?不会。 西域会不会负隅顽抗?会。 不论谁嫁过去,都是拿来拖延大战、麻痹敌人的工具罢了。 一旦开战,公主便是第一个拿来祭棋之人。 思及此,小弟凤玖忍不住轻叹一声。这般命运,饶是男子听闻也不禁唏嘘。 大姐凤淑彤沉声道:“贵为皇家子女,既然享受了百姓的供奉、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必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没错,”清冷的嗓音如同暗夜寒冰,凤轻彤眸光微闪,瞳孔里窜着愤怒的火苗。 “六公主和亲和定了。” 也死定了。 “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大姐凤淑彤通红着眼攥紧了帕子:“就一直等着?” “对,等着。”凤轻彤抬眸认真地看着家中人。 等着六公主自掘坟墓,等着五皇子入宫面圣。 等着那个心狠手辣殃及无辜的嫡出公主出塞和亲,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皇宫。 御书房。 “父皇,是儿臣的错。儿臣心悦乔家公子,本想结秦晋之好,岂料险些铸成大错!” 六公主凤倾城不住地叩首,漂亮的容颜哭得梨花带雨,原本准备训斥六公主的老皇帝都忍不住心疼起来。 “你跟朕说句实话,那乔佳人……究竟是谁推下水的?”皇帝心头松动,面上仍装得铁面无私。 “确实是青梅!她护主心切,听乔家小姐出言不逊,这才为女儿鸣不平……”六公主凤倾城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声,一双眼睛却委屈兮兮地偷偷瞄父皇。 她深谙“恶人先告状”的真理,趁着父皇刚到御书房的功夫,便主动来“请罪”了。 皇帝私心里也不希望是六公主杀的人,若是个下人,惩治一番便是了。 可若是六公主动的手,不免寒了臣子的心。 “出言不逊?能有多出言不逊?”皇帝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追问道。 “儿臣同乔家小姐乃是好友,因心中对乔公子有些倾慕,想探问一番乔家可有尚公主的想法。”六公主眼看父皇沉下了脸,口风立刻一转: “儿臣此番行事是大胆了些!也是想着是若乔公子没那个心思,女儿便主动请缨和亲西域。” 六公主凤倾城一脸坦诚地道:“儿臣心悦乔公子,但也是身份尊贵的嫡出公主,有家国责任在身,‘他若无心我便休’的道理儿臣还是省得的。” 皇帝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心道这丫头素来娇蛮胡闹了些,关键时刻还想着为父分忧,倒是个孝顺的。 第245章 堪当公主 六公主凤倾城敏锐地捕捉到父皇口吻的软化,她忙不迭叩首道:“谁知乔佳人数次拿女儿同凤二郡主做比较,还说尚书府一家都看中了穆王府。女儿气不过便跟她理论了几句。” 六公主凤倾城最清楚不过,眼前这位刚愎自用、疑心病重的父皇最容不得的,就是穆王府。 “只是争执了几句?”皇帝龙眉微挑,脸色已经有些阴沉。 他平生最不喜旁人拿自己跟穆王比较,谁敢说皇帝的女儿不如一个破落王府的郡主? “争执到最后,乔佳人说不过儿臣,一气之下竟伸手推搡儿臣!青梅护主心切,没控制住力道,把乔佳人推下了荷花池,儿臣当时都吓傻了!等反应过来应该救人的时候,佳人已经,已经……” 六公主凤倾城半真半假地说着,流下了假慈悲的泪水。 皇帝七七八八听进去了不少,神色稍缓。 “哼,死有余辜!” 皇帝微微眯眼,堂堂正二品刑部尚书,竟看中了穆王府,当真是嫌命太长了! 敢对穆王府动心思,被收拾也是白给。 “刑部尚书忤逆不忠,既然已经做了,便将青梅收拾掉。动作干净些。”皇帝沉着脸,龙目透出几分锐利,心里暗暗将刑部尚书一家划归到“不忠”的行列里去了。 “父皇,这一次西域和亲,就让二堂妹代劳吧?既能满足西域王心中所求,又能让儿臣得偿所愿。” 六公主凤倾城一脸内疚地道:“让乔家骤然失去了爱女,儿臣愿意代替乔佳人尽孝,照顾尚书一家老小。” 皇帝神色明暗变幻了半晌都没有作声,不知过了多久,骤然爆出一阵笑声:“哈哈哈,好,好!不愧是朕的孩子!” 他最欣赏小六这份肆意的皇家气度,想要就争取的霸气姿态。 臣子的孩子,打杀便打杀了,他心中本是不甚在意的。 如今六公主凤倾城说让二郡主凤熙彤出塞和亲,倒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皇帝海里闪过二郡主凤熙彤的容貌,龙目闪过一道精光。 那丫头的姿容,堪当公主…… “朕考虑考虑,你退下吧。”皇帝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态度明显已经偏向六公主凤倾城。 六公主凤倾城见好就收,激动地叩首:“多谢父皇!儿臣告退。”她娇艳的容颜带着几分笑意,眼底划过一抹算计得逞的精光,同坐上老谋深算的皇帝更神似了些。 不愧是父女。 六公主凤倾城从御书房离开,迎面碰上了彻夜未眠、手持供书的刑部尚书乔大人。 中年丧女,乔大人神情悲痛、双目血红。 “乔大人节哀。”六公主凤倾城柔柔弱弱地上前问候,通红着眼道:“本宫已经向父皇请旨,务必严惩青梅。” “多谢六公主殿下体恤。”刑部尚书乔大人躬身回礼,敛去了眼底的讥讽之色。 “大人莫要谢本宫,本宫就是做得再多,也换不回佳人妹妹的性命,是本宫的错……” 确实是你的错! 刑部尚书乔大人用尽所有理智,才堪堪忍住没将供书丢到六公主的脸上。 六公主凤倾城又周到地安抚了几句,见刑部尚书乔大人点头多、回话少,自觉无趣,这才告辞走了。 刑部尚书乔大人死死地盯着六公主凤倾城的背影,眼睛里都是愤怒的寒光。 六公主凤倾城做得越多、说得越周到,刑部尚书乔大人就越觉得恶心。 她是企图将所有人都掌控在手的美女蛇,从灵魂深处散发出一股浓郁腥气的恶臭。 那是尊贵的身份、昳丽的容貌都无法掩盖的丑陋。 令人作呕。 刑部尚书大人入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随着宫中旨意离宫。 “六公主侍女青梅行事不端,责令杖毙。刑部尚书乔大人幺女身子不适,特赐国寺休养,不日回宫。” 圣旨传入穆王府,凤轻彤的院落内,神情冰冷的素裳少女将桌上一张刚写好的字条丢入了火盆。 写着“佳人之死”的纸被火舌吞卷,片刻就成了灰烬。 好一对儿天家父女! 皇帝不但准备让青梅当替死鬼,还下了这么一道莫名奇妙的圣旨,让香消玉殒的乔佳人以“发配”出京的姿态离开京城?! 此事若是被文武百官知晓,只怕寒了忠臣们的心。 不点而红的朱唇染上几分冷意,凤轻彤吩咐玲珑给刑部尚书一家准备一份厚礼,聊表哀思。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务必保守秘密,不得让任何人传出乔姑娘身死的真相。” 虽然传出去会让皇帝和重臣离心。但凤轻彤不愿意用一条无辜的性命为穆王府牟利。 “奴婢记住了。” 胖嘟嘟的玲珑眉眼难得没了笑意,她走到院落里,下意识地抬头看天:“乔小姐,愿你在天有灵,大仇得报……” …… 六公主凤倾城在刑部尚书乔大人那处吃了瘪,出宫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还在门口撞到了眉目阴沉的五皇子凤玚。 英俊潇洒的男子一边从马车上下来,一边擦拭着手上的木屑,淡淡地吩咐道:“重新换一辆马车来接本殿下。” “……是。” 马车夫疑惑地应了一声,掀开车帘后愣住了。嵌入车板的桌凳已经变成了一团碎木屑,根本分辨不出木屑原本的形状。 他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家主子爷离开的背影。 这是生了多大的气啊?! “五皇兄!”六公主凤倾城见到五皇子凤玚,激动地挥了挥手,提着裙子一溜小跑迎上来。 “六皇妹行色匆匆是要去哪?” 五皇子凤玚立刻扬起一抹笑容,露出漂亮的牙齿,好像刚才面无表情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六公主凤倾城眼珠子转了一圈,撒娇似得拉住了五皇子凤玚的手臂,只觉皇兄今日胳膊好硬啊,晃都晃不动。 “太子哥哥最近在府中修身养性,五皇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都没人陪皇妹玩耍,实在无趣。” “哈哈,诸位皇兄总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不像你们女儿家。”五皇子凤玚笑着打了个哈哈。 他谋划太子的兵符多日,可太子就像是个木头桩子,死活都没有松口的意思。 “五皇兄,西域王明日就要入宫,提出和亲人选了。” 五皇子凤玚眼底划过一抹了然:“你不想去和亲,是吗?” 六公主凤倾城眼底划过一道精光,不愧是皇兄,一下子便了然了她的心思。 “实不相瞒,皇妹心悦刑部尚书家的乔公子。乔公子对我也有些心思……” 她四处看了看,确保无人偷听,继续低声游说:“倾城自小跟五皇兄最亲厚了,若是能够跟刑部尚书家结亲,对皇兄也是个不错的助力,对不?” 几个皇子之中,大皇兄痴傻,夺嫡之事搁浅。太子皇兄已经有了太子妃,七皇兄也迎娶了户部尚书一家,唯独五皇兄还没有可倚仗的外戚势力。 现在许诺同五皇兄联盟,他必定心动,在和亲一事上替自己说话。 第246章 烟雾 “刑部尚书一家?” 五皇子凤玚掩去眼底的冷意,脑海里浮现乔佳人天真烂漫的俏颜。 “六妹有话不妨直说。” 言下之意,五皇子是同意跟六公主凤倾城谈条件了。 不知是不是六公主凤倾城的错觉,总觉得五皇兄的笑容有点假。 “父皇倚重五皇兄,五皇兄若能在父皇面前多为我美言几句,让穆王府的二郡主代替和亲,以后我嫁入刑部尚书一家,必定为五皇兄马首是瞻。” 六公主凤倾城早就知道,这几个皇兄没一个省油的灯,全都死死地盯着父皇屁股底下的龙椅呢。 奈何父皇还没有废太子的意思,夺嫡形势胶着。五皇兄和七皇兄一直在暗中瓜分朝廷势力,准备伺机而动。 “皇妹所言甚是。”五皇子凤玚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妹妹便当皇兄是答应了!”六公主凤倾城开心地行礼,漂亮的容颜欢欣得紧。 五皇子凤玚无奈微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见五皇子凤玚回来了,眼底划过一道精光:“西域马贼的事情,调查清楚了么?” “儿臣已经调查清楚了,那马贼的首领,就是西域王本尊。” 皇帝闻言,眸光闪了闪。 他已经派祁曜调查出了结果,也想听听老五是不是会有所隐瞒。 此计乃是两方互相试探,不想二人都没让皇帝失望。 这个儿子虽有些不安分,倒也算忠心。 “挥师北上乃是必行之事,这次西域王求娶和亲之事,你以为谁去更合适?”皇帝悠哉地提问,这话里的机锋却不小。 “儿臣以为,六皇妹当之。”五皇子凤玚躬身道。 “哦?你竟然要让自己的嫡亲妹妹去送死?”皇帝声音喜怒不辨:“我凤朝泱泱大国,西域想求谁就能求谁了么?” “父皇息怒,儿臣并非这个意思!儿臣此次出塞所见西域同传言大不相同。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且皆对西域王交口称赞,君心一统。” 五皇子凤玚头低得更深:“令六皇妹和亲,一来她出身正统,更为尊贵,能压西域王一头;二来也能避免节外生枝。若是旁人生出二心搅乱计策,西域距离凤朝这般遥远,鞭长莫及哪……” 六公主凤倾城是女儿家,对父皇再了解利用,也不过是喜好的掌握。 五皇子凤玚深知父皇意欲吞并西域的野心,家国伟业自然比个人喜恶更重要些。 皇帝神色越发喜怒难辨,手中的两个玉雕狮子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五皇子凤玚,神色间带着几分挣扎,似乎还有话想说。 “老五,你是不是还有话说?”进了殿就没抬头直视天颜,皇帝看不到老五澄澈的眉眼,心头有些焦躁。 “哎呀五殿下,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这般吞吞吐吐的,可不是您素来的风格啊!”宋公公见状,赶紧替皇上催促道。 父皇最重五皇子凤玚的赤子之心,若是有所欺瞒,恐怕盛宠难保。 “……儿臣来的路上碰到了六皇妹。六皇妹说她心悦刑部尚书家的乔公子,若儿臣能助她不和亲,未来必会反助儿臣一臂之力!” 五皇子凤玚忙不迭抬头,露出一双澄澈的眉眼,对上父皇迸射出森森寒光的龙目:“可太子皇兄贤德,儿臣也无意储君之位,只想专心辅佐父皇和太子皇兄,何来‘一臂之力’可助?六皇妹身为女儿身,干政只是实在是……过了。” 女子干政乃是皇帝最不能容忍之事。 皇帝老儿气得扬手将两个狮子头狠狠地砸在地砖上,上好的玉石立时摔的粉碎:“放肆!朝中大事,岂容一个小女子质榷!” “父皇息怒啊!儿臣又害怕、又自责,是儿臣最近太忙了,疏于关怀六皇妹,才使她走偏了路子……” 到了这个时候,老五还在替那个丫头说话! 皇帝闭了闭眼,重新将刑部尚书方才的话又回顾了一遍,蓦然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乔家幺女……真是死于那婢女之手吗?能为了一己之私参政夺嫡的公主,会不敢杀人? 疑心乍起,就如同开闸的洪水再也止不住,皇帝醒过神来,惊觉自己方才是被六公主给利用了! 终日打雁竟被雁啄瞎了眼! 皇帝又羞又恼,神色变幻不定,五皇子凤玚加了最后一把柴:“六皇妹恐怕是一时糊涂,若是和亲路上能够反省一二,也是好的。如今西域一切都在父皇掌控之中,她若立功归来,父皇总不会苛责孩儿的。太子皇兄并非没有容人之量,未来六皇妹回朝尊荣养老,岂不妙哉?” 皇帝没吱声,趁着宋公公递上来一副新的玉雕狮子头,放在手中把玩,淡淡地道:“老五,你是个好的,且退下吧。” 五皇子凤玚实话实说,倒是让皇帝的心里头舒坦了不少。 小六喜欢乔俊朗使手段,皇帝觉得没甚关系,但是为了一个男子在几个皇子中间搅和夺嫡,皇帝断然容不得! “是,儿臣告退。”五皇子凤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六皇妹以为别人是傻子么?听凭一句随口的许诺就会帮衬着她说话。 “自作聪明。”五皇子凤玚拂袖离开,眼底满是冷意。 圣上下达的旨意在京城不断发酵,很多百姓都在八卦乔家小姐是怎么招惹了张扬跋扈的六公主,才会被圣上下旨送出京城的。 “大官儿就是大官儿,闺女被罚也要特意下圣旨!” “你们没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怪味么?” 聚在一处搓衣裳的大妈们立刻叭叭地戳是非。 “嗨,我看哪,根本就不是乔小姐做了什么,恐怕是六公主做了什么污糟事情,可惜她要和亲,皇上不好责罚,只能拿乔家小姐出出气了……” “对哦!西域王会跟六公主和亲吗?不是说心悦穆王府的凤二郡主,前些日子还送了宝贝。” “你消息咋那么不灵通,凤二郡主犯了事儿,被抓去刑部大牢啦!” …… 街尾,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六公主凤倾城得意地扬起头,握着身侧迎夏的手臂,扬声道:“走,去刑部尚书家拜访。” “是。”贴身宫女迎夏颤抖着手扶着自家主子,脑海里想到了被侮辱了清白的豆蔻,和为主子赴死的青梅,扶着六公主的手更凉了。 街头,一身素裳的英气少女双手负立,锐利的凤眸听着沿街百姓的讨论声,她身后跟着一胖一瘦两个丫鬟,皆目不斜视地盯着从街尾离开的六公主主仆。 “该结果了。”不点而红的朱唇抿了抿。 第247章 公主和亲 街上正叽叽喳喳说得热火朝天的百姓在看到凤轻彤的一瞬间,皆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素裳少女仿佛没看到众人一般,神色冷肃地走进街巷。 跟在凤轻彤身后的胖玲珑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凑上胖嘟嘟的身子跟方才说得最热切的大娘咬耳朵: “我家二郡主就是跟六公主争执了几句,便被六公主命人扭送进刑部大牢了……” 大娘被突如其来的八卦砸得晕了头,“六公主……为啥呀?” “因为想让我家二郡主代她和亲啊!乔小姐也是这么被殃及的!皇上为了保护乔小姐,只能将人送出京城去了!” 玲珑用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声音委屈巴巴地道:“我们哪儿惹得起六公主啊……这可是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 大娘:“……” 难道不是你告诉了我们大家吗?! 一旁的宝萝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揪住玲珑的袖子,“走了,小姐进铺子了。” 凤轻彤没有阻止玲珑歪曲事实,兀自进了“来盒脂粉”。 “二郡主如花一般的人儿,为啥代替六公主和亲西域啊?” 大娘回过味来,喃喃道:“之前穆王府重孝的时候,人美心善的凤二郡主还为百姓乞儿施粥了呢……” 二郡主爱美的名声和施粥的善举一直为百姓津津乐道,相反,六公主脾气骄纵还生活奢靡的事,也在百姓中间传开了。 “六公主那般骄奢的人,肯定不会为咱们老百姓着想了。” “你说这穆王府可真是多事之秋啊!” “太惨了,太惨了……” 去刑部尚书家吃了闭门羹的六公主凤倾城并不知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的“光荣事迹”已经在京城百姓的嘴里囫囵了个遍。 百姓看到六公主轿撵的时候,目光都带着几分鄙夷。 六公主凤倾城没能见着心上人已经很恼火了,此刻被沿街之人的目光一洗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兀自转道去了刑部大牢,势要好生羞辱二郡主凤熙彤一番不可! 路上,六公主凤倾城安顿迎夏先行回宫,挑一套最好看的宫装,送到刑部大牢来。 迎夏不明所以,乖乖去了。 刑部大牢。 六公主凤倾城会来,二郡主凤熙彤一点都不惊讶。 二人一个在牢门里,一个在牢门外。一个神色淡然,一个志得意满。 二郡主凤熙彤对六公主已经无话可说。 二人之间隔着人命,女儿家玩笑争锋的岁月,随着世事变迁终究改换了模样。 “公主,拿来了。”迎夏跑得浑身是汗,将手中的包袱奉上。 六公主凤倾城扬扬下巴:“凤熙彤,明日就是你和亲离京的日子,念在你我二人多年姐妹情分,本宫挑了最漂亮的宫装赠予你。” “你会那么好心?”二郡主凤熙彤神色不改,漂亮温暖的杏眸难得带着几分冷淡。 “怎么,怕了?” 二郡主凤熙彤的贴身丫鬟灵溪便欲开口,被自家小姐拽住了胳膊。 她缓缓走到牢门前,接过包袱,淡淡地道:“我会穿的。” “你终究还是输了,哈哈哈,哈哈哈……”六公主凤倾城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快意,越笑越大声,回荡在阴暗的刑部大牢,平添几分阴暗。 二郡主凤熙彤抿了抿唇:“六公主慢走。不,送。” 容貌昳丽的女子再度勾了勾唇,“不必送了。” 平生第一次成功算计人,不仅算计了前程,还得到了心上人,这份畅快难以自抑,六公主凤倾城再度笑出了声。 …… 次日,西域王受召入宫。 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兑现承诺,威严地询问西域王:“住了这些日子,西域王在凤朝可有心仪之人?” “多谢皇上厚爱,本王想要六公主和亲。” “既如此,那便让穆……”皇帝眼底划过一抹精光,故作惊讶地道:“西域王,你要朕的女儿?” “不错。六公主倾国倾城,本王一见钟情,非她不娶。六公主可当西域王妃,还请皇上成全!” 西域王一脸诚恳,络腮胡子激动地一抖一抖,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仿佛盼望这一刻盼望了很久了。 皇帝略一沉吟,只觉这个结果倒也不差。 诚如老五所言,小六去和亲,比穆王府的人更令人放心。 而且…… 皇帝眼底闪过一道晦涩的精光,小六杀人在先,和亲离京也算是变相惩治了她,安抚了刑部尚书的悲痛。 一个杀了人的公主,一个正二品的肱骨尚书,傻子都知道选哪边。 “这……”皇帝已经下了决心,面上还摆架子,装成迟疑的模样。 “父皇,西域王诚心求娶,儿臣以为,六皇妹身份贵重、颇识大体,定然会以大局为重的。” 五皇子凤玚的嘴角带着清朗的笑容,仿佛和亲当真是发扬凤朝国威的功德之事。 “臣附议。” “微臣附议!” …… 皇帝微微一笑,冲着西域王伸出手,低声道:“既然有这么多人为西域王说情,朕允了!未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西域王神色带着几分惊喜,忙不迭躬身行礼:“多谢皇上!” “哈哈,还不平身?” 西域王之事已经下了定论,也算是皆大欢喜。 满朝文武悉数选择了出卖一个小小的女子,换得夺取西域疆土的拖延大计。 可惜,西域王怎会是任人宰割之辈?他眼底的精光悄然掩去,神态越发恭敬。 六公主要同西域王结亲的消息,一下传遍了整个凤朝国。 听到旨意的时候,六公主凤倾城不可置信地推开身旁的丫鬟迎夏,扯过宋公公手中的圣旨,瞪大眼睛,确认上面写得是自己,而不是二郡主凤熙彤那个贱人,六公主凤倾城彻底失去理智了。 “怎么会是本宫!西域王不是喜欢凤熙彤吗?宋公公,你告诉本宫,定然是父皇弄错了对不对?” “六公主,您大喜的日子将近,可莫要说胡话,圣旨怎么可能会错呢?自然是您去和亲了。”宋公公微微一笑。 “六公主倾国倾城之姿,哪里是二郡主可以比拟的。西域王对您爱重有加,未来定会夫妻和睦的。就连五皇子都十分赞成此事呢。” 宋公公似有若无地提醒了一句,笑着说道:“老奴在此先恭喜公主了。” “五皇兄……”六公主的神色带着几分苍茫。 不应该,这不是她设想好的。 本不应该是如此的! “本宫要见父皇!你别拦着本宫!”六公主形容疯癫,不住地在御书房门口闹腾,非要见父皇不可。 父皇已经答应了会想办法让二郡主凤熙彤去,怎么圣旨上又变卦了! 六公主凤倾城不服! “公主,皇上说了,你是待嫁之身,好好休息,等着明日出发便是了,这些日子皇上政务繁忙,恐怕没时间会见公主。” 明日就出发?这是钉死了和亲人选哪! 六公主凤倾城不住地摇头:“本宫不信!宋公公,宋公公,你就让本宫去看一看父皇吧,就说几句话!本宫就说几句话!” 宋公公皮笑肉不笑地道:“公主此举只会让皇上厌烦,说不定还会克扣公主的嫁妆,您当真愿意自毁前程吗?” 现在知道求饶了。当初对他们这些公公没一句好话的,也是眼前这位趾高气昂的公主殿下呢。 风水轮流转,哪里有一直一帆风顺的境遇呢。 第248章 催命符 六公主凤倾城一怔,拉宋公公的动作却忍不住一缓:“宋公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主要是想明白了,就好好去和亲吧,多少人都修不来的福分呢!”宋公公意味不明地看了六公主一眼,悠哉地摇了一把拂尘走了。 福分个屁! 六公主凤倾城死死地盯着宋公公离开的背影,愤愤地道:“这个阉人,本宫是给他脸了!” “公主,咱们怎么办啊?” 迎夏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她现在可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若是和亲的话,是不是她作为陪嫁也得跟着去? 看看豆蔻吧,才跟了西域王多长时间,上次见她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儿。说不定……西域王是会吸人精血妖怪。 迎夏越想越害怕。 太可怕了!西域太可怕了! “五皇兄,对了!本宫去找五皇兄。” 今日朝堂之上,是五皇兄率先提出了同意西域王的求亲的! “明明说好了的,他怎么能反悔?走,我们出宫!”见不着父皇,六公主凤倾城就去质问五皇子! “好,好!”迎夏脸色惨白地跟上自家主子,准备出宫。 五皇子府邸。 管家启禀六公主已经到门口的时候,五皇子凤玚诧异了下:“小六?” 都要和亲了,六公主凤倾城还能出宫? 他随即释然,只怕这丫头是来找后账的。 “让她进来吧。”五皇子凤玚悠哉地翻了一页书,连装样子都懒的了。 “五皇兄!你上次是如何答应我的,为什么还同意西域王的提议?” 六公主凤倾城提着裙子夺步而来,神色愤恨。 莫名被和亲、父皇不待见、五皇子凤玚出尔反尔,几重怒火在见到五皇子凤玚的时候全被点燃,一股脑发泄在五皇子凤玚的身上。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五皇兄怎么能随便诓骗人?难道你说的话是……” “西域王当朝求娶,你觉得父皇会不同意吗?”五皇子凤玚轻轻支颌,神色淡然地敷衍道:“不好推拒的。” 父皇已经决定让六公主凤倾城和亲,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给了父皇一个的台阶罢了。 “不行!我是要嫁给乔俊朗的。西域王粗鄙无礼,谁爱嫁谁嫁。”六公主凤倾城神色划过一抹冷意。 “五皇兄若是不答应,皇妹就只好对不住皇兄了。” “哦?”五皇子凤玚眼角眉梢的笑意如同退潮的洪水,竟然见不到丝毫熟悉的爽朗温情。 他缓缓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进六公主凤倾城。 五皇子凤玚褪去了潇洒的伪装,暴露了他真正的锐利模样:“你准备怎么对不住我?杀乔佳人算对得起为兄吗!” “我没有!”六公主凤倾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逃却挪不动脚。 她咬紧牙,梗着脖子凶狠地道:“我转投七皇兄,联合刑部尚书一家……” “噗,联合乔家?”五皇子凤玚突然攥住了六公主凤倾城的纤细的脖颈。 “你杀了乔佳人,当旁人都是傻子被你糊弄了么?” 愚不可及! 六公主凤倾城瞪大了眼睛,漂亮的脸蛋因为呼吸困难变得越来越扭曲狰狞:“你,你敢杀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她不住地抓着五皇兄的手臂想要自救,却如何都够不着。 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让六公主越来越使不上力,她被五皇子凤玚提起,脚下悬空还徒劳地蹬踩着,已经翻起了白眼。 “你放心,我不杀你。就这么死,太便宜你了。”五皇子凤玚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父皇还等着你和亲呢。” 说着,他抬手一把将六公主凤倾城甩开,嫌恶地擦了擦手。 杀六公主凤倾城,五皇子凤玚都怕脏了自己的手。 “咳咳,额咳咳……”六公主凤倾城咳出了眼泪,不服输地盯着五皇子凤玚:“你,你……” 她喉咙火辣辣地,实在说不出话来。 男子仿佛重新变回了英俊潇洒的模样,双手负立,微挑眉头,“为兄不妨现在就告诉你,刑部尚书一家早就投靠我了。没有你,他们也会支持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五皇子凤玚心底深藏的恨意骤然迸射而出,若眼神能杀人,六公主凤倾城只怕已经死了几百回了。 “因为乔佳人心悦本殿下。” 六公主凤倾城瞪大了眼,乔佳人竟然喜欢五皇兄…… 刑部尚书一家知道佳人是她杀的,五皇兄也知道。那么,父皇必然也知晓了。 他们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看自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地愚弄人心。 其实真正被愚弄的,是她自己。 “和亲,你必须去。”五皇子凤玚蹲在六公主凤倾城面前,勾起略显刻薄的唇:“这是你欠佳人的。” 她远嫁和亲的结果只有一个。 不得好死。 五皇子凤玚的容貌变得十分陌生,竟然看不出丝毫熟悉的气息,看得六公主凤倾城浑身泛寒。 “滚!”五皇子凤玚沉着脸冷声喝道! 六公主凤倾城的喉咙还是火辣辣的,她想到了皇兄方才狠狠掐住她脖颈的嗜杀模样,哪敢迟疑,连滚带爬地出了正厅。 五皇子凤玚背对着大门,双手负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乔佳人天真烂漫的容貌浮现在脑海。 男子黯然地垂首,却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本殿下还没邀你一起郊游呢……” …… 次日一早,西域王班师回西域,带走了倾国倾城的六公主凤倾城。 西域的使团一路快马加鞭,到京郊的十里长亭缓缓停下。 那里,穆王府一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六公主凤倾城被西域王的人强行押下马车,一脸没好气地道:“本宫自己会走!” 她一眼便看到了盛装夺目的二郡主凤熙彤和素裳白衣的凤轻彤。 那身宫装很眼熟,正是六公主凤倾城在刑部大牢送给二郡主凤熙彤的。 少女今日认真地打扮过,穿上宫装比六公主这个正主儿更有公主的姿仪。仿佛是在讽刺六公主凤倾城如今的自食其果。 二郡主凤熙彤难得恭敬行礼:“六公主殿下,我说过会穿给你看的。” 今日一别,死生不见。 六公主凤倾城哪里忍得了这种明晃晃的羞辱?她抬手朝着二郡主凤熙彤的脸狠狠扇去,半空中就被一只白皙有力的素手攥住,勒得她生疼! “凤轻彤,你撒手!” 凤轻彤难得露出一个笑容,艳丽的朱唇如同嗜血的修罗扬起冷冽的弧度,一字一句如同催命符: “六皇姐,西域王早就知道了你算计他给他下药的事。多日来,他主动配合穆王府和乔家唱戏给你看。如今你就要离京了。你猜,他会怎么对待你这位狠毒不贞的‘王妃’?” 第249章 歼灭 西域使团的队伍像赶集一般,离开凤朝国用了不到七日便入了西域的领地。 期间,六公主凤倾城隔三差五要求豆蔻来拜见她这个正头王妃。传信儿的不是说豆蔻身子不适就是说豆蔻忙着陪西域王呢,愣是一次都没来。 六公主凤倾城听了凤轻彤的话,多日来惶惶不安,成日成夜地攥着一根簪子。若是西域王敢近身,她便一簪子捅死那不要命的! 谁知西域王根本没有接近的意思,跟爱妾豆蔻日夜缠绵,不少官兵甚至打趣西域王的体力当真是好,这爱妾被无宠的王妃有福气多了。 六公主凤倾城闻言恶心地想吐。 使团的队伍行至西域入百里的一夜,西域王突然掀开了六公主的鸾帐。 六公主凤倾城手中的簪子紧握,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西域王:“你别过来!” 只听男子冷哼一声:“你瞧不起西域,当本王瞧得上你吗?” 给他当正妃,六公主凤倾城也配? “你,你想做什么?”六公主凤倾城后背袭上一抹冷意,脑海里浮现出凤轻彤的话:西域王早就知道她下了药,断然容不下她…… “你的脸蛋还有些用。我西域最缺漂亮的女子,本王便做主将你赏给马贼。” 西域王挑了挑眉,这等女子给他提鞋都不配,还真以为能跟着他回去西域享受荣华富贵么? “你敢!放开本宫!”六公主惊慌地瞪大眼睛,就看到一群衣着褴褛脏臭的男子已经围拢了她的鸾帐轿撵。 “本宫是凤朝国和亲的公主,你胆敢如此行事,当心本宫的父皇攻打西域,占领西域疆土!” 六公主凤倾城手中的簪子一把就被夺过去,连那些马贼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扑进了鸾帐内。 “不要过来!来人啊!迎夏,保护本宫!” 高大魁梧的男子眼底划过一抹冷光。 愚蠢的女人,就算你说得都是真话,本王也绝非束手就擒的孬种! 迎夏跪在马车边上瑟瑟发抖,一时间踌躇不决,脑海里浮现出当众失贞的豆蔻和顶罪赴死的青梅。 她不想进去,又怕被六公主报复。 “本王是恩怨分明之人,不会殃及无辜。你只要闭上嘴巴,本王允你恢复自由身,在西域自由嫁娶。” “多谢西域王!”迎夏咬紧牙关,用力磕头:“还望王上别留公主活口,否则奴婢和家人还是难逃一死!” 西域王饶有兴趣地瞟了一眼迎夏。 可以啊,凤朝国的女子一个比一个有意思。 “本王没打算留活口。”西域王络腮胡子抖了抖,他可惜地瞟了眼地上因护卫六公主而丧命的凤朝国将士,低声道:“六公主被马贼抓走,本王也无可奈何啊。” “不要啊!救命!啊!呜呜呜……”六公主凤倾城的嘶喊声太过凄厉,吵得打脑子。 “吵死了。”西域王挠了挠耳朵。 西域使团故意跟六公主凤倾城的人马分拨而行,凤朝国人马已经被马贼斩杀,尸首都凉了。 可笑六公主凤倾城还做有人来救的美梦。 “好好享受吧,本王不会替你收尸的。六公主。” 西域王快马加鞭赶回自己的队伍,望着六公主凤倾城小小的轿撵被马贼围拢起来。 粗犷魁梧的男子丢下马匹,翻身上车,即刻拥紧了浑身颤抖的豆蔻,低声道:“爱妃,本王残忍吗?” “王,六公主她是咎由自取。”豆蔻再度往西域王的怀里缩了缩,眼底划过一抹寒光。 从青梅顶罪伏诛的那天起,豆蔻就发誓,一定要从六公主的手掌心逃出来。她再也无法信任那个打小相伴的公主殿下,也不愿再为六公主做任何事。 豆蔻跟青梅争了十几年的宠,最后却为青梅的身死向公主报了仇。 未来的每一天,都是新生。 豆蔻掀开帘子,望着不远处的天边,湛蓝的天空美不胜收,前方的沙漠绿洲自成风景。 不想,西域竟有如此惊心动魄的美景。 西域王抱着怀里的女人哈哈一笑:“来吧,随本王驰骋西域!” …… 凤朝国。 “六公主前往西域和亲,岂料路遇马贼被劫,六公主凤倾城被凌虐后不堪受辱,引颈自尽,堪称贞烈。特封为‘固国公主’,大赦天下。” 西域王上奏凤朝国请罪,凤朝国皇帝大怒,派兵“联合”西域王共剿马贼势力。 此后,西域马贼再不成气候,“丝绸之路”开辟成功,沿途走商和乐太平。 皇宫内,因西域事宜推进顺利,龙颜大悦,不但封赏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还特令所有皇子入宫赴家宴。 穆王府收到圣旨,大姐凤淑彤神色无异,说要请雷大人、乔公子来府中做客。 二姐主凤熙彤一听心上人也要来,兀自回院梳妆打扮去了。 小弟凤玖假惺惺地唏嘘几句,直探六皇姐“死得太惨”,话没说完就开始咳嗽,恨不能把心肺都咳出来,吓得宣旨太监忙不迭告辞回宫去了,连赏银都没来得及要。生怕走得迟了,穆王府又得办白事。 凤轻彤回到书房,清丽无双的眉眼染上几分煞气,接过玲珑早就准备好的纸钱,就着火盆烧给乔佳人。 “佳人,我帮你报仇了。” 还有,对不起。 是她狂妄轻敌,才让六公主殃及无辜。 火光微颤,凤轻彤抬眸,就见一袭飞鱼服的冷冽男子大喇喇地从正门进来,手里托着个漂亮的锦盒。 她重新耷下眼皮,将纸钱尽数烧完,这才直起身子,便听低沉冷冽的男子口吻里带着几分不悦:“西域王的信?” 那莽夫都回西域了,居然还给小女人送信儿?! 不安分的东西。 “嗯,估计是骂我不够仗义呢。” 凤轻彤从善如流地打开信笺。 果然,西域王以最直接的方式吐槽了她是如何不讲义气、联合皇帝灭掉了他的马贼势力,又要求凤轻彤必须补偿他的私产损失云云。 “变相要银子,无耻。”祁曜双手抱臂,他眼力好得很,不凑近也将信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 “他是直接要,不是变相。”凤轻彤随手将信丢进火盆里。 “你俩半斤八两,谁都别说谁。”都是来坑她银子的主儿。 抱着礼物反哺银子的祁曜:“……” 这锦盒他给是不给? “你抱的什么?”漂亮的凤眸微扬,凤轻彤总算注意到了祁曜手里的锦盒。 “……啥都没有。”祁曜抱着锦盒就往门外走。 后悔了。 他就不该来。 第250章 打秋风 “哎,别走啊。”凤轻彤无辜地歪着头,浑然不觉自己方才的话有多白眼狼,眯着漂亮的凤眸盯准了锦盒。 直觉那里头是好东西。 守在院子边的玲珑立刻笑嘻嘻地挡在门前,“祁大人,喝杯茶再走吧?” 顺便把好东西留下。 拦人的凤轻彤和准备走人的祁曜都知道,十个胖玲珑都拦不住一个祁曜,关键在于祁曜想不想走。 高大冷冽的男子脚尖一转,回身坐到圆桌旁,见玲珑还一脸懵地眨巴眼睛,没好气地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座上茶!” 这是不走了? “是!”玲珑机灵地应了一声就去“沏茶”,再没回来。 凤轻彤得意洋洋地扣住了锦盒,“送我的?” “嗯哼。”祁曜没好气地轻哼一声,算是默认。 她也没客气,打开锦盒一看,数十张千两银票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锦盒里。 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抹诧异,祁曜是把皇帝给的赏赐都兑成银票,来给自己“送温暖”了吗? “却之不恭了。”凤轻彤心下暗爽,嘴一快:“要不要留下用晚膳?雷大人和乔公子也会到场。” “好。”祁曜答应得极快极干脆,生怕凤轻彤反悔:“本座按时来。” 祁曜来得早,还要回锦衣卫所办差。 事实上,凤轻彤确实想反悔。 目送祁曜略显得意的背影,白皙的指尖轻轻敲了敲锦盒。 “银子动人心哪!”不点而红的朱唇扬起淡淡的笑意,潋滟波光的凤眸满是愉悦。 午后,凤轻彤小憩片刻就醒了,她无语地盯着帐子外,天青老人正在跟玲珑小声嘟哝着什么,偏偏字字句句都清晰地传进屋子: “……街上都传开了,说穆王府命运多舛,怎一‘惨’字了得!幸好没跟那西域王和亲,不然死在路上的就成了二丫头……” 天青老人感慨不已,嘴里还囫囵地吃着东西。 “咔嚓咔嚓……师公你放心吧,卖惨的传言都是奴婢放出去的。二郡主这些日子好得不能再好了,还跟乔公子互通了情谊呢!” 玲珑一边嗑瓜子,一边跟老人家唠嗑儿。 “小老儿就说,这些日子不见乖徒儿招小老儿来习武,还当她在偷懒。感情是偷摸搞了个大动作啊。” 六公主都让她给干没了。 “也算不上什么大动作。”凤轻彤实在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加入了八卦的行列。 “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西域王、五皇子、刑部尚书皆参与其中。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当今圣上的一锤定音,注定了六公主凤倾城不得好死的结局。 “无所谓,敌人少一个算一个。”天青老人想得开,管他是谁,干脆利索地达到目的才是正经。 “是。”凤轻彤轻弯眉眼,“白苏最近可好?” “好得很,忙着给春娟教授医术呢。” 天晴老人本想留下蹭饭,听说今日府中家宴,还要款待兵部的雷大人和刑部尚书家的公子,立刻歇了心思,约定子夜再来便扬长而去。 距离家宴还有足足一个时辰,凤眸少女端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手中的话本子,思绪却飘得极远。 片刻后,凤轻彤突然开口道:“给我准备一套衣裳。隆重些。” “得嘞!”玲珑和宝萝闻言,一个两个都激动起来,难得小姐想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贴身丫鬟必须得配合。 凤轻彤换上一身玉涡色的蝶戏水仙裙衫,清冷的眉宇之间带着些许泠然锐利,倒是同这身温软的衣裳配得相得益彰起来。 凤轻彤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漂亮的凤眸微挑,“我什么时候有这件衣裳了。” 穿白衣素裳的日子多了,她险些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多看起来古怪又仙气的衣裳。 “小姐之前为了应许二公子的喜好,可采办了不少这样的衣裳呢。”玲珑一边帮自家小姐整理袖口,一边忍不住吐槽:“唱戏给瞎子看,白浪费心思了。” 凤轻彤闻言抿唇,突然转头问道:“许卿阳还没跟吴家成婚呢?” 忙活了这么久,怎么没听着喜讯。 站在一旁的耿直宝萝张张嘴,就准备告诉小姐许公子的消息,被玲珑瞪了一眼,她堪堪将话憋在了嘴边,一张消瘦的小脸涨得通红。 “三郡主,许二公子求见,人已经在正厅内候着了。” 府中传话的小丫鬟恭敬地上前禀告,便行礼准备离开。 凤轻彤闻言秀眉微蹙:“怎么着,不能背地里说人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小姐,要不要换下裙子,免得许渣男想东想西!”玲珑深知这许二公子的自恋属性,攥了攥胖嘟嘟的手。 她已经做好帮小姐重新穿衣裳的准备了。 凤轻彤瞟了一眼自己繁复的裙子,换下再穿上也太麻烦了,许卿阳不值得。 “算了,去看看。” 穆王府正厅。 今日许卿阳一身白色长衫,优雅从容地端坐在下首品茗,看到凤轻彤款款而来的瞬间,他的眼底划过明显的惊艳之色,凤轻彤今日着装美丽仙气,有着别样的清冷,正是许卿阳最喜欢的模样。 如玉一般的人儿立刻噙起和煦的笑容,越发衬托得他气质优雅从容。 “见过安平郡主。”许卿阳微微一笑,拱手行礼。 轻彤是知道自己过来,所以特意穿成这样的吗?许卿阳的心头忍不住一喜。 凤轻彤倨傲地微扬下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屁什么……”许卿阳嘴角一抽,方才那股子自作多情的情意氛围骤然多了点……怪味。 “轻彤,女儿家就别将这些粗俗的话挂在嘴边上了。”许卿阳一脸无奈:“三日后我便要同吴家小姐成婚……” “哦,恭喜。” 凤轻彤一听原来是报喜的,她四下看了看,拽下玲珑腰间的玉佩递过去:“你来得匆忙,大婚之礼务必随后奉上。” 漂亮的凤眸冲着玲珑眨了眨,仿佛在说:随后补你个好的! 许卿阳望着素白的手递上的那块玉佩,玉质杂乱,色泽暗沉。说不准就是街边小贩卖的便宜货,五块铜板都不值。 温煦的男子嘴角一抽,这是把他当打秋风的了? “一点心意,别嫌少。”凤轻彤毫无内疚之情,固执地将玉佩往前送了送。 好像许卿阳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穆王府。 第251章 家宴 许卿阳只觉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被这块便宜的玉佩搅和得稀碎。 他不是想要玉佩,而是想要“来盒脂粉”的新娘定制脂粉啊! 他十分勉强地接过玉佩,嘴上却说足了客套话:“轻彤妹妹这般偏爱,令许某心中不安。既如此,我就收下了。” “不客气。”凤轻彤随性地摆摆手,装作才想起来的模样询问道:“许二公子前来有何贵干?” 终于想起来问他了。 “之前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许某没能帮上忙,实在惭愧。今日是特意来赔罪的。” 许卿阳将玉佩塞进袖口,吐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凤轻彤只要露出一丝不自然,脂粉的事就好办了。 “你不在刑部任职,能上帮什么忙?有这份心就成。”凤轻彤对许卿阳虚伪的客套话早就免疫了。 刑部的事,哪能轮到工部的人指手画脚?尤其六部之中,工部诸事繁多,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一部。 许卿阳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力让自己的口碑在众多官员之中显得好一些。 因为要跟吴大学士家中定亲,那点不多的好口碑也被败得差不多了。 “……这倒也是。”许卿阳敏锐地察觉到,凤轻彤说的不像好话。 没在凤轻彤身上讨着好,又见那丫头对他情谊全无,想要一套定制的新婚脂粉的话,许卿阳到最后都没说出口。 等人灰溜溜地走了,凤轻彤轻嗤一声:“他想替吴芯月要脂粉,结果被你的玉佩堵住了嘴。” “那奴婢这玉佩可顶大用了。”玲珑得意洋洋地道:“一套定制的脂粉可不老少钱呢!” “永庆侯夫人没了之前的聘礼,又想攀附吴家,怎么也不能准备得比给穆王府的少。现在是打肿脸充胖子,连个脂粉钱都掏不起了。” 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道精光,凤轻彤带着两个丫鬟回了院子。 家宴的时辰差不多了,穆王府的小厮丫鬟们放轻脚步在府中行走,正厅内已经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雷大人,请用茶。”凤大郡主姿容端方淑雅,此刻坐在上首,一身品竹色的柔绢曳地长裙摇曳美丽,看得雷义好几次都险险地走了神。 “咳咳,多谢华淑郡主。”雷义脸一红,忙不迭喝了一口茶。 不想刚沏好的茶水太烫,雷大人又喝得急,烫得顾不得形象直吐舌头,看得大郡主凤淑彤忍不住掩唇偷笑。 雷大人真是个憨憨。 “大人今日提前离开衙门了吗?” 因了雷义闲暇时会来教金铭和小弟凤玖拳脚功夫,按着日子,今天应该一整天都在衙门当差才对。 “今日衙门没啥事,我同兵部尚书大人告了会假,想为先穆王上柱香再用晚膳。”雷义正襟危坐,一说起先穆王,他的神态就变得十分恭敬。 大郡主凤淑彤点了点头,便不知该说什么了,便悄然摆弄着茶杯。 雷义不善言辞,大郡主不说话,他也不多嘴。只觉大郡主今日跟画中走出来的仙女似得,好看得很。 被雷大人瞧得别扭,大郡主凤淑彤悄然红了耳根。 “不如大人饮完茶再去祭奠,如何?” “好。” “晚膳不知大人喜欢用什么,就都准备了些,还望大人别嫌弃才好。” “好好。”雷义一句都没听明白,只顾着说好。 大郡主凤淑彤察觉不对,她方才还没说什么,怎得雷大人就一直“好好的? “雷大人,你可还好?” “好,好好,都好。”雷义囫囵答着,这般美丽的女子,可不是哪哪都好? “噗,雷大人,那我大姐可好?” 盛装打扮的艳丽少女款款而来,还没等大姐凤淑彤开口,便兀自接过了话茬儿。 “顶好的,顶好的。” 雷大人闷着头答,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姐凤淑彤,瞧得周围的丫鬟都忍俊不禁。 大姐凤淑彤更是红着脸颊摆弄茶杯,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雷大人,醒醒。” 雷义的眼前蓦然出现一张秀颜,少女眉宇刚毅英气、漂亮的凤眸微扬,不点而红的朱唇难得带着笑意。 “啊,见过安平郡主。”雷义闹了个大红脸,忙不迭起身行礼。 “嘻嘻……” “雷大人太有趣了……” 屋子中丫鬟们皆笑意盈盈,臊得雷义也忍不住低下了头。 凤轻彤瞧着两位郎有情妾有意的,眨眨眼道:“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不不,是下官孟浪了。下官这就去祭奠先穆王。”雷义寻了个由头落荒而逃,看得穆王府两姐妹再度忍不住笑出声来。 “雷大人对大姐倒是情深一片。”凤轻彤压了压嘴角的笑意,忍不住道。 “三郡主您有所不知,此前二郡主在刑部大牢的时候,雷大人还去闹过刑部大牢,让刑部尚书即刻放人呢。” 大姐凤淑彤身边的大丫鬟红袖嘴快,将雷大人的仗义行事一一说了。 “乔公子,你听听人家,你再看看你自己。我在刑部大牢的时候,你一顿热饭都没给我送!” 二姐凤熙彤和乔俊朗随后赶到,正巧听到了红袖这番话。 不饶人的二姐作精附体,扭脸就埋怨乔俊朗不体贴。 “我不是给你送零嘴儿了嘛!做人得知足啊,华,仪,郡,主。”乔俊朗也不服输,立刻为自己辩驳。 凤轻彤和大姐凤淑彤无奈对视一眼。 得,这场家宴可真够热闹的。 等众人到齐,大姐凤淑彤便吩咐摆宴。 凤轻彤瞧着都这个时辰了,祁曜也没见人影,说不准有事绊住不来了,便没提及。 “前些日子二妹有难,多谢几位相助才能逢凶化吉,淑彤在此敬雷大人和乔公子。” 大姐凤淑彤举杯敬酒,雷义和乔俊朗皆客气地说着“不敢当”,各自饮下。 家宴开始。 二姐凤熙彤素来骄纵,经过刑部大牢这一遭性子收敛了不少,她端起酒杯,也向雷义敬道:“雷大人耿直仗义,熙彤铭记在心。” “二郡主客气。”雷大人一边瞟着大姐凤淑彤的脸色,一边扬头喝酒,模样十分逗趣。 雷大人若真能跟大姐成其好事,只怕未来是个典型的“妻管严”呢。 凤轻彤抿了抿朱唇,兀自独酌一杯。 二姐凤熙彤又跟乔俊朗斗了几句嘴,才算顺利地敬了这杯酒。她微微提起裙子,正准备坐下,就见到一抹玄色高大的身影踏空而来,正门都没走,毫不客气地落入院内,大喇喇地朝着正厅走来。 漂亮的杏眸眨了眨,拍了拍凤轻彤的肩膀:“三妹,我,我好像眼花了……” 那是……杀神祁大人吗?! 凤轻彤扭脸一看,祁曜黑沉着脸大步流星而来,如墨的眸子迸射出阵阵寒光,仿佛在控诉着:你们吃饭不等本座! 第252章 崩人设 眼看祁曜就要走进正厅,行动慢了半拍的霍青统领率人围拢上来,便欲阻止来人:“站住!” 正厅众人被霍统领一声冷喝吸引了视线,皆诧异地看向门口。 “可算来了。”啧啧,瞧那脸黑的。 凤轻彤挥手示意霍统领退下,起身去迎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 知道的还当祁曜是来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吃人呢。 凤轻彤主动欢迎的态度让祁大人十分受用,黑沉的脸色收敛了些,跟随凤轻彤走到桌边。 “祁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大姐凤淑彤起身微笑行礼,祁曜亦恭敬抱拳回礼:“华淑郡主客气……叨扰了。” “三妹居然请得动祁大人……” 祁曜落座,二姐凤熙彤低声喃喃一句。坐在旁侧的乔俊朗默默拽住凤熙彤的袖子。 二郡主凤熙彤歪头瞧他,就见乔俊朗怂得一批:“祁大人咋来了?” “你怕他呀?”漂亮的杏眸眨了眨,二郡主凤熙彤明知故问。 “啊。”怕得要死。可乔俊朗不敢说。 上次他不是误会了二郡主么? 想着将功赎过的乔俊朗听说爹爹准备放人的时候,第一时间准备了二郡主凤熙彤爱吃的零嘴儿,去刑部大牢接心上人回家。 结果好么。 乔俊朗路上“偶遇”了骑着高头大马的祁大人,一鞭子把他的马车抽得人仰马翻。 乔俊朗愤愤不平,从马车里爬出来找祁曜理论,只等到一句“本座手抽筋,乃失手为之,并非针对乔公子”了事。 一向绣春刀不离身的祁大人改用鞭子了,跟谁说理去?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乔俊朗只能安慰自己,是他点儿黑倒霉。 “祁大人姗姗来迟,得先自罚三杯才是……咳咳咳。” 小弟凤玖笑着打趣,话音没落就咳嗽起来,将“病弱王爷”的人设贯彻到底。 祁曜薄唇微抿,并未回答。 他不会是……生气了吧? 正厅陷入诡异的安静,仿佛这句调侃之后,众人才蓦然醒悟过来,眼前之人乃是凤朝国的杀神,手握重拳的暗夜修罗。 祁曜一个不高兴,让穆王府血流成河也不是不可能的。 雷大人耿直却不愚蠢,见祁曜面上喜怒难辨,心下暗自叫糟。 乔俊朗已经偷偷地握住了二郡主凤熙彤的手。护不住妹妹的性命,已经是他毕生遗憾。他不能再失去二郡主了。 哪怕对手是祁曜,他拼死也会保护二郡主! 被心上人蓦然握住了手,二姐凤熙彤骤然红了脸颊,娇美的杏眸微垂,半晌没敢抬眼。 乔公子怎,怎么突然榆木疙瘩开窍了? “噗,小玖让你喝酒呢。”一声温暖的轻笑蓦然打破了僵局,凤轻彤眉目如画,唇瓣难得噙着笑意,看得祁曜心头一漾。 “小王爷,先干为敬。”祁曜当真饮下三杯酒,干脆豪爽。 “好!”雷义拍手称好,也举杯共饮。 放下酒盏,桌上气氛一松。 祁曜他没说不喝。穆小王爷是未来的小舅子,还是得讨好一下的。 未来的连襟么…… 祁曜如墨的眸子瞟了一眼乔俊朗,那冷眸微扬,似乎在讥诮那厮时刻准备逃命的蠢样。 被发现了暗地里的小动作,乔俊朗讪讪松开二郡主凤熙彤,朝着祁曜举杯:“祁大人,在下敬你一杯。” “雷大人,再饮一杯。”乔俊朗话没说利索,祁曜转头扭向雷义,淡淡地道:“前途无量。” “借祁大人吉言!”雷义偷偷瞄了一眼大姐凤淑彤,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一饮而尽。 乔俊朗被晾了个底朝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吃菜。 凤轻彤将祁曜的行事皆看在眼里,心下好笑之余,朝玲珑递了个眼色。 玲珑吩咐人又拿了一坛酒过来,今日不醉不归。 “喜欢吃什么菜?”凤轻彤拾箸偏头,看着祁曜。 被伶俐的凤眸专注地瞧着,祁曜心都要飘了。 “本座要吃叫花鸡。” 凤轻彤筷子一动,一块去骨叫花鸡肉落在祁曜盘子里。 “水晶肘子。” “行,夹给你。”凤轻彤好脾气地动筷。 “酱香驴肉。” “糖醋鲤鱼。” “海米珍珠笋。” “……” 够了啊!还没个完了? 凤轻彤筷子一放,凤眸斜睨祁曜面前放得满满当当的碗碟:“吃不完你敢走试试。” “吃得完。”那他也不想走。 祁曜食指大动,仿佛凤轻彤夹来的菜喷香四溢,看得桌上其他人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大姐凤淑彤忙不迭招呼大家用膳。 许是凤轻彤跟祁曜说话那般随意,祁曜的表现都很平易正常,桌上人的胆子也都跟着大起来。 二姐凤熙彤单独敬祁曜,“上次的事给祁大人添麻烦了。我素来是个心中没数的,没少闯祸,多亏三妹为我兜底。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没用……以后,还请祁大人多帮衬三妹些。” 杏眸浮现出几分水意,二姐凤熙彤硬忍了下来,扬首一饮而尽。 “二郡主客气。”祁曜起身,“一家人,谈不上。” 谁跟你一家人呢? 凤眸圆瞪,别以为她没听懂祁曜故意占人便宜。 凤轻彤素白的手已经就绪,只等祁曜坐下就拧他。 偏生祁曜就跟料到了凤轻彤要收拾他似得,一桌子人轮番敬了个遍,还跟小弟凤玖偷偷地咬耳朵。 桌上人放开了吃喝,吵吵嚷嚷的,二人低语声音太小,凤轻彤愣是一句都没听着。 等祁曜回来,她的好奇心取代了被占便宜的愤怒。 “你跟我弟说什么?” “郡主不是冰雪聪明么,猜猜。”祁曜肃着个脸说俏皮话,实在气人得很。 凤轻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不说就不说。” 酒过三巡、推杯送盏,雷义大人的脸已经红成了关二爷,就连小酌一杯的小弟凤玖说话都有些舌头打结。 桌上几个男子都有了些醉态,好在酒风端正,除了话多再没别的表现。 酒壮怂人胆,乔俊朗扒住祁曜的胳膊就问上次为啥抽他,非要祁曜道歉不可。 祁曜梗着脖子沉默,一脸拒绝。 “你为啥打我?抽我还说是故意的。咋,锦衣卫高手就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你拎不清。”抽一下都是轻的。 祁曜抬手挡住乔俊朗怼上来的大脸:“当二姐的心上人,脑子还是清楚些得好。” 省得敌友不分,为人利用。 乔俊朗被戳中了痛处,通红着眼眶,跑去不住地跟二姐凤熙彤道歉。 凤轻彤见状叹息一声:“原也不必如此。”妹妹丧生,失了理智分寸也是人之常情。 “你不方便做的事,我做。” 祁曜转过头,黑沉的墨眸跟水洗过一样,沉敛清亮、如夜如曜:“不用谢。” 凤轻彤:“……” 好好的气氛,白瞎了。 第253章 安排! “谢还是得谢的!”凤轻彤没好气地接了一句。 祁曜低笑一声,仿佛看出了小女人在闹脾气,大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祁大人!嗝……再来一杯!” 雷义哈哈一笑,上前搂住祁曜的肩膀,“下官原本以为祁大人冷峻嗜血、难以亲近。今日一见,是下官错了!祁大人一点儿也不凶,酒量还很好。干了!” “……本座平时很凶?”祁曜瞪着雷义,雷义嘿嘿一笑,一饮而尽。 “凶!”乔俊朗那作精是彻底喝多了,他揉了揉发红的眼眶:“你抽我那天就很凶!” “我看我是抽少了。” 祁曜酒劲儿上头,连“本座”也不叫了,一个劲儿地“我我我”,跟乔俊朗斗嘴叫板。 凤轻彤无奈地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完了,祁曜今儿又得多。 小弟凤玖不胜酒力,已经趴在桌边傻笑,大姐凤淑彤被雷义拉着衣袖不知道在说什么,絮絮叨叨的。 乔俊朗缠完了祁曜又去缠二姐凤熙彤,一会儿说对不起乔佳人,一会说对不起二姐。 屋子里大半的人都有了醉意,凤轻彤也不例外。 她拍了拍脸颊,起身出了正厅,靠坐在走廊边吹冷风,偶尔听到正厅的家人嬉笑打闹,不禁跟着勾唇微笑。 今儿笑的次数,比凤轻彤重生这大半年加起来的都多。 “开心了?”见凤轻彤出来,祁曜也坐不住了。 祁曜先是倚靠在柱子边,又悄悄挪了挪脚,试图跟凤轻彤靠得更近些。 “嗯,开心了。” 凤轻彤轻轻颔首,秀气的下巴扬起轻快的弧度。 披荆斩棘、守护家人安宁,凤轻彤前世就该这么做。 错过一世,还能有弥补的机会。凤轻彤何其有幸。 “你知道么,这是我欠她们的。” 欠家人的康宁未来。 大姐有了真心疼宠她的心上人;二姐平安留京,不会再羞愤自尽;小弟剧毒已解,穆王府生机再现。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 未来,只剩这“满门抄斩”一桩大危机了。 “太子最近低调得很哪,连六公主和亲都没露脸。”凤轻彤轻轻点了点下巴。 不出府揽差事,就拿捏不着错处。 太子这次倒是学精乖了。 “又套情报。”这次轮到祁大人不忿了。 他们才说了几句知心话啊?! “我这是套么?我是光明正大地问。”凤轻彤反驳道:“五皇子在太子跟前打头阵这么久,还没要来南京卫指挥使司的兵权?” “哼,太子防他跟防贼一般。五皇子为了表忠心,打算去一趟漠北,收回玄铁矿。” 玄铁矿? “那可是个好东西。” 凤轻彤眼底醉意骤消,突然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我还缺把刀。” “缺什么?” “刀。” 好刀必得好铁炼制。 放眼天下,制造兵刃的上上之选就是玄铁。 祁曜怔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想抢你就直说,在本座面前绕什么弯子。” 谁还不了解谁了。 “……那我就听祁大人的安排。”凤轻彤苦大仇深地道:“本来不想抢的。” 她就想去漠北买点儿。一把刀够用的就行。 祁曜:“……”本座压根没替你安排! “有操心抢人东西的功夫,还是赶紧操心操心那‘熊掌’吧!” 略含愠怒的一句低吼之后,祁曜如同大鹏展翅,消失在夜色之中,如同来时一般不走寻常路。 “熊掌?”凤轻彤懵了一下,随即恍然,祁曜这是在说许卿阳? “他哪儿算得上熊掌啊……”凤轻彤自言自语了一句。 “小姐,祁大人说许二公子是熊掌,难道他是‘鱼’吗?” 早就偷偷扒门缝的玲珑插了一句嘴,宝萝蹲在下面忙不迭摇头:“不妥。以武功来说,祁大人更像‘熊掌’,许二公子才像‘鱼’。” 拈花惹草、游来游去,渣鱼! 凤轻彤闻言哭笑不得,“偏你俩戏多。赶紧通知雷大人和乔公子的小厮准备马车,送人回府。” 时辰差不多了,该散了。 雷义一听要走了,不舍地瞧了一眼大姐凤淑彤,“大郡主,等着下官。” 还没等到大姐凤淑彤回话,便眼睛一闭,睡着了。 大姐凤淑彤前一刻还在感动对方的深情,后一刻便无奈地摇了摇头,让小厮护送雷大人离开。 乔俊朗早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二姐凤熙彤苦着脸娇诧道:“以后都不许你再喝酒了!” 凤轻彤见状眨眨眼。好么,压根不用担心这两位回去吐露啥跟祁曜有关的话。 全都醉倒了。 送走客人,府中下人收拾正厅,姐妹三人并小弟凤玖各回各院,收拾歇下不提。 子时刚过,清亮锐利的凤眸蓦然睁开,静静地望着窗外,只见那里倒吊着一个老人家,他的身子轻轻摇晃着,见凤轻彤盯着他,轻嗤一声: “小老儿还当你要照着天亮睡呢!赶紧起来练功!” 这么长时间没来,说不准丫头都懈怠了。 天青老人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空中只传来一句话:“追上小老儿,便传授你新功法。” 凤轻彤深知天青老人不按常理出牌的路数,怎会耽搁?撒丫子便追。 师徒二人一路从京城街巷飞身冲到了京郊树林,一旦凤轻彤跟丢了,天青老人就会冒出来说几句风凉话:“这么慢,还想让小老儿传授武功?” 凤轻彤脚步一停,耳朵动了动,循着天青老人的说话声再度运功去追。 三炷香后,凤轻彤拽住了天青老人的衣角。 老头儿吹胡子瞪眼,从怀里掏出来几块金砖砸到林子地上,瓷实的金砖在泥地上豁出几个浅坑来。 “都是这玩意碍事儿!” “师父,你金砖没花啊?”凤轻彤瞧了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不就是她当初收买师父救明姝的时候给的金砖嘛! “绑上绑上,绑腿上!” “我?绑腿上?”凤轻彤盯着那几块沉甸甸金砖。 “练习轻功都是笨办法,想突破只能这么来。”天青老人一副“爱绑不绑”的架势,捻着胡子,“你随便。” 凤轻彤哪是服输的人?她将金砖捡起来,一边往小腿上绑一边小声嘟哝:“早知道就不给你这么多金砖了。” 少女拖着沉重的金砖跑得香汗淋漓,天青老人一边提醒她用口诀,一边吼着:“气沉丹田,脚下动起来!” 凤轻彤脑子好使,又肯吃苦,再加上洗髓伐经的加持,在天青老人指点几次之后便摸着了门路,身形越发轻盈起来,很快就跟没绑金砖时一样了。 师徒二人在京郊的竹林里你追我赶,抱着一柄竹剑的小六躲在树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奉命在周围摆设阵法,看顾守夜,为得便是不让人发现穆王府的三郡主深更半夜跟一老头追逐打闹,哦不,修炼轻功。 “唉,好困……”小六望着二人奔跑的方向,拨弄了一下身旁的树叶。 老头儿收徒收孙的,他还得帮着守夜。 没天理。 第254章 配一脸 天蒙蒙亮,一抹素白的身影从街巷中穿行而过。 打更的小哥儿望着一道白色的身影,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寒颤。 见,见鬼了?! 他壮着胆子再定睛一瞧,没人啊。 “眼花了,肯定是眼花了……”打更小哥一边自我催眠,一边敲更。 那一抹残影,正是从城郊赶回的凤轻彤。 回到院子里时,凤轻彤的双腿都忍不住打颤,接过玲珑递上来的毛巾,便瘫在床上吩咐:“天塌下来都别叫我起床。” 绑着金砖练轻功这招,凤轻彤服了。 许卿阳明日大婚。 本不该在新婚前三日会面的一对新人,正站在吴大学士府后门说着体己话。 “……那怎么成?许公子,你都答应月儿了!现在,现在月儿怎么跟家里人交代啊?” 吴大学士的孙女儿吴芯月一手掩面轻泣,哭得梨花带雨,另一只手还不忘拽住许卿阳的衣袖撒娇。 “府里都知道公子要给月儿送‘来盒脂粉’的新娘胭脂,几位外家婶婶都等着看笑话呢。若是没有脂粉,月儿的脸面也就罢了,公子的脸面该往哪儿搁?” 还没成亲呢就出尔反尔,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这番话进可攻退可守,堵死了许卿阳的借口,让他说不出一星半点拒绝的话来。 许卿阳温煦和雅的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月儿别哭了,你哭得我心疼。” 主要是脑壳疼。 他也没想到,曾经在凤轻彤面前无往而不利的自己,现在不仅讨嫌吃不开,还容易被凤轻彤怼出心病来。 不知怎的,许卿阳望着吴芯月柔弱的哭脸,脑海里却浮现出凤轻彤刚毅锐利的眸子。 她从没在自己面前哭过。 “是安平郡主不允,我磨破了嘴皮子也没得一句好话。月儿,不若换一家脂粉吧?” 许卿阳就不信,以吴大学士和永庆侯府的声望,寻不到一家好的脂粉了。 “安平郡主也太过分了!来者是客,她凭什么不卖给我们?是不是还是对公子没死心,所以才故意刁难?” 吴芯月一脸纯真地望着心上人,坚定地道:“实在不行,我去找她说!” “……倒也不必了吧?”许卿阳讪讪一笑:“也许是还在记恨退婚的事。” 他没跟吴芯月说实话。 人凤轻彤哪儿是不卖啊,是不白给。 永庆侯府已经因为跟吴家结亲被掏空了老底,实在多不出几千两买那昂贵的定制脂粉了。 为了侯府的颜面,许卿阳不想说,也不能说出真相。 他巧舌如簧,好生安慰了吴芯月一番,又将“小气吃醋”的名头冠到了凤轻彤的身上,来了一招漂亮的“祸水东引”。 等到吴芯月回府的时候,她已经重新开怀起来了。 岂料吴芯月刚走进院子没几步,迎面就撞上了几位外家婶婶,开口就问吴芯月拿到脂粉了没,一副想要开开眼界的模样。 “来盒脂粉”又贵又好用、有价无市的名声早就传出京城了。几位从外省赶来参加喜宴的外家婶婶对“来盒脂粉”早有耳闻。 “如今京城内人人以用“来盒脂粉”的物件彰显身份尊贵呢。” “哎呀,那不就是在说吴大学士喽!吴三朝元老、太子太傅,皇上都要礼让三分,够尊贵了吧?” “芯月是大学士唯一的宝贝孙女出嫁,用‘来盒脂粉’不是必须的么!” 几个外家婶婶笑嘻嘻地打趣吴芯月,吴芯月嘴角的笑容渐渐僵硬。 “爷爷以仁孝清廉为家训,也不是非要彰显什么身份。”小姑娘抿了抿唇,还是不服输地补了一句:“许二公子有心,自然会置办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几个外家婶婶被吴芯月不软不硬的话怼了回去,一个个露出等着看好戏的嘴脸。 吴芯月气呼呼地行了礼,转身离开。 刚进了小院,气不过的吴芯月便转身说道:“杏儿,备轿!去‘来盒脂粉’。” 她倒是要看看,安平郡主到底有多小气,连套脂粉都舍不得卖给她! 石子街。 凤轻彤按时出现在“来盒脂粉”,她眉目如画、视线锐利如刀,若非走路有点打跌暴露了彻夜练轻功的隐秘,看上去跟平时一个样。 夏姝摆弄着桌上的脂粉,几次都好奇地瞧着凤轻彤不自觉颤抖的双腿,但见她神色如常、一脸淡漠的样子,还是把到嘴边的好奇给咽了下去。 玲珑机敏,端来了一碟子果盘,往自家小姐的腿上一搁。 嗯,不抖了。 凤轻彤满意地拍了拍玲珑的肉手,喂了她一口水果:“忙去吧。” “是,小姐。” 凤轻彤倚靠在柜面上,手不自觉地画圈圈。凤眸微敛,修长颤抖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道好看的弧度,如同浓密的扇面一般轻轻颤抖。 夏姝瞧凤轻彤睡着了,下意识地放缓了动作。 “安平郡主!” 少女清脆的声音透着火药味,吴芯月怒气冲冲地站在柜台前,也不管凤轻彤是不是睡着,抬手就要搡她胳膊。 吴芯月还没碰到凤轻彤,就被一只秀气的手臂挡住了,她愤愤地抬起头,正对上夏掌柜含笑的眉眼。 “新婚在即,吴小姐人逢喜事越发美丽动人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说得还是吴芯月最引以为傲的事。 小姑娘收敛了几分焦躁,讪讪地收回手:“承夏掌柜吉言了。” 夏姝笑了笑:“应该的,吴小姐想要什么脂粉?民女可以推荐一二。” 这态度也不像不卖脂粉的架势啊。 吴芯月一脸狐疑,她看了看还在眯盹儿的凤轻彤:“我想要一套新年定制胭脂,你们还有吗?” “这倒是巧了,店里只余一套现货了,吴小姐想去看看吗?民女带您过去。”夏姝微微一笑,冲宝萝招招手。 “宝萝姑娘,你帮我看一会儿。” 这么热情,不大像是被针对了吧? 吴芯月看了看仍旧趴在桌上浅眠的凤轻彤,又瞧了瞧殷勤温柔的夏掌柜,满脑袋问号地扶着丫鬟的手跟夏姝去了二楼。 等吴芯月和夏姝上楼,凤轻彤揉揉眼,伸了个懒腰。 吴芯月吼她的时候,她就醒了。 “小姐你装睡呀?”宝萝托着腮,疑惑地道:“咱们又不怕吴小姐,何必躲着她。” 胖揍一顿都是小菜一碟嘛。 凤轻彤撇撇嘴:“我不是怕,是嫌烦。” 吴芯月跟许卿阳,一个是啰嗦示弱的白莲花,一个是絮叨装蒜的伪君子,令人不胜其烦 配一脸好么。 第255章 不许变心 之所以还让这两位奇葩在眼前蹦跶,是因为凤轻彤在等。 她在等一个真相。 前世穆王府被污蔑“通敌叛国”,最后被满门抄斩的真相。 直觉告诉凤轻彤,许卿阳不干净。 “……真是太漂亮了,多谢你夏掌柜。”吴芯月扶着丫鬟杏儿的手下楼梯,还不忘回头感谢夏姝。 夏姝手里捧着一套新娘脂粉锦盒,嘴上谦逊道:“是吴小姐天生丽质,脂粉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你太客气了。”女子都喜欢被人夸赞冒昧,吴芯月也不例外。 小姑娘在看到凤轻彤的时候吗,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板着脸吩咐道:“杏儿,把锦盒接过来。” 今儿这脂粉,凤轻彤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吴芯月带着丫鬟趾高气昂地从凤轻彤的面前经过,直直朝着铺子门走了。 凤轻彤眨眨眼,“吴小姐。” “干嘛!”吴芯月一脸警惕地护住身后的脂粉盒子,仿佛下一刻凤轻彤就会把脂粉抢走似得。 “没给钱。”凤轻彤秀眉微挑,凤眸满是讥诮:“怎么,吴大学士府想赖账?” “……我才没打算赖账!”吴芯月闹了个大红脸,这才想起来没给银子。 “多少银钱?” “五千两。” “这么贵?” 吴芯月气得瞪大眼:“你怎么不去抢?!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想让我买,才出这么高的价格吓唬人!” 一套脂粉罢了,里面才几样东西,分量还少得可怜。 卖五千两?! “太子买了两套,一万两一分不少。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凤轻彤双手抱臂,无奈地道:“我是做生意的,犯不着把生意往外推吧?”专门针对吴芯月抬价,嫌钱咬手是怎么着。 吴芯月咬住下唇,她没钱。 五千两,够吴大学士府几年的吃用了。 “你没钱让许卿阳买,对吧。”凤轻彤歪歪头,不嫌事大地加了一句:“反正都要成亲了。” 这会儿凤轻彤算是回过味来了。 昨日许卿阳来府中拜访,是想讹她脂粉吧? 结果便宜没占到,被凤轻彤用几个铜板的玉佩给打发了。 “……东西我先拿走,回头让人给你把银子送来。”吴芯月脸色绯红,还是觉得臊。 “不行。小本买卖,钱货两讫,概不赊账。” 好一个五千两的“小本买卖”,夏姝掩唇偷笑,低着头一言不发。 凤轻彤一想到这两个人给穆王府添了那么多乱,她不赶在新婚前给二人添点堵,那不合适。 打定主意要逗弄吴芯月,凤轻彤来了精神,倚靠在柜台上:“要么留下银子,要么放下脂粉,你选。” “我吴大学士府还能赖账不成?”吴芯月肺都快气炸了,双眼包着泪,好像是凤轻彤先欺负了人。 “那谁知道。”凤轻彤朱唇微勾,“这么大一笔银子,谁都可能赖账。” 尤其是许卿阳。 二人陷入僵局,互不相让。随着几家夫人到来采买脂粉,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 吴芯月东西拿不走,面子上又挂不住,最后索性坐到椅子上,使唤杏儿去永庆侯府要钱。 “等许二公子来了,自然会为我买下。”吴芯月轻扬下巴示威。 面对情敌,吴芯月是绝不会认输的。 “但愿吧。”凤轻彤无所谓地耸耸肩,陪吴芯月等。 大约过了三炷香的功夫,吴芯月的丫鬟回来对着她小声低语了几句,吴芯月的眼眶瞬间红了,抬头就瞪凤轻彤。 “……”凤轻彤无辜地眨眨眼,又不是我不让你买! 吴芯月受了委屈,起身就要走,凤轻彤难得良心发现,唤了一声:“哎。” “你满意了吧?你就是故意想看我出丑!见我跟许公子要成亲就心生嫉妒,这才处处跟我作对……”吴芯月大有不管不顾的架势,喋喋不休地将心中的猜想全都一股脑往出倒。 “吴芯月!” 凤轻彤厉声打断,锐利的眸子迸射出道道寒光。 “说够了么?” 她对待吴芯月一向冷淡,却从未像方才那般冷厉无情,再加上本就习武,浑身气势迫人,吓得吴芯月一个激灵,憋得通红的小脸儿再也控制不住,立刻放声大哭。 “……” 原本想劝慰吴芯月别太瞎的心立刻歇了,凤轻彤无语地朝着杏儿摆摆手:“愣着干啥,扶你主子走,赶紧走!” 无措的杏儿立刻点点头,扶着吴芯月出了铺子。 主仆二人一出门便一溜烟儿地走了,竟再没问一句脂粉锦盒的事儿。 “现在才哪到哪儿……嫁给许卿阳,哭的日子都在后面呢。”凤轻彤湮息了蓦然冒出来的好心,起身去了后院。 许卿阳如何哄吴芯月的,凤轻彤再没关心。 二人大婚当日,凤轻彤让玲珑又送去了一块五个铜板的玉佩,正好跟之前那块凑成一对,当做给许卿阳的新婚贺礼。 没别的意思,就想添堵。 大姐凤淑彤知道后,一直念叨着凤轻彤这事做得不大气,凤轻彤便将许卿阳想坑她新娘脂粉锦盒的事说了。 “那这堵倒是添得轻了。” 毁约在先,还敢舔着脸要东西哪?! 大姐凤淑彤扭脸就让贴身丫鬟红袖,把给永庆侯府的贺礼减半再送过去。 此刻,永庆侯府。 许卿阳小登科,永庆侯府张灯结彩。 送走宾客,就到了最重要的洞房花烛夜。 许卿阳握着吴芯月的手好一通哄骗,总算揭过了脂粉之事。 正当二人准备浓情蜜意的时候,吴芯月突然尖叫一声:“相公!有,有人!” 她颤抖着手指向帐外,吓得魂不附体,就往许卿阳身后躲。 许卿阳已经准备提枪上阵了,骤然被打断有些不悦,“哪有人……”他顺着吴芯月的视线一瞧,好么,还真有人! 红鸾帐外,一个高大的黑影手持长刀无声无息地盯着许卿阳夫妇,不知道在那看了多久、听了多久。 许卿阳吓得浑身一软,险些栽倒在妻子身上。他缓过一口气,没了素来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怒吼质问:“什么人?!” 未出鞘的绣春刀柄带着冷冽的暗纹戳进红帐,直直对准了许卿阳的胸口:“你爱重吴小姐么?” 吴芯月一怔,虽然羞恼来人不懂礼数,心里却有些期待许卿阳的回答。 “自然是爱重的。”许卿阳冷冷地道:“来人可是祁大人?” 帐外之人不曾回答身份问题,再度开口质问:“不会变心?” 看来确实是祁大人了。只不过这是什么问题? 许卿阳一脸懵,摸进洞房花烛夜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每个问题都问在了许卿阳的认知盲点上。 难道……是皇上让祁大人来警告他的? 许卿阳拥住怀里的吴芯月,没注意到吴芯月一脸期待的花痴样,沉声保证:“自然,我爱重月儿,心里只有她一个!断不会变心!” “不许变心,否则格杀勿论。”祁曜留下一句威胁,带着沉敛煞气的绣春刀柄缓缓收回去。 半晌,帐外都没再有任何动静。 祁曜走了。 第256章 朋友个锤子! 许卿阳浑身冷汗淋漓,怀里拥着娇妻,竟是半点儿情趣都没了。 “相公,你还好吗?”吴芯月眉眼含羞,被许卿阳方才的真情告白感动得春心荡漾。 “还好。”许卿阳挤出个僵硬的笑容,草草结束了今日的洞房花烛。 …… 且说祁曜离了永庆侯府,第一时间赶往穆王府。 那没良心的小东西,指不定心里怎么惦记青梅许卿阳呢。 祁曜醋了。 今儿许卿阳可是有话了,以后再敢来纠缠凤轻彤,他就剁了那厮的“熊掌”。 冷冽英俊的男子悄然落入凤轻彤的院中。 少女着一身素白的劲装练剑,手中长剑横空凌然而去,那股气劲儿却不大对头。 祁曜本就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一眼便瞧出这是一套刀法,而非剑法。 “接着。”低沉冷冽的嗓音划破刀气,绣春刀被一只白皙的手稳稳握住。 祁曜满足地眯了眯眼,仿佛被握住的不是他的刀,而是他的手。 “啧啧。”凤轻彤轻咂两声,感慨一柄好刀落入了自己手中。 她再不迟疑,长刀出鞘,夜空中闪过几道极光厉色,吞月而起,一套“相忘”刀法耍得虎虎生威、劲风阵阵。 刀法,只有用刀才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 一套刀法毕,凤轻彤将绣春刀入鞘,轻拭额际的薄汗,畅快地道:“好刀。” 祁曜接过绣春刀,略显得意地扬眉:“圣上御赐,自然是好刀。” 比表情更得意的,是祁曜的拇指。它带着一股贪恋的意味,不住地摩擦着刀柄上残留的余温。 那是三郡主手心的温暖。 “祁大人厉害。”凤轻彤非常给面子地夸了一句:“天子宠臣,名不虚传。” “自然。”祁曜毫不客气地坐在石凳旁,给自己斟茶。 绣春刀材质独特刚硬,看似轻便、实则活如蛟龙、沉如铸铁。 就是跟自家先父的刀法不大匹配。 “果然还是需要一把好刀。”凤轻彤轻声喃喃道。 “打算什么时候去抢刀?”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丝不解:“抢?” “咳,铸刀。”祁曜轻咳一声掩饰。 好险,说溜嘴了。 去抢玄铁矿,跟去抢刀没甚区别。 凤轻彤赞同地点点头:“抢刀得等几天。” 祁曜见小女子从头到尾都没问许卿阳一句,悠哉地倚靠着石桌,二人吹着夜风,周遭的空气都跟着慢了下来。 这静谧的时刻不显得无聊,反而温暖平和,让祁曜醋意横生的躁动之心按捺了下去。 “你不是来问这事儿的吧?”凤轻彤歪头看向祁曜。 “许卿阳成亲了。” “成呗。”凤轻彤打了个哈欠,今儿师父不来找她练功,她想早睡。 为了二姐的事殚精竭虑多日,困呐。 “你不难受?”祁曜快憋死了,总算问出了心中疑惑。 那般深爱过的男子,为了权势利益毁去婚约娶了旁的女子。 凤三郡主……真的不伤心么? “真不伤心。” 凤轻彤认真地道:“吴芯月太惨了,嫁给许卿阳那个伪君子。” 前世有凤轻彤“从中作梗”,许卿阳和吴芯月表现得情比金坚,颠倒是非黑白,仿佛她穆王府才是毁人姻缘的恶人。 好啊,凤轻彤这一次送佛送到西了,让二人的爱情“修成正果”。 她倒想看看,他们的情谊能走多久。 “你倒是通透。”知道凤轻彤确实对过去释怀,祁曜比成功恐吓了许卿阳还开心。 “嗯哼。”凤轻彤轻哼一声:“我就当这是夸奖了。” 她抬眸望天,前世临死的时候,凤轻彤就埋葬了那段错误的情谊,也埋葬了愚蠢的自己。 今生,凤轻彤坚如磐石、锐利如刀,刀尖所向都是嗜血的仇敌。 她,绝不退让。 “郡主第一次坦诚地回答本座的问题。”祁曜感慨地道。 仿佛二人已经不在敌对的阵营里。 她不是守护穆王府的三郡主。 祁曜也不是当今圣上的宠臣走狗。 他们是一伙的。 “祁大人跟本郡主也算朋友了嘛。”凤轻彤双手抱臂,一张嘴就气死人不偿命:“都一起吃过家宴了。” 高大英俊的冷厉男子浑身一僵,攥着绣春刀的骨节发白:“……朋友?” 狡黠的凤眸眨了眨,凤轻彤“昂”了一声:“咋,本郡主不够格当你朋友?” “……”朋友个锤子! 祁曜“嚯”地一下起身,棱角分明的下巴绷得死紧,“本座没朋友。” 说完,男子脚下一点,飞身就落到了院墙上。 “那你想当啥?” 凤轻彤眯着漂亮的丹凤眼追了两步,不依不饶地道:“祁大人,你想当啥你说啊,你不说本郡主怎么知道。” 落在房檐上的男子脚下一滑,一口真气没提起来,险些从房上摔下来。 祁曜回头,如墨的眸子愤愤地瞪了凤轻彤一眼,扭身走了。 再没回来。 “噗,”凤轻彤没忍住喷笑出声,灿烂的星辰月色都落入眉眼中。 影影绰绰的情谊悄然从凤眸里散去,凤轻彤双手负立,溜溜达达地回了屋。 次日一早,新婚燕尔的许卿阳早早到穆王府拜访。 凤轻彤在路上拦住了准备去打发人的大姐,玩世不恭地道:“我去会会他。” 大姐凤淑彤担心地直揪帕子,“他定是来找贺礼后账的。三妹,你……” “大姐放心。”凤轻彤美眸微闪,“他不敢。” 大姐凤淑彤攥了攥帕子,还是听了三妹的话,去校场盯着小弟凤玖强身健体。 凤轻彤进了正厅,就见许卿阳眼下青黑一片,意味不明地“啧啧”两声。 “许大人年轻力壮,也得注意补补身子啊,免得……”凤轻彤上下打量了一下许卿阳的身板,那眼神,跟尖刀似得。 许卿阳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夹紧了腿。 “安平郡主可莫要打趣下官了。” 注意什么身子? 谁洞房花烛夜当晚被一身黑衣的锦衣卫头头恐吓一番,还能装作啥事儿没有的样子跟娘子亲热啊?! 反正许卿阳做不到。 他揉了揉眼下的青黑,将锦盒奉上:“这是你送我的新婚贺礼吗?” 锦盒里躺着一对玉佩,其中一块正是凤轻彤从玲珑身上拽下的那块。 另外一块么…… 是玲珑费劲巴拉到街上又寻那小贩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凑成一对儿,送去永庆侯府的。 花了大功夫呢。 “是啊。怎么,许大人不喜欢?” 凤轻彤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道这厮新婚燕尔打上门来不问穆王府贺礼的事,问得是凤轻彤私下送的这对玉佩。 呵呵。 不怕吴芯月心塞是吧? “……喜欢。”许卿阳心下无语,他觉得自己这锦盒都比这对儿玉佩值钱。 “许大人喜欢还亲自跑一趟来道谢,太见外了。” 凤轻彤一脸真诚地道:“赶紧回去陪新娘子吧,恕不远送。” 第257章 取你狗命 “安平郡主,下官已经成婚。之前退亲的事……” 许卿阳张张嘴,话还没说完,凤轻彤恍然大悟道:“你放心,穆王府海纳百川,不会同你们计较的。” “我只希望郡主知道……”许卿阳先低下头再抬起,那双灼灼的眉眼深情四溢:“我们的情谊不会因为我成亲而改变。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王府有难,我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许卿阳是打算“娥皇女英”,还是两头通吃? 不论是什么,凤轻彤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她都得提醒一下某个“吃打不吃记”的东西。 “情谊那是绝对不能生分的。”凤轻彤咧嘴一笑,朱唇扬起的弧度却带着几分冷冽:“你知道……大皇兄是怎么变成傻子的吗?” 许卿阳仿佛被踩中了尾巴的猫,蓦然后退两步,眼底划过一丝惊恐,又迅速镇定下来。 不,他不能让凤轻彤看出自己害怕了。 “圣上旨意已经说过,是女刺客……” “女刺客?” 凤轻彤笑得更加意味不明,眼底迸射出阵阵寒光,悄然释放出几分内力直直压向许卿阳:“刺客哪儿能那么容易混进大皇兄的府邸啊……你说对吧,许大人?” 是她!果然是她! 许卿阳脸色煞白。 是凤轻彤找人弄傻了大皇子凤珏! 他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惦记着穆王府的权势,想着凤轻彤无双艳丽的美貌。 不,比美貌更可怕的,是凤轻彤噬人又危险的吸引力。 “轻,轻彤。你别离这么近,男女授受不……” 许卿阳磕磕巴巴地说了两句,立刻被凤轻彤拽住了胳膊,秀气的素手仿佛箍铁死死扣住许卿阳的手腕。 “你跑什么,不是说咱们两家情谊……” “我是成了婚的人!郡主慎言!今日确实是许某不该来。”许卿阳立刻反口,义正言辞地道:“是许某孟浪了。” 凤轻彤手一伸一缩,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叶子便抵在了许卿阳的脖颈上,只要她指尖稍一用力,许卿阳便会血溅当场。 “再敢来穆王府,我就要你的狗命。” 许卿阳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又不愿失了颜面,忍着心头惊怒,他沉声道:“郡主放心……许某,再不会来了!” “那便好。送客!”凤轻彤挥挥手,重新坐回主位,心情颇好地用了一杯茶。 许卿阳气怒拂袖离去。 走出穆王府大门,许卿阳轻抚着仍旧砰砰直跳的胸口,眼底划过一抹惊讶。 凤轻彤方才的冷漠锐利,跟以前巴结讨好自己的时候真真判若两人。 她不在意自己跟吴芯月成亲了。 这份认知让许卿阳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甘心。 心脏狂跳的惊恐刺激还让他血液喷张,独属于凤轻彤的致命吸引力,让许卿阳的内心逐渐失衡。 他不甘心。 不甘心曾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女子,如今竟然绽放出如此夺目的光芒。 他的心好像……不太受控制了。 许卿阳摇了摇头,蓦然收敛了心神离去。 等走出好几步,许卿阳才想起来,那锦盒他忘记拿了。 “罢了,罢了……” 小命要紧。 府内,大郡主凤淑彤不知前院三妹会如何对付许卿阳。她脸色不佳地走到了后院校场。 身形健硕的雷义今日不当值,他穿了一身布衣常服,手中拎着一个藤条,时不时地戳戳小弟凤玖的膝盖、小金铭的后腰。 “挺直了!作甚呢?软脚虾不成?我等习武之人,必要站如松、坐如钟,似你二人懒洋洋软趴趴跟虫子似得,何时才能上阵杀敌?” 雷义的训斥声传来,小弟凤玖大病初愈,饶是练习了一些日子,此刻也因扎马步时间太久,汗水打湿了后背。 小弟凤玖仍在坚持着。 “穆小王爷心性坚韧,不过习武一途,只有坚韧是不够的!你身子骨太弱了,站好!” 小弟凤玖还是消瘦干吧的模样,像是生病没好的模样。雷义只知穆小王爷如传闻一般身子骨不好,并不知晓他中毒之事。 小金铭身子骨弱,往日里皮肤白皙,却是个能吃苦的,饶是两股战战,仍然铆足了劲儿坚持着。 大郡主凤淑彤看着两个孩子这样都心疼。 “严师出高徒”,她不会给两个孩子求情的。 “穆小王爷,你若是坚持不住了就甭逞强,小爷不会笑话你的。”金铭轻嗤着毒舌身旁的少年。 “你少瞧不起人了金铭。我看你那细胳膊细腿儿的,不像能坚持得住。别笑话我的功夫就自己先绷不住了。” 小弟凤玖也是个嘴巴不饶人的,反唇相讥道。 “看来你们两个人还是不够累,竟然还有力气说闲话。”雷义在训诫二人的事情上,丝毫不留情面。 甭管是小金铭还是穆小王爷,统统都是他手下的兵,绝不容情。 大郡主凤淑彤的神色松了松,抿唇微笑。 “去准备些茶点。”大郡主凤淑彤整理了一下衣裙,重新变回端庄贤淑的一府之主。 “大郡主。” 雷义一看到心上人,双眼就是一亮,颠颠儿就迎了上去。 他额头的汗水还不住地往下滴,打湿了布衣。校场三人皆汗水淋漓,在后院里形成一道生机勃勃的风景线。 “雷大人。”大郡主凤淑彤谨守礼节,屈膝行礼。 雷大人略显窘迫地抹了一把脸,忘记了手里还有藤鞭,一动险些抽到大郡主凤淑彤。 “郡主小心!”雷义身手灵活地将小女子拉开,索性将手中的藤鞭丢掉,讪讪地道:“对不住。” 威严的雷大人,到了大郡主凤淑彤的面前,就变成了一只笨拙的狮子。 金铭和穆小王爷凤玖对视一眼,默契一笑。 “多谢雷大人。”大姐凤淑彤脸色一红,被那汉子搀扶着的地方骤然灼烧起来,滚烫的温度甚至蔓延到了全身,让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咳咳,郡主有事?”雷义说完就懊恼地皱眉:“我,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啊……” “辛苦雷大人了,不如歇息片刻,喝些茶水吧?”大姐凤淑彤倒是习惯了雷义这般笨拙的模样,微微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好,好。臭小子们,休息一下!” 金铭和小弟凤玖笑嘻嘻地凑上来,先喝了一口茶水,又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囫囵地抹了一把,就再度回去扎马步,不打扰一对儿有情人叙话。 大姐凤淑彤和雷义却反而没了话说,二人都通红着脸对着彼此。 “大人,喝茶。” “哦哦,好,好。”雷义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就险些被自己呛死,不住地咳嗽。 第258章 “弃妇”府 大郡主凤淑彤无奈地帮雷大人拍背顺气:“雷大人怎得还跟孩子一样,慢些啊。” 又没人跟他抢。 雷义再度涨红了脸,不知是呛的还是羞的。 小弟凤玖和金铭不厚道地嗤笑出声。 大郡主凤淑彤本就面子薄,被两个弟弟一笑更是羞红了脸。听丫鬟禀告三郡主打发了客人,还在正厅里坐着,大郡主立刻坐不住了,起身告辞。 “雷大人忙吧,淑彤先行一步。” 雷义目送着大郡主窈窕美丽的背影,看得痴了,险些忘记了身在何处。 “雷某……雷某还有事想问大郡主。” 怎么走得这么快。 雷义抓了抓头发。那晚跟他们一起喝酒的人,肯定不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 一定是他喝多了。 “雷大人,大郡主已经走远了。”金铭不怕死地提醒道。 这一幕,校场每天都得发生个一两次,每次大郡主来“例行公事”的时候,金铭和穆小王爷凤玖都得被迫吃一嘴狗粮。 “咳咳,看什么看?扎好!” 雷义扭过脸来跟变了个人似得,好像方才慌乱脸红的人根本不是他,威严地指挥两个孩子继续练习。 “下午我教你二人一套拳法,打不好不许吃晚饭!”雷义豪迈地一挥手。 “追不到心上人,就操练我们来了。”金铭小声嘀咕一句,被雷义瞪了一眼。 “不服气来练练?” “服服服!”习武要紧,不服不行。 穆小王爷凤玖在一旁偷笑。 正厅里,大姐凤淑彤赶回来的时候,三妹凤轻彤悠哉地在首位品茗呢。 “人呢?你怎么把人吓唬走的。”大姐凤淑彤看到三妹气定神闲的样子,方才心头的焦躁愁绪就散了。 凤轻彤敲了敲桌边的金叶子:“唬他还不是随便?”自私自利、虚荣攀附的人,最惜命了。 凤轻彤三言两语把方才的事说了,大姐凤淑彤无奈轻叹:“到底是个麻烦。” 成婚都没让许卿阳消停。 “他心想事成了,为何还纠缠你不放?”这是大姐凤淑彤一直没想明白的事。 凤轻彤眉眼浮现出几分讥诮,“他想哪个都不落下。” 吴大学士门生遍地,攀附了吴大学士,就等于跟百官打成一片。 穆王府好歹也是帝王近亲,成功承袭王位不说,三位郡主也各有封号。攀上了穆王府,就是攀上了皇帝。 若能“娥皇女英”,手握百官美誉、又得帝王眷顾,岂不妙哉?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大姐凤淑彤愤愤地喃喃一句,“吓唬他也好。只怕许卿阳会出去胡说,再……” “他做事圆滑,就怕保不住自己的‘君子美名’,不会说的。”凤轻彤比任何人都清楚许卿阳的德行。 他敢说被废柴跋扈的凤三郡主吓唬得再不敢登门了,还是敢说大皇子被毒害有她的手笔? 一没面子,二没证据,还图惹一身骚。 许卿阳不会做。 大姐凤淑彤一看三妹心中有数得很,方才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贴身丫鬟红袖说管事嬷嬷来回禀府中庶务,大姐凤淑彤兀自离去。 凤轻彤打了个哈欠,回院。 趁着午后的树荫落在了房顶上,凤轻彤脚下一点,躺在房檐的树荫下,舒服地纳凉。 微风拂面,凤轻彤眯着凤眸,耳朵轻动,便听到二姐凤熙彤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人呢?那丫头在哪儿呢!” “二郡主您慢些,奴婢跟不上了。” 凤眸微抬,院门前,提着裙子疾走的二姐凤熙彤身后跟着贴身丫鬟灵溪,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二姐,何事这般着急?” 二姐凤熙彤灵动的杏眸一抬,就看到自家三妹玩世不恭地倚靠着房檐,毫无大家闺秀的行止,气得横眉冷对。 “你还有心思在房顶看风景呢?知不知道大街上都开始叫我们穆王府是‘弃妇府’了?” 大姐凤淑彤的事才凉下来,二妹跟永庆侯府退亲不说,对方还在月余娶了旁人! 她们不要面子的吗?! 二姐凤熙彤气哼哼地道:“咱们的终身大事都要被流言蜚语给耽误了!”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个被流言蜚语耽误的好姑娘。” 凤轻彤狡黠地眨眨眼:“二姐你说实话吧,是担心我跟大姐的姻缘,还是担心你跟乔公子的婚事受阻啊?” 话音落,素裳少女翩然从房顶飞下,稳稳当当地站在二姐面前,看得二姐凤熙彤张大了嘴巴。 “你,你会轻功?”她一把拽住凤轻彤的衣袖,杏眸跟发现了宝贝似得:“你什么时候会的?快带姐姐飞一圈儿!” “二姐你若是再瘦些,我还能带你飞飞。现在嘛……”凤轻彤眯着眼睛瞟向二姐的纤腰,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二姐被乔公子给喂胖了? “咚!”脑袋传来一阵剧痛,凤轻彤疼得眼泪花儿都快出来了。 自家二姐这爆栗打得实实在在! “你才胖!不带我飞,本姑娘还不稀罕呢!”二姐凤熙彤拎着裙子走了:“赶紧控制控制街上百姓的嘴!吵吵嚷嚷的。” “不稀罕……你让乔公子那个弱鸡带你飞啊!” “滚蛋!” …… 凤轻彤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二姐最近说话好粗暴。 非大家闺秀也。 “居然有人传闲话,那得让闲话的风波来得更猛烈些。”凤轻彤脑子里立刻合计了个好主意,她招呼玲珑出府一趟。 次日,永庆侯府无礼退婚的事越传越凶,连带着吴大学士府都遭受了非议。 名不正则言不顺,吴家的孙女儿是去当侯夫人的,可不是在百姓的嘴里当茶余饭后的八卦的。 吴大学士吴丰德愠怒之下,命人给永庆侯府传话,务必在三日内把事情摆平! 永庆侯府做贼心虚,满口答应。扭脸就给穆王府奉上一份厚礼作为补偿。 愈演愈烈的传言湮息下去了。 为了这份“厚礼”,听说永庆侯夫人捂着胸口在床上躺了三天。 …… “咳咳,咳咳……” 皇宫,御书房。 皇帝不住地咳嗽着,一边咳嗽一边不停笔地批阅奏折。 “皇上,时辰不早了,奴才扶您歇息吧?” 宋公公在一旁看着,着实心疼自家主子。再这般咳嗽下去,万一伤了龙体根本可如何是好? “无妨。”皇帝又咳嗽了一声:“将之前廖大师的丹药再给朕拿一颗来。” “皇上,廖大师说过,这药一旬只能用十颗,您这一旬可早就超了……” “少废话。” 皇帝手下的朱批一顿,龙目冷冷地瞪向宋公公:“朕还没死呢,就使唤不动你了?” “不敢,老奴不敢!”宋公公哪敢再说半个“不”字,忙不迭去拿锦盒。 第259章 提点 宋公公走进御书房后的偏殿,打开五斗柜,打开了精致的锦盒,里面还剩下不到十枚丹药。 宋公公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将锦盒端了出来。 “皇上,丹药来了。您……” “端水来。”皇帝没有给宋公公继续开口说话的机会,沉声道。 服侍皇帝将丹药服下,宋公公看着皇帝的气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他悄然松了口气。 “皇上可好些了?” “嗯,廖大师的丹药果然名不虚传。你且下去吧,朕再看看。” 宋公公见状,忍不住开口劝阻:“皇上,这种非军机大事,不若交给太子殿下去做吧,您也不必这般辛苦。” “太子这些日子半死不活地跟朕怄气,除了请安什么差事都不接手。朕若是把奏折都给他批阅,他还真以为朕离不得他了!” 能立太子,他也能废了这个混账东西! “太子殿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关心皇上的。不然怎么会借五殿下的手奉上丹药呢?”宋公公忙不迭给主子爷宽心。 皇帝轻哼一声,压下胸口的气郁,继续使用朱批修改奏折。 宋公公叹息一声,不敢再言,躬身守在主子跟前。他心头却想着,那么多皇子,分给哪个来做不行? 这般岁数了,陛下还是如此要强攥权,实非社稷之福。 祁曜深夜被召见入宫,心下还有些诧异,这么晚了皇上还没歇下? “祁曜来了,靠朕近些说话。” 皇帝熬了半宿,此刻仍旧神采奕奕,浑然不似前两日的萎靡,就连蜡黄的容貌都变得生机勃勃。 这种蓦然生出的精干模样,祁曜非但没觉得好,反而有一种圣上的身子骨已经耗尽精血、开始回光返照的味道。 “怎么这么看着朕?”皇帝眉眼意味不明地追问道。 锐利的眸子沉敛下去:“皇上身子大好了,属下替皇上高兴。” 祁曜面色肃煞地吐出一句“肺腑之言”,让皇帝的心头一软。 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啊。 圣上望祁曜的眼神都变得柔和了些。 “祁曜,你是朕一手栽培出来的,如今这凤朝国的天下都是你替朕守护的。未来,你也要如此行事,辅佐新君哪。” 若是听到前番之言,说不定祁曜还会稍微感动下,听到“辅佐新君”之后,祁曜心下忍不住冷哼一声。 宫中这些个皇子,上到已经痴傻的大皇子,下到心机深沉的七皇子凤珹,无一例外,都对祁曜表面拉拢、背地欲杀之而后快。 只是有些人没能力杀祁曜,有能力的被祁曜反杀了。 “属下只忠于皇上,忠于凤朝。”祁曜没有接茬,一言表忠心。 皇帝眼底划过一丝满意。 祁曜这把刀,刀鞘永远都在他的手中。看到祁曜,就像是看到自己最为满意的作品,那是他精雕细琢的杀人之刀。 “西域王的马贼势力铲除干净了么?” 皇帝温情脉脉了片刻,总算腻了,开口问起差事的后续。 祁曜心下暗自松了口气。他也不习惯皇帝温情脉脉的样子。 还是这样好。 “已经铲除殆尽。”他抬起头,迟疑了下,又重新低头。 “有话不妨直说。” “安平郡主的走商曾在西域帮属下报信儿,能把马贼几个窝点一锅端了,她也有功劳。” 此次铲除西域王的暗势力,穆王府也有功。 “出力当赏。”皇帝抿唇,一想到那个气人的丫头,他的脸色逐渐变得冷凝。 “属下赏脸去穆王府用了顿膳。”祁曜一板一眼地道。 “安平那个死丫头最近倒是安分了不少。看来退婚之事,到底是打击她了。” 皇帝很满意祁曜对穆王府的不屑。又想到许卿阳办得“好”事,口气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祁曜眼底划过一抹欣喜。 凤三郡主才没被影响呢。 那抹喜色迅速从祁曜眼底消失,速度快得让皇帝以为是他眼花了。 等到祁曜离开,皇帝终于忍不住哑然失笑,看向宋公公调侃道:“他二人过节这么深了?” 凤轻彤退婚,祁曜竟然那般高兴。 宋公公讪讪地鞠躬道:“奴才不知。那安平郡主跟祁大人杠上也不是一次两次。真论起来,安平郡主得罪的人可太多了。奴才听说上次夜宴,安平郡主还砸了五殿下一身马粪呢!” “哈哈哈,这话不假。”皇帝误将祁曜的打心眼里高兴误认为君臣一心,再加上祁曜主动启禀,皇帝更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皇帝神清气爽、心情愉悦之下,越发觉得老五寻来的丹药好得紧,廖大师不愧是当世名师。 他即刻下旨,命宋公公给五皇子凤玚送赏。 五皇子凤玚得赏赐的时候一脸懵,被宋公公小心指点后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廖大师。 “多谢父皇隆恩,本就是太子和儿臣该尽的孝心。还请宋公公先回宫,等到本殿下收拾洗漱之后,亲自去谢恩。” 宋公公笑着道:“五殿下请留步,老奴这便走了。” 接下五皇子送上的分量十足的荷包,宋公公笑得一脸褶皱,低声提点道:“皇上最近身子骨不大好,上了岁数,总是有些乏力。殿下若是能多去探看一番,也能多得几分信任。” 五皇子凤玚眼底划过一抹精光,随即又塞去一张银票,低声道:“多谢宋公公。” “殿下折煞老奴了。”宋公公再度笑得见牙不见眼,顺手将银票藏好,可见是个收银钱的老手了。 目送宋公公离开,五皇子凤玚眼底划过一道暗芒,低声喃喃道:“终于到了本殿下出风头的时候了。” 既然得不到兵权,能得到父皇的倚重也好。 “太子殿下,对不住了。”五皇子瞟了一眼父皇的那些赏赐。 太子永远不会知道,这份赏赐是腐蚀储君之位的跗骨之蛆,早晚让他大业难保! 宋公公快步从五皇子府邸出来,他掏出银票一看,是个一百两面额的,忍不住撇撇嘴。 论给赏银,还是穆王府实在啊! 安平郡主气人是气人了些,但是给银子一向十分爽快,千两的银票说塞就塞。 “啧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宋公公抬手揽过拂尘。 该提点的话他已经按照安平郡主说的提点了。至于五皇子凤玚争不争气,得看殿下有没有那份“心”了。 众人皆以为自己是棋手,却不知各自在棋局之中。 第260章 老相识 穆王府。 “哎你个小丫头片子,怎得下手不留情?小老儿的衣裳都被你刮坏了!” “不是刮坏的,是我斩到的。” 天青老人不正经的埋怨声响彻小院儿,凤轻彤清冷的嗓音透着一抹初秋的凉爽:“怕什么?师父,你徒儿我这里裙衫多得是,保准给你打扮成俏老头儿!” 说着,凤轻彤手腕再次挽出个剑花对准了天青老人。 天青老人吹胡子瞪眼,拔腿就溜! 这些日子,凤轻彤一边守着五皇子府的信儿,一边学习了一套新剑法。 为啥不练刀法了? 因为她老爹那套刀法,凤轻彤都能倒着练一遍了。 目前,她需要一把好刀。 “丫头,小老儿知道一个不错的铁匠,不过玄铁可不好找。咱们要不要走一趟漠北?” 天青老人倒挂在房顶上,望着舞出最后一招、飒爽收势的劲装少女。 他这个徒儿天赋不错,轻功在半年间练了个七七八八。剑法、刀法和暗器都能拿得出手了。 只是对比剑法,凤轻彤更适合他们穆王府的那套家传绝学“相忘”。 “玄铁?”凤轻彤眨眨眼,她早就等着天青老人这话了。 偷玄铁一事,势在必行嘛! “你那是什么偷鸡摸狗的眼神?”天青老人神色带着几分古怪,盯着凤轻彤的样子跟防贼似得。 别以为他不知道,凤轻彤别的本事没有,套路他那是一招接一招,招招直通软肋! “放心,我知道师父穷,除了金砖也没啥好东西。漠北能找到上好的玄铁么?” 凤轻彤将手中的剑丢在一旁,接过玲珑递来的帕子,好生擦了擦脸颊和手臂,消消停停请师父坐下品茗。 “漠北有一个铁匠,据说身高七尺,模样魁梧丑陋,但那一手好铁打得颇佳!”天青老人神色间带着一抹欣赏。 “师父的旧识?” 天青老人眼睛贼兮兮地转了两圈,矢口否认:“不认识。” “啧啧,师父自诩江湖排名前几的高手,竟然跟铁匠都没交情。那么多年行走江湖你都干了些啥,调戏良家妇女不成?” 少女鄙夷的口吻太气人,天青老人拍案而起:“还瞧不起人呢!谁说我跟老铁头没交情了?” 话音刚落,天青老人大呼上当,果然,对上那双戏谑漂亮的丹凤眼,他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怎得就那般不稳重? 自家闺女说得不错,他还不如隐名埋名在江湖上混迹呢。 老狐狸碰上小狐狸,一个比一个套路深。 凤轻彤难得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那就有劳师父举荐了。” 现在离京是最好的时机。 五皇子凤玚以太子殿下孝顺圣上为借口,引荐廖大师送上“仙丹”。 凤轻彤可不信这邪,蒙面拽着廖大师一通恐吓,那贪生怕死的老头儿就什么都招了,连药方子都抄了一份给凤轻彤。 她已经让白苏看过皇帝老儿服用的丹药丹方,以现在这个药量,毒发起码还得三个月。 够她和五皇兄去一趟漠北了。 “让小老儿引荐也行……你想好要什么样的刀了么?总不能空口白牙让人老铁头随便给你打一个吧。”天青老人认命地摸了摸鼻尖。 罢了,难得收个徒弟,卖人情就卖人情罢! “别说,徒儿还真有个想法。”凤轻彤扬手,请天青老人跟她一道去前院。 绕过正厅、转向右侧后院,天青老人随着凤轻彤走过几条方正的走廊,便来到一处僻静的院门前。 小老儿下意识地脚步一顿,又重新跟上凤轻彤。 这小院附近没什么侍从,但每日都有人前来打扰干净。 “都小心些,莫要扬起太大的灰尘。” 凤轻彤推开院门,就听到管家正在指挥小厮们扫院子。 凤轻彤走过去,“管家,你们先下去吧。” 管家见三郡主带着之前那江湖游医来书房,神色颇有几分古怪。 “是。”临了,管家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师父请。”凤轻彤神态从容地在前面引路,跟没看着管家的古怪神色一般。 天青老人斜睨管家一眼,趾高气昂地双手负立着走进了先穆王的书房。 “丫头,这是哪儿啊?”天青老人状若无意地问道,眼底却涌上纷涌复杂的难言之情。 “我父王的房间。他生前最喜欢在这里看书做事。” 凤轻彤熟练地走到书桌前,温情地轻抚着桌面,思念地叹息一声:“我经常在书房挨罚。不是被揍屁股,就是顶着一缸子水罚站两个时辰。” 天青老人轻笑一声,眼底更加复杂。 他对这里,也不陌生。 劲装素裳少女熟练地打开自家父王书房的抽屉,一个一个翻找过去,还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东西呢?” “乖徒儿,你在找啥?小老儿帮你一起找啊。” 天青老人热情地凑上去。 “一个锦盒,里面有我爹的图。”锐利的凤眸瞟了一眼天青老人,就见老人家打开一个抽屉,轻呼一声:“这个吗?” “哦,在这里。”凤轻彤从抽屉最里侧摸出一个小小的锦盒。 她将锦盒放在桌上,顺手打开,露出里面的一张图纸。 “师父知道这是我爹的青锋刀吧?” 凤轻彤没有展开图纸的意思,锐利的凤眸紧紧地锁定了天青老人。 “小老儿哪知道啊……”天青老人不高兴了,“这不是穆王的书房么?” “我没说这是我父王的书房。”凤轻彤沉声道:“也没说图纸放在锦盒里。一般人的反应,难道不该问青锋刀是什么吗?” 清楚房间的用途,熟悉书房抽屉的摆设,就连青锋刀的图纸都知道是放在锦盒里的。 “师父……你究竟是谁?” 天青老人溜圆的眼睛瞪了半天,突然释然一笑:“你记得图纸放在哪儿,是故意试探小老儿才说找不到的,对吗?” 凤轻彤轻轻颔首,算是默认了。 “你从看到院门的时候就露出端倪了。如果我不拆穿,师父会瞒我一辈子吗?” 还是……这些小端倪本来就是故意露给她看的。 一时间,师徒二人相顾无言。 “这书房,小老儿再熟悉不过了。” 天青老人一改往日的玩世不恭,精明的眉眼浮现出两分伤怀、三分感念、五分追忆。 “您跟我父王是老相识了吧?”凤轻彤抿了抿唇。 打记事起,她就没见父王使过刀。 那把青锋刀不出世已数十载,一直放在书房的案头,直到父王薨逝随之陪葬。 天青老人甚至知道青锋刀的图纸放在哪里。 这份深情厚谊,恐怕非等闲可以比肩。 第261章 事有蹊跷 天青老人没有否认,“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伪装游医提点我们弟弟是中毒不是体弱、引荐神医白苏,甚至是收我为徒传授功法,师父也都是故意为之的了?” 一双锐利的凤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天青老人,凤轻彤神色变幻个不停。 “穆小王爷中毒一事怪小老儿发现得太迟了。小老儿也是去了一趟西域才联想到此事,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能救下先穆王的血脉,天青老人也不枉同穆王共事一场。 “不,不怪师父。” 凤轻彤颤抖着朱唇,眉眼涌上巨大的愧疚。 前世她的痴情愚蠢到底错过了多少线索,又斩断了多少父王留下的生机?! “师父大恩,请受轻彤一拜。” 少女立刻跪在地上,用力磕了三个响头:“一谢师父提点之义;二谢师父救命之恩;三谢师父传道授业之情。穆王府铭感五内。” 这三个响头,比拜师的时候还有诚意。 “嗨,过去的事不提啦。”天青老人笑着将少女拉起来:“你是个有主意的,王府能得你庇佑,小老儿少操了不少心!” 凤轻彤抿唇,“多谢师父夸奖。”她还有话想问,天青老人却已经转移了话题:“还铸刀么?” “铸。” 凤轻彤拿出锦盒里的图纸,眉眼浮现几分怀念:“说起来,师父跟我父王一起上阵杀过敌的吧?” “那可不,小老儿当时可是……”天青老人露出孩童一般的激动,正想嘚瑟一番,就警觉地止住了话头。 “你又想套话?” 凤轻彤眯了眯眼:“师父不老实啊,不套话都不主动交代的。” 跟父王是什么关系也不说,说起过去的事也跟拨算盘似得拨一下动一下,被动得很。 “……”天青老人还真当凤轻彤“铭感五内”以后会老实做人呢,扭脸就来套话了。 “小老儿曾是先帝暗卫,在穆王戍守边疆的第三年,随穆王征伐边疆。” 凤轻彤闻言点点头。 她听母妃说过,父王戍守边关有功,第三年回京受封领赏,在府中过年。 母妃就是在那时有孕,在来年的初夏生了凤轻彤。 天青老人叹息一声,“小老儿随军征战的那一年,边疆血流成河。第二年先帝驾崩,当今圣上继位。” 穆王手握重兵,又有先帝暗卫保驾护航,一搏之力还是有的。 奈何皇帝卑鄙,以穆王府女眷作为要挟。当时凤轻彤还在襁褓中,人事不知。 “穆王心怀天下百姓,不忍凤朝国内血流成河;又顾及妻子女儿,最终选择上缴兵权。而我们暗卫一支则因身份隐秘不能为现在的皇上所知,选择听从穆王建议化整为零、隐匿地下,以求安生立命。” 凤轻彤了然,“狗皇帝睚眦必报,又妒恨父王多年,若知道先皇将最倚重的暗卫交给了父王,师父的暗卫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听师父说来不过寥寥数语,凤轻彤却知其中艰难抉择,绝非常人所能想象。 “不错,皇帝妒恨穆王多年,若不是爱惜羽毛,早就断绝穆王府血脉了。” 凤轻彤冷哼一声,“他干得出来。” 前世,狗皇帝就成功了。 “后来的事,你便大概都能猜到了。” 天青老人身怀绝世武功,隐姓埋名成为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一边混迹一边帮穆王府收集打探消息。 穆王韬光养晦,临死前不知从何处寻到小弟凤玖中毒的蛛丝马迹,请天青老人亲自前往西域调查“藕断丝连”之毒。 “等一下,你说我父王临死之前还让你帮忙调查‘藕断丝连’了?” “不错。” 凤轻彤浑身一震,清冷的眸子满是不可置信。 若她之前从未怀疑过父王濒死的蹊跷,今日总算在师父的话里寻到了端倪。 狗皇帝能给小弟凤玖下毒,自然也能给父王下毒! 恐怕……恐怕父王是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不同寻常,才会联想到小弟凤玖身上的! 前世凤轻彤一直没怀疑过父王和母妃的死因,乃是因为父王身子骨一直不大好。 若非这青锋刀始终立于案头,只怕凤轻彤根本不信身子骨那般孱弱的男子,曾是震慑边疆的威武大将。 “你是说……王爷的死因有蹊跷?”天青老人神色一沉:“那岂不是说……” 王妃也有可能是枉死的? “师父,你去请白苏来一趟吧。”锐利的凤眸逐渐变得沉敛无波。 “你想做什么?” 她定定地望向身旁的老人:“验尸。” 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天青老人,都忍不住被少女那坚毅倔强的模样震动。 他张张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与天青老人约定夜闯皇陵的时辰,凤轻彤独自坐在书桌旁,静静地看着青锋刀的图纸。 想不到一张小小的图纸,不仅扯出了师父跟父王的渊源,还揪出了父王身死的端倪。 若父王和母妃真是枉死的…… 凤轻彤用力攥紧书桌,咬紧牙关,丹凤眼中的晶莹还是没忍住,化作两行清泪,悄然滴落在桌上。 “若真是如此,我凤轻彤在此立誓,必要狗皇帝血债血偿!” 锐利的凤眸褪去泪水,浮现出逼人嗜血的冷意。 子时三刻,皇陵。 “……你能不能轻点?本神医的身子骨能受得了这么颠簸吗?!” 白苏独有的尖利娘娘腔在皇陵中间回荡,伴随着夜风阵阵,让皇陵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了。 “你找小六去!小老儿又不是你的坐骑!”天青老人没好气的声音响起。 两个人正要吵起来,就听到清冷的嗓音淡淡地打断他们:“做正事,别扰了我父王清净。” 白苏和天青老人这对儿活宝对视一眼,一个抬棺一个开棺。 凤轻彤四处巡察一遍,被下药的皇陵护卫一个个东倒西歪睡得死沉,有些被下药的时候倚靠在墙侧,被药了以后也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打鼾,模样十分可笑。 确保戍守皇陵的护卫都被放倒、无人遗漏,凤轻彤这才重新回到父王的棺椁前,等待结果。 破坏先人遗体是为大不敬。 但在父母真相面前,那些祖宗规矩屁都不是。 白苏医术高绝,判人生死的本事亦出神入化,只不到片刻功夫,他便示意天青老人合住棺木。 天青老人最后看了一眼曾经的老朋友,眼底划过一丝哀悸,将棺木合上。 “王妃的也验吗?”白苏难得好性儿地询问凤轻彤的意思。 “验。”素裳少女一双锐眸四处盯着,丝毫不放松警惕。 又过了半刻钟,白苏表示完事儿了。 收拾善后毕,天青老人背着白苏,三个人急速离去,消失在城郊。 第262章 心怀隐秘 凤轻彤一行三人回到神医白苏的竹屋,合上门叙话。 “先穆王生前确实有中毒的迹象。”白苏将银针布包展开,神色略显复杂地望着脸色苍白的凤轻彤:“起码有数十载了。” 纤瘦的身形一晃,凤轻彤秀眉紧蹙:“什么意思,数十载?” 不可能啊! 以父王的英明能干,怎会中毒数年而不自知? 除非…… 朱唇仿佛褪去了原本的血色,夜行衣衬得少女眉目更加苍白:“除非,我父王是自愿喝下毒药的。” 明知有毒,为了王府家眷的生死存亡、为了皇帝放松警惕,他甘愿喝下慢性毒药。 这一喝,就是数十载。 白苏和天青老人皆不忍地别过脸去。 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凤轻彤强自忍了回去,眉目越发坚毅倔强:“母妃呢?” “从表面上看,是自尽。”白苏话里有话,对上那双清冷的丹凤眼,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别这么瞧我,伤痕确实是自尽。” 至于有没有人拿刀逼着先王妃死,就不好说了。 “原来如此。” 前世今生,曾有无数个夜晚,凤轻彤都在责怪母妃为何要随父王而去。 如果母妃还在,她和两个姐姐都不会被人摆弄姻缘;若有长辈做主,她们姐弟四人未必会沦落到前世满门诛灭的田地。 如今看来,那不过是敌人分离她们的表象罢了。 狗皇帝早就虎视眈眈,数十年下毒残害父王,一步步地将穆王府瓦解、逼上绝路。 一想到母妃不得不在两难的选择中自尽,她就恨不能扇自己几个耳光! “轰!”少女手边的竹桌轰塌,锐利的眉目蹦出森森的寒光。 天青老人和白苏担忧地望着少女,却不知该从何劝起。 “此事还望二位替我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王府中人。” 凤轻彤起身,“白苏,明日我寻人给你重新弄张桌子。告辞。” 身形笔挺的少女离开竹屋,如夜莺一般落入竹林之中,几个起落就没了踪影。 白苏张张嘴,略有些难过地道:“我也没说让你赔啊……” 天青老人叹息一声,拍了拍白苏的肩膀:“让她静一静。” 骤然得知父王母妃的逝去并非意外,换谁恐怕都难以接受。 烈烈风声刮过脸颊,凤轻彤从未这般迅猛地施展轻功,仿佛不会累一般御风而去,行了数里才停下。 凤轻彤站在山间之上俯瞰整个京城,那暗夜的寒意袭来,都难以抵挡心口的冰凉。 “狗皇帝,你该死。” 冷冽的凤眸由暗转明,最后化作夜空繁星,重归平静。 她改变主意了。 不仅要让狗皇帝血债血偿,还要让他死不瞑目! 清晨,穆王府。 凤轻彤满身晨露归来,在正厅里等着家人。 待大姐二姐及小弟都到了,凤轻彤说出自己要临时去漠北的事。 “不行。三妹,你一个人去漠北太危险了。”大姐凤淑彤率先提出异议。 “哼,你就是个皮猴儿,老实了没几天又要去搅和了是吧?”漠北那是什么地方,能是说去就去的么? 在二姐凤熙彤看来,凤轻彤甭管说什么借口,都是去玩的。 小弟凤玖眨眨眼,好奇地道:“三姐,你是要去找人铸刀吗?” “铸刀?那不就是打铁么。京城有这么多好铁匠,你非要去漠北干啥?”二姐凤熙彤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核心。 关键不在于制刀,而是在于要去漠北。 “因为漠北有玄铁。” 凤轻彤看向家人,心底压着父王母妃的蹊跷死因,她连眼底的些微明亮都跟着散去,沉声道:“父王的青锋刀唯有玄铁制作最好。我从师父那里打听到,最好的玄铁只有漠北才有。” 锐利的凤眸看向小弟凤玖:“我会以寻找白苏为借口,前往漠北。” 不管怎么样,寻找神医白苏救治弟弟,永远是最好的借口。 小弟凤玖望着三姐,总觉得三姐眉宇之间沉重得紧。 明明昨日还很开怀…… “三姐,你准备去多久?” “长则三月,短则一月即归。”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等她准备了青锋刀,就回来斩断这些魑魅魍魉!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一定要韬光养晦,千万不要惹事。”关键时刻,决不能让狗皇帝抓住把柄。 “……” 凤家姐弟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盯着凤轻彤。 难道一直惹事的不是你吗? 你不在谁会惹事! “好吧,确实是我惹事多一些。”凤轻彤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走,凤玖,叫上金铭去校场。”凤轻彤要考较考较,这两个人最近跟着雷义训练得如何。 小弟凤玖突然哭丧了脸,三姐自打洗髓伐经后,武功日进千里,十个他和金铭都不是三姐的对手。 什么“考较”,那就是单方面的虐打。 小弟凤玖可怜兮兮地看向大姐。 大姐凤淑彤安抚地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说自己还有庶务没安顿便走了。 二姐凤熙彤也上前搂了一下小家伙的肩膀:“你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殴打。” “……二姐,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说好的爱的安慰呢? “怎么能说殴打?都说了是‘考较’,‘考较’懂么二姐?都说让你多读读书。” 凤轻彤刚说完,二姐凤熙彤就作出了一个“拧耳朵”的姿势,她一溜烟儿先跑了。 小弟凤玖轻叹一声,认命了,认命了。 校场“虐”弟,无形之中驱散了凤轻彤彻夜积压的坏情绪。 凤轻彤先跟金铭过了几招,发现小伙子的下盘比之前稳当了不少。 “马步没有白扎。”凤轻彤满意地点点头,“等你姐回来,看到你身体壮实了不少,一定会很欣慰。” 金铭轻轻仰头:“那是。我姐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凤轻彤也不知道具体会是什么时候,每次回答都是这两个字。 “该我了,该我了。”小弟凤玖口嫌体直,主动凑上去挨揍。 凤轻彤轻轻勾手,小弟凤玖攻上。 昨日他才跟着雷大人学了一套拳法,可惜在三姐手里过不了一招就被打趴下了。 “再来!”小弟凤玖不服输,翻起来继续开打。 凤轻彤也不阻拦,仍是一招将小家伙给摔出去。 “缠住她的腿,右拳攻上。”正当姐弟二人打得过瘾,雷义到了,笑着给自己的半个徒弟支招。 小弟凤玖反应极快,按照雷大人的话,确实多抵挡了一招,就被凤轻彤毫不留情地摔了出去。 少女的薄汗悄然浸透了额际,雷大人看得热血沸腾。 “三郡主,下官也想过招!”雷义看着凤轻彤双眼放光。 三郡主有两下子啊! 凤轻彤见状,伸手拉起小弟凤玖,略有些期待地道:“雷大人,来吧!” 雷义闻言神色激动,摩擦着拳头就冲了上去! “下官来了!” 第263章 令牌 两个人皆是赤手空拳对战。 凤轻彤用巧劲儿,而雷义则是虎虎生风、劲拳出击。若是真打到了人,骨折都是轻的。 二人都没有留手,让一旁观战的两个少年过足了眼瘾。 金铭和小弟凤玖双眼放光地盯着二人的对决。间或传来雷义畅快的朗笑声,凤轻彤轻灵闪避的模样也让两个少年羡慕不已。 对战得差不多了,凤轻彤便使出了天青老人的绝招,劲力一放一收,便将雷义推翻出去。 雷义身形一沉,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体面地落了地。 “承让。” “哈哈哈,想不到三郡主身手进步如此迅猛。”雷义笑声如钟,浑然不在意输赢,只觉战得干脆痛快。 上一次对决,凤轻彤还只是会点拳脚功夫。这才半年不到,已经能够在雷义手下游刃有余了。 当真厉害。 锐利的凤眸闪过一抹笑意,凤轻彤拱手谦虚道:“是雷大人刻意相让,轻彤自知不敌。” 可见雷大人那些军功毫无水分,都是一拳一脚豁出性命打下来的功勋。 二人客气了一番,皆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中有数。鉴于未来可能成为一家人,都各自体贴地留手了,这才有了这般酣畅淋漓的对战。 两个少年看得过瘾,不住地讨论着郡主姐姐和雷大人的招式,连扎马步都更有劲儿了。 雷义见状让二人先行练习,请凤轻彤到一旁叙话。 “郡主若无事,可愿陪下官去给先穆王上香?” “乐意效劳。”往常这种事情,都是大姐陪同的。 凤轻彤心知雷大人有话要说,二人便默契地往后院的祠堂去了。 雷大人为人耿直爽快、憨厚知礼,又对穆王府有报恩之心,必是有情有义之人。说来有趣,他偏生在大姐那特别不成事儿。 粗心大意不说,还总是出错,惹得人啼笑皆非。 想心事的功夫,凤轻彤和雷大人已经走到了祠堂前。 再度见到父王和母妃的灵位,凤轻彤心中百感交集。她率先上前一步,磕头上香。 紧接着轮到雷大人。 “我听说三郡主要去漠北寻神医白苏?”等雷大人上香毕,当着两位先人灵位询问凤轻彤。 “不错。” “可雷某听说,半年前神医在京城现身后就再无踪迹,他隐匿在京城附近的可能性更大。” 凤眸闪过一抹诧异,随即释然。 以往真真被雷大人的耿直憨厚给蒙蔽了,不想这位竟是如此敏锐之人。 “实不相瞒,我去漠北并非是为了寻找神医白苏,而是想去重铸我父王的青锋刀。” 凤轻彤话音一出,雷义立刻了然,“穆王的青锋刀锐不可当,只有最为坚硬的玄铁可制。放眼凤朝国,只有漠北才出好玄铁。” 不需凤轻彤多解释,雷义已经想到了其中关键。 凤轻彤点点头。 “实不相瞒郡主,我手中握有五千精锐私兵,乃是当年先穆王交给我的。我回到京城之前,将精锐打散隐匿在京郊、县城附近。” 雷义将一个令牌拿出来,正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图腾,反面,则是写着一个“穆”字。 “你是说,你手里握着穆王府的私兵?”凤轻彤一怔,万万没想到,父王竟然还有精锐私兵流落在外。 “如今,这五千精锐也到了该物归原主的时候了。”雷义将令牌递了递,送到凤轻彤手中。 凤轻彤迟疑接过,仔细地打量着令牌。她虽然看不懂令牌上的图腾,却觉得有些眼熟。 “是。我当年还在穆王身边效力,先皇驾崩,穆王被迫交出兵权回京。”雷义沉声讲述着当年的往事。 “在回京的路上,先穆王将自己的势力悉数瓦解,其中便有这五千精锐私兵。这些精锐私兵都曾是跟随着穆王打江山的。穆王卸甲归京,那些私兵自然追随而去。” 说到这里,雷义神色变得更加沉重。 “先穆王担心回京之后生死难料,不愿意让兄弟们跟着送死,以令牌为集结之命,将其送到了雷某的手中。” 分别前,穆王同雷义说,这五千人既然给了他,以后便听从他的号令。以后雷义想如何处置,都随他去。 雷义乃是忠义之士,保管精锐多年都没想过私吞。 “先穆王只提了一个条件:若王府后人未来生死难料,希望我能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帮助穆王府。” 凤轻彤浑身一震,“你,你说什么……” 父王他竟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这才是前世雷义包围穆王府的真相!他是不想让有心之人在调查真相的过程中伤害穆王府的任何人。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手里的这张兵符,那冰凉的触感反而烫得灼人。 原来,父王从未放弃过保护穆王府,保护他的孩子。 将冰凉的令牌握在手中,凤轻彤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滴落。 父王,对不起。 你拼死保护我们,可女儿却辜负了你的期待。 是女儿蠢钝,没能护住王府、护住家人。 “哎,哎,郡主,三郡主。是不是雷某说错话了?你,你别哭啊……”雷义憨厚的脸瞬间涨了个通红。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三郡主可谓无所不能、搅天搅地,蓦然一哭实在令人无措。 凤轻彤抹了一把眼泪,重新绽放出一个浅笑,那锐利的凤眸都跟着潋滟清丽起来,夺人心魄。 “雷大人,你要是这样哄人,我大姐恐怕很难心动呢。” 此言一出,雷大人更是闹了个大红脸,那刚毅的男儿低着头,讪讪地抓了抓头发。 “原来你们都看出来了啊……” 凤大郡主端庄贤淑,定是贤妻。只是,雷义担心自己是个大老粗,配不上这般好的女子。 凤轻彤深吸一口气,握紧了令牌之后,再度放开,轻声道:“大人为什么想要把令牌给我?” 府中好几个姐妹,甚至还有小弟凤玖,雷义为什么选择将令牌的事情告诉她? “雷某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看得出来,如今整个府中以三郡主最是有主意的。穆小王爷虽然聪明伶俐,但他年岁尚幼,一旦有所动作,恐怕会为上面忌惮。” 雷义瞟了一眼天。 可见,皇帝对穆王府的忌惮之心世人皆知。 清亮无垢的眸子沉吟片刻,凤轻彤再度开口:“这枚令牌的事情,还望雷大人暂时保密。我要前往漠北,反倒是京城的王府,更让我操心一些。” “那倒不如……将令牌给郡主信得过的人。” 雷义原本想着凤轻彤独自前往漠北,那里连年寒冬、气候恶劣,说不定更需要人保护。 “东西既然当着先穆王的面归还,雷某断然不能再收回。”言下之意,如何处置就全看凤轻彤自己了。 第264章 宰了你信不信 “如此,多谢雷大人了。” 凤轻彤抹干眼泪,锐利的凤眸如水洗一般,重新变得坚毅果敢,仿佛刚才的泪水不存在一般。 “无,无妨的。王爷曾对雷某有知遇之恩,举手之劳,实在当不得郡主的礼。” “我出行会有师父跟随,性命无忧。我不在期间,几个皇子之间勾心斗角恐怕会波及穆王府,还需雷大人多多看顾。” “自然,自然。”雷大人嘿嘿一笑。 为了先穆王,为了凤大郡主,雷义也不会掉以轻心的! 凤轻彤抿唇,眼底满是笑意。 大姐若是真能跟雷义结亲,倒是件美事。 “雷大人家中可还有什么亲眷、高堂?” 确认了雷义是敌非友,凤轻彤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大姐的终身大事上。 雷义骤然被问及家中之事,怔了一下,随即说道:“雷某父母早逝,家中再无兄弟姐妹,这么多年来孑然一身。也是因此才会被王爷看中收入麾下……” 正好符合入赘的条件。 漂亮的丹凤眼一亮,她毫不客气地拍了拍雷大人的肩膀:“雷大人没事的时候可以多来穆王府坐坐,我大姐老是久坐处理庶务,多出来散散步也是好的。” “散步?”雷义双眼一亮,小姑子的意思是,让他多邀请大郡主散步吗? 这法子好啊!既能谨守礼节,又可以增进情谊。 “多谢三郡主指点!” 凤轻彤心道,雷达人真是实诚人哪! 雷义心情大好,从祠堂出来之后,又虐了一通穆小王爷凤玖和小金铭。 累成狗的凤玖和金铭:…… 我们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雷义离开后,凤轻彤没走,重新跪在灵位前,她望着父王母妃的牌位,漂亮的丹凤眼染上几分悲戚。 前世今生,她都没料到自己能有如今的际遇。 如今得了这样的机会,凤轻彤不仅能够放开手脚在京城搅风搅雨,还能顺势做一些布局,可谓“锦上添花”。 “父王、母妃,请你们放心。” 我一定查明真相,为你们报仇。 凤轻彤再度叩首。 午夜时分,凤轻彤跟随天青老人前往竹林习武。 二人经过一番追逐对招之后,天青老人骤然变得冷硬非常,招式也跟此前判若两人。 “凤轻彤,前些日子小老儿教你的是正经的江湖招式。从即日起直到抵达漠北的这段时间,小老儿要教你的东西会跟此前截然不同。” “如何不同?”锐利的凤眸染上几分好奇,天青老人还没倾囊相授? “之前教你的是自保的功夫。此后教你的,是杀人的法子。”天青老人眼底骤然迸射出锐利的精光。 他说到做到。 然后,凤轻彤就被丢入了狼窝。 深山之中周围一片漆黑,饶是五感提升,凤轻彤也没有办法准确判断周遭的一切。 “嗷呜……” 漆黑的夜色中,传来一阵阵狼叫。 天青老人沉声道:“你在这里待到天亮,伤了残了都有白苏为你救治。可若你死了便是活该。连狼都打不过的人,也没啥本事护住风雨飘摇的穆王府。” 这,师父你就过于冷血无情了。 凤轻彤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空空的双手:“武器也不给我留?” 没有任何人回答,天青老人已经走了。 “真无情。”凤轻彤转过身,清冷的眸子越发冷凝无情。 “嗷呜……”丛林中突然多出了无数双眼睛。 凤轻彤紧抿朱唇,轻轻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 她的“飞花捻叶”已然练得足够熟练,对付狼群应该不成问题。 事实证明,是凤轻彤天真了。 动物的本能和猎食的速度,远比任何花里胡哨的暗器招式更加直接,有时候根本不等凤轻彤丢出暗器,就已经被狼爪子给抓透了肩膀上的衣服,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吃过几次亏,凤轻彤终于理解了天青老人所谓的“杀人”的招式是什么了。 要的就是简单直接,一击致命。 因为根本没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天亮了。 天青老人双手背在身后,不住地在原地打转转。话说得狠毒,可他真怕那丫头被狼群给撕成了碎片,那就糟糕了。 “都这会了还不出来?”天青老人按捺不住想走过去瞧瞧,没两步又顿住了。 不行。 总是心软,穆王府的武力值永远都不可能提升。 那丫头既然想速成高手,只能用非常手段。 这点挫折都挨不过去,那洗髓伐经岂不是都白折腾了?一想到自己的心血可能白费,天青老人比白苏还心疼。 罢了,忍忍,再忍忍。 大约午后,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女缓缓地走来,她走两步就会停下歇一歇。 天青老人定睛一看,还真是那丫头! 凤轻彤的形容着实狼狈,她的素裳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狼血混着血渍将其染红,肩膀上、腿上的布料都被狼群撕成了片片,被凤轻彤粗暴地系紧在伤口处止血。 往常精干的发髻也有些凌乱,发丝沾染着不知道是血污还是泥土,凝成一缕一缕地挂在脸颊两侧。 她已经没有办法擦拭脸上的污渍,只是在看到天青老人之后,呼出一口气:“师父,你好歹去接我一下。” 杀完那么多狼群很累的好吗? 漂亮的凤眸仍旧锐利晶亮,可是身子却不听话,那股劲儿一松,便忍不住往后栽倒。 天青老人眼睛一紧一热,立刻伸手准备托住少女。 他快,一个身影比天青老人还快,几乎以挤过来的姿势挡开了天青老人的手。 一身玄色飞鱼服的冷冽的男人立刻托住了凤轻彤,他一边运功飞奔,一边拽下外裳将凤轻彤裹住。 天青老人见状忙不迭道:“那有阵法!往左边,左边!” 他纯属瞎担心,祁曜脚尖轻点,立刻破开阵法,径直朝着白苏藏身的地方飞奔而去。 “……白苏藏身的地方祁后生都知道了?” 还有啥是祁曜不知道的么? 老人家讪讪地抹了抹鼻子,扯着嗓子就喊:“白苏!快准备救人!” 竹屋内,祁曜一脚踹开白苏的竹门,锐利的眸子紧紧地盯住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救人。” “嚯,死丫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呢?”白苏咧嘴一笑,从常用的一套针里面挑出一个,示意祁曜把人放平,毫不客气地朝着凤轻彤的穴位扎去。 “嗷!”凤轻彤立刻睁开凤眸:“白苏,你丫故意的?!” 疼死她了! 绣春刀即刻出鞘,削着白苏的脸颊而过,斩断了他鬓间的青丝。 “好好治。”祁曜通身杀意,红着眼冷声道:“否则宰了你信不信。” 第265章 纨绔女子 “祁大人祁大人!别冲动!” 放下水盆的春娟忙不迭上前劝道:“郡主姐姐跟我家公子是知交好友,断不会放任不管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救治郡主姐姐的伤势。” “我……我没事。”方才还疼得直嗷嗷的凤轻彤额际都是冷汗,缓过那股劲儿之后,嗓子的燥意都跟着褪去了些。 是针感起作用了。 “祁曜,别动刀。” 凤轻彤伸手想拉祁曜,白苏一把就把凤轻彤不老实的爪子给拍了回去:“躺好!动什么动,想落疤是不是?” 到这种时候,不遵医嘱的危险性是很大的。少女难得怂怂地缩了缩脑袋。 凤轻彤早就知道祁曜在。 尤其是她几次险险被狼抓破喉咙时,明显感到有人泄露的气息。 如今想来,是因为祁曜担心她出事,才乱了方寸吧? 知道有人看顾着自己,凤轻彤才敢不要命地向狼群冲去。 他一直便是如此,悄然隐藏着给予保护,却从不阻止凤轻彤变强的脚步。 心底涌上淡淡的暖意,凤轻彤唇瓣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看得手持长刀的男子神色一变,那握刀的手也跟着软化了。 白苏轻嗤一声,弹了弹祁曜的绣春刀:“吓唬谁呢?给本公子收了!” 白苏治病救人无数,什么场面没见过。咋可能被祁曜吓得握不住针? 不等祁曜收手,泛着寒光的银针便立刻扎入凤轻彤的穴位。 长刀重新入鞘,祁曜错开位置站到角落,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凤轻彤这边的动静。 毕竟是享誉几国的神医,举手之间便将数十枚银针落入凤轻彤体内,那些鲜血分分钟止住。 不到三炷香的功夫,银针收回,白苏挥手让春娟过去,便收拢了银针往屋外走。 祁曜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角落。 “还愣着干啥?等着给凤轻彤擦身子呢?!”白苏走到一半,没好气地瞪向祁曜:“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 “……”祁曜这才反应过来,春娟要给凤轻彤的伤口上药。 他耳根瞬间红了,望着少女沾染着血渍的指尖,有些不舍地往门外走。 “这么多伤口……你们也真是的!要是郡主姐姐身上落下一块疤,我就要你们好看!” 春娟那丫头一边帮凤轻彤上药包扎,一边冲着白苏和门边的老爹呲了呲牙示威。 “不会,不会!丫头你要相信你家公子的医术,对吧?”天青老人立刻摊开双手投降,甩锅给白苏。 走到门口的白苏脚下一打滑,没好气地瞪了天青老人一眼:“虐徒弟的时候咋不想着这么多人心疼?!” 这会儿倒会甩锅了。 躺在床上的凤轻彤好笑地瞟了一眼门边上的男子们,感激地看了一眼春娟。 还是小丫头心疼她。 手臂擦拭完了,春娟走到门边,不满地瞪了一眼自家老爹,没好气地把房门关上。 “郡主姐姐,你安心睡会儿,我一定轻轻上药!” 小姑娘还是一脸担忧,生怕凤轻彤身上落疤。 “多谢,那我睡会儿。”凤轻彤话音一落,头一歪便睡着了。 彻夜杀狼太过消耗体力,她确实需要缓缓。 房门外,白苏一边不紧不慢地给凤轻彤调制治疗外伤的药,一边心疼地道:“老子要浪费这么多好药救她这点皮外伤?” 一股炙热锐利的光芒再度削向白苏,祁曜轻轻掂了掂手里的刀。 紧接着,房门响了。 白苏赶紧改口道:“不过也是应该的。那丫头给我送了这么多香料,本神医无论如何也得回馈一二。” 端着水盆子出来的春娟听到这话,满意地点了点头,去房间里帮郡主姐姐找了一套干净衣裳。 对比随时可能杀人的祁曜,白苏更瞅的是春娟那丫头。 别看小姑娘柔柔弱弱,给人添堵的本事可不亚于凤轻彤。 “我去,这丫头太可怕了。” 天青老人嘴里咬着一根草,低声说道:“小老儿让她去杀狼,她不但把狼窝给端了,还将方圆十里的狼崽子都给杀了……” 天青老人趁着白苏给凤轻彤疗伤的功夫回去查看战果,发现这片狼群都被杀绝了。 白苏闻言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就这么训练她的?” “伤不就是这么来的么。”天青老人想了想,“这次差不多了,要不下一次让她去杀蛇?” “你这个死老头儿是不是变态啊!”白苏实在忍不住了,尖利的娘娘腔鄙夷地道:“有你这么当师父的?” “杀人的功夫哪儿是那么好练的!” 天青老人跟个老顽童似得,再度跟白苏吵成一团,互不相让。 一旁的祁曜得意地眯了眯眼。 狼群当然不全是凤轻彤杀的。 祁曜几次险险忍住出手,任由凤轻彤浑身是伤地清缴了京郊附近的狼群。 为了不再看凤轻彤这般辛苦受伤,祁曜命人将京郊方圆十里的狼窝都给端了。 下次天青老人想训练凤轻彤,总得换个法子了吧? 凤轻彤醒来之后,发现身上不仅换了干净的衣服,伤口也已经结痂,天青老人正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祁曜呢?” 她如果没杀狼杀糊涂了的话,当时受伤是看到祁曜了吧? “……”这次天青老人的表情更奇怪了。 惊觉自己问得太露骨了,口吻里的期待着急自己听着都臊得慌,她轻咳一声,难得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我这一轮合格了么?” “合格,不过今晚还得去。” 天青老人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祁大人今夜要出京办差,特意嘱咐小老儿了,让你等他回来再启程前往漠北。” 等他回来? “啥意思,祁曜要跟我们一起去漠北么?”凤轻彤神色迟疑了下。 “等你回来自己问他吧。”天青老人神色之间的玩味更加浓郁,脸上就差刻上“八卦”二字了。 “这次是啥?”强行让自己脸颊的温度降下来,凤轻彤抠了抠床板,望着身上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还杀狼?” “没狼了。玩个别的。” “……你说了算。” 她一直以为自家师父就是想换法子玩自己,啥叫“没狼了”? 直到很久以后,凤轻彤才知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京城附近是真的没狼可杀了。 午夜,凤轻彤被丢进蛇窝的时候,一脸无语。 “……就这??” 师父你是不是忘记了,本郡主是京城有名的女纨绔。 第266章 目标是你 凤轻彤眼底满是戏谑,嘴上却可怜兮兮地道:“师父,这些蛇有没有毒啊?徒儿好害怕!” 老人迎风打了个哆嗦,忍不住低吼道:“好好说话!” 蛇窟一共十个,杀完就算训练完毕。蛇窟里的蛇都有剧毒,咬一口一个时辰人就中毒身亡。 也就是说,一旦凤轻彤训练途中不慎被毒蛇咬伤,务必得在中毒的一个时辰内完成训练,否则小命难保。 “嗯……”少女摩擦了一下下巴,这看起来倒是有点挑战。 不知是不是受了昨日杀狼的洗礼,今日天青老人怎么瞧凤轻彤怎么觉得不对头。 这丫头是……杀红眼了? “小老儿在山门前等你,加油哦!” 天青老人运轻功离开,心里还在暗自窃喜。 今晚祁曜不在,他倒是要看看,凤轻彤还能有什么倚仗! 素裳少女歪了歪头,清亮的凤眸看了一眼天边的月亮。 “一个时辰应该够了吧?” 她双手负立,悠哉地往林子最深处走去。 蛇窟不同于狼群,只要发出点儿光,狼群自然会来袭人。而暗夜之下的毒蛇们聚集在丛林最幽暗的地带,时刻准备给靠近的人致命一击。 待凤轻彤寻到第一个蛇窟的时候,她望着被天青老人抓来的无数条蛇盘在几米深的大土坑中,啧啧两声:“这‘蛇窟’略简陋啊……”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危险临近,盘在蛇窟中的毒蛇皆不安地动起来,发出冰冷的“嘶嘶”声。 …… 潢县距离京城二百里。 祁曜不等晌午便从京城出发,奔袭几个时辰不停歇,在傍晚时分赶到了潢县。 锦衣卫收到线报,有两股不明势力以京城为中心集聚,意欲刺杀圣上。其中一股势力的首领乃是江湖上排名前二十的高手,刁峻。 祁曜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务必要令其刺杀计划胎死腹中。 然沿途探听消息的锦衣卫有不少都折损在对方的高手手中,刁峻更是自始至终都没露面。 眼看着他们的势力越来越逼近京城,祁曜不得不亲自来一趟。万一刁峻人在其中,祁曜便竭力斩杀之,以绝后患。 乔木和乔林在清晨提前赶到潢县,正躲在客栈中紧盯着敌人。见到自家大人来了,二人忙不迭在门口迎接。 “大人。” “大人。” 祁曜风尘仆仆而来,连身上的灰尘都来不及掸掉,沉声问道:“刁峻露面了么?” “今早露脸了。他和客栈里那二十来人是这次刺杀行动的先锋,已经歇了两日,恐怕是在等增援。” 乔木收敛了平日的嬉笑嘴脸,沉声道:“属下的人已经盯梢数日,情报无误。” “做得不错。”祁曜点头,如墨的锐眸瞟向一旁的乔林,见他欲言又止,问道:“有话要说?” “属下觉得不对头。”乔林一向面瘫惯了,这会儿神色更加沉重:“从今早来,属下就观察他们的行止……根本不像要去京城。” 那副闲散样子,也不像是要有刺杀行动的模样。 情报也许无误,但人行事的状态可骗不了人。 “属下以为,有诈。”乔林神色变幻片刻,沉声道。 “你别危言耸听啊乔林,咱们盯了这么久,万一真有变故,可没法跟圣上交代。”乔木心头一“咯噔”。 不是不信任弟弟,而是责任重大,务必得保证万无一失才是。 两个人齐齐看向祁曜,大人才是最后拍板的人。 “再观察一下。”祁曜薄唇紧抿,选择“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 子时刚过,锦衣卫藏身的客栈蓦然亮起星火,不到瞬间的功夫,整个客栈周围都被火油点燃! “救命啊!” “来人呐,救火啊!” “我的客栈,我的房子!老天爷,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 楼上楼下逃命跑动的声音、救命,哭嚎的声音不绝于耳,有些锦衣卫已然露出不忍之色。 “糟糕!他们放火引咱们现身!”乔木大喝一声。 感情他们锦衣卫的行事早就落在刁峻一行人的眼里了! 乔林也不废话,拿着弓箭闷头上了房顶,疾箭齐发,将对面客栈内观察的几个刁峻的爪牙射了个对穿。 “大人,我率几个兄弟去救人!”乔木也不含糊,拎着手中长刀便出门去了。 祁曜没有阻拦,锐眸最后瞟了一眼窗外的火光。 既然已经被发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正面硬刚。 祁曜冷声道:“行动!” 绣春刀迎着暗夜出鞘,发出森森寒光,数名锦衣卫冒出来,立刻包围了敌人的客栈。 一开始锦衣卫的人占据上风,救火的、对战围攻的两不误。 就在战斗圈紧缩之时,一股强势的劲风袭来,几名锦衣卫立时被掀翻在地,受内伤吐血。 祁曜飞身而至,冷冽的飞鱼服成为最安全的保护色,长驱直入,对准那爆出内劲的房间直刺而去。 他快,来人也不慢,长鞭横指对准祁曜便是一甩!来势之凶猛堪比任何一流高手! 祁曜挥刀去挡,那长鞭却跟长了眼睛一般,绕过祁曜的尖刀,鞭尾在他冷峻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吃了一记暗亏,祁曜身形翻转,立刻在空中回挡住第二鞭,用绣春刀攥住了鞭子,同来人对峙。 “刁,峻。” 习惯了黑暗,祁曜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的容颜。 此人身形粗犷,手臂长于常人,他嘴角有一道极长的疤痕一直划到了耳根,看上去像是刀伤。 随着男子咧嘴一笑,那刀痕更加狰狞可怖。 “祁大人,久仰。” 周遭呼喊声、救火声仍在继续,四处喧嚣仿佛不断提醒着祁曜,应该速战速决。 可对面的刁峻却跟玩儿似得挥舞着长鞭,这种可柔可刚的兵器对上祁曜的长刀,祁曜不免吃亏些,半晌都没分出胜负。 刁峻的身手跟祁曜在伯仲之间,偏不急着脱身,一反常态地跟祁曜缠斗着,让祁曜生出警惕之心。 祁曜收刀站好,冷冷地望着刁峻:“你并没打算去京城,是么?” 刁峻再度咧嘴一笑:“自然。因为我的目标……一直都是祁大人你。” 他揉了揉手中长鞭,叹息一声:“被发现得好快,不能玩儿了。” 分明已然近中年的岁数,这番话却说得玩世不恭,刁峻再握鞭,气势已经同方才截然不同。 祁曜握紧绣春刀,这一次,二人都不会再留手。 “你是谁的人。” “啧,这个世界上想让你死的人可太多了。” 刁峻话音刚落,便以十成力量攻去,在祁曜返身还手的时候,他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蓦然收鞭,欺近祁曜,化手为刀狠狠地扎中了他腹部一处软肉。 第267章 所向披靡 祁曜吃痛之下,连握刀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痛。 多年暗伤被祁曜聚在肋下一寸之处,莫说旁人,就是乔林乔木都不知他体内有暗伤多年。 刁峻怎么会知道? 豆大的冷汗不住地从祁曜的鬓间滴落,他的手和他的刀,仍跟刁峻对峙着。 “呵呵,暗伤。祁大人,你多年为皇帝做牛做马,他可心疼你半分?可知你暗伤成疾,说不准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刁峻的嘴角勾起狠毒的笑容,手上再用三分力,祁曜疼得冷哼一声,指腹再度握紧刀,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蓦然朝刁峻挥刀! 刁峻眼底一讶,飞身后撤,诧异地道:“你竟然还有力气……” 说完的瞬间,长鞭如期而至,祁曜飞身躲避,冲出房间。 刁峻紧随其后,数次打中祁曜的后背。祁曜忍住口中的腥甜,拼尽最后一点真气离开潢县。 临去前,祁曜放出信号烟花,如同暗夜之影,奔袭而去。 刁峻咧嘴一笑,长鞭而至,再度狠狠打中祁曜的后背,眼看着那飞鱼服竟然不烂不坏,口中讽刺道:“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被一个草莽追杀得如此狼狈,当真可笑。” 二人你追我赶不过三里地,祁曜便没了后劲儿,在一片荒芜的官道上被刁峻从空中抽了下来。 他单膝跪地,再也忍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暗伤发作,后背被抽中数鞭,祁曜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这。 祁曜眼前出现一张倔强白皙的容颜,那似笑非笑的凤眸微扬。只有他知道,女子笑起来的样子风华无双。 “你有心上人了?啧啧,怪不得一向如寒刀出鞘、悍不畏死的祁大人,在面对生死强敌的时候,第一次掉头就跑。” 刁峻到底是老江湖,一眼便看出祁曜心中有了挂念的人。 他惋惜地收敛长鞭,“一旦心中有了牵挂,就不想死了。可这份牵挂,最容易让人怕死。” 中年男子咧嘴一笑,神色变得更加狰狞:“怕死之人,便不可能赢。” “是么?” 祁曜缓过一口气,如墨的寒眸在夜间迸射出道道寒光,“那你今日合该让我死个明白。究竟是哪位皇子做了这么大的局,非要祁某死。” “这世上能有本事置你于死地的,只有一个人。”刁峻再度攥紧长鞭,准备给祁曜致命一击。 “太,子。” 冷硬的薄唇微启,祁曜说出了心中猜测,他手中长刀一沉,蓦然挥起大片尘土,趁尘土飞扬之际猛然攻向刁峻,就像没受过伤一样! 刁峻万没想到,方才狼狈如丧家之犬的祁曜竟然还有一战之力。他身形极快地躲过,立刻跟祁曜缠斗在一起。 然此刻,刁峻骤然发现,祁曜的武力值比方才高了数倍,像地狱修罗嗜血而来,刀刀致命! “你,你没受伤?”不可能啊! 他方才分明打中了祁曜的暗伤。而且长鞭打中祁曜数十下。 这厮怎得动起手来还如此生猛,跟没受伤一般! “来人,拿下!” 无数锦衣卫从两侧官道包抄,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刁峻脸色一变,就见祁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别分神啊,你的对手是本座。” 绣春刀仿佛长了眼睛,数招强攻之下,刁峻手中长鞭段成几节,寒峭的绣春刀已经直指刁峻咽喉。 刁峻毫不怀疑,他敢动一下,眼前如修罗一般的男子便会横刀而下砍掉他的脑袋。 “这天下,无人敢收割本座性命。” “你赢了。”刁峻神色复杂,他自知小命难保,眼底嚣张的光芒熄灭。 有了心上人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暗伤不在身,在心。 “带走。”乔木一声令下,锦衣卫便将人押走。 乔林上前两步,汇报百姓伤亡情况、刁峻人马死伤人数。 “除了两个服毒的,斩杀四人、抓活口七人,其中还有刁峻。”乔林望着自家大人一脸“与有荣焉”。 这可是江湖排行前二十的高手啊! 大人已经这般勇猛了吗?! “做得不错。” 祁曜轻咳一声,血渍再度从嘴角流出,乔林惊得瞪圆了眼睛:“大人……” “本座无事。”祁曜掏出帕子抹掉嘴上的血渍。 “锦衣卫中有太子的人马,筛出来杀了。本座要出一趟远门,收尾之事你兄弟二人负责。” “……是。” 乔林躬身领命。 想不到太子都已经诸事不理,在家中修身养性了,还能搞出这么大动静刺杀自家大人。 乔林讪讪地抓了抓头发。 “走了。” “恭送大人。” 祁曜翻身上马,再度轻咳一声,将喉间的腥甜咽了下去。自打上次白苏说过他暗伤容易成疾之后,祁曜便将暗伤之处逼到了左臂。 刁峻那厮虽然没打中他的暗伤之处,却还是硬生生受了刁峻一掌,麻痹那厮,令刁峻放松警惕,说出主使之人。 “驾。” 祁曜抬眸看天,皎洁的明月照亮了前方的官道。 男子眼底划过一抹柔情。 祁曜才不会死。 他还要陪那小白眼狼去漠北呢。 此刻,京郊。 天晴老人在山门口转了几十个来回,他看了看天,“难道是蛇抓多了?“ 天都快亮了,还没杀完? “愁死小老儿了,要不……去看看?” 老头儿急得直抓头发,在周围转悠了半天,也没个决断。 “哒哒哒……”沉敛的马蹄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十分明显,天青老人神色一凛,立刻躲到树上。 祁曜翻身下马,风尘仆仆,衣裳带血,冷厉的容颜却没有丝毫变化。 天青老人一看是祁曜,忙不迭落地:“祁后生你来得刚好。小老儿需要你!哦不,是乖徒儿需要你!可别说小老儿没给你英雄救美的机会……” 祁曜恨不能捂住天青老人的嘴,没好气地道:“说重点。” 真是年纪大了,絮絮叨叨的。 天青老人三两句话概括事情始末,还没说完,祁曜便带伤奔赴入山了。 “好歹等等老人家嘛……”天青老人眯着眼笑,不住地捋着胡子。 啧啧,看给祁曜紧张的。 祁曜闷着头在山间转悠,来到一处高地,蓦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那是烤肉的味道。 男子心头一动,循着味道走了一段,便看到一个火堆旁,蹲靠着一个纤瘦的身影。 “咔嚓。”祁曜脚下不察,踩中了枯木枝子,惊动了正在烤肉的少女。 素裳少女警觉地站起来,手里还拿着半截树枝,上面穿着几块喷香的蛇肉,还撒了蜂蜜,勾人得紧。 “祁曜,吃烤蛇肉吗?”看到是熟人,凤轻彤弯了弯漂亮的眉眼,朱唇扬起淡淡的笑容。 那一瞬间,祁曜彻夜奔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刁峻永远不会知道,祁曜曾经悍不畏死,是因为生无可恋。 因为凤轻彤,他开始变得贪生怕死、栈恋生机。 她是他的软肋,亦是他的铠甲。 是凤轻彤,给了祁曜必须所向披靡的理由。 第268章 说不出拒绝 等祁曜坐下了,凤轻彤才注意到祁曜的衣摆沾着大大小小的泥团,一看就是因为赶路弄脏的。 他嘴角还有未擦尽的血渍。 凤轻彤心里莫名揪了一下。 他这一夜……过得很辛苦吧? “喏,先来俩垫垫。” 她烤蛇肉的手艺极好,皆是因为京城河里那些无毒的小蛇都被她拿来练手,全进了凤轻彤主仆三人的肚子,吃得最多的就是玲珑。 “我师父让我杀蛇,他不知道,我对付蛇很有一套。” 捏住蛇的七寸再抽掉它们的毒囊,那蛇肉一剥,老美味了。 祁曜正准备咬肉的动作一顿,锐利的眸子四下一看,“啧”地一声。 小丫头片子太能造了,周围起码躺了百十条蛇的尸体,才堪堪串了十几串蛇肉串。 “你进来多久了?” “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记不清了。”凤轻彤咬下一口蛇肉,“哇,好吃。” 杀蛇半个时辰,收拾蛇、洗干净烤,她就花了两个时辰。 “最先享受成果的就是祁大人你了,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 少女再度咬下一块蛇肉,吃得贼香。 祁曜食指大动,也大快朵颐一番。 折腾了一整日,他还没吃上一口热乎饭。 一想到这蛇肉是郡主给他烤的,祁曜就吃得更香了。 凤轻彤吃完一串正准备去拿,就发现刚才拷好的三串蛇肉只剩了空荡荡的枯树枝子。 肉都让祁曜吃完了。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面不改色、正襟危坐,见她瞧过来,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抹了一把嘴,心里暗暗想应该擦干净了吧? 凤轻彤咬牙切齿地道:“算你狠。” 这么能吃,饿狠了吧! 少女认命地继续烤,一边烤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祁曜聊天。 “本座陪你去漠北。”如夜的眸子仿佛星辰大海,静静地看着火堆旁的女子。 “啊?”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竟然要开小差陪她去漠北么? 凤轻彤略沉吟片刻,问道:“你有什么好的理由搪塞皇上么?” “我自有法子。”祁曜神色从容,仿佛这样的谎言对他而言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好呀。” 凤轻彤看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祁曜,不知怎的,拒绝的话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她也想和祁曜同行。 二人难得不问政事、不套情报,只随意地东拉西扯,想哪说哪儿。 这可急坏了山门外的天青老人。 “什么情况?这山会吞小孩儿是咋的,进去就不出来了?” 天青老人惦记二人的安危,又觉得这么去了是明晃晃地偏帮,训练凤轻彤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他恨恨地拍了一记大腿。 “不行,还是得去看看。”若以祁后生的武功都会折在里面,只怕凤轻彤那丫头危险了。 天青老人又懊恼又自责,心头五味掺杂,脚下生风一般地绕着山头一寸寸地找人。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天青老人寻到了凤轻彤和祁曜。 “师父。”凤轻彤和祁曜同时站起身,就撞上天青老人一脸幽怨。 那表情仿佛在说“小老儿为你们担惊受怕吓得肝胆俱裂,你们居然在这里吃吃喝喝烤蛇肉?!” 还有没有心了! 凤轻彤和祁曜这才恍然,二人享受着山间难得的静谧时光,倒是把给老人家报信儿的事忘到了脑后。 “师父,吃蛇肉吗?徒儿亲自烤的。”为弥补过失,凤轻彤赶紧凑上去讨好老人家。 “不吃!腥了吧唧的。”天青老人脖子一梗,颇有骨气地拒绝了她。 “真不吃?” “真不吃!” “祁曜,你吃。” 凤轻彤干脆地递给祁曜,祁曜毫不客气接过:“多谢前辈关怀,晚辈饿了一晚,正需要填填肚子。” “……”老子说不要你们还真就不给了?! 天青老人更气了,盯着二人大快朵颐,嘴快地改了口:“既然你这么孝顺,为师便卖你个面子。” 说完,他生怕凤轻彤不给似得,抢过凤轻彤手中的蛇肉猛吃一大口。 真香。 天青老人实时打脸,嘴里不住地叨叨:“我去,也太好吃了吧?乖徒弟你手艺也太好了!再去烤几个!” 凤轻彤与祁曜默契对视一眼,她眸底笑意浮现,扬声答应:“好。” 三人直到天亮才离去,祁曜回去复命,凤轻彤和天青老人回竹屋。 接连三日,凤轻彤连过三关,已经习得天青老人口中“杀人功夫”的精粹所在,接下来便需要勤加练习,灵活运用了。 凤轻彤离开穆王府的几天,家中亲人都知凤轻彤是去习武了,可仍旧免不了提心吊胆。 尤其是大姐凤淑彤,接连打碎了好几个茶盏,还不住地念叨“碎碎平安。” 三日后,凤轻彤回府时目光灼灼、神采奕奕,身形却更瘦了。 就连最没心没肺的二姐凤熙彤都嚷嚷着小厨房赶紧给三妹做些汤,好好补补身子。 小弟凤玖见三姐气质都变得越发沉敛,那双刚毅的凤眸更加明亮,心头俨然知晓,三姐这几日定然经历了许多磨难。 他嘴上不说,却更踏实地习武健体,希望能早日独当一面,为三姐分忧。 皇宫。 五皇子凤玚帮皇帝磨墨,眼看着父皇打盹儿,墨迹弄脏了奏折,他恭敬地提醒道:“父皇,天都快大亮了。您龙体要紧,还是回去歇歇吧?” 皇帝揉了揉眼睛,轻咳一声:“老五啊,这些日子多亏你陪着朕,否则朕更疲累。” “父皇折煞儿臣了,能陪在御前是儿子们最大的尽孝。父皇不嫌弃儿臣笨手笨脚就好了。” 五皇子凤玚露出一口白牙,看上去人畜无害。 “怎么会,你这些日子提出的政见给朕提供了不少好思路。” “这都是父皇教育得好,儿臣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帮父皇和太子殿下分忧。” 五皇子凤玚深知父皇多疑的性子。父皇越夸奖,五皇子凤玚就越不能飘飘然,务必得谦逊恭和,才能保证圣心不衰。 皇帝闻言果然颇为满意。 他就是喜欢五皇子凤玚安分守己的样子。不该是他的,他就不惦记。 皇帝愿意给脸面和权力是一回事,可若是有人伸手讨要僭越的东西,皇帝又觉得对方手太长。就不那么愿意了。 这也是皇帝一直不喜欢大皇子凤珏的原因。 “你过些日子要去漠北,东西可都备齐了?路途遥远,莫要委屈自己。” 皇帝心中居然惦记着五皇子凤玚代太子收服漠北一事,让五皇子凤玚心头警铃大作。 第269章 皆为试探 自始至终,父皇都没想过换储君。 这一认知,让五皇子凤玚的心瞬间凉了大半截。 父皇不是真的好心关怀自己有没有收拾好行装,乃是试探他是不是真心为太子办事。 果然……太子不能留。 五皇子凤玚抬起脸,露出一个诚恳的笑容:“此去漠北乃是为太子皇兄办差、助父皇收服漠北,并非游山玩水。儿臣轻装简行即可。” 摸清了父皇的心思,五皇子这番话答得可谓滴水不漏。 “朕乏了,你替朕批阅一会儿。”皇帝心满意足,起身就准备去后殿,这可“吓坏”了五皇子凤玚,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儿臣惶恐!这批阅奏折只有父皇和太子才能做,儿臣如何敢当?” “哈哈哈,怕什么?你且坐下。”皇帝见五皇子凤玚诚惶诚恐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孩子还真是个实心眼儿。 皇帝把五皇子凤玚按在龙椅上,自个儿在书案旁扭了扭腰:“你念给朕听。” 五皇子凤玚依言行事,皇帝间或考察两句,若是五皇子所言不错,便会让他留下朱批。 若是说得不到位皇帝还会指点两句,倒有几分言传身教的意思了。 祁曜奉诏入宫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他锐利的墨眸划过一抹讥诮。 五皇子凤玚见祁曜来了,立刻从龙椅上弹坐起来,仿佛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过一般。 矫情。 这几个皇子,无一不惦记着皇帝屁股底下的龙椅,在他这里装腔作势有什么意思? 真爱演。 “皇上,臣恳请前往漠北,跟踪穆王府安平郡主。” “你去漠北作甚?”皇帝一听凤轻彤也要去漠北,龙目率先看向五皇子凤玚。 五皇子凤玚忙不迭摆手。 他可没走漏风声! 虽然上次二人默契联手推小六去和亲,可五皇子凤玚心里门儿清:凤轻彤那么爱搞事情,去漠北搅和一番可够他闹心的。 他巴不得离那死丫头远远的。 天家父子的“眉来眼去”没逃过祁曜的眼睛,他仍恭敬地道:“据说,是穆王府的人打听到了神医白苏在漠北现身的消息。” 神医白苏? 五皇子凤玚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已经竖起了耳朵。 皇帝神色一怔,没想到还能听到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医白苏。 “朕都没听说神医白苏的踪迹,她竟然消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祁曜一语中的。 只要有足够多的赏银,自然有人前仆后继地帮助穆王府寻访神医白苏的踪迹。 五皇子凤玚站在一侧,闻言抽了抽嘴角。 “来盒脂粉”开业不过半年有余,赚得盆满钵满。哦对,她的手下还跟老七联手开办了金楼,每日流水进账数目惊人。 如今的穆王府富得流油,实在令人羡慕。 五皇子凤玚有些失落地搓了搓指节,心里更加恼恨凤轻彤了。 皇帝沉吟片刻,终于明白为何祁曜会主动请旨了。 杀了凤轻彤有些难看;不杀终究是个隐患。 可祁曜跟去则不同了,万一路上出个意外,安平郡主身死,怎么说都不是皇家苛责兄弟遗孤吧? 越如此想,皇帝越觉得很有必要亲自去一趟。 “你派人跟随就是,不必亲自去……” “皇上,属下恐怕得亲自去。”祁曜抿了抿唇。 “为何?”皇帝有些不悦。 昨天去潢县本该留个活口,可祁曜一时不察,刺客伏诛的伏诛、自尽的自尽,一句有用的都没从刺客嘴里抠出来。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接连失误,已然让皇帝失了几分耐心。 “穆王府招募了一名高手,其身手跟属下在伯仲之间,若被发现……” “如何?” 皇帝冷冷地挑眉盯着祁曜,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这几次祁曜总隐隐偏帮着穆王府似的。 “以安平郡主的无赖性子,定会留后招。一旦她在路上出事,京城便会有不利皇家的谣言传出去。虽不是怕了穆王府,却有损皇家颜面。” 祁曜冷淡地道:“属下暗地里行事,有备无患。” 皇帝又在御书房转了两圈,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头,可一时又想不起。 诛杀凤轻彤的心思占据上风,皇帝还是决定让祁曜伺机而动。 “祁大人暗地行事,不会影响本殿下收服漠北吧?”五皇子凤玚心里打突,总得听祁曜给个态度。 “自然。”祁曜一脸大义凌然。 他跟踪他的,五皇子干五皇子的,互不相干。 “如此甚好。”五皇子凤玚满意点头,祁曜别来当绊脚石就好。 “既然如此,便你亲自前去。注意便宜行事。能杀便杀。”皇帝最终拍板同意。 死了一个,穆王府还有三个人。怕什么? “属下明白。” 皇帝果然杀心未改。 祁曜躬身告辞,如墨的冷眸锐利地瞟了一眼书案旁的五皇子凤玚。 此时,五皇子凤玚也在定定地盯着祁曜。 二人彼此了然的目光在空中相触,一触即散。 都是千年的妖精,谁都别跟谁玩聊斋。 祁曜告退,待再瞧不着他高大的身影了,皇帝回过身来,眼中皆是狠光:“老五,你可觉得朕对穆王府过于狠绝?” 他多年针对穆王府,又伺机谋害先穆王夫妇,为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整个凤朝国的基业。 “父皇何出此言?父皇对待兄弟一直宽厚,如今行事也不过是便宜为之。父皇身为帝王,自然要以凤朝国为重。” 不让穆王府节外生枝,本就是为了国之根本。 一想到漠北之行凤轻彤会死于祁曜之手,五皇子凤玚心底蓦然生出几分怜悯。 三堂妹那般妙人儿……倒是可惜了。 “你啊,哈哈,不愧是朕最爱重的皇子!”皇帝对老五的话十分受用,眯着眼让宋公公看赏,打发五皇子出宫了。 五皇子凤玚出宫之后,就立刻来到了太子府上。 “派祁曜亲自去漠北?” 太子虽然闲赋在家,可仪容依旧,他英俊高贵的气质让五皇子险些以为,太子压根就没失去圣心。 事实上,太子这一招以退为进也确实奏效了。 “太好了,机会来了。” 太子用力合上折扇,“你去让赵康来。” 前番好几次都没能将祁曜拿下,这一次,就让祁曜在漠北有去无回! 五皇子凤玚一怔,“太子殿下,他可是奉命前去盯梢穆王府的。” “怕什么,让穆王府也一并回不来就是了。到时候父皇定然会以祁曜护主不力论罪,而本宫也终能将这个眼中钉拔去,在锦衣卫安插自己人。” 刁峻自尽,带累他安插在锦衣卫的钉子也被祁曜连根拔除,太子早就恨祁曜恨得直咬牙了。 太子早就想好了,这些个人里头,赵康是最适合担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那厮阴狠狡诈,精于收集情报,不去当锦衣卫才是屈才。 第270章 略噎 “如此倒是弟弟多虑了。”五皇子凤玚嘴角带着些许笑容,心道太子暗杀祁曜多少次都失败了,竟还如此自以为是。 这一刻,五皇子凤玚恍然明悟,为啥诛杀刁峻的行动锦衣卫没留任何活口。 恐怕是因为祁曜已知晓刁峻一行并不是真的要刺杀圣上,而是为了他的项上人头而来。 就算如实禀告父皇此事是太子主使也是徒劳,索性灭口出气。 看来……祁大人也没自己想象得那般愚忠嘛。 “太子皇兄,臣弟不日就要启程前往漠北。待臣弟将玄铁矿握在手中、令漠北城城主投诚,父皇必定会再次启用皇兄的。” “哈哈,好!五弟,若此事成了,本宫便将难京卫指挥使司的兵符交予你……” 五皇子凤玚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那怎能使得!” 若是之前,五皇子可能还会稀罕这块令牌。可惜如今,他已然另辟蹊径,只等时机一到,给太子致命一击! “你为本宫、为凤朝立了大功,自然使得!”太子还欲用南京卫指挥使司的兵权吊住五皇子的胃口,利用他当牛做马、收服漠北。 “漠北一向是块难啃的骨头,你独自前去太危险了。倒不如让赵康带领本宫的五千精锐府兵随你一同前往。你在明,主攻收服漠北和玄铁矿;赵康在暗,一举围剿祁曜……” 太子手中的折扇轻轻一扬,星眸闪过一抹狠厉。 果然。 五皇子凤玚抿了抿唇,嘴上说得再信任,背地里还是要派遣心腹来盯着他行事。 二人皆知,自打大皇子凤珏痴傻之后,他们兄弟之间的联盟就再回不到从前了。 能得五千精锐助阵也不赖。 “臣弟定不辱使命,功成归来后助皇兄复出夺权。” 清朗卓越的五皇子身形笔挺,一字一句皆是“诚恳”之言,听得太子十分“感动”,忙不迭上前扶住五皇子凤玚的胳膊。 “你助本宫良多,本宫定不会忘记。待登上大宝之位,定论功行赏。” “都是臣弟该做的,谈不得赏。”五皇子一脸风光霁月,谦逊地道。 兄弟二人各怀鬼胎、虚与委蛇,客气了半晌才放五皇子离开。 五皇子前脚走,赵康后脚从偏殿出来,沉声道:“殿下,此去漠北危机四伏。五皇子殿下狼子野心,把兵权给他……” “兵权不是给他的,是给你的。”太子轻轻敲了敲手中的折扇,剑眉蹙成一道冷峰:“你便宜行事即可。” 数年来,漠北城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太子之前不是没想过拉拢漠北城主的。可惜漠北城素来自成一派,从不参与夺嫡之争。 要不是最近又发现了新的玄铁矿,太子折损了私运急需扩大银钱进项,也不想主动招惹漠北这硬茬儿。 “既然老五想去触霉头,那便让他去。”太子淡淡地道:“成事了本宫领功,不成他背黑锅。” “太子神机妙算,属下自愧不如。”赵康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太子如此信任自己,倒让赵康平添几分内疚之情。 可惜他已投诚明主,今生知遇之恩只有来世再报了。 凤轻彤行程已定,比五皇子等人提前出发了半月有余,积极赶往漠北。 天青老人随穆王府马车一路前行,到了离京百里开外之处,与神医白苏的马车汇合。 春娟许久不见凤轻彤,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挤进了穆王府的马车。 白苏不愿意独行,也矮身钻了进去。 不算宽敞的马车一下子变得拥挤热闹起来。 “你们去漠北受罪,为啥要叫我一起?”白苏死活想不明白,这眼看就入秋了,漠北的气候冷死个人,他着实不想去。 “乖徒儿的功夫进展慢,趁着漠北一行眼线少,小老儿得加紧训练她。你若不在,小老儿手下没个轻重再把人练没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老头儿讪讪地抖了抖胡子,收获一马车人的无语瞪视。 “您老人家就不能盼我点好?”凤轻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谁敢趁本座不在伤郡主?”低沉锐利的声音冲天而降,马车盖顶一沉,一袭黑色玄衣劲装的男子便欲钻进马车。 可是钻不进去。 冷冽英俊的祁曜脚步一顿,目光一扫:马车里不仅坐着凤轻彤,还有随侍的一胖一瘦俩丫鬟;神医白苏、天青老人父女。 不大的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别说身形高大的祁曜了,再来个身材矮小的宝萝都进不去。 “……”真能挤。 神医白苏是肯定不会让位的。 所有人身家性命皆系于白苏之手,屈尊降贵跟着凤轻彤东奔西跑,已经很委屈了,再没个人说话谈天,是要憋死他?! “这个杀神怎得来了?”天青老人瞪圆了眼睛。 “他是来保护我的。”漂亮的凤眸微眯,立刻认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守护服务,一点儿不害臊。 祁曜闻言,心头愠怒的火气稍泄,锐利的墨眸便盯准了玲珑。 “……奴婢有些热,嘿嘿,小姐,我和宝萝去陪小六吧!”玲珑屈于祁大人的“幽怨眼神”,还是选择了成全他的追妻之路。 单相思不容易啊! “也好。”凤轻彤抿唇同意。 玲珑和宝萝离开,春娟也不好赖着,依依不舍地盯着丹凤眼许久,这才下了马车。 祁曜理所当然地插进了凤轻彤和天青老人中间,跟心上人挨在一处。 无辜被排挤的天青老人跟凤轻彤翻了个同款白眼。 白苏神色古怪地盯着凤轻彤和祁曜。这二人一黑一白,都神色肃穆毫无笑意……还有点般配? 走狗配变态,这组合太可怕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凤轻彤没好气地道。 “没什么。”一想到自己连金姑娘的正眼都没得着,祁曜已经能堂而皇之地靠凤轻彤坐着了。 直男单身狗的白苏眼泪流下来。 天青老人乌溜溜的眼珠子贼兮兮地转了两圈儿,笑眯眯地调侃白苏:“好酸哪。” 祁曜瞧着气愤的白苏更加得意。他双手抱臂,粗粝的指节会时不时地碰到凤轻彤的衣衫,内心欢呼雀跃。 素裳少女凤眸微敛,似是在看窗外的美景,朱唇却自然地扬起,噙着淡淡的笑意。 能跟祁曜光明正大同行的感觉,有点好。 马车的空气蓦然安静,悄然流淌着不能见光的情愫。 被晾着的天青老人和白苏:“……” 狗粮略噎。 第271章 漠北城 马车摇摇晃晃,引人入睡。 白苏仰着头东倒西歪地打盹儿,憋着气的时候还会时不时传来鼾声。 天青老人认命地把白苏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叹息一声:“就算是神医,打盹儿的时候也没啥仙气可言。” 一旁祁曜身子坐得笔直、浑身僵硬,他根本不敢说话,怕吵醒肩头熟睡的凤轻彤。 如墨的眸子深沉地望着凤轻彤。 她一向防备心重,睡梦里都双手抱臂、秀眉微蹙。 真想光明正大站在她身畔保护她啊。 祁曜身子僵硬、心思活泛,恨不能一双眼珠子都粘在小女人的睡颜上。 天青老人对祁曜的痴汉样儿相当无语:“祁后生,你这样可不行,以后妥妥的‘妻管严’啊。” “以后?”祁曜轻嗤一声。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以后。 蓦然,祁曜和天青老人都听到了一点微弱的动静,由远及近而来,正在不断地欺近马车。 天青老人掀开帘子一瞧,好么,是五皇子府的护卫兵,应该是先行一步打探消息去的。 “老五不是半个月之后才出发吗?” “提前了。”祁曜哑声道。 他遗憾地动了动肩,该走了。不能让五皇子的人发觉他跟穆王府的人在一处。 几乎在同一时刻,凤轻彤醒了。 “我睡着了。”素裳少女揉了揉眼睛,她也听到了外间的动静。 天青老人解释两句,凤轻彤略显遗憾地对祁曜道:“你得走了。” 好好的旅程,唉。 英俊冷冽的男子神色不改,离了车厢,悄然落入树枝之上,吹响口哨。 黑色的高头大马从林子里钻出来,见到自家主人高兴地打了个响鼻。 祁曜翻身上马,隐入林中。 凤轻彤收回视线,把窗帘子合上,有些懊恼方才不该睡着。 不然还能跟祁曜多说两句话。 “哎,哎,祁曜人呢?” 祁曜前脚刚走,白苏后脚就醒了。他本能地抹了一把嘴角,确保自己没流口水,出言讥讽道:“刚才还说保护你呢,怎么就没影儿了?” 白苏轻嗤一声,抬起娇气的兰花指悄然从怀里摸出香料盒子:“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突然,白苏肩头中了个石子,痛得他险些栽倒跪在马车上。 若非天青老人反应快扶了这忘年交一把,白苏可能得磕掉俩门牙。 “你这点子水平,就别招惹祁后生了。他在暗处跟着咱们呢。” 天青老人嗤笑一声,抓了一把瓜子递给白苏:“来来,嗑点瓜子压压惊。” 凤轻彤眼底满是笑意,祁曜是在告诉她,他一直都在吗? 心头骤然一惊,凤轻彤蓦然触到了心底最不愿触碰的情感。 她刚才脑子里想了些啥? 跟祁曜多待一会儿、同祁曜多说两句话、知道祁曜在身边守护就莫名开心。 “这……这可糟了。”素白的手攥紧了衣摆搓来搓去,凤轻彤比任何时候都了然。 是心动的滋味啊! “是糟了。祁曜那狗东西若是受伤了,老子坚决不医!” “不行。”漂亮的凤眸微眯,凤轻彤敲了敲白苏怀里的香料:“必须医,不然我就把你的宝贝都丢了。” 白苏一噎,他立刻护住心口的香料。 “我的香料招谁惹谁了……” 一行人浑然没有去漠北办事的自觉,更像出门郊游,可行程却不满。 为了能赶在五皇子凤玚前面抵达漠北,白天九叔等人快马加鞭赶路,夜间凤轻彤被天青老人提溜起来习武。 越向北行周遭的城池越少,气候越冷寒,连树木都跟着变少,荒芜得紧。 九月初的漠北堪比十一月京城的气候,寒风跟刀子似得往脸上刮。 凤轻彤不缺银子,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和小伙伴,将马车铺得厚实绵软,白日里补眠才更舒适。 游山玩水是天青老人的强项。一路上他老人家循着年轻踏过的足迹,倚仗着乖徒弟的银钱吃吃喝喝,连肚皮都圆了一圈儿。 众人抵达漠北城已经是十日后,五皇子的大队伍距离他们相距四五日的脚程。 铸刀的话,这几日差不多够了。 “哇,漠北城好热闹啊!” 一只胖嘟嘟的手掀开帘子,玲珑大饼似得脸将不大的车窗挡得严严实实。 “奴婢还以为这里会跟前面几处城池一样荒芜,没啥意思。” 自打进入漠北境内,凤轻彤一行就没碰见过啥像样的落脚点。 “嗨,你这丫头就不懂了吧。漠北城没被凤朝招安的时候,那就跟凤朝的京城一样,是国都。其他的小镇子能跟漠北城比吗?” 天青老人笑眯了眼,脑海里已经开始点菜谱。 这漠北城又大又繁华,关键是那烤全羊…… 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已经开始计划怎么坑乖徒儿手里的银钱好让自己大快朵颐了。 众人在漠北城最大的客栈落脚,大手笔地包了整整十日的上房。 凤轻彤等不及明日,刚一放下行李就拉着天青老人去寻“老铁头”。 老铁头是漠北城最有名的铁匠。 跟他铸造武器手艺一样有名的,是老铁头的怪脾气。 “待会小老儿说话你别插嘴,他那个古怪脾气生气起来,八竿子都打不出个屁来了。” 天青老人一边说,一边引着凤轻彤往城东走。 凤轻彤连连点头,她不懂铸刀,想要复原父王的青锋刀,还得指望老铁匠。 这“老铁头”听着就靠谱。 师徒二人来到一处破旧的小屋前,屋门口挂着个满是破洞的招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匠”字。 “老铁头,开门!”天青老人也不客气,一边敲门一边叫唤。 漠北风沙大,天青老人又有些用力过猛,门板晃动扬起一大片尘土,凤轻彤本能地往后躲了躲。 “师父,你确定是这儿?”就冲这结灰的程度,只怕屋内主人许久不在家了。 “怪事儿,他不爱出门的。”天青老人不信邪,又敲了几声,还是没人应。 “难道真是小老儿记错了?” 不应该,定然是老铁头出了什么事。 “小老儿寻个人问问。” 天青老人往前头走,凤轻彤扭脸四处看了看,发现前后挨着的这几家铺子,都没人在家。 她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所有铁匠都被招募走了,那应该是城主府行事了吧? 碍于天青老人说了让凤轻彤别插话,她默默地走到师父身边。 “夫人,你可知老铁头去哪了?” “什么‘老铁头’?”布衫妇人警惕地盯着天青老人,一眼就瞧出他不是漠北人:“我不认识。” 天青老人一脸无奈地指了指老铁头家,“就是那家的铁匠。” “哦,他被叫去城主府了,说是弄什么铁什么玩意儿?”布衫妇人一脸疑惑,还想从天青老人嘴里得出答案呢。 天青老人:“……”小老儿刚来,小老儿什么都不知道。 额,漂亮的丹凤眼染上几分戏谑。 毫不知情的师父被人反问了。 第272章 夜探城主府 “多谢夫人,多谢。”天青老人话没问明白还碰了一鼻子灰,又撞上凤轻彤怀疑的眼神,颜面尽失啊! “师父,你确定老铁头是江湖闻名的好铁匠?”她怎么觉得在漠北城都没几个人知道呢? “额呵呵,”天青老人干笑两声,忙不迭给自己找补:“那是她头发长见识短,老铁头在我们江湖上非常有名,真的!” 凤轻彤轻嗤一声,就差把“我不信”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走吧师父,回客栈歇歇。” 天青老人能说什么?他默默跟上,临去前疑惑地瞟了一眼老铁头的家。 奇怪,漠北城主搞什么名堂? 天青老人出师未捷,晚上没敢开口说烤全羊的事儿,吃罢晚膳就默默地回房了。 子时刚过,凤轻彤的房门开了一条缝,一身夜行衣的少女便跟正准备进门的祁曜撞了个满怀。 “你干啥?” “你去哪儿。” 祁曜和凤轻彤同时发问,二人大眼瞪小眼半晌。 隔壁间,探出头的天青老人轻手轻脚地缩回脑袋合上门。 哪哪儿都有狗粮,他老人家太难了。 凤轻彤沉声道:“我想夜探城主府。” “本座陪你去。” 凤轻彤轻嗤一声,呛道:“这是狗皇帝交待的任务么?”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 过分了,说得祁曜跟来监视她似得。 “本座乐意,你管不着。” 他凉凉地瞟了凤轻彤一眼,小姑娘家家的,“狗皇帝狗皇帝”挂在嘴边,怎得这般不讲究。 为了给自己找补,凤轻彤轻咳一声,“那就有劳了。” 祁曜率先转身,凤轻彤抬手敲自己一记脑壳。 下次一定要长记性,别随便开口呛声。 听着怪冷血的。 二人悄然无声地出发了,却不知身后跟上了一个轻功卓越的老头儿。 天青老人不想被疯狂地喂狗粮,索性便跟在二人身后一探究竟。 老铁头确实是江湖上闻名的铁匠,凤轻彤已经从祁曜的口中证实了这一点。 据师父他老人家所言,老铁头十几岁的时候,便曾帮父王铸造了青锋刀。 青锋刀乃世间罕见的兵刃,凤轻彤想要青锋刀,老铁头是唯一的选择。 尤其是,凤轻彤在得到雷义手中的兵符后,总觉得父王身后还有很多隐秘值得挖掘。 前世今生,凤轻彤都错过了太多线索。 想到雷大人的那枚兵符,凤轻彤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临行前,凤轻彤把兵符留给了小弟凤玖,那傻孩子险些惊掉了下巴。 静谧的夜里,只有耳畔呼啸的风声掠耳。 祁曜低沉好听的嗓音透着几分冷漠传来:“漠北城主号令城内铁匠集结在城主府,据说都在地下铸铁处关押着,已经三月有余不曾放人了。” “怪不得我们今日扑了个空,他家中灰尘都结得老厚了。”凤轻彤朱唇轻启道。 “穆王府与漠北有渊源。” 祁曜身形一顿,落在一栋小楼之上,凤轻彤紧随而落,好奇问道:“有何渊源?” “曾是先穆王派人来跟漠北和谈的,最后顺利被我朝招安。” 收服漠北的第一人,是凤轻彤的父王。 清亮的凤眸俯瞰这座城市,心头蓦然涌上一阵感慨。 父王也曾来过这里啊。 “是有渊源。”凤轻彤唇瓣勾起一抹淡笑,转瞬即逝。 漠北跟凤朝国的附属国有区别。它乃是十六村寨城池形成的大漠北疆域统辖。被招安后,凤朝国设立十六城主分化漠北城权力,统辖兵权、开矿通商。 但是漠北人齐心,分而治之这么多年来,其他十五城还是以漠北城主为尊。 来到城主府下,凤轻彤望着高耸的城墙,漂亮的丹凤眼眨了眨。 这么高的么。 “可要本座送你一程?”祁曜的声音透着几分期待。 有免费的劳工不使,那就不是凤轻彤了。 她神色冷清,却主动伸出胳膊:“多谢祁大人。” 凤轻彤满心以为这个所谓的“送一程”是暧昧地打横抱起,毫不费力地飘上城墙。 谁知祁曜竟然插进她的胳膊里,直接将人背了起来,还不爽地拍了拍她的小腿,提醒她配合些。 “搂紧本座。” “……”我想勒死你。 凤轻彤没好气地搂住祁曜的脖颈,两条腿儿不老实地扣住他的腰:“起驾,祁大人。” 祁曜本能地将怀里的人儿托了托,一触碰到她的裙衫,又本能地往回缩,最后还是将手掌虚扶着,只用手臂夹紧凤轻彤的腿。 女孩子好软…… 祁曜耳根爆红,说话声都带着几分喘息的气音,心跳没出息地“砰砰”作响,跟雷鸣一般。 “伤好了么?”祁曜故意开口说话转移注意力。 “皮外伤,无碍。”凤轻彤故意蹬了蹬腿,催促某人快点上城主府。 祁曜再不耽搁,飞身上城墙。他轻功卓越,跟天青老人乃是伯仲之间。 几个起纵的功夫,二人便落到了城主府最繁华的一处建筑上。 从这里能够清楚地看到城主府的每一处房屋布置、护卫设防。 祁曜放下凤轻彤,绕着房檐转了一圈,锐眸将周遭环境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凤轻彤也紧紧地盯着那些屋舍,观察设防护卫的路线。 一会儿的功夫,二人已将城主府地形牢牢记在脑海中。 一身玄衣的男子一手持刀、一手带着女子落地,二人悄然停在一处屋外,便听到孟浪的声音传来。 祁曜浑身一僵,只觉点儿黑。 怎么每次都碰上这么尴尬的场景。 凤轻彤却略显好奇地眨眨眼,感受到身侧男子紧绷的身形:“祁大人你紧张什么?” 明知故问! 如墨星辰的冷眸盯着凤轻彤,那深邃如海的眸子里,印出少女巴掌大的俏颜,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别,惹,我。” 凤轻彤秒怂,不惹就不惹。 她抿紧了唇,指向前头。 “有打铁的声音。”闷闷的,十分有力。 好不容易做完心理建设的祁曜压下心头的悸动,刀柄轻扣地面:“下面。” “这城主府有点意思啊,需要打铁召集了城中所有的工匠也就罢了,怎得还偷摸地在地下打铁?” 别告诉她是为了不扰民。简直是鬼话。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让凤轻彤在原地隐匿等待,他兀自去那传出打铁声的地方转了几圈,很快就找到了可以通往地下的入口。 男子折返回来,冷声道:“跟我走。” “好嘞。”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抹兴奋,“偷鸡摸狗”的事总让人提神醒脑。 第273章 古怪的老铁头 祁曜用手刀砍晕了几个守卫,带着凤轻彤一路畅通地走到地下铸铁处的大门口。 “想不到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干起偷偷摸摸的事这般在行。”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向祁曜。 某人方才动作如行云流水,可见是个“惯犯”。 “锦衣卫什么都会干。”祁曜面不改色地道。 上至杀人灭口、下至偷鸡摸狗,就没有锦衣卫不擅长的活。 凤轻彤望着男子棱角分明的侧颜,心生感慨:在狗皇帝身边当差太不容易了。 祁曜还没叫过屈,旁边的小女子反倒替祁曜暗暗腹诽了皇帝一波。 二人合力打开铁门,沿着密道蜿蜒而行,就着地下火把的亮光将周围甬道看得一清二楚。 越往深里走,打桩和铸铁的击锤声就越清晰。 祁曜果然找对了地方。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一扇大铁门前,这便是地下铸铁处的正大门了。 祁曜打开大门只看了一眼就猛然回身,将凤轻彤堵了个严严实实。 凤轻彤的鼻尖险些撞上祁曜,她本能后退两步,仰头看向黑沉着脸的活阎王:“干嘛?” 都到门口了,不让她进是几个意思? 凤轻彤抬手戳了戳祁曜示意他让开,男子坚实的胸膛不退反进,又逼退了凤轻彤几步。 祁曜仍旧板着脸,薄唇动了动,半晌才吐出四个字:“非礼勿视。” 铸铁的这起子混账都光着膀子铸铁,一个个胳膊上、腰背上汗渍锃亮……简直不忍直视。 祁曜不想让眼前的小女人看别的男子果着上身,打铁的也不行。 “那你让他们把衣裳都穿上。”她没好气地道。 祁曜闻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稍等片刻。”男子飞身而入门,抬手点了所有人的穴位,打铁声戛然而止,只有火盆灼灼燃烧的声音。 半晌后,祁曜满意地出来了,还特意将大门敞了敞,“进来吧。” 素裳少女好奇地探头去看,发现整个场内的打铁汉子身上都歪歪扭扭地挂着衣裳,顾前不顾后地大概包裹着紧实的肌肉,好歹不是果着上身了。 “噗。”凤轻彤就随口一说,没想到祁大人还真这么干了。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少女双手负立在祁曜身后,凤眸满意地眯了眯。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为了不让她辣眼睛,颇有奉献牺牲呢。 “老铁头是哪个?”凤轻彤站在众多铁匠面前,从未见过老铁头的她实在辨认不出该找哪一个。 突然,一个纸团子从门外飞进来,正好砸中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 凤轻彤和祁曜同时盯着那纸团看了半晌,朱唇这才憋出一句话:“我师父偷偷跟着咱们呢。” 还丢纸团,幼稚。 凤轻彤仔细瞧那中年男子,他喷张的肌肉线条明显,站在火炉子面前,因用力过猛连肌肉都沁出汗水,乍一看油光锃亮的。 凤轻彤一脸无语地瞟了祁曜一眼,心道这有啥看不得的。 好歹也是京城纨绔,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祁曜如墨的眸子盯着她,眼里盛满固执坚持。 这一盯反而把她先给盯退了,凤轻彤轻咳一声,转向被纸团砸中的男子。 “是你吗?”凤轻彤沉声问:“如果你是老铁头,就眨眨眼。” 身形健硕的男子瞟了她一眼,就继续耷拉着眼睛盯着手里头的铸铁,压根没搭理她的意思。 凤轻彤下意识地摩擦着下巴。 这是个痴人啊!都被定住身形了还惦记着他手里的活计? 挺像老铁头的。 少女绕着中年健硕的男子转了一圈儿,发现他的脚上扣着个锁链,直直地拴在不远处的铁栏杆上,明显被禁锢了自由。 她灵机一动,拽住祁曜的衣袖:“把它砍了。” “你倒比我还像个锦衣卫。”祁曜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 一言不应就要取人双脚。 绣春刀出鞘,发出锐不可当的寒光。 凤轻彤朝天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我说砍这个!”她指了指健硕男子脚上的铁链。 祁曜嘴角一抽,他的绣春刀今日竟沦落到砍铁链的地步,还不如砍人双脚呢。 “咔!”绣春刀一出削铁如泥,只一刀便将铁链削断。 健硕男子自由了。 凤轻彤松了他的穴道,眯了眯眼:“现在可以说了吗?” 不知怎的,此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精气神,执着而坚韧。 他就是老铁头。 健硕男子连看都没看凤轻彤一眼,兀自拿起铁锤,照着滚烫的烙铁一锤一锤砸下去。 人挤人的地下烙铁处,除了火光缭绕,只剩这壮汉孤零零的打铁声,一下一下,清脆无比。 他不走,也没搭话。 凤轻彤好奇是不是旁的铁匠也这般痴儿,跟祁曜分头解开了所有人的穴道,也顺便割断了他们的脚镣。 除了那壮硕的老铁头之外,其他铁匠都恨不能立刻逃离这里。 “多谢侠女!” “小人多谢二位!” “再呆下去老子就要被闷死了!” “走走走!终于可以回去陪老婆孩子了,嘿嘿……” 数十名铁匠悉数纷涌着从走廊里离开,神色之间皆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眼看着这些铁匠套上衣裳便跑,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 “老铁头,你不走吗?” 老铁头手上一顿,并未回答,便继续旁若无人地打铁。 这已经算是回答了:他不走。 寒光一闪,绣春刀便已经落在老铁头的脖颈上,“走,或者死。” 祁曜薄唇微抿,浑身煞气迸射,冷厉非常。 这一次老铁头手上的锤子连停都没停。 祁曜心下暗自感慨,此人竟是连死都不怕,也要专心铸铁。 看来,今儿说什么也没办法让此人跟随离开了。 凤轻彤有些遗憾地轻叹一声,扒住祁曜的衣袖:“算了,走吧。” 老铁头打铁成痴,凤轻彤强行把人带走,可不是求人重铸青锋刀的态度。 二人走到台阶前,前头的祁曜突然抬手让凤轻彤停下,如墨的冷眸盛满警惕。 “怎么了?”凤轻彤挥了挥手,铸铁之处太热,下来片刻的工夫她就出了一层薄汗。 “不对劲。”祁曜抿唇。 太安静了。 方才冲上去准备离开的铁匠,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人,城主府守卫巡视森严,就算祁曜打晕了一波守卫,他们离开也断不该没有任何声响。 没有声响,只能说明那些铁匠根本没能离开。 他们被制服了。 第274章 漠北城主牧九明 “门内之人,本城主劝你等最好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本城主无情!” 凤轻彤同祁曜对视一眼。 糟糕,被城主发现了。 “唉,本来打算低调行事的。现在不得不亮明身份了。” 凤轻彤站直了身子,清眸浮现出几分冷然,准备推门。 祁曜眼疾手快地拽住凤轻彤的手腕,以一种不容抗拒的霸气姿态,在开门的瞬间立刻将凤轻彤拽到身后藏得严严实实! “放箭!”漠北城主低喝一声,无数箭矢冲向祁曜所在。 冷冽无双的绣春刀骤然出鞘,刀芒迸射,将来箭系数斩落,刀鞘以比箭矢更快的速度射向漠北城主! 漠北全民皆兵,城主身手亦不俗,利索地接过刀鞘,“咦”了一声。 鞘上花纹颇为眼熟。漠北城主沉思片刻恍然认出,这是绣春刀! 绣春刀可不是普通的锦衣卫佩刀、人人皆有的。能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必是于本朝立过大功、圣上御赐之物。 放眼今朝,深得圣心、拥有御赐绣春刀的官员,唯有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祁大人。 “停!”漠北城主忙不迭挥手,令所有人收箭。 凤轻彤被挡在祁曜的身子后方,她抿紧唇瓣便欲冲出替祁曜分担攻击。 奈何祁曜用一只手将她挡得死死的,愣是没让凤轻彤有冒头的机会。 “你……”凤轻彤心头一紧、秀眉冷蹙,哪里还顾得上身份有别,沉声道:“你让我……” 恰在此刻,所有箭矢骤然停下,门外中气十足的声音冷冷道:“漠北城主牧九明,见过都指挥使祁大人!” 粗粝温热的大掌握住凤轻彤的手,冷淡道:“退后。” 言下之意,是准备出去了。 凤轻彤心头震动,怔怔地被他握紧了手,忘记了挣脱。 这厮…… 这厮为了掩盖她的身份,将自己的身份先亮了出去。 诚然,代表圣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远比穆王府有话语权得多,解困也容易得多。 锦衣卫本该暗地行事,却在城主面前亮明身份,岂不是明晃晃告诉对方来者不善吗? 朱唇抿得更紧,凤轻彤神色复杂地盯着祁曜的后背。 重生后,凤轻彤为了保护王府和家人数次冲锋陷阵,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女子。 久违的被人呵护的温暖袭遍全身,酥得人心痒。 漂亮的朱唇扬起淡淡的笑容,凤轻彤偷偷地回握住了祁曜的手。换来祁曜更重地握紧,仿佛在警告她:别调皮。 凤轻彤嘴角笑意更深。 祁曜是不是忘了她会武?忘了穆王府不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锐利的凤眸变得冷硬坚毅,她坚定地站在祁曜的身侧,与漠北城主对峙。 漠北城主牧九明让弓箭手退后,却并未让人收箭,目光紧紧锁定走出来的二人,神情戒备。 高大冷峻的男子一身玄衣,手持无鞘绣春刀,冷冽刀芒刺得不少护卫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男子身侧站着一位同样着夜行衣的少女,她眉宇坚毅、丹凤眼讥诮冷厉,看向漠北城主牧九明的时候,让人无端升起几分寒意。 天已蒙蒙亮,周遭的火把将四处照得亮如白昼。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牧九明草草地抱拳行礼,眼里皆是兴师问罪:“祁大人夜探城主府是何道理,难道是圣上的旨意么?” 拿皇帝压他? 祁曜墨眸微沉,他最讨厌别人用皇命压他。 来者咄咄逼人,祁曜也没客气:“本座想去哪便去哪。” 他手中长刀直指,淡淡地道:“这便是皇命。” “呵,”漠北城主牧九明被祁曜的嚣张气焰给气乐了: “祁大人,这可不是京城地界,而是漠北。就算是京城来的龙,到了本城主的地界儿,也得盘着!” 祁曜指节发白,俨然准备硬碰硬。 漠北城主牧九明哪会示弱,手一收一举,弓箭手再度对准祁曜和凤轻彤。 场面重新变得剑拔弩张,只要祁曜敢稍动,漠北城主就下令乱箭射死二人。 漠北城主牧九明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相比杀了京城高官后的无尽麻烦,牧九明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颜面。 当着府中人的面被擅闯之人的身份掣肘而毫无办法,传出去他还有何颜面继续统领漠北十六城? “都是误会。” 站在祁曜身侧的凤轻彤锐眸微眯,拎起一块令牌:“误闯城主府是我等的不是。我们本意是来寻个铁匠,并不想有伤亡,还望城主见谅。” 漠北城主牧九明立刻认出,那是穆王府的令牌。 凤轻彤言语示弱,又摆出身份,无疑是给城主牧九明递了台阶。 城主牧九明连迟疑都没迟疑,突然大手一挥,沉声道:“下次再见,下官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这一次,看在先穆王的面子上,罢了。 形势骤转,祁曜冷冷地盯着城主牧九明,缓缓往他那处走了一步。 牧九明本能后退,冷声道:“祁大人难道还要咄咄逼人不成?” “本座的刀鞘。”祁曜斜睨地面的刀鞘一眼,眸光微沉。 城主牧九明松了口气。 锦衣卫都是疯狗,没人愿意主动招惹。 一个极有眼力界儿的护卫立刻上前,将刀鞘归还。 冷冽霸气的绣春刀入鞘,二人告辞离去。 城主府外。 “这一趟夜探也太惨了。” 凤轻彤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枯枝子,放在手里随意地把玩着,一边走一边吐槽:“师父也不靠谱。” 非但没捞出老铁头,还被漠北城主牧九明抓了个现行,她跟祁曜一个没跑全都暴露了身份,灰溜溜地离了府。 “赔了身份又折铁匠啊……”凤轻彤低声喃喃着,遗憾得紧。 祁曜默不作声地跟在凤轻彤身后,如同她冷冽无声的影子,自带一股沉敛的隐藏气息。 凤轻彤歪头看祁曜一眼,“你本不必暴露身份的。” 祁曜摇摇头。 他不知凤轻彤武艺深浅。诸多弓箭手万箭齐发可不是开玩笑。 祁曜不能丢下凤轻彤不管,自报家门是最好的选择。 “难为你了。”夜探不顺,凤轻彤丧丧地叹了口气。 “给金子就行。” 祁曜似笑非笑地调侃一句,恰逢此时,地面传来一阵古怪的震动。 有人来了。 祁曜眼底的笑意骤然消散,大掌一拽就拉着凤轻彤落在最高的枯树干上,二人齐齐噤声,瞧着向城主府奔来的兵马。 领头之人二人也并不陌生,正是本该在几天后才抵达漠北城的五皇子凤玚。 “他提前到了……”凤轻彤眉眼一沉。 第275章 吃烤全羊 “驾!” 五皇子凤玚骑在高头大马上大喝一声,他眉目之间的那股清朗出尘已经被野心勃勃取代,意气风发之下,俨然是准备踏平城主府了。 “他是不是发现我们在一处行事了?”凤轻彤秀眉微蹙。 真是祸不单行。 她和祁曜先是齐齐在漠北城主面前暴露了身份,又要面临被五皇子告密的被动局面了么? 思及此,凤轻彤越发懊恼,方才二人都不该冲动表明身份的。 “没有。”祁曜的下颌绷得紧紧的,锐利的眉目浮现出几分冷意:“他是赶着去城主府。” 这就怪了。 方才,漠北城主牧九明看到穆王府的令牌时神色颇有几分古怪,不等凤轻彤再周旋就立刻决定放二人离开,并不许他们再出现。 现在放五皇子凤玚入城倒是顺利得很哪! 少女下意识地用白皙的指尖摩擦下巴,心头疑惑重重。 “因为玄铁。”祁曜突然道。 “什么?”他们知道她要用玄铁制青锋刀? 这更不可能了。 “因为玄铁矿。”祁曜突然伸出手,示意凤轻彤过来,“先回去再说。” “哦。”为了省力气,凤轻彤选择了继续趴在祁曜的背上,由祁曜施展轻功离开城主府。 回到客栈,不知啥时候已经回来的天青老人正叽叽喳喳地嘟哝着漠北的饭菜不香,比不上京城饭菜可口云云,被凤轻彤恶狠狠地翻了一眼。 不靠谱的老头儿,她跟祁曜险些被乱箭围攻,他倒跑得干脆! 祁曜见屋子里这么多人,第一反应便是退走。 凤轻彤眼疾手快立刻拽住祁曜的衣袖:“你上哪儿去?玄铁矿的事还没说完呢。” “你舍不得我走?”似笑非笑的墨眸盯着袖口那素白的小手,心痒痒地叫嚣着“想摸摸”。 “是是是,舍不得,过来吃点东西。”小姑娘十分敷衍地把祁曜搡到里间。 反正不许走。 “你少叨叨,刚才是哪个死老头吃掉了半只羊?”娘娘腔的声音带着两分刺耳。 凤轻彤紧跟着祁曜走进里间,便瞧见白苏指着天青老人的鼻尖,翘着兰花指控诉:“烤全羊老子都没吃上两口!你给老子吐出来!” 过于在意“神医”包袱的白苏,自然比不上天青老人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压根没抢着几口肉。 “你确定吗?真吐的话……小老儿也不是做不到。”天青老人嘿嘿一笑,翘胡子上泛着油光。 白苏露出想吐的表情,“恶心!” “大清早的你们就吃烤全羊?”凤轻彤颇有些意外地眨眨眼:“不腻吗?” 屋内众人诚恳的摇头:“不腻!” 其中以天青老人和玲珑的头摇得最厉害。 拿着小姐(徒弟)的血汗钱大快朵颐,怎么会腻呢? “一看你就不会吃。”刚才还咒骂天青老人的白苏立刻倒戈:“漠北的羊肉不腥不腻不膻,保证吃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京城的羊肉确实比不过。 “小二为小老儿烤了一整晚才能在今晨吃到的。”天青老人不无得意地邀功道。 “……”凤轻彤瞟了一眼只剩下骨头架子的巨大铁托盘。 “这就是你半夜丢下我和祁曜的理由?” 关键是,他们真的一口没给自己留。 忠心耿耿的宝萝忍不住内疚地道:“小姐……太好吃了。”连她都没忍住,忘了要给小姐和祁大人留一块。 等众人吃完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剩下骨头了。 如夜的墨眸盯着凤轻彤,祁曜这次是真不想走了,他好整以暇地抱臂,潇洒地坐在椅子上:“让本座吃什么?” “……”凤轻彤脸好疼。 “郡主姐姐,烤全羊来了!”俏皮甜美的春娟推开房门,跟小二带着第二只烤全羊出现了。 一整只烤全羊被劈开两瓣儿平摊在漠北特有的铁质托盘上,刚刚拷完的全羊刚刚出炉,还热腾腾地冒着气。 羊肉焦黄油亮,发出“滋滋”油声,孜然香料的味道在屋子中蔓延,令人闻之生津。 “好啊,你这个丫头竟然背着小老儿又烤了一只!”天青老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爹,你对自己的食量也太没谱了。”春娟朝天翻了个白眼,早知道自家爹是个什么德行,她怎能不多备一只? 凤轻彤眯着眼睛笑,“托春娟姑娘的福,咱俩有吃的了。”她撞了撞祁曜的胳膊,表示自己信守诺言了。 漠北烤全羊不愧是驰名天下的美味,确实好吃。 凤轻彤蘸着孜然将一口瘦羊肉喂进嘴里,稍稍缓解了出师不利的尴尬心情。 屋中众人正吃着,坐在一旁的祁曜一直没动手。 清亮的凤眸瞟了一眼祁曜。 祁大人背着凤轻彤夜探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她拿着匕首将一只羊腿切下,放在小盘中,递给祁曜。 “尝尝?” “……”祁曜本心是拒绝的。 他抬眸正对上凤轻彤那双锐利澄澈的冷眸。 既然是三郡主递来的,要不……尝尝? “多谢。”从善如流接过盘子,祁曜只尝了一口便僵住了。 “不好吃?”凤轻彤歪头,不客气地伸出手:“不好吃还来……” 一屋子人突然安静下来,他们的眼睛发着绿油油的光盯准了祁曜手里的小盘子。 他不吃,等着吃的人可不少呢。 祁曜打量那些散发着绿光的眼睛,又瞟了一眼桌上已经空了大半的托盘。 “好吃。”祁曜侧过身,快速吃掉了一只羊腿,压根不给大家垂涎的机会。 祁曜举着被撸秃了肉的干巴羊腿棒子回头,就见凤轻彤手里还举着孜然准备递给他。 兄弟,不蘸孜然吗? 祁曜嘴角抽了抽。 “……你不早说。” “我来得及吗?”凤轻彤无语地将孜然料放下:“没蘸孜然的羊腿是没有灵魂的羊腿。” 所以祁大人吃了个寂寞。 迎着小二惊诧的目光收掉第二个托盘,众人洗手的洗手、净面的净面,挨个退出房间,只余凤轻彤师徒、祁曜、白苏四人。 天青老人摸着滚圆的肚子打了个饱嗝,白苏嫌弃地挥挥手,生怕那股子羊腥味把他弄恶心了。 凤轻彤坐在书桌前,几笔勾勒出老铁头的模样,拿给自家师父确认:“是他吧?” “是他。”天青老人接过画像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数十年不见,这厮老了不少。” “你也说数十年不见了,不老的是妖怪吗?”凤轻彤还在为老头儿不厚道地提前跑路而气愤。 第276章 投诚否? “噗,”一旁的白苏嗤笑一声,懒洋洋地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稀罕他们讨论这些朝堂之事。 “本公子走了。”他挥挥手,难得知礼地帮凤轻彤带上了门。 凤轻彤点了点桌上的画像,轻声喃喃道:“真是他可就糟糕了……” “咋?”天青老人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就犯困的人抬了抬眼皮:“他不同意给你铸刀?” “他不想离开城主府。” 凤轻彤将当时的场景回想了几遍,确定老铁头并不想离开城主府。 他是自愿留在那里的。 “为啥?这老铁头是个痴人,只喜欢打铁,最烦被人管束……” 天晴老人是在座三人中最了解老铁头的,也想不通老铁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轻彤摇摇头,看向祁曜:“那玄铁矿是怎么回事?” “漠北发现了新的玄铁矿却瞒报朝廷,被锦衣卫发现。五皇子是为此事来的。”祁曜言简意赅地道。 “那我们暴露身份的事,漠北城主牧九明若跟五皇子提及,只怕……” 只怕话传到皇帝耳朵里,穆王府和祁曜都危险了。 “牧九明不会说的。”天青老人又打了个哈欠,他坐直了身子:“他同先穆王有旧。” 见到先穆王的后人,总会多留几分情面。 说完,天青老人凉凉地瞟了祁曜一眼:“多此一举。” 逞英雄没逞好,还给自己埋了雷。 “漠北城主牧九明跟五皇子也有旧交情。”祁曜怎会认输,神色淡淡地握紧绣春刀:“未必只给先穆王面子。” “五皇子要图谋玄铁矿。就冲这,漠北城主也啥都不会说。” 凤轻彤听完头都大了。 好么,现在是捞不出铸刀的匠人,还在漠北埋了雷,摸不准漠北城主牧九明会说多少、说几分。 现在他们的命运全看赌呗? “一旦被狗……皇帝知道祁曜跟穆王府有染,第一个杀他,第二个就轮到我们穆王府了。” 凤轻彤从不把命运的钥匙握在旁人手里。 “我们回去。” 仍是一身夜行衣的凤轻彤望向祁曜和天青老人。 “看看他们会说什么。” 天青老人和祁曜皆讪讪地应了。 …… 此刻,漠北城主府。 “五皇子大驾光临,城主府蓬荜生辉啊!”漠北城主牧九明朗笑着邀请五皇子凤玚落上座。 “哈哈,经年不见,牧叔犹胜当年!”五皇子凤玚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十分晃眼。 这一声“牧叔”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五皇子凤玚坚决不坐首位,二人推让片刻全了礼数,牧九明只好在上首落座,心中对五皇子凤玚的印象更佳。 不得不说,行事谦逊的五皇子比那矜贵自持的太子更有储君风范。 “五皇子殿下突然来漠北,可是朝中有要事?”漠北城主牧九明试探地问道。 “确是有事。” 五皇子凤玚倒是没打马虎眼,他恭敬地起身行礼,“牧叔,我是替太子殿下前来帮他收揽漠北新开发的玄铁矿的。” 漠北城主牧九明脸色一沉,心里已经转了几个弯儿:“五皇子殿下究竟是代表太子,还是为自己谋求夺储的筹码?” 说话不尽不实,倒不如不说。 太子殿下因大皇子的事被落了脸面,后来又因西域王之事跟皇上较劲,已经闲赋在家两月有余。 皇上虽不曾易储,不管不问的态度也已经让京城依附于太子的官员人心惶惶了。 五皇子凤玚竟还敢说代表太子前来? “牧叔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五皇子凤玚神色透着几分无奈。 漠北城主牧九明深吸一口气,容颜怒气不改。 “太子殿下虽闲赋在家,但父皇始终没有废黜之意。只要太子还是太子,失去了私运的补贴,他必定视漠北为一块肥肉,日日死盯着不放。” 想要在太子手下明哲保身,不如投靠自己。 “下官久不见京城,天高皇帝远的,倒是不若五皇子殿下深得圣心。” 漠北城主牧九明故作诧异地拱拱手,言语之间却不泛轻蔑之感。 若五皇子凤玚一上来就直言投靠,说不准他还会高看对方一眼。 捧自己踩太子,又要背着太子的名义收玄铁矿。里外里的好事儿倒都让五皇子给占了。 这位五皇子凤玚,还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光明磊落。 对比五皇子的虚伪,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一上来就说“本座想去哪就去哪”的孤傲,好像也没那么过分了。 漠北城主牧九明不是第一次见垂涎玄铁矿的人,也不是第一次打发这些虎视眈眈的势力,他眉头一皱,用力叹了口气: “下官心有余力不足啊!这玄铁矿乃是漠北百姓扎根的根本,若是交给了太子殿下便是破坏了整个漠北的生存根基,只怕……” 漠北城主牧九明一脸纠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五皇子凤玚怎会不知这是牧九明的托词?只要没明确拒绝,就还有机会。 他轻笑一声:“此事事关重大,牧叔确需从长计议。若有任何难处且去驿站寻我便是。” “多谢五皇子殿下体恤!” 漠北城主牧九明激动地抱拳:“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助五皇子殿下成事!” 此言一出,五皇子凤玚也装腔作势地抱拳:“甚好,甚好!辛苦牧叔!太子殿下得了玄铁矿,是断不会亏待漠北百姓的!” “那下官便心安了,请!”漠北城主牧九明毫无留人之意,起身要走五皇子凤玚。 五皇子凤玚从善如流起身离开,临去前,他瞟了一眼屏风,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待五皇子的背影再看不着了,漠北城主牧九明冷哼一声。 呵,不亏待百姓? “放屁。”私运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呢,就想来漠北搅和。 简直痴人说梦! 中年男子回身饮了一口茶,淡淡地道:“人走半天了,还不出来?” 会客厅的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娇俏的十几岁少女,正是牧九明的掌上明珠:牧艾灵。 牧艾灵梳着双髻、鹅黄色的裙衫随着行走轻灵摆动,一双可爱灵动的眸子乌溜溜地转了一圈,撒娇地拽住自家老爹的衣袖:“爹爹,你真要把玄铁矿给那个什么皇子啊?” “想要玄铁矿?得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取。”漠北城主牧九明沉着脸道。 初始牧九明很欣赏五皇子风光霁月的气度。 想不到曾经风清月明的五皇子殿下,也免不了沾染俗世的争权夺势。 不,说不定不染俗事是装的,野心勃勃才是五皇子凤玚的真面目。 第277章 玄铁矿 “哦。”牧艾灵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像是不大关心的样子。 “他没逃走?”漠北城主牧九明反过来问牧艾灵。 二人都知道“他”指得是老铁头。 “没有。”牧艾灵张张嘴,“闯进来的刺客把所有人的铁链都砍断了。” 偏那死心眼儿的老铁头没走。 小姑娘话里带着几分甜蜜、几分得意,被自家老爹锐利的目光一瞪,讪讪地吐了吐舌头。 “爹你太苛刻了……” “哼,算他识相!好好看管这批工匠。等这一批铁器铸造完毕,我自然会放他们离开。” 说完,漠北城主牧九明拂袖离开。 “爹,那我和他的亲事……”牧艾灵紧追两步,却没得到老爹的任何回应。 她气呼呼地跺了跺脚:“每次都这样!” 喜欢上个铁匠很丢人吗?! 牧艾灵气得嘟起腮帮子,也学着自家老爹的样子,甩甩袖子走了。 …… 五皇子凤玚前脚出了城主府的大门,后脚那意气风发的笑容便骤然消散,眉宇间带着几分戾气。 贴身护卫默岭低声问道:“殿下,牧城主真会助殿下得到玄铁矿吗?” “哼,那个老匹夫方才是糊弄本殿下的。” 来漠北之前五皇子凤玚便已经打听清楚了。 漠北十六城都是一言堂,给不给玄铁矿,不过牧九明一句话的事。 什么“从长计议”,不过是托词。 但有一句话,这漠北城主牧九明倒是没糊弄他。 玄铁矿确实是漠北百姓的生存根基。 没有了玄铁矿,只怕漠北百姓吃饭过冬都成问题。 五皇子凤玚嘴唇紧抿,“默岭,这几日你盯紧城主府。”既然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们就不妨拖延一阵。 “是,属下领命!”默岭抱拳行礼。 …… 打算再探城主府的凤轻彤和祁曜到的时候,五皇子凤玚已经出了城主府,祁曜和凤轻彤兵分两路。 祁曜潜入城主府偷听,凤轻彤跟着五皇子凤玚走。 该听的不该听的皆入了耳,能猜到和没意料到的已有了大概的轮廓。 事情总算有些进展,不像刚来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了。 一回客栈,祁曜就隐匿身形没了踪影。 凤轻彤坐在书桌上写下一张字条,烧掉。又写,再烧掉。 秀眉蹙得贼紧,手中毛笔半晌没个着落,滴下墨渍在纸上染出一坨黑。 没想到来抢个玄铁矿,还挺有难度。 漠北城主牧九明跟父王有旧,不但没告诉五皇子她和祁曜齐齐出现,还因五皇子打玄铁矿的主意使二人生出了嫌隙。 牧九明不会轻易交出玄铁矿,五皇子就必然有所动作。 老铁头和漠北城主的女儿互相爱慕,短期内都不会主动离开城主府。铸刀一事怕是得延后。 所有纠葛皆是围绕新出现的玄铁矿而来的。 凤轻彤再度揉吧了纸丢进火堆,缓缓在新纸上写下三个字:玄铁矿。 “咳咳,小姐,虽然咱们身处漠北这极寒之地,也用不着烧纸取暖吧?” 玲珑见小姐心不在焉地烧纸,弄得满屋子里都是烟,呛人得厉害。她实在忍不住了,忙不迭出声阻止自家小姐“烧房子”的行为。 “哦,那你们开窗透透气。”凤轻彤轻轻托腮,再度陷入沉思之中。 前世凤轻彤不曾来过漠北,老铁头和漠北城主之间、漠北城主和五皇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联想五皇子凤玚的手段,收服漠北恐怕也未必光明磊落。 可凤轻彤原本的目的很简单:她只想要得到一块玄铁来制作青锋刀啊! “想达成铸刀的目的,可能还要顺便拆散漠北城和五皇子的联盟、再给老铁头和城主府小姐签个红线……” 本以为逗留漠北个把月便可回归,不想她接连在城主府碰了一鼻子灰。 凤轻彤轻叹一声,真是始料未及。 “祁曜,你在不在?”少女将写着“玄铁矿”的纸揉吧揉吧再度丢进火盆里,站直了身子用内力询问。 只要祁曜在附近,方圆一里左右咋也能收到信儿了。 “喊什么喊?小老儿正睡得香呢,你别吵吵!” 没等来祁曜的回应,倒是等来自家师父一声怒吼。 凤轻彤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好吧。 “不知道祁曜又干嘛去了……” 十里冰封之城。 漠北并非凤朝国的最北端。 沿着漠北城再往北,便是一片终年积雪的连绵山脉。玄铁矿就是从这无数山脉之下挖出的。 人们永远不知道哪座大山下会掩埋着数千年沉积形成的玄铁,造福百姓在这片深邃的土地上绵延后代。 一抹冷厉的黑影从天而降,在冰雪漫天之中如同沧海一黑粟落在地面上。 男子一身飞鱼服、手持绣春刀,冷厉英俊的容颜比之风霜天气一般寒冷。他衣衫轻薄却面色红润,通身不见丝毫冰寒怕冷之感。 此人便是前来查探玄铁矿位置的祁曜。 他此次来到漠北,一是为了“暗中”探寻凤轻彤的行事;二来也得寻到新的玄铁矿。 祁曜不会杀凤轻彤。万一回京复命,手里总得有将功抵过的筹码。 这新发掘的玄铁矿,便是祁曜自救的筹码。 对付五皇子、抢玄铁矿这个目标,祁曜跟凤轻彤是一致的。 男子行走在漫天风雪之中,盯准其中一处山脉便轻功疾行而去。 落在山脉之下,祁曜用手中的绣春刀轻轻磕了磕山石的响声。 岂料山石回响没听着,却传来几句人声。 祁曜当机立断,躲入一侧的山峰断崖隐匿身形。 “……殿下,前面的风太大了,不若咱们先去山坳里躲一下,待风雪过去了再探吧?” “也好。” 五皇子凤玚一声令下,四五十人的队伍便沿着祁曜藏身的所在而去。 想不到五皇子凤玚居然亲自率人前来寻找玄铁矿,而且就比祁曜慢了几炷香的时间。 这厮对玄铁矿势在必得啊。 祁曜墨眸一沉,脚下一点便飞身藏匿在洞穴上方,静静地看着五皇子凤玚的人马进了山洞。 祁曜屏住呼吸,确保五皇子的人已经开始休整,这才溜出去,快速疾行离开。 必须趁着风雪来袭、五皇子休憩的功夫,提前找到新玄铁矿的所在。 顶着风雪行了不到半刻钟,祁曜便眼疾手快地再次隐匿躲入断崖,只见十来个穿着漠北城衣裳的壮硕男子从转角出来。 他们只顾低头赶路,压根没往祁曜藏身的方向看一眼。 第278章 茶好喝吗? 迎着风雪的人各个裹成个蚕蛹似得避寒,为首的男子一边走一边迎着风雪对身后的人喊话:“这么冷的天还要出来采矿,冻死人了。” “别抱怨了,城主大人不是说了吗,只要把这个新坑尽快开采了,就让咱们踏踏实实休息一整个冬天!” “当真?” “那还能有假,城主大人什么时候亏待过咱们?” “天佑漠北,又发现了一座新矿,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玄铁矿!” …… 躲在暗处的祁曜闻言判断出,这是一批采矿工。看来是准备上工去。 这里风雪不断、白皑皑的山脉绵连、小路众多,祁曜居然等这些人走近才发现。 一行采矿工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祁曜心有计策,悄然尾随那队矿工而去。 风雪渐小,五皇子人马从山洞中出来,绕过一个三角地带走了不到半刻钟,就看到了一些人的身影。 “殿下,前面有人!好像……好像是一些矿工!” 贴身护卫眼尖地向五皇子凤玚邀功。 五皇子凤玚也瞧见了前头的人影。 有矿工在,玄铁矿还会远么? 祁曜正落在山脉雪堆处观察矿工的行迹路线,一眼便瞧见了五皇子凤玚的人马正朝着这里来。 五皇子跟祁曜想到了一处,也准备控制矿工。 祁曜藏身在一个三角地带,他如墨的眸子四下一转,脑海里便有了计策。 男子身形一动,手掌对准采矿工方向,照着山脉一拳而出,内力迸发,山坡上的雪立刻摇摇欲坠,从一块一块地脱落变成大片大片的雪块下坠。 “不好了,要雪崩了,快跑!” 带头的人低吼一声,所有人抱头鼠窜!他们没冲着五皇子凤玚所在的空地跑,而是极有经验地钻进了山地,沿着山形隐藏更不容易被雪活埋! 祁曜眼看地上的脚印痕迹一团乱,那些矿工极有规律地隐匿钻入山洞,他再不管五皇子的人马,尾随矿工而去。 “哎!他们怎么乱了?”护卫眼底慌乱,五皇子凤玚立刻令人全速前进。 等五皇子的人马赶到山脚下再看,地上除了一片凌乱的脚印被大雪掩去大半,哪里还能看到采矿工的影子? “殿下,怎么办?!”护卫查探一番,印记乱了套,已经没了章法。 五皇子凤玚将手揣在袖笼里,握着暖和的汤婆子,说道:“四处瞧瞧,还能不能寻到矿工的行迹。” 若能顺着采矿工的行迹,顺藤摸瓜找到玄铁矿,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是!”护卫带人四处转了一圈便归,讪讪地摇了摇头。 “脚印都被雪掩盖,在山形下就没了踪迹,不知道人向哪个方向去了。里间地形混乱,一不注意还会迷路,属下不敢深入,只能带人退出来。” “也罢,先回吧。”五皇子凤玚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太冷了。 他早意料到寻找玄铁矿不易,也没指望一次性就能寻到。只是这恶劣的天气着实令京城来的人受不住。 五皇子凤玚下令回漠北城的时候,他身后的护卫小厮都跟着松了口气。 他们一个个可都冻得够呛啊! 祁曜从山形间出来的时候,白茫茫的苍山之下已经看不到五皇子凤玚的人马,祁曜运功离开。 穿过烟火气的漠北街巷,通身寒气的男子回到客栈一推开房门便心神一凛,攥紧了手中的绣春刀。 房中有人。 祁曜锐利如刀的眸子四处扫了一圈,指节收紧,逐渐发白。 金丝黑靴悄无声息地走进玄关,来到卧内,便感到那股熟悉的气息。 是安平郡主。 冷冽的男子通身杀意一敛,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 坐在桌畔的女子扬着手中一张白纸,方才祁曜收敛的杀意她早就看在眼中,漂亮的丹凤眼微挑。 啧啧,官威包袱还挺重。 “祁大人,原来你不是天天宿在树梢上啊。”凤轻彤站直了身子,走到祁曜身边,问道:“找着玄铁矿了么?” 心中有了思量,凤轻彤很快就猜到祁曜是去找新发掘出的玄铁矿了。 “……本座为何要宿在树上?” 祁曜并未回答凤轻彤的问题,绕过她坐到桌边,将内敛煞气的绣春刀放在桌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骨节分明的粗粝大掌端起桌上唯一一茶杯水,一饮而尽。 奔波数里,祁曜着实有些渴了。 凤轻彤一脸无语地盯着茶杯:“那是我的。没觉出茶还温着的吗?” 祁曜没回来前,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凤轻彤一个人。 温热的茶杯肯定是她的啊! 握住茶杯的手一僵,祁曜的耳根悄然红了,冷着脸问道:“你占本座便宜?” “……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呢。我又没让你用我的茶杯。” 凤轻彤还没喊“间接亲亲”要负责呢。 多大的脸。 “……找到了。”祁曜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白皙的指尖轻轻摩擦着下巴,漂亮的凤眸微眯,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祁曜后脊背一酥,总觉得凤轻彤要憋着坏调戏他了。 “玄铁矿盛名在外。这么多年来,不论是江湖人士还是达官勋贵,都想求得玄铁来制作兵器、充盈军备。” 凤轻彤敲了敲桌面:“五皇子真得到玄铁矿的话,你说……他会昧下多少收成?” 没调戏…… 祁曜松了口气,不知是失落多些,还是不甘多些。 “不知道。”他硬邦邦地回了三个字,为了表达自己的“不甘心”,又愤愤地喝掉了一杯热茶。 “……”怎么着,用本郡主的杯子用上瘾了? 凤轻彤蓦然站起身,脚步轻快地走到祁曜身边,探出漂亮的秀脸,不点而红的朱唇水润地凑在祁曜眼前一开一合: “茶好喝吗,祁大人?” “好吃……”祁曜晃了眼、慌了心,一开口舌头就打了结。 这般水润的红唇,定然清甜可口。 “吃啥?”凤轻彤一懵,对上祁曜爆红的脸。 很快,反应过来的人儿脸也迅速红了。 二人对视一眼,齐齐默契地扭过头。 白衣素裳的少女轻咳一声站直了身子。 高大冷冽的祁大人偏了偏腿,想跟小女人错开了些距离,又不舍得离得太远失了难得的亲近。 祁曜浑身僵僵硬硬的保持着一个腿弯身正的古怪姿势,再没动。 “玄铁矿难得一遇,漠北城主比任何人都知晓。一旦玄铁矿被尽数开采,这漠北的好日子就到了头了。” 半晌,祁曜放下茶杯,努力压住指尖心间的灼热感,出声打破了尴尬暧昧的气氛。 凤轻彤红着脸没接茬儿。 心里暗暗骂了祁曜一句:衣冠禽兽。 第279章 劝说 这些年漠北一直在减产。 除了因为玄铁矿越来越少,也因了漠北这些年来没培养出可以接替矿产的产业。 玄铁矿没了,漠北就成了一块无主的肉,任谁都敢上来撕咬一嘴。 到时……漠北的和平就岌岌可危了。 “新的玄铁矿,正好解了漠北的燃眉之急,对么?” 凤轻彤整理好思绪,朱唇微启:“所以五皇子才巴巴地跑来,想让漠北依附于他,顺势将玄铁矿收拢于手,为自己夺嫡增添筹码。” 不错,祁曜点点头。小女人可口又聪明,真令人着迷。 “五皇子在漠北有眼线,发现新矿的消息传入京城,只比锦衣卫的人马晚了半天。” “漠北城主不想将玄铁矿分出去,又怕开采的铁匠走漏风声,这才将铁匠困在地下炼铁处打铁,对么?” 这样一切线索就都串起来了。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漠北城主明为锻造铁器,实则是为开新矿做准备。 为了漠北百姓生计,漠北城主牧九明堪称殚精竭虑啊! “嗯。”祁曜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不错眼地盯着凤轻彤倔强艳丽的容颜。 “干啥?”被盯得浑身发毛,凤轻彤警惕地运功,若这厮动手,她也好还击。 男子轻嗤一声:“我要睡了,安平郡主还留在这里,是准备为本座暖床?” 凤轻彤扭头摔上门,气哼哼地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暖个毛线! 祁曜悠哉地将飞鱼服脱下,坐在床畔,听见小女人气哼哼地摔门声。 思及凤轻彤又羞又气的娇俏模样,祁大人闷骚地低笑出声。 凤轻彤回到屋中,跟天青老人对坐商议老铁头的事情。 外间时不时传来玲珑和宝萝互怼的声音;白苏使唤小六拿这个吃那个的声音。充斥着烟火气的对话交杂在房间里,总会时不时地打断二人谈话的思路。 凤轻彤不觉得吵,反而颇觉温馨。 重生一世,她就喜欢热热闹闹的。 “五皇子凤玚打着太子的旗号前来,其实是给自个儿牟利。为了得到玄铁矿,这厮必会不择手段。” 凤轻彤轻轻地拿了点桌面:“不为铸刀,这事咱们也得管。” “这跟咱们寻老铁头铸造青锋刀也不冲突吧?”天青老人掩去眼底的精光,装傻道。 “怎么不冲突?老铁头自愿留在城主府,若不解了漠北城之困,他怎么腾出手为我铸造青锋刀?” 覆巢之下无完卵,漠北城的玄铁矿保不住,老铁头也必然跟着遭殃。 一想到那健硕老铁头的倔强,凤轻彤都得叹一个“服”。 “城主女儿还是老铁头的心上人。以那厮的脾气,殉城也不是不可能的。”凤轻彤低声喃喃一句,听得天青老人险些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且不说老铁头会不会殉城,但他呆在城主府不愿意走必有苦衷。 天青老人索性一拍桌子,“既如此,小老儿便豁出脸面去,看看老友到底什么心思!” 反正他不大相信乖徒儿嘴里的“为情所困”。 “如此甚好。” 凤轻彤略显审视的目光在天青老人的身上打量,总觉得师父跟那老铁头之间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老人家一边捻起花生米喂进口中,眼睛一边贼溜溜地转,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劝说老铁头。 晚间,喧闹的众人都回去歇下,宝萝和玲珑歇在外间,凤轻彤就着烛火默默写下八个字:救漠北城、铸青锋刀。 烛火明明灭灭,凤轻彤却没甚睡意。 前世五皇子凤玚也来过漠北,也是打着帮太子收服漠北的旗号,将玄铁矿作为寿礼送给了狗皇帝。 圣上龙颜大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册封五皇子凤玚为逍遥王。 无人记得五皇子是为太子跑腿,只记得逍遥王盖世英明,得了整座玄铁矿。 凤轻彤本无意争夺玄铁矿。 五皇子凤玚若真的成功封王,那闲赋在家的太子可就彻底坐不住了。 “就算没有南京卫指挥使司的兵权,这俩人也得打起来……” 顺水推舟乃是最好,起码穆王府不会太打眼引得皇帝视线焦距。 狗皇帝时日无多,穆王府苟且偷生的日子快到头了。 锐利的眸子闪过些许精光,凤轻彤望向窗外。 希望师父的游说能让老铁头尽快离开城主府。 且说天青老人轻功卓越,在黑夜之中行走如风没留下丝毫痕迹,悄然来到了城主府附近。 老头儿落在城主府前方不远处的大树上倒挂金钩,能清楚地看到城主府防卫比前一日森严不少。 “小丫头打草惊蛇,却让小老儿来收拾烂摊子……”天青老人嘴上嫌弃,眼底却闪着兴奋之光。 城防越多,成功摸进去的成就感就越强呀! 老人如暗夜大鹏在夜空中划过,准确无误地直入城主府地下铸铁处入口,打晕了几个护卫。 天青老人四下看看,拖着那几个被打晕的护卫藏到厢房里。其动作之迅速、心思之细腻程度,与素日玩世不恭的模样判若两人,毫不亚于干惯了这些勾当的祁大人,。 老人家熟稔地按动机关,便打开了城主府地下铸铁处的大门。 天青老人眼里精光灼灼,如出入无人之境一般,身形一晃就来到了一个身形健硕的老铁头跟前。 老铁头只穿了一件敞开的白色里衫,因为太热已经被汗水打湿。他浑身肌肉紧绷,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打着铁,天青老人压根没被放在眼里。 老铁头眼皮子都不抬,周围的人可不是瞎子。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大家齐齐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头儿。 最近来救他们的壮士可真多! “看什么看什么?好好打铁!”天青老人讪讪地冲热闹的人低吼一声,还顺势用掌风将地下铸铁处的大门给合上了。 众人一看,感情这老壮实并不是来救他们脱离苦海的。 大家皆失望地叹了口气,举起锤子继续打铁。 “老铁头,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天青!”天青老人那张褶皱脸不住地往壮汉的鼻子跟前凑。 老铁头一脸无知无觉、几次错开老头儿的热脸。 “喂喂,小老儿好歹也是江湖上排名第一的高手,你给点面子!”天青老人立刻抬掌扣住了老铁头的胳膊,阻止他继续打铁。 老铁头也不是吃素的,重锤回挡,吓得天青老人立刻收手。 乖乖,那可是刚锤过滚烫铁块的大锤,这要是碰到手上,他的拳头不得烫焦了? 第280章 为情所困 “十年前。”老铁头还是没抬头,却终于开口说话了。 十年前天青老人是第一高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今江湖人杰辈出,天青老人能不能排进前十都是未知数了吧? “嘿?你还瞧不起人了?小老儿现在也是第一!”天青老人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他只是退出江湖,武功可没退步。 老铁头鄙夷地瞪了天青老人一眼,“你还敢来。” 当年旧怨未清,数十年过去了,天青老人蛰伏,老铁头安居漠北。如今这厮还敢找上门来,真是死皮不要脸。 难得被人怼得说不出话,天青老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脾气倔还惜字如金。 要不是熟悉,谁能把老铁头那几个字连成一句话? “咱且先放下那些扯不清的旧怨。穆王薨了,他家三闺女想来找你重新锻造青锋刀。哎,老铁头,看在咱们跟穆王府的关系上,你是不是得出出力?” 老铁头的锤子微微一顿便继续打铁,仿佛要一辈子跟铸铁粘在一起。 “不管。” “嘿?你怎么还忘恩负义呢!老铁头……” 天青老人话没说完,他便听到了门外有整齐的脚步声迅速赶来。 被发现了。 小老儿急得跳脚,“你到底帮是不帮?” 老铁头冷着脸,淡淡地道:“不。” 那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天青老儿干瞪眼。他不会铸刀,否则用得着千里迢迢来求人么? 眼看守卫越发临近,天青老人恨恨地道:“你可别后悔!”说完他就藏到一处角落。 说时迟那时快,地下铸铁处的门被打开。两个护卫走了进来。 老铁头面不改色继续打铁,两个守卫进来转了一圈儿没发现异常,又看了一眼老铁头脚上的铁链,轻哼一声离开了。 此地不宜久留,天青老人趁着那两个护卫离开的功夫,也悄然溜了。 天青老人没看到,老铁头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极快地抬头瞅了一眼,确认他安全离开了,才又低头继续打铁。 该走的都走了,老铁头旁边的铁匠嘿嘿一笑,凑上来好奇地道:“铁哥,这几日总是有旧识找你啊?” 老铁头头都没抬,那人自讨没趣,讪讪地回去继续干活了。 “咚咚,咚咚……”老铁头的铁锤不要命地砸向铁块,脸色越发凝重。 穆王死了,他的三女儿要重制青锋刀,为父报仇么? “大小姐!大小姐你别闯啊!” “让我进去!” “大小姐,地下铸铁室酷热难耐,您还是请回吧……” “通通走开,否则我便告诉我爹!”少女娇俏的声音响起,老铁头不自觉地握紧了铁锤,眉眼悄然变得温和了些。 一个身穿明黄色裙衫的少女冲进地下铸铁室,她灵动秀气的目光盯着老铁头,那炙热的目光穿过无数热腾腾的火炉子,烧得老铁头险些握不住锤。 “铁……” 牧艾灵第二个字还没叫出来,一声“城主驾到”便打断了她的呼喊。 漠北城主牧九明大步流星走到女儿身边,一把拽住牧艾灵的手臂,冷声道:“跟我回去!” “爹,爹我还没跟铁生说上话……” 牧艾灵委屈得跟什么似得,她扭过头去,却发现心心念念的老铁头根本没有抬眼看她,心下失望。 “还看?人家有看你一眼吗?提挑子一头热!羞也不羞?!”漠北城主牧九明都替闺女羞得老脸通红! 牧艾灵可不管老爹说啥,仍旧梗着脖子一步三回头地挣扎,就盼得老铁头能抬头看她一眼。 可惜,直到出了地下铸铁处,牧艾灵都没得着老铁头一个眼神。 牧艾灵臊眉耷眼的样子看得漠北城主牧九明气不打一处来! 他指着没皮没脸的丫头,恨声道:“冥顽不灵!” 牧艾灵没有得到心上人的回馈已经很难受了,此刻又被父亲指责,更是红了眼眶。 “我就是冥顽不灵!我是家族的耻辱,行了吧?!”说完,她便扭头跑了。 “哎!”漠北城主牧九明抬起手想叫住闺女,又被她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气得肝颤,索性拂袖走人。 “城主,不派个人保护小姐吗?”管家在一旁忙不迭问道。 “随她去!”漠北城主牧九明铁青着脸低吼道。 他走了两步,没好气地补了一句:“派人跟着,别让她发现了。” “……哎。”管家眉开眼笑。 这对别扭的父女呦。 …… 天青老人在老铁头那没讨着好,气呼呼地翻窗进了客栈。 好么,客栈内烟雾缭绕,他老人家已经,险些以为屋子里起火了。 小老儿凑近一看,得,屋子里架了个火堆,玲珑、宝萝、春娟、小六四个人人手一个小火架,放在火上来来回回翻烤着,一股喷香的肉味随着烟雾窜进了鼻子,香得很。 “你们在烤鸡翅!”天青老人肚子里的馋虫开始叫唤,他忘记了数落凤轻彤像在烧屋子,忙不迭凑了过去等着吃。 凤轻彤和白苏坐在边上,一向不爱凑热闹的祁后生都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坐着小板凳。 “哎,你也等着吃呢?”天青老人也不见外,笑眯眯地坐到了祁曜身边。 “你倒是会挑时间回来!”白苏没好气地嘟哝一句。 咋那么有口福?鸡翅快烤好了这死老头回来了。 “嘻嘻,公子莫慌,小六烤的先给你。”小六笑嘻嘻地表忠心,白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肥嘟嘟的鸡翅划了花口,抹了油之后金灿灿的,伴随着孜然辣椒、蜂蜜甜香的味道,扑鼻馋人得很。 天青老人“咕咚”一声吞了吞口水,“咋还想起来烤鸡翅了?” “为了庆祝师父凯旋。”凤轻彤将手上剩余的辣椒末撒在烤架上,歪着头问:“叙旧愉快?” “……愉快。” “铸刀么?” 天青老人腿一盘,心道还铸刀?他都快被老铁头几个字怼回京城了! “暂时铸不了了。” “为什么?”凤轻彤调料也不撒了,转过身认真地看向天青老人:“旧没叙好么?” “不是。”天青老人一本正经地给自己挽尊:“你说得没错,老铁头为情所困了。” “……”这个说辞还是凤轻彤先讲的呢。 看在师徒同样想为自己挽尊的份上,凤轻彤选择不拆穿他老人家了。 天青老人想蒙混过关,偏偏转脑子的白苏没让他得逞:“莫不是你当年的那桩风流债还被人记恨着,事儿就没谈妥吧?” “你,你你胡说八道!”天青老人一磕巴,所有烤鸡翅的小伙伴手上的动作皆是一顿。 连杵着绣春刀未发一言的祁大人都不禁微微侧目:“风流债?” 就这老头儿?! 第281章 “年少”风流 别说,白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玲珑伸长了脖子催促道:“师公,白公子都戳破了,要不……你具体说说?” 一屋子人支起耳朵等着听八卦。 “也不是啥好听的事儿……”天青老人难得红了脸,羞答答地瞟了一眼凤轻彤。 在徒弟面前说风流韵事,总有那么些为老不尊…… 凤轻彤被瞧得一激灵,“师父你正常点。” 天青老人不是想卖弄,主要是祁曜那表情太气人了。 要是不说出他年少风流的历史,祁曜还真以为他一出生就是个糟老头子呢?! “咳咳,小老儿刚来漠北办差的时候不过二十有八,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跟老铁头的母亲结识后,我二人便相知相许……” 身怀绝技的天青老人来漠北办差的时候,老铁头还是个二愣子少年,可他母亲才刚过三十,正是风韵犹存的好年岁。 天青老人跟老铁头的母亲相见恨晚、春风一度。他办完差事以后离开漠北,没给老铁头的母亲留下只言片语。 自此,动了真情的女子便郁郁寡欢,没过多久就生病离世了。 “过了好些年小老儿才知道她已经过世,再想说句抱歉已经迟了……”天青老人一边感慨,一边拍了一记大腿。 宝萝:“师公是渣男。” 玲珑:“很渣。” 小六悄眯眯地补了个刀:“老爷子渣了一辈子了,这都不算啥。” 春娟:“……”无法替老爹辩驳。 素来喜欢毒舌天青老人的白苏反常地沉默了,他意味不明地瞟了天青老人一眼,并未评判老头儿的所作所为。 凤轻彤开口就把话题给带歪了:“师父当初来漠北办得什么差?” 小老儿瞪大了眼睛,“你这女娃怎么关注的点跟旁人不一样呢?”说好了听八卦的,能不能专注八卦本身! 凤眸微眯,素裳少女轻扬下巴:“看来这个差事比你的风流韵事重要多了。” 方才凤轻彤就发现了,天青老人刻意略过了办差的事,反而将跟老铁头母亲的旧情说得比较详尽。 分明是有所隐瞒。 不用师父明说,凤轻彤也能猜中几分:那差事必然跟老铁头家的制铁手艺有关,故而师父才有机会频繁跟老铁头的母亲接触,进而生出情愫。 可无论凤轻彤如何旁敲侧击,天青老人始终不漏口风。 “师父刚才说,你当年多大岁数来着?” 眼看套不出什么隐情,凤轻彤索性换个切入点,凤眸狡黠地眨了眨:“二十有八?” “啊。”天青老人说完,胡子心虚地抖了抖。 “不对吧?” 凤轻彤歪头想了想:“我看老铁头今年起码三十。你二十有八来漠北,他咋也不该是个少年模样。” 婴儿还差不多。 反推过来,天青老人如今快到花甲之年,来漠北怎么也得四十岁往上了。 被凤轻彤抓住了年龄的漏洞,天青老人哪是那么容易脱身的。 “四舍五入嘛,小老儿当时也就三十……四十四十!四十行了吧!”天青老人气得直跺脚,“难缠,难缠至极!” 得,今儿里子面子全没保住。 好气啊! “就是嘛,做人要诚实。”凤轻彤没套出真话,但也没让天青老人讨着好,眯着漂亮的凤眸,像个使坏的小狐狸。 祁曜杵着刀,如墨的眸子浮现淡淡的笑意。 客栈里,凤轻彤一行谈天说地,好不畅快。另外一边,被漠北城主牧九明弄得束手无策的五皇子凤玚却在屋内大发雷霆。 “一群饭桶!干什么吃的现在都没寻到!” “殿下,玄铁矿地址属于漠北城机密中的机密,别说普通百姓,就算是本地脚最熟的向导也没全着过。” 贴身护卫默岭也想为主子分忧,可搜寻进了死胡同,实在无法。 五皇子凤玚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好像除了漠北城主,就再无处下手了? “本殿下再去城主府走一趟。” 漠北城主牧九明的托词总得换换了。此去倒可以再探探口风。 “是。”默岭紧随其后。 城主府。 “城主,小姐已经三日不曾用膳了,再这样下去,身子耗不住的啊!” 管家心疼得五官都皱了起来,“父女情深,总不好一直这般拗着……” 自打上一次跑出去被管家派出去的人带回来,小姐就耍脾气,天天只喝水不用膳。 漠北城主牧九明闻言脸色铁青,抬手就将茶杯掷了出去! “那就饿着她!吩咐下去,不允许任何人再给她送膳食。她什么时候饿得挨不住了再什么时候送!” 真是惯得无法无天了! 漠北城主牧九明捂着胸口,气得直喘粗气。 “为了个铁匠,她竟是连她爹爹都不要了,还用绝食威胁她老子!没出息!” 牧九明就想不通了,那壮硕的老铁头究竟哪里好? 只会闷声打铁! 管家叹息一声,“城主,小姐年轻气盛,您越是逼迫,她便越是拗着性子来。倒不如缓和一二,以进为退,说不准相处日子久了,小姐自然就没了心思。” 漠北城主脑海里灵光一闪,他看向管家,“怎么个以进为退?” “小姐不是就喜欢那老铁头吗?那就让小姐多多接触那厮……” “不成!”漠北城主牧九明立刻打断管家,虎目瞪得溜圆:“什么馊主意!” 万一羊入虎口、生米煮成熟饭,他上哪哭去? “那,那……” 管家一听也犯了难,突然灵机一动:“不如城主派那老铁头前往矿山筛选矿石。差事办得好便有赏,差事办得不好就罚……” 这个办法好! “立刻去办!”漠北城主牧九明眼睛里都是满意。 那老铁头敢不珍惜我闺女,我还不能磋磨磋磨他了? 漠北百姓皆知挑选矿石是个苦差事。 挑矿石的不仅要将矿石分门别类,还要把品相好的矿石托运背回。每人扛着风雪把巨沉的矿石背回城,便是这一个来回都能累得几天缓不过气来。 老铁头终年打铁为生,技艺精湛,挑选品相佳的好矿石自然不在话下。 漠北城主牧九明看待老铁头的心思十分复杂:他既气女儿小小年纪喜欢上身份地位、年岁样貌都极悬殊的铁匠,又恨那老铁头竟然不喜欢他闺女! 是不是眼瞎?! 牧艾灵比老铁头小了快二十岁,漠北城主还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铁匠呢! 第282章 找矿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漠北城主牧九明越想越来气。 恰逢此时,下人启禀五皇子来访。 “怎么又来了。” 漠北城主牧九明神色一凛,眉目骤然严肃,等着五皇子凤玚进来。 “见过牧叔。”五皇子凤玚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英俊清朗的容貌越发帅气。 “五皇子殿下折煞下官了。”漠北城主牧九明不敢托大恭敬回礼,笑着请五皇子凤玚落座。 “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有何要事?”牧九明揣着明白装糊涂,仿佛此前答应五皇子的话根本不存在。 五皇子凤玚心里有数,面上却不显,也微笑着装糊涂:“上次匆匆前来不曾给牧叔带些见面礼,着实失礼了。这几日在漠北看遍风雪美景,随后寄来的京城特产也到了,特意拿来孝敬牧叔的。” 漠北城主牧九明诚惶诚恐地道:“这,这可如何使得,五皇子殿下未免太客气了……” 嘴上说着客气,收礼物却没手软。 下人奉上两箱珠宝。开箱之后,那金灿灿的颜色能晃瞎人的眼睛。 漠北城主牧九明一看,好一个“京城”特产。 这分明是赤果果的行贿,好让他撒手玄铁矿! “五皇子殿下这是何意?” 中年男子脸色一沉,眉目带着几分威慑,饶是对面是龙子龙孙,牧九明也毫无畏惧之意。 这手段已经彻底磨灭了漠北城主的耐心。 他这辈子最恨用金银收买人心的人! 五皇子凤玚早就见惯人心,以为漠北城主乃是欲擒故纵。 有些人面上正气凌然,背后蝇营狗苟的事情也没少做。 人心本贪。 “牧叔,您操心了半辈子漠北城,也该荣养了。玄铁矿被皇家掌控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负隅顽抗让你的臣民都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言下之意,五皇子不仅要玄铁矿,还想要整个漠北城主府。 漠北城主牧九明冷哼一声,“五皇子殿下好大的野心!” 贪心不足蛇吞象。 若只是图谋玄铁矿还情有可原。毕竟放眼整个凤朝国,也只有漠北的玄铁矿举世闻名,往来商户无一不垂涎。 那些想要拿下玄铁矿的人,皆是忌惮漠北民风彪悍才不敢出手抢夺。 可如今倒好,五皇子凤玚“雄韬伟略”竟想连整个漠北都攥在手中。 呵呵,真是狼子野心! “五皇子殿下,恐怕是想让我的玄铁矿成为你夺嫡的敲门砖吧?说什么为漠北百姓着想的屁话!” 为了推翻太子的储君之位,都不惜千里迢迢将如意算盘打到漠北的头上来了! 漠北城主牧九明一语戳破了五皇子凤玚的表里不一。 漠北和玄铁矿什么时候竟沦为皇城夺储的筹码了! “大势所趋啊城主,漠北也不能幸免。”五皇子凤玚沉着脸冷声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锦衣卫祁大人,还有那个什么穆王府便是你们朝廷派来的先头兵了!” “锦衣卫?”五皇子凤玚直眉一蹙,心底油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只听说三堂妹要来,怎么锦衣卫也到了。还是那最难对付的杀神祁曜。 “怪不得城主大人故作大义凌然、推三阻四,是已经同穆王府达成一致了?” 五皇子凤玚刻意忽略了祁曜的名字。 那走狗只听父皇一人命令,不应该出现在漠北。 难道是太子派来跟自己抢头功的? “难道不是你们皇族中人狼狈为奸、企图夺储?”漠北城主牧九明对这种天降黑锅是决然不会认下的。 五皇子凤玚一哑。 是了,穆王府就是皇家人。 就算皇家内部再不对付,在外人眼中也是一体的。 两个人对彼此皆有猜忌,最后不欢而散。 那两箱子珠宝黄金如数抬出了城主府。 五皇子凤玚万万没想到,半道上杀出个凤轻彤来。 她来得比自己还要早。 一想到那混不吝的混世魔王,他的太阳穴都开始突突的跳,周围的空气悄然弥漫着一股马粪味。 “默岭。” “属下在。” “掘地三尺,给我把凤轻彤揪出来!”决不能让那个死丫头坏了他的大事! “遵命。” 凤轻彤等人住在距离城主府附近的客栈,她的行装明显,很容易就被默岭打听到了。 五皇子凤玚知悉后,即刻前往客栈寻人。 “姑娘,有一位‘五公子’求见!”小二被五皇子凤玚厚赏一番,自告奋勇前去叫门。 “姑娘,姑娘你在吗?”小二叫了几声都没人应,尴尬地抓了抓头:“公子,怕是人出去了。” 五皇子凤玚的脸上仍旧挂着爽朗的微笑,“出去了你竟不知道吗?” “这……小人确实没看着。”小二还没见过这般平易近人的富贵公子,差事没办好却拿足了赏银,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 五皇子凤玚抬眼瞧默岭,默岭一脚将房门踹开。 “哎,哎我们的门!” “赔给你。”清越的嗓音带着几分不耐烦。 五皇子凤玚的耐心越来越少。 默岭没理会小二的大呼小叫,进屋转了一圈出来沉声启禀:“确实不在,当是今晨离开的,炉子还有余温。” 三堂妹避而不见,是故意为之,还是令有谋算? “走。”英俊的男子面沉如水,回驿站思考对策。 说来有趣,五皇子凤玚这一次是真冤枉凤轻彤了。 她没有故意避而不见,而是缠着祁曜去寻玄铁矿了,压根不知道五皇子凤玚会找来。 她不在客栈,天青老人和白苏自然不会留守,出去寻欢作乐、吃吃喝喝是免不了的。 五皇子凤玚凑巧扑了个空。 寻找玄铁矿山脉附近天寒地冻。凤轻彤不想浪费内力,穿着厚重的衣裳将自己裹成了个“熊”,随着祁曜在冰雪之中前行。 祁曜望着身后团子似得少女倔强地冻红了鼻尖,脚下却一步不慢地紧随着,突然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 他稍稍提速,大步流星走得更快。凤轻彤不服气地提速紧随。 她到底功力不如祁曜,行了半盏茶的功夫,秀气的额头便沁出豆大的汗珠。 前头一身飞鱼服的男子只顾闷头赶路,行至一处岔口便顿了顿。 祁曜转身正欲开口,就见凤轻彤将大麾给脱了。 “你做什么?”祁曜皱眉,望着一身白裳的少女同这冰寒雪地融为一体,心头莫名不爽。 “你看不见我热?”凤轻彤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把大麾往怀里一抱,小小的脸堆在毛茸茸的大麾上,连眉目间的锐利都带着几分玉雪可爱。 “不走了?”凤轻彤举目四望,方圆数里都是白皑皑一片,哪有她想找的玄铁矿? 祁曜薄唇微抿,形成一道冷漠的弧度。 他缓缓走向凤轻彤,少女警惕地后退一步,“干什么?” 祁曜并不回答,默默地把大麾拿到自己怀里顺势夹在腋下,迎着风雪施展轻功继续前行。 “……”要帮人拿衣服倒是直说啊。 凤轻彤讪讪地抹掉睫毛上淡淡的冰霜,也运功跟上。 第283章 是心上人 祁曜和凤轻彤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苍茫雪地上留下两排浅浅的脚印,大脚印中间错落着小脚印,般配极了。 很快,巨大的暴风雪从远处席卷而来,片刻就到了人跟前。 祁曜即刻调转身子拉住凤轻彤的手腕,带她躲入一个山洞中。 “暴风雪来了,我等暂避一避。” 祁曜仔细观察着外头,“这么大的风雪,估计要等半柱香左右才会停。” 半天没等到回应,祁曜一扭头,只见凤轻彤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 方才情况紧急,祁曜一直拽着小姑娘的手腕没撒开。 仿佛被少女炙热的眼神烫了一般,祁曜即刻撒手,低沉冷凝的嗓音透着两分刻意的疏远:“事从权益,郡主莫怪。” 凤轻彤“哦”了一声,另一只白皙的小手也伸了出来。 祁曜一愣。 这是……要让他捂手的意思?粗粝的大掌主动抬了抬,就准备握住凤轻彤的另一只手。 少女清冷的嗓音如兜头的凉水浇下:“大麾还我。” “……” 祁曜认命地将衣服递过去,凤轻彤再度把自己裹起来,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脸。 解放了双手的祁大人心里十分不带劲儿。 没握到小手还自作多情了一场。 好气。 风雪声在洞外呼呼吹过的声音如百鬼咆哮,听得洞内的人心中越发生寒。 凤轻彤攥着手里的大麾,一张倔强秀气的容颜带着几分坚挺冷凝。 半柱香的时间都过了,暴风雪还没有停下的迹象。 凤轻彤看着风雪,祁曜看着她,二人端正地站了半晌,像两只冰雕。 “祁大人可有计划过,若未来太子顺利继位,你当如何自处?” 凤轻彤突然开口,转脸对上那双如夜一般深邃的眸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子还没登基就三番五次对祁曜痛下杀手,一旦登基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祁曜悄然攥紧了手中的绣春刀,神色淡然地道:“待本座能活到那一日再说。” 虽是句实话,话里的意味未免有些苍凉。 凤轻彤抿唇,不免对祁曜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二人处境皆如履薄冰、朝不保夕。 “噗,也是,我们这样的人还真没什么资格谈论未来。” 凤轻彤自嘲冷笑,祁曜却看向她,沉声承诺:“本座必会护你。” 说完后他又觉得此言甚是暧昧,忙不迭找补了一句:“你只多孝敬些金子便是。” “祁大人‘爱财有道’。”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着祁曜的侧颜,看得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偷偷红了耳根。 数次相助都没提过钱,凤轻彤若还不知道祁曜的心思,就未免太迟钝了些。 她张张嘴,还想说两句感谢的话,祁曜突然身形一动,拥住凤轻彤的腰肢,带着小女人落在了山洞一处大石头。 祁曜将食指放在唇中间,示意凤轻彤噤声,往下看。 “……”这一通噎,她也不想说啥感谢的话了。 “……这么大的风雪,非要兄弟们来筛选矿石,这漠北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难过也得受着,总比没日子过强吧?” 凤轻彤定睛一瞧,下方一队穿着厚棉衣的漠北人鱼贯而入,带头的人赫然便是老铁头。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是受了池鱼之殃!”其中一人一边拍身上的雪花冰碴儿,一边冲老铁头的方向努努嘴。 “谁让‘有些人’颇受城主小姐的爱重,连累咱们一起受罚了呢。” 老铁头跟聋了似得,进了山洞后兀自寻一处角落倚靠着闭上了眼,压根不搭理那说话的汉子。 “咱们整个漠北城都知晓,老铁头未来要当城主女婿啦,哈哈哈……” “老子眼红啊!咋城主小姐就没看上我?” “啧啧,你个老牛还想吃嫩草?也得先有那老铁头的艳福才行!” “还别说,城主千金真漂亮,浑然不似咱们漠北的粗糙娘们儿……” “老铁头,你要不喜欢城主千金,不如让给我们得了,嘿嘿嘿……” 这些铁匠矿工都是正当年的壮汉,聚在一起话越说越猥琐下流,从调侃嫉妒变成了辱人清白。 躲在上头的凤轻彤听不下去了,便欲丢石子打碎那几个混账东西的牙,省得他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粗粝的大掌蓦然包住小女人的手,祁曜板着下巴微微摇头。 再等等。 等,等什么? 凤轻彤没好气地甩开祁曜的手,听劝没出手。 角落里的老铁头突然动了。 身形高大、肌肉结实的中年男子风一般地冲过去,一把攥住了方才说浑话的旷工,那矿工被他勒住了脖颈,跟小鸡崽子似得被提了起来! “你再说一句。” 老铁头声音板正,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可在座众人毫不怀疑,被攥住脖子的矿工马钎子再敢出言不逊,老铁头就会立刻扭断他的脖子! 多年来,老铁头只闷头打铁,外头俗事一概不理。他打铁手法一流,在铁匠中最有威望。 老铁头的娘亲死后,本不爱说话的老铁头更加惜字如金,就算是天天照面的人,一年到头能听到十句话都觉得了不得。 所有人都以为,老铁头就是个闷葫芦,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不想今日,他竟要为城主千金出头!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抹恍然,老铁头也喜欢城主千金。 天下男儿动情皆是一个模样,容不得旁人说心上人半个“不”字。 还真等着了。 漂亮的凤眸斜睨祁曜一眼,心道祁大人在洞察人心上确实有可取之处。 凤轻彤沉住气,继续看下头老铁头的作为。 “老铁头,老铁头,都是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当真啊!” “是啊是啊!马钎子就是嘴碎,他无心的!” “别冲动!不然闹出人命,到了城主那里咱们都没法交代啊!” 几个没参与话题的矿工忙不迭当和事佬,劝说老铁头赶紧把马钎子放开。 “老铁头你疯了?你赶紧将人放开,否则我们便面告城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几个跟马钎子一伙的矿工眼看老铁头真的发起狠了,都吓得双腿发软、身子发虚,嘴里还不忘威胁人。 老铁头更用力地攥紧了马钎子的鸡脖子,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不在乎城主。 老铁头要掐死马钎子是来真的。 “你快些放人!” “你不过是我们的领队,可没有生杀大权!”那些色厉内荏的矿工还在挣扎。 “你们少说两句行不行!老铁头,咱们有话好说,你便是打他一顿也好,千万别闹出人命,否则大小姐那也不好交代啊!” 其中一个年长的矿工实在忍不了这帮嘴贱的,呵斥一声之后又扭过头来劝老铁头。 老铁头虽然没撒开马钎子的脖子,可一听到“大小姐”会难做,也没继续施力。 第284章 炸山! “你错了。”老铁头盯着马钎子憋红的脸,梗着脖子不撒手。 言下之意是,必须要马钎子认错才放人。 真酷。 愿意这般袒护心上人的男子,是个值得托付的。 凤轻彤对老铁头好感倍增。 她看戏看上了瘾,素白的小手轻托下巴,歪头继续瞧。 祁曜仍旧一言不发,锐利的墨眸静静盯着下方事态发展。 “我说老马,你赶紧认个错!城主千金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咋能如此埋汰人?” 开口说话的铁匠也不喜马钎子那破嘴,但好歹是条人命,总不能真让老铁头因为泄愤把人宰了。 铁匠们都知道老铁头的轴脾气,这位是典型软硬不吃的主儿,必须按他的规矩来。 “我,我错了……”马钎子为了保命,努力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看你看,老马都知错了!老铁头,看在都是乡里乡亲的份儿上,你放他一马,啊?” “是啊是啊,以后保管不许他胡说!”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求情,再加上马钎子确实道了歉,老铁头的铁拳猛地松开,马钎子脱力摔了个屁股墩儿,激起地面一片灰尘。 “咳咳,咳咳……” 新鲜的空气骤然从鼻孔进入,马钎子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喉咙的灼烧感火辣辣地疼。 他脸上皆是劫后余生的畏惧和愤恨,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了数丈,生怕老铁头那个疯子再冲上来攥住他的脖子。 “没事吧,没事吧?”铁匠们赶紧将马钎子扶起来,大家表情都有些后怕。 差点儿啊,马钎子这条小命就折在老铁头手里了。 老铁头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神色冷漠地重新回到角落里闭目养神,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被教训了一通的铁匠矿工,再没人敢提“城主千金”四个字,山洞里只余“呜呜”的刮风声。 躲在上方的凤轻彤和祁曜屏住呼吸,静待众人离开。 风雪停了,老铁头兀自走出山洞,其他人讪讪跟上,洞中只剩凤轻彤和祁曜。 二人轻盈落地,凤轻彤漂亮的眉眼划过一丝了然:“看来,城主千金并不是单相思啊。” 老铁头这般炼铁成痴的人,对城主千金颇为袒护。 “他这样的表现,就是喜欢一个人了?”祁曜冷不丁冒出一个问题。 “嗯,不是一般地喜欢。”凤轻彤轻声喃喃道。 打动老铁头的突破口有了。 凤轻彤灵机一动,决定跟着老铁头他们去寻玄铁矿。 “哦。” 祁曜神色冷淡,棱角分明的下颌崩得紧紧的。 “哦”是同意的意思么? 秀眉微挑,凤轻彤也顾不得祁曜那忽晴忽雨的小心思了,兀自去追老铁头的队伍。 祁曜心下好不失望。 他都计划好了,趁着天青老头白神医不在旁边呱噪,带着凤轻彤在山里多转几日,一解相思之苦。 偏偏半路杀出个老铁头,将他的如意算盘搅得稀碎。 “你不来?”穿着黑色大麾的少女站在雪地里眉眼疑惑,歪头望着半晌没跟上来的祁曜。 “……来,”祁曜黑沉着脸,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里慢行。 两队人马在苍茫的雪地里留下两排脚印,很快被暴风雪掩盖,再没了痕迹。 老铁头轻车熟路地带人抵达矿区,掏出令牌后通行进了山洞。 “这一片都是矿区吧?”凤轻彤看着老铁头一行钻了进去,她跟祁曜选择留在外头探勘地形。 矿区附近没有人烟,但只要凑近山脉,便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 “挖矿不易。矿石开采出来还不够,还需经验丰富之人筛选矿石的等级分类运出。漠北最好的矿石将分出三成送入京城,剩下的漠北十六城按规矩分配。” 如果祁曜没猜错,老铁头就是来干筛选矿石、运矿出山的活计的。 “矿石中,开采玄铁矿最为特殊。” 玄铁矿极为坚硬、被誉为“矿石之王”,只有真正的高手,才能切出一整块玄铁用来熔制武器。 “老铁头便是切石、铸铁的个中翘楚,对么?”凤轻彤感慨道。 感情找到老铁头和玄铁矿还不够,得劳烦他亲自割下矿石来,才能铸造青锋刀。 凤轻彤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铸刀也能搞出这么多事来,不愧是她。 百步已经走到九十九,凤轻彤不会半路放弃的。 “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他们新发现的玄铁矿。”裹着大麾的少女低声喃喃一句,毛茸茸的衣领扫着她白皙的脸颊。 祁曜觉得那毛大麾太烦人了,像是在他的心上来回扫。 “新矿不在这里。”祁曜主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漂亮的凤眸瞧过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祁曜的脸,他心下得意正欲细说,便看到一队人马正鬼鬼祟祟地朝这边靠拢。 “有人来了。” 暴风雨突袭,所有来人的痕迹都被掩盖在风雪呼啸声下。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人马已经快走到矿山附近了。 那队人马形迹可疑地在矿山附近徘徊了片刻,放下东西便干脆撤走,只留一人留守。 风雪阻挡了视线,看不清这些人到底放了些什么。 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们要干嘛?”凤轻彤秀眉微蹙,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祁曜耳根一抖,他当机立断一把将凤轻彤打横抱起,使出毕生最快的速度逃离矿山。 “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碎石飞溅而出狠狠砸中祁曜的后背!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顺着爆炸的冲击奔向安全的地方! “祁曜!”凤轻彤心神一紧,她被男子用力地按在怀里,饶是看不到身后爆炸的红光,也听见了那闷雷一般的巨响! 有人炸山了! “轰砰!” 巨大的热浪奔腾而来,仿佛要将逃跑的二人淹没。 祁曜用尽浑身力气,脚下一运气,顺着那股炸裂的被扇飞。他用力抱紧怀里的女子,顺着热浪被狠狠砸在地上,于风雪之中滑出去数米才停下! “祁,祁曜。”凤轻彤整个人都被祁曜罩在身下。 饶是落地的最后一刻,他都紧紧地护着自己。 清亮的凤眸一湿,凤轻彤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到男子后背一片温热。 他受伤了! 炸山的声音那般巨大、热浪恨不能将人吞噬,祁曜为了护住自己承受了所有伤痛。 “祁曜你醒醒……” 巨大的恐慌从心底蔓延而出,被压抑的情感如同破茧的蝴蝶煽动着翅膀,飞向不可预知的远方。 第285章 救人 凤轻彤很害怕。 她怕祁曜受伤太重;怕再没机会还掉曾经承过的情。 怕……二人的关系仅止于此。 凤轻彤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她想跟祁曜有以后。 “我没事。”如夜如墨的深眸缓缓睁开,倒影着少女含泪的凤眸,祁曜不禁一怔。 她怎么……哭了? “你醒啦。” 紧绷的秀颜蓦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冰山融雪、大地回春,凤轻彤眉眼的丧气骤然消散,她用力搂紧祁曜的腰:“伤得重吗?能不能动?” “……你有没有事?”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难得流露真情,一双深邃如墨的眼贪婪地盯着凤轻彤的笑颜,“可有受伤?” 被他护得那么严实,怎么可能受伤。 凤眸略显羞涩地转向一旁,她低声嘟哝道:“你很沉。” 男子浑身一僵,才想起来他还压着小女人呢。 大掌立刻撑住身子就准备起来,冷眸盛满暴露心思的无措。 “你后背受伤了,慢点。”凤轻彤的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轻柔,听得祁曜浑身鸡皮疙瘩直掉。 “你怎么了?”剑眉微蹙,祁曜惊觉小女人对他的态度好像跟之前不大一样。 “……没怎么!” 怎么着,说话温柔点还不适应了是吧! 凤轻彤朱唇紧抿,起身检查了祁曜后背的伤势,发现他左肩头被碎石撞得血肉模糊,那正是凤轻彤方才碰到的地方。 “我帮你处理一下。”少女就着干净的雪帮祁曜清理伤口,又用金疮药涂在伤处,扯开裙摆缠紧,又帮他套上外裳。 这一通忙活,二人额头都出了薄汗。 “多谢。”祁曜起身拍了拍外裳的灰尘,就像刚才没受过伤似得。 凤轻彤略心疼地看着,心想祁曜以前办差受伤了,是不是也跟今日这般独自撑着,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糟了,”祁曜扭头一看前方已经被炸平的矿山:“老铁头!” 发生了如此剧烈的炸山,凤轻彤和祁曜狂奔数里仍受到爆炸的波及,还不知山内人是否能够生还。 “你别过去,我去!”凤轻彤脚下一点便往前冲。 必须要救下老铁头。 “还不能去!”祁曜低吼一声,哪里来得及拦住凤轻彤? 凤轻彤冲进崩塌的山腹之中,祁曜薄唇紧抿紧随其后。 他锐利的视线扫了一眼前头的雪山,山脉已然开始震动。 爆炸不仅让山矿被夷为平地,爆炸声即将引发雪崩。 “这个女人!” 祁曜咬牙切齿地追上去怒声道:“要山崩了,先躲起来!” “老铁头还在地下!”凤轻彤可以躲,但没了老铁头,铸造青锋刀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 父王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也没了。 凤轻彤一想到前世今生父王都给穆王府留足了后路,皆因她的愚蠢才一步步错失生机,她就内疚得难以自拔。 她必须重铸青锋刀,为父王报仇! “你冷静一点,”祁曜终于追上凤轻彤,铁臂将女子攥进怀里。 “放开我,我必须要铸造青锋刀。”也必须救老铁头。 凤轻彤执着坚毅的眸子定定地望着祁曜。 他因自己而受伤,凤轻彤不忍挣扎,以免加重祁曜的伤势。 “保住你自己,才能有青锋刀。” 凤轻彤明眸一颤。 祁曜说得不错。 少女当机立断,立刻跟着祁曜躲进小山的凹处! 雪崩的速度不亚于方才的爆炸轰炸。伴随着雪崩而至,前头的路立刻被头顶的雪淹没。 方才还温吞美丽的大雪如同汹涌疯狂的刽子手,迅速淹没了这一片矿山,速度快得没商量。 又残忍,又壮观。 凹处位置狭小,凤轻彤和祁曜几乎脸贴着脸、身体贴着身体挨在一处,才勉强没受到雪崩的波及。 此刻,她不是穆王府的安平郡主、祁曜也不是天子宠臣锦衣卫都指挥使。没有立场对立、权势纷争。 他们只是相互取暖、等待生机的普通人。 接连受挫的点儿背二人组又躲了起码两炷香的功夫,确认再无雪崩震动之声,才将山凹处的雪刨开钻了出来。 苍茫天地重新恢复平静,方才因为爆炸而发生的雪崩让这一片天地像是重新被洗过一般,只剩下纯净的白。 接连死里逃生,凤轻彤突然轻笑一声,那双灿然的凤眸再度绽放绝艳的美丽,清冷的容颜变得温暖。 那是祁曜熟悉的美丽。 他薄唇微勾,也忍不住低笑出声。 “走,救人。”凤轻彤便收敛笑容,运起轻功再度冲向矿山的所在。 接连两次看到凤轻彤的笑容,今儿受的伤赚了。 祁曜身手比凤轻彤强,追上小女人只在转瞬之间。 锐利倔强的凤眸望着被夷为平地的矿山,目光微沉。 “打算怎么救?” 祁曜料到,以凤轻彤的倔强,必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看到老铁头断了气,她是绝不会放弃的。 “祁曜你说,矿山既然主要在地下,方才那么大的爆炸会不会可能只炸烂了山体,但老铁头他们躲在地下还能有一线生机?” 若能将地面坍塌的碎石推开,再深挖数尺,说不定还能救出人来。 “……我来。”祁曜也不废话,就准备运功借力,按照凤轻彤说的,将那些坍塌碎裂的山体推到一旁。 即便他知道,老铁头等人活着的可能性并不大。 “你别来。”凤轻彤拉住祁曜的手,神色复杂地道:“伤患好好养伤便是。” “啰嗦。本座行事,无需郡主同意。”祁曜抬手,固执地准备运功。 素白的小手从大麾中抽出一支信号烟花朝天放了。 祁曜扭过头,一脸无语地盯着她:“你还带了信号烟花?” 凤轻彤双手负立:“说了让你歇歇。” 使唤师父干活它不香吗? 凤轻彤上前两步拉住祁曜的衣袖:“你已经受伤了,妄自动用真力只会让气血逆流。” 就当为了她,珍惜点小命行吗? “……”祁曜张张嘴,最后什么话都没说。 他听了凤轻彤的劝,也没强行运功推去山体碎石救人。 褪去了之前的急躁慌乱,凤轻彤此刻冷静了许多。 她相信,以老铁头惦记城主千金的心态,矿山被炸的时候不一定会坐以待毙。 想见在意的人,是每个痴情之人最大的求生欲。 “啧啧,大老远的让小老儿赶过来,乖徒弟,你不会是请师父来喝西北风吧?” 老头儿油腔滑调的讨嫌声,听在凤轻彤和祁曜二人耳中是万分亲切。 第286章 命不该绝 “师父你可来了。” 凤轻彤和祁曜站得颇近,二人中间流淌着奇异的亲近感。 啧啧,他没来的功夫,他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儿? 人老成精的天青老人眉眼暧昧地瞧着,心道祁后生这一趟漠北来得值了。 祁曜被老人家的眼神看得有点臊,轻咳一声偏了偏头。 凤轻彤眉眼欣喜地指了指身后的碎山石,毫不客气地使唤老人家:“需要你搬开救人。” “……” 天青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大老远吆喝着老子跑过来,就是使唤老子干活?” “老铁头,救不救?” “你不早说!”江湖人讲究“因果报应”天青老人又是个重情义的。 他欠了老铁头母亲的情债,别说救人,以命相抵也不过分! 老头儿即刻冲到山体碎石之处,释放巨大内力,将碎石挪开,又借了祁曜的绣春刀对着地上猛削几下,把长刀狠狠扎进地心再拔出。 这般折腾之下,绣春刀刃毫发无损。 “好刀。”凤轻彤由衷赞叹道。 也不知绣春刀究竟是何材质所制,竟有削地如泥的本事。 天青老人轻嗤一声,挥刀更加用力:“小老儿在这里拼命卖力气,你们倒是看得一出好戏……” “辛苦前辈,”祁曜眼底含笑,乐得在凤轻彤身边扮柔弱讨清闲。 待砍到碎石时,天青老人便停下了。 “不能再往下了,万一砍着人就麻烦了。”剩下的碎石只能徒手挖了。 凤轻彤也不管自己什么劳什子的“郡主之尊”,第一个冲上去挖石头,一手握匕首砍松碎石,一手扒出石头,她不住地朝下面喊:“有人吗?还有人吗?” 祁曜和天青老人也不废话,上前相助。 天寒地冻的,饶是匕首借力挖石也免不了受伤。 不过片刻,凤轻彤如玉葱一般的双手便血肉模糊。天寒地冻的,划破的血渍都冻成了青紫色。 “安平郡主何至于此?”祁曜盯着她的手心疼不已。一把将人拉起来,沉声道:“你负责喊,我和前辈来就行。” 分明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养尊郡主,非要这般糟践自己,又是洗髓伐经,又是徒手挖人吗? “我想要青锋刀。” 凤轻彤手中一顿,浑不在意受伤的手继续挖,后面甚至在指掌间带着几分内劲,好让动作更迅速些。 时间不等人。 “不过是一柄刀,没了老铁头还有别人。”祁曜也加快了速度,沉声提醒道:“里面的人凶多吉少。” “没有别人了。” 清丽的容颜微抬,那双跟先穆王一样刚毅倔强的眉宇闪过一丝坚定:“只有老铁头能制出青锋刀。” 那是父王的刀。凤轻彤想要父王的刀再次现世。 她要那柄天下无双的刀斩下仇敌的狗头! 青锋刀于凤轻彤而言,便如绣春刀于祁曜一般重要。 男子见凤轻彤心意已决,再不多言,只更快地抠挖碎石,力求将那些人扒出来。 天青老人被酸得牙都倒了,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三人挖了一会儿就掏出一个尸首。 三颗脑袋凑上去一看发现并非老铁头便继续挖。 他们都不死心。 凤轻彤的手已经疼到没有麻木,祁曜的手也好不到哪里去。 伴随着毫无进展的挖地行动,天青老人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耽搁得越久,老铁头等人的生机就越渺小。 三人合力搬开地上一块巨大的石块后,终于看到下面露出了几个张活人的脸。 “是老铁头!” 凤轻彤一脸惊喜,原本锐利艳丽的容颜已经沾着黑灰分辨不出五官,只有那双清亮的冷眸还熠熠生辉。 “哎?小老儿看看!” 天青老人和祁曜凑上去一看,果然是老铁头。下面不止一个活人,原本断送了生机的众人皆七嘴八舌地呼唤起来: “快救我们啊!” “太好了,太好了有人来了!” “老天保佑!咱们果然命不该绝哪!” …… “快上来。” 凤轻彤朝老铁头伸出胳膊,老铁头便看到了原本素白的一双手,此刻混着血水、雪水和矿渣,黑黢黢冻成了棍儿。 这便是先穆王的后人,凤三郡主。 她的身边,祁曜和天青老人的手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沾染着血污,看不出双手本来面目了。 老铁头张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现在还救不出来。”祁曜拦住凤轻彤,淡淡地道:“洞口太小了。” “哦。”凤轻彤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让开两步。 祁曜走到洞边,朗声道:“诸位让开些,”他要运功将洞口轰大些。 “罢了罢了,小老儿来吧,你胳膊都这样了。”天青老人实在看不过,把两个后生都拉到一边儿去,用一双肉拳轰出个能容人穿行的洞口。 “好了!”天青老人得意洋洋地揪着胡子,发现自己手太脏了,又讪讪地放下。 老铁头二话不说,跟提溜鸡崽儿似得,将生还的铁匠矿工一个一个递上去。 祁曜和天青老人轮番接下十几人,最后才轮到老铁头。 凤轻彤积极地伸手想拉老铁头一把,却见老铁头伸出结实壮硕的手臂递给了凤轻彤旁边的人:祁曜。 “你拉我。” 识时务。 祁曜对老铁头这个寡言的中年男子好感倍增。 将人带出来之后,凤轻彤低头看了一眼洞口问道:“还有人吗?” “没了,都没了……” 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矿工红着眼睛,低声说道:“发生爆炸的时候我们百十号人都在下头呢,要不是老铁头反应快将我们搡到角落,恐怕连我们都没命了。” 说着,其他得救的人也忍不住抹眼泪。 老铁头素来沉默寡言,却并非真正心狠手辣之人。爆炸状况频发之时,他还想着能多救几个算几个。 矿区下能躲人的安全地带有限,最后只活下了这么十几人。 “还有你!你这个混账东西!老铁头救了你,你却想推他去死!” 一个铁匠突然翻起来狠狠地搡了马钎子一把:“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放屁,我,我没干!”马钎子便是之前挑事儿被老铁头掐住了脖子的铁匠。 凤轻彤微眯了眯眼,这厮恐怕还为了被老铁头威胁的事怀恨在心,想趁机伤人。 卑鄙。 “我都看着了!”开口的铁匠不依不饶,死咬着马钎子不撒口。 马钎子被众人的冷眼看得后脊背透凉,继续狡辩: “那怎么能赖我?是老铁头之前要掐死我的!我,我只是想让他受点伤,可没想让他死!那些矿里被活埋的人才都是被老铁头给害死的呢!” 第287章 搬弄是非 “你胡说!”铁匠指着马钎子:“白眼狼,分明是老铁头救了我们。” “我才不是胡说!你们也不想想,谁能没事来炸矿?还不是看不惯老铁头跟城主千金的关系,想要直接杀人灭口。” 到时候老铁头没了,其他人跟着陪葬,干脆利索。 几个获救的矿工和铁匠神色都有些迟疑,显然被马钎子搬弄是非的话说动了。 “我不这么认为。” 清脆的少女蓦然插入对话,少女看着还在内讧的众人,淡淡地道:“城主吃饱了撑的,为了让漠北最好的铁匠死不惜炸矿?他能得什么好处。” “老铁头消失他就不用嫁女儿了!”马钎子瞪圆了眼睛,搬弄是非的话越说越真,他自己都险些信了。 “放屁!你个后生尽信口胡诌!城主啥时候让老铁头死不行,非得等今日?非得要引爆矿山让矿产受损?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疯了不成?” 天青老人实在气不过,指着马钎子哼声道:“心术不正,小人行径!” 师徒二人三两句话给马钎子定了性,临了凤轻彤还斜睨着马钎子补了一刀:“浅薄无知。” 马钎子一天内接连遭受性命之忧,又被凤轻彤师徒堵得说不出话,他张张嘴,用颤抖的手指着凤轻彤,最后气得直接厥了过去、不省人事了。 祁曜望着昏过去的马钎子,低头忍笑。 凤轻彤撇撇嘴,“不禁说的东西。” 得救的人不再耽搁,启程回城,免得没被炸死也得被冻死。 劫后余生的铁匠矿工们互相搀扶着前行,将马钎子给忘在了脑后。 老铁头临走前瞟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马钎子,选择沉默。 凤轻彤则是故意没提。 那混账东西,留他在此自生自灭去吧。 “这事儿确实蹊跷。”天青老人沉吟片刻道:“难不成是他?” “指定是他。”凤轻彤冷哼一声,“没别人。” 师徒二人跟打哑谜似得,心中都知道对方说得是五皇子凤玚。 找不到新的玄铁矿,又无法说动漠北城主牧九明投诚,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炸矿让漠北矿产蒙受巨大损失。 届时,五皇子凤玚让人煽风点火质疑城主领导能力,再突出自己的能耐安抚百姓,逼迫城主下令开采新矿,妥妥刷一波好感。 等城主开采新矿的时候,五皇子凤玚再顺藤摸瓜掌握新矿所在,反制漠北城主逼他投诚。 “不顾百姓死活,绝非明君之选。”天青老人忍不住叹息一声。 这般步步为营胁迫漠北城主也就罢了,利用炸矿草菅人命,不将百姓放在眼里的人,未来就是克承大统也是暴戾之主,实非天下之福啊。 “他别想得逞。”锐利的丹凤眼微眯,凤轻彤临时改了主意。 原本想五皇子得到漠北城,回京后跟太子鹬蚌相争;得见五皇子这般暴戾行径,炸死矿民无数,她心头便恼火得厉害! “祁……哎,祁曜人呢?”凤轻彤一扭头,发现忠犬一般跟在她身侧的高大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 她脚步一顿,四下看了看,哪还有祁曜的影子? 凤眸眨了眨,盯着壮硕的老铁头:“你看到了吗?” 壮硕的中年男子一个字都没说,抬手指了指身后。 凤轻彤看懂了,歪头疑惑道:“他折回去作甚?” “……”天青老人无语地望着凤轻彤和老铁头。 请问你二人是如何做到意念交流的? 他咋就看不懂老铁头是个啥意思。 “诸位先走,我们等等同伴,大家在城主府碰头。”凤轻彤招呼十几个铁匠、矿工先行离去。 今日炸矿之事,总得提醒一下漠北城主提防五皇子。 “好好,我们先行一步。” “多谢姑娘相助……” 大家一边道谢,一边继续往前。 凤轻彤略一颔首,示意大家快走。 老铁头只走了几步,便停下来不动了。 “嘿嘿,老铁头,你是不是留下帮我们引路呢?”天青老人一脸讨嫌地凑上去套近乎。 老铁头瞪他一眼,站在原地闭目不理人。 絮絮叨叨,烦死了。 且说祁曜折返回去,乃是为了绑住醒来的马钎子。 “你要干什么?你绑老子作甚?王八羔子你放开老子!” 一开始马钎子还骂骂咧咧不住挣扎,等被祁曜绑在巨石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就回过味来了。 这厮是要他冻死在这片矿区! 小命堪忧,马钎子立刻变换了嘴脸求饶:“壮士,壮士!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就当小人是个屁,把小人放了吧?小人上有八十……” “闭嘴,否则现在就宰了你。” 祁曜的绣春刀鞘发出冷冽的寒光,锐利如夜的寒眸跟风刀似得狠狠刮向马钎子。 马钎子吓得闭上了嘴,满脸讨好的模样。 祁曜冷淡地瞟了这厮一眼,将绳子转了打个死结便转身离开。 “哎,你还真不管老子了?喂你回来!你把我放开!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马钎子不住地挣扎着,哭丧着脸干嚎:“你别走!你回来……” 一旦暴风雪来临,他不到天黑就得变成冰雕。 “壮士你让我做啥都行,只要能救我,我这条狗命就归你了……” 马钎子的哭喊声在身后渐渐模糊,祁曜运轻功很快消失在矿区,再也听不着了。 马钎子为人卑劣,对老铁头恨意难消。若放人回去只怕以后还会坏事。 祁曜虽然不惧这等刁民,私心里还是想偷偷为凤轻彤扫清障碍。 若不是不想一身血腥气回去面对郡主,祁曜早就一刀抹了马钎子的脖子,根本不会手下留情。 他就是……单纯不想让凤轻彤看到自己嗜杀冷漠的样子。 疾行不过数里,祁曜就看到了站在原地等待的凤轻彤一行三人。 他默默地走过去,眉目带着几分内敛。 “你干嘛去了?”凤轻彤抱臂询问。 “……没干嘛。”祁曜明显不想说的样子,让凤轻彤越发疑心。 “把马钎子灭口了么?” “没有。” 嗯……回答得这么干脆,应该是真没有。 凤轻彤撇撇嘴,猜到祁曜这厮恐怕是回去收拾首尾了,不想让马钎子轻松活命。 “走吧。” 没直接宰了马钎子已经算祁大人能忍,凤轻彤一想到祁曜浑身是伤还惦记着帮她扫清障碍,口气就不免柔和了许多。 “哎呦哎呦,乖徒儿,小老儿的手都伤成这样了,咋不见你心疼?” 天青老人阴阳怪气地讨心疼,被老铁头一巴掌搡到了前面,不让他插在凤轻彤和祁曜中间走路。 天青老人:“……” 小老儿不跟你们这些后辈计较! 第288章 凤朝子民 城主府。 “爹你太过分了!” 正厅内,少女愤怒的埋怨声大得门口守卫都能听得清。 漠北城主牧九明怒声反驳:“他都敢勾引你,还怕我磋磨他?” “他是手艺人,不是你的矿工!你这般奴役他不就是为了挽回那点虚无缥缈的脸面吗?虚荣!” 牧艾灵嘴皮子利索得很,怼起自家老爹来毫不留情,说得漠北城主哑口无言。 “城主,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并穆王府安平郡主求见。”管家硬着头皮走进来。 兹事体大,否则他真不想进来掺和这对父女的日常斗嘴。 “不见!”漠北城主牧九明正处理家务事呢,哪有心思跟外人打交道? 上次在五皇子面前推出这二人来混淆视听,说不好今日两人就是来找后账的。 “那两位是带着今日去矿区的人一起回来的,大家都受了些伤……”管家讪讪地补充得更详细了些。 “什么?老铁头受伤了?” 不等漠北城主牧九明开口,牧艾灵幽怨愤恨地瞪自家老爹:“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女儿也不活了!” 说完,小姑娘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去见心上人了。 “哎!丫头!” 漠北城主牧九明神色变幻不定,忙不迭冲管家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叫人进来!” “是是。”管家紧跟着牧艾灵而去,徒留漠北城主牧九明神色阴晴不定地坐在主位上,脑海里思绪翻涌。 这帮人带伤而归是怎么回事?穆王府和五皇子是不是一伙的?穆王府救老铁头等人又是为了什么? 诸多疑问,也只有见了人才能得到答案了。 城主府门前,凤轻彤一行与提前抵达的铁匠、矿工们碰了头。 天青老人半道离开回了客栈,凤轻彤、祁曜以及老铁头负责跟城主禀告矿区爆炸事宜。 众人没等到回禀的管家,反而等来了一个妙龄少女。 容颜俏丽的黄杉女子一来便扑向老铁头:“铁生你怎么样?他们都说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小姑娘口气关切,不住地打量着心上人,几句话的功夫便红透了眼,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凤轻彤和祁曜分站两侧,二人默契对视一眼,猜想这位便是漠北城主的掌上明珠了吧? 神色冷淡的老铁头眉眼都跟着柔软了几分,偏还一言不发地冷淡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那故作疏离的模样,也不知能骗过谁去。 黄杉少女仔细地打量一番,确认老铁头没明显的外伤才松了口气,她转向凤轻彤:“是你们救了铁生吗?” 铁生? 凤轻彤疑惑地道:“你是说老铁头?” “是,他本名叫石铁生。”黄杉少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叫牧艾灵。你救了他,便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呀!你的手受伤了!” 牧艾灵见凤轻彤双手黑紫红肿,天寒地冻之下连血口子都凝固了,小姑娘心疼得瞪大了眼:“这可怎么办?你们快跟我进去吧,府中有郎中……” “没事。”凤轻彤抿了抿唇:“冻麻木了,不疼。” “都怪我爹!”牧艾灵气得直跺脚。 “说什么是想磋磨铁生,分明就是想要他的命!”说着,小姑娘再度泪眼盈盈地瞧向老铁头。 偏老铁头跟没心似得,仍旧一言不发。 牧艾灵独个儿自说自话,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凤轻彤终于恍然,这老铁头是觉得配不上城主千金,所以故意疏离冷淡的吗? 天下男子的欲盖弥彰是不是都差不多一个样? 思及此,漂亮的丹凤眼斜睨祁曜一眼。 祁曜绷着脸一言不发。不知道郡主为啥盯着他一个劲儿地看,一双不争气的耳根悄然红了个透。 毫无威严可言。 “郡主,大人,城主有请。”管家总算赶到了,冲着众人讨好一笑,恭敬把人请进去。 “多谢。”凤轻彤点点头,一行人随着管家前往正厅,身后那些矿工们也三三两两地跟着。 “你听到了吗,管家称呼救命恩人‘郡主’和‘大人’。他们来头不小啊!” “乖乖,皇亲贵胄为了救咱们还挖烂了手,折寿呦……” …… 朴实的铁匠和矿工们平生见到最大的官儿就是城主,今生有幸被皇家人所求,一个个皆惶恐地小声议论起来。 凤轻彤故作不知,和祁曜并肩而行。 这一次他们可不算偷闯,而是光明正大地进来的。 想到了上次跟祁曜偷偷潜入城主府被发现的经历,凤轻彤默默地偷瞟祁曜,好巧不巧,冷冽威武的祁大人也正瞧过来。 艳丽无双的丹凤眼对上如星辰般沉敛深邃的夜眸便快速移开,二人默契地往彼此身畔靠了靠。 牧艾灵跟活泼的小黄莺一般,围着老铁头叽叽喳喳,半天都得不到一句回应,却还是不气馁地凑上去。 漠北城主牧九明端坐在正首,一看到自家闺女那恨不能倒贴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肚子里的一股邪火正无处可撒,漠北城主牧九明待着凤轻彤一行冷冷地道:“牧某上次便已经说过了,并不想再见到二位。” 凤轻彤和祁曜却接连擅入,实在让人恼火! “城主见谅,此次事出有因。”凤轻彤看了一眼那十几个幸存者,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在矿山的遭遇。 之前为老铁头出头的铁匠,着重说了马钎子是如何出言不逊被老铁头教训,又是如何在危机之时忘恩负义险些弄死了人的事。 “这次多亏了老铁头!” “若不是老铁头拉着咱们躲起来,还等不到郡主来救呢!” …… 众人七嘴八舌地还原了真相,漠北城主闻言脸色稍缓。 这榆木疙瘩倒不算无药可救,还知道袒护闺女的声誉。 矿工们说了些啥牧艾灵都没听清,她只听见了老铁头为了她的声誉,跟那什么钳子动起手来了。 “铁生,你心里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牧艾灵眼底都是欣喜,天真烂漫的容颜满是愉悦,甚至不顾男女有别拽住了老铁头的衣袖。 因为喜欢,才会维护。 老铁头蓦然后撤,躲开了牧艾灵的手。 小姑娘的眼睛里的光骤然黯然下来。 漠北城主牧九明望着凤轻彤手上的伤势,神色有些复杂:“多谢凤三郡主救我漠北子民。” “他们也是凤朝的子民。”就算没有老铁头在其中,凤轻彤也不会坐视不理。 第289章 狠辣手段 “管家,带他们下去治伤。凤三郡主、祁大人还请留步,下官有事与二位相商。” 漠北城主牧九明对炸矿之事心存疑惑,又觉穆王府态度暧昧,有些话便想当面挑明。 凤轻彤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正好,她也想知晓,漠北城主牧九明对炸矿之事会如何处置。 老铁头扭头便走,自始至终都没有分给牧艾灵一个眼神,那副孤绝自闭的模样与牧艾灵的热情大胆形成强烈反差。 只有站在侧面的凤轻彤,看到老铁头一直紧紧攥着衣袖里的东西,好像只有如此才能维持住冷漠的态度。 老铁头对牧艾灵,并非表面那般无心。 无心之人,是不需要逃避沉默的。 “还不快走?”漠北城主牧九明没好气地瞪了老铁头一眼,也不知这厮的脸子是摆给谁看。 “你等什么呢?”漠北城主牧九明瞪了一眼杵在一旁不走的牧艾灵道:“还嫌不够丢人?” “我不走!你肯定要是商量如何处置铁生。我就知道爹你是骗我的!说什么磋磨,你分明就是要铁生死在矿上!” 一想到铁生在矿区九死一生,牧艾灵就心疼得直飙眼泪。 长久夹在父亲和心上人中间的怨怼爆发出来,牧艾灵再也忍不了了! “胡说!为父什么时候说要杀他了?” “那你还派他去干筛选铁矿的苦差事!当我是傻子不成?” “牧小姐息怒,此事恐怕并非城主所为。”凤轻彤轻声劝道。 “真的吗?”牧艾灵狐疑地望着凤轻彤:“郡主你不要骗我。” “我才救了老铁头,又跟城主不熟,何必撒谎袒护?你的父亲你当是最了解的了。他怎会为了一己之私置漠北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炸掉一整片矿区啊,几十条人命被活埋。 凤轻彤不说,不代表不恼五皇子的行径。 “城主想磋磨老铁头是真,但不至于要他性命。整个漠北都在城主手中,真要他死早都死了,何必等到现在才动手?炸矿山的事,另有人所为。” 牧艾灵心思单纯、喜爱老铁头之心更是真诚无垢,凤轻彤感慨小姑娘天真无邪,难得耐心地多解释了几句。 为此,中途祁曜瞟了她好几眼。 凤轻彤不服气地瞪了回去。 怎么着,没见过她善心大发的样子,被迷晕了吧? 似乎看懂了小女人的心思,祁曜墨眸含笑,受伤的大手柔和地拍了拍凤轻彤的脑袋,跟鼓励小朋友似得。 披着大麾的凤轻彤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潋滟的凤眸也染上几分笑意。 “爹……对不起,方才我是急糊涂了,冤枉了你。”牧艾灵回过味来,拽着自家爹爹的袖子撒娇。 漠北城主牧九明叱咤漠北多年,偏被自家闺女吃得死死的,气得拂袖坐在上首,“老子不吃这一套!” “爹……女儿错了嘛。” 牧艾灵发挥狗皮膏药的特性,倚靠在老父亲膝头撒娇,彻底软化了嘴硬心软的漠北城主。 清亮的凤眸注视着牧艾灵,眼底满是羡艳。 父亲还在身边的感觉真好啊。 中年男子的嘴角咧出一个笑容,又很快收敛,他没好气地道:“去去,看看老铁头的伤去。” “哎!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牧艾灵笑嘻嘻地跑了,临去前还不忘冲凤轻彤和祁曜挥手告别。 “两位见笑了,请坐。” 漠北城主牧九明脸色多云转晴,才惊觉两个客人一直站着,忙不迭道一句“失礼”。 “我们在救人的时候挖出一具尸体,穿着漠北人的衣裳,年岁大概在二三十左右。之前事发突然并未细思,现在想来,此人恐怕就是点燃炸药引子的人。” 凤轻彤不是拘泥于礼数之人,落座后便将对炸矿之人的发现一一道来。 “巧的是,此人被挖出的时候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祁曜接口道:“本座留心看了,炸矿特制的火药乃是漠北开矿所用,再寻常不过。” 听到这里,漠北城主牧九明神色十分古怪。若非他就是城主,他自己都险些以为这事是自己人做的。 祁曜神色淡淡地继续道:“有人不想让炸矿之人有明显的身份标识,又要顺利炸矿以掩身份达到嫁祸给城主的目的。” 对方心思细腻,考虑得颇周全。 漠北城主牧九明神色一震,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你是说……五?” 凤轻彤用力点头:“我们也猜是他。” 中年男子眉头蹙得更紧:“穆王府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嫡亲的堂兄妹吗?为啥凤轻彤要来告五皇子的黑状。 凤轻彤哑然摇头:“城主,我只想求一块玄铁让老铁头为我铸刀,并无心玄铁矿。” “铸什么刀?”什么兵刃值得堂堂郡主千里迢迢亲自跑一趟。 “青锋刀。”锐利的凤眸刚毅坚定:“先父王曾用过的宝刀。” 漠北城主牧九明沉默片刻,青锋刀的名号他也是听过的。 那是得郡主亲自来一趟,也确实只能让老铁头铸刀。 “不好了,城主!”管家从门外跑进来,神色十分慌乱。 漠北城主牧九明沉着脸道:“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在客人面前稳重些!” 管家用力地吞了口唾沫,他也想稳重些,可事态紧急啊! “不好了城主,除了派老铁头去的矿区,我们还有三个矿区被炸了!有七个矿山成了废墟,死伤无数啊!” “什么?”牧九明脸色骤然一黑一白。 “又被炸了?”凤轻彤和祁曜也惊得起身。 五皇子的动作够快的! 她脑海里灵光乍现,原来她和祁曜在矿区里看到的那一队放置炸药的人全都是死士! 放下炸药,留下一人燃火引子。这些死士全都存着必死之心炸了矿区,活埋无辜矿工无数。 凤眸用力紧闭,伤痕累累的素手用力攥紧,伤口迸出血水浸湿了的掌纹。 五皇子凤玚,你该死! “可有捉拿到可疑的人?”漠北城主用力呼出一口气,勉力让理智回炉。 “放置炸药的是个行家,矿区内的人都被炸成碎肉了,也辨认不出谁是那放炸药的人了……” 管家哭丧着脸,“外头已经乱了套了,不少百姓已经来府门前号丧,怎么办城主?” “七个矿……如此歹毒的手段,是成心不想让漠北好过啊!”漠北城主牧九明沉声道:“此仇不报,我牧九明誓不为人!管家!” “在。” “立刻派人戒严矿区,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将遇难者好生安葬;开放府库,抚恤遇难者妻儿……” 漠北城主一系列命令悉数而出,可谓雷厉风行。 漠北十六城的主心骨并非浪得虚名。 凤轻彤心下暗道,以城主的精明,不会猜不到五皇子的盘算。 也正因如此,五皇子才选择用这般极端的法子夺权。 第290章 撩汉秘籍 将一系列事宜安顿下去,漠北城主牧九明沉声道:“城主府内治不严,让凤三郡主看笑话了。” “城主决策英明、爱民如子,轻彤佩服。”凤轻彤不是刻意恭维,而是字字发自肺腑。 能在矿难发生后的第一时间选择抚恤遇难者,已是大不易。换成狗皇帝或太子,只怕会先想着怎么将事情按下来,维护皇家颜面吧? “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漠北城合该有此难。凤三郡主、祁大人,下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牧城主但说无妨。”凤轻彤看了一眼祁曜,见他无异议才应声。 “二位可要参与朝廷争夺玄铁矿之争?” 玄铁矿乃是漠北城的立身根本。 “漠北可以没有城主府,可百姓却不能没有玄铁矿。” 漠北城主牧九明沉声道:“城主府存在的意义便是替漠北百姓死守玄铁矿,庇佑后代子孙。故而当我们发现新的玄铁矿后并未上报朝廷。五皇子以此为由欲强取豪夺,被我拖延至今。” 五皇子凤玚已经没了耐心,此次炸矿便是逼迫漠北城主府就范。 保不齐,漠北还会因此卷入夺嫡之争。 这一切,不用漠北城主牧九明说,凤轻彤和祁曜也能想明白。 她看向祁曜,男子受伤的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刀鞘,并无插嘴的意思。 锐利的凤眸微挑,祁曜是准备“代表”狗皇帝“作壁上观”了? “我们等皆不会参与争夺,城主大可放心。” “不参与争夺,为何与穆王府不睦的皇帝爪牙会跟郡主同进同出?” 漠北城主牧九明意味不明地瞧着这对儿璧人。 “……本座愿意。”祁曜身形不动如山,说了个凤轻彤都听不过去的理由。 主子爷让他杀凤轻彤这种事,他怎么能说? “哈哈……”漠北城主牧九明人老成精,怎会不知祁曜心思?他暧昧的眼神在凤轻彤和祁曜之间扫了几个来回,饶是脸皮厚如城墙的凤轻彤都有些挂不住了。 “咳咳,城主打算怎么阻止五皇子?”朱唇微启,立刻生硬地转移话题。 “若他好生商议、愿为漠北百姓谋划,下官并非钻营权势之人,兴许还能将城主府拱手相让。可他如今视人命为草芥,与我漠北百姓结下血仇。别说玄铁矿,就是漠北城主府,下官也绝不会交!” 漠北人皆是血性男儿,岂能容忍五皇子这般欺到头上来? 漠北城主牧九明盯着凤轻彤:“凤三郡主,下官有一事相求。” “城主但说无妨。” “若城主府出事了,求郡主救我女儿牧艾灵逃出生天。”漠北城主牧九明起身,朝着凤轻彤鞠躬行礼。 知道凤轻彤和祁曜是因情在一处,并非皇帝授意,他对凤轻彤的信任又多了两分。 漠北城主并非全然信任凤轻彤,可他没得选。 对比五皇子凤玚,漠北城主牧九明更愿意相信先穆王的后人。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城主放心。” 凤轻彤看了一眼从前院走来的牧艾灵,沉声道:“此事事关漠北百姓生计,就算为了父王的青锋刀,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为今之计,只有先稳住五皇子凤玚,再调兵行事。 凤轻彤后悔了,不该只带这么点儿人来的。 也不知现在调取雷大人给她的五千精兵还来不来得及。 漠北城主牧九明站起身,再次向凤轻彤二人行礼:“多谢郡主大恩。下官还有要事,就不久留二位了。灵儿,送郡主和祁大人出府。” 他朝着刚进门的牧艾灵吩咐道。 “是。” 牧艾灵讪讪地将小脚从门内收回来,“郡主姐姐,我送你们。” “告辞。”凤轻彤和祁曜还礼,便再不耽搁,随牧艾灵出了正厅。 “郡主和大人回去可要赶紧医治双手才是。爹爹也真是,拉着二位说了这么久的话。” “牧小姐放心。”凤轻彤羡慕地望着牧艾灵,漂亮的凤眸专注而沉敛,仿佛透过牧艾灵在看曾经的自己。 被凤轻彤专注的眼神看久了,牧艾灵不好意思地揪揪衣袖,低声道: “郡主怎得如此看艾灵,是不是我太没用了?无法打动喜欢的人,爹爹也死活都不愿意接受一个铁匠女婿……” 小姑娘黯然地低下头。 “并非如此,我很羡慕牧小姐。” 凤轻彤轻声道:“我父王骤逝,诸多话、诸多事都不曾来得及讲。他甚至没能为我披上嫁衣。我唯有收藏他生前旧物聊寄哀思。” 凤轻彤收回视线,清亮的眉眼越发坚毅英气:“你跟城主还有大把的时间,互相理解、互相支持,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听我的劝。就算他同意了,铁生也一直在拒绝我……说到底,是我的一厢情愿害了大家。” 牧艾灵越说越茫然,秀气的眉眼皱成了小包子。 “我看老铁头对牧姑娘并非无心。” 秉承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凤轻彤狡黠地眨眨眼,压低声音在牧艾灵的耳边悄然说了两句。 走在后面的祁大人见状忙不迭支起耳朵,想听听凤轻彤这个纨绔能给牧姑娘支什么好招。 凤轻彤故意屏住了气息,愣是没让祁曜听着一个字。 “当真?”牧艾灵疑惑地道:“会管用吗?” “指定管用。”凤轻彤笃定点头:“如此行事他必会就范。” 牧艾灵欣喜地握住凤轻彤的手:“郡主姐姐,你可太机智了!” “嘶……” 在屋子里暖了一会儿,凤轻彤手上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这一下被牧艾灵抓了个正着,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对不住对不住!”小姑娘冒冒失失地赶紧撒手,立刻让管家送来马车,护送二人离开。 牧艾灵心情大好,临去前还抓住祁曜的衣服袖子道:“祁大人,加油呀!” 祁曜锐利冷冽的眉眼如冰雪消融,他本能地点了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 祁大人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面瘫脸。 怎么,一个小丫头也能瞧得出他心悦凤轻彤了? 这么明显么。 牧艾灵冲着马车挥挥手,开心地一蹦一跳地回了府。 祁曜更好奇了。 郡主究竟教了什么,让牧艾灵从黯然神伤变成了欣喜若狂。 “你同她说了什么?” 凤轻彤故意不说,板着脸眯着凤眸凶道:“祁大人你僭越了,坐远些。” 开玩笑,撩汉秘籍是能随便告诉他的么! 第291章 笑起来真好看 祁曜好奇心作祟,她越不说,他就越想知道。 男子不动声色地又挨近了些,得了少女一个白眼。 “挨那么近作甚?” 祁曜装聋作哑,偏偏靠过去。不说是吧?那就坐得更近些。 两个人暗自较劲儿,各不相让。 少女身上独有的浅淡香气从大麾处流淌而来,祁曜贪婪地深吸一口。 那浅淡的香味如罂粟花一般令人不可自拔。 回到客栈,玲珑和宝萝一看到双手伤势颇重的二人,又是打热水,又是寻神医,忙得团团转。 “祁大人不是说会保护小姐吗?” 宝萝通红着眼,口吻不免多了几分怨怼。 “为了保护我,他伤得更重。”凤眸微敛,“我们差点死了。” 宝萝吓得双手一抖,险些把整盆子热水都扣在地上。 “奴婢马上去给祁大人送水送药。一会儿让白神医给他也瞧瞧吧?”宝萝自知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道。 “嗯。” 祁曜以为他不说凤轻彤就没觉察。这厮受了内伤。 凤轻彤武艺小有所成,祁曜的伤势瞒不过她。 玲珑帮凤轻彤清洗双手,宝萝依言打来一盆热水,留下一句“祁大人稍候片刻”,就去忙活照应自家主子。 祁曜不可置否,放下绣春刀,一个人处理手上的伤势。 修长有力的手掌草草地在热水里一过,祁曜便掏出一瓶粉末就着手上的伤口一撒了事。 坐在不远处的凤轻彤秀眉轻蹙,“这就上好了?”这厮陪着她挖矿折腾了这么久,伤口不知粘了多少矿粉碎石,他不细细处理一下就上药了? “嗯。”祁曜浑不在意地应了一句。 糙汉子。 “不行,你……”凤轻彤话音没落,便被气愤的娘娘腔给打断了:“都能耐了是吧!一个两个把手伤成这样,是去找矿还是去挖矿的?” “砰”地一声,白苏气哼哼地搡开大门,身后跟着灰头土脸的天青老人,和比天青老人好不到哪里去的小六和春娟。 “小六、春娟,你们的手怎么也……”看到小六也如此狼狈,凤轻彤心头蓦然沉了沉。 “我们想帮郡主姐姐找新开出的玄铁矿,结果发现有人埋伏炸矿,正准备喊人呢,那矿便被引爆了。” 小六叹息一声:“点儿太背了。” “为了救人,我和小六哥就去挖矿了。可惜……没能救出几个活口。”春娟一瞧郡主姐姐的手也这般模样,便知大家遭遇了一样的事。 一时间,屋内人的心情都有几分沉重。 “白公子来得正好,快帮小姐上药吧!否则我家小姐这双手废了,哪里还能使得了青锋刀。” 玲珑见大家心情低落,赶紧开口转移话题。 白苏看了一眼凤轻彤的手,伤口外翻严重、伤口内细沙遍布,十个秀气漂亮的指甲已经染满黑灰,劈烂的不在少数。 完全不像养尊处优的郡主小姐的手了。 “嚯,你挖矿还挺拼命的。”白苏嘴上不饶人,心里却心疼好友得紧,立刻从包里掏出一根看不出品相的枯草丢进水里。 枯草旋转了几圈儿被泡发起来,那污水便逐渐清澈了。这一幕看得玲珑和宝萝稀罕得紧。 “不用你们清洗细沙碎石,便这样泡着,别断了温水。三炷香的功夫那些污糟东西自然就出来了。” “多谢白兄。”凤轻彤眯了眯凤眸:“那草还有吗?给祁大人来一株。” 众人这才惊觉,屋子里还有一位险些毁了双手的糙汉子。 祁曜闷不吭声地端坐着,身旁放着一盆污水。他的手已经握紧了绣春刀,板着脸面无表情。 “看什么看?!手伸出来!跟个煞神似得……”自打知晓祁曜绝不会伤害凤轻彤的身边人,白苏的胆子就大了不止一点点。 白苏不满地扭头瞪了一眼凤轻彤:“本神医都快成你凤轻彤的专属御医了。” “白御医医术高绝,天下无人能敌,能者多劳嘛。” 凤轻彤的高帽子张嘴就来,听得祁曜心下好笑。 他深知凤轻彤的好意,不忍拂了小女人的关怀,默不作声地伸手让白苏看个清楚。 “啧,你这般处理就完事了?是不是想早死早超生啊?!咦……”白苏查看伤口的时候,顺便给祁曜把了脉,一双眼睛瞪圆了。 祁曜直眉蓦然冷蹙,冲白苏用力摇头,可惜已经迟了。 那厮跟嘴上有炮仗似得,噼里啪啦地全都说了:“这走狗前段时间就受了严重的内伤,本该好生调养一番才能恢复。结果今日又催动内力导致伤上加伤。” 白苏意味不明地道:“若你再不根治暗伤,不出三五年便会武功尽废,任人鱼肉了……” “可惜了。”天青老人捻着胡子:“这祁后生身手不凡,若真废了武功,当真可惜。” 这话是说给凤轻彤听的。 三五年么? 凤轻彤略一沉吟,脑海里浮现出祁曜救她时那惊慌失措的俊颜。 “白苏。”凤眸盯着白苏,目光前所未有的认真:“我要祁曜长命百岁。” 他不能死,也不可以再受伤。 屋内人骤然一静,就连祁曜都有些诧异地望着小女人。 她不舍得让自己死,是么? “你在威胁本神医?!”白苏喃喃地说了一句,捂住了胸口。枉他把凤轻彤当知己,她居然为了个狗男人凶自己…… “不,我是在请求你。”素裳少女忘记了正在泡发的伤手,缓缓起身:“请你保祁曜长命百岁。” 天青老人美滋滋地捻了捻胡子,祁后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玲珑和宝萝对视一眼,咧嘴偷偷乐。 春娟也乐颠颠地碰了碰小六哥的肩膀。 整个房间里只有白苏最无措。 他被凤轻彤正式的态度给搞尴尬了,浑然忘记了刚才是自己先矫情的。 “知道了知道了!本神医出马,定能保他长命百岁,根除暗伤。” 刚毅的眉眼软化了冷淡冰霜,丹凤眼扬起潋滟的弧度,不点而红的朱唇绽开一个笑容:“多谢。” 女子的笑容如寒冬乍暖的初春带着万物复苏的温暖,一如少女侵略性的艳丽,独特而美好。 祁曜如夜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少女,眼底的温柔能溢得淹没整个漠北。 她舍不得我死。 这一认知让祁曜心里形如枯槁的小树苗在瞬间蹿成了参天大树,还得意地抖一抖枝叶,恨不能立刻开花结果。 天青老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心道幸好乖徒儿不常笑,也太勾人了些。 “别笑了,你还是板着脸吧。”白苏没好气地摸了摸胳膊,“笑起来还怪好看的。” 第292章 现身说法 凤轻彤默默地收敛笑容,重新坐回去泡爪子。 “多谢白神医。” 祁曜话音刚落,就被白苏拽起来,“走走,先给你把上次的内伤治一治。” 小六自觉地上前帮祁大人拖住药盆,笑眯眯地引路:“祁大人,手可不能拿出来啊。” 一个时辰后。 凤轻彤望了一眼上了药后被玲珑裹成粽子的手,无语地道:“你这样我怎么写字?” 她要给小弟凤玖传信调兵呢。 就目前局势来看,漠北城同五皇子凤玚不免会有一战。多出五千精锐帮助漠北,是凤轻彤唯一能做的事了。 她万没想到,临行前将雷大人奉上的令牌交给小玖,反而成了此次漠北城主绝地反击的一队奇兵。 最后,凤轻彤还是捏着毛笔歪歪扭扭地写了几行字,落下印章,让玲珑尽快送出。 “小姐,五皇子来了。” 玲珑和宝萝错肩而过,压低声音启禀道。 “嗯?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一想到老五为了一己之私枉顾百姓性命,锐利的凤眸闪过道道寒光:“叫他进来。别让师父和白苏冒头。” “是。” 宝萝出门,朝着五皇子凤玚草草行了一礼,素手悄然攥了攥,好想打他啊! “五皇子请进。” 都是五皇子的祸事才引得小姐弄伤了手。 这个草菅人命的狗皇子。 “……”五皇子凤玚接连出师不利已经愠怒非常,此刻被一个小小的丫鬟瞪得莫名其妙,眉宇的戾气更甚。 “敢对五皇子殿下不敬,找死吗?!”贴身护卫默岭抽刀架在宝萝脖颈,冷声道。 “你才大胆!五皇子殿下是求见我家小姐,他还没发话你算哪根葱!”宝萝指着护卫默岭的鼻尖:“你杀一个试试! 本姑娘一拳撂翻两个你! “宝萝,不得无礼。”屋内,轻灵的嗓音透着几分冷意,宝萝恨恨地把捋起的袖子放了下来。 五皇子凤玚抬眸,示意默岭收手。 默岭收回长剑,恭敬地站回主子身侧。 五皇子凤玚子再不迟疑,推开房门,一眼就瞧见了屋中坐没个坐像的少女正用两只粽子手艰难地剥花生。 屋中除了凤轻彤和宝萝一个丫鬟,竟是再无旁人。 五皇子凤玚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这屋内人数可跟之前小二所言的人数对不上号。 宝萝硬生生从五皇子凤玚和护卫默岭中间挤过去,讨好地冲着自家小姐笑了笑:“小姐想吃啥,奴婢喂你!” “椒麻鸡。”凤轻彤努努嘴,被宝萝伺候着来了一口,美滋滋地眯了眯凤眸。 “三堂妹好兴致。” 漠北城主府炸矿之事爆发,五皇子凤玚准备趁热打铁,逼迫城主府交权。岂料赶去的时候发现漠北城主牧九明早就安顿好了矿难后事宜。 他没了发作的机会,铩羽而归。 路上听说凤轻彤已经回了客栈,五皇子凤玚憋着一肚子火气准备来算账。 看到凤轻彤这顽劣的一幕,他又气又想笑。 “五皇兄过奖。”凤轻彤囫囵地将嘴里的椒麻鸡咽进去,“你的兴致也不差嘛。” 五皇子凤玚英俊阳光的眉宇间喜怒莫测,他看了一眼默岭:“退下,本殿下与三堂妹有要事相商。” 贴身护卫默岭率众离开,五皇子凤玚的视线停留在宝萝身上。那架势,也要宝萝一道出去。 “五皇兄有多大的要事,还怕我的贴身丫鬟泄露不成?” 凤轻彤神色讥诮。 扒过矿的手疼,看到那么多无辜枉死的人眼睛疼。不跟五皇兄算算账,委实不是穆王府的风格。 “三堂妹突然来此可是为了玄铁矿?”五皇子凤玚也不再执着一个丫鬟,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自来熟地坐在桌对面。 “非也,不是为了玄铁矿,而是为了玄铁。” 五皇子凤玚瞪着眼,“这不是一个意思?” 凤轻彤没好气地道:“那怎么能是一个意思?我就想挖点铁做个兵器耍耍,正好碰到有人炸矿,看看。” 两只粽子一般的手蓦然戳到五皇子凤玚的眼前:“说炸就炸,我想救人救矿都没来得及,还险些挖废了手。” 五皇子凤玚眼皮子一跳,内心波涛汹涌。 这是在暗示他,昨日他命人炸矿的事情根本没瞒过她的眼? 这个死丫头,似敌非友。 五皇子凤玚面上越发波澜不惊,他正欲脱下大麾放在一侧,立刻被凤轻彤制止,说什么“不喜男儿身上的味道”、“男女授受不亲”。 有求于人的是五皇子,他打死都不信京城纨绔的凤三郡主在意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到底是堂兄妹,这口气他生生地忍了。 “明人不说暗话,我要玄铁矿,三堂妹会与我相争么?”五皇子凤玚裹紧了大麾问道。 她出现得太过巧合,又正值他与那漠北城主牧九明打擂之时。事情已经进展到最紧要的关头,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 他输不起。 争太子的时机稍纵即逝,一旦太子再次被起复,想得父皇的欢心就更难了。 “噗。”冷冽的丹凤眼划过一道寒光。 “真巧,今儿有两拨人都问我要不要玄铁矿。”似乎要了才算不辜负众望。 “我刚已经说过了,我要的不是玄铁矿,而是玄铁。” 锐利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五皇子凤玚,英气的秀颜故意凑近了五皇子,阴恻恻地反问:“五皇兄想要玄铁矿,不怕那些枉死的冤魂夜半敲门索命么?” “……你胡说什么。”五皇子凤玚嘴角的笑容皲裂,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后脊背的汗却越冒越多。 少女无所谓地坐了回来,又让宝萝给她喂了两颗花生米。 要不是为了助漠北城主拖延时间,她真想现在就撕下老五伪君子的面皮。 “你要玄铁做什么兵刃?”五皇子凤玚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旁人若说跑来漠北做兵器,五皇子凤玚是断然不信的。若是凤轻彤,他还真信这死丫头干得出千里迢迢制造兵刃的事儿。 “我想重制父王的青锋刀,以慰藉先人之灵。”凤轻彤讥诮一笑,“怎么,这种事情五皇兄也要过问?” “……对不住,是皇兄唐突了。”这一次,五皇子凤玚彻底信了。 凤轻彤不是为玄铁矿来的。 穆王府中人亲情至深,千里迢迢为制作父亲当年的青锋刀说得通。 “有时候,皇兄是真羡慕你啊!”五皇子凤玚喟叹一句。天家无亲情,何来真心相待? 他多年蛰伏,好不容易有了出头的机会,断不能折在漠北。 “噗,”凤轻彤冷嗤一声,眼底没有丝毫笑意:“那是皇伯父教授得好。” 狗皇帝现身说法“天家无情”,上梁不正下梁歪,也难怪这些兄长争得头破血流。 第293章 没甜头 “你可愿助我?” 五皇子凤玚沉声道,“之前乔佳人的事,你我二人就曾默契联手。如今穆王府日暮西山,若能得‘从龙之功’,皇兄愿保你穆王府一世太平。” 清朗英俊的男子一脸真诚,听得凤轻彤心底不住冷笑。 只有“一世”平安么? 呵,好“大”的从龙之功。 “皇兄竟然要,要夺储?” 凤轻彤声音大得恨不能让整层客栈的人都听到,气得五皇子凤玚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谁不知道朝内几个皇子皆有夺嫡之心,她凤轻彤居然还装疯卖傻? 实在气人! “这,这恐怕不妥吧?五皇兄,那可是大不孝……” 一双凤眸戏谑轻蔑,可笑的粽子手犹犹豫豫地摆弄着手边的茶杯:“再说,太子皇兄还健在呢……” “此事你无需过问,我自有办法让他丢了太子之位。只要你在漠北别坏我大事,入了京能择良木而栖,皇兄定保你穆王府荣华富贵。” 五皇子凤玚越说越激动,越说也越热,额头的汗水不住地往外冒,他下意识地扯了扯大麾的领子,见凤轻彤秀眉冷蹙,又默默地收回了手。 “多谢皇兄庇佑!”凤轻彤忙不迭捧起茶杯,“皇妹以茶代酒,干了!” 五皇子凤玚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暗暗自得。凤轻彤也不是很难说服嘛。 可见太子着实蠢笨,连个姑娘家都哄不好。 凤轻彤戏谑地开口道:“对了五皇兄,有件事我得提前告诉你。” “三堂妹但说无妨。” “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好像住在隔壁。”团子一样的粽子手指了指身后:“祁大人武功高绝,方才咱们的对话他可能……全都听见了。” 五皇子凤玚身形剧烈一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真的?” 他,他方才都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啊?! 浑身燥热之气令五皇子凤玚更加烦闷,眉宇的舒朗消散不见,化作淡淡的戾气萦绕着。 他脸色阴晴不定,这锦衣卫都指挥使就是父皇的一条忠犬,别说是他了,太子也没见祁曜给过面子! 若祁曜回京后告一记黑状,岂不是吾命休矣?! 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五皇子凤玚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怎么不早说?” 少女无辜地摊开一对儿粽子掌:“你一开始也没问啊……” 五皇子凤玚哪里还有方才的清朗大气、侃侃而谈,跟见了猫的老鼠一般,起身便准备走人。 刚走了两步,五皇子凤玚机敏地反应过来,他瞟了一眼还在不住煽火的宝萝,危险地眯了眯眼。 怪不得屋内越来越热,感情是那消瘦的死丫头作祟。 “三堂妹莫不是在逗弄为兄?” 什么祁曜也在,怕不是唬他走的手段。 “眼见为实。”素裳少女立刻积极起身,举着两个白粽子,“走走,五皇兄,我带你去叙叙旧。” 都是京城来的,有什么旧好叙? 五皇子凤玚的内心都要崩溃了,越发后悔方才嘴快。不敢质疑凤轻彤的离谱程度的。 眼看着凤轻彤热情地拽着五皇子凤玚走到隔壁敲响了门。杀神那面瘫冷脸露出来,他的双手也缠着厚厚的白纱布,像俩粽子。 五皇子凤玚斜眼一瞧,这一双肉掌不是跟三堂妹的白粽子一模一样么?只是一双大点,一双小点儿。 “额,祁大人安好。”五皇子凤玚心虚不已,皮笑肉不笑地道:“能在漠北遇见,真巧。” “五皇子殿下。”祁曜点点头。 五皇子凤玚干巴巴地询问祁曜前来的目的,祁曜冷漠地回了“无可奉告”四个字便算完了。 “……”两个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叙旧完毕。 凤轻彤眯着凤眸,眼底满是小狐狸般狡黠的光芒。 早就料到祁曜是个撬不开的蚌,五皇子凤玚索性告辞走人。 临去前,五皇子凤玚给了凤轻彤一个“默契”的眼神,方才联盟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目送五皇子离开的背影,祁曜一连不爽地道:“五皇子眼睛不舒服?” “我怕他心里更不舒服。”凤轻彤斜睨一眼祁曜,倚靠在门框上,眼底都是冷意。 热烹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先替漠北枉死的百姓向五皇兄收些利息。 “锦衣卫都指挥使在此督办漠北玄铁矿一事,还听到了他意欲夺储、拉拢收买穆王府的诛心之言。你说……五皇兄还能坐得住么?” 五皇子凤玚竟还有脸提乔佳人。 所以……凤三郡主利用了他一把,也不给点甜头? 祁曜意味不明地瞟了凤轻彤一眼,转身关上了门。 凤轻彤:“???” 给她吃闭门羹? 好啊,她待会儿就让白苏在药膏里加点料,让都指挥使大人好好享受一下“火燎熊掌”的滋味。 朱唇轻瞥,凤轻彤双手负立溜达着回了房间:“宝萝,快把火盆子熄了,人都走了。” “是,小姐!” 且说五皇子凤玚裹着大麾冲出客栈,外间风雪飘摇冻得人够呛,他身上的燥热却还没散,又热得够呛。 这坐上了马车他还觉得浑身难受,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这个贱人……”五皇子凤玚咬牙切齿地道。 “祁曜竟然在此!”不知那走狗是来办差,还是来盯梢的。 如今被凤轻彤不知轻重地戳破了心中盘算,他方才确实乱了心神。 “凤三郡主将祁大人所在暴露给殿下未必是坏事。起码我们能提前有所防范。”默岭恭敬地守在一旁道。 “我怕得是祁曜么?”五皇子凤玚冷声道:“是我招揽穆王府的话让他听去了,这走狗万一启禀给父皇,本殿下岂不是满盘皆输?” 他实在摸不准祁曜的命门。 父皇无废黜太子之心,他藏掖野心才更安全。 “那若是……”默岭做了个灭口的手势。 五皇子凤玚摇摇头:“且不说太子多次灭口都不曾得逞。祁曜死在漠北,只会让父皇疑心是我动得手,未免打草惊蛇。” 祁曜万一跟漠北城主联手,截胡了玄铁矿,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五皇子凤玚心思彻底活泛起来,眼睛里闪烁着阵阵精光。 “漠北城主府必须尽快落入本殿下手中。” 他不能再等了。 次日一早。 素裳少女打着哈欠被白苏提溜起来,将那一双“粽子手”拆了封。 昨日布满小裂口的手已经恢复了泰半,饶是最深的几道口子也开始愈合,白皙的小手总算能窥出昔日几分模样。 “咦?白御医,本郡主这手好得颇快啊!” 凤轻彤翻来覆去地看手,白苏的药膏真神了。 白苏没好气地道:“别乱动!过来上药!” 第294章 逼迫交权 白苏没有亲自给凤轻彤上药,而是交给春娟代劳。 倒不是神医架子大,而是前头坐了一个虎视眈眈盯着他的祁曜。 白苏毫不怀疑,他要是敢以上药之名碰到凤轻彤的手,祁曜就敢冲上来生撕了他。 “醋坛子……”白苏一边嘟哝着将祁曜的药膏配好,一边使唤小六给祁曜上药。 “小姐,小姐!” 玲珑胖嘟嘟的身子从门外挤进来,一双眼瞪得溜圆,胖手撑着身子不住地喘息:“不好了,五皇子殿下带着他手下千名精兵去城主府了!” “这厮动作倒快。”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道精光,看着被春娟包扎好的手满意点头。还是春娟手艺好,不影响她待会动武。 昨夜锦衣卫暗卫来报,五皇子手中不止这一千精兵。他和太子府还暗中集结了五千精锐住在在漠北城外,由太子幕僚赵康率兵待命。 收到消息的她和祁曜就已经猜到,早晚五皇子会兵临城下。 “老五想以漠北城主府治理不力、导致矿难为由夺权。”凤轻彤冷哼一声:“终于准备明抢了。” 今日五皇子只带千人,未尝没有试探城主府战力的意思。 父王留下的五千精锐未到,帮助城主府拖延开战的时间才是上策。 “祁大人可愿一同前往?” 凤眸瞧向祁曜,“有祁大人在,五皇子多少会收敛些。” 祁大人哪会拒绝心上人的要求?他心里美滋滋,面上冷冰冰:“自然要去。” “哎呀,这么大一场‘热闹’要是不凑,小老儿岂不是白跑一趟漠北。”天青老人嘴上一个劲儿地可惜,屁股却挪都不带挪的。 凤轻彤心下好笑,这老头儿还想拿拿架子。 “师父想瞧热闹,咱们一道去吧?” “好好好!”老头儿借驴下坡,立刻应下。 “本公子可不去。”白苏最见不得打打杀杀的场面,挥手拒绝了。 凤轻彤也不勉强,让自家师父在城外寻个高处,既不耽误看戏,又能随机应变。 “小老儿就知道,死丫头大方请吃烤全羊可全等今日使唤人呢……” 天青老人嘴上不情愿,到底还是听了丫头的安顿,准备一会上城墙寻个好位置看“热闹”。 凤轻彤一行到了城主府,发现五皇子凤玚不仅带来了一千精兵护卫挡在府门前,居然还带去了不少受难矿工的妻儿。 百姓讨伐的呼喝声不绝于耳,皆在怒骂漠北城主治理不力之罪! “城主啊,我家的顶梁柱没了,那点子银钱够干啥的呀?” “可怜我儿还那么小就没了爹,我们苦啊!” “矿山也不知道是被炸塌的,还是因为城主多年来行事不公,遭了天谴也未可知啊!” “太惨了,我家老汉死得太惨了……” 那一阵阵惨烈哭嚎的声音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真真揪心。 凤轻彤见状心头涌上些许不忍。她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玲珑,你去找管家……”她压低声音,朝着胖丫鬟一通吩咐,玲珑乖巧地不住点头,随着自家小姐的吩咐,眼睛里满是狡黠的光芒。 “去办,要快。” “哎!”玲珑胖嘟嘟的身子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不大一会儿工夫就没了影儿。 宝萝挽着自家小姐好奇地道:“小姐,玲珑做什么去了?” “给五皇兄‘挖坑’去了。” 凤轻彤直言不讳,拉着祁曜从人堆里走进城主府。 “城主多年压榨我们,才让漠北矿区受了天谴,否则咋会一下子爆了这么多矿?!” 那声音略有些耳熟,凤轻彤走近一瞧,好么。 这帮着五皇子凤玚说话造势的,正是那本该冻死在矿区的马钎子! “阴魂不散。”祁曜冷冽低沉的声音吐出四个字,眸底闪过一道杀意。 “他倒是命大。”朱唇微启,凤轻彤秀眉蹙了蹙。 想也知道,只怕是五皇子凤玚的人收拾首尾的时候救了这厮,便将人提来在此妖言惑众了。 马钎子既是矿难幸存者,又对老铁头恨之入骨,逮着说话机会便添油加醋地抹黑城主府,将百姓的情绪激得愈发愤慨。 凤轻彤从人群里隐隐看到前方的漠北城主牧九明正跟五皇子对峙着。 中年男子望着哭诉的百姓,神色复杂。 这起子愚民可知,真正炸了矿山的,正是带他们来讨公道的五皇子凤玚! “牧城主,矿区存在极大隐忧,经年未解。这次可以用银钱抚恤百姓的无辜性命,下次、下下次、未来无数次矿难,难道都要以银钱抚恤百姓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岂是区区银两可抵?” 五皇子凤玚本就生得英俊潇洒,此刻言语掷地有声、神情激愤,说得连有些城主府的守将都有些动容。 “说得好!” “对对!我们要明主!” “五皇子殿下说得是!” “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说去就去了,那点子银子能抵得了老妇的丧子之痛吗?!” 老妇人用力地捶着胸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本是好心用银钱抚恤遭难的百姓,如今过了五皇子等人的口,反而成了欲盖弥彰的罪责。 锐利的凤眸迸射出阵阵寒光,好一个颠倒黑白的五皇兄! 漠北城主牧九明眼看五皇子殿下竟然贼喊捉贼、想要强行夺权,还鼓动百姓相逼,面色越发冷凝。 “小姐,咱们还不去帮城主吗?”宝萝急得直跺脚,生怕漠北城主被五皇子殿下欺负了去。 艳丽无双的丹凤眼四下一扫,还没见着玲珑回来的身影,朱唇微抿,沉声道:“再等等。牧城主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揉捏。” 漠北城主牧九明掌管不是好捏的柿子,哪怕手中并无直指五皇子凤玚作案的证据,当即回绝: “五皇子殿下,下官掌管漠北城主府多日,不敢论功、但求无过。数载前,漠北忠于凤朝国后,不曾发生一起暴乱、不曾有一次事故,偏五皇子殿下莅临便发生了矿区爆炸之事。” 漠北城主牧九明意有所指地道:“难道殿下不该自省一番么?” 言下之意,若不是五皇子凤玚来,也不会发生矿区爆炸。现在五皇子率人前来逼迫夺权,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番话说得漂亮,伏在地上痛哭的百姓都忍不住一噎。 漠北城主牧九明虎目瞪向马钎子:“你方才不是说天谴么?五皇子一到便有矿难,是天灾还是人祸?” 马钎子被问得连连后退,一双贼兮兮的眼睛瞪得溜圆。他想溜,刚退入人群,就被杀神祁大人提溜住了脖梗子。 “哪个敢抓小爷……”马钎子怒而回头,正对上冰霜如墨的冷眸,激得浑身一激灵。 一旁,裹着大麾的英气少女斜睨马钎子一眼,那冷厉淡漠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第295章 哑巴吞黄连 乖乖我滴娘哎!咋是这两个杀神! 马钎子的污秽之语都随着一声吞口水的“咕咚”声咽回了肚子里。 “壮士,壮士你撒撒手……”马钎子在祁曜手里吃过大亏,此刻哪敢作妖,一个劲儿地赔笑脸求饶。 那恬不知耻的小人嘴脸,看得凤轻彤直犯恶心。 祁曜松开后,还就着马钎子的衣服领子擦了擦手,生怕弄脏了他手上的纱布。 “待着。”冷冽锐利的杀神吐出两个字,马钎子哪里敢溜,讪讪地蹲在祁曜脚边不敢动了。 “放肆!你想攀咬本殿下么?” 五皇子凤玚指着漠北城主牧九明的鼻子怒道:“你倒行逆施、祸害百姓,还想狡辩不成?” 他自恃不曾在矿区留下任何把柄,死士身份也隐藏得颇好。 就算牧九明有所怀疑,也没有证据证明炸矿的凶徒是他的属下。 “殿下强势夺权,难道是做贼心虚?”二人省去了虚与委蛇,唇枪舌战之间已然升起一股无形的硝烟。 原本来讨公道的百姓们仰着头,一会儿看看英俊潇洒的五皇子,一会儿望望正义凌然的牧城主,心里跟猫挠了线团儿似得再没了主张。 牧城主手握大权多年,行事英明、决策果断,颇受百姓爱戴。若非今日之事,恐怕没人愿意随五皇子前来讨什么“公道”。 除了遭受矿难的亲人妻儿,也有一部分百姓是听闻五皇子要来城主府商议矿区安全事宜,想来探听一二的。 谁知这位风光霁月的五皇子殿下到了城主府咋还变卦了呢? 一些百姓见形势不妙,萌生几分退意。 恰逢此时,五皇子凤玚摆了摆手,止住漠北城主牧九明的话头:“再论旧事没有意义。本殿下从京城来乃是发现了可保矿区百年平安的妙法。本殿下自认能耐手腕不输牧城主。您老了,该退位让贤了。” 他话音一落,城外千人精锐齐齐地迈出一步,大地发出一阵颤抖。 “牧城主执意如此,本殿下只好……”五皇子凤玚抬手摸进胸间口袋,意欲掏出太子所赐令牌,赐死这冥顽不灵的牧九明。 谁知他刚摸到令牌冰凉的一角,就听一个混不吝的清脆声音响起:“呦,好热闹。” 五皇子凤玚太阳穴本能一抽,拿令牌的手便是一顿。 “三堂妹怎得来了。”他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假笑。 凤轻彤闲庭信步而来,大麾将她素白英气的小脸衬得越发秀气。 少女身后跟着一胖一瘦两个丫鬟,二人皆裹成了个团子,一边走一边搓手。 玲珑嘴里小声嘟哝着:“冻死了冻死了,完全没法嗑瓜子……”瞧个热闹都是一嘴冰碴子味儿。 “什么时候了还想嗑瓜子!”宝萝没好气地道。 才办完差事不好缓口气吗?就知道吃! “祁大人也来了?”五皇子凤玚见一身玄色常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随着凤轻彤走出人群,诧异发问。 两次了。 接连两次,祁大人就跟狗皮膏药似得跟凤轻彤贴得紧紧的。 难不成……锦衣卫和穆王府结盟了? 五皇子神色变幻不定,被凤轻彤和祁曜的迷魂阵弄得吃不准信儿,反而越猜越跑偏。 漠北城主牧九明见到凤三郡主和祁大人出现反而松了口气。 “五皇兄要夺权,怎能少得了本郡主相助。” 凤轻彤言行之间没个正型儿,可那双不含丝毫笑意的清冷凤眸却带着几分寒光。 “哦?三堂妹准备如何助我?”五皇子凤玚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凤轻彤旁的能耐没有,出其不意、打个人措手不及的本事,她论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想到之前那一坨坨马粪,五皇子凤玚觉得呼吸都不大顺畅了。 “五皇兄同牧城主的矛盾也算不上啥大事。不就是为了炸矿的事么?我听说城主府找到了一个炸矿歹人的尸首。他虽说被炸得面目全非了,但身上有信物,咱们提来看看就是了。” 说罢这番半真半假的话,凤轻彤便朝着漠北城主牧九明眨眨眼。 “城主大人,为了自证清白,总不好藏着掖着吧?” 漠北城主牧九明立刻会意,沉声道:“管家,将那尸首拖上来。” “是!”管家眼底满是激动的红光。 五皇子要倒霉了。 五皇子凤玚心头一沉,他瞟了一眼默岭,贴身护卫默岭神色一凛,立刻摇头,表示断然不会有什么信物。 “也好,这样还能还本殿下一个清白。” 五皇子凤玚放了心,悠哉地等着,看看对方还有什么花招。 他奉陪到底。 等候的功夫,苦主们就按捺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居然抓住了歹徒的尸首?” “不是说啥都没有查到吗?” “乖乖,不会真像城主说的,其实是五皇子殿下……” 一时间,前来伸冤的百姓脸色大变,全都看向本次煽动百姓、制造谣言的始作俑者:马钎子。 马钎子是为数不多的活口,他被五皇子的人救回来以后更是大肆宣扬城主府的狠毒,还把老铁头救人的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当了人人称颂的“英雄”。 马钎子以往就是爱吹牛了些,喜欢贪点小便宜。没想到这次竟然联合五皇子这个外人来对付自己人! 吃里扒外! 马钎子被乡里乡亲们瞪得心神发虚,悄然往人堆里躲了躲。 不过片刻,管家就命人抬着尸身而来,那人确实已经被炸得看不清面目了。 五皇子凤玚见状心头稍安。 既然没留活口,想要将屎盆子扣到他头上也不容易。 可惜了,那屎盆子本就在五皇子凤玚头上,就算他极力洗白,只要凤轻彤让漠北百姓疑心就足够五皇子头疼了。 漠北若真那般好收服,哪里等得到五皇子来。 “哈哈哈……”五皇子凤玚朗笑几声,指着亲娘在都未必认得出的尸身戏谑问道: “此人根本辨别不清容貌,空口白牙实难令人信服。牧城主可有证据?” “不是说搜出了物证嘛,”凤轻彤瞟了一眼漠北城主牧九明,牧九明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那玉佩是上好的墨玉,一看便成色不俗。 关键是玉佩背面刻了一个环绕着盘龙的“伍”字,分明代表着当朝五皇子凤玚! 五皇子凤玚脸色大变,一摸腰间挂玉之处…… 他的玉佩不见了! 第296章 狼狈败退 不消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盗取玉佩偷天换日的,除了距离五皇子凤玚最近的凤轻彤,还能有谁? 五皇子凤玚眼底迸射着冷寒的锐利光芒,冷冷地盯着凤轻彤:“你胆敢吃里扒外!” 言下之意,他承认了玉佩是自己的了! “这话说的,五皇兄可误会臣妹了。这东西找着了不是各证清白吗?” 凤轻彤一脸无辜地摊了摊缠着白纱布的手:“我也不知道那玉佩是你的啊。” 五皇子方才说得有多慷慨激昂、振奋人心此刻被揭穿真相就有多打脸。 锐利的凤眸闪过些许冷凝,谁叫五皇子这厮不仅率兵而来,还自作聪明地集结让百姓哭诉哀嚎,想以“民怨四起”碾压漠北城主的威慑。 做尽了无耻之事还想面子里子都占了?凤轻彤偏不允。 “安平郡主竟敢当众偷取玉佩污蔑五皇子殿下!” 护卫默岭气急败坏地指着凤轻彤的鼻子呵斥道:“你到底是哪头的?” “闭上你的狗嘴,本郡主和五皇兄的事还轮不到你开口。”凤轻彤给五皇子凤玚面子,可不会买护卫的账。 祁曜默不作声地摩擦着刀柄,若这什么岭敢再对郡主不敬,他便将其斩杀了为郡主助威。 罪名便是“大不敬”。 现在辩解什么都迟了。 百姓听到五皇子凤玚才是矿难的始作俑者皆是一怔,踌躇犹豫的漠北百姓瞬间炸了锅,就连那些矿工苦主都忍不住将矛头对准了五皇子: “竟然真是五皇子……” “咱都在做啥啊!跑来帮着外人对付城主吗?” “城主素来对咱不错,今日实在是忘恩负义了。我,我先走了……” 百姓们退散的退散,倒戈的倒戈,竟是没几个人支持五皇子凤玚了。 “你,你还我儿子的命来!”方才还哭诉着的老太太立刻扑向五皇子,“老婆子跟你拼了!” 她哪里近得了五皇子的身?还没到跟前就被护卫攥住双臂摁在了地上。 “五皇子殿下私下命人炸矿、伤我漠北百姓数人的血仇该如何抵偿还没说,哪来的资格接管漠北城?现在你还要当众诛杀我漠北无辜的百姓不成?还不将人放开!”漠北城主牧九明冷声怒喝。 这一番袒护百姓、乘胜追击的堵截,让漠北城主牧九明立时扭转颓势,堵得五皇子凤玚一句话说不出来。 五皇子沉了沉气,瞟了一眼护卫,那些护卫这才缓缓松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太太。 凤轻彤给了玲珑一个眼神,玲珑立刻上前搀扶着老人家离开。 该怎么办?五皇子凤玚脑子一团乱麻,不住地寻求翻盘之法。 筹备了这么久,放弃不甘心;可不放弃,现在民怨皆起,他想顺利接管城主府恐怕难上加难。 他就知道,有凤轻彤在的地方绝对没好事!什么投靠助他?分明是来帮衬漠北城主府的! “贴身玉佩这等重要的物件,本殿下怎么可能放在一个去送死的人身上?” 五皇子凤玚咬牙切齿地道:“数日不见,三堂妹偷鸡摸狗的本事倒是见涨。” “你怎么知道他是去送死的。” 似笑非笑的凤眸微挑,望向五皇子凤玚皆是讥诮:“五皇兄方才不是说此事并非你所为吗?” 啧啧,越描越黑。 与被偷走令牌的羞愤不同,这次是乱了方寸的五皇子凤玚自己说漏嘴了。 “方才是郡主自己说仵作验尸,那必然是死人……” 五皇子嘴角挂着僵硬的笑容,护卫默岭忙不迭帮自家主子接锅。 “我只说找到了歹人并验尸了,可没说这人被发现的时候是生是死。”锐利无双的凤眸冷峭地盯着五皇子凤玚。 “只有派出他的人才知道,此人是死士,以己身殉命、炸平矿山。” 凤轻彤身畔,通身寒意的祁曜更是用轻蔑的眼神盯着五皇子一行。 不见棺材不掉泪。 五皇子口中干涩,放眼扫去,他周边的百姓已经退到了一旁。 漠北城主府的官员、守将皆面露凶光,俨然准备同仇敌忾了。 此刻已经没有人在意,五皇子的玉佩是不是安平郡主设套偷去的。 他们只要知道一手主导了炸矿之难、害无辜漠北百姓丧生都是拜五皇子凤玚所赐,就够了。 五皇子凤玚手再度摸到了胸口,事已至此,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五皇子殿下为了弄权夺嫡,草菅人命、枉顾百姓!你想要接手漠北城,除非我牧九明死了!”漠北城主牧九明大手愤然一掌,掌气将地面石砖生生劈开一个裂缝。 “杀!杀!杀!” 一时间,整个漠北城主府士气高涨,齐心至极! 凤轻彤看向漠北城主这位中年男子,他身怀气节,漠北众人亦是不屈之辈,当真令人感佩。 默岭跳到主子身前格挡防范:“放肆,尔等敢同殿下动手?” “本殿下说了,此事并非本殿下所为。”五皇子凤玚缓缓地将手从胸袋里拿出来。 不行。 若现在掏出令牌与漠北将士硬刚,无十足的把握获胜不说,一旦败了,只会让太子脸面蒙羞、令自己受辱。 到时便是满盘皆输。 五皇子凤玚望向自始至终抱刀不语的祁曜,眼底划过一道精光,计上心来:“祁大人,你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定能还本殿下一个清白。” 锦衣卫可是皇家的人,祁曜断不会当着这些草民的面落皇家的面子,否则岂非不识大体? 很不幸,祁曜还真不识大体。 “五皇子清白与否自有漠北城主定夺。”祁曜神色惫懒,拒绝被拖下水。 凤轻彤这女人行事果敢,用一具尸体就破了五皇子的局、扭转人心,压根没用上他。 沦为木桩子、工具人的祁大人正烦着呢。 “你……”五皇子凤玚气得都要心梗了。 反了反了,一个两个都要反了不成?! “我等誓死捍卫漠北!”漠北城主牧九明发出一声响亮的低吼,无数将士的低吼声应和而来: “我等誓死捍卫漠北!” “誓死捍卫!” “誓死捍卫……” …… 夜色之中,莫说整个城主府,仿佛整个漠北城的百姓都跟随号子怒吼起来,那声音响彻云霄,震得五皇子凤玚脸色铁青。 漠北百姓全民皆兵,悍不畏死。 不惧一战。 “五皇兄,强扭的瓜不甜,不然你先回去,来日再战?”凤轻彤不怀好意地递还玉佩,算是给了老五一个不咋样的台阶下。 一千精兵对战整个漠北城,毫无胜算。 五皇子凤玚深深地看了凤轻彤一眼,“今日之事,本殿下记住了。三,堂,妹。” “走!”他一声令下,默岭等人迅速撤出,背影颇有几分狼狈。 目送五皇子离去的背影,凤轻彤弯了弯唇瓣,露出一瞬浅笑,同漠北城主牧九明默契对视一眼。 城主府危机解除了。 “城主威武!郡主威武!” “城主威武!郡主威武!” …… 漠北将士和百姓发出阵阵高呼! 第297章 人马 跟着五皇子前来的妇孺老人们也跪在地上不停认错忏悔: “是我们误会了城主!” “城主!是我们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你,你怎么责罚我们都行!” “五皇子殿下贼喊捉贼,我们都被蒙蔽了啊!” “都是那马钎子那厮鼓动我们,说什么五皇子殿下身怀奇技,以后可保漠北城百年太平!都是放屁!” 大家七嘴八舌的,赶走了外敌便准备惩治内贼。 再一看,马钎子已经偷偷摸摸地溜到了府门边上准备开溜了。 “你还有脸跑?”宝萝早憋不住了,“小姐,他想溜!” “拦住他。” 凤轻彤漂亮的凤眸微眯,背主弃信的东西。大家数次想放此人一条生路,不想他敢出卖漠北城。 “好嘞!”宝萝捋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拦人,总算有她的用武之地了! 憋死了。 同样憋屈的,还有一直没派上用场的祁大人。 宝萝还没赶到马钎子跟前,一柄长刀骤然出鞘,在夜色里散发着夺目的寒光,直直扎入地砖落在马钎子腿间,吓得他尿了裤子,再没力气跑了。 “没让你走。”方才就说过了,聋了么? 祁曜内力一放一收,那绣春刀跟长了眼睛似得乖乖地从地砖飞起,稳稳当当地落回刀鞘内。 “哇,祁大人好厉害。” 玲珑胖嘟嘟的手不住地拍掌,还不忘笑眯眯地安抚一脸郁卒的宝萝:“别郁闷了,祁大人这么听小姐的话,多有面子啊!” 揍人哪有使唤锦衣卫威风! 祁曜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小胖子有眼光。 深寒的眸子斜睨凤轻彤,少女漂亮的凤眸也正似笑非笑地盯着祁曜。 被小丫鬟夸奖都美上天,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威严何在? 二人目光在空中快速交错便挪开了,带着压抑情愫的欲盖弥彰。 一旁漠北城主牧九明看在眼里,心下暗笑。 这二人彼此有意哪。 可惜了,一个是式微的王府郡主,一个是手握皇室机要的天子宠臣。 想要长久?难,太难了。 守卫拖住马钎子的领子将人带过来,漠北城主牧九明递给管家一个眼神,管家立刻上前,抹了马钎子的脖子。 马钎子还没来得及求饶就已经断了气。 鲜血染湿了马钎子身前的石砖,同他失禁的液体融在一起,散发着一股腥骚味。 管家将匕首的血就着马钎子的衣服一抹,低吼一声。“背叛漠北,死路一条!” “背叛漠北,死路一条!” “背叛漠北,死路一条!” …… 齐心协力的漠北令人心神颤动,凤轻彤感慨地轻叹一声。 不怪父王多年拘禁在京中郁郁寡欢,见识过沙场战士齐心的魄力,京城的勾心斗角着实落了下乘。 “安平郡主,多谢你及时赶到。”漠北城主牧九明激动地抱拳,沉声道:“若非你在最后关头急智反转局势,恐怕下官就得被逼着就范了。” “不敢当。”凤轻彤点了点头,“是城主府上下齐心、百姓同心,才喝退了五皇子。” “哈哈哈,郡主过谦,请。”漠北城主牧九明对凤轻彤越发欣赏,朗笑几声请她进正厅议事。 余下官员遣散百姓、安抚受了难的老弱妇孺,安排将士把人平安送回家。 正厅内。 “五皇子对漠北城势在必得,今日被你我联手挡住,恐怕还会蓄势重来。”漠北城主心中颇清楚自己处境艰难。 “下官已经让老铁头离开城主府为你锻造青锋刀。郡主得了刀就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答应城主会保令千金安危,怎能言而无信?我今日已经传信入京,让我弟弟调派援军。只要多拖延一日,就有更多把握同五皇子凤玚一战。” “当真?”漠北城主牧九明没想到凤轻彤会做到这个份儿上,惊讶之余忍不住看向祁曜求证。 见冷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颔首,漠北城主牧九明忍不住哈哈大笑!“ “如此多谢郡主!”牧九明心头大石落地,眉目舒朗。 二人又跟漠北城主商议后续如何用兵、五皇子凤玚会如何行事,制定了几个灵活战略后,才从漠北城主府出来。 天青老人倚靠在墙根儿,见着二人可算出来了,气吼吼地道:“咋这么墨迹?小老儿都快冻成冰雕了!” “嘻嘻,师公别怕,回去奴婢就给你熬鸡汤!”玲珑笑着挽住天青老人的胳膊,将自家小姐在府内的英勇霸气系数道来。 天青老人早就在城墙上看得清清楚楚了,再听玲珑说来仍旧觉得新鲜。 尤其是祁曜用绣春刀扎了马钎子把人吓尿那一手。 “啧啧……要是让皇帝老儿知道他的宠臣给我的乖徒儿当了打手,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死不会,气吐血还是有可能的。”凤轻彤一脸认真地道。 老头儿不正经的声音和凤轻彤清脆的声音讨论着该如何气死皇帝,听得一旁祁曜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突然,如墨的冷眸瞟了一眼墙壁,他突然飞身上房,不过转瞬就消失了。 “……” 凤轻彤一脸无语地盯着空荡荡的侧边,“他飞走了么?” 这厮属鸟的? “不会是咱们说他坏话,他生气了吧?”天青老人下意识地捻了捻胡子:“晚上得寻小老儿干架。” “他不会那么无聊,应该是有紧急情报。”凤轻彤歪头猜测。 果不其然,祁曜不过三炷香的功夫就径直回了客栈。彼时,凤轻彤一行也已经到屋里了。 窗框轻响,低沉冷冽的嗓音透着几分喑哑:“睡了吗?” “没有。”凤轻彤从书桌前起身,熟门熟路地推开窗。 祁曜手中夹着一封信,沉声道:“锦衣卫发现一批精锐人马乔装打扮正往漠北城的方向来,大概五千人,是你的么?” 五千人? 凤轻彤秀眉微蹙,“不会这么快吧?”她昨日才给小玖传讯调兵,再快也得月余才是。 “这是什么?”凤眸好奇地盯着祁曜手中的信封,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想看。 “……”祁曜耳根一红,将信递了上来。 凤轻彤心下狐疑,这么轻易就给她看了? 裹着白纱的小手拆开一看。好么,感情这是小弟凤玖写给她的信。 本来就是她的。 “你一直偷偷截胡我的信么,祁大人?”素裳少女口吻难辨喜怒,祁曜闻言脖颈都跟着红了。 他轻咳一声:“先看看内容。” 第298章 两位统领 清亮的眸子盯着祁曜半晌,直到祁曜被盯得受不住,“嗖”地一下翻窗走了,凤轻彤这才狡黠一笑,低头看信。 五千精锐兵马确实是小弟凤玖所派。 早在第一次收到凤轻彤的信笺时,小弟凤玖便猜到五皇子会兴兵收复漠北城,防身所率的千人精锐不过是障眼法。 那五千太子府兵化整为零离开京城的时候,被有心人瞧见报给了穆王府。 为防患于未然,小弟凤玖当机立断,命那些从未露面的穆王府五千精锐乔装前往漠北,助自家三姐一臂之力。 “臭小子,怪聪明的。” 凤轻彤就着前头的烛火将信烧掉,低声道:“有人依靠的滋味蛮不错……” “祁大人,援军大概什么时候到?” “慢则一日,快则半天。”一个高大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窗边。冷冽低沉的男子低声猜测:“穆王府私兵?” “天子脚下,穆王府怎么可能养私兵,找死吗?”凤轻彤轻嗤一声,一把推开窗户,险些将站在窗畔的祁大人掀翻了去。 “就知道你没走,进来说话。” 墨眸微瞪,祁曜板着脸冷声道:“跟本座说话客气些……” “就不。”凤眸斜睨男子,眼底满是戏谑:“你能奈我何?” “……”怎么奈何?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从窗边翻进来。 关键是也不忍心奈何。 “先穆王留下的人马?” 祁曜单膝倚靠在窗边坐着,听到凤轻彤否认是私兵,立刻联想到了一人:“是雷大人的人马。” “……”这次轮到凤轻彤无话可说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多智近妖,实在可怕。 凤轻彤明眸闪烁,正想着该如何圆谎的时候,就见祁曜再度准备翻窗,临了还不忘丢下一句“本座什么都不知道”。 朱唇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浅笑,可惜跑得太快的祁大人并没有看到。 分明就住在隔壁,还非要翻窗。 多此一举。 “撇清得倒快。”凤轻彤松了口气,弯着眉眼看向一旁,勾着脖子八卦主子小姐的玲珑和宝萝立刻手忙脚乱地装样子收拾东西。 凤轻彤的秀颜悄然红了。 次日一早,小二说有两位壮汉前来拜会,聚在桌边等着用早膳的众人都是一怔。 “又有人来拜访?”天青老人看着凤轻彤:“你确定自己真的隐瞒行踪了吗?” 一个两个都能找上门的叫什么“隐藏行踪”。 “是自己人。”素裳少女颔首,让小二把人带上来。 两个身形高大的汉子随着小二进来,发现一眼望去起码十来号人,屋内男女老少围坐一桌的样子像是都刚醒,忍不住一怔。 圣上亲封的安平郡主,行事如此不讲究吗?混住了这么多人实在有点那啥。 “二位请进来叙话。” 凤轻彤尚不知二人心生误会,眉眼平和地示意他们走近些。 “多谢。”两个壮汉抱拳行礼,略有些局促地走进房间。 屋内桌子上放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拷到一半的吃食正散发着喷香的味道,十分刺激食欲。 “咕咚。”其中一个黑脸壮汉用力地吞了吞口水,被同伴警告地瞪了一眼。 天青老人和白苏对视一眼,白神医颇有“神医架子”地起身了,小六笑眯眯地道:“二位请坐,我家公子先回房了。” “不干了不干了,小老儿去蹭些现成的吃食。”天青老人也立刻起身,不想凑这茬儿热闹。 略显局促的两位汉子总算松了口气,感情大家不是挤在这一间屋子里住的。 郡主是个正经郡主。 “两位可曾用早膳?” 进来的两位将士一眨不眨地盯着桌子上的美食,凤轻彤便知二位将士带兵赶路,风餐露宿的,怕是没吃上几顿像样饭。 “还不曾。”吞口水的耿直男子眼睛珠子都快陷进烤肉里去了。 另一位将士再度轻撞同伴,轻咳一声提醒,随即向凤轻彤抱拳行礼:“失礼了。属下等人沿京城而来,数日风餐露宿,确实没吃过几口热饭。” “诸位将士辛苦。” 凤轻彤瞧了一眼玲珑,下巴微抬示意,玲珑会意道:“宝萝、春娟妹妹,你们去帮我准备些吃食吧?” “好。”春娟笑着答应。 反观宝萝还一动不动地守在自家小姐跟前。 昨日宝萝的尊严被祁大人那惊鸿一刀狠狠地践踏了。身为一个力大无穷的暴力萝莉,她的地位再度受到了威胁。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护在小姐左右,免得被这俩黑脸汉子…… “有你最爱吃的炸虾仁。” 玲珑一开口,踌躇满志的宝萝身形一晃,最后坚定地稳住了:“我不吃。” 凤轻彤心下好笑,“去吧宝萝,端些热乎的米粥、馒头,让两位将士吃饱肚子再论正事。” “……是。”既然是小姐下令,那她就不客气啦。 宝萝警告的目光审视了那两位将士,这才慢吞吞地离开。 “末将陆兵,见过安平郡主。” “末将纪鲁,见过安平郡主。” 两个壮硕的汉子单膝跪地行礼。 沉稳内敛的将士便是五千精锐的统领陆兵;耿直些的便是副统领纪鲁了。 二人将五千精兵情况、驻扎之所一一道来,玲珑几个丫头也端着吃食上了桌。 “不忙说事,你二人且先用膳。”凤轻彤随意挥手,压根没有郡主该有的架子。 这二人率数人日夜赶路也确实是饿得狠了,见上来了那么多热腾腾的吃食着实没憋住,兀自坐下吃开了。 “噗,真是俩憨货。”天青老人倒挂在房顶上朗笑一声,随后轻飘飘地落在屋内,跟一片羽毛似得。 陆兵吃东西的动作一顿,警惕地盯着天青老人。 就在方才,他突然感受到一股浑厚的内力。可是在进屋后、天青老人离开,他没有察觉到任何高手的气息。 这位前辈的敛息之能已然入了臻境。 “这是我师父天青老人,你二人无需担心。”老人家调皮,就想逗弄这俩将领。 凤轻彤无奈摇头:“您不是要去蹭现成的烤肉吗,怎么回来了?” “怕你吃亏,进来瞧瞧。”天青老人捻着胡子,眉眼贼兮兮地打量着两个将领。 陆兵初闻“天青老人”的名号还没甚反应,待看一旁纪鲁激动得筷子都拿不住了,他脑子里划过一道灵光。 “天,天青老人?可是那位江湖排行第一的高手前辈?”陆兵急急地站起来,神色也跟着激动起来。 “‘好汉不提当年勇’。”天青老人无所谓地摆摆手,举手投足越发有隐世高手的姿态。 凤轻彤见状心下好笑,也不拆穿。只默默瞧着师父帮她收服两位憨直的将领。 第299章 勤俭持家啊! 带兵打仗之人皆有几分傲骨,饶是在京城蜗居数年,也改不了那股铁血傲然。 陆兵和纪鲁对凤轻彤恭敬有余,但并未打心眼里信服。 此刻一听鼎鼎有名的“江湖第一高手”乃是郡主之师,打量凤轻彤的眼神就有些不同。 “江湖从未传闻天青老人收徒,不想竟是有关门弟子的……”这弟子还是位皇家郡主。 陆兵喃喃着看向纪鲁,纪鲁一脸羡慕嫉妒恨地瞧着凤轻彤,略不服地道:“不知郡主是天资过人,还是……” “自然。洗髓伐经过的人,天资怎会差?” 天青老人不等凤轻彤开口率先抢话,这“洗髓伐经”四字一出,两位将领通身一震,瞧凤轻彤的目光又与方才不同:羡慕之中多了几分真心的敬佩。 能顶住洗髓伐经之痛的男子,天底下也不过寥寥数人,何况一位养尊处优的女儿家?其坚毅刚强的性情令人钦佩! “郡主巾帼不让须眉。”陆兵抱拳感佩道。 “……郡主不易。”纪鲁学不来统领那套文绉绉的说法,半天憋红了脸,吐出“不易”二字。 “好说。”师父给足了面子,凤轻彤必须捧场。 她神色越发从容地饮茶,凤眸皎洁如月、锐利如霜,看在两位统领眼中越发觉得这位新主子深不可测。 天青老人目的达到,混不吝地翻窗上了房顶,没了踪迹。 二人吃饱喝足,凤轻彤才问起正事:“五皇子凤玚率领五千精兵守在城外可是真的?” “城外确实有精兵,不过不是五千人,而是三千人左右。” “当真?”秀眉紧蹙,凤轻彤面沉如水。 怎么会有两千人不见了? “当真。” 陆兵见有府兵围城哪敢懈怠,进城前他就带人摸了一次,确认是三千人,绝对不到五千。 锐利的凤眸微抬,素手用力拍了一记桌面:“他是要围困城主府?” “仅靠两千人围困城主府,不够吧?”纪鲁又耿直了。 “郡主。”陆兵轻咳一声,他还没说完。 少女轻扬下巴,示意陆兵直言。 “那两千私兵没有围困城主府,他们已经乔装铺在这客栈附近了。” “什么?”凤轻彤抿唇。 五皇子凤玚不会是想在漠北斩杀了她和祁曜吧?以老五贪婪的性子,还真干得出这种事儿。 “调两千精兵专程来对付我这个弱女子。噗,真看得起我。”明眸闪过一抹讥诮。 “如果让你们的人控制住城外三千精兵,需要几日?”凤轻彤话锋一转,又问起城外精兵之事。 “若攻其不备,一日内便足矣。” 这点自信陆兵还是有的。 五皇子凤玚带来的太子府私兵,怎能比得上真刀真枪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将士们。 凤轻彤满意点头,锐眸沉吟,素手轻轻敲击着桌面思考。 按说五皇子该做两手准备,一是兵临城下、二是手握新矿。 只要将玄铁矿攥在手心,漠北就逃不出老五的手心。 他调转势头对准自己,必是想在吞下漠北城之际把她也永远留在漠北。 “那这两千人不是冲我来的……”凤轻彤抿唇,是冲祁曜来的。 五皇子凤玚没琢磨出她跟祁曜究竟是什么干系,秉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原则,要让她二人齐齐埋骨漠北了。 “陆兵、纪鲁,你二人兵分两路。一路人跟随城外三千人,他们去哪儿你们跟到哪,务必保证玄铁矿区的安全。要是能将他们摁死在苍山雪地那再好不过。另一路人学太子府兵潜伏在城内,随时准备支援城主府。” “末将遵命!”陆兵闻言点了点头,只觉安平郡主并非外界传言的草包。相反,她很了解自己手里这五千精锐的实力嘛! 放倒对方压根不需要五千人,留一半人马都算瞧得起太子府兵那帮战五渣了。 一旁的纪鲁又一次开口了:“郡主,苍山雪地可是冰封之处,冻得厉害!兄弟们可没有足够御寒之物啊!” 杀敌是没问题,这衣裳也得有不是? 陆兵神色古怪地望着纪鲁,心道这个老小子平时也没那么多话,怎么到了安平郡主这里,不是这个就是那个的。 凤轻彤明眸划过一丝笑意:“纪统领是要军饷?” 来漠北阻隔太子府兵,还没动手就开始要军饷,未来若真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她岂不是压根使不动这厮? “嘿嘿,属下不敢,不敢。主要是京城同漠北的天气差得厉害,属下等艰难熬到此处,若奔袭至雪山,当真需要些御寒的衣裳……” 纪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们跟着雷大人入京之后,就一直驻扎在京郊附近,苦都不怕。就是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那家中父母妻儿就困难了。 “倒是本郡主的疏忽了。”凤轻彤略一沉吟,便决定给银子。 她不差银子是一方面;陆兵和纪鲁二人衣着朴素,不像骄奢之人,恐怕这五千精兵是真穷。 “玲珑。” “这,郡主,这不妥……”陆兵忙不迭抬手想推辞,换来纪鲁气愤的眼神,被陆兵愤愤地回瞪了一眼。 玲珑掏出两张一千两的银票,笑着问:“纪大人,这两千两银子为五千将士每人准备一套棉衣可够了?不够还有。” “够了够了!”纪鲁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大额的银票,眼睛瞪得溜圆,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还抬起手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不是做梦。 “陆统领,你看,你快看啊!”纪鲁一个人过瘾还不算,非要把陆兵拉上。 陆兵下意识地别过头,一脸拒绝。太丢人了。 安平郡主还真给啊?陆兵的神色变得愈发复杂。 安平郡主在京城的名声可不算好:放荡不羁、混世魔王,糊涂事儿干了一箩筐。开脂粉铺子也才是去年的事儿,怎得如此大手大脚。 莫不是……穆王府快被败光了? 一时间,陆兵有些踌躇了。不,不能要。 他突然跪在地上沉声道:“还请郡主收回成命。一千两就够了!要勤俭持家啊郡主!” 当今圣上尚在壮年,不见任何颓败之势,穆王府还有很长一段艰难之路要走。 您可长点心吧! 陆兵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将凤轻彤当成了新主子。 凤轻彤被说得一噎,无语地瞪着陆兵。 她该怎么反驳自己很有钱这件事。 看来雷大人手底下的兵是真穷。 “哦,对对对!那个……”纪鲁依依不舍地递回一张银票给玲珑,“姑娘,还你。” 细水长流才能长盛不衰,否则以后岂不是就没军饷吃了? 第300章 飞醋 玲珑眨眨眼,表情惊得能吞下一颗鸡蛋。 “五千人一千两不够吧?” “那个……确实是一张就够了。”纪鲁一脸真诚地举着那张银票,心下感慨安平郡主真大方啊! 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 素裳少女端坐在桌前,戏谑的凤眸上下打量着纪鲁,对他那点防范之心烟消云散。 这莽汉子是真缺银子。 “剩下的你们在回京的路上兑成碎银子分发给将士们,就当跑一趟漠北的辛苦钱,拿回去补贴家用吧。” 对于耿直真诚的属下,凤轻彤从不吝啬。 “多谢郡主,郡主仁厚啊!”纪鲁感动得热泪盈眶,郡主这一番话是全都说到他的心坎儿里去了。 可不就是缺银子么! “这,这穆王府也不宽裕,若是给了我们……” 陆兵是个坦诚的人,他们这五千人中,不少都曾是穆王府旧人。这般剥削旧主的后人,好像不大仁义啊! “无妨。”锐利无双的丹凤眼划过一丝笑意:“既然本郡主给你们了,且安心收下。陆统领,还不起身?” 陆兵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 “噗,你们放心吧,郡主这次过来可带了不少银钱呢。两位统领大哥,安抚军心要紧。” 陆兵和纪鲁皆一脸不信。 脂粉铺子能挣这么多钱?唬人的吧。 玲珑眼珠子转了一圈,从袖口里又掏出一沓银票:“不信你们数数,我们还有。” “一,一沓……”纪鲁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们到底是跟了怎样一个主子啊! 陆兵也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他收回方才的话。 啥败家,穆王府真奢侈啊! 两个衣着普通的汉子从客栈走出来,一个人抱着十只烧鸡,一个人拎着四袋热腾腾的馒头,皆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临行前,其中一个汉子看着天空小声喃喃了一句:“统领,咱们有钱了……” “脂粉铺子好赚钱啊……”另一个汉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低声道:“走,别让主子瞧见了。” 怪丢人的。 那两名糙汉子离开客栈,悄然潜回来的天青老人忍不住爆出哈哈大笑:“这俩憨货!瞅着玲珑丫头手里的银票的傻样子,太好玩儿了!” 天青老人笑眯眯地捻着胡子,玲珑、宝萝皆忍不住捂嘴偷笑。 凤轻彤无奈点头:“生活处处有惊喜。” 没料到雷义带出来的兵,掌管着五千精锐的统领,竟是俩憨憨。 “方才多谢师父。” 凤轻彤承情,天青老人捻着胡子偷笑,“知道你机灵。没有小老儿也能收服人心。” 只是当下形势紧迫,早些归顺,也好早些安顿。 打仗不是儿戏。 “晚上请师父吃烤全羊。”凤轻彤眉眼弯弯。老头儿欢呼一声,冲出去寻白苏烤羊。 凤轻彤重新坐回书桌边,素手时而勾勒几个字,将这一次漠北的形势关系图一一写来。 此刻,本该在客栈内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如风如影,悄然跟随着从客栈离开的陆兵二人,瞧他们在城内警惕辗转,确保身后无人跟踪,才悄然来到一处小树林中。 祁曜落在树梢上,只一眨眼的功夫,陆兵和纪鲁便消失在树林中。 是字面上的“消失”。 “这五千精兵里,竟有精通阵法之人……” 祁曜杵着绣春刀默默地立在树梢上等了片刻,也不见有人再出来,这才施展轻功回城。 今日这一趟,祁曜是为了替凤轻彤试探陆兵和纪鲁的虚实。 这两人手持令牌而来,真假难辨。小女人是没在社会上遭过骗,轻信旁人不说还送了两千两银票。 “哼,对本座都没这么大方。” 有点醋。 男子一身玄色飞鱼服在空中掠过,如一只大鸟从林间穿过。 凤轻彤尚不知祁曜偷偷吃了飞醋,还在盘算着真跟五皇子凤玚对上了该如何行事。 杀肯定是不能杀的,也不能让那厮占了便宜。 “真麻烦。”素手轻轻敲了敲桌面。 这些龙子龙孙,只许他们不讲道理,凤轻彤为了穆王府,行事只能投鼠忌器。 真憋屈。 是夜。 漠北城主府,地下炼铁处。 一身明黄色裙衫的少女再度闯入了炼铁处,从角落里探出一颗小脑袋,小心翼翼地四处打量着。 明亮的眸子在看到老铁头的时候蓦然一喜,便轻手轻脚地摸过去了。 夜深了,门口的守卫和铸铁处的铁匠都不住地打盹儿。趁着这个间隙,偷偷钻进来的城主千金才好偷偷来看心上人。 壮硕的汉子没有打铁,而是双手抱臂静静坐在地上,那鼓起的肌肉看起来更有力量了。 突然,一只小手指轻轻戳了戳老铁头鼓起来的肌肉。 男人连眼睛都不睁开,悄然下撇的嘴角,已经暴露了他知道有人来的事实。 牧艾灵没得到老铁头的回应,明眸带着一丝失望地收回手,盘膝坐在老铁头的身边。 “你还是不想理我啊?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心动吗?” 牧艾灵贪婪地看着老铁头,他那张普通的五官仿佛对自己有致命的吸引力。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我二人身份悬殊,年龄又差了不少……可这些都不该成为你拒绝我的理由。” 牧艾灵真诚灵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铁头:“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那些理由就不是理由。可如果你不喜欢我,我……” 她缓缓地站起身,“我不会缠着你的。我希望你能幸福,哪怕那个留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 半晌,炼铁处除了火焰发出呲呲的声音,对面的老铁头仿佛一个木头,没有一句回应。 小姑娘一番衷肠仿佛诉给了石头听,那“石头”非但没反应,还坐得更稳当了,好像真睡着了似得。 “只要你一日不说不喜欢我,我就一日不走。” 她顿了顿,发现老铁头果然没说话,牧艾灵突然自顾自地高兴起来:“好了,我先回去啦!” 果然还是不讨厌她。 郡主姐姐说得对,这老铁头分明就是口是心非,不然何必留在地下铸铁城不走呢? 确认了心上人并非对自己无意,小姑娘一蹦一跳地从地下铸铁处离开。 老铁头耳根动了动,确认牧艾灵已经出去了才怅然若失地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地面。 蓦然地,他察觉周围气氛不对。一抬眼,发现所有睡着的人或坐或躺,全部都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盯着老铁头。 饶是一惯冷静自持的老铁头,这会儿也有些受不住这么多炙热的目光,悄然红了耳根。 可他仍旧淡定地双手抱臂,一言不发。 第301章 “自投罗网” “老铁头,不是老哥哥说你,这么好的姑娘,你忍心让人家一直这样吗?” “是啊,有那心思就娶了,没那心思就拒了。咱们漠北的汉子,哪像旁人那么多花花肠子?” “依我看你就是喜欢人家,但不好意思说!” “对对,我看也像这么回事儿!” 众人七嘴八舌的,当回事儿似得地讨论起老铁头和牧艾灵的未来。 “不睡就打铁。”老铁头听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冷脸怼了一句。 这一下,所有人都不敢再吱声了。 老铁头冷哼一声,都是闲人。 吃的饭不多,管的事不少。 他跟那丫头的事情,还轮不到这些人说三道四。 归根结底,老铁头是觉得牧姑娘太小了。如今觉得他好,不过是因为她没碰上更好的。 人心思变,哪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东西? 老铁头说服了自己,再度闭上眼睛假寐。之前思绪的触动都被系数压了下去。 牧艾灵出了地下铸铁处,迎面就撞上了前来巡视的漠北城主牧九明。 对上自家老爹喜怒不变的脸,牧艾灵自知理亏,讪讪地道:“爹……” “跟爹走走。”漠北城主牧九明第一次没有因为女儿偷偷来看老铁头而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地提出想跟自家闺女说说话。 牧艾灵欣喜之余忙不迭应下,笑眯眯地跟上老爹的步伐。 “老铁头是不是还没松口?” “没有。那榆木疙瘩,既不承认喜欢我,也不说讨厌我,唉,真真烦死个人。”牧艾灵难得为情烦恼的小女儿态,惹得漠北城主牧九明哈哈大笑。 “男子心中有所顾忌,自然是不愿意敞开心扉的,我儿莫要着急。以你的手段定然能打开老铁头的心扉。” 第一次,漠北城主口头允了牧艾灵跟老铁头的情谊。 牧艾灵本该高兴的,却直觉到不妙。 “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你是真的喜欢老铁头,对吗?”漠北城主牧九明抬头看着天,低笑着道:“那么坚持,不愿意有丝毫让步。你坚定的样子像极了你母亲。” 漠北城主牧九明低头望着小女儿,叹息道:“真好。” 当年,漠北城主牧九明跟妻子也是如此。年少轻狂的他心有顾忌,但妻子宁肯叛离家族,也要嫁给他。 “我总是忙于政务,却忽略了,我的闺女已经长大了。” 漠北城主牧九明叹息一声,轻抚着小姑娘的发髻:“你已经能清楚地辨别自己的心意究竟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以待。为父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自己如珠如宝的孩子,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从此,她不再是自己的小棉袄了,也要为人妻、为人母。她的人生里,自己会成为一个过客,而不是主导者。 “不会的爹爹。”牧艾灵突然伸出手,红着眼眶抱住了自家爹爹。 “不论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女儿。再说了,就算我跟老铁头在一起,他也要住在城主府啊!以后便能天天见到爹了!” 漠北城主牧九明哈哈大笑,“哪有住在娘家的媳妇儿,胡闹!” “就胡闹,我就胡闹!” 父女二人畅谈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美好。 三日后。 客栈。 冷冽高大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倚靠在窗边,锐利冷冽的绣春刀上非常不合时宜地挂着一只羊腿。 祁曜神色淡然地啃羊腿,屋内的人都没个正型儿:一边抹胡子一边吃烤全羊的天青老人、捻着兰花指尖叫着抢肉的神医白苏,还有跟丫鬟、小厮挤在一处的郡主凤轻彤。 啧,没一个讲究身份的。 祁曜被眼前烟火气十足的场面逗笑,发狠似得又咬了一口羊腿儿。 “祁曜,沾孜然么?” 素裳英气的少女凤眸明亮,手里提着一小袋孜然微微晃了晃。 “吃。”祁曜翻身下窗,悠哉地走过去接过孜然撒在羊腿上。 “他还没动静?” 三日过去了,五皇子不是听曲儿就是逛戏园子,竟是没有一点儿动向。 “没,今日又去听曲儿了。”祁曜板着脸嚼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居然有些……可爱? 凤轻彤忙不迭晃了晃脑袋,心道自己必是生出幻觉来了。 杀神,可爱?呵呵哒。 “不应该。这厮本该加快行事才对。” 三千精兵在城外虎视眈眈、两千精锐乔装打扮盯着客栈,老五早就该动手收拾了城主府才对。 “他在等。” “祁后生,你说他在等谁?”天青老人抹了一把胡子上的油,好奇地道:“该有的人都有了,断然不该……” 祁曜抿唇:“时机。” 一个能够伏击凤轻彤、亦能拿下漠北城主府的时机。 “既然如此,我们倒不如来个‘自投罗网’,让五皇子以为时机成熟了。我们趁势把他明处、暗处的势力一网打尽。” 这般不上不下地吊着,凤轻彤早就等不及了。 “还有一个问题。”锐利无双的凤眸轻瞥祁曜一眼,“你说,会是谁统领着城内的两千私兵?” 凤轻彤跟祁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赵康。” 太子完全继承了狗皇帝多疑的性子,必不会让五皇子掌握太子府兵,派心腹赵康跟随便是因为如此。 “是赵康的话,事情反而更好办了。” 刚毅锐利的少女明眸划过一抹狡黠,让周围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玲珑心里暗暗道:我家小姐来漠北都不忘记坑人,这下要玩大发的了! 天青老人一脸兴意盎然,有好戏为啥不看? “哼,尔等凡人!” 神医白苏吃饱了,净了手慵懒地倚靠在软榻上,出尘的白衣被他压出几个褶皱,还翘着娇贵的兰花指抱怨: “漠北太无聊了,还是赶紧办完事情回京吧。” “公子,你的竹屋岂不是更无聊?”春娟眨眨眼,立刻戳穿了自家主子的心事。 白苏瞪圆了眼睛,英俊的容颜划过一抹尴尬:“浑说!那京城有小金铭、有香料,这里有啥?” “这里有公子带来的香料。”小六笑嘻嘻地把香料拿出来,送到自家公子手边,白苏总算安静下来。 这“嗜香如命”的性子,啥时候都改不了。 既然决定动手,凤轻彤便再不拖延。 当夜,她所住的客栈便着起了大火。 第302章 明暗交错 客栈内火光冲天,不少百姓一边呼喊着“救命”从火光里钻出来,一边嗷嗷地叫着周围的人救火。 目前钻出来的百姓并无伤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距离客栈不远处的一家小客栈内,一个年轻男子站在窗边看着火光,心下暗暗称奇。 那方向怎么有些眼熟。 “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安平郡主的客栈着火了。” “是。”跑腿的太子府兵抱拳离去。 下令的年轻男子分明年岁不大,嘴角却有着深刻的法令纹,让整个人的面相显出几分刻薄来。 此人便是潜伏在暗处伺机行动的赵康。 为配合五皇子一明一暗行事,他打进了这漠北城之后,就一直没迈出过客栈大门。 赵康恨凤轻彤入骨,真到了要收割那女子的人头时,赵康反常地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错只错在,你们穆王府站错了队。”赵康轻声喃喃道。 等一下。 他还没行动,怎么客栈自己就烧起来了! 赵康脸色大变,朝着那奉命出了客栈的人低吼一声:“回来!” “公子?” “别去客栈了,赶紧去寻五皇子殿下,告诉他那火并非我等放的!让他不要贸然行动……”赵康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急得够呛。 “不许耽搁,用你最快的速度去!” “是,是……” 赵康缩在窗棂边,急得眉头皱成了“川”字,显得越发刻薄。 他跟五皇子殿下约定,一旦时机成熟明暗两方势力一起行动。却没说时机成熟是什么时候。 如今突然起火了,那不就是明晃晃告诉五皇子殿下,时机已经到了吗? 赵康恨恨地捶了一记桌面,方才对凤轻彤的惺惺相惜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想弄死她的强烈冲动。 这个贱人,太狡诈了! 那传话的太子府兵跑得极快,他冲进五皇子所住的驿馆,冲着掌柜的吼道:“五皇子殿下住在何处?” “哦,把头那两间上房都住着五皇子殿下的人。”太子府兵哪敢耽搁,即刻冲到楼上。 岂料大门一推,已然人去楼空。 太子府兵冲到楼下质问掌柜的,掌柜的呐呐地解释道:“五皇子殿下出去了啊,就在公子来之前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他问得是住哪间房,也没说是寻人哪! “废话!老子问住哪间房不是为了寻人还能为啥?”太子府兵气不打一处来。 感情白耽误了一阵功夫,还错过了追上五皇子的最佳时机,太子府兵气得双脸通红,气得抽出手中佩剑: “人去哪儿了?” 掌柜的险些吓尿了,赶紧跪在地上求饶:“壮士饶命啊!五皇子殿下身份尊贵,去哪里怎么会告诉小人呢,小人实在不知啊!” 跑腿儿的太子府兵没办成差事,恨不能拆了这驿馆!思及五皇子殿下回来还得住下,强行忍下这口气,忙不迭往赵康藏身的客栈奔去。 他不知道,打从出了驿馆,就有人偷偷地盯住了他。 掌柜的讪讪地从地上站起来,一只白胖白胖的小手递去一张银票:“辛苦掌柜的。” “好说,好说……” 驿馆掌柜的欣喜地接过银票:“五皇子狼子野心,想吞没我们漠北城?哼,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忽悠他们都是轻的! 胖嘟嘟的丫鬟一脸崇拜地点点头:“掌柜的厉害!” 跑腿的太子府兵没能办成差事,又丢了五皇子殿下的行踪,内心慌得一批,脚步生风的时候,压根没察觉到有人跟踪了自己。 进了客栈,太子府兵忙不迭跪地请罪:“公子,属下无能!赶到的时候五皇子殿下已经出发去城主府了。” 赵康气得狠狠捶了一记桌子,骂了一句娘。 “走!” “去,去哪儿?” “去杀人!” 赵康被凤轻彤这一引蛇出洞弄得气血上涌,还管什么明了暗了的,即刻率两队人马先行去城主府,另外一队人马到客栈灭口。 不管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还是安平郡主,一律杀无赦。 赵康永远想不到,凤轻彤这一招“引蛇出洞”,引得就是血气方刚的赵康。 他越想杀自己,就越容易入套。 着火的客栈已经摇摇欲坠,偏生没有波及到旁边的几栋宅子。 其中一间小阁楼的窗棂时不时撮开又合上,沉默且锐利地打量着这座城池。 “还不来……我就不信赵康坐得住。”凤眸闪过一丝不耐,凤轻彤略显激动地搓了搓指尖。 “噗,乖徒儿,你习武难道只是为了搞事情吗?”天青老人闲不住,像一只猿猴在房梁上荡来荡去。 “是为了搞完事情能全身而退。”凤轻彤一脸认真地反驳。 抱着绣春刀的祁大人眼底含笑,他瞟了一眼外面,低声提醒凤轻彤:“赵康来了。” 清冷的凤眸一亮,她立刻松开窗棂,飞身而落,直直同赵康的人马迎面撞了个正着。 从小巷子里冲出来的玲珑立刻刹脚,胖嘟嘟的身子忙不迭来了个急转弯,重新躲进巷子中。 乖乖,飞下来挑衅仇人,我家小姐太嚣张了! 赵康一见到凤轻彤就气得牙痒痒,指着她怒声道:“凤轻彤,你还不束手就擒?” “呵,”前方素裳白衣的姑娘冷哼一声,束手就擒就只有死路一条,赵康会束手就擒么? 真好奇。 满足好奇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践好奇心。 “上!”赵康怒喝一声,从角落里集结而来的府兵便欲冲向凤轻彤。 岂料素裳少女不躲不闪,朱唇微启:“上!” 她竟然说了同一个号令! 赵康一懵,不少陌生人也冲了过来,将赵康围拢在中间。 “怎,怎么会……”怎么会有乔装的兵马来阻他?他调遣来的可是太子府兵。 穆王府没有私兵啊! 深刻的法令纹都散发着浓郁的问号。 还没轮到赵康回过味来,各为其主的乔装将士们就战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 恰逢此时,一个贼兮兮的老头儿从天而降,立刻攥住了赵康后脖颈的衣裳。 嗯,就是这么没商量。 “……”赵康再度懵逼。 一切发生得也太快太突然了。 “你们都瞎了吗?没看到老子被抓了!?”赵康胸口蓦然升腾出几分邪火,朝着厮打的两拨人怒吼一声。 说来可笑,乔装将士最大的弊端就是……根本没法分清谁是谁的人。 这一声低吼非但没有缓和乱战的形势,反而让两拨人厮打得更欢。 就……更没人顾得上救赵康了。 第303章 冥顽不灵 锐利无双的凤眸带着几分戏谑,仿佛赵康的所有举动不过都是在负隅顽抗,在凤轻彤和天青老人面前,赵康的一切诡计都不堪一击。 赵康的人生从没如此挫败过,他目眦欲裂,这凤轻彤是他的克星不成? “赵公子!”潜伏在城内的精兵终于集结而来,府兵统领看到的便是分不清敌友的几团人马和已经落入敌手的赵康。 “别管我,上!”赵康努力地想多说几个字,就被天青老人收紧了领口,扑腾着蹦不出字儿来了。 老头儿还十分嫌弃地道:“你穿这么多作甚,都捂出馊汗味来了。” “嘻嘻,师公,又不是所有人都如你那般内力深厚。他们要是穿得过于单薄,岂不是要冻死了?”玲珑适时捧场,臊得赵康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愣着做什么?快啊!”跟凤轻彤这帮人说话容易把自己气死,赵康再度催促府兵统领:“杀了他们!” 双拳难敌四手。赵康还不信了,这么多人干不过一个死老头和凤轻彤那死丫头! 赵康说得轻巧,府兵统领听得心头打鼓。 这位可是太子殿下跟前的头号幕僚心腹、备受宠信。若是折在漠北……他怎么跟殿下交代? 府兵统领投鼠忌器,饶是赵康再如何催促,也只命人手持兵刃,不敢再上前一步。 “不要乱动哦,当心命丧黄泉。” 凤轻彤走到赵康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还真是个打不乖的。五皇子若知道你是老七的人。你说,他会憋着不告诉太子吗?” 太子闲赋在家,若知自己的幕僚心腹竟然潜伏在身边多年,说不定凌迟赵康的心都有,落在她手里已经算好的了。 起码见不得血腥的凤轻彤,会给赵康一个痛快。 赵康闻言脸色大变,他颤抖着嘴唇兀自挣扎:“你说的话,五皇子才不会信!” 锐利的凤眸满是讥诮,“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说的他自然不信,手握天下情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说的话,你说……五皇兄信不信?” 赵康心头颤得更加厉害,“祁大人凭什么听你差遣?!” “太子接连几次暗杀祁曜不成,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几个皇子打破头他乐见其成。” 赵康无言以对。 暗杀祁曜的事赵康心里门儿清,有几次暗杀还是经他的手安排的。 见赵康神态松动,凤轻彤双手抱臂,越发悠哉地道:“老五收服漠北对太子和老七都不利。我不拆穿你,你也给我行个方便。咱们各行其事,如何?” 要救城主府的人,耽搁不得了。 虽然凤轻彤也能花功夫把两千精兵打服,可是耗得时间越久,城主府就越危险。 赵康抿唇咬牙,“难道便宜你就对太子和七殿下有利么?” “你脑子进水了?我收服漠北有啥用。”凤轻彤跟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赵康:“嫌穆王府不够碍眼?” 也是。 赵康本就是给太子添堵去的,又不希望五皇子在漠北做大,跟凤轻彤合作也不失为一计良策。 “……要我做什么?”赵康最终松口。 清亮狡黠的凤眸眨了眨,凤轻彤压低声音跟赵康咬耳朵。 …… 且说城外隐秘驻扎的三千太子府兵一直按兵不动,在见到信号烟花之后快速开拔前往矿区。 三千太子府兵长驱直入,如密密麻麻的蝗虫过境,饶是行动再隐秘,也惊动了丛林里的鸟儿。 躲在草丛里的陆兵和纪鲁视线锁定住这三千精兵。 “统领,咱们动吗?” 纪鲁上次在新主子面前表现得不咋样,回来就让陆兵给削了。这会儿鼻青脸肿地趴在草丛里,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怜。 “你先带一队人先进入雪山,莫要让他们发现;咱们兵分两路、前后夹击,将人扣在雪山!” 那帮龟孙子在京城作威作福惯了,仗着太子的名号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的,就是看着唬人,真打起来根本不是陆兵等人的对手。 “得令!” 纪鲁低吼一声,陆兵吓得赶紧按住这厮的狗头:“你给老子安静点!” 混账东西,万一让对方发现了,他们还包抄个屁呢! 二人即刻行动,默契地隐匿在沙地里,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两队人马在清晨悄然行动,目的却南辕北辙:一拨是要得到玄铁矿;另一个拨却是为了帮漠北保住玄铁矿。 此刻,五皇子一行已经抵达城主府。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五皇子凤玚安排明暗两队人马行事,就是为了确保凤轻彤必死无疑,才来到城主府放开手脚行事。 清俊的男子眉目之间浮现出几分戾气:“牧叔,今日可无人来救你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还不速速交出城主府?”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五皇子殿下是‘智取不成’,准备武斗了么?” 漠北城主牧九明一眼就瞧出今日五皇子凤玚身后的兵马并非普通人,装备比上次的千人精锐更加精良。 说不定凤三郡主也…… 看来今日必将有一场恶战! 漠北城主牧九明已然做好了殉城的心理准备,只是心中不舍女儿牧艾灵,没机会亲眼看着她披上嫁衣了。 他手持大刀,缓缓地闭眼再睁开,一双虎目里皆是精光:“废话少说,漠北不惧一战!” “不惧一战!” “不惧一战!” “不惧一战!” 城主府兵千人,加新调遣而来的几千人,未必跟五皇子没有一较之力! 清俊无双的男子轻叹一声,无奈地道:“牧叔,我也不想伤了你我的和气。奈何我有皇差在身,这一次不拘手段,也必要收服漠北城。如果你愿意降服,我定然寻太子殿下为你求情。你还可以……” 漠北城主牧九明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仿佛是在讥诮五皇子凤玚的天真。 “我当城主不是因为栈恋权势。”不当这个城主,牧九明更轻松。 他之所以继任城主,都是因为妻子是漠北人。为了这一方乡土能有序和平,他牺牲了自己的后半生为百姓谋福。 在其位,谋其政。 五皇子凤玚若是个宽宏之主也就罢了,偏生这厮草菅人命、枉顾百姓。 要牧九明将漠北城交给这等禽兽,他宁肯战死! 五皇子凤玚冷声道:“冥顽不灵!” 既然如此,就战吧! 养尊处优的男子抬起手,他身后数千精兵立刻扬起手中武器,那森寒的气势冲破云霄,令人不寒而栗。 第304章 祁曜赶到 漠北城主牧九明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主儿。 他大手一挥,一个巨大的弩机对准五皇子埋伏墙头上的射手便是一通扫射,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五皇子凤玚顿觉颜面无光,“杀!!” “杀呀!” “冲啊!” 太子府兵乌泱泱地冲向城主府大门,城主府大门立刻打开,无数漠北将士手持兵刃、生猛无比,立刻将府兵人马豁开一条口子。 漠北人悍不畏死、拼命抵挡,没有一个认怂的。 正前方,五皇子和漠北城主牧九明沉敛对峙,眼底都是消不去的火光。 “牧叔,今日怎得不见牧艾灵姑娘。”五皇子凤玚闲话家常,眼底笑意更浓。 “她在房中闭门思过。”漠北城主牧九明随口道。 他早就料到五皇子卑鄙无耻,说不准会使阴招,已经安顿牧艾灵跟老铁头离开,去寻凤三郡主。 如今漠北城主牧九明唯一的心愿,就是不要祸及女儿,让她能够平安离开漠北。 牧九明死不足惜。但漠北城主府不能落在五皇子手里。 玄铁矿,也不行。 思及此,漠北城主牧九明的眼神反而更加坚定起来。 事已至此,五皇子凤玚便不再虚伪客套,身边护卫如同利刃出鞘,齐齐向漠北城主攻去。 漠北城主牧九明身侧的护卫齐齐抽刀而上,跟五皇子的护卫厮打在一处。 巨大的弩机连续射箭,城头上五皇子的人马悉数摔落。 城主府内一片狼藉,两方人马更是胶着在一处,不分上下。 五皇子凤玚的人数虽多,但这城主府毕竟是牧九明的老巢,机关、弩机不在少数,一时间也没讨着什么便宜。 他们彼此心中有数,攻下城主府只是时间问题。 除非凤轻彤的奇兵能够及时赶到,扭转乾坤。否则……城主府保不住。 此刻,凤轻彤一行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有了赵康这个肉盾开路,两千太子府兵只有让路的份儿。 “你,你们别过来……”赵康颇敬业,一改方才神色狠毒的嘴脸,十分畏死。太子府兵见状哪敢轻举妄动? “……”提溜着赵康的天青老人心下感慨,这厮不愧是两头欺瞒的主儿。 就冲这变脸的能耐,他老人家得服! 路上,赵康看凤轻彤的神色越发古怪。 “看什么,难道赵公子敌不过本郡主的花容月貌,倾心了?”凤轻彤面不改色说出这等自恋的话,听得赵康直翻白眼。 “你是怎么知晓的?”他没有说是知晓什么事,凤轻彤听明白了,是在问他效忠老七的事儿呢。 “祁大人说的。我也是上次拉黄金的时候才知道。”凤轻彤等于变相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个偷走黄金的人。 “什么?”闻言,赵康的神色更加复杂。 凤轻彤那么早就知晓,二人在京城数次互相刁难的时候都不曾言明,反而因为互相针对变相替赵康隐瞒了。 “……”赵康觉得自己不是最会装的那个,凤三郡主才是。 “郡主高义。”赵康不情不愿地变相道谢,嘴角的法令纹别扭地弯了弯。 “不稀罕。” 赵康险些被气得吐血。他刚才肯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跟凤三郡主道谢。 “早晚有一天,我定要亲手杀了你。”赵康恶狠狠地说着毫无威慑力的话。 凤眸轻飘飘地瞟他一眼:“你还是多当心当心自己的脑袋吧,双面探子可是最容易死的行当。” 咸吃萝卜淡操心。 赵康:“……” 聊天结束。 此刻,城主府后院。 牧艾灵被关在房中好几日了,无论怎么叫喊都没人应声,她气得恨不能绝食抗议。 “爹爹太过分了!这才好了几天就锁我……”大敌当前,难道爹爹想丢下她孤军奋战不成? “咔嚓”,就在牧艾灵不断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的锁突然打开了。 牧艾灵心头一喜,立刻激动地打开房门,就见门外站着五官平凡、身形高大男子,他只穿着普通的外衫,喷张的肌肉十分健硕。 “铁生?”牧艾灵万没有想到,在最需要有人开门的时候,是铁生来救她了。 老铁头看了一眼牧艾灵就往门外走,见牧艾灵并没有跟上来,疑惑地问道:“不走?” “走,走!”牧艾灵激动地跟上,像一只欢快的小麻雀在老铁头的身边打转。 老铁头神色不改,眼底却悄然浮现淡淡的柔情。 “可是铁生,咱们去哪儿啊?”牧艾灵一边跟着心上人,一边好奇地道:“我怎么听前院吵吵嚷嚷的。” 老铁头脚步一顿,深深地看了牧艾灵一眼。 小姑娘柔软的小手突然握住了老铁头的胳膊:“铁生,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五皇子打进来了?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爹让你带我离开是不是?” 老铁头抿了抿唇,再度点头。 牧艾灵怔在原地,想到了那晚爹爹跟她说的话,轻声猜测:“我爹有危险,城主府保不住了,是吗?” 半晌,老铁头才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我不能走。” 小姑娘挺直脊背,一双俏丽的眉眼浮现出几分坚持:“铁生,我不能丢下父亲和漠北,独自偷生。” 哪怕是死,她也要死在漠北,跟爹爹一起。 “……”老铁头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哎,你没听到吗?我不走……” 牧艾灵被老铁头带着走出几步,想挣开男子的铁臂。 “不去找你爹?”老铁头一脸狐疑地转过头,只见小姑娘蓦然绽开一个笑容,眉宇的清愁消散。 “去!” 老铁头继续往前走,眼看着牧艾灵跟不上,悄悄地调整步伐,迈得步子小了些。 “铁生,谢谢你陪我一起……” 牧艾灵重新变成了小黄莺,在老铁头的耳边叽叽喳喳。 …… 漠北城主牧九明跟五皇子凤玚的对峙已经到了白热化,就连五皇子凤玚的贴身护卫默岭都抽出长剑,斩杀城主府护卫。 二人周遭不少人都倒下了,鲜血染红了大片大片的土地。 “对不住了,城主。”默岭手持长剑,对准漠北城主牧九明而去! 漠北城主牧九明大刀立于臂前,浑身紧绷着。 他深知自己的功力挡不住这一剑。 默岭嘴角裂开一个残忍的冷笑,剑尖直指牧九明首级! 眼看漠北城主牧九明小命不保,他身边骤然窜出一个黑衣人,对准默岭就是一挡,霸道的掌风伴随着男子浑厚的内力攻去。 默岭吃不住这一掌风,惊得急急后退,丹田气血翻涌,满嘴都充斥着血腥味。 就在刚才,他已经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 五皇子凤玚惊得瞪大了眼睛,牧九明身边竟然有如此高手! 第305章 城主濒死 “好啊好啊!牧叔,你原来也给自己留了保命的法子。” 五皇子凤玚怒极反笑,那爽朗英俊的容颜在火把的照耀下,竟显得有些狰狞。 漠北城主牧九明诧异地看了一眼救了自己的黑衣人。 此人是谁?难道是郡主派来的? 漠北城主牧九明连应都没应五皇子,扬起大刀怒道:“吃我一刀!” 五皇子凤玚脚下一错一让,轻松地避开了刀芒,反手便对准刀身一弹,漠北城主牧九明吃劲儿后退。 “你会武功?” 老五会武?这倒是新鲜消息。 同样吃惊的还有一身黑衣不曾露面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祁曜。 救城主可以,露脸给老五看就有些愚蠢了。这不是将把柄生生往人手里送么? 漠北城主牧九明虽身怀功夫,但不及五皇子凤玚和他的护卫,自然也比上祁曜,充其量能自保。 默岭和五皇子早就有应对之策,一旦漠北城主牧九明身边有武艺高强的死士,他们便分头行事。 主仆二人默契对视一眼,即刻出手攻上,趁机分开了漠北城主牧九明和神秘的黑衣人。 随即,默岭趁二人分开的这一点空档,立刻朝牧九明刺出致命一剑! 漠北城主牧九明不知身后有暗剑,祁曜却注意到了,袖中飞出一柄刀鞘就将默岭的武器撞偏,又侧身躲开五皇子凤玚的攻击。 五皇子凤玚武功不弱,同祁曜对峙他也只能稍占上风,这一分神的功夫,险些被五皇子长剑刺中。 漠北城主牧九明心下稍松,岂料默岭立刻从剑中再抽出一剑,狠狠对准了漠北城主牧九明的后心一刺! 祁曜见状再顾不得隐藏身份,绣春刀祭出,直接割掉了默岭的脑袋! 饶是如此,也已经迟了。 “额……”漠北城主牧九明中剑,单膝跪地,疼得浑身抽搐,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祁曜右肩一痛,他低头一看,肩头被五皇子凤玚长剑偷袭刺了个对穿。 五皇子凤玚一击即中即刻退开,所有护卫府兵立刻围拢,将他团团护住。 他顾不得替默岭收尸,只因那黑衣人的身手太过可怕。 而五皇子凤玚也已经认出,斩杀了默岭的长刀,是绣春刀。 神秘的黑衣人乃是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 “爹!”赶来的牧艾灵正好见到爹爹中剑这一幕,撕心裂肺地喊出了声! …… 凤轻彤一行拎着赵康畅通无阻地赶到城主府,赵康的人马浩浩荡荡地跟随在后面,本欲伺机而动救下赵公子,却在抵达城主府的时候发现己方早就被凤轻彤的精锐部队包围了。 灵动的眸子染上几分冷意,凤轻彤抬眼看了一眼赵康的人马,冷淡地道:“就这本事还当太子府兵?” 等着挨揍吧。 凤轻彤进城门之前朝着自己的精锐人马做了个古怪的手势,看得赵康一脸稀奇。 这是什么意思? 紧跟着,赵康便看到那些府兵后方涌出淡淡的尘土薄雾,分明就是有大批人马依次袭来! 赵康瞪大了眼,凤轻彤到底带了多少人来漠北? 情报上不是说就她和两个丫鬟吗?! “你,你府中怎会有私兵……”赵康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还没得到回答,就被天青老人拖着衣领拽进城主府。 城门守卫一看是凤轻彤,立刻命人护送他们进来,一个面善的护卫更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从城楼上跑下来迎接:“郡主你可来了!大事不妙!” 凤轻彤神色一紧,迎着侍卫上前两步:“城主可还好?” “现在还好,待会儿就不好说了。”护卫的脸色十分难看,“时间拖延得越久,我漠北战事就损伤得更多……” 锐利的眸子闪过一抹凶光,凤轻彤微一点头,脚下生风,兀自冲进了城主府。 凤轻彤刚走到戒备森严的大院前,满地的尸体昭示着今日夺权对峙的惨烈。 凤眸眼底划过一抹不忍,凤轻彤脚下一顿,就听到牧艾灵一声凄厉的呐喊响彻城主府。 “爹!” “坏了!” 凤轻彤立刻施展轻功即刻飞向城主府内! 天青老人见状,为避免暴露自家乖徒儿的功夫,抬手就把赵康给打晕了。 赵康脖子一痛,连喊都没喊,就被天青老人丢在了墙角。 这倒霉赵康的脑袋“咚”地一声砸在城墙上,便头朝地摔在一旁,人事不知了。 此刻,城主府内院亦是尸骸遍地。五皇子的兵马跟城主府的守卫尸身皆横七竖八地散落着,血水融在一处、难分敌友。 前方,牧艾灵已经冲到了内院中间,她眉目含泪,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中年男人,却因力气太小没扶住,随着中年男子壮硕的身躯一起往地上坠! 两只铁臂蓦然伸出,神色不改的老铁头一把将牧艾灵和城主都接住了。 蒙面的祁曜手中绣春刀已经染血,他身边躺着一具无头尸体,如墨的眸子明明灭灭,令人看不清情绪。 凤轻彤猜测必是此人伤了漠北城主牧九明,祁曜才顾不得暴露身份直接杀的人。 而这一场惨烈战事的始作俑者五皇子凤玚毫发无损,正好好地被太子府兵护在中间。 男子露出“兔死狐悲”的假惺惺姿态,神色复杂地望着地上重伤的漠北城主牧九明。 “凤,玚。”凤轻彤踏出一步,浑身无形的威慑力骤然迸发,那锐利冷冽的凤眸如刀如霜,死死地盯准了五皇子。 “你怎么敢?!” 此刻,她不是五皇子凤玚的三堂妹,也不是穆王府的安平郡主,而是誓死捍卫漠北城的守护人! “本殿下已经再三劝告,是牧九明冥顽不灵。”五皇子凤玚叹息一声,嘴脸越发虚伪:“如今漠北城主群龙无首……” “谁说漠北群龙无首?” 轻灵的嗓音带着几分冷意,凤轻彤捻起一片金叶子,冷冷地道:“漠北城主还没咽气,本郡主倒是要看看,谁敢强行夺权!” 五皇子凤玚再敢咄咄逼人,她便废了五皇子一双脚! “噗,三堂妹。你负隅顽抗的资本是什么?不会……是你身旁的祁大人吧。”五皇子凤玚突然笑出了声,眼底却毫无笑意。 “本殿下手握精兵、又夺得了玄铁矿,别说漠北城主濒死,就是他好好地站在本殿下面前,也必须屈服!” “呵,看来你不仅不要脸,还对自己的势力毫无逼数。” 凤轻彤又往前一步,素裳少女分明手无利刃,偏生那锐利无双的凤眸、刚毅英气的气质,教人心生畏惧。 “我,才是那个手握精兵、掌控玄铁矿的人。” 朱唇讥诮地微扬,仿佛在讽刺五皇子凤玚的过度自信。 第306章 大势趋之 城主府外传来列阵之声,大地被整齐的步伐震得颤抖。 五皇子凤玚以为是自己的精锐府兵赶到,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从不打无准备的仗,凤轻彤的大放厥词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把戏。 “本殿下此次未雨绸缪,可谓‘运筹帷幄’。你以为就凭你一人之力,能挡得住大势所趋?” 大势所趋? 凤轻彤闻言轻笑一声:“哦?五皇兄就那般自信所谓的‘大势’,掌握在你的手上么?” “盲目自信的一般最后都一败涂地了。”胖嘟嘟的玲珑突然开口附和自家小姐,“话本子上都这么写。” 五皇子凤玚闻言忍不住一怔。难不成这混世魔头还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手脚? 他很快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手握五千太子府兵,加上他原本的一千精锐,别说围困一个只有千人的城主府了,掌控整座漠北城都绰绰有余! 穆王府没有私兵,而凤轻彤除了有一个唬人的丫鬟和使不动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充门面,还能有什么? 五皇子凤玚自恃手头情报无误,所以才自信带着几千人围困城主府。 穆王府总不可能凭空杀出一支军队来吧? “本殿下劝你少掺和此事,否则休怪本殿下不顾及手足亲情……” 五皇子凤玚手中长剑直指凤轻彤眉宇,望着冷峭的少女,心下暗叹一声可惜。 “你我本也无几分亲情可言。”素裳少女抬起修长的手,她指尖的金叶子在火把照耀下闪烁着凌凌寒光。 “我偏掺和了,你待如何?” “既如此,本殿下就给你个痛快……” 男子扬起长剑,便欲发号施令再度强攻! “爹!爹你看看我。不要死,求求你,你不要死。”牧艾灵哭得一塌糊涂,凄厉的哭嚎打断了对峙的二人。 凤轻彤立刻唤道:“师父。” 老头儿知道自己要跑腿去把白苏带过来,他一声没吭、脚下生风,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城主府,其轻功卓越之能堪比当世几大高手。 “师父?”五皇子凤玚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望着施展出卓越轻功的老头儿,神色有些古怪。 “爹,求求你,你睁开眼睛看看女儿啊!只要你能醒过来,女儿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呜呜呜……” 牧艾灵抱着父亲不住落泪,看得一旁老铁头心疼不已。 素裳少女立刻蹲到漠北城主身侧为他探看伤势,“城主,你一定要撑住。” 漠北城主牧九明神色有些不甘,他张张嘴,似乎想让女儿别哭,反而吐出一大滩血来,看得旁观者无比揪心。 “是本座的过失。” 不知何时,祁曜也走到近前,点了牧九明的穴道止血,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送到了牧九明的口中。 凤轻彤疑惑看去,祁曜淡淡解释道:“续命的。” “不是你的错。” 凤轻彤回答了祁曜方才的话:“罪魁祸首是老五,不是你……你别自责。” 有神医白苏在,牧九明有八成希望得救。 祁曜心头一暖,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五皇子凤玚抢了先:“杀无赦!” “噗,”凤轻彤突然冷嗤一声,锐利的眸子转向五皇子凤玚,仿佛在看一个蠢货。 “无赦?” 好,好得很。 “三堂妹,去死吧……”五皇子凤玚露出一抹自信笃定的冷笑。 突然,列阵的脚步声消失了,一个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的男子跌跌撞撞地摔了进来。 此人五皇子凤玚认识,乃是在太子府兵麾下效力的护卫统领,主要负责寻找围困矿区的两千精兵。 见到此人形容狼狈、铠甲也被人扒了个干净,一看就是遭受了一番“俘虏待遇”后才被放进来的。 五皇子的心底蓦然涌出一阵不安。 “怎么只有你一人?玄铁矿呢?” 护卫统领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请罪:“五皇子殿下,大事不好了!我等在围困矿区的时候被一队精英兵马前后包抄,将我们瓮中捉鳖了!别说玄铁矿,我们连铠甲都,都被人扒光了!现在还有不少兄弟们在雪山下冻着呢!” 如今这几千人已经被俘捆束在雪山下,他是唯一一个被带回来通风报信的。 “他们说了,若是不拿出足够的诚意来,便将那几千府兵就地坑杀!” 事实证明,穆王府是真的能变出一支几千人的奇兵来的。 五皇子闻言第一个反应便是:穆王府死定了! 他们竟然欺瞒父皇、在府中圈养私兵,此乃杀头大罪,穆王府必定在劫难逃! 一想到凤轻彤可能会满门抄斩,五皇子凤玚的脸色都红润起来。 “凤轻彤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王府圈养私兵,还把队伍堂而皇之带到漠北来坏我大事!若本殿下启禀父皇,你穆王府定然……” 死罪难逃! 凤轻彤眼底的讥诮更甚:“五皇兄可有证据?空口白牙的污蔑实非君子所为。啊,你也不是君子。” 凤眸如月夜冷冽沉敛:“而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没有证据,说什么是穆王府私兵?凤轻彤还能反咬一口,说是老五栽赃陷害的呢! 这声声反问让五皇子凤玚哑口无言,脸色瞬间铁青。 能有什么证据? 难不成还要看一看对方统领手上有没有调令的兵符吗? 像这种府中偷偷圈养的私兵,哪会有什么明显的特征,都是越不显眼越好。 “呵,”五皇子凤玚轻笑一声,“以父皇多疑的性情,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只需要透露出这点可能性,你穆王府覆灭就是早晚的事。” 五皇子凤玚心底油然划过一抹冷意,赵康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早该将凤轻彤杀了。 “若你老子父皇知晓你在漠北行事嚣张,炸矿区、杀城主、强取豪夺城主府,一派夺嫡野心,同在京城风光霁月的清朗闲王判若两人。” 素裳少女双手抱臂,漂亮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瞄着五皇子凤玚:“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吧?” “那这些精锐是哪来的?”五皇子凤玚被噎了个够呛。 二人方才的争执撑死算平局,他便重新将话题绕到那些“天降神兵”上。 “说不定是漠北的百姓实在看不惯五皇子的行径,自发组织起来替天行道的。大家都是有正义感的人。” 凤轻彤这番话说得让人啼笑皆非。 就连素来面瘫脸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都忍不住轻咳一声,掩饰笑意。 五皇子凤玚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红。 他心中将赵康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可是看到信号之后才动手围困城主府的! 为什么凤轻彤没死? 为什么会有一队神秘私兵降临雪山扣住了他的精锐? 为啥赵康这个狗怂的几千人马他妈的到现在还没来增援?! 第307章 一个不留! 就在五皇子凤玚面沉如水却腹诽不绝之际,一个太子府兵被城主府的守卫押了进来。 此人乃是赵康率领府兵的副统领,也是识得五皇子的。见到五皇子时,六神无主的副统领激动得热泪盈眶:“五皇子殿下!属下总算找着您了!” 知道的以为是两军对垒,不知道得还当要上演“千里寻亲”呢。 素裳少女双手抱臂,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 总算有个机敏的进来启禀坏消息了。 “得手了?”冷冽高大的蒙面黑衣祁大人压低声音问道。 “本郡主亲自出马何曾出过差错?”凤眸斜睨祁曜一眼:“瞧不起人。” 难道只有锦衣卫能干不成? 祁曜轻咳一声,压下眼底淡淡的笑意。 “启禀五皇子殿下,属下乃是赵公子贴身护卫副统领赭英,赵公子被人劫持到城主府了,生死未卜!我,我等在城内的人马已经被围堵在了城主府门前,恐怕,恐怕……” 副统领赭英实在说不下去了,羞愧地低下了头。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五皇子如同遭受了一道晴天霹雳,将他最后一点侥幸搅碎。 英俊男子眼前一黑,再度睁开双眼,那眉宇之间带着浓郁的戾气死死地盯着凤轻彤。 这也是她的手笔? “你好得很。” “承让承让。”凤轻彤不怕死地抱拳客套,叹息一声道:“主要是太子府兵无能。” 早就说了,玄铁矿和精锐都在她手上,哪来的“大势所趋”? 五皇子气血翻涌,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 “五皇兄,你现在没了玄铁矿、最好也不要再打漠北城主府的主意。否则待会儿误伤了你的万金之躯,皇妹恐怕负担不起。” 凤眸锐利地盯着对面的男子,不到最后一刻,凤轻彤都不会对老五放松警惕。五皇子模样清俊洒脱,却并非风光霁月的君子。 五皇子凤玚看了看断头的默岭,又瞧了一眼苟延残喘的漠北城主牧九明,这厮受了那么重的伤,必然活不成了。 单靠一个凤轻彤,想要掌控漠北断不可能。 “三堂妹,不如你我各自退一步:你拿玄铁令,我掌漠北城主府,如何?” “不行。”凤轻彤拒绝得干干脆脆,完全没有给五皇子凤玚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 开什么玩笑?她现在才是占尽占尽上风的人,老五哪来的自信跟她谈条件? 艳丽冷淡的容颜越发讥诮,素白的手指着地上无数尸体:“你派贴身侍卫杀害漠北城主,无数漠北将士都亲眼所见。五皇兄,你已经跟漠北结下死仇,还是不要负隅顽抗比较好。” 她意味深长地道:“现在走,你还能有命在,一会儿这些人杀红了眼,我可保不住你……” 凤轻彤话说得玩世不恭,字字句句却都在胁迫五皇子凤玚。 想要夺储之人,哪里舍得埋骨漠北? 五皇子凤玚还欲再言,只见素裳少女一个手势微扬,无数精锐将士立刻从城主府门外冲进来,对准前排的将士便是一通厮杀,毫不商量! 他们身后,还有手持菜刀、砍斧的漠北百姓,一边往城主府内挤、一边喊打喊杀,势要让五皇子留下狗命不可! “殿下!敌方起码有五千精锐,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接替默岭的贴身护卫严阵以待,压低声音提醒自家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五千精锐对上五皇子仅剩的千人精兵,哪有胜算? 五皇子凤玚心中又是痛骂了赵康一波,铁青着脸朝凤轻彤冷声道:“你让他们停手,本殿下走便是。” 素裳少女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别冲动。”祁曜低沉磁性的嗓音密语传音:“穆王府还在京城。” 在漠北肆意妄为,遭殃的便是穆王府。 凤眸微敛,凤轻彤用力抿唇。 真想把老五这个混账永远地留在漠北。 “郡主姐姐!我爹醒了,他在喊你!”牧艾灵激动地喊道:“郡主姐姐,你快过来!” 凤轻彤神色一凛,立刻蹲到重伤的漠北城主跟前:“城主放心,有我在,谁都别想碰城主府和玄铁矿。” “多谢郡主……”漠北城主牧九明欣慰一笑,那笑容虚弱得仿佛人下一刻就会归天。 中年男子忍痛从胸间的衣裳里摸出一块冰凉入骨的令牌,饶是放在人身最温暖的地方,也没让那令牌沾上一点儿热乎气儿。 他颤抖着手,将令牌递给凤轻彤。 凤轻彤立刻双手捧过,一触到那冰凉的触感,就已经有所猜测。 “这是……玄铁?” “这是玄铁令,可以号令整个漠北城。” 牧艾灵说完,抹了一把眼泪:“我爹是将玄铁矿和漠北城都交给你了。” 玄铁令! 五皇子凤玚身边的府兵精锐不断抵抗,他却死死地盯准了凤轻彤手中的令牌。 竟然真有玄铁令! “城主,你还有牧小姐,”凤轻彤将玄铁令递还,“这令牌无论如何都不该由我……” 话没说完,牧艾灵就打断了凤轻彤:“郡主姐姐,你就答应我爹吧!他都要死了呀,你成全他吧,求求你了!” 小姑娘已经泣不成声,眼泪跟珍珠断了线一般,不住地往下滴落。 “……好。”凤轻彤也不再多言,将玄铁令郑重地揣进怀中放好。 等白苏来救回牧九明一条命,她再将令牌还回去便是。 “放,放……”漠北城主牧九明颤巍巍地抬起手,“放他走吧。” 五皇子绝不能死在漠北。 凤轻彤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她低声跟牧艾灵耳语两句,牧艾灵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老铁头主动帮牧艾灵抱起重伤的漠北城主牧九明朝后院走去。 什么意思?五皇子凤玚皱眉,心下越发迟疑。 漠北城主牧九明伤成那样,还能有救? 断不可能。 凤轻彤缓缓起身,眼看着五皇子的精锐越来越少,无双的丹凤眼越发清亮冷凝。 “三堂妹,连牧叔都亲口说要放本殿下走了,你就满足他的心愿吧。” 五皇子凤玚缓了缓神,眼睛再度紧紧地盯准了凤轻彤。 “走可以。只能你一个人走。” 凤轻彤轻扬下巴,轻灵的嗓音响彻在整个城主府:“陆统领,把五皇子的府兵统统杀了,为漠北无辜的百姓将士祭旗,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一个不留!一个不留!” 无数激荡的怒吼在城主府周围环绕,响彻云霄。素裳少女的大麾无风清扬,露出刚毅英气的容颜。 五皇子凤玚脸色越发难看。 她是说真的。 那些陌生脸孔的将士们杀红了眼,距离他越来越近。五皇子双拳紧攥,此生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等到五皇子周围皆是尸体、连贴身护卫都不曾幸免的时候,凤轻彤白皙的小手轻轻一扬一收,将士们听从号令悉数收手,武器磕在地面发出一声整齐的闷响! 将士和百姓们齐齐让开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路,让五皇子凤玚离开。 凤轻彤说到做到,他们亦是如此。 第308章 同病相怜 将士们让开的不是求生之路,而是五皇子凤玚此生的屈辱之路。 他离开,便是苟延残喘。 他不走,就是生路灭绝。 诛心不过如此。 五皇子凤玚眸色明明灭灭,不断安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缓缓地、郑重其事地走出了第一步。 有了第一步,再走便不难。 几步开外,五皇子凤玚突然朗笑一声,扭过头来问道:“三堂妹之前说对玄铁矿没兴趣,如今却顺利拿到了玄铁令。也真是巧呢。” “我之前是没兴趣,但是人家送我了就是我的。五皇兄还想抢吗?”凤轻彤锐利的凤眸闪过一抹讥诮。 事到如今还不忘记挑拨离间,真是小人行径。 “用嘴抢?”祁曜适时开口,奚落之意溢于言表。 老五看到玄铁令,就像是苍蝇看到了有缝的鸡蛋,恨不能将眼睛粘在上面。 孤身一人的五皇子凤玚手里底牌全废不说,还失去了五千太子府兵。到时候太子怪罪下来,老五讨不着好。 “有操心我的功夫,五皇兄还是想想回去怎么跟太子交差吧。” 戏谑的凤眸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漠北城主府已经没有可以做主的人,三堂妹真的要接手这个烂摊子么?” 这个烂摊子五皇子自己承担也是可以的。 玄铁矿和漠北城主府,总得有一样落在他手里吧? 回答五皇子凤玚的,是凤轻彤的一声冷哼。 “滚。” 五皇子凤玚独自离开,凤轻彤让陆兵率兵撤出城主府,临去前又让玲珑给了一大笔银票,治疗受伤的精兵。 城主府沉寂下来,管家率领守卫有序地处理尸首、安抚百姓。 凤轻彤和祁曜再不耽搁,去后院探望漠北城主。 此刻,白苏已经来到漠北城主牧九明的房间,一边看诊处理伤势、一边嘴里不住地叨叨着:“祁曜竟然敢偷学老子的止血手法!血止得不错嘛!” “嘿嘿,那是自然,祁后生天赋异禀,就是可惜了。”天青老人捻着胡子,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 乖徒儿有眼光。 “啧,后心一剑已然刺中命门。这种伤让本公子怎么救……”神医白苏的臭毛病就是多,一边看诊还要一边唠叨。 “神医,神医你一定要救我爹,求求你了,我给你跪下都行!你要什么都行……” 牧艾灵一听“救不了”哪能受得了,泪眼婆娑地抱着白苏的腿痛哭流涕。 翘着兰花指的英俊神医一脸无语地道:“行了行了,赶紧起来,本公子又没说不救。”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牧艾灵闻言大喜,抹了一把眼泪,被老铁头扶着站起来。 “你干啥,眼睛抽了?”白苏轻哼一声,望着天青老人眼睛眨巴眨巴的,“抛媚眼儿给谁看呢?” “给瞎子看!”天青老人瞪圆了眼,随即努努嘴,“轻彤来了。” “哼,”神医白苏轻哼一声,“来得正好。” 他一向是想治谁就治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现在可好,跟在凤轻彤身边还没个自由了。 “能救回来吗?”凤轻彤和摘下面罩的祁曜前后脚走进内室。 白苏没好气地道:“死不了!” “那便好。”凤轻彤点点头,心弦总算松了松。 一想到那么多将士没有死在沙场对敌之下,反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凤轻彤心中就止不住涌上悲凉之意。 少女深吸一口气,一双凤眸静静地望着白苏救治漠北城主。 牧艾灵确信爹爹有救,便不再多言,乖巧地坐在一旁,仓皇地搓弄着手指等待。 老铁头静静地站在一侧陪着牧艾灵。眼看着小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眼泪不止,他便从怀里抽出一个白皙的帕子,递给牧艾灵擦眼泪。 牧艾灵抬起泪眼,模糊之中认出,这帕子乃是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给老铁头擦汗用的。 想不到,老铁头一直留着。 “铁生……”你明明就是在意我的。 牧艾灵坚强地擦干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郡主姐姐,接下来我能为你做什么?”小姑娘仿佛一夕之间长大,眼泪被坚强取代,认真地望着凤轻彤:“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城主府危机已解,你不用担心。”凤轻彤轻声安慰道:“世人皆知神医白苏能‘活死人、医白骨’,城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事。” 牧艾灵一脸感激,“郡主姐姐身边皆是能人,若非今日有你在……” 只怕整个漠北城都已经成为五皇子的囊中之物。 “是本座的过失。”祁曜略显懊恼地攥紧了绣春刀。 他和凤轻彤的计策是兵分两路行事,凤轻彤引蛇出洞、挟持赵康,祁曜提前来城主府,保护好牧城主和牧艾灵。 当然,必要时候能保住老铁头就更好了。 “祁大人是最不该自责的人。五皇子卑鄙无耻,换成任何人都防不胜防。若不是祁大人保驾护航,我爹哪里会只中一剑?也根本撑不到白神医来救了。” 祁曜神色稍霁,眼底沉敛的黯然却并未散去。 默岭明为护卫,行事却比锦衣卫还脏。 死不足惜。 牧艾灵看向床铺上人事不知的中年男子,再度红了眼眶。 “郡主姐姐得了玄铁令,一会儿少不得要安顿漠北政务。这段时间,得辛苦您了。”牧艾灵说着,便恭敬地跪下了:“穆王府大恩,漠北城永世难忘!” “哎!我穆王府不兴这一套!” 凤轻彤赶紧拽住牧艾灵的胳膊:“你可是老铁头的心上人,我还指望你多多美言几句,让老铁头替我铸刀呢。” 牧艾灵双颊一红,“郡主姐姐可莫要打趣人。” “我铸。”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清亮的凤眸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儿,最后落在肌肉喷发的老铁头身上。 “是你说话了?” 凤轻彤还是第一次听老铁头开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老铁头认真地转过脸:“图纸带了吗?” “带了。”凤轻彤心下一喜,“随后让玲珑取来给你。” 老铁头点点头,再不开口。 “待会议事你随我一道去。”凤轻彤沉吟片刻,朝牧艾灵说道:“你最了解城主府,帮衬我一下吧。” “莫敢不从。”牧艾灵用力点头。 凤轻彤轻轻安抚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心中越发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所幸的是,牧艾灵比她幸运,没有错付一生。 屋内蓦然安静,诡异的气氛悄然逼仄而来。 凤轻彤打眼一瞧,就看自家师父蹑手蹑脚地准备开溜,被老铁头眼睛一瞟就立在原地不动了。 想到老人家当年的八卦,凤轻彤心下默默评价:师父真怂。 第309章 奸细在身边 “郡主,大小姐。十六城的官员都到议事厅了。”管家恭敬地上前两步,一双眼担忧地往内室瞟。 “城主他可还……” “好”字还没出口,管家就被身形壮硕的老铁头挡住了视线。 凤轻彤一双美眸暗光闪烁,淡淡地道:“牧小姐,祁大人,请。” 牧艾灵用力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凤轻彤后面。 祁大人略显得意地磕了磕绣春刀的刀柄。 小女人总算有良心一回,不枉费他在漠北为她鞍前马后。 凤轻彤一行在管家带路下来到城主府的议事厅。府内未受伤的、受轻伤的官员、从十五城赶来的十几人,皆等在厅内。 素裳少女双手负立而来,径直坐在上首,淡漠地抬了抬眼皮,望向厅内一众人。 管家恭敬地立在门侧,竖着耳朵听议事厅内的动静。 无双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 牧艾灵乖巧地站在凤轻彤身后,一双眼还略显好奇地打量着议事厅。 身为城主府的独女,牧艾灵也是第一次来议事厅。之前爹爹都不让她进来的。 通身杀气的冷冽男子紧随二人进来,那双如墨的冷眸泛着淡淡的锐利。杀神的气息让人本能地退开些,让出一条路。 “都坐吧。” 祁曜兀自寻了个位置坐下。他一坐,其他官员反而不敢坐了。 侥幸从昨日活下来的人可都看得真真儿的,这位祁大人一刀便削掉了那刺杀城主大人的护卫的脑袋。 那护卫此前斩杀无数漠北将士,身边尸体遍地,却在祁大人手下走不过一招。 可见这位杀神的勇猛。 “诸位,我暂时接管城主府事务。有急事就禀告、不紧急的先搁着,等到城主醒来以后再处理。” 凤轻彤三言两语就把事情交代了。 其中一个官员大着胆子问道:“敢问郡主,我们城主……还活着吗?” 众目睽睽之下,城主被刺中了命门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怎么到了郡主嘴里就成了小病小灾的了? “怎么,你希望城主死了?”凤眸划过一抹戏谑的冷光。 “不不不,下官是关心城主。” “你们不要给他添乱,就是对城主最大的关心。”素裳少女抬眸满含警告地瞟了一眼开口的官员,“所以……你们到底有事没事?” “启禀郡主,城主府伤亡惨重,征兵迫在眉睫,那地下铸铁之事……可要暂缓一二?” 其中一名官员起身启禀。 对比如何“关怀”城主,善后之事才尤为重要。 戍卫城主府是最重要的职责。此次同五皇子一战,城主府泰半护卫死伤殆尽,以后该怎么办,总得拿出个章程来。 凤轻彤闻言,望向一旁的牧艾灵:“你们究竟在地下铸铁处搞什么东西?” “就是将上好的玄铁按照模具打制出来,方便卖高价。只是因为这些年玄铁越来越少,在府内炼制玄铁能控制量出。” 这也是为什么漠北城主极为重视新玄铁矿的开采的原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也是五皇子凤玚盯上漠北的原因。 这倒好办了。 凤轻彤抿唇道:“等工匠手中这一批玄铁铸造完毕之后就停工,先征兵戍卫城主府,何时开工等待本郡主命令。” 锐利的眸子落在门边管家的身上。 听了这么久都不走,管家没事做的么? “停工?”另一名官员脸色一变,“郡主,若是停工的话,漠北泰半的百姓可就吃不上饭了!” “我说停工,又不是说再不开工了。” 锐利的明眸划过一道精光,“你们这样出售太浪费玄铁的价值了。本郡主有法子用最少的玄铁卖出最高的价格,让漠北彻底摆脱玄铁的桎梏过上富足生活。” 她意味深长地瞟着下面的人:“做生意,你们不行。” 一帮憨货。 打制再精美的玄铁也只能当铁器用,铸造出的玄铁只比普通矿产卖得稍高一些,无法彻底改变漠北靠矿吃矿的被动局面。 牧艾灵闻言一诧,“郡主姐姐还懂经商?” “我不懂,有人懂。此事你们无需操心了,本郡主断不会让漠北吃亏的。” 凤轻彤素手一挥,下方官员就算心生疑虑也不敢出言反驳。 毕竟她的下首还坐着一个手持绣春刀的杀神祁大人。 至此,城主府的内务暂稳,凤轻彤收好账册等一应重要物品,便跟牧艾灵回内院去探望牧九明。 路上,凤轻彤再度瞟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管家。 这厮在议事厅就一直支着耳朵偷听,此刻又不侧目地盯着她和牧艾灵,总让人觉得古怪。 素裳少女脚步突然一顿,不走了。 “郡主姐姐,怎么了?”牧艾灵一诧,好奇地看着不再动弹的凤轻彤。 凤轻彤又瞟了一眼管家:“咱俩去亭子里坐会儿。祁大人,叙话不?” “嗯。”祁曜嘴上答应,如墨的寒眸却傲娇地斜睨着凤轻彤:“本座很闲。” 凤轻彤假装听不懂祁曜话里的讽刺,拉着牧艾灵到了亭子里,管家仍旧紧随而去,神色恭敬得紧。 “管家,你不是很担心牧城主吗?一直跟着我们作甚?”凤轻彤刚一坐下,便开始向管家发难。 “属下自是关心城主的。可如今城主生死未卜,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大小姐,属下总得替城主看顾一二……”管家讪讪一笑。 牧艾灵秀眉微蹙,也觉出不对来了。 “管家,昨日我被锁在屋中的时候,你在哪儿呢?” 管家眼神一晃,笑着解释道:“属下在前院陪同城主对敌……” “胡说八道。”凤轻彤冷冷地道:“我怎么没瞧见你?” 说着,她看向立在一侧的冷峻男子。 男子抱着刀微一点头,确定了凤轻彤的话。 他全程在场,也没见过管家。 “管家,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对爹爹一直忠心耿耿,你若是……”牧艾灵咬了咬唇:“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一定要告诉我。” 凤轻彤冷眼旁观,这是管家最后的机会。 说实话,他便能捡回一条小命。 负隅顽抗……就只有死路一条。 漠北容不下叛徒。 管家再度恭谨地躬了躬身子,手却悄然摸向袖口,嘴上还道:“小姐心善,属下若有难处定然……” 他话音没落,一股摄人心魄的金光骤然袭来,直接抹向管家的脖子,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从咽喉划向后颈,一片金叶子死死地卡在他的要害处。 同一时间,祁曜的绣春刀已经刺穿管家的胸膛。 管家当场毙命! 牧艾灵即刻白了脸,强自撑住站稳了身子。经过昨夜,她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郡主姐姐,”牧艾灵勉强挤出个笑容:“管家他……” “他要杀我们。”锐利的凤眸迸射出阵阵寒光。 见小姑娘被吓得还没回过神来,祁曜走过去翻出管家袖口里的暗器,是一根极细小的银针。 “就这?”祁曜神色鄙夷,懊恼方才不该出手。 这种小伎俩,让小女人出风头便是了。 第310章 值了 凤轻彤之前一直有疑惑,五皇子凤玚已经跟漠北城主府结了仇,但不论是那次发生矿难逼迫城主府交权、还是这次的兵临城下,老五的行动不仅快、时机也总是刚刚好。 牧艾灵方才的问题,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印证了管家在兵临城下的时候不在城主身边,是为了不被战火波及。 当然,也有可能是管家一直躲在暗处等着挟持牧艾灵,好向五皇子邀功。只不过老铁头先一步带走了牧艾灵。 想必老五在第一次来城主府时,就已经收买了管家。 “我刚才的感觉没错,管家不仅在窥探城主府事务,而且准备伺机而动,给老五报信儿。”凤轻彤抿唇望向祁曜: “他见我们怀疑他了,才狗急跳墙选择杀死我们其中一人垫背。” 祁曜轻嗤一声,“他谁都杀不了。” 那点子小伎俩,杀鸡还差不多。 “我很小的时候管家就在府中当差了,他是看着我长大的……”牧艾灵低声喃喃着,望着地上早就断了气的中年男子,难以接受被亲近的人背叛的事实。 再迟钝,牧艾灵现在也回过味来了。管家是叛徒。 他背叛了生养他的漠北城,而选择了五皇子许诺的“荣华富贵”。 凤轻彤转身揽住牧艾灵的肩膀,淡淡地道:“足够大的利益诱惑,就能驱使人六亲不认。别看了,去瞧瞧你爹吧?” “……嗯,多谢郡主,多谢祁大人,你们又救了我一命。”牧艾灵不再看地上的尸首,白着小脸向二人道谢。 她知两位有事要单独说,知趣地告退了。 凤轻彤朝小姑娘挥挥手,示意她安心去。 “你准备怎么办?”祁曜再没看地上碍眼的尸首,如墨的眸子静静地望着纤瘦的少女。 凤轻彤杀了五千太子府兵,不仅扫尽五皇子的颜面,也与太子结下了死仇。 善后可不容易。 素裳少女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她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兵来将挡吧。” 祁曜沉敛片刻,点点头道:“我去看看五皇子的情况。” 今日在城主府被凤轻彤折辱,只怕老五不会善罢甘休。 “好,那你……多加小心。” 男子眼底含笑,戏谑地瞧了眼凤轻彤,即刻施展轻功跃出城主府。 “……”这走狗刚才瞧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凤轻彤懊恼地咬了咬唇瓣。 她就不该跟高手说什么“多加小心”这种废话。 “哇,每次看到祁大人的功夫,奴婢都忍不住想‘哇’。”玲珑一脸羡慕地捧着肉脸,笑嘻嘻地跟宝萝从走廊那头迎上来,一脸轻松欣喜。 看来漠北城主活下来了。 凤轻彤紧绷的心也不由地松快了些:“带我去看看牧城主。” “哎。”玲珑忙不迭走到前面引路。 “哼,”不服气的宝萝攥紧小手。“功夫高有什么了不起,祁大人有奴婢力气大吗?” 玲珑一脸古怪地瞧了瞧小伙伴:“这种事上……咱们就别较真了吧?” 为了在小伙伴面前强行挽尊,宝萝在经过一个凉亭的时候,捏碎了人家的石几。 “……”玲珑一脸无语,“我说,你捏碎了不要赔的吗?这可是城主府。” 宝萝天然呆地反问:“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天、地。”玲珑伸手指了指天,“抬头三尺有神明。”玲珑又指了指旁边的凤轻彤:“小姐也看见了。” “……”宝萝忍不住伸出手又捏碎了一个石凳的一角,玲珑立刻闭嘴。 挽尊成功。 凤轻彤无语摇头:“赔吧,照价赔。” 宝萝学着自家小姐的模样,得意地背着手,撵上前头的二人。 城主府内院。 “……累死老子了,赶紧赶紧,春娟,给本公子端水洗手!” 白苏治疗外伤的手法有些血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天青老人打了个哈欠吐槽好友:“你小子是不是手法退步了,竟然用了这么久?” “那是我的事吗?刺伤了命门还要让老子把人给救回来!哼,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在跟阎罗王抢人?” 阎王让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白苏是在逆天而行。 天青老人不知道怎么的就点燃了这厮火爆脾气,索性不再说话,伸手抓起一旁碟子里的点心往嘴里喂。 老铁头双手抱臂站在一旁,心道幸好牧艾灵这会儿不在,否则闻到这么浓郁的血腥味,又得哭红了眼眶。 “吧唧吧唧……”嚼得正香的天青老人看了一眼神色默然的老铁头,笑眯眯地问道:“你不吃吧?” 老铁头岿然不动。 “看来是不吃。” 天青老人顺势将整个点心碟子都放在自己的怀里,发出“吧唧吧唧”的咀嚼声。 “你认识他,为什么不回来。”老铁头突然开口,而且十分难得地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天青老人的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再度嬉笑一声:“你说啥?” 他不愿意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老铁头深知,这老东西是真没将母亲的生死放在心上。否则认识神医白苏,怎么不把人带到这里来? “你错怪他了。当年死老头儿找到我师父的时候,我师父大限将至,没活几天就死了。” 神医白苏看了看天青老人:“他是为了你母亲特意去寻得神医谷,只是不赶巧。” 天青老人跟白苏成忘年交的缘分,就是从神医谷第一次会面开始的。 当知道师父大限不能出门看诊后,这老东西哭成了狗。 那是白苏记忆里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天青老人对老铁头的母亲,是真心的。 这也是上次在客栈提及老头儿八卦后,白苏再没出言讥讽过的原因。白苏甚至为一时嘴快内疚了许久。 不该提的。 “你不是还在么?”老铁头难得反问了一句。 “我来了,可是迟了。”神医白苏淡淡地道:“以我当时的医术,根本做不到根治你娘的病症,只能给她续命一段时间。” 最后还是会死的。 老铁头转过头,很认真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头子。 怪不得,大夫说娘亲没几日好活,又回光返照似得坚持了几个月。 是天青老人和白苏来漠北为他母亲续了命。 糟老头子还心不在焉地吃着点心,嘴角的笑意却没了,眼底是压抑的悲伤。 以前老铁头从不相信娘亲说的,天青老人爱着她。 在他眼中,这个混账就是欺世盗名的混账,欺骗了母亲的感情然后一走了之。 不想,他竟为了母亲去神医谷求医了吗? 听说神医谷是世上最难寻的所在,需经历无数天险才可抵达。 原来娘亲当年说的都是真的。 “值了。” 老铁头转向天青老人,“我娘临终前说,她这辈子爱过一个盖世英雄,值了。” 为爱郁郁而终,并非自作多情一场。 一切都值了。 老铁头一句话让天青老人立刻湿了眼眶。 门外悄然站立着的牧艾灵、凤轻彤主仆三人,也皆不自觉地红了眼。 第311章 回马枪 凤轻彤深吸一口气,跟牧艾灵故意弄出些声响后才一道走进内室。 屋内凝滞的气氛仿佛黄粱一梦,悲戚之感骤然消散。 天青老人看到凤轻彤回来了,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乖徒儿,漠北的官员好使唤不?” 仿佛之前的深情泪眼皆是凤轻彤等人的错觉。 “不敢不听话,祁曜在呢。”老人家要面子,凤轻彤也不拆穿,从善如流地答道。 跟在后面的玲珑一脸同情地望向春娟。小姑娘心真大,听着自家老爹的“款款情史”还能淡定地帮白神医收拾针具。 玲珑怀疑,春娟十有八九是捡来的。 “白神医,我爹还好吗?”牧艾灵忐忑地走到床边,不错眼地打量着父亲,生怕从白苏嘴里听到什么坏消息。 “哼,你居然不相信本神医的能耐?”神医白苏气得翘起了兰花指,指着牧艾灵怒道:“下次不要再让本神医出手了!” 牧艾灵闻言赶紧道歉:“是我说错话了。神医英俊潇洒、医术无双,爹爹定然平安无事的。” “这还差不多!”白苏脸色稍霁,坐到椅子边上涂抹香料。 那么浓郁的血腥味,可熏死他了。 牧艾灵不知传说中的神医白苏竟是这等做派,哑然片刻,重新乖巧地趴在床边,观察爹爹的脸色。 趴伏在床上的漠北城主牧九明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呼吸却有力了不少,可见没什么大碍了。 这等忠义之士,若真是死了那才可惜。 凤轻彤心下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多谢。” 白苏轻哼一声:“咋谢?用嘴谢啊?知不知道什么叫‘诚意’,‘诚意’!”白苏举起怀里仅存不多的香盒,轻扬下巴,递上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好,回去补给你。” 白苏略显得意地翘着兰花指,有了续用的香料,待在这血腥味浓郁的屋中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太好了,爹,你要赶紧好起来啊。”牧艾灵倚靠在父亲的床畔,眼底再度浮现出些许泪光。 “牧小姐,为防出现差池,你一定要寸步不离地守着牧城主。”凤轻彤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利。 祁曜去探五皇子的踪迹迟迟没信儿,她不放心。 “好,”牧艾灵看了看一旁的老铁头,“有老铁头陪我呢。” 老铁头身子坐得笔直,半晌都没换过姿势,人如其名地“铁”。 “郡主姐姐,你只要拿着玄铁令,漠北城内上至官员、下至平头百姓,都会听你号令。”牧艾灵提醒道:“你想做什么都行。” “多谢。”凤轻彤友善点头:“我一会儿要去问话。” 有玄铁令大开方便之门就再好不过了。 “我让宝萝留在这里陪你。”凤轻彤还是不放心城主府中人,“有什么需要打下手的,不要假借旁人之手。” “好。”牧艾灵略迟疑了下,眉目在瘦小的宝萝身上打了个转。这丫鬟看着比她还不如呢…… 白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老头儿,我要回去睡觉了,你走不走?” 天青老人踌躇地看了一眼床铺上的人儿,乖徒儿方才的意思,应当是担心有人来对付牧九明,“我,我还是守在这里……” 突然,老铁头略带侵略性的目光就落到了老人家的身上。 “我,我还是走吧。”天青老人立刻改口,白苏冷嗤一声:“这点儿出息。” 不是江湖第一高手么,咋在漠北横不起来了? 白苏惯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让小六也留下看顾,漠北城主有任何不适都遣人去喊他。 小六身手不差,实乃通风报信的一把好手。 “多谢神医,幸亏有你在了。”牧艾灵站起身来,“我路上已经安排好了干净的厢房,还望神医不要嫌弃寒舍简陋、照顾不周。等我爹醒了,定重金酬谢白神医。” “好说,好说。” 白苏尖锐的娘娘腔带着几分自得,瞟了一眼凤轻彤:“看着没,重金!学着点。” 素裳少女危险地眯了眯凤眸,伸出五根手指头,然后一根一根减,减到第三根的时候,白苏就吓得拽着天青老人跑了。 再减,他这一趟不是白忙活了?! 凤轻彤这个奸商! 将内室留给城主一家,凤轻彤带着玲珑去前院排查奸细。 以老五的缜密作风,应该不会只策反了管家一人。 且说祁曜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在夜色中穿行,很快赶到了五皇子落脚的地方。 窗户的剪影里有两个人,他猜测是赵康和五皇子凤玚。 二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只静静坐着,祁曜墨眸微闪,心下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 半个时辰后,屋内的人终于说话了。 “人到哪儿了?” “按这个时辰,该是离开漠北地界,进了荒芜之地了。” 祁曜心神一凛,屋中二人只有赵康,没有老五。 五皇子凤玚走了?! 吃了这么大的闷亏,老五甘愿灰头土脸离去么? 祁曜脑海里骤然划过一道精光,立刻回身赶往城主府。 屋内,其中一个坐着的男子蓦然推开窗户,露出一张弱冠容颜,正是赵康。 男子嘴角有着同年龄不符的深刻法令纹,此刻已然勾起淡淡的冷笑。 “漠北这一局,谁都别想赢。” 你凤轻彤,也不行。 城主府,前院。 一身素裳、披着大麾的少女站在门边,望着院中被斩首的几个尸身,淡淡地道:“让人收拾干净。” “是,小姐。” “先这样吧,去看看城主醒了没有。”今日死的人够多了。 凤轻彤筛查奸细的时候一直心头不安,右眼皮跳个不停。又想着有小六、宝萝看顾,老铁头也不是吃素的,城主应当无碍。 饶是不停安慰自己,那股心慌的预感却越来越强。 玲珑见状表情也有些慌,眼角眉梢的笑意散了,一溜小跑跟着自家小姐去后院。 “怎么这么安静。”凤轻彤刚一迈入漠北城主牧九明的寝院,便觉得不对。 她眉眼一沉,直觉不妥,再顾不得隐藏武功,脚下如蜻蜓点水即刻冲进了内室。 “小六,宝萝!” 屋内一片狼藉,血腥味十分浓郁,本该守着漠北城主的两员大将被一个黑衣男子死死地攥住脖颈,一声都发不出来! 凤眸骤然一紧,袖中无数金叶子便扫向黑衣人。 凤轻彤的“拈花飞叶”已练至臻境,出其不意对付个一流高手也不成问题。 男子身形灵活地躲开,他手中分明提着两个大活人,却毫发无损! 此人武功比她高! 第312章 必不负所托 凤轻彤咬紧牙关,再度掷出一把金叶子,抓过漠北城主牧九明的佩刀,便使出了“相忘”的其中一招。 两招夹击之下,黑衣人躲避金叶子就躲不开刀芒,只能选择丢开小六。 小六摔在地上一个翻滚,便返身攻向男子。 凤轻彤和小六双面夹击,饶是武功不敌,那黑衣人也没法再抓着宝萝不放了。 宝萝一获救就想再度冲过去,凤轻彤喝道:“保护牧城主!喊我师父!” “……是!”小姑娘用力咬了咬牙,探到床上一看,原本已经缓过来的漠北城主胸口血洞大开,哪里还有得救? 宝萝眼睛一湿,突然放声尖叫:“师公,杀人了!” 黑衣人来得极快,去得也不慢,眼看不能将一屋子人杀尽,索性不再纠缠,翻窗便走。 凤轻彤哪里肯放过此人? 她提着漠北城主的大刀紧跟着不放,虎虎生风的刀芒立刻朝着黑衣人后背而去。 那厮身法十分诡异,竟然生生地错开了。 “相忘”刀法有多凌厉霸气,没人比凤轻彤更清楚。 她神色一怔,黑衣人已然在几丈开外。 前方天青老人立刻阻截,抬掌轰去! 那人身形再度一扭,生生错开一掌不说,那霸气劲道的掌风直直朝着凤轻彤的面门去了。 凤轻彤身形一跃躲开,天青老人担忧凤轻彤安危,只一错眼的功夫,黑衣人就跑了。 “咦?”天青老人好奇心起,立刻就要去追。 “师父,别追了。”凤轻彤已然隐隐有了猜测。 “放虎归山?” 天青老人指着黑衣刺客消失的方向:“他这招小老儿见过,出其不意罢了。论真功夫可不是你师父我的对手。” 天青老人没说的是,这刺杀的能耐,他就未必比得上那黑衣人了。 “我猜到他是谁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凤轻彤神色一黯:“……先去看看城主吧。” 寝院内一片狼藉。 “爹!”牧艾灵凄厉的哭声响起,凤轻彤和天青老人冲进去,也没能见得上漠北城主最后一面。 老铁头被打破了头,脑袋上血流如注,手还被漠北城主紧紧地握着。 凤轻彤的五感仿佛都变得迟钝了,她转向站在一旁的白苏。 “为什么?”不是人都救回来了吗? 为什么牧城主还是死了。 “来不及了。刺客在命门补了一剑,我只能让他清醒片……” 白苏的脸色也有些灰败。第一次救人的时候他就费了很大的劲儿,压根没有嘴上说得那么轻松。 现在……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白苏拖着疲累的身子离开寝殿。 小六和宝萝皆红着眼眶,内疚地不知所措。 “对不起小姐,宝萝没能保护好城主……” 宝萝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得不断地掉,“他来得突然,先打伤了老铁头师傅,又去抓牧小姐,我和小六冲过去阻拦,就被他扣住了脖颈……” 别说呼救了,就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杀害漠北城主。 白皙的手轻轻拍了拍宝萝的肩膀,“不怪你,不怪你……” 凤轻彤喃喃道:“该死的,是那个刺客。” 是他,杀了牧城主。 “爹……” 骤然面对大喜大悲,牧艾灵心理的落差和绝望,也只有她自己知晓。 凤轻彤张张嘴,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无能为力的感觉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凤轻彤脑海一阵一阵地“嗡嗡”作响。 祁曜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满屋悲戚落泪的人和摇摇欲坠的凤轻彤。 “郡主!”祁曜眼疾手快,铁臂立刻揽住佳人,如墨的眉眼皆是无措。 “还好吗?” 凤轻彤一天一夜不曾合眼,牧城主被刺客杀害的事实刺激得她心神震颤。 重生后,这是头一遭。 勉力深吸一口气,凤轻彤脸色总算恢复了些:“没事。多谢祁大人。” 她挣扎着站稳,只脆弱了一瞬,便挺直了脊背,刚毅地上前安抚牧艾灵、安顿漠北城主新丧事宜。 祁曜如墨的寒眸一直静静追随凤轻彤的身影,沿途一言不发,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 他想上前拦住她,却不忍心。 唯有尽心,才能消解凤轻彤心中的内疚之情吧? 当夜,漠北城主牧九明的尸身便下葬,跟他心爱的女子、牧艾灵的母亲永远在一起了。 凤轻彤郑重地向漠北城主牧九明的墓碑跪了下去,英姿飒爽的身形笔挺如松。 “郡主姐姐,不可!”牧艾灵浑身一颤,哽咽着要拦她:“你是漠北的恩人,我爹定不愿你行此大礼……” “我有话想说。”凤轻彤微微扬头,望着牧艾灵:“拜托了。” 老铁头拉了一下牧艾灵的胳膊,“让郡主说吧。” 小姑娘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悄然向后退了一步,默认了凤轻彤的请求。 “城主泉下有知,凤轻彤必不辜负所托。有我在一日,必将复兴漠北、保牧艾灵一世安乐。” 若有机会,我凤轻彤定手刃仇人,报城主一生忠义! 锐利的凤眸掩去寒光,她低头垂目,磕三个响头。 凤轻彤说完之后干脆起身,把位置让给牧艾灵和老铁头。 “爹爹,你毕生心愿就是能够跟娘长相厮守。活着的时候没能达成心愿,如今可以如愿了。” 漠北出情种。 牧艾灵深知爹爹对娘亲的深情。若不是因为要照顾自己,恐怕他早就自裁了。思及此,她又一次湿了眼眶。 老铁头轻轻拥住心上人,仿佛是在提醒着牧艾灵:在这世上,她不是一个人。 凤轻彤悄然红了眼,她转身离开墓地,在外头等候。 凤轻彤最见不得这种场面。 父王和母妃多年来伉俪情深。父王只迎娶了母妃一人,连个通房都不曾收下。 就是因为太羡慕父母的夫妻情谊,前世凤轻彤才会那般执着于许卿阳,希望能得到一份相濡以沫的爱情。 灵动的眉眼染上几分黯然。凤轻彤看着前方,明眸逐渐变得坚定。 她要走的路还很长,没有时间让她悲伤。 “祁大人。”凤轻彤突然开口,望向身畔冷冽高大的男子。 “嗯。”祁曜似是感知到了什么,略显紧张地攥住了绣春刀柄。 “你会一直在吧?”轻灵的嗓音如同漠北飘散的雪花,纷纷扬扬随风落下,让祁曜辨不清真假。 “要一直在啊……”一个人太寂寞了。 凤轻彤想要祁曜陪她看遍四季繁华。 “嗯……”祁曜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我答应你,一直在。 第313章 两块令牌 荒芜之地是凤朝国边城与漠北城的中间地带,因四处皆是荒漠、寸草不生而得名。 此刻,荒芜之地上孤零零地停着几辆马车,犹如大漠中的几片绿叶,渺小得紧。 一个身形潇洒的黑衣男子蒙头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骑着千里良驹奔袭而至,快到马车所在的时候,骏马速度丝毫不减,径直冲了过去。 黑衣男子兀自飞身落在马车上,良驹继续奔跑,很快就消失在视线内。 “殿下回来了!属下担心得紧……”一身护卫装扮的男子忙不迭扶住自家主子,一脸庆幸:“幸好殿下无碍。” 男子将头罩摘下,露出一张英俊潇洒的容颜,他忍不住轻咳一声,嘴角沁出一口血。 “殿下受伤了?” “无碍,伤不重。”五皇子凤玚阴沉着脸,眉宇间的戾气更甚。 凤轻彤身边那老头武功颇高,饶是他躲避及时,也不免被掌风波及受了内伤。 “合该让属下去的。殿下非要亲手杀了牧九明,万一被歹人伤了万金之躯,属下等万死难辞其咎啊!” 五皇子凤玚接过属下的帕子擦掉嘴角的血渍,冷笑一声:“亲手杀了才痛快。” 这一趟漠北走得实在憋屈。 他倒是要看看,没了牧九明,凤轻彤回京后会如何交代! …… 漠北城陵墓。 素裳少女裹着黑色的大麾,同一身玄色常服的冷峻男子并肩站立着。 周遭太过安静,气氛太过美好。 “五皇子会武。” 习惯在黑暗中游走的祁曜对这样的氛围太陌生,干巴巴地开口打破了温暖的氛围。 “嗯。”凤轻彤跟黑衣人交手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是五皇子凤玚。 “他身法奇诡,还趁师父失神从他手下溜走。我们却不能追。” 老五蒙面遮住的不仅仅是他的身份,还有穆王府的不可为。 清亮的丹凤眼染上几分无奈之色,朱唇发出一声轻叹。 已经平复情绪的牧艾灵跟老铁头默默走出目的,来到凤轻彤二人身边。 “郡主姐姐。” “牧小姐节哀。” 小姑娘坚强地点了点头:“爹爹临终前,最希望我能过得幸福,我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好。” 凤轻彤疼惜地拍了拍牧艾灵的肩膀,“我很抱歉。那天我和师父本可以手刃杀害你父亲的仇人。” 素裳少女没有将牧艾灵当成小孩子,诚恳而内疚地说出实情:“刺客是五皇子,他亲自动手杀你父亲就是逼我伤他。但……我不能。” 只要狗皇帝不死,穆王府就没有快意恩仇的资格。 她不能置京城家人于不顾。 “我知道郡主姐姐有难处。爹已经没了,人总不能活在过去,要为了活着的人争取生机。” 牧艾灵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你为城主府,为漠北已经做得够多了。” “我答应你,一旦有手刃仇敌的机会,定让你亲自复仇!”清亮的凤眸认真地望着牧艾灵:“我说到做到。” 秀气的小姑娘握住凤轻彤的手,手掌的温暖包裹住冰凉的指尖,一股天然的信任熨帖了凤轻彤内疚的心。 “我信郡主姐姐。我不仅要为爹爹报仇,还要当漠北的新城主。” 牧艾灵抬眼望向高大的老铁头,眼底饱含柔情:“有老铁头帮我一起统领漠北,我们一定没问题的,你说对吗?” “甚好。”凤轻彤自然是全力支持牧艾灵的,她立刻从怀里掏出玄铁令,就要递给牧艾灵。 牧艾灵并没有接:“这枚令牌,郡主姐姐就留着吧。” “你是城主,不能没有玄铁令。”凤轻彤沉声道:“拿着。” 牧艾灵笑嘻嘻地也从怀里掏出一块玄铁令牌,不过上面却写着“城主令”。 “这是……”凤眸一讶,原来漠北竟有两块令牌?! “世人皆以为漠北只有一块玄铁令号令十六城,殊不知,其实所谓‘玄铁令’本就有两块。” 一块“城主令”,一块“玄铁令”。 “玄铁令掌漠北矿区,城主令掌漠北行政大权。”牧艾灵讥诮一笑,“五皇子凤玚自作聪明,以为得到玄铁令就能够得到一切,真可笑。” 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五皇子这便是了。 “玄铁令有两块的事,只有历任城主知晓。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告诉我了。郡主姐姐,既然我爹将玄铁令送给你,以后玄铁矿一应事宜,就都托付给郡主姐姐了。” 牧艾灵澄澈的眉眼带着几分坦荡:“不论郡主姐姐未来要做什么,我漠北十六城无一不应。” 哪怕是……穆王府要图谋那最高的位置,漠北也肝脑涂地,报其大恩。 凤轻彤几次挽救了漠北危机、调派精兵守护玄铁矿,还让神医白苏救治了爹爹的性命。 整个漠北城欠她良多。 如今,最需要玄铁令的是回京后难以转圜局面的凤轻彤。留着玄铁令给穆王府增添筹码,也是凤轻彤应得的回报。 投桃报李,不外如是。 一身孝服的牧艾灵俨然有了几分铁血娘子的城主气势。凤轻彤再没推拒,将玄铁令放进怀中。 “你长大了。” 牧艾灵轻声道:“我以后也会像郡主姐姐一样独当一面的。” “嗯,会的。” 一身玄衣的冷峻男子抱着绣春刀静静地站在凤轻彤身后,寒风吹过他的衣袂,冷峻的容颜越发淡漠,难辨喜怒。 浑身肌肉喷发的老铁头亦是一身孝服地站在牧艾灵身旁。 两个男子不约而同地注视着面对面的两个少女。 她们露出了清浅的笑容,那坚毅刚强的样子,还真相似。 老铁头突然动了,一柄精致的刀鞘落在老铁头的面前,阻隔了老铁头想靠近凤轻彤的脚步。 老铁头默默地看了刀鞘一眼,赞许评价:“好刀。” 绣春刀材质特殊,老铁头见多识广,一时也有些分辨不出。 不过,绣春刀比不上玄铁,坚硬程度差了些。 祁曜神色一动,恍然老铁头要干啥了,默默收了刀。 老铁头神色古怪地瞟了祁曜一眼:“没坦白?” 郡主还不知道祁大人的心思吗? “……嗯。” 祁曜没说,但他觉得郡主知道了。否则,她刚才怎么会说希望自己一直在? 祁曜心里美滋滋的,冷冽的薄唇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能憋。”比老铁头还能憋的人,少见。 第314章 振兴漠北 老铁头快步走到凤轻彤面前,伸出一只手。 凤眸微闪,素手从袖中掏出一沓纸。 二人全程无交流,却仿佛默契地已经交流过一般。 牧艾灵好奇地歪着头,“你俩……咋就懂了?”看彼此的眼神吗? 祁曜不爽地瞪着牧艾灵,墨眸浮现几分冷意,绣春刀焦躁地在指尖翻转。 臭丫头什么意思?怎么不说“心意相通”呢! 老铁头翻看了一会儿图纸,将一些细节记在心中,便反手把青锋刀的设计图还了回去。 “跟二十年前一样。” 凤轻彤饶有兴趣地望着这糙汉子:“你全都记着呢?” “青锋刀,世间只有一柄。”老铁头说这话的时候口气高冷,带着匠人独有的傲然。 不知是纯欣赏刀,还是也很欣赏拿刀的先穆王。 凤轻彤眼眶微湿,“嗯,很快就会有第二柄了。它将重新现世,叱咤天下。” 坚毅刚毅的少女双手负立,那双锐利无双的凤眸和不点而红的朱唇透出浅淡的笑意,俨然有君临天下之势,一如当年的先穆王。 老铁头忍不住轻叹一声。 先穆王一世英雄,却憋屈而亡。 天道不公。 躲在小山坡上的天青老人见到刚毅英气的凤轻彤,下意识把手伸进衣袖,摸到一块硬硬的物件。 三丫头像极了先穆王。 老人眼底划过灼灼精光,略一迟疑,便将手从袖中拿出来。 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再……看看。 天青老人也学着旁人望着天空:主子,你的儿女都很好。 老铁头铸造青锋刀起码要花去半月时间,除了打制工艺的复杂精巧,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用玄铁制作的刀务必要在苍山雪峰之中放置十日,才会成为真正的青锋刀。 凤轻彤只能多留了半月。 期间,老铁头在地下铸铁处日夜不停地铸造青锋刀,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似得。 城主府整宿整宿地传来打铁声。 牧艾灵开始接手城主府政务,在凤轻彤的帮助下同那些倚老卖老的官员对峙几次,又甩出祁曜特意搜罗来的情报,将几个刺头官员的黑历史铺在桌子上狠狠打脸。 这帮老油条只得乖乖俯首称臣。 漠北城人对安平郡主越发佩服。 能在手持玄铁令的情况下扶持新主、稳固城主府政权。 郡主大义啊! 这种“全城崇拜”的情况在金蝉来到漠北之后更加明显。 金蝉是何许人也?论经商一途,整个漠北十六城加一块都没她一个人的脑子好使。 在没有开矿的情况下,金蝉将一块巴掌大小的玄铁卖出了千金的价格。 一时间,整个漠北城一片哗然。 整个漠北的希望全都押在郡主身上,敢不听命的人,官员那一关还没过,就会被左右邻舍的口水给淹死。 好消息传来的时候,身为新晋城主的牧艾灵都十分诧异,“我的妈呀,金家姐姐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当初出矿十斤能卖出千金,都是了不得的高价了!” 凤轻彤懒洋洋地翘着腿,笑着道:“此事并不难。” 略一沉吟,凤轻彤就想到了金蝉的计策。 “是青锋刀给我的灵感。”金蝉抿唇微笑,商业的成功是她最自傲的事。 金蝉前来之前,凤轻彤就已经着人放出风声,说这玄铁矿制作成武器、可刀枪不入,乃是绝世神兵。 江湖中人趋之若鹜,重金求之。 消息一旦扩散,不少商贾也开始蠢蠢欲动。 试想,若是将玄铁熔铸到自家的匕首里头,哪怕是一丁点儿,一则可以保命;二则待客赏玩十分有面子。 万一有了出手阔绰的买家卖个高价岂不是更加美哉? 玄铁,实乃居家装逼、财富传承的必备良品哪。 说出来的都是嘴把式,看到真金白银才是真把式。 秀秀气气、行事淡然从容的金蝉姑娘坐镇城主府数日,就传出去几封信的功夫,便将一块小小的玄铁从百两白银炒到了千两黄金。 当金灿灿的千两金子堆在桌子上的时候,牧艾灵算是彻底服了。 变戏法都没人敢这么变哪! “天啊,郡主姐姐的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神仙……” 别说牧艾灵,就连总是跟着乖徒儿的天青老人也忍不住瞪直了眼。 “我的徒儿富得流油啊!”天青老人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口水,手就伸向了金子,被空中一只白皙的小手打了回去。 天青老人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 “师父,这可是漠北百姓的金子。” “说好孝敬为师的,一点银子都没见到。”天青老人嘴里嘟哝着抱怨。 “师公,今天中午咱们还去吃烤全羊吧?最好再要上他们漠北最烈的烧刀子……” 玲珑适时插话,搂住老人家的胳膊诱惑道:“金子有啥好,不能吃不能穿的。” 天青老人闻言双眼一亮,小胡子激动地一抖一抖:“好呀好呀?玲珑丫头啊,还是你最懂小老儿了,不若你也洗髓伐经吧,还能得个孝顺徒弟……” 一老一少互相挽着离开议事厅,玲珑偷偷回过头,给了自家小姐一个安心的眼神。 宝萝一脸无语,总觉玲珑又抢走了风头。 凤轻彤明眸闪了闪,再度看向牧艾灵:“这只是第一块。” “以后,玄铁矿的每一块铁都不会再贱卖了。牧城主大可放心。”金蝉是典型的“人狠话不多”,启禀完毕,就不卑不亢地告退了。 牧艾灵亲昵地挽住凤轻彤的胳膊,“太好了,郡主姐姐,太好了!” 金姑娘这一手卖玄铁的本事,可保漠北十六城百年不衰! 只要有了足够的银钱,壮大漠北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好好经营,若是有拿不准的政务就多询问有经验的官员。只一点:不让任何人越过你做主。”谋略可以征询,但绝不能有人越俎代庖。 “艾灵明白。”出了管家那种叛徒,牧艾灵必会吸取教训。 “今日前来,我有一事相商。”凤轻彤沉声道:“玄铁矿,我想寻个由头分朝廷一部分。” 玄铁矿是一块肥肉,全天下的强者都想冲上来咬一口。朝廷也不例外。 与其让五皇子或者太子来抢,凤轻彤倒不如借势奉上。 凤轻彤压低声音跟牧艾灵耳语一番,牧艾灵沉吟片刻,小声道:“真的可以吗?郡主姐姐你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穆王府处境一直没好过,不差这一茬儿。”凤轻彤无所谓地摆摆手,“玄铁矿在咱们手上,出矿量还是你说了算。” 她们还是占据主动权的人。 “好。”牧艾灵瞬间恍然,点头同意。 第315章 刀魂 “你跟老铁头怎么样?”自打牧九明城主去世之后,老铁头一直把自己关在地下铸铁处,专注铸造青锋刀。 要是为了铸刀耽误了二人解开心结,凤轻彤的罪过可就大了。 “我每晚都会去看看他。” 牧艾灵眼角眉梢透出几分羞涩,“他倒是不像原来那么冷漠了。” 牧艾灵劝他吃饭他会听,为他擦汗时还会主动矮下身来。换成以前,这些事情牧艾灵想都不敢想。 小姑娘伤春悲秋地叹了口气,口吻里满是爱情的酸气:“就是因为太顺利,我反而有些吃不准铁生是因为同情我,还是真心喜欢我。” 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对老铁头来说更像一份重任吧?若是为了这个,牧艾灵宁肯不要这段感情。 “我看未必,老铁头态度的转变,恐怕是跟牧城主的态度有关。” 之前老铁头欲盖弥彰,现在只是袒露真情罢了。 牧艾灵一脸期盼地盯着凤轻彤:“郡主姐姐,你倒是继续说啊!” 真真急死个人! 凤轻彤一噎,漂亮的丹凤眼无措地眨了眨,“额……” “噗,牧小姐,还是奴婢解释给你听吧!”站在凤轻彤身侧八卦的玲珑伸出胖嘟嘟的手指解释道: “此前牧小姐如何威逼利诱,老铁头都不愿主动靠近你半分,还固执地待在地下铸铁处不走,只为与你短暂见面,可见对你也有情意的。只是碍于城主的反对,才一直冷漠相待。后来牧城主放下芥蒂临终托付,老铁头心结一解,当然就愿意坦诚对牧小姐的情谊了。” 宝萝赞同地点点头:“老铁头不渣。”前后行事都在为牧小姐考虑,真好。 牧艾灵激动地直点头,拉着两个丫鬟的手不住道谢。 “……”凤轻彤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哎,这几日怎么没见到祁大人。”牧艾灵操心完自己的事儿,立刻把眼光放在了凤轻彤身上。 “……他应该先走了吧?”凤轻彤也不知道祁曜去哪了,接连四五日都没见着人影,提前离开的可能性很大。 祁曜毕竟是皇帝心腹,总不好一直与她同行。五皇子开拔回京,祁曜极有可能赶在老五回京之前去复命。 “祁大人是个好男儿。”牧艾灵意味深长地道。 言下之意,是要凤轻彤该出手时就出手。 “……”凤轻彤觉得头更疼了。 十日后。 一大早,凤轻彤一行便收拾行李准备前往雪山。 青锋刀铸成后要在雪山封刀十日,期间由老铁头日夜看守着。今日便是刀成的日子,也到了凤轻彤告别漠北的时候。 临行前,牧艾灵亲自带人引路,陪凤轻彤一道去雪山。一则是要为她们送行,二来也是为把老铁头接回。 半月期间,祁曜一直没有露面。 五皇子离开漠北当天,凤轻彤就让陆兵和纪鲁一行化整为零回京,沿途慢行、消除踪迹。 坐在软和的马车里,白苏娇气地裹着被子、怀里还抱着热腾腾的汤婆子,还是冷得直哆嗦:“冻死本公子了,终于可以离开漠北了。” 天青老人被裹成熊的白苏挤得快坐到车板上去了。 “这也意味着离开了咱们的烤全羊,烤鸡翅,烧刀子、女儿红……” 玲珑将能记起来的漠北美食一股脑全说了,听得天青老人和白苏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跟着凤轻彤胡吃海喝的日子,白苏自觉变得越来越馋了。 原来他也不是很逞口腹之欲的人啊!都怪天青老人太爱吃了,都怪凤轻彤太有钱了。 反正不是他的问题。 他是出尘无双的白神医! 凤轻彤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心里惦记着杳无音信的祁曜。 祁大人主意大,说走就走了。 白皙的指尖不爽地敲了敲膝盖。还是不爽。 “到了到了!”玲珑撑着胳膊向外瞧,凤轻彤望向窗外,一望无际白皑皑的雪山苍茫壮阔。 未来不论走到哪里,她都不会忘记这一片壮阔的土地。 老铁头站在雪山下,他在这里呆了十日却不见丝毫颓废,脸色红润、五官粗犷,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下了马车的牧艾灵。 牧艾灵见到心上人瞧自己,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要开刀了。”天青老人低声道。 二十年前,第一柄青锋刀被开出来的时候天青老人也在场。 时隔二十年,他将再度见证青锋刀的现世。 老铁头抬手,示意凤轻彤过去。 素裳少女飞身而至。 牧艾灵微诧,“郡主姐姐是会武的!” “那是,小老儿的徒弟怎么可能不会武!”天青老人气得跳脚,质疑他的水平还是怎么的? 牧艾灵讪讪一笑,赶紧告罪,“晚辈真不是这个意思!” 此刻,已经到近前的凤轻彤问老铁头:“我来?” 老铁头指了指露在雪山外的刀柄,说道:“直接拔。” 神兵认主,更别说青锋刀这种绝世好刀。 凤轻彤脚尖轻点,身形轻灵地落在青锋刀前,她脑海里浮现出父王的音容笑貌,冻得发红的指尖珍惜地轻触着刀柄。 一股酥麻从指尖窜上来,凤轻彤的手仿佛被打到一般。 她不服输地将刀柄握紧,一双白皙的小手仿佛突然多了一股强势的力量,不由分说地将青锋刀缓缓拔出。 纹理复杂的青锋刀缓缓地从雪山里露出一角,天空万里无云,就连风雪都跟着湮息了片刻。 青锋刀不愧是玄铁所制,冰寒沉重。有趣的是,凤轻彤握住的刀柄处非但不冰,还在隐隐发热。 当拔出一半的时候,周遭的乌云骤然散去,露出一缕阳光直直射在青峰刀上,凤轻彤一鼓作气将刀拔出! 阳光照耀在青锋刀锐刃之上,散发着森森寒光。少女将沉重如千斤的刀拿得轻飘飘的,在雪山上使出了家传绝学“相忘”刀法。 一套刀法配合着青锋刀,一股强势的刀魂随着凤轻彤的招式游走,骤然射来的阳光并没有消散,反而一直停在素裳少女的身上,直到最后一招去势如磅礴金龙,天边仿佛有什么骤然钻入刀中。 这等场景太过玄幻,看得大家皆是一怔。 “刀魂……”白苏顾不得冷了,从马车里探出头喃喃地道:“凤轻彤这么快就炼出刀魂了?” 天青老人望着那抹熟悉的残影,悄然湿了眼眶:“那不是她的,是先穆王的。” 主子一定在天上保佑着他的儿女吧? 白苏一诧,不是同一把刀,刀魂也能一脉相承么? 这青锋刀果然是神兵。 第316章 赶上 数里开外,一身玄色飞鱼服的冷峻男人骑在高头大马之上,骤然感受到一股强势的刀魂威慑,他蓦然停下铁骑去看,天边一缕光落在了雪山某处。 那光芒一闪即逝,随着云彩散去。 “刀魂。”来人正是消失了数日又匆忙赶回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 祁曜很笃定,这是青锋刀的刀魂降生了。 凤轻彤真是个厉害的小姑娘。 祁曜薄唇微扬,快马加鞭赶去雪山。正好,方才的那抹天光给他引路了。 很快,他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儿。 雪山深处,拿到青锋刀的凤轻彤知晓,分离的时候到了 她飞身落在众人面前,真诚地望着老铁头道谢:“多谢。” 老铁头神色不改,“本该是你的。” 青锋刀是神兵利器,并非人人可以驾驭。 当年天青老人带着图纸要铸造青峰刀的时候,被漠北铁匠狠狠地冷嘲热讽了一番。 只有老铁头接下了天青老人的单。 老铁头年轻时曾见有人成功锻造青锋刀,奈何那持刀之人并未受刀,反而灼伤了持刀之人。 世间万物有灵,就连一柄刀也是如此。 青锋刀的认可,才算铸刀成功了。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见,希望大家一定多多保重。”凤轻彤沉声告别。 金蝉会暂时留在漠北,等生意铺开了她再离开。 “石铁生。”老铁头突然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天青老人赶紧碰了碰凤轻彤的胳膊,示意她的徒弟报名字。 “凤轻彤。” 凤轻彤不知老铁头是什么意思,不过很快猜到,也许这是老铁头认下她这个朋友了。 朱唇微弯,清亮的凤眸闪过一抹笑意。 牧艾灵也跟着弯了弯眉眼,挽住了老铁头的胳膊。老铁头一抬臂,就让牧艾灵坐到了他的肩膀上。 娟秀的少女和肌肉大汉老铁头,颇有几分萌感,般配得紧。 玲珑不自觉地双手捧心:“啊,好甜……” 宝萝讪讪地往旁边挪了挪。 再话别也终须别。 “诸位,告辞。”凤轻彤手持青锋刀,行一大礼,老铁头和牧艾灵不住地冲着一行人的马车挥手。 大家相继钻入马车,玲珑掀开帘子不舍地望着越来越远的一对儿璧人。 “老铁头和牧城主真的很般配呢!”玲珑一脸憧憬地搓了搓手。 真好看。 “老铁头有怪癖,素来不报家门。他报了家门的,便是将你当成朋友了。”天青老人笑着摩擦下巴。 认识这么多年,老铁头都没跟自己提过真名。 “原来老铁头早就心仪牧城主了啊?她那么早就知道老铁头的真名了,总是‘铁生铁生’地叫着。” 凤轻彤闻言抿了抿唇,锐利的凤眸微眯:“我猜得不错,老铁头对牧小姐早有心思。” 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老铁头的别扭和牧艾灵的热情,又想到漠北经此一役怕是需要休养生息云云。 此间事过程曲折,总算告一段落。凤轻彤也如愿得到了青锋刀。 凤轻彤双手一丝不苟地放在青锋刀上,感受着青锋刀的力量。白皙的指尖不自觉地摩擦着青锋刀的表面,那繁复的纹理带着几分坚毅的倔强。 天青老人见状,笑着说道:“这刀可不一般,你可要好好摸索。” 凤轻彤点点头,她也察觉到了。 “小姐,小姐你快看!” 玲珑是个坐不住的,又掀开帘子看风景,恰巧看到一匹黑色骏马在马车后追赶。 马上冷冽高大的英俊男子,不是“失踪”了半月的祁大人又是谁? 凤轻彤立刻拨开玲珑的胖脸伸出脑袋,确实是祁曜。 “停车。”朱唇急急喊停,喊完凤轻彤就开始后悔。 干什么呢,迫不及待地喊停了然后怎么办? 天青老人和白苏难得看到凤轻彤露出少女的无措模样,皆暗暗偷乐。 “看什么看?你坐自己的马车去!”漂亮的凤眸凶巴巴地瞪着白苏,就要将人轰下去。 “……”怎么每次受伤的都是他? “呦,祁大人,数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白苏裹得跟熊似得,朝着下马的祁曜翻了个白眼,尖利的娘娘腔怎么听怎么讽刺。 祁曜难得勾唇一笑,如墨的寒眸似笑非笑地望着马车内的人儿:“本座也很想念白神医。” “……”白苏瘆得一哆嗦,觉得更冷了。 算了算了,不跟这厮计较。 白苏踉跄着爬进自己的马车,嘴里还气哼哼地碎碎念:“没心没肺的东西!用本神医的时候就求爷爷告奶奶,不用的时候就把本神医从马车上赶下来……” 祁曜成功地坐进了凤轻彤的马车。 素裳少女一言不发,二人对视片刻,天青老人实在受不住,也下车了。 马车内只留下一对儿亮着眼睛等着吃狗粮的丫鬟,和一对儿不知该如何开口寒暄的有情人。 “祁大人……” “郡主……” “咳咳,”凤轻彤一双眉眼上下打量祁曜,确认他是长途跋涉归来,好奇地道:“你去办事了?” “嗯,安顿了些事。” 老五先行回京,祁曜非但没奉旨杀了凤轻彤,还帮她夺了老五的权、剿了太子的五千府兵。 总得有个说法。 凤眸一亮:“可是跟玄铁矿有关?” “嗯。”祁曜眼底含笑,这丫头倒是聪明。 “我也正想说此事。老五白跑一趟啥都没得着。玄铁矿落我手里了,等皇上问罪时,我顺势将玄铁矿的开采权交给朝廷……” 老五以为自己杀了漠北城主牧九明就能扳回一城,要将穆王府放在火上烤。 事实却是,凤轻彤得了矿再转手给皇帝卖好,便能让她和穆王府转危为安。 因为到手的玄铁令,成了凤轻彤最大的保命符。 凤轻彤的思路跟祁曜如出一辙。 “本座已经布置妥当。” 二人默契对视一眼,车厢内再度安静下来。 “我以为你走了。”朱唇微启,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来。 “没有。”祁曜迟疑了下,神色带着几分不舍:“不走。” 在漠北,他只是祁曜。而身边的女子,只是凤轻彤。 没有家国责任,没有生死挣扎。 回了京城就不同了。 她还是穆王府的安平郡主,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还是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天子宠臣、重权在手。 凤轻彤和祁曜随着颠簸的马车摇摇晃晃,二人仿佛很享受这般沉默的气氛,都没有再开口。 玲珑和宝萝:“……” 就这? 主子谈情说爱的方式,是聊谋略吗? 第317章 京城见 且说五皇子凤玚悄然回京后,没惊动任何人,率先去了太子府。 太子见到五皇子凤玚前来,脸色沉如黑墨,剑眉星目蹙得极紧:“你还敢来?!” 五千精锐太子府兵都折在了漠北,老五还有脸登门! 混账东西,枉做小人还没在漠北捞着一点好处,全被凤轻彤给截了胡! 他都怀疑老五是不是把脑子落在了京城! 朝廷在漠北失了人心,黑锅还要让太子来背,他怎能不气? “臣弟有辱使命,父皇要杀要剐,臣弟一力承担,只是,只是……”五皇子凤玚哭丧着脸,一切布局被凤轻彤那贱人给搅和了,他还难过呢。 “只是臣弟不甘心哪!” 五皇子凤玚蓦然抬起头,眼里饱含泪水:“穆王府竟然豢养私兵同皇兄作对,臣弟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才……” 私兵?! 豢养私兵可不是小罪名,足够穆王府抄家灭门的。 太子眼底波涛翻涌,终于压下了怒怼老五的冲动。 “五皇弟别跪着了,”太子英俊的容颜露出宽慰的笑容,赶紧将五皇子从地上扶起来:“有事坐下说。” 五皇子凤玚一脸感激涕零,神色之间带着几分迟疑和内疚:“皇兄如此宽宏,实让臣弟心中有愧。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二人一番话,皆默契地选择让凤轻彤来背黑锅了。 兄弟二人相携坐在桌边安静了一瞬,神色中透着几分尴尬。 五皇子凤玚想着太子心思越发深沉了,居然没有大发雷霆。 而太子则是心中盘算着既然这一次行动失败无法起复,倒不如先留着老五,好歹朝堂上有人替自己美言几句。 若时机得当,兴许还能踩着老五的头重回朝堂…… 锐利的星目划过一道寒光。 相比七皇子凤珹,太子更愿意利用老五。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因为那十万两黄金。 太子多年经营,去了一趟江南就没了,想想都肉疼。 “赵康怎得眼睁睁地看着凤轻彤搅局,没把人拦住?” 兄弟二人本就面和心不和,再对峙漠北一事,口气都难免有些冲。 老五便将他跟赵康的计划一一道来,谁知二人没有默契,中了凤轻彤的奸计。 “凤轻彤实在狡诈,她将计就计自己点燃了客栈,让臣弟以为时机成熟,便去立刻围困了城主府,反而中了她‘瓮中捉鳖’之计。” 说完之后,五皇子凤玚的脸一红。 他怎么能说“瓮中捉鳖”呢,被围困的是太子的府兵,岂不是听起来在说太子是“鳖”? 太子的脸色也有些古怪。 老五莫不是气糊涂了,带兵的人就是他老五,咋还骂自己是“鳖”呢。 兄弟二人都将对方当成了被凤轻彤捉住的那“鳖”,各自在心中腹诽一番。 话题总算绕到了穆王府私兵的话题上。 “穆王府怎会豢养私兵,他们也没那个能耐行事吧?”太子对私兵一事仍旧有些迟疑。 “臣弟不知。她离开漠北后,那些兵马也消失了踪迹,仿佛凭空而来、又凭空散去。” 英俊高大的太子殿下手中折扇意味不明地敲了敲掌心:“是不是穆王府的私兵不重要,只要看上去是就够了。” 五皇子凤玚恍然点头,“太子皇兄英明。”他恭敬行礼,压去眼底的冷意。 商议完毕,五皇子凤玚起身告辞。 丰神俊朗的太子十分客气地把人送到了府门前:“五皇弟此行辛苦,回去好好歇息吧。” “多谢皇兄!”五皇子凤玚仍旧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五皇子凤玚转身离开,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而太子则盯着五皇子凤玚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京城近日传言,老五才是那个私下豢养私兵的人。 老五这一番贼喊捉贼,一来阻止自己重回朝廷掌权,二来也平息了漠北之事。 唯独那玄铁矿,意外地落入了凤轻彤手中。 太子眸光微闪,一切等赵康回话便有定论。 在漠北捡回一条小命的赵康人呢? 他在七皇子府邸。 赵康事无巨细将漠北事宜禀告,七皇子凤珹听完后,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些个人里头,只有三堂妹堪比对手。”七皇子凤珹年少老成,胸有丘壑。 没想到三堂妹一介女子,看似嚣张跋扈,实则蛰伏隐藏,是个厉害角色。 “既然凤轻彤愿意帮我们挑拨太子和老五,我们‘坐山观虎斗’便是。” “属下发现,五皇子在漠北的时候私下联络了那漠北城主府的管家,企图背着太子扣下几座玄铁矿。” 赵康不傻。 明面上老五堂而皇之行事,他暗地里每天留守客栈,但该打听的事、该盯的人,一个没落下。 若非赵康小心谨慎,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直潜伏在太子身边不被发现。 七皇子凤珹轻嗤一声,“早料到了。” 这些个兄弟没一个省油的灯。 他能假意在大皇子和太子之间当墙头草,五皇兄通过假意投靠太子、背地里暗搓搓地图谋钱财有何不可? “如此,属下便知明日该如何回禀太子了。属下告退。” 赵康深刻的法令纹透着几分冷硬的心机。 “赵兄此行辛苦。你且回去歇息。大业总有功成那一日。”七皇子凤珹沉声抚慰赵康。 “是。”赵康压下内心的激荡,恭敬行礼告退。 他一直都等待着那一日,让凤朝国有一位明君。这个人只能是七皇子凤珹。 旁人不配。 …… 距离京城越来越近,凤轻彤马车内的气氛就越来越压抑。 她和祁曜都知道,一旦入京,漠北的一切便如黄粱美梦,终该醒了。 她只是穆王府的安平郡主。 祁曜,也只能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 可惜,马车行得再慢,也终有抵达终点的那一日。 望着不远处的京城城墙,祁曜钻出马车,如墨的冷眸不舍地掠过凤轻彤艳丽刚毅的容颜。 高大的身躯稳稳地落在骏马之上。 “安平郡主,告辞了。” 素裳少女蓦然掀开帘子,站在马车板上,轻灵的声音透着几分复杂:“祁大人。” 祁曜回过头,如墨的深眸静静地看着凤轻彤,等着她开口。 不点而红的朱唇抿了抿,突然绽开一抹浅笑:“京城见。” 入京又如何? 她还是张扬跋扈的安平郡主。 而祁曜,也仅是她的祁大人罢了。 祁曜懂得了凤轻彤话里的暗示,墨眸闪耀着星辰般的波光,薄唇微扬:“京城见。” 第318章 甩锅计 皇宫。 一大早,五皇子凤玚便赶入御书房复命。 他隐去了赵康被俘、凤轻彤搅局诸事不提,只说自己的过错,还主动承认不该杀害漠北城主牧九明。 皇帝神色从容地听完,拨弄着手中的玉狮子头淡淡地道:“你回去歇着吧。” 五皇子凤玚摸不准父皇的心思,忐忑地行礼:“儿臣告退。” 老五离开后,皇帝忍不住叹息一声,说道:“到底是差点火候,不如太子。” 难当大任。 堂堂凤朝国五皇子,去收服个蛮夷之地还前怕狼后怕虎的。纵使一片赤诚之心,到底少了一股帝王的霸气。 “一个小小的漠北城主罢了,杀便杀了,就是灭门了也当得。龙子龙孙,对臣子生死如此小心翼翼。哼,实在可笑!” “五皇子殿下仁厚,未来才能更好地辅佐太子殿下啊。”宋公公笑着为皇帝宽心。 皇帝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宋公公一眼:“滑头。” 知道他心中最属意的还是太子,宋公公就来宽慰老父亲的心了。 若五皇子知晓他“主动告罪”给父皇留下了“难当大任”的印象,不知会不会悔青了肠子。 “漠北冒出来的五千精锐不一定穆王府的私兵,”皇帝神色淡淡地道:“恐怕是老五的人马。” 流言蜚语早就传入宫中,皇帝也听说了些。 “不大可能吧?” 宋公公小心翼翼地给皇帝按揉肩膀,“哪家的私兵能藏匿这么多年,还不被皇上和锦衣卫的耳目察觉?” 这也是皇帝非常疑惑的地方。 皇帝啜一口茶,“凤轻彤接连阻碍几个皇子的行事,绝对留不得。” 茶杯轻磕茶盏,发出清脆响声:“祁曜竟然没杀了她。” 狠毒的眉眼划过一道冷意,皇帝淡淡地道:“太令朕失望了。” “启禀圣上,祁大人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 皇帝龙目敛去冷意,察言观色的宋公公忙不迭道:“宣祁曜觐见。” 风尘仆仆归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手持绣春刀、一身玄色飞鱼服,大步流星走进御书房。 “属下参见皇上。” “祁大人好快的速度,比带兵的五皇子还回得迟些。”皇帝端起茶盏,言语之间喜怒难辨。 “属下去追踪了神秘消失在漠北的五千精兵,故而回来迟了些。” 皇帝脸色稍霁,心道这走狗倒算有些脑子,比老五强。 “哦?查得如何?” 祁曜抿了抿唇,如墨的深眸抬头望着皇帝,意味不明地道:“五千人马在京城附近失去了踪迹,属下……没寻着。” 京城附近? 皇帝手上一颤打翻了茶盏,茶水顺着桌子流下来,弄脏了龙袍。 “哎呀!皇上当心龙体!”宋公公一惊一乍地冲上来,忙不迭帮主子爷擦拭茶水,又命人立刻换上新茶来。 好一通折腾后,皇帝面色总算恢复了平静:“祁曜,你将漠北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讲给朕听。” 祁曜将漠北诸事一一道来,刻意强调了五皇子利用太子的名望倒行逆施、惹怒百姓,且亲手暗杀了漠北城主牧九明,导致玄铁令彻底落入凤轻彤的手心。 漠北城主牧九明的独女继任了城主之位后,对凤轻彤信任有加。 有趣的是,祁曜也刻意隐瞒了赵康被俘的事。 这一版本的故事里,凤轻彤成了被迫还击、意外得到玄铁令的人。她对漠北城的袒护和玄铁矿的守护,祁曜只字未提。 “那青锋刀锻造出来了吗?” 皇帝一问到青峰刀,祁曜神色就有些古怪,他眉目紧蹙,似在好奇为啥当今圣上要在乎这等小事。 那真诚的眼神看得皇帝反而有些不自在。 “属下离开得早,当时不得知。不过以凤三郡主素来行事,应该是造出来了。” 皇帝脸色一沉,“造出来了?” 青锋刀闻名边塞,他打从心底抵触。仿佛看到那刀就像是看到了先穆王面目可憎的嘴脸。 “你非但没杀了凤轻彤,还让青锋刀重新现世了?” 皇帝一脸风雨欲来,造出青锋刀的冲击远大于杀了凤轻彤。 “凤三郡主不会武功,有没有青锋刀并无区别。”祁曜恭敬地低头补充道: “凤轻彤手握玄铁令,可号令漠北十六城。她身死事小、漠北乱套事大。何况穆王府在京城只能依附皇家而生,凭一个凤轻彤根本保不住玄铁矿,令牌定会被凤轻彤奉上。所以属下擅自做主,没杀凤轻彤。”祁曜恭敬地低头道:“属下违逆圣令,请皇上治罪。” 皇帝一怔,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流露出些许自傲,逐渐变得精光灼灼。 祁曜说得不错。 穆王府四个儿女无人会武,青锋刀于他们而言毫无意义。 他已经是手握天下的皇帝,何必在意蝼蚁行事? 皇帝自嘲一笑,“你此行辛苦,暂且回去歇着吧。”皇帝挥挥手,剩下的事就不用锦衣卫了。 祁曜掩去眼底的精光,恭敬行礼告退。 上一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曾说过,祁曜是天生搞情报的好苗子。 七分真话拌着三分假话,刻意隐去几个看似无足轻重的讯息,让情报的侧重点偏离事实真相。 而刚愎自用的圣上,只会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人再说什么都只会加强圣上的判断。 走出御书房,祁曜站在台阶上默默望天,薄唇微勾:“京城见。” …… 凤轻彤回京了。 望着熟悉的街巷,凤轻彤颇有几分感慨:“终于回来了。” 得到了青锋刀,凤轻彤平添了斩杀仇人的勇气,明眸越发清亮锐利,带着几分淡淡的疏离。 天青老人和白苏乘坐马车数日,浑身都快被颠散架了,在城门前就与凤轻彤告别回了京郊竹林。 等穆王府的马车出现在京城各路眼线的视线中时,马车上只剩下了驾车的九叔、凤轻彤和两个贴身丫鬟。 跟出门时一样高调跋扈。 凤轻彤一回到府中,大姐凤淑彤、二姐凤熙彤,小弟凤玖早早在正厅里候着,听人来报,全都惊喜地冲进院子迎三妹(姐)去了。 小金铭从前院探出头,一脸期待地瞧着凤三郡主,希冀着自家姐姐也已经从漠北回来了。 素裳少女一手拎着小荷包随性地甩来甩去,一手扛着庞大的青锋刀轻快地跃下马车,朝家人走来。 “大姐,二姐,小弟。” 凤轻彤身后跟着一胖一瘦两个丫鬟,怎么看怎么像打家劫舍的女匪徒。 凤家三姐弟:“……” “那个,三妹啊,你把刀拿远些。”大姐凤淑彤嘴角一抽:“注意些影响。” 第319章 太子回朝 素裳少女似笑非笑地把刀递给宝萝:“你帮我拿会儿。” “是,小姐。”宝萝一脸受宠若惊地接过刀,被入手的重量惊得不轻。 好沉! “进去说话吧。”凤轻彤亲热地挽住两位姐姐的胳膊,一行人率先进了正厅。 坐在椅子上,凤轻彤又将刀要了回来放在膝头,爱不释手的模样令人好奇得很。 凤家三姐弟稀罕地望着被遮住真容的青锋刀。 “三姐,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快让小弟长长见识吧。” 小弟凤玖原也是见过青锋刀的。只是当时体弱,根本没机会摸一摸。此刻逮着一柄一模一样的宝刀,怎不手痒? 坐在一旁的金铭小心翼翼地投去好奇的目光,心里更惦记自家姐姐没回来,眼底难掩黯然。 凤轻彤注意到金铭试探的目光,锐眸划过一丝柔色:“你姐处理完漠北的事情就回京。” 到时他们姐弟二人便能相见了。 “当真?”金铭清俊的小脸带着几分激动,只一眨眼的功夫,又忙不迭地板起小脸:“谁问你了?” 玲珑忍不住发笑,戳了戳金铭装逼的小俊脸:“你怎么那么重的包袱啊?” “脸皮薄呗。”宝萝一本正经地调侃。 屋内人皆露出笑意,金铭的脸上彻底挂不住了,羞窘地拂袖走了。 既然大家都想看青锋刀,凤轻彤索性将裹着刀的布包拆开,露出了这柄古朴暗沉的神兵。 青锋刀乃绝世神兵、又经玄铁锻造,饶是没有触碰到,大家也能察觉出一股冷气萦绕着刀身。 小弟凤玖凑上去轻抚了一下刀柄,非但没有被冻着,反而有一股强烈的暖意包裹着他的指尖,像是在引领着他握住刀柄一般。 “咦?”小弟凤玖眨眨眼,索性握住刀柄。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青锋刀轻轻一震,似是在回应小弟凤玖:刚才的温暖不是错觉。 “这……”小弟凤玖震惊地望着三姐:“三姐,青锋刀认识我。” “因为它有刀魂。”凤轻彤意味深长地道。 小弟凤玖是穆王府未来的继承人,青锋刀自然是识得的。 她越发确定,青锋刀的刀魂十有八九跟父王锻造出来的。 太神奇了。 小弟凤玖一双眼盯着青锋刀贪婪地打量着,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手。 大姐凤淑彤见状也止不住心中好奇,轻触片刻就赶紧收回手,叹息着摇头:“太凉了。” 二姐凤熙彤更娇气,生怕冻着手,只象征性地摸了摸刀柄,临了还打着哈欠收回了手,收获三妹和小弟不满的白眼。 “我不是舞刀弄枪的人,看看热闹罢了。”二姐凤熙彤不感兴趣地道。 围观完了青锋刀,凤轻彤便将漠北后续之事言简意赅地说了。 当听到玄铁令落入凤轻彤手中的时候,凤家姐弟三人都有些不好了。 老五围剿漠北不成,玄铁令还成了穆王府的囊中之物。 这就成了个烫手山芋啊! 小弟凤玖见自家三姐毫不惊慌,追问道:“看来三姐已经有法子了……是要将玄铁矿给皇伯父开采吗?” 锐利的凤眸斜睨小弟凤玖一眼,凤轻彤不得不承认,小玖越来越聪慧了。上次及时往漠北派兵可见一斑。 “我不会让他舒舒服服地拿下这份大礼的。”艳丽的朱唇染上一抹讥诮,“既然是烫手山芋,怎么能只‘烫’咱们的手?” “此计倒是不错。”大姐凤淑彤沉吟片刻,“可行。” 皇伯父得了玄铁令,明面上总不好再难为穆王府。 “我明日再入宫,今日先踏踏实实睡一觉。”凤轻彤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道:“两位姐姐,小玖,你们自便哈!” 大姐凤淑彤一脸无语。 三妹的心也太大了,手里握着刺手的王牌,还有心情睡觉。 小弟凤玖和二姐凤熙彤倒已经习惯了。 “那你可当心些,”二姐凤熙彤俏皮地道:“别还没睡着呢,就被圣旨喊起了。想睡都睡不了。” “不会。”凤轻彤秀眉微扬,朱唇轻启:“今夜会有很多人都睡不好。” 祁曜入宫复命,太子起复在即,圣旨就要下了。 这几个皇子睡不好,凤轻彤就能踏踏实实地睡。 少女凤眸闪烁着流光溢彩,素裳微扬,她翩然离去。 “不会,今夜,京城会有很多人睡不着觉。” 剩下的三姐弟看了看凤轻彤的背影,又默契地瞧着落在桌上的青锋刀。 “三姐不拿刀是什么意思,让我们帮忙收起来吗?”小弟凤玖脑子一热,上前就要拎刀:“那我给三姐送过去。” 谁知他上手一提,刀没提起来,自己险些栽了个跟头。 “这,这么重?”三姐随手扛着的刀,到了自己手里,拎都拎不起来?! 本来都走到门口的二姐凤熙彤杏眸微闪,决定留下来看戏,笑眯眯地道:“加油啊小玖,用点儿劲!” 一看还有这种好戏呢,赶紧留下来继续看。 何止是用劲儿,小弟凤玖吃奶的劲儿都快使出来了,也没挪动那青锋刀半寸! “我,我好像真不行。”小弟凤玖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自己还真是不如三姐有力气。 二姐凤熙彤笑得前俯后仰,大姐凤淑彤无奈掩唇,干巴巴地安慰弟弟:“别跟你三姐比,她会武。” “……”小弟凤玖深觉自尊心更受挫了。 弟弟我也会武啊!这安慰太扎心了。 青锋刀是一柄惹不起的刀。 得,还是等着凤轻彤醒来自己拿回去吧。 小弟凤玖眼角余光一瞟,正好瞟见去而复返、偷偷躲在门边的金铭,他招招手道:“金铭,你试试。” 金铭瞪直了眼,他早就想试试了。 “我来就我来,谁怕谁!”他不服气地推开小弟凤玖,蓄势内力,一把攥住青锋刀就欲往起抬。 岂料青锋刀跟有脾气似得,不但没挪动半寸,还把金铭给弹开了。 “我,我去……” 金铭不信邪,试了几次,被弹开了几次。 小弟凤玖平衡了,安慰似得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对不住,忘记了我们的刀认血统。” 大姐二姐好笑地任由两个少年胡闹,各自散去。 是夜,太子入内阁议事、重握储君大权的旨意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夜,长途跋涉归来的凤轻彤一夜好眠,太子府、五皇子并七皇子府邸,彻夜灯火不熄。 当真是睡不着觉了。 第320章 有一桩生意 七皇子府邸,书房。 一身常服的七皇妃周诗雅从门外进来,手中端着一碗参汤。 “夜已深,殿下处理政务辛苦了,用些参汤吧。”周诗雅温婉大气、言语轻柔,将七皇子凤珹心头的烦躁舒缓了些。 “多谢爱妃。” 七皇子凤珹平平无奇的五官都跟着柔和了不少,他握住周诗雅的手低声道:“这些日子本殿下冷落你了,本以为老五回京后太子会受牵连,不想今日太子起复回朝,我等的谋算被全盘打回原形,实在艰难。” “殿下无需解释,诗雅心中有数。”七皇子殿下是做大事的人,周诗雅不会、也不想为他的绊脚石。 成亲后,因岳丈家是手握实权的户部尚书,七皇子凤珹行事更加低调不张扬。不论父皇派他做任何差事,都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怠慢。 尤其这些日子,府中听宋公公说父皇总是咳嗽,七皇子妃周诗雅特意派人寻了不少好药,以表孝心。 也不知这份孝心可有成效。 话到嘴边,望着继续低头看折子的七皇子,周诗雅的话却问不出口了。 “臣妾告退。” “嗯。”七皇子凤珹头都没抬,随意地应了一声。 到底……她还是变成了普通的皇妃了么? 七皇子妃周诗雅缓缓告退,走到门边时,她攥住门框,蓦然回头提醒道:“太子殿下起复必然春风得意。但人哪,越得意,便越容易犯错。” 七皇子凤珹蓦然抬头,神色晦涩不明地盯住了七皇子妃周诗雅的容颜。 再度得到夫君专注的注视,七皇子妃周诗雅露出一抹清婉的笑容,屈膝行礼:“臣妾告退。” 七皇子抿唇一笑,开口留人:“爱妃,来陪为夫说说话。” 周诗雅眼底一热,笑意更深:“臣妾遵命。” …… 次日清晨。 一大早,凤轻彤便换上了郡主品级的宫装,端坐在书桌前,素白的小手在白纸上留下四个字:太子起复。 她朱唇微抿,将四个字划掉丢入火盆,重新写上四个字:废太子位。 “圣上口谕!” 素白的手立刻将白纸倒扣在桌面上,凤轻彤脚步轻快地走进院子里,跟来传旨的宋公公打了个照面。 宋公公见这混世魔王连衣裳都换好了,恐怕是早有准备,太阳穴就忍不住直突突。 上岁数了,宋公公现在受不得半点刺激。 “臣女安平郡主,接旨。”凤轻彤恭敬行礼。 “奉皇上口谕,召安平郡主入宫觐见!”宋公公拂尘一甩,尖利的唱喝声在小院中回荡。 “臣女遵旨。” 行了礼,凤轻彤立刻起身,笑眯眯地指了指宋公公身后的几位小公公:“宋公公,本郡主有事相求。” “……郡主想干啥?”宋公公一脸如临大敌。 “放心放心,小事。”漂亮的凤眸狡黠地眨了眨,让几个小太监跟玲珑去抬刀。 青锋刀铸好,怎能不让皇伯父过过眼? 宋公公头疼地带着安平郡主一行入宫,沿途便能看到宋公公身后跟着盛装的安平郡主,以及六七个憋红了脸抬着青锋刀的小太监。 “启禀皇上,安平郡主觐见。”宋公公抹着额头的薄汗进了御书房,恭敬地启禀道。 “宣。”皇帝头都没抬,将手中奏折批完,眉目闪过一丝厉色。 再抬头时,皇帝便看到着一身淡蓝色宫装长裙的凤轻彤款款而来。 小姑娘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那双艳丽夺目的凤眸似笑非笑地望着皇帝,英气逼人的眉宇之间皆是刚毅。 不点而红的朱唇微抿,将少女清冽的气势衬得越发清冷。 皇帝一见到这样的凤轻彤,就会联想到自己的兄弟先穆王,事事比他强、处处压他一头。 一股无名火从脑海里窜上来。 穆王,朕一定尽快送你的儿女们跟你夫妻二人“团聚”。 “那是什么东西?” 皇帝沉着脸,龙目盯准了凤轻彤身后几个因为抬刀累得贼死的太监:“你敢带兵刃上殿!” 圣上眉宇之间爆发出冷冽的杀气。 “臣女见过皇伯父,祝皇伯父万福金安。”凤轻彤仿佛没注意到皇帝的杀意,恭敬地行礼,咧嘴一笑:“那是青锋刀啊!” 笑意压根未达眼底,凤轻彤的话无异于赤果果的挑衅。 她浑然不惧皇帝饱含杀意的眼神,继续混不吝地道:“臣女去漠北寻神医而不得,意外得知有个老头儿会锻造好刀,我就让他把先父王的青锋刀铸出来了,献给皇伯父瞧个新鲜。” 献给他? 对比那晦气的破刀,皇帝更想要玄铁令。 龙目眯了眯,皇帝勉力将眉宇之间的杀气卸下,淡淡地道:“听说你去漠北不仅铸造了青锋刀,还顺便得了玄铁矿?” 凤轻彤心下暗自冷笑,还没免礼就迫不及待地问到玄铁矿了。 皇家之人,一个两个皆是唯利是图之辈,难怪生性凉薄、不讲情义。 “启禀皇伯父,侄女儿感念父王多年来最大的心愿就是驰骋沙场,再为皇伯父效犬马之劳。可惜未能如愿。如今侄女儿重新铸造青锋刀日日供奉,是为了提醒穆王府忠君爱国、不忘父王遗志。” 她只字不提玄铁矿,一番马屁拍得稳准狠。 皇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要说“信”,这番话皇帝肯定是不信的。奇异的是皇帝的心里又觉得暗爽。 穆王的儿女们皆是卑躬屈膝之人,不知他是否死得瞑目。 “忠诚何必对着一个死物。”皇帝意味不明地搁下奏折,缓缓地转起了手里的玉狮子头。 上交玄铁令才是正经。 “为了体现侄女儿的忠心,今日特来同皇伯父谈一桩生意!” 凤轻彤立刻抬眼,漂亮的丹凤眼纯洁无邪,带着小小的贪财模样。 “哦,什么生意?” 甭管提出什么“生意”,拿出玄铁令已经让皇帝心头有了几分松动。 皇帝好了伤疤忘了疼,断定凤轻彤会无条件奉上玄铁令。 “这不是……侄女儿入了那牧城主的眼,他就把玄铁令送给侄女儿了嘛。” 凤轻彤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手足无措地道:“打理玄铁矿实在困难……” “你不懂打理无碍,将玄铁矿交予……”交予朕便是。 岂料,后面的话皇帝还没说出口,凤轻彤就赶紧接茬儿打断:“对对对!皇伯父身边人才辈出,若能跟侄女儿联手开发贩卖玄铁矿,一来可以充盈国库,二来也能让穆王府多些银钱,皆大欢喜啊!您是不知道,臣女马上都要吃不起烤全羊了。” “……”皇帝一噎。 皆大欢喜个屁! 混账东西,朕特么的也没吃过几次烤全羊! 真当他不知道么?凤轻彤在漠北骄奢淫逸、顿顿都吃烤全羊! 说“吃不起”?亏她说得出口! 凤轻彤不但说得出口,还干得出问朝廷要人要钱的事。 第321章 暗棋 爱惜羽毛的皇帝被气得呕血,又不能明目张胆不要脸,便冷声问凤轻彤:“你想如何开采玄铁矿?” “皇伯父有所不知,这漠北城有两大令牌,一为玄铁令、二为城主令。只有玄铁令是无法开采玄铁矿的。” 一说起做生意,凤轻彤连继续行礼都忘了,兀自起身不说,还把宫装裙摆拽平。 “哦?”皇帝抬了抬眼皮,选择视而不见。 此事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历任城主手掌两块令牌,号令漠北十六城。如今这玄铁矿虽在侄女儿手中,但是想要动玄铁矿还是得经过城主府。” 少女无措地搓了搓手:“开采矿产多挣钱哪!侄女儿得为家国分忧不是?我听说玄铁坚硬,可制成武器,那对咱们凤朝可是极好的!” 凤轻彤邀功邀得颇不要脸,听得皇帝嘴角猛抽。 “朕还当你要将玄铁令奉上呢。”皇帝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你想得倒美。 丹凤眼收敛几分锐色,凤轻彤无辜地道:“侄女儿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只是那玄铁令是漠北城主临终前托付的,若我转手就赠给皇伯父了……传到漠北去,知道的人感叹一句‘龙恩浩荡’,不知道的以为我等皇族皆是背信弃义之人,我得到玄铁令是另一场‘巧取豪夺’的计谋,再引得漠北离心,那侄女儿的罪过可就大了。” 老五吃相难看,在漠北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若同为皇家人的凤轻彤奉上玄铁令,只会被归为同流。 朝廷在漠北,可就真没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皇帝眯着眼睛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这个贱人! “共同开采朕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这利润……” “侄女儿已经同新任漠北城主商议过了,皇伯父和漠北城主拿四成,我穆王府也不过沾点光,拿个两成补贴补贴家用就是了。”凤轻彤眯着眼,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 四成?那可不行。 “五成,不能再少,否则朕也不管了,你自去开采便是。”皇帝手中的狮子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皇家不差那点银钱。” “那,那侄女儿得去跟城主商议一番。”凤轻彤有些为难地道:“此事我也说了不算的。” 她早就料到皇帝会要五成,分走穆王府的一成是必然的。 被朝廷分走一半,只会让玄铁矿变得更加珍贵,到时候抢夺的人更多。东西少、要价高,就算分给穆王府一成也足够吃用了。 这个买卖,不亏。 凤轻彤以退为进,是不想让狗皇帝再讨价还价。 “好。只要能得五成利润,朕就答应。”皇帝沉着脸道。 “多谢皇伯父!”凤轻彤借坡下驴、见好就收,赶紧谢恩。 临去前,凤轻彤略有些踌躇,看得皇帝心头烦躁,“还有事?”他举起茶杯,沉声问道。 “……没了。”凤轻彤小心地瞟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提着裙子跑了。 “让她把刀拿走!”皇帝瞟了一眼角落里的青锋刀,气就不打一处来! “是!” 宋公公赶紧招呼手下把刀再给那小祖宗抬回去。 作孽啊真是! 皇帝饮一口茶,想到凤轻彤方才的欲言又止,心头一沉。 她是不是想提那五千私兵的事? 穆王府只字不提,老五不清楚来路,锦衣卫猜测是京城中人。 呵。 “皇,皇上!”宋公公吓得不行,赶紧奉上帕子:“您,您流鼻血啦!” 皇帝一怔,抬手抹了一把鼻子,蹭了一手血。 “一惊一乍的作甚?去把丹药拿来。” “皇上,该寻个御医……是,奴才这便去。”在皇帝威慑的眼神下,宋公公悻悻地去了后殿拿丹药。 …… 凤轻彤走出御书房很远,难得地露出一抹浅笑,锐利的凤眸眯了眯,如同慵懒的猫儿一般,望着天边的景色。 “你们先出宫,本郡主要去后宫探望九皇子凤珺。” 凤轻彤将身后抬刀的几个太监打发走,临了还不忘招呼他们:“记得知会本郡主的两个丫鬟,带着礼物去御花园。” “是,安平郡主。” 凤轻彤双手负立,心情大好地往御花园走去。 …… 太子殿下重回朝堂,文武百官皆庆贺不已。储君稳固意味着江山绵延,朝臣见到太子无一不恭敬祝贺。 太子春风得意马蹄疾,重回权力中心、成为众星捧月之人,让他见到两位兄弟的时候,眼睛都快飞到头顶上去了。 “这些日子,辛苦两位皇弟为父皇分忧。”太子嘴角一勾,得意的笑容从英俊的容颜上散开,藏都藏不住。 “不辛苦,太子皇兄归来,实乃凤朝之福!”五皇子凤玚笑得一脸真诚。 七皇子凤珹一如既往地低调,恭敬行礼道:“等太子皇兄方便,臣弟便将政务转交。” 还算识趣。 太子星目微敛,淡淡点头,手持折扇上了朝会。 上朝后,多日不见太子的皇帝神色温和,充满孺慕之情,太子忙不迭跪下叩首,表达对皇帝的感恩戴德之情。 当着朝臣的面,太子势要报效皇恩,膝前尽孝。 皇帝亦是感叹不已,夸奖太子“浪子回头金不换”云云。 父子二人重归于好,听得五皇子和七皇子神色越发讳莫如深。 五皇子凤玚回到府中后,心里跟明镜似得。 因了漠北办事不利,父皇对他不满。想必那五千私兵之事,也被父皇怀疑到自己头上了。 一想到诸事不顺盖因了凤轻彤,他就恨不能将凤轻彤碎尸万段! 若不是凤轻彤早一步奉上玄铁矿,跟父皇联合开采牟利,现在正值多事之秋不好动手,五皇子都杀了凤轻彤十回了。 “太子重回朝堂,再想寻由头费戳可不容易。” 五皇子凤玚眼底划过一道寒光:“既然如此,便到了用暗棋的时候。” “来人。” “属下在。” “让他把药量加大,准备行动。” 老五眸光闪过道道暗芒,指节用力抓紧,在书案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指印。 …… 太子重新入朝掌权,不仅前朝一派哗然,后宫也不得安宁。 淑贵妃宫。 自打大皇子成了痴儿,整日形同废物在府中作乐干饭,雍容华贵的后宫第一人,便担忧地瘦脱了相。 “这光景,可越发难过了……”淑贵妃望着艳阳高照的天,眼底满是黯然。 “娘娘莫要丧气。你抚育了大皇子,又是六公主养母,皇上断不会苛责你的!” 从娘家跟淑贵妃入宫的大宫女世晴忙不迭劝道:“就算太子殿下登基,也是要尊位分最高的贵妃为皇太后的。” “呵。”淑贵妃轻嗤一声,“你太天真了,太子在登基前,有得是法子让本宫成不了皇太后。” 太子刻薄寡恩,同圣上如出一辙。他若登基,必会让几个皇子不得善终。 已经痴傻的大皇子母妃怎么可能幸免? 第322章 后宫谋算 “珏儿痴了,养在膝下的小六死在了去西域和亲的路上,这贵妃宫再没半分指望。” 淑贵妃蓦然看向大宫女世晴,眼睛里划过一道精光,沉声道:“除非……” 除非她还能得一个皇子或公主。 她用力攥住大宫女世晴的手:“快,给本宫梳洗,本宫要去寻琴贵嫔。” “……是。” 琴贵嫔宫。 淑贵妃还没到前厅,便听到屋中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当真是风头强劲。 淑贵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之前太子闲赋在家时,琴贵嫔总是跑去贵妃宫诉苦,一时埋怨老五办事不妥;一时自责西域王在的时候她不该跟着搅和云云。 二人同病相怜,还真生出了几分真情谊。 如今二人处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点子浅薄的情谊也成了过眼云烟。 琴贵嫔的会客厅内坐着不少皇帝嫔妃:除了不爱出门的静妃不在场,柳妃带着九皇子凤珺坐在下首、很少逢迎的宋美人也带着九公主凤倾瑶在场。 宋美人乃是九公主凤倾瑶的生母。 说起来有趣,宫中本不该有两个排行第“九”的皇家子女。 其实九公主凤倾瑶是比九皇子凤珺小四五岁,合该是“十公主”才对。 九皇子凤珺小时候体弱,便一直不曾上皇家玉牒,怕折寿。这一拖,便拖到了九公主凤倾瑶降生。 皇帝这才想起九皇子凤珺还不曾上玉牒,便索性将两个孩子都入了玉牒。 而宫中便也将错就错叫了这么多年“九公主”和“九皇子”, “这么多人都在,真热闹。” 淑贵妃一开口,屋内热闹的气氛一滞,琴贵嫔立刻皮笑肉不笑地笑着客套:“呦,姐姐怎得来了,也不提前通知妹妹一声。” “本宫来妹妹宫中做客,还要提前通知吗?”淑贵妃强行压下被羞辱的怒火,腆着老脸套近乎:“如此见外岂不是生分?!” 原也没多熟识。 琴贵嫔敢将“不熟”挂在脸上,低位分的几位嫔妃可不敢,皆恭敬起身行礼。 淑贵妃随手免了礼,一双眼警告地盯着一屋子的人,满含屏退之意。 柳妃最是谨小慎微,坐上的两位她一个都不敢得罪,拉着九皇子凤珺恭敬告退。 其他人见状哪里敢留,也接连告辞。 静妃走在最后,临去前神色淡然地瞟了一眼两位主位上的嫔妃。 什么时候淑贵妃同琴贵嫔走得这样近了? 淑贵妃心满意足地目送嫔妃一个个离去,意味不明的眼神在九皇子凤珺和九公主凤倾瑶的背影上徘徊片刻。 好好的会客全都被淑贵妃搅和了,琴贵嫔沉着脸没好气地道:“贵妃姐姐来得真是时候!” 把人都轰走是什么意思,见不得她好是不是? 淑贵妃摆弄着漂亮的指甲,轻声道:“妹妹大可将人叫回来。只是有些话……还是别让外人听着的好。” 有人风生水起,自然有人虎落平阳。 琴贵嫔心下一喜,知晓这淑贵妃怕是有事相求呢。她轻轻扶了扶鬓间的发钗,故作姿态地道:“原是姐姐有事相商,那便说吧。” 小人嘴脸! 淑贵妃心下暗骂琴贵嫔拿架子,面上仍旧客气地道:“妹妹苦尽甘来了,总不能忘了姐姐,”她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琴贵嫔:“本宫想再抚养个孩子,还需要妹妹相助。” “不可!” 琴贵嫔厉声呵止:“姐姐已经有大皇子,只照顾好他便是了,何必得陇望蜀?宫中那么多无嗣的姐妹,难道还不活了吗?” “本宫只是想效仿妹妹当日行事罢了,若妹妹不助本宫一臂之力,本宫只好再为太子树一劲敌!” 淑贵妃的气势浑然不输给琴贵嫔,一番话说得又准又狠,直戳琴贵嫔死穴。 琴贵嫔脸色惨白。 当年琴贵嫔仅是小小贵人,太子被看中抱去皇帝身边抚养。她无依无靠、又怕自己以后无力抚养太子,便如淑贵妃今日一般盘算,设计害死了五皇子的生母。 五皇子归琴贵嫔抚养之后,她虽不算尽心尽力,但也绝不曾苛待了他。 直到太子回归她身边,琴贵嫔晋了位份,这日子才算彻底踏实了。 不想这一切早就落在有心人淑贵妃的眼中。 多年以后被人提及丑事,琴贵嫔又羞又气。 淑贵妃是利用五皇子生母之事来敲打胁迫她相助呢! “你,你……”琴贵嫔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个“不”字,还真被淑贵妃拿捏住了死穴! “你激动什么?本宫话还没说完。”到底是执掌后宫多年,淑贵妃斜睨琴贵嫔一眼。 “妹妹的顾忌本宫怎会不知?本宫无意与太子争锋,而是看中了九公主。” 看中了公主?琴贵嫔疑惑地瞧着淑贵妃。 经营数年,一向心高气傲的淑贵妃一直盯着龙椅呢。大皇子凤珏毁在一个刺客手上,琴贵嫔深知淑贵妃有多不甘心。 她舍得只谋求个公主? “方才妹妹不是也说了?本宫还有大皇子。自打小六去了,这贵妃宫一日赛一日冷清,皇上又……”又没了让嫔妃再怀孕的能耐。 她只能把目光放在年幼的几个孩子身上。 九公主凤倾瑶便是最佳人选。 “未来九公主和亲出嫁。太子仁厚,必然也会看在九公主的面子上给本宫些颜面平安荣养,否则……”淑贵妃忍不住攥住帕子按在眼角。 “否则本宫的日子可太难了!” 不要皇子倒是好些。 皆为人母,琴贵嫔倒也能体谅淑贵妃的难处。 淑贵妃示弱,琴贵嫔有短处被拿捏,自然也跟着软下态度来:“姐姐何故用旧事吓唬妹妹,这等小事,妹妹还能不助姐姐一臂之力吗?” 淑贵妃破涕为笑,亲热地挽住了琴贵嫔的手:“本宫就知晓,你是个靠得住的!” 二人言笑晏晏,仿佛刚才针锋相对浑然不存在一般。 后宫风云涌动。黄昏时分,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去了一趟穆王府后门。 凤轻彤收到字条,意味不明地道:“看中九公主?” 这瞎话亏淑贵妃说得出口。 她怕是看中了母妃势弱的九皇子凤珺才对! “玲珑,去回话,让宫里的人盯紧了。”狡黠的凤眸眨了眨,素白的手轻轻敲了敲桌面:“三日后,邀九皇子殿下出宫入府做客。” “三日后迟不迟?”玲珑神色有些迟疑:“万一两位娘娘提前动手……” “琴贵嫔还得去问问太子的意思,来去得一日。再让柳妃娘娘拖延两天,拖没了淑贵妃的耐心,便会急不可耐地选在第三日谋害柳妃。” 凤眸划过一道精光,白皙的指尖敲了敲桌上的纸:“第三日,我先借口将九堂弟接出宫玩,再亲自送他回宫。看看这两位娘娘有多少成算,能‘去母留子’。” 素白的手愤怒地摁住椅背,凤轻彤冷眼喷火:“这一场权力之争,还要卷进去多少人才是个够本?” 一帮混账! 第323章 要什么抱抱! 权势争端从无长幼之别,盘踞在权力中心的几个皇子更是如此。 夺嫡之火终究是烧到了皇帝的后院。 凤轻彤坐在书桌前,快速写下一封信,落印封口。 “玲珑。” “奴婢在。”胖嘟嘟的玲珑立刻探出脑袋:“小姐,要送信儿吗?” “嗯,送去江南,越快越好。” 冷冽的凤眸闪过一道寒光,“闫统领该回来了。” 三日后,穆王府。 一大早,凤轻彤便按照约定入宫,接九皇子凤珺到穆王府做客。 去穆王府的途中,九皇子凤珺跟出笼的小鸟似得,看到啥都稀罕得紧,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三堂姐,冰糖葫芦是不是甜的?” “三堂姐,那个是什么,拉出好长好长的糖丝儿啊,还能成小猫小狗的形状呢!” “三堂姐,泥人儿能吃吗?” 凤轻彤皆耐心答了,间或停下马车嘱咐玲珑和宝萝去买九皇子凤珺想要的物件,让九皇子“涨涨见识”。 玲珑把泥人儿拿进马车,胖嘟嘟的大脸露出一个坏兮兮的笑:“九殿下,舔舔?” 九皇子凤珺乌溜溜的眼睛满是疑惑,他真当泥人跟那糖人儿一样能吃,试探地伸出小舌尖一舔:“啊呸呸……” 什么味啊?!分明就是普通的泥土嘛! 根本不能吃! 玲珑和宝萝见状捂着嘴偷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凤轻彤忍俊不禁,揉了揉鼓着腮帮子的小少年:“现在知道了吧,泥人不能吃。” “三堂姐,玲珑姑娘太坏了,骗我舔泥土,你也不替弟弟出头……”九皇子凤珺嘟着嘴,委屈的眼睛里包着泪花。 “是你轻易听信旁人、武断行事,怨不得人。”凤轻彤认真地道:“你转念想想,只有亲自试过才知道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对吗?” 九皇子凤珺回过味来了,“三堂姐是说,我以后遇事不要随意听信旁人的话,得知真相的方式是亲自去看去试,对吗?” “九堂弟真聪明。”凤轻彤再度揉了揉少年的小脑袋。九皇子凤珺羞红了脸,再看逗弄自己的玲珑和宝萝,也觉得她们顺眼了不少。 抵达穆王府,九皇子凤珺欢呼一声便冲下了马车。 穆小王爷凤玖和金铭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九弟。”小弟凤玖轻咳两声,主动上前迎了两步。 金铭别别扭扭地站在一旁没开口。 “这是金铭,小玖的伴读。”凤轻彤走到三个少年身边,提议道:“去后院玩儿吧。” 三个少年年岁相仿,从一开始的生疏到试探相处,很快就打成一片了。 九皇子凤珺跟金铭在校场舞刀弄剑的,玩得不亦乐乎,间或传来小弟凤玖的吆喝撺闹声,逗得几个小厮直乐。 凤轻彤坐在不远处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书,脑海里思绪翻飞,考量着接下来的布局。 清亮的凤眸时不时从书本上挪开,看着在院子里玩耍的三个少年。 玲珑端着几碟新出炉的点心来献宝,招呼三个少年吃吃喝喝。 小弟凤玖不敢让九皇子凤珺知晓他身子骨已然大好的事,跑两步还要装虚弱,也是难为他了。 凤眸微敛,握着书的手缓缓收紧。 王府式微,她的弟弟不得不谨小慎微,生怕稍露端倪就给府中人带来大祸。 为此,他也失去了一个少年该有的快乐。 幸好府中还有金铭相伴,让小玖的童年没那么寂寞。 快了。 等穆王府的筹码越来越多,她们的地位便会愈有分量,饶是皇帝也不敢擅动。 “三堂姐,要抱抱!”凤轻彤怀里一沉,九皇子凤珺笑嘻嘻地扑过来撒娇。 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完,九皇子凤珺就被人拎住了衣领,他脚下悬空,惊讶地瞪圆了眼:“哎,哎?!” 凤轻彤也诧异地抬眼一瞧,好么,脸色黑青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大掌揪住了九皇子凤珺,把人拉离了她的怀抱。 “九殿下可要抱抱本座?” 多大的人了,要什么“抱抱”。 九皇子凤珺吓得瞪圆了眼睛,忙不迭把脑袋缩成了个鹌鹑:“祁,祁大人就不必了吧?” 祁曜露出一个自以为“温和”的笑容,薄唇微扬更显得煞气十足:“真不要?” 不要“抱抱”,抱郡主作甚?! “真,真不要。”出于对黑脸阎王的天然畏惧,九皇子凤珺扁着嘴,快被祁大人吓哭了,识趣地求饶: “祁大人你快放我下来吧,我脖子勒得慌。” “还抱吗?” “不抱了不抱了!”他谁都不抱了还不行?! 祁曜满意地眯了眯眼,大掌一松,九皇子凤珺险些摔个屁股墩,也顾不得疼了,撒丫子就跑到了穆小王爷凤玖和金铭的身后躲起来。 乖乖,吓死他了! “噗,”凤轻彤忍笑一声,压了压上扬的朱唇:“祁大人青天白日入府欺负一个孩子,真厉害。” “还行。”冷冽的寒眸轻瞥一眼凤轻彤,她今日神色颇佳,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飞扬的眉梢张扬肆意。 “有好事?” “见到祁大人了,心情好。”凤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祁曜,“我让闫宏入京了。”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本座魅力果然无人能敌。 祁曜面不改色,耳根爆红。 “哦。” “祁大人也想本郡主了?”一看到祁曜那爆红的耳根,凤轻彤故意使坏反问。 某只走狗定是又脑补了一出“自作多情”的戏码。 “自然是想的。”祁曜一本正经地回道。 求而不得,日夜思念。 “……”这次轮到凤轻彤脸红了。 她强自压下心中的悸动,暗暗告诫自己,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别被祁曜的花言巧语骗了。 “我方才说,我已经让闫宏回京了。”肃正着小脸,凤轻彤重新把话题引回正事儿。 “嗯,该回了。”祁曜意味不明地道。 “宫中有异动,五皇子留手。太子储位不保。” 闫宏的到来,就是拉开这一场大戏的导火索。 凤轻彤入宫保下九皇子凤珺的生母柳妃,便能少一位皇子卷入夺嫡,于国亦有利。 祁曜不能久留,临去前,他沉声提醒:“皇上还在服食丹药。” 凤眸一怔,等一下。 皇帝服食丹药起码三月有余了吧?凤轻彤明眸一亮,激动地望着祁曜离去的背影。 狗皇帝大限将至了。 “大有可为啊……” 白皙的指尖欣喜地点了点朱唇,凤轻彤轻声道:“多谢你了。” 祁大人。 第324章 久候 凤轻彤带着九皇子在穆王府玩得酣畅淋漓,淑贵妃在宫中等得火冒三丈。 “去,看看人回来了没有。” 淑贵妃催促大宫女世晴,“这个柳妃,真是个靠不住的!” 片刻后,盯梢的小太监回禀,接九皇子的宫女已经前往穆王府了,柳妃娘娘会先去御花园候着。 这倒算有几分诚意。 淑贵妃满意点头,方才的焦躁收敛了几分。 “走,咱们先去御花园坐坐,派人知会琴贵嫔一声。” 淑贵妃扶着大宫女世晴的手,一想到自己很快又能有个儿子,得意的笑容就止不住。 “娘娘,奴婢看琴贵嫔已经察觉到娘娘的目的,万一她面上逢迎答应,待会行事的时候再从中作梗,岂不是防不胜防……”大宫女世晴忐忑地提醒道。 “她不敢。”淑贵妃得意地轻抚着步摇,低声说道:“只要老五还在,琴贵嫔就不敢轻举妄动。” 她的大皇子凤珏跟太子斗了那么多年,若不是意外痴傻,也轮不着其他几个皇子起心思。 如今那两个成年皇子都是太子的劲敌,琴贵嫔总不愿意看到继大皇子之后,五皇子又跟太子打擂台。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对峙的时间长了,太子总有中招的时候。”淑贵妃冷哼一声:“敌人么,能少一个是一个。” 大宫女世晴见状松了口气:“是奴婢多虑了。” “你也是为了本宫思量。”淑贵妃心情大好,看着御花园的草木都觉得可爱得紧。 她必须要得到九皇子凤珺。 只有自己身边养大的皇子坐上龙椅,才能保大皇子凤珏一世太平。 琴贵嫔的儿子生来便是太子,哪能懂自己的忧思? 宋美人受了淑贵妃的邀,早早便带着九公主凤倾瑶在御花园候着了。 “琴贵嫔到!” 琴贵嫔神色蔫蔫地出现在御花园,耷拉眼皮瞟了宋美人母女二人一眼,随意地摆摆手,让二人落座。 “柳妃还没来?” “是。”宋美人恭敬地起身:“应当是快了。” 琴贵嫔再不多话。 片刻,柳妃娘娘的身影由远及近。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衣裳,同宋美人月白色的繁华丝锦颇有两分相似,身后跟着一个宫女,却不见九皇子凤珺的影子。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琴贵嫔开口质问。 “见过琴贵嫔。珺儿随安平郡主去穆王府做客,待会儿便会直接来御花园。”柳妃露出一个怯懦讨好的笑容,看得琴贵嫔气不打一处来。 没出息的东西! 笑吧,你也就能笑这片刻光景了。 “淑贵妃到。”随着一声唱喝,今日的主角到场,几位嫔妃皆屈膝行礼。 “诸位妹妹平身。”淑贵妃笑得雍容大气。今儿是她的好日子,淑贵妃特意着一身绛红色的宫装,以示喜庆。 几个娘娘面和心不和地坐在一处赏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待九皇子凤珺回宫。 柳妃恭敬地坐在一侧,手里不住地绞着帕子,心神不宁地往御花园外瞅。 不知自家小九什么时候回来。 此刻,凤轻彤已经带着九皇子凤珺入宫了。 “安平郡主送到这里即可,柳妃娘娘在御花园等着九殿下呢。”传话的宫女低着头,口气却并无恭敬之态,俨然是赶凤轻彤走呢。 锐利的凤眸划过几分冷冽,凤轻彤握紧九皇子凤珺的小手:“本郡主答应了柳妃娘娘,务必要将殿下亲自交到她手中。正好,本郡主久不入宫,也想去御花园开开眼界。” 说完,凤轻彤就拉着九皇子凤珺往御花园走。 身后的宫女一脸讪然,世人皆知安平郡主嚣张跋扈,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主儿,她一个小小的宫人可惹不起。 若是淑贵妃问罪,她只好把一切都推到安平郡主的头上了。 九皇子凤珺亦步亦趋地跟着三堂姐,眼睛时不时地瞟一眼后方低眉顺眼的宫女,心下暗自诧异。 “三堂姐,你刚才好厉害。”九皇子凤珺一双眼化作星辰闪闪发光,恨不能抱住凤轻彤的大腿求保护。 九皇子凤珺虽贵为皇子,但因了母妃不受宠,被宫人拿捏是常有的事。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维护。 “等你长大了,也能这般厉害。”凤轻彤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轻声道。 二人快步前往御花园。 园内几个娘娘嫔妃伸直了脖子候着的样子,让凤轻彤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这般场景,倒更像是等着皇帝驾到呢。 “母妃!”九皇子凤珺见到柳妃娘娘,一双小脸激动得紧。 “真稀奇,几位娘娘都在。臣女拜见淑贵妃、琴贵嫔、柳妃娘娘、宋美人。” 凤轻彤吊儿郎当地行过了礼,九皇子凤珺也草草行礼,就冲到了母妃身边。 “还好吗?”柳妃娘娘搂着小小少年,双手轻抚着九皇子凤珺的脸颊,慈母之心令人动容。 “儿臣一切都好,穆王府很好玩!儿臣下次还想去!”九皇子凤珺浑然不知危险降临,一双乌溜溜的眼满是兴奋的请求。 “好。以后有机会,再请安平郡主带你出宫。只怕得劳烦郡主了。”柳妃娘娘恭敬地谢过安平郡主,手却紧张地攥紧了衣摆。 “柳妃娘娘无需客气。”凤轻彤说完,旁若无人地坐到了琴贵嫔的下首,把宋美人挤兑到最外面的石凳上去了。 躲在宋美人怀里的九公主凤倾瑶不满地冲着凤轻彤做鬼脸。 凤轻彤也嘟起一个鬼脸还了回去。 “咯咯……”奶白软糯的九公主凤倾瑶清脆的笑声在御花园间回荡。 淑贵妃和琴贵嫔却笑不出来。 这扫把星是什么意思,打算一直留在这里赏花吗? 那她们的计策还实不实行? 别人不知道,淑贵妃和琴贵嫔对凤轻彤搅风搅雨的本事可通透得很。 一看这死丫头屁股上跟生了钉子一般坐着不动了,淑贵妃气得太阳穴直突突。 “安平郡主府中无事?”淑贵妃故作大度地和蔼一笑:“听说你去了漠北,还为皇上得了玄铁令……” “贵妃娘娘是不想让臣女留下赏花吗?” 凤轻彤可不耐烦跟淑贵妃绕嘴皮子,微扬的凤眸冷冽如刀:“所以才提及玄铁令,想将臣女支开。” 蓦然被戳破了心思,淑贵妃嘴角一抽,“本宫并无此意。” “哦,这花开得真好。”凤眸微眯,少女慵懒地靠在桌上,一双眼不住地四处打量,跟真赏花似得。 瞧淑贵妃吃瘪,琴贵嫔等几位嫔妃心中暗爽,却不敢表现出来。 第325章 得救 淑贵妃被凤轻彤这么一激,反而生出几分好胜心来。 上次小六凤倾城就是算计凤轻彤不成,反被凤轻彤算计了。 今日她要谋求九皇子凤珺,断不能让凤轻彤坏了好事。后宫是她的地盘,她不信凤轻彤还敢反了天去! 淑贵妃立刻给琴贵嫔使了个眼色,琴贵嫔嘴角一抽,扭头吩咐身侧的宫女给大家端甜汤。 吃相太难看了。 左右柳妃和宋美人都在宫中,何必非要今日下手? 她算是看出来了,今日凤轻彤这魔头就是冲着淑贵妃来的。 琴贵嫔一想到太子传话说“听之任之”,便也索性撒开不管了。 能得了儿子是淑贵妃幸运。老九还小,对太子构不成威胁,留给淑贵妃傍身也无不可。 得不着更好,省得未来小九也被淑贵妃调教出来跟太子夺嫡,引得后患无穷。 左右琴贵嫔都不吃亏,倒不如看着淑贵妃往凤轻彤的枪口上撞。 几个宫女将甜汤端上来,凤轻彤斜眼一瞧,是秋梨银耳汤。 淑贵妃倒是有心。 “秋高气爽,不免燥热。本宫着人备了秋梨银耳汤,泻火最好不过。”淑贵妃言笑晏晏,听得柳妃和宋美人忙不迭谢恩。 “多谢贵妃娘娘。”不知怎么的,就算是凤轻彤道谢的话,听在淑贵妃的耳中都有一种难掩的讥诮。 “哎呀!” 宋美人惊呼一声,凤轻彤立刻抬头去看,好好的一盏秋梨银耳羹被打翻大半,弄脏了宋美人的裙子。 “你怎么回事?”宋美人期期艾艾地责备一旁的大宫女:“宫装都弄脏了。” “奴婢又不是有意碰着娘娘的。”那宫女的口气比宋美人还嚣张。 “脏了去换就是。”淑贵妃不耐地挥挥手,示意宫女带她换衣裳去。 宋美人恭敬起身行礼告退,临去前,她抬头正对上一双锐利清亮的凤眸,仿佛看穿了她的小把戏。 宋美人心头一颤,挽着九公主凤倾瑶:“你陪母妃一道去换衣裳吧。” “是。”九公主乖巧地应下,挽着母妃的手离开。 凤轻彤继续低头喝羹。 后宫嫔妃都不简单,宋美人早就料到淑贵妃是冲着柳妃去的,竟然故意打翻羹盏避让,好给淑贵妃奉上良机。 柳妃见场内只剩下自己和淑贵妃、琴贵嫔,握着自家珺儿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幸好安平郡主在,让她心头稍安。 “坐着有些无趣,不如去游湖吧。”淑贵妃提议,旁人哪敢不应? 雍容的女子意味不明地瞟着跟上来的凤轻彤:“安平郡主也要一道么?” “当然。臣女还没游过湖,今日倒是要沾沾贵妃娘娘的光了。” 凤轻彤神色不改,脸皮厚到了极致。 淑贵妃气得五官扭曲,也说不出个“不”字来,只得丢下一句“你想跟便跟”,兀自拂袖走到了最前面。 琴贵嫔掩唇偷笑之际,神色不明地瞟了凤轻彤一眼,便悠哉地跟上淑贵妃。 凤轻彤和柳妃交换了个眼神,便旁若无人地继续前行。 游湖的小船不大,除了撑船的小太监,顶多还能坐三人。 淑贵妃和琴贵嫔率先上船,招呼柳妃一道。 心生怯意的柳妃忙不迭推拒:“九皇子殿下顽劣,臣妾还是同他一道乘船吧。” “我随两位娘娘一起。”凤轻彤饶有兴趣地道:“我不会凫水,贵妃娘娘的船必然是最安全的。” 这话意有所指啊,琴贵嫔眼皮子一跳。 淑贵妃轻嗤一声:“如此也好,安平郡主可要扶稳了。” “自然。”秀眉微蹙,这般轻易应承下来,难道不是在湖里动手脚? 凤轻彤望着越发可疑的淑贵妃,决定见招拆招。 两艘船一荡一荡地进了湖中心,琴贵嫔和淑贵妃二人一唱一和,言说这美丽的湖中精致。 凤轻彤没有观景的兴致,全副注意力都在旁边的小船上。 柳妃娘娘脸色不妙哪。 “母妃,你怎么了?”九皇子凤珺望着神色忐忑的母妃,小声问道:“你抖得厉害。” “没事,没事……”柳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见安平郡主一直不眨眼地关注着这边,手上松了松力道。 她不能抱得太紧,以免待会儿发生意外带累了孩子。 “安平郡主,听说漠北的烤全羊味道极好,是吗?”淑贵妃突然开口询问,想转移凤轻彤的注意力。 “嗯,确实极好。”凤轻彤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眉眼仍没从柳妃娘娘的船上挪开。 琴贵嫔闻言不赞同地道:“那漠北有什么好?都是些蛮子,哪里有凤朝繁华……” 区区烤全羊,京城又不是没有。 “不。” 凤轻彤眸子微闪,转向琴贵嫔认真地解释道:“漠北哪都好。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不像京城里皆是勾心斗角、权势争夺。” 琴贵嫔没想到会换来这般认真的解释,神色一怔。 没有吗?那漠北还真是个好地方。 “啊!” 一错眼的功夫,柳妃的惊呼声传来,伴随着九皇子凤珺稚嫩愤怒的吼声: “你这个坏人!三堂姐,快救我母妃啊三堂姐!”九皇子凤珺一边怒骂着、一边推搡害母妃落水的掌船太监。 “救命,救命。臣妾不会凫水,贵妃娘娘……” 冰凉的湖水浸透了衣裳,柳妃越开口呼救,吞下的水就越多,呛得人张不开嘴。 湖水很快淹过了柳妃的头顶。 完了…… 正当柳妃失去生的希望时,突然浑身一凉一轻,再一睁眼,自己已经在船上了。 “母妃!”九皇子凤珺瞬间成了小泪包,一把抱住柳妃哭出了声。 “是三堂姐,是三堂姐救了母妃……” 淑贵妃惊得扒住了船身,大半个身子都探在外面。 柳妃被救了?! 她还没来得及庆贺柳妃被淹死,就眼睁睁地看着凤轻彤脚下一点,如落叶一般站在了柳妃的船上、素手一翻便将落水的柳妃从湖里救起。 那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扭转了乾坤。 这还不算完,凤轻彤抬脚就把掌船的太监踹进水里,朱唇扬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谁给你的胆子谋害嫔妃?” 太监也是个不会水的,好在个子高,便想就着湖底的力道上蹿自救。 突然一记板子直直打中了天灵盖,疼得那太监重新跌回水里,就着水花子,他瞧见是九皇子凤珺举着船桨打了他。 太监再往上蹿,又吃一记船桨,疼得他直嗷嗷。 “三堂姐,是不是这样?”九皇子凤珺第一次痛打刁奴,爽得全身毛孔都张开了,眼角的泪还没来得及擦干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凤眸闪过一抹笑意,“嗯,敢冒头就拍他,决不许他再上船谋害柳妃娘娘。” “哎!”九皇子凤珺答应一声,激动得船身都跟着摇了摇,吓得柳妃赶紧攥住了船身。 她可不想再掉下去了。 第326章 赏黄金 淑贵妃气得不知该骂什么好,盯着站在船头的凤轻彤,恨不能生撕了她! “安平郡主,你胡闹什么?” “我胡闹?”轻扬的凤眸蹦出阵阵寒光,素裳女子从柳妃的船上重新运功跃回淑贵妃的船上。 船身因凤轻彤落地不住地左摇右晃,太监和琴贵嫔尖叫不止。 只见艳丽的薄唇勾起一抹冷笑,凤轻彤抬手便将淑贵妃和琴贵嫔统统丢进了水里。 “贱人!你大胆!竟敢对本宫出手……”淑贵妃是真不会凫水,吓得不住扑腾,偏偏越扑腾越浮不起来。 琴贵嫔奋力游了两下靠近小船,就要让掌船的太监拉她上船。 锐利的凤眸扫了一眼小太监,吓得小太监手上船桨一沉,掉进水里了。 “蠢货!” 生死在即,淑贵妃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淹得不够厉害。 凤轻彤挑起另外一个船桨,一会儿按按淑贵妃的脑袋,一会儿又把人扒拉上来缓口气,免得真把人弄死了。 现在可好。能上船的上不来、船上的人又救不了,愣是让水里的淑贵妃和琴贵嫔冻了个结实。 “凤轻彤!谋杀嫔妃乃是死罪!你穆王府不想混了?”眼看生机断绝,琴贵嫔气得发鬓散乱,成了名副其实的“落汤鸡”。 凤轻彤有意无意地用船桨拨拉着活蹦乱跳的淑贵妃,清冷的眉眼斜睨琴贵嫔一眼,淡淡开口: “我才将玄铁矿交给圣上开采,他惦记我手里的玄铁令,还要靠我牵系漠北十六城。贵嫔娘娘你说,已经死透的嫔妃和还用得着的棋子,皇上选谁?” 那还用说?必是要选凤轻彤的! 淑贵妃的大皇子痴傻已经是弃子,生死无所谓。琴贵嫔教养太子有功,太子继位在即,死了也是“功成身退”。 奈何这俩人不甘心死呐! 淑贵妃没得着皇子还把自己折进去了,未来她和大皇子荣养就没了指望。 琴贵嫔“太后”的尊荣还没享受着,哪舍得闭眼去死? 此刻,琴贵嫔暗暗恼恨淑贵妃为了得到小九把太监宫女支得太远,只留这么仨瓜俩枣,对上凤轻彤毫无还手之力。 失策!真是极大的失策! 二人发觉她们才是弱势的一方,生死皆在凤轻彤一念之间,立刻就嚣张不起来了。 “这,这,方才是本宫失言。你救下柳妃乃是有功之人,本宫合该赏你才是!”淑贵妃话锋一转,立刻求饶。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琴贵嫔嘴角一抽,她现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好说好说,为柳妃娘娘效劳,应该的。”凤轻彤眯着凤眸,再不晃动手里的船桨,让淑贵妃沿着船桨扒到船身上,稳住了身子。 素裳少女锐利的眉目掠过琴贵嫔,琴贵嫔眉眼泛上几分讨好之意:“安平啊,今日之事都是意外,本宫是无辜的!只要让本宫上去……本宫定不会再向柳妃追究今日之事!” 柳妃是受害人,谁追究谁呢? “追究不追究的,你们随意。只是两位娘娘切记一点:人在做,天在看。你们争抢越多,便越折寿夭福。焉知这份报应不会还到两位皇兄身上。” 凤轻彤言尽于此,提起一脸怔忪的淑贵妃和神色黯然的琴贵嫔,把两人好好地安顿在了船上。 秋日的凉风一吹,湿透的三位娘娘皆忍不住打颤。 今日生死一劫逃了,风寒一场是少不了了。 岸上,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矗立着,岸上停靠着三两只船,站满了太监宫女,准备往湖心的方向来。 “来了来了!”宋美人拉着小小的九公主凤倾瑶,激动地朝身畔的男子道:“皇上,她们回来了。” 凤轻彤五感敏锐,一眼便瞧见了岸上众人,英气的眉眼划过一丝诧异。 原来宋美人不是避让逃离,而是借机遁走去搬救兵了。 宋美人倒是个聪明人,知道以美人的位分保不住柳妃,只好寻皇上来了。 上了岸,太监宫女先是给几位落水的娘娘披上披风大衣,又是伺候着用了参汤,好一通忙活。 不用凤轻彤多说,淑贵妃和琴贵嫔便将这一场蓄谋夺子说成了“意外落水”;把凤轻彤的搅局说成了正义救人。 而她们二人弄湿衣裳,皆因不自量力下去救人导致的。 “爱妃辛苦,且去换身新衣裳。宋美人,你扶琴贵嫔回宫。”皇帝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凤轻彤,安抚了琴贵嫔几句,便让她们散了。 皇帝双手负立,望着哭成泪人儿的九皇子凤珺,突然朗笑一声:“吓坏了吧?” “父皇你可来了。” 九皇子凤珺吸了吸鼻子:“儿臣今日心情颇好,先是去穆王府玩耍,又来御花园放风,难得不用应付太傅了。结果母妃就不慎落了水,可吓死儿臣了!” “别怕,有朕在。穆王府好玩么?”皇帝安抚地拍了拍少年的小脑袋,温和的问话里带着几分机锋。 凤轻彤秀眉微挑,狗皇帝疑心病可真重,逮谁问谁。 幸好小弟凤玖早有准备,没在九皇子面前露馅儿。 “好玩!就是小堂弟身子骨太差了,我们玩的时候他跑不了几步就喘,扫兴得很。”九皇子凤珺越说越小声,讪讪地抓了抓头发。 他这算不算背后说人坏话啊?三堂姐还在呢。 “珺儿,怎么说话呢?”柳妃忙不迭斥责道:“安平郡主刚刚才救了母妃。” “无妨,九殿下说得是实情。凤玖身子骨一直不好,皇伯父也是知道的。”凤轻彤轻叹一声,凤眸一派黯然。 得了准信儿,皇帝心下愈安。 “安平救人有功,可想要什么赏赐?” 总算问到关键了。 凤轻彤恭敬地单膝跪地:“臣女想要一块出入皇宫的令牌,能时常接九殿下出府玩耍。” 怎么,凤轻彤把他的几个皇子都得罪了个干净,现在又想来讨好小九了? 皇帝轻嗤一声:“赏黄金百两。” “多谢皇伯父!”凤轻彤二话不说,立刻谢恩。 她心下暗自感叹:啧啧,柳妃娘娘的性命才值黄金百两? 渣龙。 柳妃浑身湿透、九皇子凤珺也湿了半边身子,向皇帝行了一礼,又连连谢过凤轻彤,这才恭敬地告退了。 “还愣着作甚?赶紧拿着赏赐滚蛋!”皇帝挥手打发凤轻彤。 “多谢皇伯父!”凤轻彤咧嘴假笑,端着黄金便走了。 她刻意放慢脚步,竖着耳朵听八卦。 头一次,凤轻彤有些好奇皇帝会如何处置六宫之首的淑贵妃。 第327章 人设是浮云 淑贵妃一直没被叫起,顶着秋日寒风跪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她谋算的皇子飞了,搅局的凤轻彤还得了赏赐。 当真是……气死人啊! “糊涂东西!”一声低喝从头顶传来,淑贵妃哀戚抬头,便对上一双了然的龙目。 “朕还没死呢!贵妃深谋远虑哪!” 皇上什么都知道了! 淑贵妃惊得心肝俱裂,忙不迭叩首道:“皇上恕罪,臣妾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 皇帝冷哼一声,“没点手段就别做,没得让人看笑话。”连点首尾都处置不干净,不怪教出个空有狠毒、却缺乏谋略的大皇子。 “若不是为了老大,朕今日就该办了你!即日起,淑贵妃闭门思过。后宫大权交予琴贵嫔协理。” 皇帝拂袖离开,淑贵妃恭敬谢恩,抬头茫然四顾,才发现周围一个宫人都没了。 她身子一软,后脊背冷意连连。 皇上说得是真的,他方才真动了杀心。又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淑贵妃流下了羞恼的泪水。 柳妃和九皇子凤珺回到宫中,母子二人先沐浴更衣,又喝了姜汤暖身。小泪包九皇子早就不哭了,激动地拉着柳妃道: “母妃,三堂姐太厉害了!她不但救了母妃,还敢要挟贵妃娘娘和贵嫔娘娘,把人摁在水里打,太痛快了!” 他和母妃小心翼翼地在宫中生活,第一次有人酣畅淋漓地做了他们早就想做却不敢的事,又羡慕又嫉妒。 柳妃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平郡主只能帮我们一时,未来别说你我,只怕叫来皇上的宋美人都难有善果。” 淑贵妃睚眦必报,哪里会让她们有好日子过? “哦哦,对了,母妃,三堂姐让我给你带话来着。”九皇子凤珺讪讪地抓了抓头发,刚才太激动,险些忘记说了。 “什么话?” 九皇子轻咳两声,学着凤轻彤的模样板着脸道:“淑贵妃今日必会被问罪,后宫大权可能会落入琴贵嫔手中。琴贵嫔这几日必然自顾不暇,没空寻娘娘麻烦,柳妃娘娘无需太过担忧。” 柳妃一怔,将凤轻彤的话扳开揉碎地思索了一番,她仔细追问道:“还说了什么了吗?” “没了。她只说让咱们等信儿。” 九皇子凤珺小心翼翼地道:“母妃,三堂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为啥贵嫔娘娘后面就顾不上咱们了?” “……不知道。” 柳妃眸色深沉,郑重地警告九皇子凤珺:“今日的话你务必烂在肚子里,不得与任何人说起,明白吗?” “明白,三堂姐也这么嘱咐我的。说除了母妃,不得说与第三个人听,不然她就再不带我玩儿了!” 柳妃娘娘闻言哭笑不得,这傻孩子,就惦记玩儿。 黄昏时分,淑贵妃被褫夺掌宫大权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柳妃母子终于放下心来。 …… 且说凤轻彤带着黄金回府,暗道狗皇帝难得知趣一回,给她送了最喜欢的物件儿。 “还是不放心我呢。”将黄金丢在桌上,凤轻彤坐到书桌旁轻轻磕了磕桌面。 能得出入皇宫的令牌是最好的了。 若得不着,有些黄金也没白费今日这番救人的心思。 “皇上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玲珑端着茶进来,便看到桌上摆着一排黄金。 “大方?他是不想家丑外扬,特给的‘封口费’。”凤轻彤斜睨桌上的黄金片刻,凤眸狡黠地眨了眨:“去把这些黄金给祁大人送去。” 祁大人的消息三番五次都送到了正点儿上,不表示一下不妥。 玲珑讪讪地抓了抓头发:“就凭您二位的关系,还用送黄金么?” “什么关系?快去送。” 她跟祁曜还没关系呢! 凤眸凶巴巴地一瞪,样子一点都不凶。 玲珑吐了吐舌头,“是,奴婢这就去送。”说完,玲珑就端着黄金走了。 夜深,凤轻彤换上玄色劲装,在黑夜中悄然摸出了穆王府。 她脚下轻点,如雁子一般穿梭在京城的屋檐上,向京郊奔去。 不到片刻,一股冷冽的劲风骤然而至,凤轻彤警惕抬眸,便对上一双如夜的寒眸。 高大冷冽的男子穿着硬挺的飞鱼服,绣春刀不离手,夜眸却似笑非笑地盯着暗夜中的少女。 丹凤眼诧异地微眯:“祁大人这么晚出城?” “郡主不是也要出城么?”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凤眸划过一抹无语。 是她夜行动静太大了,才惊动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跟上来查探么? “去竹屋?”祁曜问罢,就如夜鹰一般疾行而上。 “嗯,去找白苏。”凤轻彤也不废话,脚下轻点,跟上祁曜。 祁曜眼底微诧,小女人的轻功进步得如此神速,竟已能轻易跟上他了? 凤眸得意地微扬,“本姑娘日夜勤学苦练,洗髓伐经的罪可不能白受。” “呵,”祁曜迎着夜风低笑一声,沉敛的声音好听得紧:“郡主厉害,本座甘拜下风。” 路上打趣的功夫,二人便前后脚落在竹屋之中。 小六警惕地从竹屋里跳出来,看到是熟人,激动地招呼道:“可是郡主和祁大人?” “是我们。”凤轻彤走到近前,低声问道:“白苏歇下了吗?” “没有,跟天青老人下棋呢。”小六说完自己忍不住先乐了。 凤轻彤闻言,朱唇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两个臭棋篓子聚在一处下棋,不是赖棋就是撒泼,还能一下就是一整天。想想那场景都有些可乐。 还没进屋,就听到屋内一老一小的忘年交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老子的棋分明就放在那了,肯定是你偷的!”白苏尖锐的娘娘腔划破夜空的宁静,听得祁曜脚步一顿。 “胡扯!小老儿都要赢了作甚偷你的棋子?说不准是你自己的袖子给碰掉的。” “放屁!” 凤轻彤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堂堂神医白苏暴跳如雷、踩着凳子指着天青老人的鼻尖怒吼:“老子再不跟你下棋了!” “不下就不下……”天青老人捻着胡子,一脸老无赖样儿。 “师父,白苏。”凤轻彤轻咳一声,指了指身后。 天青老人和白苏下棋一向如此。她倒是习惯了,祁曜可是第一次见。 高大冷峻的祁大人环抱着绣春刀,英俊的直眉微扬,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讥讽地道:“真热闹。” 两个人下棋,能吵出一群人下棋的既视感。 牛批。 第328章 “天菜”的周到 传说中的神医白苏立刻从凳子上下来,端正地整了整衣裳,便欲坐下:“咳,祁大人也来了。” 凤轻彤这死丫头坑老子!带外人来也不提前吱会一声! “公子,你刚踩过。”小六好心提醒,惊得白苏跟炮仗似得,立刻起身坐到一边去了。 天青老人噗嗤一乐,悠哉地捻着胡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乖徒儿是不是又要使唤小老儿了?” “要使唤白苏。”半晌没开口的凤轻彤兀自寻了个地方坐下,偷偷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白苏得意地瞟了天青老人一眼,难得被凤轻彤使唤没甩脸子,和颜悦色地道:“需要本神医做什么?” “狗皇帝大限将至,我希望你留他一命。”凤轻彤沉声道。 屋内人皆是一怔。 且不论白苏和祁曜,天青老人是最清楚皇家跟穆王府的血海深仇的。 不管是下药谋害穆小王爷凤玖,还是先穆王和王妃不可为外人道的死因,都跟狗皇帝脱不了干系。 她还要救皇帝一命? “乖徒儿,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天青老人走过去摸了摸凤轻彤的额头。 不烫啊。 “只是暂时救一下,没让你治好。”凤轻彤哭笑不得,她心中自有谋算。 皇帝服用丹药已经超过三个月,且药量还在不断加重,距离丹毒爆发的日子不远了。 五皇子和七皇子必然不会放过机会,大做文章引太子入套。 就算太子不上套也没关系,等闫宏一入京告发太子,就是掀起这一场权势争夺的导火索。 废太子最好的时机到了。 “我要皇帝先撑着一口气废了太子,再借机告诉他真相,给他致命一击。” 到时,本就身子亏空的狗皇子必然受不住亲手冤杀了继承人的事实,气血攻心。 不仅要杀人,而且要诛心。 狗皇帝一死,先穆王夫妇大仇得报,天青老人想想都觉得过瘾。 “皇帝老儿聪明一世,不想自己身子亏空是因为夺嫡之争、身死也是因为夺嫡之争,这对一辈子掌控乾坤的人而言,确实是最残酷的打击了。” 可谓“成也谋算,败也谋算”。 “……”白苏脑子里一直在回忆,他此前得罪凤轻彤的次数……不多吧? 也就是要挟两次、怒怼了五六七八九回…… 白苏越想越后怕,不禁向祁曜投去略带同情的目光。 这俩魔头,般配了。 小六也朝祁大人投去了略带同情的目光:被郡主相中的祁大人,实惨。 “看甚?”祁曜墨眸划过一道警告。 这帮睁眼瞎,郡主的聪慧善良你们最好永远别知道。 她就是本座的“天菜”。 不接受反驳。 “看在你一直孝敬香料的份上,这事儿本神医帮了。”白苏一想到后面要入宫,心头就忍不住一讪,“看来还得做点变声的药丸子。” “不用那么麻烦,别开口就行了。”天青老人笑呵呵地出主意:“‘哑巴神医’,更添神秘色彩。” “这主意不错……”只要能端稳了“神医”的架子,白苏什么都豁得出去的。 祁曜太阳穴忍不住突突了两下。 凤轻彤感激地道:“那便辛苦你了。我先回了。” 凤轻彤离开,祁曜后脚也跟着要走。 临去前,小六追上来,递给祁曜一包药:“我家公子说这是给祁大人调养身子的,煎服的法子跟之前一样。” “多谢。”祁曜点了点头,心里油然生出几分暖意。 小六可不敢说,自家公子是指望祁曜多活些年岁,好歹有个人能帮衬着点那位混世魔王般的郡主。 望着前头的纤瘦少女,祁曜抿了抿薄唇,紧跟上去。 “多谢。” 嗯?凤轻彤歪头,看了一眼药包,“这不是我让白苏准备的。” 她以为祁曜说的是药,岂料男子摇了摇头:“皇上的事,多谢。” 能救皇上一命,让他多活些时日,哪怕凤轻彤是别有目的,也好过就那般眼睁睁看着皇上死去。 皇上曾救过祁曜的命,对祁曜有知遇之恩。祁曜效忠圣上报答恩情。 多年来,他多次身处险境、在死亡边缘徘徊。说起来,祁曜早就偿还了当年的恩情。 他效忠却不是愚忠,更不想做那磨练太子的刀。几次三番下来,祁曜的心也凉了。 “答应我,别亲自动手。”这是祁曜最后的让步。 锐利的凤眸微眯,凤轻彤双手负立,跟祁曜杠上了:“若我偏不呢?” 皇帝一族与穆王府不共戴天,凤轻彤亲手杀了狗皇帝都是轻的。 空气中的气氛一滞,祁曜一讶过后,学着少女的模样眯了眯眼,淡淡地道:“你不会。” 她若动手杀人,便跟自己的仇敌没甚两样。 用自己最不齿的行径报复敌人,凤轻彤不会的。 “行吧。”被看穿的人儿一点不尴尬,扭头便往竹屋外走。 她秀气的背影透着几分狡黠,一下子冲淡了方才肃穆的气氛。 祁曜薄唇微弯,轻咳一声跟上:“你救皇帝是不是为了本座?” “你倒自作多情得很。”凤轻彤斜睨祁曜一眼,“你的恩情还要本郡主替你还不成?” 她刚才在屋中都说了,计谋!都是计谋! 怎么尽当耳旁风呢?! “本不用这么曲折的。”祁曜神色晦涩地戳穿。她如此曲折行事,是为了保住自己。 漂亮的丹凤眼微扬,凤轻彤没好气地道:“祁大人,回去做梦可好?” “……”二人再不叙话,化作两道影儿一般向京城奔去。 艳丽英气的凤轻彤从房檐上跃进小院儿,绕着石桌溜达了一圈儿,脚尖拨弄着一颗小小的石子,秀气的眉皱得紧紧的。 “怎么就被看出来了呢……”羞红的耳根悄然暴露了少女心事。 凤轻彤难得善心大发想帮祁大人一回,还被人抓住了痕迹。 “唉……”凤轻彤轻叹一声,默默回屋,抱着被子又滚了几个来回,才总算有了困意。 次日一早,阳光明媚。 皇宫,御书房。 皇帝坐都坐不住了,倚靠在龙椅上不住地咳嗽,宋公公赶紧给自家主子爷顺气:“皇上,保重龙体啊!快,快用些茶水……” “茶水没用!”皇帝抬手便将茶盏推得老远,又狠狠地咳嗽了几声,缓口气问道:“老五送来的药丸,还有没有?” “已经没了皇上。可要奴才去五皇子那讨要些?” 宋公公心底忍不住叹息,“这丹药……” 龙目冷冷一扫,宋公公闭上了嘴。 他知道,圣上不愿听到任何人说这丹药不好。 “哼,老五行事是越发不着调了。这点子事都不上心!” 第329章 闫宏入京 宋公公讪讪一笑,龙子龙孙的事儿他一个奴才是不敢插话评价的,乖觉地托着拂尘出宫去寻五皇子殿下才是正经。 “皇上断了药脾气竟如此暴躁,着实吓人……” 出宫后,宋公公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小声嘟哝了两句。 他身旁跟着个小徒弟,竖着耳朵也没听着自家师父念叨了个啥,只得加快脚步跟上。 宋公公来到五皇子府邸时,听闻五皇子殿下还没起身,吓得身子都跟着颤了颤。 “奴才的好殿下啊,您可行行好吧!皇上正寻您哪!”宋公公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拽住五皇子床畔的帷帐便将皇上急着寻药的事儿说了。 五皇子一听,当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机会来了。 英俊的五殿下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揉了揉眼,勉强压下上翘的嘴角,“药是有的。只不过……父皇是不是用得太多了些?” “奴才也劝过了,可皇上不听啊!这些日子可没少为了此事发怒。五殿下您就赶紧去献药吧,别再惹皇上生气了。” 这趟差事,宋公公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来。可圣上一意孤行的时候,谁敢触碰逆鳞? 五皇子凤玚眼神微颤,低声说道:“丹药原是太子皇兄准备,想为父皇养护身子的。正好府中有些存量,本殿下这就取来,宋公公莫慌。” “哎,那就有劳殿下了!太子殿下当真仁孝啊!” 宋公公一听丹药就在五皇子府上,心头稍松。 五皇子凤玚装模作样地到里间,拿了一个十分精美的锦盒,里面躺着此前刚让那老道做好的金丹。 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将锦盒盖上。 出了里间,五皇子凤玚潇洒爽朗地笑着道:“宋公公你看,这不是药丸吗!别慌,本殿下这就随你入宫。” “哎,哎!殿下救了老奴一命啊!”宋公公忙不迭笑着讨好,心道皇上吃不着丹药是会砍人脑袋的。 他一把岁数了,就想安度晚年,不想死于非命。 宋公公及五皇子凤玚急急赶往宫中。正值皇帝咳得满面通红,脸色难看得紧。 “皇上啊,奴才回来了!” “儿臣参见父皇,送药来迟,还请父皇见谅。”五皇子凤玚低着头,口吻紧张,明显十分在意皇帝的身体。 皇帝咳得快憋死了,哪有嘴跟儿子寒暄,抬手示意二人赶紧给他喂丹药。 “父皇!” 药在嘴边,五皇子凤玚突然出声打断,皇帝不悦地瞪他。 又作甚? “父皇,那制药的大师说了,这丹药不可多吃,只有在万分惊险的时候才能少量服用。父皇用得太频繁了恐怕不好。不如叫御医……” 五皇子凤玚话没说完,一盏茶水直直泼了过来,皇帝脸色更加难看,龙目迸射着寒光,恨不能杀了这个不孝的混账! “皇上吃药吧,吃药!”宋公公忙不迭打圆场,赶紧让人奉上新茶,伺候圣上将丹药服下。 五皇子凤玚见状,那一腔“表孝心”的话就没说下去。 只要父皇记得他阻拦过就行了。 皇帝吃下一片丹药,整个人脸色以极快的速度转变得红润起来。 “叫什么御医,你瞧朕现在还用得着寻御医么?!动作那么慢,莫不是爬进宫的!”皇帝缓过劲儿了,说话中气十足。 “父皇吉人天相、洪福齐天,自然不需要找御医了。” 五皇子凤玚尴尬地笑了笑,抬起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皇帝的眼里满是孺慕之情。 皇帝觉得舒坦了,微微直起身子准备继续批奏折,压根没搭理老五的意思。 “儿臣告退,”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五皇子凤玚识趣行礼走人。 临出御书房前,他听到身后宋公公笑着夸奖“太子仁孝,实乃明主”云云。 嘴角微扬,五皇子凤玚望着这片蔚蓝的天空。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宋公公这份人情,他凤玚记下了。 …… 京城城门外,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扶着自己的拐杖,随着几个乞儿不远不近地往京城里走。 他模样面生,被守城的戍卫拦住:“干什么的?” “我,我……官爷,我饿了好多天了,求你让我进城讨口饭吃吧?” 此人正是从江南一路行来的闫宏,曾经的太子府兵副统领。 闫宏在江南收到消息,太子大限将至,现在是揭穿私运真相的最好时机。 想给枉死的兄弟们报仇,就入京告御状,揭穿太子、禀告那十万两黄金的实情。 沿途,闫宏按照那神秘人的指示,先顺利地拿着路引经过几座城池,又在距离京城最近的地方丢掉了衣裳、鞋子和路引,把自己搞得越狼狈越好。 在距离京城、距离太子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闫宏成功把自己混成了一个乞丐。 结果,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路引进不了城。 “没有路引不得入京。”戍卫说出一个并不陌生的答案,让闫宏倍感绝望。 完了。 “哎,让他随我入京吧。”城门另一侧走来几个男子,看上去颇有些眼熟。 闫宏定睛一瞧,嘿?这不是护送他去江南后,又偷偷没了影儿的“严肃”嘛! “这位兄台认识我?” 穆王府副统领严铮故意装腔作势,斜睨闫宏一眼:“还挺狗腿子的嘛。一听说本大爷能带你入城,你就来讨好我了?” “不,不认识……认错人了。”闫宏下意识地反口。 这厮装相必有猫腻,做戏做全套吧。 严铮和几个兄弟对视一眼,“那你就随我进去,不要乱走。” 闫宏无一不应。 “官爷放心,此人我定会看好了,等他讨着饭菜,本统领就亲自押人出京。” 那戍卫仍旧一脸怀疑,严铮无奈掏出一块令牌,那戍卫瞟了一眼之后总算不再多嘴,乖乖放行。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闫宏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紧跟着严铮等人进城。 “兄台,最近太子殿下复位,圣上龙体不健,故而城中一直戒严着,对往来之人查访较为苛刻,你多当心些。” 严铮三两句话交代了如今的形势,眼角的余光还不住地偷瞄闫宏。 太子重新掌权了?这算什么好时机! 闫宏神色一凛,本能地收紧了肩膀,仿佛悄然等待突袭的豹子。 “嗨,我同你说这些作甚。”严铮哈哈一笑,也不嫌闫宏的身上都是泥土,笑着揽住他的肩膀道:“相逢即是有缘,走!我请你喝酒!” 这狗怂还敢提喝酒! 若不是之前这个什么“严肃”用这招诓骗了闫宏,说不准闫宏今日也落不到上京告御状的地步。 他红着眼想拒绝,肚子却诚实地传来响如雷鸣的叫声。 “如此……多谢大人了。” 罢了,为了活下来的妻儿,闫宏忍了! 严铮给了哥儿几个一个眼神,其中一人趁着街巷热闹纷繁,悄然走向跟几人不同的方向,偷偷回穆王府报信儿。 穆王府,凤三郡主院落。 慵懒的素裳少女一只腿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正把玩着毛笔,桌上字条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墨渍还没完全干透。 “三小姐,闫统领入京了。”玲珑匆匆跑进来报信儿。 “引他惊动宁府。” 素白的手运内力送去一张字条,上面清晰地写着一个人名: 左都御史,宁敬元。 第330章 太子危矣 “宁府?可是左都御史宁敬元大人的府邸?”玲珑诧异地看了看字条,又歪着头思索了片刻。 “没错。”漂亮的丹凤眼狡黠地眨了眨,凤轻彤坐直了身子,“正义直言的左都御史大人,断不会让闫宏蒙冤的。” 闫宏想直接面圣可太难了,总得有个替他面圣的人。 左都御史宁敬元,就是凤轻彤为闫宏选择的人。 只要宁敬元将私运的事情一股脑捅到皇帝面前,十万两黄金私产的事爆发,对太子民怨四起之后,剩下的事,会有人替凤轻彤做的。 “奴婢这就去。”玲珑笑嘻嘻地跑掉了,那等着回话的护卫还在院门口守着呢。 玲珑是个聪明姑娘,三言两语就将自家小姐的意思交代明白了。 “属下这就去办。”男子了然点头,领命而去。 酒楼。 “兄台,这京城繁华得很,好吃好喝不在话下!今儿管饱!等你吃好了,我再送你出城。”严铮大气挥手,言语间颇为豪横,听得闫宏也心生几分豪气。 “好!” “严肃”这厮害得闫宏,闫宏多吃一些也无妨,权当做是这厮还债了。 等扳倒了太子,闫宏再来跟严肃算算总账! 严铮的人好吃好喝把闫宏伺候好了。 席间,这起子坏良心的护卫总是有意无意地说“太子殿下看似顺风顺水,实则隐患重重”云云。 口风漏了却不说全,十足吊人胃口,弄得闫宏心里不上不下的。 “这个节骨眼上,万一再有什么人告了御状,只怕太子殿下危矣……”严铮一脸惋惜,轻叹一声。 “告御状怎么告?”闫宏抹了一把嘴,两只眼睛跟放了光的狼似得。 “嘿嘿,兄弟,咱这次就教你一个乖。你说,皇帝好不好见?” “不好见。”闫宏久居江南,看顾那坑人的金山,别说见圣上,就是见皇子都难得。 他敢冒头,太子第一个等着宰了他呢! “那就是了。只有傻子才蹲在皇城根下等着皇帝告御状呢!”严铮一脸得意。 “……” 实不相瞒,我就是那个傻子。 闫宏暗搓搓地腹诽“严肃”不厚道,嘴上笑着讨好:“那你给兄弟说说呗,怎么告御状才能成功呢?” “当然是去找宁御史了,直达天听!比谁去蹲皇城根都好使!” 严铮旁边的小哥拱了拱闫宏,“你想啊,皇上最怕御史的嘴了,只要被宁御史一告,那状告之人必然会被宣入宫中,这不就见着皇帝了吗?嘿嘿,到时候……” “到时候如何?” “那自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闫宏深以为然,将诸位弟兄的话一一记在心里。若他大仇得报,跟“严肃”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嘿嘿,你问那么清楚,不会想去告御状吧?” 闫宏身子一僵,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饭都吃不饱了,哪儿敢哪!诸位大爷,我吃好了,再造之恩无以为报!” 闫宏拱拱手,便脚底抹油开溜了。 “哎,慢些啊!”严铮假惺惺地喊了一嗓子,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怜闫宏曾经对太子忠心耿耿,奈何太子压根不珍惜,硬是将一个铁铮铮的汉子逼成了个乞丐。 可悲可叹。 闫宏一路问一路走,总算到了宁御史的府门前,便是一通鸣冤。 宁敬元身为左都御史,有冤必要陈冤,直接将闫宏请进府中。 待闻得闫宏上报之事事关储君,兹事体大、宁敬元不敢擅专,即刻换上官服,递话入宫面圣去了。 事情进展得太顺利,跟做梦一样。 闫宏老老实实地在宁御史府上等着,说不准皇上会传召他入宫。 太子私运净得十万两黄金,圣上闻之龙颜大怒,即刻传召闫宏。 闫宏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走进御书房行叩拜大礼。 “草民闫宏,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中气十足的中年男子朗声开口,不怒自威。 闫宏抬头一瞧,当今圣上眉宇冷厉刻薄,同那剑眉星目、英俊无双的太子殿下有三分相像。 只那打量闫宏的眼神,已然带着几分杀意。 闫宏心头一咯噔,忙不迭躬身磕头:“圣上龙威,草民惶恐。” “哼,你都敢上京告御状了,有什么可惶恐的!”皇帝挥手,“宁爱卿,你且退下吧。” 左都御史宁敬元闻言心头一颤,皇上竟准备维护太子至此? “是。微臣告退。” 天家之事,多嘴了没好处。 当初状告安平郡主的“来盒脂粉”已经让宁敬元长足记性了。 待人告退,皇帝仔细询问闫宏江南之事,闫宏便将曾任太子府兵副统领之事、江南看管黄金之事、以及后来太子丢失黄金还严刑拷打无辜府兵之事悉数道来。 皇帝闻言怒火中烧,眉宇之间锋利如刀。 一想到这个满口“仁孝”的混账太子,竟然瞒着他得了十万两黄金的私产,皇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正是国库空虚之时,太子不思充盈国库,只惦记自己的钱袋子,皇帝怎能不怒? 他不仅怒,更多的是失望。 “你所言诸事,可有证据?”皇帝再气太子,也不会当着一个府兵的面表现出来。 闫宏闻言张张嘴,迟疑片刻,这才道:“草民手中有一本账册,清楚地记下了何年何月、太子运送了多重的物件入山掩埋……” 账册在手,证据确凿了。 皇帝身形一晃,只觉太阳穴都突突地疼。 太子这个混账! …… 闫宏前脚入宫,后脚坊间便散出了不少“不实”谣言。 “盐务里头竟然还有太子殿下的事儿呢?” “嗨,你不知道吧?苏杭的私运其实就是太子殿下的私产!这么多年可赚了不少黑心钱……” 几个妇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自苏杭看着了似得。 “皇上知道不知道啊?要是知道还派太子殿下去苏杭,不是明摆着老子让儿子把屁股擦干净么!” “官运能成可都是七皇子殿下和户部尚书大人的功劳!也没见提太子了吧?” “太子殿下肯定是去擦屁股的。” 几个中年老汉双手插在袖中,一脸正色,仿佛真相了。 “可惜屁股没擦干净,留下了闫宏这一抹屎彻底坏了布局,哈哈哈……” “哈哈哈你的形容太恶心了……” 百姓们嘻嘻哈哈,太子的声名彻底臭了。 十万两黄金的民脂民膏,只要脑子不糊涂的皇帝,都不敢轻松揭过吧? 圣上旨意,太子褫夺储君大权,即日起在府中思过,不得出府。 穆王府是最先收到消息的。 听到旨意的时候,凤轻彤正在院子里摆弄青锋刀,闻言秀眉微蹙:“直接圈禁了?” 连解释对峙都不曾就直接圈禁,可见皇帝是气得狠了。 锐利的青锋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冷芒,素裳少女艳丽的凤眸微扬。 “太子危险了。” 第331章 随波行事 五皇子凤玚听闻太子被下令圈禁,忍不住朗笑出声。 “好,好得很!”父皇连个辩白的机会都不给太子,可见对太子疑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想不到太子还留下了一个漏网之鱼,真真是天助我也!”五皇子凤玚眼底沉敛着精明算计。 只要父皇近日毒发,他再从旁撺掇一二,废太子指日可待! “老七那头是什么反应?”五皇子凤玚 轻轻拨弄着拇指的玉扳指,眼底皆是冷意。 “闭门谢客了。”下人恭敬地答道。 “倒是精乖。”躲是非积极得很! 五皇子放松地靠在椅子上,英俊的眉目染上几分戾气:“这一次,本殿下志在必得。” 七皇子府闭门谢客、一副“绝不搅和”的态度,不免让人越发觉得五皇子太肆意张扬了些。 紧跟着,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风,这届好事的百姓翻出来私运之时,有人传闻太子殿下是个断袖的消息。 大家越传越真,便入了御史的耳朵。 都察院。 十几名御史坐在衙门里,一个个神色都不好看。 左都御史宁敬元擅自做主将闫宏的事上达天听,导致圣上圈禁储君,京城的局面乱了套,都察院不好收场了。 “若太子殿下是个断袖,凤朝国的未来岂不危矣?” 左都御史梁章板着脸,他比左都御史宁敬元虚长几岁,颧骨高、眉宇正,是都察院里有名的“铁嘴”。 “宁大人,你也别装死。捅下这么大的篓子,太子又可能无法绵延子嗣,废储确实是最好的法子。”左都御史梁章沉声道: “你总得表个态。吾等也好继续进谏!” 进谏个屁啊! 皇上都把他从御书房轰出来了,诸多细节一个字没让听,袒护太子的心思再明显不过。 还进谏?! 左都御史宁敬元现在急得满头包,连反驳同僚的心思都没有:“你们别急着进谏了……皇上自有定夺。” “你!吾等乃是国之栋梁,身负劝谏重责!若太子不仁不孝,难堪大任,自然是要请圣上另立新君的!” 左都御史梁章说得慷慨激昂,又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自然无所畏惧! 再瞧宁敬元畏缩的模样,梁章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拿出你捅破私运之事的勇气来!” “……这俩就不是一回事儿!梁大人,你我素有政见不合,但皆是为了朝廷。但废储之事乃是天家之事,我劝你莫要擅专。” “天家无家事,家事皆国事!此事皇上必要给百姓、给百官一个交代!”左都御史梁章一句都没听进去,气得左都御史宁敬元拂袖离去。 罢了,劝不动就不劝! 左都御史宁敬元走了,梁大人便笼络同僚一起写奏折,劝诫圣上废储。 百姓们聊太子被圈禁的八卦还没说腻呢,就又听说言官们要进言废太子,立五皇子殿下为储君的消息。 这下可让民间炸开了锅。 且不说历代圣上都不曾有过废储的旨意,若真废太子了,那老百姓的日子还稳不稳当啊? 穆王府。 “小姐,现在外头百姓传废太子的事可热腾了。” 玲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奴婢还没来得及布置呢,这‘太子是断袖’和‘废储’的消息就扬出去了。” “是五皇子做的。” 书桌上端坐着的少女眉目刚毅英气、不点而红的朱唇紧抿着,她随意地翻过一页书,淡淡地问道:“我之前就说了,咱们起个头,自然有人想‘渔翁得利’。” “是。五皇子殿下贪婪、七皇子殿下不想沾染,这事儿还有得瞧。”玲珑歪了歪头道。 “现在端看皇上的态度了。祁大人呢?” “入宫了。”玲珑一脸“奴婢早就知道”的表情。一有风吹草动,小姐就想探问祁大人内幕来着。 她出门转悠的时候,就顺便打探了祁大人的行踪。 锐眸划过点点诧异,凤轻彤轻声道:“看来这事儿,还得等。” 现在叫祁曜入宫,是想保太子吧? “急不得……”凤轻彤瞟了一眼桌上的白纸,轻叹一声。 老五,你可快着点吧。 皇宫。 居龙椅之上的皇帝摆弄着手里的玉狮子头,淡淡地道:“私运之事,百姓怨声载道,你去将此事压下。那闫宏……不必留着了。” 知晓太子秘辛、还潜逃入京告御状弄得满城风雨。 不杀不足以泄民愤。 “属下遵命。”皇上准备保太子,祁曜并不吃惊。 多年宠爱、父子情深,到底不是一两点错处和十万两黄金能抵的。 祁曜躬身行礼告退,准备依令行事。 待冷峻的祁大人离开御书房,宋公公忙不迭奉上一杯茶水:“皇上,润润嗓子吧。” “嗯。” 身形有些佝偻的中年男子放下玉狮子头,轻啜一口茶水。 “这个宁敬元太不识趣。” 皇帝没好气地道:“这些个言官劝谏之时都当自己是忠义爱国的大英雄,一个个上杆子赴死,烦死人了。” “宁大人耿直,倒也没啥坏心。只是太子殿下身子矜贵,这圈禁起来,恐怕受不住啊!” 虎毒不食子,宋公公比谁都清楚,圣上还是心疼孩子的。 “哼,该让他受着!” 皇帝轻轻摩擦着手中的玉佛珠,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十万两黄金啊!若是入了国库,不比便宜了外人强!? 左都御史宁府。 “拿人。” 随着冷峻男子一声令下,锦衣卫冲进宁府,不等宁敬元开口,便拿住了站在御史大人旁的青年男子。 男子一身粗布衣裳,面目黝黑、身形壮硕,被拿下后甚至不曾反抗,嘴里喃喃着:“为何,为何要拿我?” “你本戴罪之身,圣上念及你揭发盐务有功,但功过难相抵,请吧。” 乔木瞟了一眼自家黑沉着脸的大人,主动向被拿住的要犯闫宏解释道。 闫宏膝头一软,终觉自己犯了个大错!天家父子怎会不互相包庇?! 左都御史宁敬元的心情跟闫宏是一样的。 他犯错了,犯了滔天大错! 圣上命锦衣卫捉拿闫宏,明摆着是没打算留活口啊! 他略显怜悯地望着这位数次死里逃生的护卫,轻叹一声。 “宁大人,得罪了。”祁曜倨傲地点了点头,连行礼都无,便转身离去。 锦衣卫的人如蝗虫过境,气势汹汹地来、乌泱泱地走。 躲在门框边上的宁丹晴见锦衣卫悉数退出外院后,才着急地冲进了前厅。 “爹,您就眼睁睁看着锦衣卫带走闫护卫吗?”在宁丹晴的心中,爹爹一直是正义的化身,怎能任由不公横行? 第332章 打劫人犯 “皇上要为太子遮掩,为父实在没有法子啊!” 左都御史宁敬元望着闫宏被带走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同情:“太子作孽、闫宏助纣为虐,倒也不算全然冤枉了他。” 只是闫护卫罪不至死。 宁丹晴闻言,眼底划过一抹失望。 少女黯然转身离去,宁敬元在后面喊她数声,都没换的女儿一次回眸。 “这孩子……真想救人,便去找安平郡主吧。” 唉,为人父者,实属不易啊! 宁丹晴换了衣服,便赶往“来盒脂粉”。 父女二人倒是想到了一处。 她爹不敢做的事,安平郡主定然敢做。 闫宏在宁府中住下的这两日,宁丹晴接触来,是真心觉得闫宏良心未泯、正直善良。 若此人命丧黄泉,宁丹晴不忍。 她扶着丫鬟的手快速下轿,走进“来盒脂粉”大门,急急地冲着铺面前的秀气女子询问道:“夏掌柜,郡主可在?” “夏掌柜”便是此前改名为“夏姝”的明姝姑娘,她打眼一瞧这位秀气少女,便认出了此人。 “宁姑娘莫要惊慌,郡主正在后院等着你呢。”夏姝姑娘温言软语而来,令人颇有如沐春风之感,立刻浇息了宁丹晴心头的焦躁。 “哎,多谢夏姑娘。”宁丹晴勉强挤出个笑容,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进了后院。 后院,凤轻彤亲自动手为宁丹晴倒茶,听宁丹晴将府中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祁曜可说要如何处置闫宏?”朱唇微抿,凤轻彤秀眉微扬问道。 “恐怕留不了活口了。” 宁丹晴神色焦虑,根本没心情用茶:“我爹他平时不是这样的。若是换成旁人,他定会据理力争……” “你爹也有自己的难处。如今恰逢多事之秋,皇上身子骨不佳,太子被圈禁,夺储之争一触即发。你爹慷慨直言丢了性命不要紧,但你和你娘、宁府众人的性命,他能不顾吗?” 三言两语,凤轻彤便将宁敬元的思虑说了个清楚。 宁丹晴浑身一颤,她只顾着责怪爹爹不再是正义直言的“御史”,却忘了他还是一个“丈夫”和“父亲”。不曾思虑得这般周到。 “我真不孝……”宁丹晴恼恨地捶捶自己的脑袋。 “噗。” 凤轻彤眼底含笑,拽住了小姑娘捶头的手,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宁姑娘既然选择来寻我出手,不就够了?” “穆王府愿意出手?” 小姑娘双眸一亮,随即黯然下去:“我爹深受皇上宠信都不敢孟浪行事。穆王府……”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悄无声息地救个把人不成问题。”凤轻彤接过话茬: “宁姑娘且记着,让闫护卫活下去最好的法子,便是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锐利的丹凤眼划过一道精光,凤轻彤轻轻点了点茶杯。 “你是说……诈死?”小姑娘脑袋难得灵光一回,终于绽开一个笑容。 太好了,闫统领有救了。 “多谢郡主。”宁丹晴出于良心不安,想救闫宏一命。闺阁女子行事不易,只好拜托凤轻彤了。 “你不说我也是要救闫宏的。”他家里人还在苏杭等着闫宏团聚呢。 凤轻彤把人拖下水,总不能半途而废。 “原来郡主在这里等着民女送信儿呢!”宁丹晴掩唇轻笑,一双漂亮的眼睛闪烁着释然的光。 “是。”凤轻彤示意宁丹晴用茶:“我难得沏茶,喝完才能走。” “哎!”宁丹晴欢快应下,用了茶之后便告辞回府。 回家后,宁丹晴主动认错不说,还特意孝顺老父亲,给他老人家揉肩按腰地,这才跟一只快乐的小蝴蝶似得飞走了。 左都御史宁敬元兀自回了书房,还沉浸在自家闺女出门一趟就前后变化的惊慌之中。 “去派人打听一下,小姐去了何处?” 小厮来报,小姐午后时分去了一趟“来盒脂粉”,空着手回来的。 “果然去了安平郡主的脂粉铺子。”宁敬元捋了捋小胡子。 好去处啊! 安平郡主悄没声息就帮他解决家庭矛盾了。 “以后多给小姐些月例银子。”安平郡主混是混了些,心地却是极好的,要多多照顾她铺子的生意才是。 “……是。” 小厮一边退出去,一边小声喃喃道:“老爷恐怕不知道‘来盒脂粉’可是一家黑店……” 店里的东西都贵得吓人! 单靠老爷那点份例银子,再给月例,攒半年能去一次都算得上奢侈了。 安抚了宁丹晴的心,也得到了一手情报,凤轻彤即刻回穆王府,安顿霍统领救人。 “夜,夜闯锦衣卫所?”霍统瞠目结舌。他没听错吧? 郡主匪气十足啊! 先是连骗带蒙地劫走了太子的十万两黄金,现在又要跟锦衣卫正面硬刚。 太刺激了。 “此乃一场硬仗。”凤轻彤沉声道:“以王府护卫兵的数量,恐怕难以从地牢截出死囚,我们只能智取。” 出了京城,便有陆兵和纪鲁的人马照应,自然能够护送闫宏平安回江南。 “以皇帝爱惜羽毛的性子,要给江南饱受,私运摧残的百姓一个交代。判处闫宏流放、在路上秘密斩杀的可能性更高。” 他们要做的是,兵分两路,一路趁着闫宏秘密押出锦衣卫所后佯攻卫所,一路埋伏在京郊必经之路上救下闫宏。 “到时候,我会随着另一拨人救闫宏,夜袭锦衣卫所的行动,便由你指挥。”凤轻彤双手一合,计策完美。 “是!属下这就前去打探消息……” “不用,消息已经探着了。” 凤轻彤递上一张字条,上面清楚写着:今夜子时过半,将秘密押解闫宏出京灭口。 少女双手负立,身形轻盈地转身回院子里。 霍统领攥着手里的字条,心道这种机密消息,郡主都能搞到了? 他冲着自家郡主后背竖起个大拇指:佩服,实在佩服。 夜间,凤轻彤将手中写着“闫宏诈死”的字条燃烧成灰烬,清亮的凤眸瞟了一眼天边的月亮。 时辰快到了。 祁曜及时送来消息,让凤轻彤能够即刻安排人马救下闫宏。 漂亮的丹凤眼眯了眯:“金子没白拿……” 片刻后,凤轻彤一身英姿飒爽的黑色骑装,与霍统领在京城分开,她兀自带着严铮等十几个护卫,悄然出金,赶往京郊。 押送闫宏的锦衣卫们十分警觉,抵达京郊后便钻入一片丛林,凤轻彤等人绕了半天,都不见其踪影。 她心念一动,便跃上大树,在西南方向发现了正欲动手杀闫宏的七名锦衣卫。 第333章 血洗 素手一挥,伴随着凤轻彤的手势,穆王府护卫悉数奔向西南角。 此刻,闫宏被锦衣卫押着跪在地上,绝望地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想不到,他以为的正义不过是当权者互相袒护的游戏。 兜兜转转,还是没逃过皇家那对父子的毒手。 若有来生…… 闫宏脑海里一片空白。 “呃!” “有突袭!” 凤轻彤还没出手,蒙面的严铮便已经上前制住了两名锦衣卫,其他人立刻跟剩下的锦衣卫缠斗在一处。 没了她插手的余地。 少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打晕就行,别杀人。” 祁大人都给她放水了,杀了这些锦衣卫也不好交代啊。 七个锦衣卫里有两人武功奇高,严铮一对二有些吃力,凤轻彤见状便加入战局。 她身轻如燕、暗器凌厉,出手几片金叶子便削了两名锦衣卫的武器,穆王府的护卫蜂拥而上将人制住。 剩下最厉害的那两个锦衣卫双拳难敌四手,毫无悬念地被打晕了。 闫宏被严铮拽起来松绑,死里逃生之后他还有些迷糊,打眼四下一瞧,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被打晕的锦衣卫。 身形纤瘦的凤轻彤也顺势落地,一身玄衣干脆利索。 她是在场众人里唯一一个没蒙面的,嚣张得压根不怕被人瞧见真容。 少女眉目如刀、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不点而红的朱唇轻抿,带着讽刺的意味。 她朝着闫宏微一点头,闫宏仿佛又回到了金山被盗的那一夜:“你,你们到底是谁……” “我叫严铮。”严铮咧嘴一笑,“不叫严肃。”这一次,他再不欺瞒,自报家门。 “严铮……”难道是穆王府的护卫副统领,严铮? 闫宏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复杂的心情。 竟是穆王府的人接二连三救了他。那十万两黄金,必然是落入穆王府的手中了。 “郡主,闫统领没事了。”严铮恭敬地抱拳道。 “我看得着。”凤轻彤没好气地瞟了严铮一眼,“给东西。” 严铮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笑嘻嘻地道:“闫大哥,拿着。” 闫宏神色复杂地问道:“我的妻儿,也是您安排救的?” 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已经猜出能策划出劫黄金、救人质这种事,还丝毫不怕被人瞧见的嚣张女子,必然是穆王府的安平郡主无疑。 “因黄金之事拖累了你、害你数次入狱、性命垂危,这是穆王府该偿还的。如今旧怨两清,你家中妻儿还在等你。” 轻灵的嗓音说着石破天惊之语,态度仍旧淡然从容,“这是我购下的几处房产,够你一家三口后半生衣食无忧。以后……就留在江南别回京了。” 分明是赠予,却说成了补偿。饶是闫宏这般恩怨分明之人,面对凤轻彤也难以形容自己是恨多些、还是感激多一些。 “收下吧。”见闫宏还是不接,凤轻彤再度开口提醒。 闫宏微颤着手接过,拆开来看,里面不但有几张地契、银票千两,还有妻儿藏身的新地址。 心思缜密细腻、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这未免太过贵重。 闫宏再抬头,发现凤轻彤一行已经拖着昏迷的锦衣卫往京城的方向走了,严铮也回头咧嘴一笑,抱拳告别。 再会了。 哦不,应该说,还是永远别见了。 闫宏紧紧握着手中的信封,朝着凤轻彤一行离去的方向,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 …… 凤轻彤一行将几名锦衣卫丢在了城楼墙根儿,便悄然潜回了穆王府。 路上,严铮统领好奇地问道:“郡主,让闫宏回江南去,万一太子的人杀个回马枪可怎么办?” “太子现在自身难保,哪有空管闫宏的事儿。何况江南已经是老七的地盘了。” 凤轻彤说完,突然一脸古怪地瞧了一眼严铮:“你脑子有坑吗?锦衣卫干啥吃的。” 祁曜放消息让她劫人,必然安顿好了一切,怎么可能让太子知道闫宏没死? 皇帝说不定都会被瞒下。 “原来如此……”严铮统领用力点头,郡主英明! “那……咱不杀锦衣卫能行吗?”严铮心有顾虑,不该心慈手软。 “上天有好生之德。” 斜睨严铮一眼,凤轻彤没好气地道:“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那些都是祁曜的人。 “可……”可郡主露脸了啊!万一那几个生还的锦衣卫上报可怎么好。 严铮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那,那就有好生之德吧! 希望这几个悲催的锦衣卫回到卫所不会被祁大人罚得太惨。 暗夜之中,几个夜行衣人悄然回到穆王府。 …… 锦衣卫所。 森然的卫所里,十几个锦衣卫沉默地拎着水桶冲刷着地砖上的血渍,暴露了方才血洗卫所的事实。 端坐在高堂上的冷峻男子手中捏着线报,确认凤轻彤已经成功将闫宏带走。 他把字条递给一旁的乔林,淡淡地道:“也都杀了。” 派出去的几名锦衣卫,皆是太子并七皇子的探子。凤轻彤给了他血洗内部叛徒的理由。 也算是给那几位皇子敲个警钟。 他的卫所,不是来去自如之地。 “是,大人。”乔林恭敬地抱拳领命。 走出高堂,乔林忍不住叹息一声。自家大人现在是彻底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为了维护穆王府,连杀自己人的事都干得出来了。 乔家兄弟二人一起出了锦衣卫所。 乔木一脸八卦地压低声音问自家兄弟:“你说……咱家大人啥时候能办喜事啊?” “呵呵。”乔林皮笑肉不笑地回应了一声。 等所有人都顺利活到皇上殡天再说吧。 次日一早。 祁曜入宫,将闫宏险些被其同党救走、刺客连同被派出的七名锦衣卫齐齐死在城墙根儿下的事,一一禀告。 “闫宏和刺客都死了?”皇帝只问闫宏,并不关心死去的锦衣卫。 “从伤口上看,许是同党跟锦衣卫大打出手,祸及了闫宏。”祁曜身形笔挺冷峻、单膝跪地,一丝不苟地道。 他寻了个死囚代替了闫宏充数。 闫宏一死,锦衣卫的差事就算了了。皇帝并不会关心闫宏到底是怎么死的。 “给死去的锦衣卫家属送些抚恤。”皇帝不欲追究后续之事,沉着脸打发祁曜。 “是。属下告退。”祁曜躬身退下。 宫门外,冷峻不凡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翻身上马,本欲离去。 调转马头的功夫,祁大人的去路被冒出来的穆王府马车堵死了。 冷峻英俊的男子眉眼微挑,是郡主? 第334章 现世报 “祁大人。” 轻灵的嗓音带着几分愠怒,昭示着少女并不愉悦的心情。 祁曜心头一沉,眉目越发紧蹙。 人成功救了,首尾也收拾了。郡主怎么还不高兴? 马车上,一只素手蓦然掀开帘子,露出一双锐利如刀的丹凤眼,紧紧地削向祁曜英俊的面庞。 骑着高头大马的天子宠臣,一身飞鱼服暗纹如同流淌着无辜者的鲜血,浸着繁复纹路的耀眼。 “祁大人好手段。” 凤轻彤没想到,祁曜口中的“收拾好首尾”,是将所有人都灭口。那可是他自己的人马! 少女的敌意排山倒海而来,祁曜如墨的冷眸微眯,沉声道:“郡主也不遑多让。” 个小没良心的。 他灭口是为了谁? 二人势同水火,互不相让的视线在空中交错,仿佛能激出火花。 “好心当成驴肝肺。”祁曜气得肺都快炸了,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 那些锦衣卫是探子,不杀了他们,难保他们不会向主子通风报信。 祁曜不能拿凤轻彤冒险。 “用不着祁大人的假好心。”清冷的容颜越发拒人于千里之外。 凤轻彤有些恼怒,她替祁曜着想,这厮还怼她?! 想要一句解释这么难么。 凤眸倔强地瞪着祁曜,强自压着心口的火气。 她倒是要看看,祁曜到底解释不解释! “驾!”祁曜被凤轻彤瞪得败下阵来,索性“走为上策”。 素白的小手狠狠地把车帘子当成了祁曜,用力一摔。 “嚯,说我好心当成驴肝肺?”凤轻彤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朝着玲珑和宝萝道: “他居然说我好心当成驴肝肺!”本郡主的好心还不是为了你祁曜? “回府!” 怪她自己!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 凤轻彤许久不曾这般生气,马车内安静得一根针掉落都能听得到。 玲珑不敢嗑瓜子了,宝萝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家小姐的脸色。 自打先穆王爷和王妃去世后,郡主的脸色还从没这般难看过。 祁曜这个祸水! 直到回到穆王府,凤轻彤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回到书房,凤轻彤没好气地盯着书桌上倒扣着的纸,直接将“救闫宏”字条丢进了火盆子。 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凤轻彤私以为,祁曜本心并非滥杀无辜之人。这次诛杀那七名锦衣卫也必然有其原因。 她都问到祁曜脸上了,这厮怼人不说还甩脸子走了。 好气。 凤轻彤越想越气,腮帮子鼓得嘟嘟的,低吼一声:“好气啊!” “小姐,天涯何处无芳草,祁大人也不是一枝花啊!”玲珑吞了吞口水,劝道:“咱们犯不着为了他跟自己怄气哈!” 宝萝点点头:“他占小姐便宜,小姐占回来就是。怄气伤身。” 凤轻彤一怔,她生气什么时候跟“占便宜”搅和到一块了? “祁大人占小姐便宜了?什么时候占的,怎么占的?”玲珑化身“十万个不知道”,拽着宝萝不停地追问。 “……摸小姐手了。” “就这?” “这还不够?”宝萝瞪圆了眼睛,还想咋?! “你俩静静……”凤轻彤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什么乱七八糟的。 让两个心大到漏风的丫鬟一搅和,凤轻彤那憋在心口的火气也湮息了。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呆会儿。”她需要好好思考接下来的布局。 祁曜?随他便吧! 两个丫鬟悄然噤声,齐齐退出书房,合上门。一个去办事,一个守门,二人分头行动。 锦衣卫都指挥使府邸。 祁曜黑沉着脸回到府上,先是带练了乔家兄弟,又以“切磋”为由虐了一波府上的护卫,出了一身臭汗后黑沉着脸去沐浴。 顶着熊猫眼的乔木和脸肿了的乔林守在房门外,兄弟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大人今儿心情不好啊。”乔木揉了揉眼睛,小声道:“虐人都没个轻重。” 乔林捧着大人的干净衣裳,一言不发。 “哎,会不会是跟郡主吵架了?” 乔木灵机一动,望向自家弟弟:“你不是陪大人进宫的吗,看着啥了?” “……你如果再多说两句,大人的心情会更糟。” 看着啥?看着大人出息了,居然怼了主动关心他的凤三郡主。 呵呵,等着悔青肠子吧。 “砰!”屋内传来浴桶炸开的声音。 乔木吓得立刻闭上了嘴巴。 深夜。 一身黑色常服的冷峻男子睡不着了,一会在房间里踱步,一会跳到房顶上看月亮。 郡主这会儿在做什么呢。她是不是怪自己滥杀无辜了? 祁曜满脑子问号,一双锐利的墨眸死死地盯着月亮,仿佛上面写着女儿家心事的答案。 这可折腾死了乔家兄弟。 大人不睡觉,他们也不敢睡啊。 乔林瞟了一眼比大人还焦躁的兄长:“要不你先去睡?” “我想看好戏啊。” 乔木不厚道地笑了笑:“我刚才已经去打听过了,大人今天在宫门前给郡主脸子瞧。现世报简直不要来得太快……” “我看你是想找死。”乔林喃喃一句。 兄长这个脑子,真能好好当锦衣卫都指挥同知么? 乔林实在看不下去了,索性跃到了房檐上,恭敬地道:“大人,下人来报,黄昏时分,许二公子去穆王府拜访了,跟凤三郡主……” “蹭”地一声,男子如同月夜苍鹰,从房顶上消失了,坠入无边的京城街巷,朝着穆王府的方向去了。 “早这样不得了。”乔林木着脸撇撇嘴。 房檐下,乔木张大了嘴巴盯着乔林:“小老弟,你这一波操作……骚啊!” 穆王府,凤三郡主院落。 “嚯……” “唰……” 同样睡不着的凤三郡主将一套“相忘”刀法耍得虎虎生风,已经练了起码十几回,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周围的树都被薅秃了,掉了一地叶子。 守在门边的两个丫鬟陪着,一个都没睡。 玲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小声嘀咕一句:“真是个不眠之夜。” 宝萝双眼放光地瞧着锐不可挡的青锋刀,暗叹小姐的刀法越练越好了! 一抹黑影骤然出现在院子里,青锋刀本能迎上,跟同样锐不可挡的绣春刀在空中相撞,发出“咔”地脆响。 祁曜敛去了一部分内力,饶是如此,凤轻彤的虎口还是被浑厚的内力震得发麻。 她脚尖轻点后撤,看清了来人。 凤轻彤秀眉微蹙、凤眸喷火。不看还好,一看更生气了。 祁曜这个混蛋玩意儿,白天挤兑人不说,晚上还追到家里来“以强欺弱”不成?! “人呢?”一股子浓郁的醋意从祁曜的薄唇里荡出来,指节更加用力地握紧了绣春刀。 “什么人?” 凤轻彤怒极反笑:“你跑我这来找谁?” “本座自是来找许……”他话没说完,脑子里灵光一闪,耳根爆红! 乔林这个混账东西。敢套路本座! 这次轮到凤轻彤怔住了。 她一瞧祁曜爆红的耳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噗,”朱唇在夜色里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凤轻彤轻声解释道:“许毛线啊,他压根没来。” 笨蛋。 第335章 解开误会 祁曜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一定是气昏头了,才会信了乔林的鬼话。 男子身子一动便欲运功离开,一双白皙的小手早就料到一般,牢牢地拽住了祁曜的胳膊,愣没让走。 祁曜回头瞪凤轻彤:“作甚?” “祁大人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凤眸不服气地瞪了回去。 只他会瞪人吗? 大半夜跑来,话没说清楚就想溜? 穆王府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本座还忙。” 口嫌体直的祁大人压根没挣脱,还很受用地反握住了凤轻彤的小手,贪婪地摩擦着她手背的软肉。 “……”凤轻彤斜睨了一眼高挂的月亮,手一抽往身后一背,再不给祁大人占便宜了。 “那几个锦衣卫的事,你不打算解释解释?” “……他们是大皇子和太子的人。” 果然。 祁曜之所以将人灭口,一是杀鸡儆猴;二也是怕那几个锦衣卫透出风去,将凤轻彤和穆王府置于险境。 漂亮的丹凤眼缓过一丝懊恼,凤轻彤软声道:“你是为了我,白天怎么不说?” “……”祁曜回去之后反省总结了原因:可能是因为他蠢。 小女人问了,他却梗着不说,也不知道头铁个什么劲儿。 凤轻彤深知当锦衣卫都指挥使不易,时刻身居险境,一旦祁曜心慈手软,旁人就会杀他夺位、取而代之。 她生气的不是祁曜杀人灭口,只是……担心罢了。 担心二人纠葛的处境,让祁曜夹在中间为难。 越为彼此着想,就越容易多虑。 “答应我,以后若是可以……别再滥杀无辜了。” 从前的事情,凤轻彤无权过问。未来,她希望祁曜别再受伤了。 因为祁大人是自己人啊。 “……好。”尚不知晓自己已经被凤轻彤划为“自己人”的祁曜迟疑了下,还是答应了。 可二人心中皆知,若要滥杀无辜的人是皇上,他们恐怕都无力阻止。 二人误会解开,院子里悄然安静下来,只有满地的树叶昭示着一整天的纠结。 略尴尬的二人一个看天看月亮,一个看地拨石子,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那个……本座走了。”半晌,祁曜硬着头皮道。 “祁大人好走不送。”凤轻彤干脆应下,惹得男子一噎,又回头瞪了小女人一眼,不甘不愿地飞身离开。 这会儿怎得不留他了? 凤轻彤已经习惯了祁曜的日常傲娇,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爽快地收刀回屋睡觉去。 且说准备回府邸的祁曜行至一半,越想越不痛快,调头转去永庆侯府。 大约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祁曜再度出现在苍茫夜色中,飞快地回了府邸。 后半夜,永庆侯府灯火通明,永庆侯世子许卿烨匆匆递牌子入宫请御医,为二弟许卿阳看诊。 次日一早,最早出街的百姓便传开了,说永庆侯府昨夜进了歹人。 稀奇的是歹人没偷没抢,愣把许二公子揍了个鼻青脸肿破了相就跑了。 这不,今儿永庆侯世子亲自帮自家弟弟去工部告假了。 “啧啧,什么仇什么怨哪?光揍人不拿银钱,嫉妒许二公子的小白脸是怎么着?”包包子的刘二一边说一边笑。 “嘿,你还别说,嫉妒许二‘公子如兰’的世家公子哥还真不少呢!”下馄饨的王强乐颠颠地道:“咱也不知道啊!” “保不齐还就是‘熟人作案’!”邻桌吃豆腐脑的大哥也参与八卦话题,一众百姓聊得火热。 迎面走来一匹高头大马,上坐天子宠臣,一身飞鱼服、手持绣春刀,那双冷冽如刀的寒眸一扫,跟能杀人似得,让周遭所有街贩子齐齐闭上了嘴。 这位杀神,上至文武百官、下至走卒百姓,没人惹得起。 等祁大人走得近了,其中一个卖豆腐的贩子忍不住一激灵。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小声嘟哝了一句:“见鬼了……” 祁大人薄唇微扬,是在笑吗?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没做梦。身后一条街的人跟自己一样,全都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杀神大人今儿居然薄唇带笑,心情很好嘛! 直到祁曜的身影消失在街巷转角的地方,所有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乖乖,好像许二公子被打,祁大人开心得不得了。” 一个大娘突然开口,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别怀疑,平日里面瘫脸的祁大人今日的表情,已然是“开心得不得了”的表现了。 祁曜串街只吸引了百姓的片刻注意,大家的话题重新回到了许二公子半夜被暴揍的热闹事儿上,脑补了十八个版本的“恩怨情仇”。 听到身后讨论声的祁大人加深了嘴角的笑容,眼底满是得意的光芒。 “哎,祁大人早啊!” 路边,和同僚一道去衙门的乔俊朗笑着冲祁曜挥挥手:“真巧,去衙门的路上还能碰……” 冷冽的祁大人秒收笑脸,板着下巴、面不斜视地从乔俊朗的身边经过,压根没正眼瞧他,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这可把乔俊朗尴尬坏了。 目送祁大人高大威风的背影,乔俊朗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你跟祁大人相熟啊?”乔俊朗的同僚坏笑一声:“这位可是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的主儿。” “不,不算熟悉。”乔俊朗干巴巴地笑了笑。 好歹一个桌上喝过酒的交情,咋出了穆王府就不认了? “那你太有勇气了,就是有交情的恐怕也不敢随意跟他打招呼。”同僚笑着竖起大拇指,嬉笑着打趣乔俊朗。 乔俊朗勉强挤了挤嘴角。 兹事体大,他也不能说二人的“交情”是咋来的。罢了,以后也装作不认识祁大人好了。 凤轻彤听说许卿阳无端挨了揍,没忍住笑出了声,“噗,打得鼻青脸肿?” 祁曜敢不敢更幼稚一点! 少女英气凌厉容颜绽放笑容,姣好的五官都柔美了几分,点燃了两个小丫鬟整日的好心情。 “外头传得真真的,都严重到请御医看诊了,应该不是普通的伤势吧?”玲珑歪着头调侃:“祁大人手段厉害着呢。” 凤轻彤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突然觉得过瘾是怎么回事。 “咳,”她轻咳几声,勉强压下笑意,问道:“太子那边有动静了吗?” “太子请五皇子入府请了好几次,都被五皇子给拒了。奴婢听小乞儿说,五皇子今儿倒是入宫了。”玲珑据实以告。 老五又进宫? 秀眉微扬,凤轻彤赶紧站起身:“快,着人通知白苏准备一下入宫。” 狗皇帝的丹毒发作,怕是就在这一时半刻的功夫了。 第336章 皇上暴病 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 五皇子凤玚今日入宫有两个目的,一是送药,二是来看看父皇什么时候毒发。 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面色红润,印堂却已有黑青之色,俨然是中毒颇深的迹象了。 皇帝见到老五仍没个好脸色,“东西放下就走吧。” 龙目一瞟就重新将目光落在奏折上,俨然懒得跟老五废话。 父皇有命,五皇子凤玚不敢不从,他嘴角挂着恭敬的笑容,低声说道:“是,儿臣这就告退。” 岂料五皇子凤玚刚走出殿外,就听到殿内宋公公尖叫着喊道:“皇上!皇上!来人啊!” 五皇子凤玚猛然回头,发现刚才还在批阅奏折的男子,已经趴在案台上,生死不知! “父皇!”五皇子眼底闪过一抹欣喜,大惊失色地冲回去。 “父皇,父皇你还好吗?”五皇子凤玚眼底含泪,望着满嘴鲜血、染湿了龙案的男子,狠狠地搡了一记宋公公:“还愣着干什么?宣御医!快宣御医啊!” 皇帝还有些意识,颤抖地抬起手指向五皇子凤玚,一双眼睛瞪得恨不能吃人一般,随即浑身劲儿一松懈,便晕了过去。 “哎,哎!来人啊!宣御医!快宣御医!”宋公公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使唤完太监之后又回身帮着五皇子殿下,将皇上抬到御书房后殿的软榻上歇息。 “皇上,皇上?” 宋公公急得六神无主,越想越确定是丹药的问题。 他警惕地盯着五皇子沉声道:“五殿下若是无事的话,还请同奴才一道看护圣上。” 宋公公还记得皇上晕倒前一直指着五殿下,许是认为五殿下有问题。 绝不能贸然放五殿下出宫。 五皇子凤玚一身正气,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沉声道:“这是自然,御医没来之前,本殿下哪儿都不去。” 五皇子一副仁孝的模样,忍不住让宋公公迟疑了。会不会是他误会五殿下了? 御医很快赶到,查探一番之后脸色有些难看。 “这……下官才疏学浅,只怕得多寻几个同僚一道看诊。” 言下之意,是不敢治了。 五皇子凤玚和宋公公脸色皆是一变。 “殿下,您看……” 宋公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五皇子的脸色,五皇子凤玚大手一挥:“还愣着做什么?看!无论如何,都要治好父皇!” “是!” 宣召御医的功夫,皇宫内外便有人收到消息了。 太子被圈禁在府中,听到父皇晕倒时浑身一震。 “父皇晕倒前,可有说什么?” “当时五皇子殿下和宋公公都在跟前,当是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人如实禀告。 “快,向宫中递折子。”太子一听老五在父皇身边,心下一凛。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自打被圈禁,老五就再没到太子府上献殷勤不说,太子几次主动宣召,老五都寻由头推了。 太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今父皇晕倒,老五在跟前,万一有什么岔子,岂不是啥理都让老五一张嘴占了? 不行,他必须主动出击。 “父皇病重,本宫是太子,必要入宫侍疾才对。”太子低声喃喃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太子必须得立刻入宫。 后宫嫔妃是最先收到消息的,除了淑贵妃尚在禁足,琴贵嫔带着一众嫔妃忙不迭赶去御书房门前等待侍疾。 宋公公瞧瞧这位、看看那位,有皇子的娘娘是一个都不敢放进去。万一哪位给自己想好了后路,顺手把皇上给…… 宋公公不敢再想,只恭谨地笑着让几个娘娘稍等,扭脸就多生出个心眼儿,让徒弟出宫宣祁大人入宫护驾。 “如今,只有祁大人能护住皇上一二了。”目送着徒弟离开的背影,宋公公低声喃喃道。 越是到这种关键时刻,越能凸显出锦衣卫对皇帝的忠心。 宋公公回了内殿,见五皇子凤玚还跪在床畔守着,他硬着头皮上前劝道: “五皇子殿下,既然御医已经来值守了,您先去偏殿歇着吧?” 宋公公嘴上恭敬,说得却是驱赶的话。 到底是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老人,行事有章法。 五皇子凤玚意味不明地瞟着这老太监,淡淡地道:“好,本殿下自去就是。待父皇醒了,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本殿下。” “那是当然,殿下孝感动天,皇上醒来必是要赏的。”宋公公点头赞同,说足了好话,这才将五皇子凤玚哄高兴了。 从御书房出来去偏殿,五皇子凤玚全程脸色都沉重无比,眉头打结蹙得死紧,一看便是担忧着圣体康健。 进入偏殿后,老五将沉痛之色卸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父皇丹毒入了五脏六腑,尚能拖延一二,一时半刻死不了。 待御医将父皇救醒,他把弑君之罪推到太子的头上。太子被废、父皇驾崩。她便顺位继承大统了。 “太子、老七,你们经营多年,只能给本殿下做嫁衣了……” 五皇子凤玚胜券在握,一边思索布局,一边得意自在地翘着脚哼小曲儿。 大业将成啊! 半晌,祁曜率锦衣卫长驱直入,包围整个御书房。 除六部大臣、内阁学士之外,其他人都不得入内。包括嫔妃和皇子。 祁曜一来,所有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全得罪了,烫手山芋扫平,让宋公公大大地松了口气。 “祁大人,太子殿下方才递折子入宫,奴才没敢拒、也没敢应下,这,这可如何是好?” 宋公公手中托着折子,一张老脸都皱成了菊花。 “朝堂之事当请教内阁学士并六部尚书,本座只保护圣上龙体,旁的管不了。” 锐利如刀的眸子冷淡地瞥了一眼折子,一推二五六。 宋公公叹息一声,只好出后殿,去寻几位大人拿主意。 此刻,穆王府正厅。 “皇上是不是不行了?” 二姐凤熙彤真是个没心眼的,说这话的时候神色还带着几分雀跃,生怕旁人不知道穆王府盼着皇帝死似得。 大姐凤淑彤忙不迭提醒:“二妹,慎言!” 二姐凤熙彤讪讪地吐了吐舌头,就见小弟凤玖装作病弱的样子,一步一咳地挪进正厅。 最后走进来的,是打着哈欠的凤轻彤。 幸好她反应快,白苏当是在赶去皇宫的路上了。 还没废太子呢,皇帝可不能咽气。 “三妹可听说了?”大姐凤淑彤有些紧张地攥住了手,轻声道:“是真的吧?” “是真的。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没跑。”凤轻彤点点头,随即摆摆手说道:“没事,这次皇上不会有事。” 下回就不一定了。 第337章 神医现世 “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姐凤淑彤好奇追问。 “白苏一会儿就会进宫救人。”凤轻彤又打了个哈欠,“皇帝现在还不能死。” 太子还没废呢,得给两位皇兄留足了搅天搅地的时间才行。 说来有趣。 前世穆王府覆灭的时候,皇帝身子骨只是不太康健,压根没有中丹毒、暴病之事。 太子也还是稳稳当当的储君。 今生一旦太子被废,皇帝暴毙的话,五、七两位皇子难免争锋。 到时,穆王府能争取更多时间暗地蓄势、等待良机。 浑水摸鱼求生存,才是夺嫡大势最好的生存法则。 凤轻彤一说要“救”,大姐凤淑彤一怔,二姐凤熙彤兴奋的精光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不解。 她们都巴不得皇帝赶紧没了,穆王府的日子还能松快些。 怎么还要把人救下呢?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三姐说得是“这次”么?小弟凤玖悻悻地想道。 “这次活了,下次是不是就……”小弟凤玖抬起头,做了个扼住喉咙的姿势,暗喻圣上驾崩。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抹好笑,凤轻彤点头:“放心吧,一切尽在掌握中。”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摩擦着双手上的茧子:“兵不血刃,要他狗命。” 凤家三姐弟互相对视一眼,这一次三妹(姐)搞事情搞到天家去了。 “我突然有点期待呢!” 二姐凤熙彤已经熟悉了三妹的套路,一脸兴奋地眨着眼,就想等着看好戏。 小弟凤玖抿唇一笑:“我有同感。” 他气色好了许多,脸颊却没长几两肉,穿着宽大的衣裳遮挡着身形,好让人看上去更瘦弱一些。 “等着看吧。”凤轻彤朱唇微启,抬眸看向天边。 白苏应该到皇宫了。 皇宫。 尚书六人、内阁大学士到场四人,皆对着太子请旨入宫的折子犯了难。 让太子入宫,便等于默认被圈禁的储君继承大统了;不让太子入宫,万一皇上有个好歹,他们可就把名义上的储君给得罪死了。 “这可如何是好……” 六部尚书之首的吏部尚书金无为,讪讪地望着几位内阁大学士:“吴大学士、宋大学士,你们看……” “……”几个大学士皆沉默下来。 皇上病情不定、皇子们居心叵测,让这些大臣们一个都不敢轻信,就怕圣上醒来生出大麻烦。 真是难为死个人。 “贸然行事只会让皇子之间互相猜忌,不如等御医看诊后再议。” 突然,安静的御书房响起一个男子沉敛冷淡的声音。 祁曜手中的绣春刀在指尖转了个圈儿。 几位大人见祁曜这个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厮是让他们听话呢! 好在这话有理有据、符合现状,省得大家推诿扯皮。 难得的,没一个人出言反对。 内殿,齐御医及其他人皆切脉看诊,大家交换意见之后,便让齐御医出来回禀。 “启禀诸位大人,皇上是中毒了。” “什么?中毒?!”上了岁数的吴大学士脸色一白。 此事非同小可! “不错。许是因圣上最近频繁服用丹药,导致五脏六腑受损,再加上没有按方子服用解丹毒的药,这才毒入心腹,已经药石无灵了……” 也就是说,老皇帝时日不多了。 一时间,几大肱骨重臣的脸色都黑沉得能滴出墨来。 “可还有什么法子?”祁曜冰寒着脸追问道。 齐御医讪讪地摇摇头:“下官医术不精。这种病况,恐怕换做神医白苏也难以回天哪。” 现在,齐御医能做的只是拖延时间。 能挨到什么时候,就看皇上的天命了。 正当御书房内人心惶惶之际,突然有个太监哆哆嗦嗦冲进来启禀道:“宫门外,有,有个自称‘白苏’的公子,说要为当今圣上看诊,宋公公……” 那小太监年岁不大,第一次见这么多朝廷重臣,紧张得张口结舌。 “神,神医白苏?” 宋公公诧异地瞪大眼睛望向齐御医:“可是齐大人方才所说的那位?” “这……只怕是个骗子。” 齐御医神色一讪,忙不迭解释道:“世人皆说‘神医白苏’能‘活死人、医白骨’,可见过的人寥寥无几。而且他怎会来得这般巧、又为何突然现世救驾……说不通啊。” 突然,屋内闪过一道暗芒,嗜血冷厉的绣春刀已经架在了齐御医的脖子上:“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圣上有救,哪怕万分之一也当尝试一二。怎么,齐大人医术不精,也不想让旁人救驾?” 这话倒真应了齐御医方才的话。 齐御医忙不迭举起双手:“不敢,不敢!祁大人想请,就快些请吧!” 正值皇上病重,有神医降世不允探病,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那些人老成精的官员没一个有异议的,开口闭口都是要救圣上。 齐御医在祁曜那吃了瘪,一个“不”字都不敢再说,讪笑着请这尊杀神收刀。 宋公公赶紧喊人接神医来御书房,嘴上不住地催促着“要快”。 “诸位皆是国之圣手,那‘神医’究竟是不是有能耐,诸位一看便知,何愁判断不了?” 冷厉如刀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蓦然收刀,其他御医再无人敢提出质疑。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一身白衣飘飘的英俊青年走进来,他眉目英俊潇洒、嘴角含笑,端得“出尘入世”的清雅模样。 他身后两个小童亦是一身白衣,像极了神仙。 不少宫女太监们都瞧见了这位“神医”的风姿,小声议论道:“那便是神医白苏了吧?” “是呢是呢,传闻中的人儿长得这般好看,我看啊,也不输给‘白玉无双’的许二公子呢!” “嘻嘻,神医就是神医,不是咱们能多论的人,赶紧走吧!” …… 白苏听得宫女太监们称赞喟叹声不绝,心头越发得意,面上越发出尘淡漠。 走到御书房,白苏朝着众人点了点头,面对凤朝重臣也不卑不亢,引得几个尚书大人互相对视一眼。 这位……不像假的。 宋公公转向祁曜小声道:“祁大人,你看这神医如何?” “不怎么样。”祁曜耿直地说出心中的真实想法。 自打认识这厮,祁曜瞧白苏就没顺眼过。 医术倒是尚可。 出尘清雅的白神医似有若无地瞟了祁曜一眼,心下暗道祁曜这个走狗,下次开药苦死他! 看他还敢不敢当众质疑本公子的能耐。 第338章 你救了朕? “诸位大人有礼了,我家公子是天生的哑巴,小人为公子代劳代答。诸位大人唤小人‘小六’便是。” 小六今日特意盘了发髻,再配上一身白裳,也有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虽然都是一个打扮,春娟的眉眼却偷偷地瞟着御书房桌上的点心,一下子破坏了她的仙气儿。 待小六哥轻咳提醒,春娟才收敛神色,恢复了几分清冷仙雅的模样。 “病人在何处?” 小六跟白苏的嘴巴一般,只要白苏有点动作,小六就立刻开口指示。 这默契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练成的。 一下子,场内众人更信服“神医白苏”的身份了。 “这边请,神医这边请!”宋公公立刻将人引到床畔边上,希冀地望着他。 “神医,还请你看一看,皇上的病情究竟如何了。” 白苏点了点头就欲诊脉。 岂料齐御医突然从侧面钻出来,拦在圣上面前:“宋公公,这般不明来历之人为圣上看诊,臣等实在不放心。” 谁知道他是不是冒充的呢? “在座众人没一个见过神医的,谁知道他的医术如何?万一没治好治了个坏,这责任谁担待?” “这……”齐御医此言一出,倒让宋公公迟疑了。 吴大学士是几个内阁学士中最德高望重的,几位大人皆以他马首是瞻。 宋公公的目光再度探向吴大学士,想让这位拿个主意。 年岁已高的吴大学士神色淡淡地道:“治吧。” 齐御医还想说话,一只手立刻拽住他的领子,将人从内室丢到了御书房外殿,把齐御医一把老骨头险些摔散架。 冷冽如刀的祁大人淡淡地道:“滚。” 这齐御医早前便三番五次地难为穆王府,今日又接二连三阻挠白苏治疗圣上,其心可诛。 “再没人阻止了吧?我家公子这可就看诊了。”小六是个人精儿,一番话说得讽刺讥诮,宋公公只能腆着老脸说好话,这才让神医坐下看诊。 一旁的春娟早早为自家公子准备好铺着白绢的凳子,白苏款款而坐,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落在圣上手腕的白绢上,还真有几分出尘神医的模样。 祁曜心中了然,白苏是故意做花架子呢。真正治人哪里需要这般麻烦考究。 他现在还清楚记得白苏是如何粗暴地将他扎成了“刺猬”的。 呵呵。 只见年轻神医诊脉片刻,便抬了抬手。小六立刻从盒子里拿出无数银针。 白苏这套把式自然是给屋子里那些御医看的。尤其是扶着腰从门外进来的齐御医,脸都青了。 万一白苏真的将皇上给救下来了,而他却说圣上药石无灵,别说是御医的帽子不保,恐怕项上人头都得搬家了。 白苏早早收下了凤轻彤的十盒香料作为报酬,好用银针压制皇帝这身丹毒,顺便在凤朝国王室的面前刷刷存在感,打一打太子和五皇子的脸。 想想都痛快。 银针扎入皇帝的几大穴位,将丹毒集中逼到一处,从后背穴位放血挤出丹毒。 别看这不多的步骤,却需要穴位精准、引毒流畅。若非多年长功,一般人根本做不来。 祁曜和宋公公眼看着皇帝的脸色逐渐好转,之前的死气悄然褪去。 果然有效! 其他靠得近的几位大臣也瞧见了,圣上印堂的青黑正在褪去,不由心中大喜。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梅花针?”其中一位御医神色激动,望白苏的眼神如同在看“神祗”。 “据说‘梅花针’乃神医谷绝学,亦是神医一脉的绝学,”那御医继续侃侃而谈:“如今传到白神医手里,竟已然出神入化至此了吗?” 白苏谦逊地微笑,一旁小六笑着应道:“大人过誉了,这确实是梅花针的手法,轻易不用,用一次便会大伤元气。这一次也是因了圣上龙体康泰,保凤朝国祚才会如此行事。” 几句话下来,众人便知,这神医白苏救人的手段,不像他们看到得那般轻易可行。 白苏再一施针,奄奄一息的皇上竟然睁开了龙目,神智清醒地瞪向床畔之人。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靠得最近的祁曜和宋公公忙不迭跪地叩首。 皇上活过来了! “大喜啊!我凤朝国大喜啊!” 户部尚书周大人高兴得直拍大腿,礼部尚书罗正亦是高兴地直捋胡子,一抖一抖的。 刑部尚书乔大人松了口气,心道这可太好了,起码不用审讯皇子,否则的话才是真的心慌。 其他几个大学士也忍不住缓了口气,皇上康复,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皇帝一睁眼看到的都是最信任之人,缓了口气才怒声道:“抓老五!” “是!” 祁曜当机立断,转过身看了一眼跪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齐御医,手起刀落,齐御医的脑袋就立刻搬了家。 皇帝瞪大眼睛,正想出言呵斥,宋公公忙不迭将方才齐御医是如何出言诛心、白神医又是如何救下圣体之事一一道来。 原来祁大人杀人乃是出自忠心。 皇帝那抹疑心悄然散去。 他的狗仍是他的狗。 “是你救了朕。”皇帝眉目逐渐平静,望着白苏神色温和地道:“你便是江湖上传言的那位神医?” 神医白苏恭敬地行了一礼,却没有说话。 他身边的小六也随着自家公子行了一礼,恭敬地道:“启禀皇上,我家公子是个哑巴,这么多年行医问诊都是小六在旁伺候答话。若皇上有任何疑问,小六可代我家公子解答。” “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神医白苏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凤朝国国泰民安,救皇上是我家公子的福分才对。是皇上福泽深厚,命不该绝。” 皇帝被小六这番话取悦,忍不住眯了眯眼,心底的疑虑却未曾散去:“朕中毒乃是突发之事,神医赶得巧了。” 小六看向自家公子,白苏做了个手势,小六即刻解释道:“不瞒皇上,上次太子欲招安我家公子。二人发生了点误会,公子便一直在凤朝游历、不曾离开。” 清秀的小童凑近圣上耳边,小声道:“皇上容禀……” 他将自家公子测算皇帝命数,知他命中该有一劫,而公子要为帝王解劫云云…… 越是上了岁数,就越相信这等玄乎其玄之事。小六说得越含糊,皇帝还就越相信。 否则也不会因过度服用丹药而身中丹毒了。 祁曜抱着绣春刀站在一旁听小六胡诌,嘴角微抽。 他毫不怀疑,这番话定是凤轻彤教给小六的。说得有鼻子有眼、正中皇上下怀。 好一个骗死人不偿命的“神医”。 好一个计谋无双的安平郡主。 第339章 秋后算账 “原来如此。”皇帝一脸恍然,彻底放下戒心,便欲行招揽之事:“多谢神医圣手仁心。不知神医可愿常驻宫中……” 白苏摇了摇头,又做了一个手势,这手势似乎只有小六才能看懂。 小六装作明白的样子,笑眯眯地告诉皇上:“皇上不会再有命数灾劫。而且公子已经算过,他跟皇上只有一面之缘,今生恐怕无缘再见,还希望皇上能够随缘行事,不要逆天施为。” 毕竟,逆天而行总是会有报应的。 皇帝闻言,心下暗自感慨可惜,一想到逆天为之会遭报应,皇帝还是选择保全权势。 白苏送上一份药方,小六细致地嘱咐了前来探诊的御医,这才客气地准备告辞。 皇帝不能起身,只点了点头:“神医好走。来人,送神医离开。” 神医白苏和两个小童大喇喇地离开皇宫。 药石无灵的皇上被神医白苏治愈的消息,如同插上翅膀一般飞向京城各个角落。 在御书房偏殿等候着的五皇子被宋公公派人拿下的时候还懵着,“宋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圣上已经被神医白苏救治好了,下令让奴才押送殿下去刑部。”宋公公脸上没了笑意,扬起拂尘让锦衣卫把人带走。 刑部?! 五皇子凤玚心下一沉,看来父皇是怀疑自己弑君了。 正中下怀。 他忙不迭装作黯然的模样,“多,多谢宋公公。” 说完,五皇子凤玚竟毫无挣扎喊冤的意思,顺服地被锦衣卫带走了。 “五殿下这是……俯首认罪了么?”宋公公有些摸不清五殿下的心思,回复圣明的时候,将五皇子的反常一一说了。 “哼。”皇帝冷哼一声,瞟了一眼房内诸位大臣,淡淡地道:“朕已经无碍,众位爱卿退下吧。” “微臣告退。” “臣等告退。” 祁曜也在众臣之列,随几位尚书大人出了御书房。 宋公公遵圣命,将诸位大臣送到御书房殿门前,“诸位大人慢走。” 刑部尚书乔大人脚下一顿,蓦然开口:“圣上中毒一事,恐怕还得细查。” 五皇子是提供丹药之人,被抓之后却不辩解不喊冤,其中必有猫腻。 宋公公讪讪地道:“五皇子殿下曾说,那丹药乃是闲赋在家的太子殿下准备的,本欲为增健龙体所用……” 现在看来,只怕太子和五皇子都摘不干净了。 五皇子殿下被押往刑部的意思很明显:皇上要彻查丹药一事。 宋公公无奈地道:“还要劳烦乔大人尽快调查清楚了。” 刑部尚书乔大人头疼欲裂,拱拱手道:“下官尽力。” “若乔大人有需要差遣或为难之处,可寻本座。”祁曜突然开口递出友好的橄榄枝,让走在前面的其他几位尚书都不由地回过头来。 天知道,这走狗是最难说话的天子近臣。往常别说是尚书,就是太子的面子,也是说驳就驳了。 更别提配合刑部调查案子了。 如今皇上病倒,祁大人的态度骤然软化,让几位大人心中越发惴惴不安。 刑部尚书乔大人不愿意得罪祁曜,拱手客气道:“先行谢过祁大人。” 宫外,太子听闻父皇被白苏所救,心头忍不住涌上几分别扭。 “是老五求得白苏出手的吗?” “不大像。属下听说五殿下进了刑部大牢了,要彻查丹药一事。” 太子闻言眼皮子不禁跳了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噗,他想什么呢?那丹药是老五擅自做主奉给父皇的,倒霉也轮不着自己啊? “杞人忧天了……”太子松了口气,又让人给宫中递折子,表达对父皇的思念担忧之情。 还在卧床休养的皇帝收到奏折后,总算想起来自己不仅圈禁了太子,还有个儿子在刑部关着呢。 皇帝脑海里涌出之前宋公公说的,老五是奉了太子的命得了丹药孝顺自己…… “将他提来。”圣上悠哉地喝了一口参汤,淡淡地道。 “……是太子殿下?”宋公公见皇上脸色一边,忙不迭改口道:“去,着人接五皇子殿下入宫面圣!” 皇帝满意地呼出一口气,将汤碗放到一边,大掌一挥,示意宋公公伺候更衣。 自打用了神医白苏的药,皇帝身子骨大好,就连御医把脉都说“圣上体内丹毒已清”云云,听得皇帝越发满意。 这般说来,再活个十几年不成问题。 宫中派人将五皇子凤玚从刑部大牢提出来,五皇子凤玚心下了然,时候到了。 当今五皇子殿下蓬头垢面地走进御书房,一双眼睛浑然没了亮色,他的眼底满是悲痛之意,见到圣上之后便“噗通”跪在地上。 “父皇,父皇!”五皇子凤玚立刻冲上去,激动地道:“父皇,你可……” “啪!”饶是皇帝险些进了棺材,也没放过五皇子凤玚,抬掌便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孽畜!” 曾经有多欣赏老五的赤子之心,皇帝如今的脸就有多疼! “朕还以为你是个好的,不想你竟敢如此害朕!怎么,想坐龙椅?朕死了还有太子,这个位置还轮不着你!” 五皇子凤玚被打了个懵,随即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哭着说道:“父皇,是儿臣的错,都是儿臣的错!父皇身子骨还没大好,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你还关心朕的龙体?你巴不得朕早点死了……” 皇帝中气十足的骂声传来,外间的太监公公们恨不能自己是个聋子,免得听到什么皇家密辛最后被灭口。 五皇子凤玚只默默流泪叩首,一个字都不为自己辩解。 皇帝骂得没意思,终于歇了声。 他饮下一口茶水,之前中毒吐血的怒火总算消散了些。 “丹药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冷着脸问道。 他之前服用都好好的,怎么这段时间一用就中毒了? “丹药没问题啊……”五皇子一脸不解:“儿臣之前不是劝过父皇不要多用吗?” 那神态太过无辜,让皇帝心头一噎。 不错,老五当初是这么劝诫过。 皇帝的脸色一沉。这个混账东西还在负隅顽抗,反将事情推到他的头上来了。 “那丹药你究竟从何得来?” 这一句总算问到了点儿上,五皇子凤玚唯唯诺诺地跪在地上,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说!” “父皇,确认是丹药的问题吗?”五皇子凤玚神色迟疑地道。 皇帝被气笑了。 看来刑部是没呆够。 “既然你不说实话,朕将你送到锦衣卫地牢里,让祁曜好好审一审,你究竟同何人勾结,意图弑君!” 奉旨抵达御书房外的祁曜一听心里乐开了花。 那敢情好啊,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第340章 在商言商 “父皇!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真的没有弑君之心!儿臣不敢啊!” 五皇子喊冤的声音一直从御书房蔓延而出。御书房外,祁曜眼观鼻鼻观心,只等圣上一声令下,就把人提走。 皇上见老五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死撑着不提丹药从哪儿来,冷哼一声:“祁曜。” “是。” 祁曜大步流星走进御书房,二话不说拎着五皇子凤玚的衣领子就把人往御书房外拖。 五皇子本是个身长玉立的潇洒贵公子,此刻像一只死狗被祁曜拖走。他憋红了一张脸,最后还是死咬着牙关,什么都没说。 皇帝坐在龙椅上,默默地望着空荡荡的地砖,怅然地叹息一声。 宋公公见五皇子可怜,几次欲言又止,都没敢劝诫。 “有话便说。”皇帝没好气地催促宋公公。 宋公公忙不迭跪在地上,“老奴,老奴也不知道当不当说。” “你尽管说,朕自会判断。” 宋公公便将从刑部尚书乔大人那儿听到的话一一道来。 原来,五皇子凤玚在刑部大牢的这些日子,虽然不曾被用刑,可只要被乔大人问及丹药一事,必定一言不发,分明有所隐瞒。 “老奴想,是不是因为丹药是太子殿下寻来的,五皇子殿下不愿波及手足,这才……” 宋公公小心翼翼地打量皇上的脸色,见圣上眉目一沉,忙不迭跪在地上:“奴才是胡说的,皇上可莫要往心里去!” “朕又没责怪你。”皇帝沉吟片刻,“让祁曜去调查一番,不要对老五用刑。”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给祁大人。” 此刻,穆王府,凤三郡主院落。 “又换到锦衣卫地牢去了?”锐利的凤眸眨了眨,“祁大人带人回去了么?” “还不曾,奴婢只是听乞儿回信儿,说是人已经拖去锦衣卫所了,祁大人还没从卫所回府。” 玲珑眨眨眼:“奴婢要让人盯着祁大人的行踪吗?” “嗯,祁曜回府了通知我一声。”凤轻彤想了想,低声吩咐道。 皇帝是准备对老五用刑呢,还是不准备对老五用刑? 若是用了,那就说明皇帝打心眼儿里还是相信太子的,老五这个“替罪羊”栽了。 可若不对老五用刑,锦衣卫明面上审讯五皇子,暗地里却去调查真相,那太子的储位就不保了。 凤轻彤端坐在书桌前,望着手里的几张字条,一一将其丢进火堆。 其中一个,便是“废黜太子”。 锐利的眉目悄然舒朗开来,朱唇轻抿。 皇上不论怎么揣测,都对太子和老五心存疑虑了。要不了多久,五皇子凤玚就会和太子对峙,当着皇帝的面“狗咬狗”。 凤轻彤已经想好了,等她晚间再去一趟七皇子府谋求联合,让七皇子适度落井下石。 这一场“皇家夺嫡”大戏,就要进入最精彩的一幕了。 凤轻彤揉了揉太阳穴,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她清楚地记得,前世就是在开春过后没多久,皇上便收到了“穆王府通敌叛国”的罪证。 如今废储之事迫在眉睫、皇帝丹毒被压制,也不知前世穆王府的灭顶之灾,今生还会不会爆发。 吃一堑长一智。凤轻彤宁肯多留个心眼,也绝不能被动挨打、让重生后的诸多努力付诸东流。 “小姐,许二公子前来拜访了。” 才出去没多久的玲珑折返回来,一脸无语地道:“都已经退亲了,怎么就跟闻到腥味的猫咪似得,三不五时就往咱们这跑?” 活该挨揍! “来了那就见见。” 素来懒得应付许卿阳的人儿懒洋洋地起身。 直觉使然,这一次她应该见见许卿阳。 穆王府会客厅。 一身浅蓝色素裳的清俊公子眉目含笑,端坐在桌边,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杯。 皇上逢遭不测,让所有世家贵族都神经绷紧了。 古往今来,改朝换代便是最大的权力洗牌。 尤其是得罪了穆王府、也没在吴大学士那讨着好的永庆侯府,更是紧张得头皮发紧。 接连数日,永庆侯夫人都睡不好觉,头发一大把一大把地掉,想为府上重新寻个靠山。 他们的注意力再度被穆王府吸引了。 凤轻彤去漠北得了玄铁矿,要同圣上联合采矿,这每年的进项多得人眼红。再加上脂粉铺子、西域走商,那银钱是断然不缺的了。 许卿阳跟吴芯月度过了一段不愉快的“新婚期”,吴家又不曾在官场提携许卿阳,他对这个妻子的热情迅速褪去。 思及“没得着”的穆王府安平郡主,许卿阳的心思再度活泛起来。 见到艳丽英气的凤轻彤时,许卿阳忍不住微微诧异了下,随即点头笑着道:“轻彤……” “嗯?”少女歪头,已经要开口怼人了。 祁曜打许卿阳没打冤。 一个成了婚娶了正妻的人,还如此亲昵地称呼取消了婚约的前未婚妻。 狗渣男。 “安平郡主,下官有礼。”许卿阳无奈摇头,仿佛在看一个调皮的孩子。 灵动的凤眸闪过一道精光,“怎么,许二公子,是不是你跟吴小姐的闺房之乐不顺,想起我来了?” 许卿阳闻言嘴角一抽,心道他关上房门的事儿,凤轻彤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轻咳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凤轻彤再度开口跟上:“我听说你府上前些日子进了歹人,你被打得鼻青脸肿。今儿一瞧……” 狡黠腹黑的丹凤眼上下打量许卿阳几眼:“也没啥大碍嘛!” 怎么没抽死你呢! 她可听说了的。皇上没暴病之前,许卿阳跟吴大学士政见不合,在朝堂上便互怼起来,惹得吴府越发不待见许卿阳了。 许卿阳这算不算是自己作死? “郡主说笑了……”许卿阳满心自得地摸了摸仍旧英俊的容颜,低声道:“确实无甚大碍。” “许二公子今日上门,究竟所为何事?” 凤轻彤懒得寒暄,挥挥手坐在首位,示意他说正事儿。 “圣上龙体不大康健,我是想问问,穆王府可有收到什么消息。”许卿阳一脸温和地道:“毕竟是皇家一脉……” “哦,打探消息啊?好说,一条无价值的消息十两;有价值的一百两;非常有价值的内幕消息……五百两。” 素裳少女双手抱臂,一脸在商言商:“五百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许卿阳嘴角一抽。 这个女人居然收银子转卖情报?他还想指望娶到凤轻彤能大赚一笔呢。 第341章 六亲不认的步伐 清雅无双的许卿阳讪讪轻咳一声:“此事恐怕……” “行,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八折,不能再低了。”漂亮的丹凤眼满是讥诮,那抹冷嘲让许卿阳看得清楚。 这个时候来表忠心了,早干什么去了? 凤轻彤知道,许卿阳恐怕是因为玄铁矿的事情,再次盯上穆王府了。 这等人渣,她前世怎么就瞎到死都没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许卿阳一噎,方才准备好的话就没来得及说出口。 “郡主可是有心上人了?”许卿阳之前就想问,这么长时间以来,凤轻彤除了去过一趟漠北,中间再不曾接触过任何男子。 可她态度没有丝毫软化,毫无眷恋之意。 冷冽的眸子锐利地盯着许卿阳,凤轻彤淡淡地道:“不掏银子就什么都别问了,许二公子,请吧。” 不知道怎的,看到许卿阳这般虚伪做作的人,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祁曜的那张冷漠面瘫脸。 他是天子宠臣、皇帝的走狗,可二人接触这么长时间了,他除了金子,从没向凤轻彤索取任何东西。 甚至似有若无地保护着穆王府和自己。 跟许卿阳比,祁曜真的是又苟又真实。 她突然轻笑一声,那张艳丽英气的容颜仿佛阳光明媚的太阳花,带着妖冶的艳丽绽放了。 看得许卿阳悄然怔住了,他望着凤轻彤,突然想起了原来。 以前,凤轻彤经常这样对他笑。 可他是怎么做的呢?总是带着虚伪的假笑,拒绝了小姑娘的接近。 因为吴家,半推半就地退了穆王府的婚事。 不知怎么的,他的心突然空了一块儿,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一去不复返了。 “轻彤,之前的事情都是我不知道珍惜。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我只想好好跟你在一起……” 许卿阳说这些话的时候,凤轻彤一句都没听进去,她的思绪正在祁大人那放空着呢。 “……吗?” “啊?”凤轻彤转过头,眨了眨眼,“你刚才说什么?” “若是……若是能够以平妻之礼待之……”许卿阳说到一半,对上了那双轻灵冷淡的丹凤眼,后面的话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罢了,如此……许某告辞了。”许卿阳难得识趣,主动提出告辞。 临走的时候,许卿阳的背影透着几分萧瑟的黯然。 “是。”突然,身后传来少女轻灵的嗓音,回答的是许卿阳上一个问题。 “我有了喜欢的人,也不再是原地等你的小女孩了。”清冷的眸子变得越发坚韧。 一直压抑着的心意,竟然这么轻易就说出了口。 这才是真的放下了吧? 许卿阳蓦然想到凤轻彤刚才的笑容,连回头的力气都没了。 “告辞。”男子眼底闪过一抹阴霾,虚弱伤怀的声音仿佛能够跟周遭的空气混为一体,悄然散落。 漂亮的丹凤眼静静地望着许卿阳的背影,她随意地挥了挥手:“不送。” 之前她一直忙于府中的事务、制作青锋刀,一直没有腾出手来应付许卿阳,还当这厮新婚过得不错。 想来是被吴大学士府上涮了一通,惹得他又如意算盘打到了穆王府的头上。 “平妻?呵呵哒。” 凤轻彤溜溜达达地往院子里走,锐利的眸子沉吟思索,考虑着宫里那摊事儿。 她脚步蓦然一顿,盯着地上的影子。 少女重新往后退了两步,抬眸一瞧,嚯。 某个身形高大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正僵硬地扶着烟囱,看上去已经来了很久,难道……准备偷鸡摸狗? “你干啥呢?” “……看风景。”祁曜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候,一向面不改色。 凤轻彤狐疑地盯着他的面皮,看得祁曜十分不自在。 “看甚?” “看你脸皮究竟有多厚,脸红都看不出来。” “……”祁曜突然想走。 刚才要是隐匿身形就好了。 凤轻彤抿唇,索性飞身上前落在祁曜身侧,眯着凤眸问道:“你开心了吧?” 这厮肯定什么都听着了。 “本座有什么可开心的?” 祁曜一双锐眸四处瞄,上扬的嘴角怎么都抑制不住。 “本郡主又一次拒绝了前未婚夫,某些飘香的醋意再不用犯了,祁大人不该高兴?” 潋滟漂亮的凤眸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前头的男子,看得祁曜浑身一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躁动感。 “尚可。”他装相的样子有些可爱。 凤轻彤突然笑了,漂亮的眉眼一下子攥紧了祁曜的心脏,他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一张脸浮现出红晕。 某人的脸皮并没有厚到真的看不到脸红。 “郡主。” “嗯?” “你笑起来真好看。”祁曜声音平平,由衷地道。 他每次看到凤轻彤的笑容,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少女轻轻抬手,勾住了祁曜的小拇指。 祁曜就跟没知觉一般,任由她施为。 “我也很开心。祁大人,狗皇帝没了的话,我还能更大胆一些。” 不等她话音落,祁曜就一把拥住了怀里的小女人,白皙柔软的脸颊贴在硬邦邦的飞鱼服上,她猝不及防地抬起眼,却只看到那张锐利刚毅的下巴。 祁曜只抱了一下便松手了,克制得令人心疼。 “本座不能久留,郡主保重。” “哦。”凤轻彤失落地望着自己的手,仿佛那里还勾着一双粗粝的大掌。 再抬头,祁曜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中毒后的皇帝疑心病颇重,对谁都不够信任。祁曜必须得谨言慎行,才不会被人察觉。 对彼此皆有心的二人,却不能畅快地在一处说话,真是煎熬。 凤轻彤轻叹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诉说心中的可惜。 接连好几日,锦衣卫们都能瞧见他们的都指挥使大人走路之间带着一股劲风,素来冷峻的男子愣是走出了一股“六亲不认”的得意。 最熟悉祁大人的乔木和乔林每日都跟在大人身边办差,饶是大人仍是顶着一张冷脸,他们却已经看到了大人咧到耳根的嘴角。 “出啥事了,大人这么高兴?”乔木小声问自家弟弟,他出门办差不过月余,怎得大人都变得不像大人了? “还能是什么事。”乔林轻咳一声,指了指东边,那正是穆王府所在的方向。 安平郡主都要把许二公子怼到天边去了,大人能不高兴? “大人也太沉得住气了……”乔林低声说道。 将近半个月都偷偷摸摸地躲在房顶上,也不下去跟安平郡主打招呼,不知道究竟在想啥。 这样追求女子很容易稀碎。 “大人的心思你别猜。” 反正猜也猜不明白。 第342章 暗地结盟 有人欢喜有人忧。 锦衣卫所一派喜气洋洋,永庆侯府阴霾密布。 打从许二公子从穆王府归来后,接连数日都没个好脸色。府中下人见状走路都不敢出声,生怕自家温润的二公子迁怒于人。 “二公子最近怎么了?” “难得见到二公子脸色如此难看,之前跟岳丈朝堂争锋都没这么难看的脸色……” “莫不是在外头受了气?” “噗,谁会给咱们公子气受啊!” 许卿阳一向左右逢源,又是个极会做事的人,除了之前吴家在朝堂上故意卖弄清贵、跟永庆侯府撇清关系,谁会给许二公子难堪? 越是这般想,大家便越发觉得二公子的脸色难看事出有因。 很快,永庆侯夫人颜姗便知晓了此事。 “老二媳妇也是个不会疼人的!阳儿都歇在书房多少天了,也不见她去探问探问!” 永庆侯夫人最是心疼二儿子,自不愿让儿子受委屈。 晚间,她便带着参汤来到许卿阳的书房探望。 “我儿这些日子政务辛苦,来喝点参汤补一补。”永庆侯夫人颜姗笑着将参汤递给儿子,脸上带着几分期待。 “尝尝看?” 许卿阳望着飘着油花的参汤,一时间有点反胃。 “多谢母亲。”他虽然脸色不佳,到底还是依礼将参汤接过,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怎么,不合胃口吗?” “并非不合胃口。儿子有心事,喝不下。”许卿阳并未隐瞒,忍不住叹息一声。 “我儿且说说,可是因为吴家……” “不是。”许卿阳勉强挤出个笑容。 穆王府再难联姻,可那玄铁矿和“来盒脂粉”却都是实打实的收益。 这般对比之下,只会吟诗作对的妻子吴芯月确实没有凤轻彤能干。 永庆侯夫人颜姗也不是傻子,见儿子低头瞧着参汤碗发怔,轻声问道:“可是因为穆王府那位?” 许卿阳默认。 “以咱们如今的地位,等到吴大学士百年后,必然能更上一层楼。我儿若还是对安平郡主念念不忘,娶回来当个平妻就是。” 永庆侯夫人颜姗还当穆王府是以前的光景,以为只要侯府愿意娶,穆王府必然巴巴上杆子要嫁。 “安平郡主……怕是不喜。” “此事交给母亲,母亲自有办法。”永庆侯夫人想到此前那么多嫁妆都白白便宜了穆王府,未来总算有机会讨回,怎会不积极? 她倒是把之前被凤轻彤气得七窍生烟的事儿忘得干净。 “如此多谢母亲了。”许卿阳目的达到,忍不住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现在可以喝参汤了吧?”永庆侯夫人颜姗笑着将碗推了推。 许卿阳答应一声,忙不迭接过碗,笑着喝下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精光,心道一定要让凤轻彤入侯府大门。 等到凤轻彤成了他的女人,他再行磋磨,揉碎那女子的一身傲骨! 永庆侯夫人起身准备离去,发现门外晃过一道影子,她站在门边仔细瞧了瞧,发现并没有人。 “定是眼花了……” 五皇子入锦衣卫地牢后,凤轻彤以探望七皇子妃的由头入了七皇子府。 七皇子妃周诗雅听说是凤轻彤拜访,不禁欣喜异常:“郡主来了?快请!” 成为七皇子妃以来,周诗雅的朋友不增反减。尤其是罗玉清家中规矩多,反而不敢多走动了。 能得闺中密友进府探望,七皇子妃周诗雅打从心底高兴。 素裳少女身形笔挺坚毅,素手负立身后,漂亮的丹凤眼好好审视一番周诗雅,戏谑地道:“七皇嫂好气色。” 周诗雅嫁入七皇子府之后容貌红润、眉眼含春,可见老七对她当是不错。 “三堂妹可莫要打趣我。”周诗雅眼角含笑,低声说道:“还得多谢郡主当初的成全之恩。” “谢就不必了,这就上门来让你还恩了。”凤轻彤三句话里半真半假,听得七皇子妃周诗雅心神一凛。 “郡主可是想跟殿下结盟?” “算是吧。”凤轻彤模棱两可地道。 只是暂时结盟而已。 七皇子妃周诗雅点点头,说道:“你且等一下。” 周诗雅令身边丫鬟去请七皇子前往书房叙话,说“安平郡主前来拜访,请殿下露脸待客”。 一番安顿说得滴水不漏,饶是旁人听去,也不会惹人诟病。 七皇子妃周诗雅安顿毕,便引凤轻彤先行前往书房。 锐利的凤眸闪烁片刻,凤轻彤提步跟上。 书房一向是几位皇子的重地,女眷很少入内。不想周诗雅竟能直接引客入书房,可见她在老七心中地位超然。 两位女子在书房落座,七皇子妃周诗雅一时间反而寻不出话题,片刻后才客套地问道:“郡主这些日子可好?” “不好不坏。” 凤轻彤点了点头,诚恳地道:“我去漠北铸造了青锋刀,心情平复了不少。” “我可听说了,郡主得到了玄铁矿,反而让忙前忙后的五皇子殿下扑了个空。”周诗雅忍不住露出了个笑容。 “并不好笑。” 清亮的冷眸望着周诗雅纠正道:“我亲眼看着漠北先城主死在我眼前,又亲眼看着他的宝贝女儿不得不被迫接任城主府事务,心下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 凤轻彤说完之后,一双清亮的锐眸略一黯然。 “对不起。想不到漠北一行竟有如此惨烈的隐情。” 七皇子妃周诗雅张张嘴,选择诚恳致歉:“本以为穆王府得到玄铁矿是好事一桩……” “得到玄铁矿是意外。” 漠北百姓何其无辜? 老五为了夺嫡,将漠北卷进权力之争,惹得漠北元气大伤。 凤轻彤真不喜欢这样。 正当书房气氛变得越发冷清古怪之际,七皇子凤珹适时抵达,嘴角挂着一抹阴恻恻的微笑:“在聊什么?” “殿下。”七皇子妃周诗雅松了口气,忙不迭起身相迎。 分明是她的友人,怎么这天还差点聊死了。 “七皇兄。”凤轻彤随意地起身行了个礼,“我说几句话就走。” “三堂妹无事不登三宝殿。”七皇子凤珹意味不明地道。 他料到凤轻彤要来这一趟。 就冲凤轻彤没有拆穿赵康的暗钉身份,七皇子凤珹就可以肯定:穆王府并不支持太子登基。 先着力对付储君,再腾出手来对付旁人不是很好么? “皇上服食丹药过量中毒之事,老五会嫁祸给太子。” 七皇子凤珹一怔,“等一下,你是说,丹毒确实是老五下的?” 这可是弑君大罪啊! 第343章 添砖加瓦 凤轻彤一句话在七皇子凤珹的心头炸开了锅。 他万万没想到,此事居然全出自老五之手。 据他所知,父皇食用丹药超过三月有余。老五居然那么早就布置了暗招,愣是在十万两黄金私产被爆之后引燃了君臣父子的矛盾。 “五皇兄手段凌厉。”七皇子凤珹阴恻恻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我猜的。”凤轻彤适时补了一句,“七皇兄可以印证一下。” 这倒不难。 七皇子凤珹点了点头,“现在是本殿下表明态度的最佳时机。” 七皇子凤玚一直在皇帝的面前不显山露水,五皇子之事,他便可借势而为。 “你想让本殿下站在五皇子这边?” “殿下,郡主应该更希望你‘据实以告’。”七皇子妃周诗雅温和地提醒道:“借势不如借机。” 锐利的丹凤眼瞟向周诗雅,凤轻彤微微颔首:“皇上对中毒之事耿耿于怀,派锦衣卫一方调查是不够的。” 清亮的凤眸闪过一抹精光。 狗皇帝生性多疑,一明一暗调查才是首选。祁曜暗地呈禀真相,明面上么,让七皇子前去调查再合适不过。 “毒既然是五皇子下的,总会有证据指向他,你只需要据实以告即可。”凤轻彤抿唇说道。 七皇子凤珹神色沉吟,不对。 凤轻彤主动找来、特意提醒,这其中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猫腻。 片刻后,七皇子凤珹恍然。 “本殿下懂了。” 老五要栽赃给太子,所以明面上,这件事情越像老五做的,老五反水栽赃的时候,皇帝就会越生太子的气! “殿下希望咱们凤朝国没有储君才对吧?”不点而红的朱唇轻启,吐出一句大实话来。 “……”七皇子凤珹和周诗雅皆是一默。 安平郡主可真敢说啊! 凤轻彤耸耸肩,“看什么?本郡主一向耿直直言!” 七皇子凤珹意味深长地道:“为兄见识过了。三堂妹可要在这里用膳?” 事情谈妥了,老七坦然地下了逐客令。 “不了。” 留在老七府中用膳,那不是明目张胆告诉其他皇子二人已经结盟么? 少女起身,灵动的眸子染上几分锐利,说道:“凤朝国还能不能有储君,全在七皇兄一念之间了。告辞。” “不送。”七皇子凤珹神色越发晦涩,心下却有几分自得。 穆王府在他和老五之间,已经做出了选择。 “妾身去送送三堂妹。”七皇子妃周诗雅端庄行礼,在七皇子点头赞许之下,随着凤轻彤出了书房。 两个女子缓缓往前门走去,一路无话。 七皇子妃周诗雅是不知该说什么。凤轻彤则是无话可说。 直到抵达府门前,素裳少女看了一眼为人妇的周诗雅,低声问道:“你得偿所愿了吗?” 不仅嫁给了心仪之人,还成功入主书房,成为七皇子的左膀右臂、贴心谋士。 七皇子夫妻已然不仅仅是夫妻,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这也意味着,她和周诗雅,终究不再是朋友了。 “妾身已得偿所愿……多谢郡主。”七皇子妃周诗雅款款屈膝行礼,凤轻彤挺直脊背坦然受了,便潇洒地挥手离开,再没回头。 凤轻彤还是凤轻彤,可成为七皇子妃的周诗雅却难以坦诚相待了。 不甘当后院一普通妇人的周诗雅,宁肯将聪明才智借由七皇子施展,最终荣登大宝,也不愿埋没在这方寸小院之中住持中馈、传宗接代。 她和凤三郡主已经难分敌友,只能在这场夺嫡之争中沉浮不定。 周诗雅定睛望着凤三郡主潇洒的背影,心中不免遗憾。 第二天。 一切如同凤轻彤所测,七皇子凤珹突然受召入宫。 御书房内,皇帝望着这个不起眼的儿子沉声道:“老七,朕有一事交给你去办,你定要将实情查出来。” “是,儿臣定然幸不辱命。”七皇子凤珹一脸诚恳,虽然五官平平无奇,实在不引人注意,但他眉目的坚定,跟当今圣上一模一样。 皇帝虽然厚此薄彼、偏疼太子,如今瞧见几个儿子都能独当一面,心头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好好干。”皇帝难得温和地道:“朕看好你。” “是!”七皇子凤珹神色激动地低头道。 七皇子凤珹领旨后就立刻出宫办差,皇帝望着七皇子凤珹离开的背影,心中暗自希望事实不是他所设想的那般。 昨天祁曜已经回禀事实真相,可皇帝不愿相信。 他还在自欺欺人。 “皇上该去歇着了。御医可说了,您务必要好生调理身子骨,才能万岁万万岁啊!”宋公公殷勤地上前,腆着脸要扶皇帝去后殿歇息。 皇帝轻叹一声,从善如流起身:“朕最脆弱的时候,也只有你这个老奴一直守在朕的身边。” 宋公公嘻嘻一笑,“奴才一辈子最荣幸的事情就是服侍皇上。皇上只要能调理好身子,自会寿与天齐的!” 宋公公一箩筐的好话往外头冒,听得皇帝也忍不住生出几分信心来,朗笑一声:“你这刁奴,嘴惯是会哄人的!” …… 穆王府,凤三郡主院落。 房檐上耷拉下来四只腿,两只修长黑袍,两只白袍素雅。 那素雅的小腿儿时刻不老实,在上头一荡一荡地晃悠。 坐在房檐上的两只,便是明目张胆啃肉包子的祁曜和凤轻彤。 “那老道你没弄死吧?”凤轻彤含糊地嚼着热腾腾的包子,囫囵地问道。 祁曜用力吞下嘴里的热包子:“……留了口气。” 给五皇子凤玚提供丹药的老道是个不禁打的,没受多少刑就招了。 祁曜哪能轻松放过?愣是留下那老头大半条命,才让人抬出地牢的。 “最好是老七一问完,那老道就死了。”凤轻彤轻声喃喃道:“这可真是抹不掉的黑锅啊。” “……”祁曜心下暗自悻悻,小女人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想坐实太子的罪名,就是要不留活口,才能让皇帝倍加疑心。 “你很了解皇上。”祁曜突然开口夸赞:“也很了解每一个皇子。” 他身处凤朝国情报中心,了然诸位心性实乃必然。 可凤轻彤也非常了解。 因了了解,数次或瓦解、或利用这几位的心思,才让穆王府有了如今。 凤轻彤朱唇讥诮地微勾:“吃的亏多了,自然就了解了。” 都是血的教训。 第344章 明察 “祁大人吃完就要去忙了吗?” 凤轻彤望着祁曜手里最后一口肉包子,秀眉微蹙。 他吃得也太快了。 “……还有吗?”祁曜腆着脸淡淡地道:“两个不够。” 这次他吃慢点,两个人还能在房檐上多坐一会儿。 “祁大人还要啊?”玲珑在屋檐下诧异地问道:“都吃了八个了。” 肚子里蹲了条狗吗,那么能吃。 祁曜:“……” 凤轻彤:“……” 且说,七皇子凤珹接到圣旨后并未耽搁,着人迅速调查到了给老五提供丹药的道士所在,率一队人马低调地围住了那道士的住处。 屋内,形容颇有几分狼狈的老道浑身是伤地趴在床上,眯着眼望着被簇拥的七皇子殿下走到近前。 “这位是……”老道张张嘴,略有些忐忑地撑起身子。 “这位是七皇子殿下。”一旁的护卫沉声道:“殿下有话要问,你据实以告便能活命。” 那老道用力吞下一口血沫,低声说道:“是,是……” 半晌后,七皇子凤珹手持账册从老道的院子出来,启程回府。 坐在书房,七皇子凤珹仔细地翻看账册,发现所有往来、款项,都是老五的手笔。 一个字都没提到太子。 他略一沉吟,有些怀疑这般铁证之下,老五真的有机会翻盘么? 若五皇子死了,那太子的位置就固若金汤了。 这一刻,七皇子凤珹脑海里响起妻子昨夜问的话:“殿下,真的相信安平郡主吗?” 自然是不信的。 穆王府日暮西山,就算手握玄铁矿、又跟漠北有交情,对京城局势也没多大影响力。 现在老五箭在弦上,稍有错漏可能就会使得事情反转。 七皇子凤珹只觉不妥,攥紧了手中的账簿又去了一趟那老道的府邸。 “殿下,人已经咽气了。” 轿子内,七皇子凤珹阴沉着脸,紧盯着启禀的护卫说道:“本殿下不是说了让你们看好他吗?” “属下等确实寸步不离,不想……” “说!” “不想那老道身受重伤,殿下没走多久的功夫便咽了气。” 七皇子凤珹气得深吸一口气,心道如今可好,愣是坐实了老五杀人灭口的罪名了。 “既然如此……起轿入宫。” 一切便都交给父皇判断吧。 老七前后奔波之事早就传到了皇帝耳中,见老七去而复返,他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殿内只留了宋公公一人。 “可查到了?” “启禀父皇,儿臣无能……主使之人,乃是五皇兄。” 七皇子凤珹说出一个并不令人吃惊的答案。他将今日行事种种事无巨细、一一启禀。 皇帝一边听着,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玉狮子头,神态喜怒难辨。 “儿臣本想抓了那老道入宫对峙,岂料再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七皇子凤珹一脸愧疚地跪在地上,似乎内心十分挣扎。 皇帝龙目迸射出阵阵精光,脑海里显出四个字:杀人灭口。 老五好手段! “账册让朕瞧瞧。”皇帝神色淡淡地道。 老七在几个皇子中行事最为缜密,否则也不会反复印证,可见这些证据确有几分来头。 宋公公忙不迭上前,从七殿下手中接过账册,呈送到皇帝手里。 皇帝展开账册一看,都是什么“几时几日、取丹药几何”的字样。 就这种东西,还想咬死了老五弑君? “儿臣深知此事疑点颇多……事关天家骨肉,还请父皇明察。”七皇子凤珹口吻越发恭敬。 “明察?” 皇帝轻叹一声,将账册合上,淡淡地道:“去,召老五和太子入宫。” “是。” “你退下吧。”皇帝这话是朝着七皇子凤珹说的。 “儿臣告退。” 七皇子凤珹心下暗道:这一步棋走对了。 …… 太子府。 太子被圈禁在家好些日子,连侍疾都没能入宫,心中一直忐忑惊疑,猜不准父皇的心思。 再加上老五也一直没放出来,他只能乖乖在府中待着,免得多做多错。 蓦然听到被宣召入宫的消息,太子神色一喜,“当真?父皇愿意见本宫了?” “是,殿下还是尽快准备一下吧!”宣旨的小太监神色淡然,令人瞧不出什么一样,太子微微一笑,看向身旁的出尘男儿: “雪衣,你听到了么?父皇要召本宫觐见了。”太子多日不见父皇,心中想念得紧,此刻也顾不得害怕,忙不迭转到后面,让司雪衣帮他更衣。 白裳公子眉眼含笑,低声说道:“恭喜殿下。” 待太子收拾齐整、英俊无双地从府邸出发,太子妃洛梦娴端庄地站在门口相送。太子眼角眉梢含笑,夫妻二人做足了场面。 等太子从府邸出来,一位白衣如雪的出尘公子缓缓从正门走出,叫住了太子殿下,奉上殿下经常把玩的折扇。 太子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什么,惹得那白衣公子瞬间红了脸,愠怒地回了府,换来太子殿下朗笑出声。 太子府邸不远的角落,探出一胖一瘦两颗脑袋,正是前来查探消息的玲珑和宝萝。 “那便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了吧?”玲珑小声嘀咕道:“出尘如雪的,怪好看的。” “啧啧。” 宝萝之前还不相信太子是断袖,没想到亲眼见到太子和那位公子之间暧昧的情愫流淌,跟太子妃反而例行公事一般。 也由不得人不信了。 太子本就容貌出众,在众多皇子之中,除了大皇子凤珏精致阴柔能一较高低,其他皇子还真比不上太子的好皮相。 好好一个男儿,却喜好男风,白白可惜了太子妃一腔深情。 太子启程入宫,五皇子凤玚也被锦衣卫从地牢提出来。 曾经英俊潇洒的五殿下如今衣衫污脏、蓬头垢面,再度沐浴在阳光下,险些被光刺着眼。 五皇子凤玚忙不迭抬手去挡,只听冷峻的祁大人出声催促:“五殿下还是快着些,皇上等着呢。” 五皇子凤玚微眯着眼打量祁曜,淡淡地道:“辛苦祁大人。可否容本殿下梳洗一番,免得殿前失仪。” 祁曜双手抱臂,冷哼一声:“殿下还是保持这副惨相比较好。” 到了皇上面前才更有说服力。 圣上不让锦衣卫对五皇子用刑,祁曜确实没用。 他只是几天没给五皇子水喝而已。 身手出众、藏匿颇深的五皇子殿下,必是渴不死的。 五皇子凤玚意味不明地望着祁曜,突然裂嘴一笑,龟裂的嘴唇上血口遍布:“祁大人所言甚是。” 他不惨,怎么能突出太子的可恶呢? 祁曜一言不发,抬手催促老五快走。 第345章 通敌叛国 七皇子凤珹离宫的路上正好撞见了正欲入宫的太子。 太子殿下贵气逼人、模样丰神俊朗,嘴角一如既往地挂着得势的笑容,衬得人越发耀眼夺目。 众位兄弟中,太子一直是最耀眼的存在:出众的姿容、储君的身份、父皇的宠爱,他样样拔得头筹。 七皇子不仅恨太子,还在亲眼看到父皇教导太子读书识字的时候,嫉妒得发狂。 凭什么太子能得万千宠爱,而他和母妃连父皇的一个眼神都分不到? “参见太子皇兄。”七皇子凤珹一如既往地恭敬行礼。 “嗯,你自去忙。”太子心系父皇,微一颔首,便兀自走了。 老七成天顶着一张阴郁算计的嘴脸,谁知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儿。 他懒得跟老七废话。 七皇子凤珹恭敬地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冷笑。 “好好享受吧……”今日入宫一途,便是太子衰落的开始。 御书房。 太子脚下生风,多日不见父皇,他心中记挂得紧。 “儿臣参见父皇!得知父皇病重,儿臣日夜难眠。幸好父皇福泽深厚,身康体健!” 太子一脸激动,神色不似作伪。 换成以往,皇帝必会因太子这番孝心感动不已。可前有太子隐瞒十万两黄金私产、后有借老五奉丹药弑君之嫌。 皇帝已经没法相信眼前的儿子了。 他板肃着脸一言不发,默默自省。 太子笑的时候就很像他年轻的时候。几个皇子里,皇帝对太子倾注的心血最多、寄予继承江山的厚望。 究竟是什么,迫使二人走到了父子相残地步:最喜爱的儿子百般周折、费尽心机地谋害于他! “父皇,您怎么了?”太子浑然不知危险逼近,见父皇半晌没有叫起,一脸疑惑地抬头,眉眼里皆是深刻的孺慕之情。 “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是不是儿臣做的?”太子的脸上划过一抹诧异。 皇帝神色越发讳莫如深,“你闲赋在家的时候,安顿老五孝敬朕的事。不记得了?” 丹毒爆发只在一瞬,他差点就送了命! 孝敬父皇的? 老五什么时候这么知趣了。 太子以为不过是寻常事,躬身一笑:“小事不足挂齿,儿臣对父皇……” 承认了?! 连日压抑在心头的怒火终于爆发,皇帝拂袖将案上的奏折一把扫在地上,指着太子怒声道:“畜生!那丹药险些害死朕!你好大的孝心!” 太子蓦然醒悟过来,赶紧跪在地上不住叩首:“父皇息怒!儿臣不知什么丹药之事,还当,还当……” 还当是孝敬父皇的小事,想冒领老五的功劳。 混账凤玚,竟然如此坑他! “你还装是吧?” 皇帝深吸一口气,心口开始作痛:“老五,你来说。” 太子的心头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扭头一瞧,好么,堂堂天潢贵胄五皇子殿下,衣衫褴褛、满脸菜色,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皇帝见老五干瘪的脸色、人也瘦了一圈,身上衣裳污脏不堪入目,方才的火气降了降,忍不住皱眉道:“混账东西,不知道换身衣裳再来么?” “祁大人提审得着急,儿臣没来得及。” 五皇子凤玚幽怨地看了一眼角落里一身飞鱼服的男子。 “祁曜,你先退下。” “是。”皇帝要处理家务事,并不需要祁曜。 祁曜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看到两位殿下,默默地退出去,站在御书房外等候。 “老五,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丹药,究竟是谁让你呈给朕的。” 太子心底那股不详预感越发浓郁,他此刻脑子已经回过味来,只怪方才贪功冒进,早知应该多嘴问父皇一句的。 五皇子凤玚看了一眼太子,略显畏缩地躬身道:“是儿臣擅自做主、寻那妖道士所为,同太子殿下并无关系。” 太子点头,认真地道:“确实跟儿臣没有关系。” 他不说话还好,越说话便越在皇帝心中坐实了以势压人、陷害手足的罪名! “没有关系?那道士为何要做假账,还私瞒你太子府的印章?” 皇帝将账册直接丢到了太子的面前,气得大脑充血,恨不能立时将这两个混账拖出去斩了! 若非祁曜经验丰富、又出声提点,只怕这双重印章的伪装的重要线索就被放过了。 太子忙不迭跪着爬过去掀开账册一看,“这……这不是五弟的章吗?” 诸多数额都没问题,账目简单清晰,一看便是老五的手笔。 太子说得是实话,皇帝听来却都是狡辩,怒斥道:“为了嫁祸给老五,你倒是用得好心思!朕不过是圈禁了你,你就要毒杀朕?” 五皇子凤玚赶紧磕头卖好:“父皇喜怒!此事当真是儿臣所为,太子皇兄什么都不知道……” “你住口!栽赃嫁祸本宫,还想在父皇这里卖惨,可恶至极!” 太子清楚自己被老五算计,然现在纵是满身是嘴,也扯不清他确不知情一事了! 终日捉雁最后竟被雁啄瞎了眼! 老五这一计使得厉害! “父皇,儿臣真不知晓,而且,而且那时候儿臣正在圈禁府中,哪里腾得出手……” 太子对这些事当真一概不知。 “你不方便,有人给你跑腿呢!”说完,皇帝冷着脸看向五皇子凤玚。 “好一个兄弟情深!” 太子星目瞪向五皇子凤玚怒道:“老五,本宫何时让你去制作丹药了?” “是皇兄说虽不能时常伴在父皇身侧,也要多尽孝心。因了弟弟提及前些日子父皇总是咳嗽,皇兄这才寻了那道士……” 五皇子凤玚还没说完,就惊恐地捂住了嘴巴,忙不迭用力叩首,泪流满面地道:“都是儿臣的错!” “……”太子亦忙不迭躬身叩首,脸色一片惨白。 完了。 没有什么比老五“无意”出口的陷害更能说明事实。 他入套了。 “你太让朕失望了。” “儿臣当真没有做过,父皇……儿臣冤枉!”太子悔恨不已。 千防万防,没料到老五这一计环环相扣,狠辣极了! 可他不能认。 他……是真的没有害过父皇。 若是太子坦然承认,也许皇帝的心里还能舒坦些。 皇帝闭上虎目,仿佛英雄迟暮一般,冷淡地道:“传朕旨意……” “皇上!永庆侯次子、工部员外郎许卿阳有要事求见!” 宋公公阻了皇帝废太子的话头,额头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可是许大人要觐见之言,又让宋公公不得不打断圣上。 皇帝深吸一口气,方才要废太子的情绪压在胸口。 “宣。” 太子松了口气,私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五皇子凤玚。 五皇子凤玚心下惋惜之余,给许卿阳记了一笔。 废储大事被搅和,许卿阳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温润无双的公子恭敬跪在地上:“臣参见皇上、太子殿下,五皇子殿下。” “有何要事?”皇帝不耐烦地开口催促。 许卿阳眉宇划过一抹黯然,低声说道:“臣得一密信,状告……穆王府通敌叛国。” 殿内众人皆是一怔。 密信呈上,皇帝怒而拍案:“来人!宣穆王府众人入宫!” 穆王府。 宋公公肃板着脸、手持拂尘,望着挡在后院门前的素裳少女,沉声说道:“不止郡主,圣上要召见穆王府所有人。” “他们没空。” 少女顽劣地双手抱臂,清亮的凤眸斗志昂扬,她淡淡地道:“难道宋公公想让拉肚子的大姐、出城郊游的二姐、卧病在床的小弟殿前失仪不成?” 第346章 拿啥通敌叛国? “这……”宋公公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明知这位混世魔王一般的安平郡主是在胡搅蛮缠,可又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来反驳她。 难道真要让三位贵人在殿前失仪不成? “宋公公既然没有异议,那便走吧?”凤轻彤眉目锐利刚毅,神色越发淡然从容。 “……”宋公公憋憋屈屈地跟在凤轻彤身后,心道怎么就莫名被夺了主动权呢? 他是代表皇上来带人的啊! 临行前,宋公公略疑惑地瞟了一眼周围,发现没瞧见那一胖一瘦两个丫鬟。 “你那俩丫头呢?” “玩儿去了。入宫又不能带她们。”凤轻彤说“入宫”跟要郊游似得,浑然不觉自己摊上大事儿了。 宋公公轻叹一声,郡主你可长点心吧!穆王府都被告了御状“通敌叛国”了。 宋公公看了一眼身后的官兵,他们立刻将穆王府团团围住,一只苍蝇都不让飞进去。 素裳少女跟没看着似得,双手负立,随宋公公入宫。 穆王府的管家目送着凤轻彤离去,等府门大关,便一溜烟儿地跑进了后院:“大郡主、二郡主,小王爷,三郡主入宫了。” 管家下意识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穆小王爷凤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又悄然松开。 “三妹真是个鲁莽性子,回回都自己入殿,充什么英雄好汉?”二姐凤熙彤嘴上嫌弃,眼眶却红了。 皇帝召见,三妹公然抗旨独自入宫。万一她回不来…… 漂亮的杏眸蓄满泪水,忙不迭用力地摇了摇头,不,不会的。 三妹那么厉害,肯定会回来! “三妹心中是有成算的,我信她。”大姐凤淑彤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沉声说道:“她会平安归来的。” “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小弟凤玖那双坚毅的眼底划过一抹坚定,他轻声说道:“快了。” “什么快了?”二姐凤熙彤好奇地问道。 正在说话的功夫,府中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一脸喜色地启禀道:“大郡主,二郡主、小王爷!雷大人,雷大人带着兵部的人把皇上的人马给围住了!” “围住了有什么好高兴的?”二姐凤熙彤一说完就反应过来了,用力地拍了一记脑袋:“对呀!雷大人的兵马和皇上的兵马一对峙,谁都别想随便动手了……” “二姐真聪明。” 小弟凤玖看向难得脑子灵光的二姐,轻声道:“咱们什么时候打过没准备的仗了?” 说完,他朝着管家挥挥手,“去,好吃好喝地伺候着雷大人的兵马,让皇上的人好好看着。” “是!”管家坏笑一声,眼睛里都是得意。 小弟凤玖装作颤颤巍巍的模样,伸手扶住蜗牛道:“快,扶本王回院子里歇着,咳咳……” 大姐凤淑彤和二姐凤熙彤神色古怪地望着装相的少年。 “那还是小玖吗?怎么怪腹黑的……”耿直的二姐凤熙彤讪讪道。 “是长大了。”温婉大气的凤大郡主轻声说道:“都能独当一面了。” 穆王府这次稳了。 皇宫。 巍峨入云的皇宫内殿,精致的宫墙下斑驳着树影。 凤轻彤打小就经常来皇宫,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不喜皇宫中这清冷肃穆的模样。 锐利无双的凤眸望着前方的御书房,凤轻彤身形如竹如松,她双手负立,雪白的衣裳虽有暗花,但乍一看还真像是孝服一般。 皇帝乍一见到眉宇刚毅的少女,她挺拔而来的模样,像极了傲骨天成的先穆王,脑子里那股子杀意就忍不住席卷而上。 素裳少女缓缓走进大殿,一双清亮的凤眸跟不认识似得,从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的俊颜瞥过。 “罪臣之女凤轻彤,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书房内除了皇帝和宋公公,并无他人,可凤轻彤却一丝不苟,毫无皇家亲情礼数。 今时今日,穆王府再不是凤轻彤能来这里撒泼耍赖的时候了。 动穆王府,皇帝总得有足够冠冕堂皇的理由。 凤轻彤毫不怀疑,一点就炸的皇帝甚至可能因为她的“礼数不周”,而拎出个“大不敬”的罪名来。 越是如此,她便越谨言慎行,令人挑不出错来。 “安平,穆王府何罪之有?” 穆王府都被围了,还问“何罪之有”? 凤轻彤心下冷哼,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要脸面。 虚伪至极。 “穆王府罪该万死,虽有一腔忠君爱国之心,却还是身子骨不济!皇上召见,大姐身子不适、二姐出门游玩,小弟凤玖染了风寒,就,就差一口气了……” 凤轻彤话音没落、眼泪先落:“实在没法面圣了啊!” “……”皇帝一股气被憋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门边,耳目聪明的祁大人眼观鼻鼻观心,木头人啥样他啥样。 小女人惯会演戏,说哭就哭。 佩服! “你穆王府通敌叛国、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话要说?”皇帝阴沉着脸冷声道。 他决定不再绕弯子,问罪了事。 “那只怕是有人趁着皇上龙体不健的时候想钻空子,意欲诬蔑王府忠诚,挑拨天家骨肉,其罪当诛!” 艳丽无双的丹凤眼缓缓抬起,凤轻彤望着坐上皇帝的时候,清亮刚毅的眼如同水洗一般。 仿佛坐在最上首的并非是皇帝,而她,也不是真正的臣女。 “嘭!” 被少女挑衅的目光激怒,皇帝用力地拍了一记桌子,指着凤轻彤冷声喝道:“巧言令色!你穆王府狼子野心,真令朕失望!” 宋公公还从没见皇上发这么大的火,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 “是皇伯父令人失望才对!什么通敌叛国?拿啥通敌叛国?是我父王的灵位能通敌叛国,还是小玖那病弱将死的身子能通敌叛国?叛国之后,谁来坐皇位?!” 二人互不相让,御书房内剑拔弩张。 宋公公吓得很恨不得把脑袋塞进桌子下面去。 小祖宗哎,安平郡主是祖宗啊! 可少说两句吧! 他真怕皇上雷霆一怒之下,将殿内之人全都杀了,不留活口! 凤轻彤可不怕撕破脸,掷地有声的质问下,仿佛一盆冷水,将皇帝暴怒的火气骤然浇灭。 是了。 先穆王夫妇被他的慢性毒药毒死,凤玖更是苟延残喘。 就算真的通敌叛国,难道要让女儿家来做江山不成? 凤轻彤可当不了女帝。 凤朝国,也绝不允许女帝的出现。 思及此,皇帝反而冷静下来。 第347章 心悦于轻彤 皇帝缓缓地坐下,宋公公狗腿地走上前来奉茶,茶杯都有些颤抖:“安平郡主也真是的。有话好好说便是了,怎能如此同圣上叫板。” 凤轻彤眼看皇帝再没了方才的暴怒,心下冷哼一声。皇帝不卸杀心,她决不能掉以轻心。 小姑娘锐利清冽的凤眸委委屈屈地包着泪,“是皇伯父先吓唬侄女儿的,什么‘通敌叛国’,这等罪名可不是我们承受得起的。” 站在殿门前的祁大人实在忍不住了,扭过头神色古怪地瞧了一眼跪在殿上的少女。 郡主又莽又刚之名,名不虚传。 凤轻彤方才那番话,字字句句提醒了狗皇帝:穆王府始终在他的掌控之下。 若真要通敌叛国,何必等到今日? 纯粹就是污蔑啊! 然今日形势不在于通敌叛国罪证的真假,而是在于皇帝杀心已生,坐实穆王府罪名只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皇帝冷淡地道:“朕接到暗报,言穆王府有通敌叛国之嫌,人证物证俱在……若你从实招来,朕念在天家亲族,给你们个痛快。” 满门抄斩,可真痛快! 冷凝的秀眉浮现出几分锐利,凤轻彤朗声道:“皇伯父,恕侄女儿多嘴。如今正值我朝多事之秋,谁知那开口挑拨天家亲情的人究竟是何居心?万一是想借皇伯父身子虚弱再……” 再行夺嫡之事,也是极有可能的。 她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门边的祁曜,仿佛在控诉就是祁曜这走狗呈上的暗报。 凤轻彤再看皇帝,见龙目怒瞪便话锋一转:“反正皇伯父莫要误判了穆王府,而使‘亲者痛、仇者快’!” 皇帝死死地盯着下方的女子,沉声道:“你敢妄议朝政?” “臣女不敢,臣女只说所见所知、有的放矢。” 凤轻彤这番话真真假假、云山雾罩,却说得皇帝心神一沉。 不错,他最近一直都在为储君之事迟疑不决,这也是他发现丹药中毒之事直指太子时,没有第一时间让两个儿子面圣的原因。 老五和老七……皆不是他心中最佳的储君人选。 虽然太子偶有失德,但行事最像自己、也最讨自己的欢心。 若太子是被老五冤枉的…… 这种心思一旦生起,便如星火燎原之势疯长,再难以熄灭。 “来人,传永庆侯嫡次子许卿阳、穆王府护卫副统领严铮面圣。”皇帝装模作样地吩咐道。 其实那二人就在偏殿,压根没有离开。 饶是只有一线希望,皇帝也想证明太子的清白。 若既能证明太子的清白、又坐实了穆王府通敌叛国的罪名,岂不更妙? 至此,皇帝看凤轻彤的眼神反而温和了些。 这个刺头烦人是烦人了些,有些时候推动事态反而能出几分奇效。 “严铮……”锐利的凤眸划过一丝暗芒。 长袖之下,凤轻彤用力攥紧了手。 原来如此。 怪不得前世“人证物证”确凿,怪不得穆王府毫无反击的余力,就被满门抄斩。 原来王府里早有内鬼,还是能接触到王府机要的副统领严铮! 清冷的眉眼直直对准了从殿外走进来的两人,无双的凤眸仿佛能刺穿人心一般。 跟在许卿阳身后走进来的严铮只瞧了自家主子郡主一眼,便逃避似得低下了头,放在腿两侧的拳头悄然攥紧了些。 不知想到了什么,严铮悄然挺直了脊背。 凤轻彤心下冷笑。 许卿阳仍是一副风光霁月的和煦模样,那双谦和的栗色眸子温温和和地看向凤轻彤,优雅地行礼:“安平郡主。” 漂亮的丹凤眼微挑,“怎么,许大人求而不得、因爱生恨,就污蔑我穆王府‘通敌叛国’了?” 许卿阳嘴角一抽,看向凤轻彤的眼底越发沉痛失望,只恭谨垂首行礼。 他跪在大理石地砖上,膝盖凉,后脊背也凉,下意识地缩了缩脖颈。 殿门外,冷冽如墨的眸子悄然转回去。 祁大人仍旧眼观鼻鼻观心,装木头。 皇帝坐在上首装聋作哑,只当没听见凤轻彤的控诉,沉声问道:“许爱卿,你且将方才同朕所言的,一一道来。” 许卿阳抿了抿唇,将他是如何发现了严铮的行迹古怪、顺藤摸瓜找到了京城外五千私兵的事;又是如何发现了严铮身上穆王府的叛国罪证的事,事无巨细、一一说明。 这个故事里,许卿阳成了策反逆贼的大英雄、严铮成了迷途知返的羔羊。而穆王府,则是“十恶不赦”的幕后黑手,意欲图谋不轨。 凤轻彤冷笑连连,恍然道:“原来是许大人张一发现了猫腻,而我们穆王府的侍卫选择了大义灭亲。” “轻彤,我虽然心悦与你,但知儿女情长事小,家国安危事大。永庆侯府多年来蒙受皇恩浩荡,于大义之事上断然不能生出二心。” 许卿阳说得大义凌然,眼底却满是阴狠算计。 他要凤轻彤。 自打知晓凤轻彤心有所属,那股压抑着的不甘如同疯长的野草日夜灼烧着他的心脏。 许卿阳真以为母亲能搞定穆王府,却连王府的大门都迈不进去。 那一刻,许卿阳终于知晓,那个凤眸无双的女子、那个刚毅艳丽的少女,真的离他远去了。 不。他要凤轻彤。 若是得不到,他也不许任何人得到。 心悦她? 呵,这是凤轻彤前世今生听过的最可笑的谎言。 前世她不知道什么是真的“心悦”她,以为许卿阳那般的温润男儿、二人又有着打小定亲的情分,便是心悦了。 追逐、死缠烂打,求而不得。 可今生,她遇见了祁曜。 那个男子打着“爱财”的旗号,多次救她和穆王府于危难,却从未向凤轻彤索取过任何东西。 心悦于人,是真心实意地对心上人好,不求回报。 许卿阳? 他不配。 “你心悦我?啧啧,那你怎么娶了吴大学士家的千金呢?心悦我怎么是你家来退亲还心虚地留下了所有聘礼?你这等两面三刀、事事生出二心的阴险小人,对皇伯父那点子忠心怕也不过如此!” 凤轻彤轻嗤一声,“废话少说,拿出证据来。” 殿门前,面无表情的祁大人眼底闪过一道微光,心下暗自为小女人的嘴皮子叫好。 怼得漂亮。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绣春刀,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削情敌了。 许卿阳躬身磕头,沉声说道:“臣有通敌信笺为证。” 被凤轻彤殿前打脸的许卿阳脸上和煦的笑容都快龟裂了,强忍着内心的阴霾,将信笺奉上。 宋公公走上前来,还没拿着信笺就被凤轻彤一把扯过。 “本郡主瞧瞧。” 第348章 瞎了狗眼 “郡主,这,这于理不合……”宋公公踌躇着看了圣上一眼,见皇帝神色不改,分明是放任凤轻彤的态度,这才哈腰驼背、委委屈屈地回皇帝跟前站着。 素裳少女双手微颤,一双清冷锐利的丹凤眼盯紧了信笺,心跳声如同雷鸣一般。 就是它了。 前世穆王府便是因为这轻飘飘的一封信笺,走上了“满门抄斩”的结局。 穆王府众人压根没人见过这封信,就被圈禁起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今,前世种种谜团再度应时而来,抄家灭族的罪魁祸首的面目逐渐清晰。 凤轻彤深吸一口气,展开信笺朗声念叨:“兹有当今圣上无德,吾辈心怀天下。势要颠覆乾坤、还清明日月。弘穆王圣德。” 她一字一句地念,这一封信不仅仅是一张纸,还是前世今生穆王府百十条人命的血海深仇! 锐利冷漠的丹凤眼缓缓抬起,凤轻彤静静地看向容颜和煦的许卿阳和曾经忠心耿耿的穆王府副统领严铮。 是这两个人。 一个是她前世痴心的“良人”,一个是深知穆王府内情的副统领严铮。 伪造密信、污蔑父王。为一己私欲,连逝者都不放过。 此二人连畜生都不如! 凌厉的眼刀一点点地凌迟着许卿阳和严铮,寸寸刮过他们的血肉。 饶是二人再厚脸皮,此刻也有些顶不住了。 尤其是严铮,他叩拜的身形摇摇欲坠,仿佛诉说着他维护大义的“不得已”。 曾经,严铮很佩服刚毅果敢的凤三郡主的,也发誓要全心为王府效力。 可就在严铮知晓穆王府竟密谋造反,还在京城数里外暗藏私兵精锐之时。 他崩溃了。 若非许二公子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只怕严铮现在还在“忠义”二字之间挣扎。 严铮看了一眼许二公子,仿佛在对方的身上得到了力量,终于有勇气跟凤三郡主对视。 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黑白分明、澄澈见底,略显血红的眸色泛着妖异冷厉。 凤轻彤轻扬的眼尾似笑非笑,仿佛在嘲笑严铮的愚蠢。 严铮挺直了脊背,他维护了家国大义。他没错。 “穆王府待你不薄。”凤轻彤只说了这一句,便抬眼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迟暮老人。 皇帝早不复当初意气,耷拉的眼角、佝偻的身形,甚至蜡黄的脸色都在提醒着凤轻彤,皇帝命不久矣。 “二十五个字。” 前世,就因了这封语焉不详的二十五个字,判定穆王府谋反,满门抄斩。 这三人,每个人的面目,凤轻彤都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她要他们,不得好死。 “安平,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意味不明地道。 “假的。”凤轻彤随手扇了扇信笺,淡淡地道:“纸是真的。” “一会‘真’一会‘假’的,你把朕都绕糊涂了。”皇帝微眯龙目,笃定穆王府在劫难逃,恶劣地生出了几分逗弄猎物的心思。 此女该死。 但皇帝不想让凤轻彤轻易死。 他要折断凤轻彤的傲骨,一如打折亲兄弟的翅膀一样,让穆王府插翅难逃。 “回皇伯父,我说这个信纸确为穆王府所出,信封、穆王印章,都是假的。” “要真都是真,要假都是假。郡主怎知信纸是真、信封是假?”宋公公见圣上有意探问清楚,不免多嘴问道。 “这信纸用得是穆王府特制的硬宣牛皮纸。放眼整个京城官宦人家,无人会用这般粗糙的信纸。谁让我穆王府太穷了。” 凤轻彤无辜地摊开手,又甩了甩信封:“信纸的来历好说,只怕是我还跟许二公子互通有无时余下的……” 在场众人还没见过有人能将“私相授受”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的女子,皇帝的老脸都忍不住一红:“成何体统!” 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 凤轻彤跟没听着似得,将信封丢在地上:“世人皆知温润无双的许二公子最喜素锦,这‘素缄扎’便是许二公子让苏杭织造特供给永庆侯府的。” 最明显的便是那信封右上角一处素锦暗纹,确为许卿阳府上所出。 许卿阳若说信纸并非出自穆王府所有,那便是伪造信笺、欺君罔上;承认了出自穆王府,变相承认了信封就是出自永庆侯府,伪造罪证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凤轻彤当真狡诈非常。 许卿阳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说道:“安平郡主所言极是。不过……臣可没说信封不是永庆侯府的。得到密信总得妥善保管,臣用自家的信封呈给圣上,合情合理。” “合个屁。都说是假的了,你聋?” 凤轻彤没好气地白了许卿阳一眼:“那反信上的印章是什么?是双豹龙印。” 此言一出,皇帝和宋公公神色皆是一变,就连站在殿门外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都忍不住朝殿内瞟了一眼。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茫然的许卿阳和严铮。 “若侄女儿没记错,这双豹龙印乃是我父王贴身之物,十六年前同兵符一道交予皇伯父了。敢问皇伯父,双豹龙印现在何处?” “这……”皇帝神色一讪。 那双豹龙印皇帝是知晓的,先穆王曾担心有人冒用兵权,故而以双豹龙印、名讳私印,双印调遣兵马。 待先穆王卸甲归京后,那兵符连同双豹龙印悉数上缴朝廷。 时间太久,皇帝一时还真想不起来那双豹龙印究竟给了谁。 皇帝脑海里天人交战,顺着回忆摸索那双豹龙印的去向。 “双豹龙印现在不在穆王府,但你怎知这信笺上的印章不是以前印上去的?”许卿阳微微躬身,低声道: “再者说,既然心生反意,恐怕十几年前便已经未雨绸缪也未可知。” “噗。”凤轻彤难得冷峭一笑,如同苍雪霜花的冷冽眉峰锐利夺目。 “那墨迹、印章该褪色不少了吧?怎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清晰可见、墨色如此亮泽?瞎了你的狗眼,污蔑也不知‘做旧’。” 凤轻彤明眸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越发觉得这许卿阳可笑至极。 没用的东西! 皇帝脸色一沉,瞪向许卿阳的神色皆是不喜。 “人证物证俱在,你穆王府还敢狡辩?”皇帝决定提前结束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先斩了穆王府,再处理储君的家务事! 凤眸微诧,少女双手抱臂。 呦,狗皇帝急不可耐要强按罪名了。 啧啧,凤轻彤早就料到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伯父要打杀穆王府,那便直接判穆王府满门抄斩就是,何必叫这两个‘人证’虚伪做作地掏出罪证,指认穆王府这么麻烦?” 凤轻彤轻嗤一声:“搞什么殿前对峙,简直浪费时间。” “你放肆!”皇帝被掀开了脸上的遮羞布,怒而站起,指着凤轻彤的鼻尖吼道:“来……” “报!启禀皇上,刑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大人有要事在殿外求见,说是,说是……” 那小太监小心翼翼地不敢抬头:“说是跟太子殿下有关。” 朱唇微扬,凤轻彤斜睨殿门外的三位大人一眼。 救星到了。 第349章 绝地反转之力 恼羞成怒的皇帝立刻收敛神色,重新坐下,恢复了身为帝王的威严,冷淡地道:“朕正在处理家务事,让他们候着。” “几位尚书大人说求皇上务必召见。”小太监说完,头恨不能埋进脖子里。 “……宣。”今儿这都是什么事。 皇帝斜睨一眼凤轻彤,冷哼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让到一边去!” 不管如何,今日他都断不会放过穆王府。 “哦。” 凤轻彤乖觉地退开两步,许卿阳和严铮也默默让到殿另一侧,同凤轻彤相对而立,泾渭分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大意了。 许卿阳下意识地瞧向对面的素裳女子,心下越发懊恼。 凤轻彤观察入微,若非皇上想办了穆王府,只怕今日就让她溜了。 也怪他太过心急、准备不周,让那谋反的密信细节上经不起推敲。 一旁的严铮心神不宁地很,一会儿瞧瞧旧主,一会儿望望许二公子。 郡主绝地反击的能耐,严铮再清楚不过。 现下几位尚书出现,会不会也是郡主翻盘的后招? “参见皇上。” 三位尚书大人皆恭敬入内,叩首行礼。 “平身。有何事非要立刻见朕?”皇帝眉眼严厉地质问道。 他此刻全副心神都在拿下凤轻彤、调查太子是否给自己下毒一事上,可没心情应付这帮子老顽固。 “启禀……”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刚抬头启禀,就被凤轻彤率先打断:“诸位大人来得正好,给本郡主评评理。皇伯父被许卿阳这个负心汉蒙蔽利用,要强行将‘通敌叛国’的罪名按在穆王府头上呢。” “通敌叛国?”刑部尚书乔大人脸色一变,“这……” 若没人接话还好,乔大人的本能反应可给了凤轻彤可乘之机。她竹筒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将所有事全说了。 连“双豹印章”也没放过。 “现在真相已经很明显了,拿着双豹龙印的人才是真正企图谋反之人。那人企图利用我父王的威望调动私兵谋反,怕万一行动失败也承担罪责,才搞了这一手拖穆王府出来混淆视听。” 凤轻彤字字句句说得真真的,那一张小快嘴还愣是没人拦得住了。 “你给朕住口!还嫌不够丢人?”皇帝暴怒之下已然顾不得天子形象,抬手便将砚台狠狠地掷过去,被凤轻彤不怕死地躲开了。 皇帝更气:“来人!拖下去!” 殿门前的祁曜立刻动了,他阴冷锐利的墨眸冷冰冰地盯在凤轻彤面门,阴恻恻地道:“郡主,请吧。” “我不走!今儿要是不给穆王府一个交代,皇伯父别想将这个罪名平白扣给我们……” 凤轻彤嘴里不停地嚷嚷,被祁曜一把捂住了小嘴儿,拽着她的胳膊拉到殿门口。 “双豹印章?” 户部尚书周大人下意识地低声喃喃:“那双豹印章不是被皇上赏给太子殿下了吗?怎么会在穆王府手里……” 手握天下财权的户部尚书周大人记性好得很,素来爱和稀泥的人一开口便让殿内所有人通身一震。 这下殿门口的凤轻彤可不走了,艳丽的凤眸潋滟地斜睨祁曜一眼,朱唇调皮地撅起来冲着祁曜的掌心呵气。 那呵气从粗粝的掌心传到祁曜的奇经八脉,让人酥得打颤。 祁曜浑身一颤,冷冽英俊的眉目一紧,忙不迭收回手,肃板着脸站得笔挺。 虽再没让凤轻彤凑到御前,却也默认了让凤轻彤站在殿门口看热闹。 凤轻彤双手抱臂,略显得意地瞟着祁大人通红的耳根,眸子狡黠地眨了眨。 跟她逗?嘻嘻。 “你说什么?大声些!”皇帝是老了,但还没聋,他瞪圆了眼追问道:“朕赏给了太子?” 户部尚书周大人哪里敢含糊,忙不迭上前两步:“是,之前一次家宴,圣上当着微臣等人的面将那印章赐给太子殿下把玩的。” 没法再当兵符用的穆王府旧物,成了皇帝的战利品一直被收藏着。 他家宴上心情颇好,便赏赐给了太子。 “这么说,反信是太子的人准备的?” 皇帝脸色一变,刑部尚书乔大人见状不妙,立刻开口为太子殿下找补: “也未必就是太子殿下所为,被有心人利用也是有的。民间总有些高人,能将印章拓刻得一模一样;更有奇人,能将两个印章拓刻在一处,形成一枚新印章,暗藏密语……” 双印藏真言? 皇帝脑海里浮现出两份账册:一是那老道记录的跟老五的账目往来;二是闫宏送呈的私藏黄金账册。 是了,他终于想起来是哪里不对劲儿了! 皇帝脸色比方才还难看,他无措地站起来,拽住宋公公问道:“账册呢?账册在哪!” “皇上,什么账册?”宋公公顿了顿,忙不迭想起来皇上所言。 “奴才这便去找,这便去!” 站在殿侧的许卿阳一头雾水,他瞟了一眼身侧的严铮,只见严铮比他还不解圣上言行。 那双豹印章就是许卿阳伪造的,怎么突然跟太子殿下扯上关系了? 他脸色蓦然一变,扭过头直直盯准殿门前的凤轻彤。 身形笔挺、容貌艳丽的清冷女子此刻双手抱臂,仿佛已经得到了这一局的巨大胜利。 不,不可能…… 许卿阳心下越发慌乱。 凤轻彤怎么会预测到他会状告穆王府“通敌叛国”、还早早准备好应对之策呢? 何况……何况她也使不动六部尚书啊! 皇帝脸色黑沉如墨,一把掀开两个账册做对比,终于察觉不对。 两本账册的印章看似是老五的,其实是太子的章。叠印一盖,互相遮掩。 而制作丹药的老道怕被太子灭口,早就多留了心眼儿,在账册里隐下了自己主子的真正姓名。 “系太子心腹,为圣上制丹,更迭旧制。谋,求,大,业。” 念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皇帝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果然是太子。 “皇上,微臣今日收监了一桩杀人案,此案疑点重重。微臣调查后发现乃是有人顶替罪责,那案子的真正元凶……是,是太子殿下的男宠,司雪衣公子。” 刑部尚书乔大人适时开口,愧疚地道:“微臣有失察之罪,特来请罪。” “皇上,举国百姓皆知太子有‘断袖之癖’,人心惶惶。太子同太子妃成亲一年都不曾同房,凤朝国祖宗基业恐怕难保啊!”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亦叩首,哽咽着道:“微臣只求凤朝千秋基业,愿死谏皇上换储!” 罗大人闭上眼立刻冲向御书房龙柱,远在殿门内的祁大人轻功而入、抬臂一挥,便将礼部尚书罗大人掀翻到一边去了。 “皇上不下令,罗大人不许死。” 死谏个屁。 祁曜邀功似得瞟了一眼凤轻彤。 他可答应过小女人的,让罗大人毫发无伤。 第350章 殿前废储 凤眸死死地盯着场内的每一个人,没有回应祁曜自恋的眼神。 礼部尚书罗正老泪纵横、匍匐拍地:“臣,臣宁愿死啊……” “皇上,微臣今日收到了江南百姓血书,求皇上为太子扶持私运害得民不聊生还个公道,还有那十万两黄金的民脂民膏……” 户部尚书周大人越说声音越小,那股子怕死的劲儿胜过了逞英雄的豪气,低着头将袖中的血书奉上。 宋公公快速接过血书,送呈到皇上手中。 皇帝展开那万人血书,每个字仿佛都在心头划下重重的一刀。 这便是他为凤朝国挑选的储君吗? 皇帝迷茫地看了一眼殿门前的祁曜,又想到了坐在偏殿受尽折磨还死咬着“丹药一事跟太子无关”的老五。 掌管天下情报的祁曜当真没发现账册的猫腻吗?宁肯扛下罪责的老五真不知是太子谋划弑君么? 他们想维护的不是太子,而是凤朝国的千秋伟业。 这一刻,皇帝蓦然醒悟过来。他对太子的心软、疑虑、迟疑,才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那个意欲弑君、豢养私兵的兔崽子,让身为帝王的他,颜面尽失! “求圣上废储!” “求圣上废储!” “求圣上废储!” 皇帝眼前一黑,身形摇晃。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宋公公吓得赶紧扶住皇帝的手臂:“您可要保重龙体啊!” 迟暮的皇帝蓦然挥开宋公公,朗声道:“传朕圣谕:太子德不配位、行事乖张、欲谋害父兄。特废太子之位,贬为庶民。钦此。” “皇上圣明!”三位肱骨大臣叩首痛哭。 皇帝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方才冲天的怒火都化作佝偻老人的无力。 “皇伯父圣明,不知污蔑穆王府通敌叛国、早早投靠了废太子的忤逆之人许卿阳,该当何罪?” 凤轻彤立刻迈进大殿,跪在地上叩首:“求皇上还穆王府清白!” 脸色一片灰败的许卿阳终于回过味来,他对穆王府的设计陷害,让永庆侯府“被”划为废太子一党了! “臣,臣一时糊涂,恳请皇上……”许卿阳喉咙干涩,阴狠的目光死死地盯向冲进来的凤轻彤。 他被这个贱人反算计了! “许卿阳秉性恶劣、刻毒阴狠,难担国之大任,除去工部员外郎一职,着锦衣卫好好调查他和废太子意图谋反之事!” 若没有许卿阳污蔑穆王府这一出,也许皇帝还想不到印章的猫腻,发现不了一系列事件的真相。 他对许卿阳又恨又恼,迁怒地指着一旁的严铮:“背主弃信的东西,拖出去斩了!” 严铮还在消化他污蔑旧主的事实中,在皇上的低喝旨意下,他终于回过味来,直直扑向许卿阳: “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王八蛋,你怎么能骗我?!” 是许公子说这反信乃是穆王府图谋不轨的;是他证明了那印章是真的! 也是他说服了严铮,听从先穆王所言家国大义的“根本”,而选择了告发郡主。 严铮扑倒了许卿阳,护卫出身的严铮本就孔武有力,他猛地扑倒了许卿阳,一把攥住了许卿阳的脖颈:“老子杀了你!” 这个骗子! 是他骗了自己,骗自己背叛了郡主和穆小王爷! 严铮血红着眼,势要弄死这个阴险小人! 突然,一只更有力的手掀翻了严铮,他刚扑腾着挣扎起来,便被两个锦衣卫给带走了。 他瞪大眼睛望着阻止自己的祁大人,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祁曜冷冷地回瞪了严铮一眼:“懦夫。” 许卿阳是他的猎物,谁敢动? 一想到即将能实现千刀万剐情敌的梦想,祁曜就兴奋地攥紧了绣春刀。 “郡主!郡主是属下的错,是属下错了!”严铮哀嚎着、祈求着凤轻彤的原谅,却没得到少女一个眼神。 凤轻彤静静地望着龙椅上的皇帝,望着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许卿阳虎口脱险,惊慌不定地看向祁曜,难以置信是祁曜救了他。 “皇上!皇上罪臣不是太子一党,罪臣是被凤轻彤那个贱人污蔑的!这一切都是她搞得鬼!” 此刻被削了官职的许卿阳如同一只狗趴伏在地,不断地向皇帝求饶,只想抓住荣华富贵的一线生机。 哪里还有“温润无双公子”的派头? “滚!”皇帝怒吼一声,对着凤轻彤继续吼道:“你也滚!统统都给朕滚!” 相比于碾死一个小小的穆王府,皇帝更难过的是失去了废太子。 滚就滚。 凤轻彤磕了个头,扭头就往殿外走。 这一次不用祁曜押着她,她跑得快着呢。 三位尚书大人也不欲再留,恭敬地退出了御书房。 一众人行至御书房殿前,就看到了被拖走的太子,哦不,现在该称呼为“废太子”了。 废太子凤弈被扒掉了太子常服和发冠,一身素白的中衣将他的脸色衬托得越发苍白。 “你们放开本宫!本宫要去见父皇!本宫不信,本宫不信……” 废太子凤弈还没从废储的巨大打击中回过神来,不住地挣扎扑腾着,被宫中护卫押解出宫了。 “唉。”礼部尚书罗大人叹息一声,一张老脸越发挂不住了。 另两位尚书大人只埋头走路,一言不发。 漂亮的丹凤眼缓缓瞟向不远处被扶出来的五皇子凤玚,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不经意相触,又很快错开。 凤轻彤加快脚步,出宫了。 直到看见穆王府的马车、守在车边的胖丫鬟玲珑、瘦丫头宝萝,还有神色肃穆的九叔,凤轻彤心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了几分。 她掀开帘子上了马车,后脊背已然被冷汗打湿了。 凤轻彤疲累地闭上眼,倚靠在车壁上,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殿前这一个时辰的殚精竭虑,当真有“度日如年”之感哪。 前世这一场事关穆王府存亡的危机,总算度过去了,终于到了收割敌人的硕果时机。 “小姐,顺利吗?”玲珑眨巴眨巴眼睛,此前就是她去给三位尚书大人通风报信的。 至于三位大人去不去,靠赌。 所幸凤轻彤赌赢了三位尚书的私心,也搏得了穆王府的未来。 而宝萝则负责去寻雷义调兵,如前世一般围住穆王府,掣肘皇帝的兵马。 “还算顺利。”朱唇扬起一抹淡淡的浅笑:“幸好。” 幸好顺利。 凤轻彤回府后,收到了七皇子府送来的几大箱子珠宝礼物。 第351章 好惨哈哈哈 所有计策的谋划,是从许卿阳离开穆王府开始的。 前世今生,凤轻彤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人心凋敝、失去男丁的穆王府会遭到皇帝的穷追猛打,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直到那一天,直到许卿阳的出现。 她的脑海里蓦然涌出了一个可能:前世许卿阳之所以对穆王府的处境袖手旁观、对自己送出的求救信毫无回应,皆是因为污蔑穆王府“通敌叛国”的始作俑者,很有可能就是这位满嘴仁义道德、有“无双公子”雅称的伪君子! 前世许卿阳污蔑穆王府,是不想让凤轻彤和穆王府再拖他前程的后腿;今生许卿阳污蔑穆王府,是求而不得的自私狠辣。 想证明这一点并不难。 那日,凤轻彤特意让严铮送一封密信前往京郊,并严令他不得拆信、保密行事,哪怕是对霍统领也不得提一个字。 严铮出京城后果然被许卿阳的人盯住,那封密信也被许卿阳掉包成了“反信”。 毫不知情的严铮成功被策反,许卿阳将其玩弄于鼓掌之中,在大殿之上,以严铮之口,告了穆王府“通敌叛国”的御状。 唯一令人吃惊的是,凤轻彤没想到,反叛穆王府的人,曾是她非常倚重的副统领。 锐利的凤眸闪过一道黯然的光芒。 接下来的计策便一目了然了。 祁曜和七皇子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大局为重”,说了谎话。 五皇子就算说了真话,也只会让疑心病重的皇帝以为他说谎的目的,是为了掩盖太子的罪证。 太子但凡在皇帝面前有一丝一毫的不慎,必然会被老五殿上追击。 等到凤轻彤的“双豹印章”埋下引线,户部尚书“无意”提及双豹印章在太子手中后,便彻底断绝了太子的生机。 就在她、祁曜、五皇子、七皇子默契无声的联合下,太子被废了。 凤朝国再无储君。 朱唇微微扬起一抹淡笑。 “这一世,我得多谢你。许,卿,阳。” 穆王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入府门前,只听沿街有不少划拳吆喝声。 凤轻彤心神一动,掀开帘子一瞧。 好么,兵部雷大人的兵马或站或坐,一手酒瓶一口肉,边吃边划拳。穆王府沿街围了多少兵部的人马,肉香味就飘了多远。 与兵部人马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皇帝的护卫军,他们一个个手持刀刃、站得笔挺,一张张脸憋得红成了“关二爷”,吞口水的“咕咚”声听得一清二楚。 可见那肉香酒香把人馋得够呛。 “这是谁的计策,雷大人的?”戏谑的清眸划过一抹笑意,凤轻彤放下帘子问道。 只许看不给吃,可太气人了些。 不知皇上的兵马以后还愿不愿意来围困穆王府了。 “是小王爷的法子,说是为了让皇上的人马提神醒脑。”玲珑捂着嘴偷笑:“那酱猪蹄子可是奴婢连夜炖出来的!” 生怕不够吃呢。 凤轻彤终于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小玖啊……” 真够腹黑的。 穆王府的马车大喇喇地驶入府门,素裳少女从马车上跳下来,望着迎接自己的家人们,漂亮的丹凤眼狡黠地眨了眨: “大姐,二姐,小玖,好久不见。” 这一场硬仗,恍如隔世。 大姐凤淑彤、二姐凤熙彤、小弟凤玖皆露出释然的笑容,上前拥住凤轻彤。 穆王府又闯过一关。 回到正厅,凤轻彤将殿前废储诸事一一告知家人。 …… 户部尚书周大人回府后,便找到妻子孙婉,一直不着边际地说话。 户部尚书夫人孙婉很少见到丈夫如此魂不守舍,她轻声问道:“老爷可是有心事?” 夫君一紧张便会不住地说话,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之前所为,徒劳安心。 “啊……没有。”户部尚书周大人咧嘴一笑,又调侃起同僚家事,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户部尚书夫人孙婉无奈摇头,也只得陪着应付着。 看来老爷今儿遇见的事不小,怕是要说上些时辰了。 此刻,刑部尚书乔大人也回府了。他没有人跟任何人招呼,而是兀自去了女儿乔佳人的衣冠冢。 为了维护皇家颜面,乔家想祭奠女儿都得偷偷摸摸的。 刑部尚书乔大人望着闺女的灵位,轻声说道:“你想让为父做的,为父已经做了……” 重要时刻助五皇子一臂之力,协五皇子殿下荣登大宝。 他做了。 刑部尚书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上,红着眼眶离开了。 …… 礼部尚书罗府。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回府的时候,头上的乌纱帽已经摘下来了。 走进院子里,他神色疲惫地进了书房便再没出来。 这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 半晌,书房门发出一声轻响,一个清秀的少女从门外探进来,小声问道:“爹,你在吗?” 椅子上纹丝不动的中年男子仿佛蓦然醒来一般,手指微微一动,他哑着嗓子低声道:“在。” 礼部尚书独女罗玉清缓缓走进来,倚靠在自家爹爹的椅子上,小声问道:“爹,我听别人说,你殿上死谏废储……” 太危险了。 “是。”礼部尚书罗正抬起手,轻抚着小姑娘的发髻,低声说道:“爹有愧啊!” 他这辈子就做过一件错事,便是一念之差趁着穆王府重孝时,听信了户部尚书周家的鬼话,越过穆王府和周家交换了庚帖。 穆王府非但不计前嫌,还使计将两家姑娘都从流言蜚语中摘了出来。 罗正心中有愧。 他想还这个人情,在凤轻彤递送了太子的罪状、询问礼部尚书可愿为天下百姓出头死谏“废储”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于公于私,罗正都当坚持心中的信念。 但就在方才,就在废储的那一瞬间,礼部尚书罗大人突然迟疑了。 没了储君的凤朝国,真的会更好吗? “爹,不破不立。你可要保重身子骨,看到最后。”罗玉清轻声说道:“我信安平郡主。” “是……爹也信她。”礼部尚书罗正低声喃喃道。 …… 春风得意马蹄急,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押着“犯人”游街了。 高大英俊的黑马后方拖着一个人,在祁大人精湛的骑技之下,肉眼可见地被拖掉了一层皮。 “祁曜!你这个卑鄙的走狗,你放开本官!本官要面圣!” 男子被拖得吃了一路的土,骂人的时候喷出来的土嚯嚯成了泥,甩了自己一脸。 好奇的路人们听声识人:“这,这不是‘温润无双’的许二公子嘛?” “是的是的!是工部员外郎大人!” “好惨哈哈哈哈……” 不知从哪里爆出笑声,瞬间点燃了整个街巷的活跃气氛。 百姓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嗯。这一届百姓很优秀。 马上的祁大人表示很满意。 第352章 生死之选 “笑个屁!尔等刁民,等本公子官复原职,定叫你等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许卿阳通红着眼,又被这么多百姓围观,已然顾不得维持什么表面功夫,冲着围街的百姓破口大骂。 他的后背被地面碎石刮得鲜血淋漓,留下一道道血痕,再配上那狰狞的表情,显得愈发刻毒凉薄。 曾经“温润无双”的公子,剥去好看虚华的荣华,也只余一个溃烂不堪的灵魂。 百姓可不管许卿阳如何满嘴喷粪,只笑嘻嘻地对着他指指点点: “呦,这不是准备尚公主的许驸马嘛?” “哈哈哈,尚什么公主啊公主都没了。” “啧啧,傍上吴大学士这样的岳家还沦落成阶下囚,这永庆侯府是越发不成事了。” “招惹穆王府的人哪有落得好下场的?” …… 百姓字字句句都点在许卿阳失败的死穴上,他通红着眼不住地挣扎,反而被马匹拖得更惨。 “啊啊啊啊!”他的怒吼和哀嚎被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无视,一把将人拖进了锦衣卫所。 “大人,此人该如何处置?” 乔木主动凑上来,瞟着后背没一处好肉的许卿阳,得意地扬扬下巴。 “兄长还是去穆王府传令撤兵吧,这里交给弟弟。”乔林快步走来,怼开事事儿的兄长,淡淡地道:“别瞎凑热闹。” “……”没看着大人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乔木表示很无辜。 祁曜认真地沉吟片刻,“别一下子弄死了。” 好不容易到手的玩具,不玩个够本,配不上许卿阳作死的属性。 状告穆王府通敌叛国,他怎么不上天? “得令。”乔林一脸了然。 能被自家大人嘱咐一句“别一下弄死”的人犯可寥寥无几。 “许大人,你可真幸运。”乔林一本正经地恐吓人,拽住许卿阳的领子就把人往地牢的方向拖。 这一下许卿阳再也张狂不起来了,他瞪大眼睛惊恐地喊道:“祁大人!祁大人你不能让下官去地牢!祁大人!” “为何不能?”祁曜如墨的锐眸划过一道淡淡的冷光。 “圣上命本座调查你勾结废太子谋反一事,别说地牢,就是地狱,你也得走一遭。” “……祁曜!你这个走狗!你放开我!你不能对我用刑!我乃永庆侯府嫡出的二公子,世勋在身!” “呵。”冷峻无双的男子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他要去找郡主玩儿了。 “祁曜!你听到没有?你不能对本公子用刑!我家族是世勋……” 许卿阳吼着叫着,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乔林点了他的哑穴,不耐烦地揉了揉耳朵。 吵死了。 祁曜安顿好了卫所事务,便跃上房檐,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穆王府,却发现小女人竟然不在。 “祁大人,你找小姐吗?” 屋檐下探出一张胖嘟嘟的大饼脸,玲珑笑眯眯地道:“小姐说让你去京郊城东……”“寻她”二字还没说完,祁大人便微一颔首,“嗖”地一下飞走了。 玲珑望着祁大人远去的身影,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宝萝,你啥时候才能赶上?” “……”宝萝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我厉害的是力气,不是轻功。”下辈子怕是也赶不上祁大人的身手了。 祁曜一听在京郊城东,便知凤轻彤是去严铮行刑的地方了。 他施展轻功快速抵达城郊,就着夜色往东面走去。 京郊东侧,有一处皇家秘密处决犯人之地。 身份见不得光的、活不得见人死不得见尸的秘密犯人,都会被拉到这里处决,掩盖皇家密辛。 此刻,一身素裳冷艳的少女正与一跪拜在地的男子对峙着。 二人身边倒下了一众皇家侍卫,生死不知。 “……为什么没说?” 锐利的凤眸在暗夜之中迸射出阵阵寒光,轻灵的嗓音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既然决定状告穆王府通敌叛国的大罪,此前我大姐退婚一事、二姐设计入狱之事、雷大人系穆王府旧部之事、还有闫宏被我等设计放走一事,你为何只字不提不提?” 穆王府护卫副统领严铮,王府多番行事他皆心知肚明,太子私运的十万两黄金被收入凤轻彤囊中,更是严铮前后盯梢行事。 诸多计谋因果,拉出来任何一条告御状,都足够穆王府“罪上加罪、满门抄斩”的了。 凤轻彤很想知道,今日大殿之上,严铮除了“通敌叛国”之事旁的只字不提,是为什么? “属下自知万死难赎其罪……” 严铮艰涩地张张嘴,话还没说完便被凤轻彤抬手打断:“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 “……属下,属下状告王府通敌叛国乃是为了家国大义。身为穆王府护卫副统领时的职责分内之事,当不得朝堂构陷之言。” 严铮本是耿直忠诚之人,被许卿阳花言巧语蒙蔽后信了穆王府“通敌叛国”的行径,这才成了诬蔑穆王府的最佳人证。 然,他心中尚存忠义,此前穆王府的诸事他一个字都没提及。 清亮的凤眸微微颤了颤。 凤轻彤悄然闭上了眼,心底百感交集之下,最终做了决定。 “你陷害穆王府一遭,我亦令你获罪偿命;你隐去大半王府行径,变相救我们一回,我还你这个人情。” 凤轻彤转身负立,丹凤眼划过一丝黯然:“你走吧。” 严铮似是没料到安平郡主来一趟竟是为了救他性命,蓦然瞪大了眼睛,一张颓然的脸上失措地望着旧主的背影。 “郡……” 素裳少女如同青松长柏,身形笔直刚毅,她拂袖离去,压根没给严铮开口的机会。 前世诸事不可追忆,今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凤轻彤要的是恩怨分明。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严铮泪流满面,不住地叩首。 是他鬼迷心窍、不堪重任,被人糊弄背叛了旧主。 “是属下不配……” 不配得到三郡主的原谅,不配苟活于世。 他眼底划过一抹坚韧,想再抬头看一眼旧主,便在泪眼朦胧中瞧见凤三郡主身侧站着一位熟悉的男子,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 祁曜手持绣春刀,高大俊挺的身形如同坚实的盾牌,悄然错开少女几步,护她周全。 原来祁大人跟自家郡主交好啊…… 严铮心下恍然,曾经那些解释不通的、奇诡破局的原因,似乎也找到了源头。 有祁大人为王府助力,未来穆王府定会安然无恙的吧? 严铮释然一笑,抓起一旁护卫的长刀送入腹部:“若有来世,属下必结草衔环,报穆王府大恩……” 前方,凤轻彤和祁曜的脚步齐齐一顿。 “严铮自尽了。” 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抹哀悸,她用力闭上眼再睁开,那股哀悸之色被坚毅果敢取代。 “嗯。” 选生或选死,她都尊重严铮的选择。 “走吧。”后面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呢。 粗粝的大掌大胆地伸出来握住了凤轻彤的手,低声说了一句:“本座带你。” 说完,凤轻彤脚下一轻、身子一落,便搭在了祁曜的背上。 男子脚下不停,背着凤轻彤快速离开城东。 第353章 好走不送 永庆侯府,正厅。 “母亲!夫君,你们可一定要救救阳儿啊!他一向不参与夺嫡之争,怎么可能是废太子的爪牙谋害圣上?他必是冤枉的!” 永庆侯夫人颜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永庆侯老夫人祝氏的腿:“老祖宗你快想想办法吧,那可是您嫡亲的孙子啊!” 永庆侯老祖宗祝氏叹息一声:“这……人若是到了刑部尚且能疏通一二,探问一下获罪的缘由。到了锦衣卫地牢恐怕走动不了。” 说完,老祖宗望向沉敛不言的大孙子,永庆侯世子许卿烨。 永庆侯夫妇多年来偏疼老二许卿阳,但老祖宗却喜爱老大。 这孩子沉稳得让人心疼。 “锦衣卫也能走动吧?之前穆王府不是也给锦衣卫都指挥使送……”永庆侯夫人颜姗还在喋喋不休。 “母亲慎言。” 永庆侯世子许卿烨冷淡地道:“二弟在殿上获罪,一旦我们同圣上心腹的锦衣卫走动,只怕会被有心之人扣上‘忤逆’大罪,到时候非但救不了二弟,还会更快地推人去送死。” “你住口!” 永庆侯夫人颜姗愤愤起身,抬手就给了大儿子一个耳光,恨声指责道:“你这个混账东西!那可是你亲弟弟!难道你要眼睁睁不救他看着他送死吗?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狠毒的兄长!” 白白挨了一掌的永庆侯世子许卿烨被打偏了脸,他神色仍旧沉稳内敛: “母亲只觉二弟冤枉,万一二弟当真忤逆谋反又当如何?以母亲打小娇惯二弟的行事来看,二弟未必不会犯下……” “你,你……”永庆侯夫人颜姗捂着胸口,颤抖着手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敢如此顶撞母亲了是吗?谁教你的规矩?” “难道不是母亲教的?”许卿烨淡淡地道:“母亲想救二弟可以,别以永庆侯府的名义救。否则您失去的可不止是一个二弟了,而是整个侯府。” 说完,永庆侯世子许卿烨恭敬行礼,“儿子去打点宋公公探问二弟的消息,先行告辞了。” 永庆侯夫人被儿子怼得字字扎心,气得胸口一起一伏,颤抖着手指着走出正厅的许卿烨,控诉地转向夫君永庆侯: “侯爷,你看看他!” “……烨儿说得不错。”永庆侯眼底满是疲累,方才大儿子许卿烨那番话,也深深刺痛了永庆侯的心。 多年来,他对大儿子许卿烨寄予厚望,严厉有余、温情不足,反而对不需要继承侯府的二儿子关爱有加。 若次子许卿阳当真做出祸害门楣的事,焉能说他和妻子没有责任? 现如今满朝文武皆知,谁扯上废太子的事都落不着好。 “府上暂时不能出面。咱们另想法子救人。” 永庆侯夫人颜姗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行了行了,老大本也没说错什么,倒是你,白白打人孩子作甚?赶紧把嘴闭上,你哭得老身头都疼。先回去吧。只要圣上不发话要许卿阳的命,他就死不了。你二人自去想法子吧。” 老祖宗扶着嬷嬷离开,永庆侯兀自离去,只余不死心的永庆侯夫人颜姗在正厅里急得直跺脚。 “都是一帮指望不上的!”永庆侯夫人颜姗用力攥紧了手,掐断了精致养护的指甲都不自知。 “夫人,那咱们该怎么办啊?”丫鬟急得面红耳赤,“侯爷不管的话……” “走!咱们去穆王府!”永庆侯夫人颜姗冷声说道:“都怪他们!侯爷不出面,咱们出面!” 她浑然没将丈夫和大儿子的话放在心上,也顾不得礼数,深夜赶往穆王府。 穆王府。 凤轻彤对于永庆侯夫人深夜到访并不吃惊,听玲珑说还惊动了大姐,她便挥挥手:“让大姐踏实睡,我去打发永庆侯夫人。” 永庆侯夫人颜姗气势汹汹而来,刚迈入正厅便摘下兜帽,冲着端坐在上首的素裳少女便怒骂道:“安平郡主倒是好大的架子!” 上次没见着人,再见她的儿子已经下了地牢,永庆侯夫人心里恼着呢。 锐利的凤眸微挑,凤轻彤似笑非笑地反唇相讥:“比不上永庆侯夫人深夜拜访,‘礼数周全’。”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王府来撒野。可不是“礼数周全”?! 与王府颇有交情的永庆侯府长辈,在许卿阳入狱后也绷不住伪善的嘴脸了。 永庆侯夫人被说得一张脸涨得通红:“少废话!我问你,是不是你害得许卿阳下狱的?你们穆王府一家子都是扫把星,不是带累这个便是牵连那个……” “永庆侯夫人!”凤轻彤蓦然扬起嗓门,朗声质问:“您今日拜访是来兴师问罪的,对吗?” “不然呢?是来喝茶的不成!” 一想到大儿子不争气、老祖宗和夫君也不支持,永庆侯夫人颜姗将肚子里那股邪火全都泄到了凤轻彤身上: “幸亏阳儿没迎娶你,否则岂不是克……” “玲珑,去拿着咱们穆王府的令牌入宫面圣。就说永庆侯府许二公子不但联合废太子意欲谋反,永庆侯夫人还深夜拜访穆王府意欲勾连我等。本郡主忠君爱国,断不能让永庆侯府行谋逆之举。如何处置永庆侯府,还请皇上定夺。” 素裳少女眼皮子都没抬,一番话跟早就准备好了似得,说得那叫个顺溜。 玲珑碎碎念了片刻,表示记住了,开开心心地往门外走。 许渣男一家子要倒霉了,大快人心啊! “等一下!”永庆侯夫人瞠目结舌,“什么谋逆?什么废太子一党,你这个贱人不要……” “信口开河”四个字还没说出来,站在一旁的宝萝快步冲过去,抬手给了永庆侯夫人一巴掌。 “啪”地一声,正厅里都有耳光的回响,听着都疼。 “啧啧,”凤轻彤眼底满是讥诮,毫无阻拦之意。 宝萝出手又快又狠,叉腰指着永庆侯夫人恨声道:“贱人骂谁?” 不看看谁家地盘,当着她的面骂小姐,找死吗? 想想还在后院躲着的祁大人,宝萝心里略显得意。 这种教训女眷的活儿,祁大人就不好插手了吧? 永庆侯夫人被打了个懵,她又惊又怒地瞪大眼睛,转头指着凤轻彤怒声道:“你这个……” “夫人还是赶紧回府跟家人团聚吧。以本郡主丫鬟的脚程,天不亮,你们侯府恐怕就不再是侯府了。” 清冷的凤眸微眯,素裳少女微微躬身,轻声道:“好走不送。” 第354章 情敌的可怕力量 此刻,脸疼的永庆侯夫人不仅懵,还怕。 她脑子里蓦然想到了大儿子许卿烨此前的话,若是以“侯府夫人”的身份救许卿阳,只怕整个侯府都将覆灭…… “不,不行,不行能让皇上知晓!”永庆侯夫人后脊背一凉,神智突然清醒了。 她猛然冲到凤轻彤面前,“安平郡主是我错了!我方才鬼迷心窍才会出言不逊,请你将丫鬟叫回来吧!我们已经失去了阳儿,断然不能让侯府不保啊郡主!我求你了!” 前倨后恭的永庆侯夫人变脸的模样,跟许卿阳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有其母必有其子。 凤轻彤望着永庆侯夫人虚伪的嘴脸,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失望。 前世她最想唤永庆侯夫人一声“母亲”,以为天不遂人愿。 如今看来,没有进永庆侯府的大门,才是凤轻彤一生最大幸运。 凤轻彤缓缓压下身子,凑近永庆侯夫人的耳畔,不点而红的朱唇泛着妖异的寒光,轻声道: “夫人,许卿阳污蔑穆王府‘通敌叛国’,意欲灭我满门的时候,他想过放过我们吗?” 几百条人命,连大姐腹中的胎儿都没放过! 许卿阳,前世今生,别说死,就是让你被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嗜血的凤眸带着如霜的冰寒,如地狱修罗复仇归来,再看向永庆侯夫人的时候,吓得永庆侯夫人连哭都忘了。 她惊慌地踉跄后退,抓着丫鬟的手,连告辞都忘了,腿软脚软地往门外跑:“快,快走……” 凤轻彤她疯了! 永庆侯夫人毫不怀疑,若她走得慢了,被凤轻彤杀了都有可能! 目送着永庆侯夫人狼狈逃窜的身影,素裳少女耸了耸肩,“不禁吓。走了宝萝,回院。” 胸中郁结之气散去,凤轻彤神清气爽地负立着双手往后院溜达。 院墙上,身形冷峻的祁大人正抱刀望月,模样好不英俊。 凤轻彤见到祁曜,忍不住自得地眯了眯眉眼。 啧,祁大人的身形可真俊哪。 “打发走了?” 低沉喑哑的嗓音传来,跟如水的月夜萦绕在一处,搅乱一池春水。 “昂。”凤轻彤身形一轻,落在祁曜身边,顺着祁曜的视线看向仓皇离开的永庆侯府马车。 “厚颜无耻。” 凤轻彤本可以更不客气些。 但现在是计谋收尾的重要时机,断不能节外生枝。 “他……你准备怎么办?”祁曜话锋一转,问得凤轻彤一怔。 “谁?” 祁曜身子一僵,没好气地瞪了凤轻彤一眼:“还能有谁?!” 不就是许卿阳那厮? 万一小女人对初恋依依不舍,让他手下留情……祁曜为难地皱眉。 到底要不要弄死他? “我不准备怎么办啊,你随意。”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丝狡黠,拍了拍某只僵硬的肩膀,浅浅一笑:“他归你了。” 说完,素裳少女如同轻灵的蝴蝶,从房檐落下,进屋睡觉去了。 “……”什么就归他了? 祁曜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耳根。这话怎么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呢! “本座还不稀罕要呢。”渣男一个。 祁大人心里的小人儿哼着得意的曲调,暗搓搓地想了好几个法子磋磨许卿阳。 不把气出完了,绝不能让许卿阳咽气儿。 否则太便宜他了。 祁曜飞跃京城房檐落到锦衣卫地牢外,远远地就能听出地听到里间牢房传来许卿阳哀嚎求饶的声音。 堂堂“温润无双”的贵公子沦为阶下囚的时候,跟普通人也没甚两样。 对祁曜而言,锦衣卫地牢根本不是什么地狱,而是最真实的人间。 所有粉饰太平的伪装都会在这里卸下面具,露出一个人最真实的模样。 祁曜脚步越发从容。 他走近关押许卿阳的地牢,便看到许卿阳浑身已经没一块好肉,如同一滩死肉软烂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他哀嚎的时候嘴里还不住地吐着血水,将周围一滩枯草都染红了。 看上去更像一滩烂肉了呢。 “大人,你回来了!属下依您的吩咐行事,吊着许卿阳的命呢!” 值守的乔木激动地迎上来启禀。 乔林随后跟上,恭敬地朝着自家大人行了一礼。 “你二人守在门口,本座自己过去。”祁曜淡淡地道。 “是!” “属下遵命。” 乔木和乔林两兄弟忙不迭应下。 身形高大的男子又走近两步,已然清晰地看到了趴伏在地上的那坨“肉”。 直眉微挑,祁曜蹲身望向许卿阳,如墨的寒眸静静对上许卿阳通红的血眼。 都指挥使大人蓦然露出一个笑容,“许大人。” 许卿阳是第一次听祁曜这般郑重地唤他,可他已然不是什么“大人”,而是被用了刑的阶下囚。 许卿阳盯着祁曜的脸,一眨不眨地看着。 出于对情敌的本能,许卿阳蓦然开口说道:“是不是你?凤轻彤喜欢上的人,是不是你?” 祁曜嘴角的笑容更深。怎么还知道了呢? 小女人说的吧。 太羞人了。 不用祁曜回答,他满脸得意荡漾的神情已经明白地告诉许卿阳猜中了。 “原来如此!我居然是因为你才输的!我就说……我就说我这个计策天衣无缝,本能将那该死的凤轻彤和穆王府全都杀了!” 许卿阳浑身都动弹不得,却还是挣扎着匍匐靠近祁曜:“原来都是因为你!” “你不是输……”祁曜难得好耐心地解释道:“你是不配。” 不配拥有郡主的一腔真心,也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人渣,就该剁碎了喂狗啊。 “啊!” 许卿阳发出一声令人惊悸的哀嚎,便戛然而止再没了声响。 没人知道祁大人究竟对许卿阳做了什么。他们只知道,自祁大人去过地牢之后,许卿阳就再不能开口说话了。 半晌,祁曜缓缓地从地牢深处走出来,一手拎着绣春刀,另一只沾染血渍的手随意地在飞鱼服上抹了两把。 他朝着地牢口的乔木和乔林淡淡地道:“回府睡觉。” 乔木和乔林默契地对视一眼。 大人对待情敌的残忍程度,了不得。 这是一个不眠夜。 太子被废圈禁的消息令整个京城的天都变了颜色。 琴贵嫔为了废太子,去御书房外跪了三个时辰都没能面圣,只得踉跄着被两个贴身大宫女扶回了寝殿。 后宫里人人自危,见到琴贵嫔再没了往日的殷勤,见到都跟躲瘟疫一般绕道走。 琴贵嫔回到殿内,两个宫女忙活着给主子娘娘搓揉膝盖,哭干了泪的琴贵嫔沉声问道:“老五什么时候到?” “听宫人说五殿下已经进宫了,在赶来的路上。”小宫女恭敬地回道。 “嗯。” 为母则刚。 琴贵嫔不复此前的六神无主,坚定地攥紧了手。 她一定要救太子,不惜任何代价。 第355章 斩草除根 深夜的皇宫寂静无声,戴着兜帽的男子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穿过众多宫宇,停在琴贵嫔的寝宫。 守在门口的宫人一见到男子兜帽下的脸,二话不说便悄然放行。 男子快步走进宫殿。 殿内,宫女忙不迭走到琴贵嫔身边,“娘娘,五殿下来了。” 琴贵嫔身形一震,立刻挥手让人把老五带进来。 伴随着废太子的噩耗,琴贵嫔已然不复此前的风华之貌,浑身透着一股丧气。 五皇子凤玚摘下兜帽,朝着正前方的中年女子行礼:“儿臣参见母妃。” “别叫本宫母妃!本宫可当不起!” 琴贵嫔并未叫起,而是盯着五皇子凤玚冷声说道:“你翅膀硬了,废黜兄弟都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你本也不是我的母妃。 五皇子凤玚掩去眼底的冷意,口气恭敬地回道:“母妃言重了。当时的情况复杂……儿子越为太子兄长遮掩,父皇便越生气,只能暂时如此。” 见老五还是听话的,琴贵嫔缓了口气。 朝堂之事还得指望老五走动,她淡淡地让老五坐下说话,继续命令道:“太子的事情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你说,该如何做才能让皇上收回成命?” “父皇正在气头上,不是劝谏的好时候,母妃稍安勿躁。待父皇消气、儿臣再提及太子皇兄的种种好处,以父皇素来对太子的喜爱之情,废储之事必会有转机。” “……罢了,你且退下。太子的事你务必放在心上,明白吗?” “儿臣遵旨。”五皇子凤玚面沉如水,恭敬地退出琴贵嫔的寝宫。 五皇子凤玚前脚出宫,后脚淑贵妃便急匆匆地迈进琴贵嫔的宫殿大门。 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一错即开,草草行礼后便分道扬镳。 直到离开皇宫,五皇子凤玚摘掉兜帽望着静谧的夜色冷笑一声:“收回成命?” 父皇永远没有机会收回成命了。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凤朝国的每一寸土地上,晶莹的露珠从叶边滑落,直直跌进一只细长细长的竹竿儿里。 胖嘟嘟的手攥住细条条的竹竿儿,却能稳稳接住露水,颇有几分巧劲儿。 “够了吗?”一旁,宝萝好奇地睁大眼睛,望着玲珑认真地采集露珠。 今儿午后要给师公泡一壶好茶,唯有清晨的露珠最有滋味。 “马上马上,别催嘛……”玲珑嘟着嘴,一双眼认真捕捉着即将掉落的露珠。 “玲珑姑娘,有信儿。” 随着一声喊,玲珑便将活计丢给了宝萝,兀自去接消息。 凤轻彤就是被玲珑一张胖嘟嘟的大脸给怼醒的。 “干什么?”清亮的凤眸毫无睡意,她蓦然坐起来,推开玲珑的脸:“有事?” “大事,小姐。皇上方才下旨,赐庶人凤弈全府上下三尺白绫,午时行刑。” “凤弈?”凤轻彤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皇帝要杀废太子满门?什么情况。” 凤轻彤再没了困意,立刻披上外裳,快步往书房内走。 玲珑递上字条,一目十行看完,便让那字条进了火堆。 伴随诛废太子全府消息而来的,还有琴贵嫔被打入冷宫、太子驻扎在京郊的府兵换防人马被诛杀殆尽的消息。 “百姓们都在传言昨儿深夜废太子准备兵变的消息呢。还有宫人传话,说琴贵嫔一直在冷宫喊冤,还说淑贵妃才是罪魁祸首什么的。” 玲珑站在一旁补充道:“废太子的‘弑君未果’的罪名是坐实了。” 凤眸微沉,“老五也太狠了。他是怕废太子跟前几次一样卷土重来,索性‘趁热打铁’,一了百了。” 事情的始末并不难猜:老五必然跟淑贵妃私下联手了,趁着琴贵嫔六神无主的时候煽动兵变,让琴贵嫔替废太子抢夺江山。 可惜琴贵嫔行事败露,狗皇帝哪里能容得下琴贵嫔母子,必然要将他们赐死。 若五皇子凤玚够聪明,扭脸去揭发琴贵嫔行事,不但能把自己彻底摘干净,还能获得狗皇帝的足够信任。 “对待养母都如此心狠手辣,老五绝非善类。”凤轻彤抬眸看向玲珑:“此子绝不能得到皇位。” 否则凤朝危矣。 “小姐,七皇子的人带着永宁侯夫妻求见,大郡主已经在会客厅候着了。” 宝萝掀开书房帘子问道:“咱们去瞧瞧吗?” “去。他们是来找我的。”凤轻彤起身,示意玲珑打水帮她净面,一行人去会客。 会客厅内。 大郡主凤淑彤一脸同情地望着永宁侯夫妇,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的话。 当初太子妃洛梦娴一心要嫁给太子殿下,无怨无悔。 如今落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田地,着实令人不忍。 “两位久等了。”凤轻彤一身素裳打扮,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进来,刚毅英气的眉宇划过一抹同情。 “安平郡主,”永宁侯夫人刘氏见到凤轻彤立刻泣不成声:“妾身有事相求啊!” 说完,永宁侯夫人刘氏和永宁侯便欲行大礼。 凤轻彤立刻将两位长辈托住:“二位莫要折煞晚辈,还请坐下说话。” 废太子妃洛梦娴颇喜欢“来盒脂粉”的胭脂水粉,后来也推荐给了母亲永宁侯夫人。 一来二去的,永宁侯夫人也能跟凤轻彤说上几句话。 “妾身自知废太子府人罪恶滔天,身为皇家妇只能随夫君赴死。只是,只是……”永宁侯夫人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再度哭出声来。 只是洛梦娴什么都没做过,忤逆谋反的不是她、下毒弑君的也不是她。 她嫁入太子府一直本本分分地当“太子妃”,甚至都不曾与太子有过夫妻之实,却要受那三尺白绫赴死之罪。 不消永宁侯府说,凤轻彤都懂。 “侯爷和夫人不忍女儿受苦,想接她回家,是吗?” 想到那个一直说自己“不悔”的女子,凤轻彤的眼底划过一丝黯然。 “是,她最喜郡主府中脂粉,还请郡主以此为由入太子府,在恰当的时机……让梦娴的尸身归家。” 这一次说话的,是永宁侯。 “我等……再也不想沾染皇家之事了。” 哀莫大于心死。 凤轻彤轻轻颔首:“我帮你们。”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永宁侯夫人双眼含泪就要给凤轻彤跪下,凤轻彤再度扣住永宁侯夫人的手臂。 “还请两位归家等消息。” 永宁侯夫妇再三道谢,这才互相搀扶着出了会客厅。七皇子的人始终亦步亦趋地跟随两位主子,临行前还特意向凤轻彤行了一礼。 凤轻彤略一颔首,算是回应。 “七皇子派人胁迫三妹?”大姐凤淑彤心细如发,一早便察觉到跟随着永宁侯夫妻的那人有些古怪。 只是三妹没主动提,她便也没提。 第356章 传话废太子妃 “他是试探我呢。”凤轻彤将她和七皇子暂时结盟之事悉数告诉大姐凤淑彤。 “如今寻了永宁侯夫妇前来,不过是想看看我们的盟友关系还牢不牢固。” 帮了永宁侯府,便等于默认二人的联盟关系仍在。 “七皇子心思真多。”大姐凤淑彤抿了抿唇,说道:“那你真要去太子府惹眼吗?” “要去。我得送废太子最后一程。” 素裳少女朱唇微抿,她要让废太子死个明白。 凤三郡主院落。 “好吃吗师公?” 凤轻彤还没走进院子,便听到玲珑讨巧的说话声。耽误了这会儿子功夫,玲珑已经将师公哄得团团转了。 “好吃好吃!茶也好喝!你这丫头可真有心。”天青老人一边捋巴油腻腻的胡子,一边笑眯眯地伸手拿茶盏,在杯圈儿留下一道油渍。 凤轻彤走进去一瞧,玲珑和宝萝已经在院子里伺候天青老人用膳了。 这不早不晌的点儿,也就他老人家胃口好,什么红焖猪蹄、清炖排骨汤、手撕酱烧鸡,一个不落全都清了盘,还要喝茶解解腻。 “乖徒儿你来啦!不是小老儿说,玲珑这丫头的厨艺又精进了!”天青老人满足了口腹之欲,美得打了个饱嗝。 “师父喜欢就好。”凤轻彤赞赏地望着玲珑。 有玲珑和宝萝这两个丫鬟在,琐事上省心不少。 “师公可别光顾着夸我,一会儿玲珑把剩下的打包给师公带回去,让白公子他们也尝尝鲜!” “好好好……” 天青老人今儿来得不巧,正赶上永宁侯府有所求。 从废太子府带走即将行刑的废太子妃绝非儿戏:既要吸引官府的注意,还得把人顺利带出来。 凤轻彤要吸引官府的人分身乏术,带走废太子妃洛梦娴的事只能求助师父天青老人。 “你还跟废太子妃有交情?”天青老人斜睨凤轻彤一眼。 若说去看热闹、催废太子送死,他老人家还能理解。 救废太子妃是个什么情况? 凤轻彤无奈,便将老七的盘算说了。 “可以啊……偏是这等不大不小的委托最考验人心。”天青老人轻啧一声:“狗皇帝都生了些什么东西!” 一个两个心眼儿跟蜂窝煤似得。 “咳咳。”清亮艳丽的凤眸划过一抹笑意,“师父吃饱喝足了,便随徒儿活动活动筋骨吧。” “……怪不得给小老儿喂得顶饱,感情是要小老儿去‘活动筋骨’呢。”天青老人一双贼眼乌溜溜直转,看到玲珑打包了一篮美食放在桌上,这才将到嘴边的抱怨咽了下去。 …… 宋公公前往废太子府传旨。 祸从天降,从太子变为废太子贬为庶人不说,如今又演变成了“三尺白绫赐死,全府陪葬”。 废太子府上下震动。 废太子压根不相信最疼爱他的父皇会全府赐死,他拽住宋公公的袖子怒声追问道:“为什么?本宫究竟做错了什么父皇要突然赐死?” 之前被老五算计,成王败寇,他无话可说。为什么父皇还要赶尽杀绝?! 难道他当真不再顾念一点父子之情?! 宋公公望着废太子凤弈英俊阳刚的脸,心头哀痛地叹息一声。 这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殿下啊! “殿下,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操之过急啊。您已经是储君,只要再等等,这整个凤朝国不就是您的吗?” 何必要举兵谋反呢? “你,你究竟在说什么?”废太子凤弈不是傻子,从宋公公三言两语之间便猜到自己恐怕又遭了算计。 宋公公又提点了两句,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敞亮。 “殿下还是……一路走好吧。”他上了岁数,见不得这等场面,湿着眼眶出了正殿,让自个儿的徒弟和看守护卫盯着,便兀自转身去了院子里。 宋公公身后,废太子凤弈瞪圆了眼睛,丰神俊朗的容貌越发颓然,不住地挣扎吼道:“宋公公你别走!你回来给本宫说清楚!父皇他不会杀了我的,他不该杀我!我是冤枉的……” 殿门缓缓关闭,再瞧不见宋公公略显佝偻的身影。 废太子凤弈颓然地放下手,眼底再无生机。 宋公公心头不忍,望着脚下的地砖发怔。 “宋公公。” 突然院中有人唤他,宋公公抬头一瞧,不知什么时候,一身素裳的安平郡主带着两个手持托盘的丫鬟走进了院子里。 簇拥在宋公公身侧的护卫们立刻横剑相向。 “安平郡主?”宋公公微诧,“您怎么过来了?” “永宁侯府花钱了。” 凤轻彤漂亮的丹凤眼里没有任何悲伤,朱唇向托盘努了努:“给废太子妃化个漂亮的妆容,送她上路。” “……” 宋公公一脸古怪地盯着这位混世魔王,“不是先一步来气死废太子的?” 玲珑熟练地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塞进了宋公公的袖子里。 刚毅无双的少女眨了眨眼:“我们兄妹情深,送一程也是应该。” 起码不要让废太子做个糊涂鬼。 宋公公讪讪地接过银票,“那你先送谁?” 银子开路果然方便。 凤轻彤抿了抿唇:“受人之托,先送皇嫂吧。” “后院呢。”宋公公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凤轻彤去吧。 “多谢宋公公行方便。” 素裳少女带着一胖一瘦两个丫鬟快步走向后院,直到看不见人影了,宋公公才收回目光,低声感慨道:“走到今日,来送行的却只有一个素来最爱胡闹的安平郡主……” 天家骨肉,当真无情。 后院,废太子妃寝室。 废太子妃洛梦娴静静地看着小太监托盘里的白绫,忍不住轻笑一声,仿佛早就知晓会有这么一天。 她轻扬下巴低声说道:“看吧,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走到了要为太子赴死的这一天。 “皇嫂。”轻灵冷冽的嗓音响起,凤轻彤很不客气地推开房门,扫了一眼来督刑的太监和护卫。 “安……三堂妹,你怎么来了?”废太子妃洛梦娴机灵地改了口,眼眶蓦然红了。 凤轻彤走过去,抬手握住洛梦娴的手,轻轻压了压,锐利的眸子瞟了一眼屋内闲杂之人:“本郡主受永宁侯府之托,为皇嫂添妆梳理,送她个体面。” “还愣着作甚?退到屋外头去啊!难道要看废太子妃换裳不成?”玲珑跋扈地叉腰指着那帮太监护卫: “废太子妃再不济也是皇家的媳妇,容不得你等折辱,去去去去,赶紧出去!” 督刑的小太监略一迟疑,选择顺从。 有安平郡主在,真有什么好歹,拿她顶缸便是。 众人依言散去,玲珑的目光在废太子妃的两个贴身丫鬟身上打量着。 “这两位都是我的娘家陪嫁,是信得过的。”废太子妃洛梦娴忙不迭解释道。 凤轻彤点点头,“玲珑、宝萝,开始吧。” 两个丫鬟听命,将脂粉摆在桌上,为废太子妃梳妆打扮。 虽说是来传话,但该装的样子还是得装装的。 第357章 太迟了 “都要赴死了,你倒是从容。” 凤轻彤不会为女子画眉画唇,双手抱臂在一旁看着四个丫鬟忙活。 废太子妃洛梦娴苦笑一声:“安平郡主,你知道他刚被废的那晚在做什么吗?” “做什么?” “他在正厅里和司雪衣公子买醉。”废太子妃眉目越发苦涩。 她上前劝谏的时候还被废太子打了一巴掌,嫌她多管闲事。 死到临头,那对儿不容于世的有情人还在醉生梦死,不知厄运将至。 那时候,废太子妃洛梦娴便已然知晓,太子府早晚会走到今天。 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连贬为庶人都不能让他清醒认识到自己的狂妄自大,如今太子府落得这个下场,我怎会意外?” 说完,洛梦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只是可惜了爹娘……” 不曾报得养育之恩,洛梦娴就要为自己痴心的选择送命。 “他们让我救你。你想不想活,洛梦娴?”凤轻彤静静地审视着镜中一脸惊讶的女子: “废太子做过什么与你无关,你至今还是清白之身,完全可以重新开始。” 端看洛梦娴如何选了。 废太子妃洛梦娴没有回答,眼神波澜不惊,没有生出丝毫求生之意。 哀莫大于心死。 凤轻彤了然点头:“我明白了……愿你求仁得仁。” “多谢郡主,还望你代为安抚我爹娘……”洛梦娴起身,朝着凤轻彤行了一礼:“我已求仁得仁,此生无悔。” 凤轻彤心里有些堵,她认真地看了一眼言笑晏晏的洛梦娴,知晓二人将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她微微颔首,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 望着晌午湛蓝的天空,凤轻彤的心重新变得坚定。 她无法改变任何人的选择,唯一能做的,便是坚定自己的目标,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没过一会儿,玲珑和宝萝从屋中出来了。 “她已经……”朱唇抿了抿,后面的话再没说出口。 “不曾。太子妃说要走在太子殿下后面。”玲珑抬起肉嘟嘟的手揉了揉眼睛:“她不想让小姐为她难过,说不值得。” 这个奇怪的女子。 凤轻彤也抬手揉了揉眼,朱唇微扯:“走吧,去前院。” 前院。 宋公公仍旧守在太子府正殿前,屋子里时不时传来不死心的怒骂,间或夹杂着对宋公公的抱怨。 见凤轻彤回来了,宋公公以为太子妃已经殁了,丧着脸指了指宫殿:“他们都在里面。” 凤轻彤疑惑地看了一眼宋公公。除了废太子,宫殿里还有旁人不成? 等到她推门进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宋公公会说“他们”了。 正殿内,有看护行刑的护卫和好几个督刑太监,大吵大闹的废太子凤弈、不断拉扯太子的司雪衣公子,还有几个已经哭成了泪人儿的小厮丫鬟,吵吵得大殿里不得安生,让废太子行刑自戕显出几分滑稽之态。 废太子一看到凤轻彤便挣脱了阻拦他的护卫,踉跄着跑过去怒吼道:“是不是你这个贱人害本宫?!” 想到被套路走的天山雪莲,丢失的十万两黄金、漠北一行对老五的从中作梗,废太子凤弈瞪向凤轻彤的眼神便越发显得不善。 凤轻彤压根没搭理太子,朝着阻拦废太子的护卫淡淡地道:“皇伯父是让你们看着废太子自尽,可没让你们按着他把人勒死,还不撒开?” 摁着废太子像什么话! 锐利的凤眸如冰如霜,刚毅英气的少女开口颇有几分震慑力。 “你给本宫滚!本宫用不着你假好心!”废太子凤弈即将被处死,他如同暴怒的狮子,对任何人无差别攻击。 凤轻彤还是没理废太子。 那些护卫互相看了一眼,一想也是,人之将死,何必咄咄逼人? 几个护卫松开手,凤轻彤向玲珑点头示意,玲珑小声跟督刑太监说了几句,并悄然送上一张银票。 那督刑太监一脸不信,玲珑再送上一张银票。督刑太监将信将疑地带着人出去了。 “凤轻彤!本宫说的话你没听到是不是?给本宫滚!” 都是她,全都是因为这个贱人! 自打太子开始跟凤轻彤打交道,他便开始走下坡路,全都是因为凤轻彤! 殿内只剩下废太子凤弈的人,以及凤轻彤和她的两个丫鬟。 “太子殿下想多了,若仅我一人之力就能扳倒你,那你未免太小瞧了你的储君身份,也低估了你那几个手足的野心。” “你这话什么意思?” 废太子先是一懵,方才的愤怒褪去,“你是说,是你们联手……” “不然呢?早就潜伏在你身边的心腹赵康是老七的人,一直虚与委蛇的老五一击拉你下储位。” 凤轻彤轻轻点了点手臂,“堪称一绝的,还是你多疑无情的父皇……” 被老五的挑拨离间就打垮了父子之间多年的信任。昨夜的“兵变”简直是小儿科,皇帝也会被糊弄? 未必。 皇帝更多的,是想找个理由处死废太子罢了。 而老五和自以为聪明的琴贵嫔,便奉上了这个理由。 “三尺白绫”的真相被一一告知,浇灭了废太子最后一丝侥幸。 “原来如此……” 废太子万万没想到,他身边信重的人是老七的探子,阳奉阴违的老五早就谋划今日。 而他最爱的父皇,竟然疑心他至此!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便下了一道“赐死”的圣旨。 “太子殿下,成王败寇。你不是输给了狼子野心的兄弟,而是输给了那位的猜忌之心。”凤轻彤指了指头顶,暗喻皇帝。 “哈哈,哈哈哈……我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太子,他竟然问都不问就要赐死我?那这么多年的父子之情算什么,委以重任又算什么?那么多年的一种疼爱,都像是一场笑话,一场笑话!” 剑眉星目的男子流下泪水。他父皇伤透了心。 刚愎自用、疑心重重的皇帝,还是将这份疑心,发挥到了最爱重的儿子身上。 凤轻彤望着再无愤怒,而是颓然崩溃的太子,低声说道:“他不在乎你是否冤屈,而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何况,你被老五污蔑毒杀皇帝的事情在先。他早就想杀你了。” 父皇早就想杀自己了。 不知怎的,废太子双眼逐渐变得清明,蓦然攥住了凤轻彤的袖子: “轻彤,三堂妹!既然你都知道,本宫求你,求你将这一切告诉父皇!告诉他这些都不是本宫做的,统统不是本宫做的!!” 明眸划过一抹遗憾,她低声道:“太迟了。” “为什么?你不是来探望本宫的吗,不是来为本宫伸冤的?我可是你二皇兄啊!” “二皇兄?” 凤轻彤居高临下地望着拽住她衣袖的男子,“你也知道你是我的二皇兄吗?你得意之时可曾将穆王府当做亲人,将小玖视为亲人?” 废太子凤弈容颜的恳求立刻僵住,张张嘴,已然说不出半个“求”字。 父王母妃新丧,废太子便谋划着囚禁病重的小玖来讨好圣意。 “那日若不是我拦住赵康,被强行带离穆王府的小玖便会被太子府磋磨成一坯黄土。” 凤轻彤抬眸瞟了一眼巍峨的正殿:“穆王府将断子绝孙、再无生机。” 那时废太子怎么没想到,他是穆王府几位主子的二皇兄呢?! 第358章 皆是求仁得仁 前世今生,在高高在上的太子眼中,穆王府众人不过是一群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哪里配跟他攀亲带故? 他如今败得这样惨,十之八九都是因为轻敌! 因为没将凤轻彤一介女流放在眼里,也没将不受宠的老五、老七放在眼里,笃定仗着皇帝的宠爱,废太子便能一路高歌、继承大统。 恰恰是给了足够偏爱的皇帝,在最后一刻反手给了废太子致命一击。 “你败给了最信赖的父皇,死得不冤。二皇兄……一路走好。” 凤轻彤真的只是来送别的。 废太子凤弈再度颓然坐到地上,星目之中饱含泪水,一旁的司雪衣跪坐在废太子身边默默陪伴着,一言不发。 人之将死,废太子凤弈眼前浮现出过往种种。 “凤轻彤。你说得对。我如今一败涂地、愿赌服输。只是……” 废太子凤弈望向一旁出尘淡然的心上人低声道:“你能不能帮我救他出去?” 司雪衣只是太子府客卿,并未参与任何政事,父皇让全府人陪葬,他无话可说。 但司雪衣是无辜的。 “你倒是完全没把废太子妃放在眼里啊……” 凤轻彤一想到心心念念要嫁给废太子、至死还是完璧之身的洛梦娴,眼底边划过一抹冷芒。 “我此生对不住的人太多了,所以才更不能负了雪衣……” 废太子神色一沉,看向凤轻彤:“我知道你定然有法子救人出去。作为交换,我告诉你南京卫指挥使司的兵符在哪儿!” “你给赵康了?”凤轻彤一愣,便猜出了答案。 “是。”给赵康便等于给了七皇子凤珹。 废太子识人不清、狂妄自大,最后死在最亲的人手里,他认。但他至死也不愿将兵权便宜任何一个兄弟! “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废太子最后看了一眼身侧眉目出尘的谪仙男儿,低声道:“雪衣,别了。” 说完,他立刻抓过三尺白绫绕梁而悬。曾经的储君、如今的罪民,当着满殿人的面自尽了。 “殿下!” 司雪衣爆发出撕心裂肺的低吼,在生死最后一刻,终于绷不住内心喷涌的情感,他冲上去抱住废太子凤弈的双腿:“阿弈!阿弈……” 司雪衣的泪水不住地滴落,跟濒死挣扎着低头看他的废太子四目相对。司雪衣努力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废太子凤弈满足地闭上了眼,再没了声息。 “真是个傻子。你若没了,我为何还要独活?” “雪衣公子,二皇兄他……” “更希望你活着”的话还没说完,司雪衣便恭敬地向凤轻彤行了一礼: “安平郡主,待我死后,求你让我二人葬在一处,以全今生之情。”他死志坚定,就算凤轻彤能救他一次,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他不主动赴死。 生同襟、死同穴。 悲悯的凤眸紧紧闭上,所有的劝解都在决心赴死的人面前都是最苍白无力的。 “何苦啊……” “多谢郡主。” 司雪衣释然一笑:“以往阵营不同,太子对郡主一直颇有怨言。不想今日遗愿皆托付给了郡主一人,真是世事讽刺。人之将死,雪衣也只好厚颜胁迫郡主一回……一切有劳了。” “……好。”凤轻彤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答应。 素裳少女眼睁睁地看着出尘优雅的公子缓缓走到废太子凤弈的尸身旁,就着废太子凤弈脖子上的白绫自尽。 临死前,司雪衣深情地看了一眼身畔的废太子凤弈,挤出一抹微笑。 阿弈,等等雪衣。 废太子伏诛,司雪衣公子陪葬。大殿内一片悲悸哀嚎,主子赴死,小厮仆人们皆认命自尽。 凤轻彤胸口犹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正殿。 她突然了悟,宋公公为何没守在殿内督刑。 实在是太压抑了。 走过宋公公身边的时候,凤轻彤低声问道:“这便是皇权吗?” 宋公公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老奴老了,心有余力不足啊!” 伴君如伴虎,没人比宋公公更清楚这句话的意味。 凤轻彤转过头,看向宋公公,“公公,多保重。” 从废太子府邸走出来,那股压在心口的抑郁总算稍微松解,凤轻彤自嘲勾唇:“太失败了。” 第一次连“救人”二字都说不出口,凤轻彤被洛梦娴和司雪衣的深情理由堵得张不开嘴。 “小姐莫要自责了。他们求仁得仁,也算死得其所。”玲珑心疼地劝慰道。 “……嗯,我知道。” 凤轻彤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主仆三人躲在墙根等待宋公公一行人离去。 等了大约不到三炷香的功夫,就见宋公公一行人出府,准备回宫复命。 “回府。” 凤轻彤跟师父约好了在穆王府后门汇合,届时永宁侯夫妇也会过去,领走废太子妃洛梦娴的尸首。 主仆三人快速赶回穆王府后院,果然在那里见到了双目含泪、神色殷切的永宁侯夫妇。 “安平郡主,可,可顺利?”永宁侯夫人早就哭肿了眼,此刻见她两手空空,还当是失败了。 “夫人莫慌,稍等片刻。” 锐利的凤眸眼睁睁瞧着自家师父跃墙进了穆王府,朝永宁侯夫妇低声解释道:“皇嫂的尸身在府中……她有几句话转告给两位。” 听到废太子妃洛梦娴言说“求仁得仁”,永宁侯气得不住地骂“痴儿,痴儿”,永宁侯夫人再次哭成了个泪人。 英气的秀眉耷拉下来,凤轻彤无力地握住了素手。 说什么都无法安慰丧女的两位长辈。 很快,穆王府后门打开,几个小厮恭敬地抬出一口上好的棺木,里面正是被妥善安置好的废太子妃洛梦娴。 “孩子,我的孩子……”永宁侯夫妇扑到棺木上又是一通哭诉。 永宁侯率先镇定下来,他抹了一把眼泪,恭敬地朝凤轻彤行礼:“多谢郡主大恩,未来永宁侯府愿为郡主效犬马之劳!” “大可不必。”凤轻彤将永宁侯扶起:“此地不宜久留,二位且快些回府安置皇嫂吧。” “哎,哎。”永宁侯夫妇抹干眼泪,让人将棺椁抬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悄然从小路离开。 直到再看不到永宁侯府人马的身影,凤轻彤主仆三人周围环绕的丧气总算消散了些。 “小姐,废太子殿下说的那枚令牌,咱们搞不搞?” 为了缓解压抑的气氛,玲珑拍着手提议:“好东西,总得抢一抢才是咱们的风格啊!” “谁说我是这种风格了?”清亮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 玲珑恍然道:“难道已经去抢了吗?” 小姐太不够意思了,居然偷偷安排行动,她们都不知道! 素裳少女轻轻压了压欲翘的嘴角,双手负立道:“缓缓,回去缓缓。” 玲珑嘻嘻一笑,就要跟着自家小姐进府,谁知身子一顿一沉,被身后的宝萝拽得走不动了。 “不是小姐的风格是谁的啊?”宝萝一脸不解。 明明就是小姐的风格好不啦! “嘿嘿,祁大人的呗!” 看小姐那副悠哉的样子玲珑就猜到了,肯定是祁大人去抢令牌了。 第359章 没焐热的令牌 说来纯属巧合。 废太子福灵心至,提前将南京卫指挥使司的令牌给了赵康。 岂料赵康前脚刚出了府门,后脚废太子府就收到了降罪赐死的圣旨。 赵康一边暗自庆幸出府得早,一边激动地护着胸口,不住地催促马车夫尽快前往七皇子府邸。 谁知今日不知是不是碰上了什么大日子,别说石子街了,京城官宦人家府邸周围的每条街巷都人来人往、挤得难以前行。 赵康哪里等得了?!他无奈之下,索性跳车步行前往七皇子府。 没人比赵康更清楚怀中令牌对自家主子的意义。 “别磨蹭,快些!”赵康脚下生风,催促着身边小厮快点走。 刚转过一个街巷,赵康就听身后小厮“呃”得一声便没了动静。 他扭头一看,好么,那小厮已经被劈晕了。 “谁?!”赵康立刻掏出腰间匕首警戒。 周围空无一人,除了他,就只有地上躺着的人。 忽然从天而降一块黑布,兜头兜脸地罩住了赵康,赵康脖颈一痛,也被劈晕了。 一双考究的玄金靴缓缓走到赵康身边,骨节分明的粗粝大掌一捞,就把赵康藏在怀里的令牌拿走了。 祁曜瞟了一眼赵康,抬脚踩断了赵康的小腿骨。 饶是赵康已经昏厥过去,还是被这一脚踢得痛呼了一声,晕得更彻底了。 祁曜身形如同大鹏展翅一般,脚下几个轻点,便骤然消失在房檐错落之处。 祁曜本就是一流的高手,在京城上空穿梭让那些蛰伏在的京城周围暗卫和锦衣卫等人都不禁探出视线。 当看到是自家大人熟悉的身影,他们便默默地回到自个儿的岗位。大人这般行事定是因为有急差,倒不稀奇。 很快,那抹冷峻幽暗的身影如同一道暗光,入了锦衣卫所。 “人怎么样。”祁曜进了衙门,只字未提得到了南京卫指挥使司令牌之事,神色淡淡地道。 “好着呢大人,兄弟们轮番‘伺候’许大人。架不住许大人嘴硬,一个字都不招啊!” 乔木夹着手中长刀,嬉皮笑脸地道:“骨头太硬了。” 祁曜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他废了许卿阳的舌头,能说出话来才怪。 “做得不错。” “大人,许二夫人求见。”乔林从外间进来。 “吴芯月?”祁曜薄唇微抿,“她现在才来。”可真是“夫妻同心”哪。 “是,听说是因为永庆侯府获罪,许二夫人一直被娘家扣到今日才能出门探望许卿阳。” “让她探。”祁曜想了想,粗粝的骨节点了点太阳穴:“给许卿阳把骨头接上。” “是。”乔林眼底划过一抹精光,恭敬地领命而去。 乔木一脸八卦地凑上来,还没来得及跟自家大人联络私交,便听守门的锦衣卫传圣上口谕,召祁大人入宫。 祁曜似笑非笑地瞟了自家属下一眼:“本座去去就回。” “……大人慢走。”乔木失望地叹了口气。 且说赵康被打晕后在原地昏迷了三炷香的功夫,就被身旁的小厮给摇醒了。 “二公子,二公子你还好吗?”小厮一脸惊慌失措。 赵二公子的脾气是家中最差的,如今办差的路上被人打晕了,小厮生怕被迁怒,还不知会如何受重惩! “……叽叽歪歪的,烦死了。”赵康嘟哝着坐起身,摸了摸发痛的脖颈,他身形动了动想站起来,右腿却传来钻心的疼! “啊!我的腿!”赵康疼得眼歪嘴斜、目眦欲裂,竟是难以站起来了! 他疼的功夫还不忘记看那小厮,发现小厮竟然毫发无伤! “你为何没事?”赵康又怒又气。 小厮吓得“噗通”跪在地上,“二公子,小人,小人也不知道啊……” 若方才的疼是因为腿受伤,此刻赵康的自尊心也被深深地刺伤了。 他的性命还不如一个小厮值钱不成?! 赵康脸色一变,立刻摸向胸口。 “不见了!” 令牌不见了! 赵康拽过小厮就在他怀里一通乱摸:“是不是在你那?” “二公子,二公子!令牌那般重要,您就是给小的,小的也不敢拿啊!”何况是偷?! 小厮都快被赵康磋磨得秃噜皮了,双眼包泪,可怜兮兮地提醒道:“东西一直是您贴身保管着的。” “……废物!”赵康一噎,气得抬脚欲踹,却被右腿钻心之痛弄得抬不起脚。 他是又怒又急、又气又憋屈。 乐极生悲,说得便是赵康了。 “赵康!” 就在赵康还不曾思索出法子该如何寻回令牌时,便看到气势汹汹的五皇子凤玚闻讯前来,将赵康主仆二人团团围住。 英俊潇洒的五皇子凤玚意气风发,眉宇间的舒朗大气已变为了贵气。 赵康心下冷哼,还没坐上储君的位置便如此张扬,五皇子未免高兴得太早了些。 “见过五皇子殿下。”赵康行礼到一半,就疼得额头直冒冷汗。 五皇子凤玚成功堵截到赵康心下暗喜,那令牌定然还在赵康身上。 上天庇佑,看来自己确有真龙天子之相! “赵康,将令牌交出来,本殿下就放你一马,也免得永安侯府白发人送黑发人。” 五皇子凤玚并非威胁。 此刻附近都是他的人,想要无声无息地杀掉赵康轻而易举。 赵康咧嘴一笑,方才被抢走令牌的暴怒骤然消散。 “真不巧。五皇子殿下来迟了,令牌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什么?! 五皇子凤玚四处打量,他的眼底划过淡淡的戾气:“看来,你是不打算交了?” “五皇子殿下没听到吗?赵某说了,东西已经被人捷足先登。对方还打断了我的腿。” 赵康抬起衣袍,露出血肉模糊的小腿。 五皇子凤玚见状,眉头一蹙,已然信了八分。 但凡是个正常人,谁能把自己的腿骨弄成这样? “原来如此。”五皇子凤玚微微一笑,他身侧的几个贴身护卫立刻上前,对赵康主仆二人搜身。 “放肆!你等竟敢搜本公子的身?”赵康挣扎不过、又腿痛难耐,只能任由五皇子的人施为。 小厮又被上下摸了一次,已经习惯了,神色比自家二公子还淡定从容。 确认兵符并不在二人身上,几名护卫朝五皇子点点头。 确认赵康所言非虚,五皇子凤玚废话不多说,“撤。” 众人气势汹汹而来、浩浩荡荡而去,徒留瘸着腿的赵康在小厮的搀扶下回府医治。 宫中御医诊断赵康右腿腿骨被碾碎,再无法康复,未来怕是跛了。 赵康一通大发雷霆不提。 凤轻彤收到赵康会变成瘸子的消息,漂亮的丹凤眼忍不住抽了抽。 祁曜咋还喜欢折人腿,说好低调偷走令牌当保命符的呢? “肯定是那赵康一直跟小姐不对付,还坏了大郡主的亲事,才会被祁大人教训。”玲珑一边小声碎碎念,一边笃定地点点头。 “瘸得好。”宝萝也跟着附和:“早看赵公子不顺眼了。” 祁大人威武霸气。 “……你们一天不夸祁曜会死?” 凤轻彤一脸哭笑不得,这两个丫鬟是被祁曜收买了吗? 第360章 逼仄 短短几日之间,废太子府全府赐死;穆王府解禁;永庆侯府许二公子涉嫌谋反下狱,连同永庆侯府都被官府围了;永安侯府赵二公子在街上被人打了闷棍瘸了腿。 上至皇亲国戚、下至世家勋贵,皆在泱泱京城里遭受着皇权的洗礼。 无论文武百官还是百姓走卒,不由对当今圣上的行事议论纷纷。 趁着这股蓦然袭来的波涛,穆王府急流勇退,悄然沉浸下去。 没得到南京卫指挥使兵权的五皇子和七皇子,神奇地达成了某种势力上的平衡,齐齐默契地隐匿了野心。 穆王府内,穆小王爷凤玖拄着拐杖,一步三咳嗽地进了自家三姐的院落。 关上院门,穆小王爷也不咳嗽了,脚下生风地迈进了三姐的书房。 素裳少女端坐在桌案前,人模人样地拿着纸在笔上划拉。 小弟凤玖还当姐姐又化身“女诸葛”谋划策略,即刻收敛了气息靠过去。等他轻手轻脚地走近一看,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半天。 纸上划拉的哪里是什么石破天惊的妙计?! “……三姐,都这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编菜谱?” 这话说的。 凤轻彤手中的笔一顿,好看的凤眸斜睨弟弟一眼:“我心情才缓过来些,别给我找晦气啊!” 看到废太子全府伏诛才过了一个来时辰,她心烦着呢! “嘻嘻,咱们小胜一筹扳倒了废太子,接下来……”小弟凤玖精明地抿了抿唇,止住了话头。 “接下来还有老五和老七。”凤轻彤轻叹一声:“一个藤上几个瓜,挨个杀也太累了。” 小弟凤玖也学着自家三姐轻叹一声:“雷大人帮了咱们,说不定还会被两位皇兄‘秋后算账’呢……” “不会。”凤轻彤眉头微扬,点了点菜谱:“有谱。” 未来大姐夫的差事跑不了。 “哎呦,好三姐,你可别卖关子了。总得让弟弟知道你的盘算吧?” “没盘算,先等。”凤轻彤拿起笔继续悠哉地编菜谱:“咱们最大的敌人还没倒,其他的往后再说。” 小弟凤玖神色一凛。 他可没忘记,当今圣上体内的丹毒还被压制着呢。 皇帝毒发身亡之时,才是凤朝国内乱的开始。 “三姐是说……日子差不多了?” “嗯。”凤轻彤直视聪慧的小弟凤玖,眉目划过一抹恨意:“快了。” 就看宋公公能不能挑起皇帝的心病了。 此刻,回宫复命的宋公公一直候在皇上跟前足足一个多时辰,都没等到皇上主动问及废太子的事。 他不忍地望着皇上,神色之间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到底是天家骨肉,皇上还是伤心的吧? “事情已经办妥了?” 就在宋公公松懈心神、以为皇上断不会再问的时候,龙椅上批阅奏折的男子突然停下手,淡淡地问道。 “是……罪民凤弈并府内一干人等悉数伏诛。”宋公公恭敬地答道。 “他可知错了?”皇帝冷眼微眯,戾气浮上印堂。 觊觎皇位、谋害父皇,逆子死有余辜! “殿下一直说自己是冤枉的,始终不愿受刑。”宋公公打量皇上没有阻拦的意思,才继续道:“后来是安平郡主进殿劝说,殿下才自愿赴死的。” 宋公公一想到废太子绝望的脸,就忍不住叹息。皇上岁数越大,行事越发让人摸不透了。 “安平也去了?”皇帝冷哼一声,“她可真是多事。” 不过能让废太子体面地走,全了最后一点父子情分,也算她懂事。 皇帝有些累了,他倚靠在龙椅上,缓缓地问道:“祁曜还没回来?” 宋公公张张嘴,正准备说“不曾”,便见到办差归来的祁大人正脚下生风而来。 “嘿,祁大人可真不禁念叨,这不是来了。” “属下祁曜求见。”祁曜停在大殿之外,恭敬地单膝跪地。 御书房的大理石砖被宫人擦拭得干干净净,唯独那石砖缝隙里隐藏着黑褐色的东西,仿佛人血浸透了石缝,随着年久跟砖缝的泥土紧紧粘在一起、分辨不清。 “祁曜啊,进来。”皇帝冲着门外的人招招手。 祁曜领命起身,走到殿内,便见已经迟暮的老人此刻佝偻腰背、印堂隐隐发黑,但一双眼睛仍旧泛着不服输的灼灼精光,看到祁曜的时候,深刻的法令纹露出一抹笑意。 “拿到了?” “……属下无能。” 祁曜恭敬低头,沉声说道:“不仅赵康府上,五殿下、七殿下府邸的密室,属下也派人摸遍了,并未寻到令牌。” “你是说……南京卫指挥使司的令牌,丢了?” “属下不知。” “不知?” 前方的九五之尊起身,拒绝了宋公公的搀扶,缓缓地走到祁曜跟前,亲自抬起祁曜的头,“何为不知?” “废太子伏诛前,永安侯府赵康公子曾与废太子密言多时,离去后又被人暗算瘸了腿。属下不知此事会否与寻不到令牌有关。” 皇帝撒开祁曜,双手负立,一双眼逐渐变得浑浊。 也许那令牌根本没丢,而是被废太子藏了起来。他这个儿子,宁肯死也不愿便宜那几个兄弟。 “朕坐拥江山,如今却寻不到个合适的继承人。祁曜,你说……朕是不是错怪太子了?” “属下不知。”祁曜直言。 他只说看到的、调查到的。旁的只需圣裁。 皇帝转过身,望着地上一如既往忠心耿耿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蓦然生出几分心软。 “朕曾以你作为太子的磨刀石,甚至几次默认他置你于险境,你可怪朕?”皇帝口吻温和,眼底却迸射着灼灼精光。 只要祁曜言行稍有不妥,他便立刻让隐匿在周围的百余名弓箭手射杀祁曜!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若死祁曜一人能得凤朝百世繁盛,属下死得其所。”单膝跪地的男子低沉的声音响彻大殿,听得皇帝都有些动容。 中年男子眉眼的杀意散去,上前亲自扶起祁曜。皇帝叹息一声:“你啊……” 他这辈子最有成就的作品,竟并非太子,而是眼前忠犬的祁曜。 这一刻,皇帝甚至生出祁曜并非皇族血脉的惋惜来。 不,祁曜出身卑贱,不配为龙子。 荒谬至极的想法转瞬即逝,皇帝收敛心神,淡淡地道:“起来吧。待朕百年,必会留下圣旨,命新君饶你一命。” 好一个“饶他一命”。 凉薄的皇帝第一次为祁曜打算,却是在熄灭诛杀之心后送上了“天大的恩德”。 祁曜嘴角勾起一抹感动的笑容,再度叩首行礼,“多谢皇上!” 皇帝果然时日无多了。 只有日暮西山的人才会心软。 否则,方才不论祁曜说出什么答案、有没有寻到令牌,迎接他的都应该是百余名弓箭手的致命一击。 祁曜转身告退,南京卫指挥使司的令牌贴着心脏,瘆得人透心凉。 第361章 树屋心意 等祁曜走了,皇帝挥挥手,四处隐匿的弓箭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站在龙椅旁的宋公公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刚才可给他吓死了。 生怕自己大意多动一下,那些射手没射中武功高强的祁大人,再把他这把老骨头射了个对穿,冤不冤哪?! “朕果然是老了,越发疑心了。” 皇帝朗笑一声,他重新坐回龙椅之上,淡淡地道:“念在祁曜一片忠心,朕便给他一条生路吧。” “皇上仁厚,祁大人忠君爱国,当得皇上的赏。”宋公公努力平复颤抖的心肝儿,忙不迭伺候主子用茶。 “嗯,比朕那几个不成器的皇子强。” “那您可折煞祁大人了,他哪儿能跟几位殿下相提并论呢。”宋公公人老成精,最是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皇帝龙颜大悦,好像方才准备射杀祁曜的事跟不存在似得。 主仆二人正说话着,皇帝低笑着喝了一口茶,突然猛然咳嗽了一声,这一咳便再没停下的意思。 宋公公眼皮一跳,便瞧见了茶杯里落下一大坨血水,茶水瞬间变成了黑褐色,他嗓门儿都跟着变了腔:“来人哪!传御医!!” 宋公公着急忙慌地宣御医,皇帝已经人事不知地昏了过去。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且说祁曜回了锦衣卫所,便见乔木、乔林二人正你推我、我搡你,那模样别提多憋屈了。 “有事?”绣春刀在手掌画了个圈落于双臂之间,祁曜直眉微挑:“怎么,把许卿阳玩死了?” “……属下有罪!”乔木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属下没能看住许卿阳,他,他把许二夫人给掐死了。” 掐死了吴芯月?就那被接了骨的手劲儿?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神色古怪地瞟了乔木一眼,“所以?” “额……”这次轮到乔木懵了,大人对许二公子闯祸的表情也太淡定了吧? “那可是吴大学士家的嫡孙女……”前罪未清、又杀了人,许卿阳是嫌死得不够快? “那便通知吴大学士来领尸。” 祁曜薄唇微勾,露出一抹邪笑:“详详细细地告诉吴大学士,他的孙女儿是怎么被许卿阳掐死的。” 说完,祁大人摸了摸胸口,低声道:“本座去一趟穆王府。” “是。”乔林恭敬地让开路,瞟着一脸懵的兄长:“哥,你要跪到啥时候。” 乔木抓了抓头发,一脸不可置信地拽住自家兄弟:“哎你瞧见没有,大人居然耍阴招!这要是让吴大学士知道嫡孙女儿是怎么死在孙女婿手里的,那棍子……” 乔木毫无都指挥同知的威风,张着胳膊学吴大学士那老匹夫用拐杖训斥人,模样惟妙惟肖,看得乔林嘴角一抽,拽着自家兄长回地牢去了。 冷冽高大的男子落在凤轻彤的院子里,一道凌厉的掌风骤然袭来,祁曜侧身一躲,便见天青老人嘻嘻哈哈得意一笑:“祁后生又来串门儿了?” “前辈。”祁曜颔首,不欲跟这糟老头儿纠缠。 “你这娃儿不实在,乖徒弟正睡觉呢!” 天青老人没趣地撇撇嘴,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小竹棍儿剔牙,“登徒子……” 祁曜耳根微红,装作没听到,径自走进女子的香闺,脚步却不自觉地放轻了。 “噗……”身后传来老人家了然的笑声,臊红了祁曜的脖颈,他没好气地回头瞪了天青老人一眼,这才进了屋。 屋内,穿着暗纹素裳的凤轻彤正倚靠着软榻小憩。 秀气刚毅的眉峰悄然柔软下来,艳丽无双的容颜带着几分黯然。 小姑娘毫不设防的容颜撞进祁曜的璨如星辰的眼中,最后落在那不点而红的朱唇上。 不知怎的,祁曜蓦然想到了在漠北那日,郡主和他紧紧相拥的画面。 祁曜喉结微动,上前两步,在少女的唇瓣落下蜻蜓点水一吻,却在起身的刹那对上了清亮如水的凤眸。 某只从头到脚如同熟了一般,红成了虾米。 被抓到了。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道:“祁大人偷香窃玉的本领见涨。” “本座只偷过一个香。”祁曜硬着头皮一脸认真地回道,如墨的眉眼再度盯准了凤轻彤的唇,“倒也不介意再多一……” “次”字还没说完,凤轻彤便立刻翻身下了软榻,跟祁曜拉开距离。 “令牌得手了?” “嗯。”祁曜略显失落地垮了肩膀,脸颊的红潮逐渐褪去。 凤轻彤回到书桌旁,祁大人亦掀开飞鱼服的袍子正襟危坐,仿佛刚才偷香窃玉之人并不是他似得。 “许卿阳掐死了吴芯月。若吴大学士还在意这个嫡孙女儿,估计已经在赶去锦衣卫所的路上了。” “哦。”凤轻彤缓缓地写下一张纸条,随意地倒扣下来。 “你不在意?”祁曜随意地发问,一双眼却不自觉地瞟着凤轻彤的神色。 “无关紧要之人,有什么可在意的。”凤轻彤说得轻快,吹了吹手里的纸,笑眯眯地扬了扬。 祁曜视力极佳,一眼便瞧见了上面所书四个字:五七争锋。 薄唇微扬,祁曜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认同了凤轻彤的计策。 祁大人突然站起来,走到书桌前,将凤轻彤的纸丢进了火堆,撑着手臂居高临下望着凤轻彤,不满地道:“不提正事了。” “那提什么?”少女歪头,难得露出几分娇憨之色,漂亮的丹凤眼俏皮地眨了眨,看得祁曜心驰神往。 “提……风花雪月。”祁曜微微一笑,大掌握住凤轻彤的手,带着她出了小院落在房檐上,二人便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哎哎哎!不陪小老儿吃酒啊!” 准备留下再蹭一顿的天青老人眼睁睁地看着乖徒儿被祁后生给拐跑了,用力地叹了口气。 “女大不中留啊……王爷,女大真的不中留。” “高处不胜寒”的天青老人给对面空荡荡的桌凳敬了一杯酒,“小老儿寂寞呦……” 凤轻彤和祁曜越过京城,踏过京郊,在一处静谧的花房小院停下。 那蜿蜒着整个石子路的前方,坐落着一栋树屋,四处错落点缀着野花,雅致得很。 凤轻彤好奇地上前两步,仔细打量:“你造的?” “进去看看。”祁曜拉着凤轻彤的手,拽住下方的树藤,脚下轻点便落入树屋之中。 小屋陈设简单,只有一床、一桌、两个蒲团而已。 桌上还放着笔墨纸砚,桌侧摆着一个精致的小火盆,一看就是专门为凤轻彤的习惯准备的。 素手缓缓地抚摸着桌沿,这些木头都是从一处弄来的,专门打磨过,上面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当是为了驱虫所刷。 可见建屋之人的心思细腻。 凤轻彤朱唇微扬:“你亲手建的?” “嗯。喜欢吗?”冰块脸神色不改,墨眸期待地望着凤轻彤,像极了一只等待被夸奖的忠犬。 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凤轻彤用力点头:“特别特别喜欢。” 最喜欢祁大人了。 第362章 劝退 凤轻彤和祁曜在树屋中待到月上枝头才归。 祁曜径直回了府邸,凤轻彤落入院中,发现不光王府、连自个儿的院内灯都熄了。 秀眉间划过一抹警惕,素手之间落下几片金叶子轻捻着,凤轻彤气息不改,缓缓地往闺房走。 “小姐?”屋内,玲珑探出一张胖嘟嘟的大脸,确认是自家小姐之后急忙从门缝里往出挤,却因身子太胖卡住了。 玲珑急得直冒汗,又把房门往外打开了些,这才顺利挤出来,匆匆迎向凤轻彤:“来客人了。” “谁?” 凤轻彤问完之后,心下一沉:“宫里的人?” “小姐进去看看吧。”玲珑左右四顾,没敢多言。 凤轻彤再不多问,快步走进房间,来到最里间的书房,便看到桌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兜帽的人。 此人并无内力武功,凤轻彤心头一松。 来客听到有人便转过身,一双纤细的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柳妃娘娘?” 凤轻彤一讶,加快脚步走过去行了个礼:“您怎么突然出宫了。九堂弟呢?” “安平郡主有礼了。”柳妃客气地回礼,轻声说道:“珺儿在宫中呢。本宫独自来是有事相告。” “娘娘但说无妨。”凤轻彤忙不迭请柳妃落座,柳妃抬手婉拒。 “本宫出来已经快三刻钟,时间不等人。郡主,皇上快不行了,若郡主还有心愿未了,便快些入宫吧。” 这番话无异于将凤轻彤“弑君”之心摆在了明面上。 素裳少女凤眸一震,打量柳妃的视线变得幽暗深邃了起来,不动声色地道:“柳妃娘娘这话说的,轻彤不明白。” 柳妃见凤轻彤神色警惕起来,惊觉自己话说得太急了,她忙不迭找补道: “郡主莫要多心,本宫并无敌意。皇上这次病重的形势,同上回丹毒毒发时一模一样,只怕撑不过明日了。郡主此前一直照应我们母子的恩情,本宫心中都记着,今次也是为了还郡主的情谊,才偷偷出宫报信……” 只为让凤轻彤得偿所愿。 柳妃神色诚恳不似作伪,电转火石之间,凤轻彤直觉地选择相信柳妃。 皇帝再次病重,宫中必然封锁消息,柳妃冒了极大风险才只身前来报信儿的。 “如此……多谢柳妃娘娘。”凤轻彤轻轻颔首:“我确实有心愿未了。” 她要皇帝偿命! “郡主不必言谢,只当本宫是想为珺儿多寻个靠山,未来不至于被两位皇子的夺嫡势力波及,收下这份人情吧!” 柳妃心思剔透,又在宫中低调地过活了这些年,看人是有几分眼力的。 “柳妃娘娘言重。就算没有今日这份人情,我也不愿让夺嫡风波伤及无辜。” 跟聪明人说话省事儿,凤轻彤再不多言,依照柳妃所言换了一身素白衣裳,准备扮成宫女随柳妃入宫。 玲珑从库房寻了一个跟柳妃相似的兜帽袍子给自家小姐披上。从身形来看,还真像一对儿主仆。 “事不宜迟,走吧。”柳妃看了看高悬的月亮,再次催促道。 走出凤轻彤的院落,她心头一动,冲柳妃娘娘道:“柳妃娘娘稍候片刻,我去取样东西。” 凤轻彤说完,便身轻如燕地运功离开小院。片刻之后,少女跃墙归来,朝柳妃点了点头:“走吧。” “……”原来安平郡主还会武功。 柳妃压下心头的震惊,望着少女空空的双手,没敢追问凤轻彤去取了什么。 二人坐上马车快速来到皇城根下,远远地便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也往这个方向来了。 柳妃惊得捂住了嘴,忙不迭拽住凤轻彤往侧面躲:“郡主,是祁大人来了!” “哦。”凤轻彤秀眉微挑,脚下不停继续向前,柳妃拉都拉不住。 “郡主,郡主!”柳妃不想让安平郡主去送死,又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急得站在转圈圈,还是没敢跟着郡主冲出去。 她死了九皇子可就没倚仗了。为了儿子,柳妃不能暴露。 冷峻英俊的男子潇洒地从马上跃来,顺便扶着手软脚软的大内总管宋公公下马。 骨头快散架的宋公公颤巍巍地攥着自己的拂尘,心底暗暗发誓以后都不再坐祁大人的马了! “祁大人,宋公公。” 凤轻彤径直走过去不说,还不怕死地打招呼。 角落里的柳妃吓得肝胆欲裂,又往藏身的地方挤了挤,恨不能将整个人都塞进墙根里,免得犯到杀人不眨眼的祁大人手里,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 “郡主。” 刚分开没多久的有情人再度聚首,祁大人开口唤凤轻彤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小意温柔。 宋公公瞧瞧祁大人,又望望安平郡主,这两位啥时候这么熟了? 祁大人不是一直都连名带姓地唤“安平郡主”的嘛?! “宋公公通知祁大人入宫的?”凤轻彤歪歪头,瞧着两股战战的宋公公,眼底划过些许笑意。 “不错。”祁曜点点头:“圣上病重,需要锦衣卫护驾……” 病危之时,皇帝最信任的仍旧是自己手里的刀。 “祁大人!”宋公公不赞同地开口打断。怎能将宫中隐秘告知郡主呢? 祁曜双手抱着绣春刀,下巴微扬看天,装聋作哑。 凤轻彤看了一眼宋公公,“公公,借一步说话。” “干什么?你可别想再收买老奴……” 宋公公望着一沓银票,不禁一怔。 “公公还是别入宫了。”漂亮的丹凤眼仍旧明亮锐利,却已经给宋公公指了一条明路。 今夜注定有大事发生。 狗皇帝一死,身为心腹大总管的宋公公就再也没命出宫了。 不论哪个皇子得势,都不会放过他。 可若是现在就离开,宋公公拿着这么多银钱,足够颐养天年。 宋公公是个人精,电转火石之间便想到了中间的利害关系,神色迟疑起来。 凤轻彤身形如松,轻声道别:“再会了。” 说完,凤轻彤便跟祁曜双双来到皇城门前,宋公公哑然看着凤轻彤的背影,曾经很多想不通的细节,在这一刻全都想通了。 杀神祁大人都能被安平郡主招安啊……可真有本事。 宋公公望着手里的一沓银票,少说万两银子,不禁心中一暖。 这凤三郡主气人是气人了些,到底是个心善的。 他最后晃了晃的拂尘,走到一处角落将那拂尘随意一丢,仿佛丢掉了皇宫里的一切过往。 “天地任逍遥喽……” 犄角旮旯藏着的柳妃娘娘揉揉眼睛,没料到自己竟然看到如此惊天反转的一幕。 安平郡主不但跟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有交情,还劝走了大内总管? 这,这是何等机敏之人哪! 柳妃越发觉得今夜出宫帮助凤轻彤的决定是正确的。她顾不得再藏,忙不迭跟上走在前头二人一道入了宫。 第363章 弑君! 有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在,不论柳妃还是凤轻彤,入宫都变得轻而易举了。 走进巍峨庄肃的皇宫,祁曜主动开口问道:“郡主何时知道的?” “方才柳妃娘娘甘冒风险,出宫报信与我知道的。”知晓祁曜问的是皇帝丹毒又一次爆发之事,凤轻彤默契地道。 强大气势的冷冽的男子蓦然望向一旁当透明人的柳妃,努力让口吻温和些:“柳妃娘娘大义。九皇子近来可好?” “一切安好,劳祁大人费心。”柳妃被问得心中越发忐忑,小心翼翼地回道。 自家珺儿啥时候跟祁大人也攀上交情了?柳妃心跳如鼓,赶紧寻了个由头告辞了。 目送柳妃离开,祁曜满意地眯了眯眼。 终于没人打扰他和郡主的二人世界了。 “我一会儿要去杀狗皇帝。”凤轻彤抬手摸了摸腰间捆得结实、以身形遮挡住的青锋刀。 “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吗?” 她要杀皇帝,祁曜要保护皇帝。 二人天生就属于不同的阵营。 冷峻的祁大人突然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在此时此刻显得那般不合时宜,把凤轻彤给笑懵了。 “你笑什么?”她没好气地松开刀。 沉甸甸的青锋刀坠在腰畔,实在累人。 “你答应过我不动手。”祁曜淡淡地强调二人的约定。 “可我没说不送他去死。” 不动手杀人的法子有很多,何况是已经病入膏肓、毒入骨髓的狗皇帝? 凤轻彤蓦然理解了祁曜的意思,她诧异地望向男子,只对上一双深如星海的寒眸。 他也没说不让凤轻彤送狗皇帝一程。 他并不拦自己。 “为什么?”凤轻彤疑惑了。 堂堂凤朝国第一忠犬、天子宠臣,居然不拦着凤轻彤弑君? 祁曜没有回答,而是用行动证明了,他不拦。 男子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带路,凤轻彤脚步轻快地走在后面,仿佛那坠着家族血仇的青锋刀都轻飘飘的了。 二人走进皇帝寝宫,宋公公的徒弟立刻围上来,“大胆,何人入殿……祁大人?” 小太监一看是祁曜,便知他身后跟着的那位戴着兜帽之人身份不一般。 “都退出去,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放进来。”祁曜冷淡下令。 “可是……”小太监磕巴了一下,便对上祁大人那嗜血的寒眸,吓得浑身一激灵,口风一转:“是,奴才告退。” 师父宋公公都不在皇上跟前儿,他一个当徒弟的,没得招惹杀神做什么? 宫中伺候的太监宫女悉数退出去,只余门外的护卫坚守着。 “我先去。”祁曜薄唇微抿,大步流星走进内间寝殿,看到了自己曾发誓誓死效忠的主子。 当今圣上已然垂垂老矣,迟暮之人的眉眼死气萦绕,再不见生机。 “是,是不是祁曜?”皇帝眼里划过一抹希望之光,想要强撑着坐起来,却发现他连撑一根手指头的本事都没了。 “是属下。” 低沉清冽的熟悉嗓音仿佛给老皇帝极大的安全感,他再不逞强,咧嘴一笑,刻薄的法令纹更加深厚:“你在朕便放心了。” “皇上还有客人。”祁曜说完,便悄然退开来。 “谁,谁……”这种时候,祁曜会放谁进来看朕? 皇帝说不出那么一长串话,只能费劲儿地转过头。 内殿走过来一个人儿,她摘掉兜帽,露出一张艳丽刚毅的容颜和腰后、小腿上贴身捆藏着一柄大刀。 绳子一松,重如千斤的青锋刀被少女轻而易举地握在手中。 是凤轻彤。 “侄女儿见过皇上。” 不知怎的,皇帝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令他如鲠在喉的先穆王,他的好兄弟。 “你来作甚?!”被手握大刀、毫无恭敬之意的凤轻彤一激,皇帝质问的口气都比方才中气十足了不少。 凤轻彤眉目清澈,可皇帝怎么都瞧不透她此刻出现的心思。 一股死亡的恐惧悄然席卷而来,皇帝冷声问道:“你想杀朕不成?” 越怕什么,越要戳破什么。 凤轻彤突然笑了,明艳夺目的五官褪去了刚毅锐利,带着小女儿家的艳丽无双,微微上扬的凤眸却满是讥诮。 “皇上哪里的话。侄女儿不过是不忍废太子走得不安生,特来跟皇上念叨几句他临死的情形。” 皇帝心头一松,揣着几分侥幸冷哼一声:“他认罪了?” “认什么罪?” 少女身形笔挺如松,一步迈上台阶站在床前,冷冽如刀的凤眸居高临下地盯着皇帝:“废太子凤弈是冤枉的啊。” 开始了。 祁曜知趣地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抱臂,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警惕着殿外的情况。 “你什么意思?”皇帝死气沉沉的脸骤然绷紧了。 “我的意思是,你自诩聪明、刚愎自用、多疑偏听,害死了自己最爱重的太子,不知你心中可有半点内疚后悔?” “你,你在……”在胡说什么? 皇帝乃是真龙天子,一世尊贵,哪里被人这般奚落过? 他从未因太子之事郁结,只觉自己老当益壮,还有三个皇子可用,哪里需要为太子惋惜? 可现下被凤轻彤的话一说,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 凤轻彤再度绽放一个笑容,身形纤瘦的少女缓缓地凑近皇帝的脸。 “皇伯父,太子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谋反弑君之心。毒丹药是五皇兄凤玚设局陷害;十万两黄金丢失是七皇子凤珹私吞去了;甚至于‘双豹小印’的反信,也不过是许卿阳意欲污蔑穆王府、却被我早一步发现顺水推舟为之,再加上五皇子和七皇子的配合,撺掇琴贵嫔那没脑子的火上浇油,坐实了废太子凤弈‘举兵谋反’罪名。” 凤轻彤歪着头,一派天真地道:“你甚至都不曾亲自向儿子求证城外那些散兵究竟是不是他的人,便赐下三尺白绫,啧啧,真狠。” 那可是皇帝悉心培养多年的太子,是他最为倚重的继承人哪。 皇帝双手不住地抠抓着床单,一张脸憋涨得通红,眉眼却不服输地死死盯着凤轻彤。 他不信。 凤轻彤说得每一次个字他都不信! 胸口翻腾的血腥气搅动着五脏六腑,皇帝死死地抿着嘴唇,不愿在先穆王的后人面前露怯,哪怕一点点也不行! “你不信?”凤眸斜睨皇帝,仿佛会读心似得,朱唇带着一抹冷峭继续道: “废太子也不信,他的父皇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冷血之人。我父王和母妃也是这般死在你的猜忌之下。‘天家亲情’何其可笑。” 凤轻彤一把攥住狗皇帝的衣领,朱唇发出最后的致命一击:“你知道为什么废太子自愿伏诛了吗?” 第364章 大仇得报! 皇帝憋得不行,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偏偏凤轻彤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的嘴,如同地狱索命的修罗,缓缓地靠近皇帝的耳朵轻声道: “因为我说,他不是死在这些野心勃勃的兄弟手里的,而是死在最信赖的父皇多疑猜忌之下的。他死得不冤!” 成王败寇也就罢了,废太子死得这般憋屈,不知九泉之下可会愤慨生在帝王家。 皇帝终于忍不住了,喉头的腥甜连带着五脏六腑的气血都猛然喷出,直直冲向凤轻彤秀气艳丽的容颜。 “唰!”上好玄铁制成的青锋刀蓦然一挡,直直地遮在凤轻彤眼前,迎接了狗皇帝的最后一口生血! 皇帝面如金纸、奄奄一息,手指不住地抽搐着。 “我父王为了凤朝国天下,解甲归田。你不依不饶,视穆王府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惜暗中下毒、残害忠良,连襁褓里的小玖都不放过。如今你亲手赐太子三尺白绫的滋味,痛快吗?” 气怒攻心的皇帝脸色惨白,不知是气还是怒,嘴里一个劲儿地吐血,很快染湿了枕头。 他浑身抽搐着,无助且期盼地盯向祁曜所在的方向。 曾经忠心耿耿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皇帝手中最冷厉的尖刀,却悄然别过了头,一眼都不曾看向皇帝。 凤轻彤轻笑一声,脑海里浮现的都是穆王府满门抄斩的血红。 “等你死后,凤朝国无储君继位,五皇子和七皇子势必针锋相对,朝纲大乱。凤朝国百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白苏早就被穆王府招揽。其实你的毒根本没解,只是淤积不发,一旦我惹怒了你,你归天不过喘息之间。” 凤轻彤双手负立,如同天地之间最坚韧的青竹,“我得到了天山雪莲,已经治好了凤玖的‘藕断丝连’,等你的皇子们狗咬狗系数死绝,穆王府作为嫡系之后自然会挺身而出,收拾残局。” 她望着已经进得气少、出得气多的皇帝,眉眼含笑:“你一生机关算尽,最后还是把江山便宜了我父王的子女,怎么样,不甘心吧?” 皇帝使出浑身解数,想扑上去打杀了凤轻彤;他的心里呼喊着祁曜,可是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鲜血不住地喷涌。 他的毒没解。 凤轻彤的话,皇帝已然信了大半。 不,他全都信了。 机关算尽的不是他,而是穆王府这些余孽! 皇帝瞪圆着眼,他悔啊!他后悔没早早杀了这个贱人,诛穆王府满门! “鳏、茕、孤、独,这就是你刻薄寡恩的下场。” 凤轻彤转过身,再不看濒死挣扎的皇帝,她把沾染了龙血的青锋刀收好,看了一眼祁曜,冲到殿外突然大声呼救: “来人啊!皇伯父吐血了!御医,快传御医!” 皇帝瞪圆了眼睛,没想到,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凤轻彤逼死了。 他的太子,他的江山!还有他的祁曜。 不,那个走狗,祁曜那个走狗该死!他竟然背叛自己! “怎么了,皇上怎么了?” 御医和太监们急速赶来,看到的便是穿着素服的凤轻彤和站在殿侧忠诚守护的祁大人。 凤轻彤已然红了眼,“皇伯父密诏宣我入宫,想听废太子的临终遗言,结果我说完之后,他,他就……” 豆大的眼泪说流便流,凤轻彤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吓死本郡主了,早知道本郡主就啥都不说了!” 安平郡主是个鲁莽跋扈的,御医们哪还有功夫责怪她?还是赶紧查看皇上的龙体为要! 他们呼啦啦地拥入皇帝的寝宫,可惜皇帝已经没救了。 皇帝视线模糊涣散,留在人世间最后的画面便是看到蜂拥而至扑上来的御医,那句“杀凤轻彤”再也说不出口了。 最可气又可悲的是,直到临死,皇帝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凤轻彤演戏,将她那些诛心之言的谋杀变成了一场因丹毒殡天的意外。 皇帝的手不甘心地抬着,指着凤轻彤的方向再没能落下。 “皇上殡天了!” “皇上!” “皇上殡天了……” 子时的钟声响起,凤朝国皇帝殡天的消息席卷了整个王朝。 讽刺的是,皇上下得最后一道圣旨,竟是赐死废太子凤弈。 皇帝寝殿一派混乱,没有了大内总管宋公公的指挥,他的小徒弟连伺候先帝换服的事都搞不好。 此地不宜久留,凤轻彤和祁曜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躲在角落里系好青锋刀、穿好兜帽,溜了。 不少宫内当差的人拿着令牌出宫传信儿,凤轻彤并非唯一的逆行出宫之人,她戴着兜帽混在人堆里,悄无声息地出宫回府了。 满朝文武百官不顾夜深,纷纷换上素服奔国丧。 五皇子和七皇子亦收到了消息,急急往宫中赶去。生怕慢一步就让自己的兄弟抢了先,导致大权旁落。 凤轻彤回府之后立刻让人紧闭府门。 “大姐她们呢?” 凤轻彤拽下斗笠,露出素白染血的衣裳,脸颊也溅到了些许血渍,衬得一张小脸儿更加艳丽妖冶。 玲珑看得一呆,也不敢多问,沉声说道:“小姐回来得正好,大郡主在正厅里等候大家到齐后一起入宫呢。” 走进正厅,凤轻彤便看到了换好孝服的家人们。 “三妹!”大姐凤淑彤张张嘴,看到凤轻彤的模样便是一怔。 “三妹,你干什么去了?”二姐凤熙彤瞧妹妹脸上染血、还带着青锋刀,紧张地轻呼一声:“你受伤了?” “三姐还好吗?”小弟凤玖也一脸担忧地追问道。 “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凤轻彤深吸一口气,“现在宫中正乱着,咱们不急着去,先到家祠一趟吧。” 凤轻彤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灿如朝阳:“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们。” 穆王府家祠灯火通明。 除了供奉着先穆王及王妃的灵位之外,还有一柄染血了的青锋刀。 穆王府嫡亲血脉四人,皆一身孝服向先人叩首。 知晓了父王母妃身故的真相,又知道了今日是三妹(姐)间接逼死了狗皇帝带回了龙血。 王府大仇得报,姐弟四人的心情或激愤、或悲悸,望向忍辱负重的凤轻彤亦内疚、亦心疼。 “父王母妃在上,今日大仇得报,愿你二人安息,愿……穆王府长盛不衰。” 凤轻彤垂眸叩首,朱唇绽开一个微笑。 不足两年的功夫,今日是凤轻彤笑得最多的一次。 第365章 众生相 先帝新丧,宫内宫外人头攒动,皆是往来奔丧之人。 最先赶到皇宫的便是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 二人对视一眼,即刻冲到了祁曜身边。 先皇临终前,身边除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外,就只剩下几个人微言轻的太监宫女了。 他们不知道,事实上先帝身边连“人微言轻的太监宫女”都没有。 只有祁曜和凤轻彤二人。 “祁大人,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可曾留下遗诏?” 五皇子凤玚哭丧着脸,“难掩”心中悲痛地问道:“若是有,还望大人尽快拿出来,免得有心人祸乱朝纲。” 这话可就意有所指了。 七皇子凤珹瞪了一眼老五,仍旧沉敛着神色一言不发。 先皇驾崩、废太子伏诛,老大痴傻,轮也该轮到五皇子凤玚继位。此刻他最怕的还真就是父皇留下什么遗诏,乱了老五继承大统的美梦。 祁曜不语。 “祁大人好歹给个话!”瞧祁大人连个正眼都没给自己,五皇子凤玚脸色涨得通红。 七皇子凤珹心底暗暗发笑,坚决不做这“出头鸟”。 “祁大人,父皇可有留下口谕……” “祁大人!祁大人哪!” 五皇子凤玚还没问完,六部尚书、内阁大学士等一众官员便乌泱泱地冲到了祁曜的面前。 他们比两位皇子还着急,围着祁曜追问当今圣上究竟有没有留下遗诏、到底传位于何人。 见诸位大臣这等架势,七皇子凤珹默默地后退两步让开位置。 然,不管是低调谋算的七皇子、还是后面赶到的几位大人,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本座不知。 “你怎么能不知?”五皇子凤玚深知自己继位有望,上前一步逼问道:“父皇最倚重锦衣卫,临终前只有你在身边,你为何不知?” 冷厉的星眸斜睨五皇子凤玚一眼,淡淡地道:“五殿下恕罪,本座不知。” 还是那四个字。 不知不知,鬼才信! 五皇子凤玚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上前一步就要继续追问,就被穆王府的嚎啕大哭给打断了。 府中三姐妹、一少年,四人皆一身奔丧素服,随着引路的太监冲进内殿,安平郡主凤轻彤冲上去抱着先帝的龙棺便是一通痛哭,声音响亮呱噪。 站在殿门处的祁曜嘴角忍不住一抽,如墨的冷眸沉敛下来,便听那少女毫无所觉地嚎道: “皇伯父你死得冤哪!没得听什么废太子临终的遗言啊,愣是给气得没了性命。凤朝泱泱大国离不开皇伯父啊!” 一番话喊声震天,五皇子和七皇子闻言皆捕捉到了其中重要的讯息:一是先皇发病实属突然,二是凤轻彤当时也在场! 两个皇子哪里还听得进去旁的,抓住凤轻彤便是一通质问。 凤轻彤被两个皇兄问得一愣一愣的,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先打了个哭嗝,惹人嫌得紧。 “两位皇兄,皇伯父尸骨未寒,你们便惦记着皇位传与何人,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吧?” 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蓦然一怔,转过头去一瞧,文武百官、后宫嫔妃,还有那个躲在角落里的九皇弟,皆一脸戒备地望着两位殿下。 话糙理不糙。 他们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也是最居心叵测之人。越是急于继位,便越难以堵住揣测的悠悠众口。 先皇死了才不到两个时辰哪! 殿外的祁大人蓦然浅浅地勾了勾嘴角。 这等嚣张彪悍之事,也只有素有凶名在外的凤三郡主说得出口了。 中计了! 七皇子凤珹最先反应过来,他沉着脸,阴霾的视线盯准了凤轻彤。 此女是什么意思? 明面结盟,暗地挖坑。穆王府不想混了?! 凤轻彤的话如同当头棒喝,让两个殿下理智回炉。 先帝灵柩前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有能跟凤轻彤对峙的时候。 “三堂妹此言差矣,皇兄也是为天下社稷着想。几位大人不也在询问祁大人吗?”五皇子凤玚立刻换上悲痛的嘴脸给自己打圆场。 “是啊,现下最重要的还是主持父皇新丧事宜,后续之事还有几位大人操心呢。”七皇子凤珹和老五抱团,二人表现出一副为江山社稷的“大义”模样,终于想起来安顿往来奔丧之人。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忙得团团转,早就憋了一肚子事同两位殿下商议。多亏安平郡主递了台阶,才可以将诸事报与二人定夺。 凤轻彤趴在龙棺上瞧了一眼先帝遗容,眼底划过一抹讥诮的寒光。 狗皇帝你看到了吧? 你死了,你费尽心思培养的儿子们没有一个人为你伤心落泪。 他们关心的,只有皇位。 宫中礼仪规矩甚多,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将诸事报上,两位殿下也跟着忙得团团转。 几位内阁大学士互相对视一眼,发现少了个一位:最德高望重的吴大学士还没入宫。 “吴大学士还没到?” “说是快来了。” 另外两位大学士低声交谈两句,便重新恭谨地跪在一旁。 作为先帝皇亲,穆王府的几位跪拜的位置靠前,穆王府四位主子哭得最伤心。 在府中的时候凤轻彤就招呼了自家姐姐弟弟:虽然大仇得报,该装的门面还是得装起来。 穆王府众人哭得越难过,就越博人同情。毕竟先帝对穆王府可是刻薄得很哪! 手持绣春刀的祁大人双手抱臂,望着殿内奔丧的众生相,心底越发悲凉。 先帝这一生,当真讽刺。 攥紧了刀鞘的骨节因用力而发白,眼底的哀悸只一瞬便散去。 他们主仆的情分,早在皇帝准备殿内射杀他的那一日消磨殆尽了。 祁曜仅能做的,便是送旧主最后一程。 安平郡主说得不错,多行不义必自毙。 不知先帝九泉之下可会后悔? 祁曜望着发白的天边,如墨的眸子也变得越发澄澈清亮。 天要亮了。 “小玖!” 殿内,凤轻彤惊呼一声,一把扶住“孱弱”的弟弟,忙不迭喊道:“快,御医呢?” 凤轻彤一脸焦急,穆王府两位姐妹也围到弟弟跟前,神色慌乱不似作伪。 后宫守灵的几位娘娘亦看了过来,宫中位分最高的淑贵妃一瞧,穆小王爷因久跪不起晕过去了。 “来人,扶穆小王爷去后殿歇息。”淑贵妃看了一眼跪得规矩的静妃娘娘,朗声吩咐道。 先帝驾崩后,率领宫中诸人守灵的也是淑贵妃。手持七皇子这张王牌的静妃安静得不像话。 淑贵妃并未因此放松警惕。 咬人的狗不叫。 “多谢淑贵妃娘娘。”凤轻彤看了两位姐姐一眼:“两位姐姐代我和弟弟尽孝吧!我扶小玖去后殿。” “三妹注意些。”大姐凤淑彤含泪点头。 “哎。”凤轻彤答应一声,拽着小弟凤玖的胳膊,一步三摇地把人扶到后殿去了。 第366章 所言属实 “三姐装得真像。” 小弟凤玖一脸痛苦地“晕厥”着,将全身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凤轻彤身上,还不忘吐槽自家姐姐的演技。 “彼此彼此。”凤轻彤眼底都是笑意,挽着弟弟的手紧了紧。 将小弟凤玖安置到后殿里,凤轻彤揉了揉通红的眼催促:“御医什么时候才能来?” 宫女小心翼翼地回禀:“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请安平郡主稍候。” “嗯。”凤轻彤点了点头,抓过小凳守在自家弟弟床前,故意说道:“你可要撑住啊小玖。先皇薨逝,咱们还没能为皇伯父守孝呢!” 待御医赶来为气息微弱的穆小王爷诊脉后,便恭敬地提议让身子孱弱的穆小王爷回府歇息,若继续跪拜守灵怕是吃不消。 小弟凤玖“幽幽转醒”,还兀自挣扎着想为先帝守灵,被凤轻彤怒斥着摁了回去。 “你且缓着!没得给国丧添乱!”不知道现在谁是主角么?是刻薄寡恩的狗皇帝啊! 穆小王爷委委屈屈地应下。 御医及宫人见状,都感叹穆王府一派“赤诚之心”。 小弟凤玖在后殿歇着,凤轻彤还要回前殿做戏。 叩拜先帝灵位之后,皇亲国戚、世勋贵族以及文武百官,便要按照礼部商议的顺序为先帝守灵七日,葬入皇陵。 礼部尚书罗正并两位成年的殿下已然将守灵人员安置妥当,交由淑贵妃,哦不,现在该称呼一句“淑太妃娘娘”了。 淑太妃过目之后并无疑虑,将册子递还给礼部尚书罗大人,神色淡淡地道:“一切依祖制行事即可。” 明明是一家子亲兄妹,此刻在先帝灵堂之上却生疏得仿佛普通君臣。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心知妹妹还在责怪他不为大皇子凤珏出头,心下暗叹一声。 “辛苦淑太妃娘娘。” “应当的。”淑太妃眼皮子都没瞧自家大哥一眼,便重新回灵堂跪下。 罗家兄妹的互动并未逃过凤轻彤的眼,见淑太妃进来,她忙不迭垂眸敛目,装作悲痛的样子揉眼睛。 今夜正好安排了穆王府及众位嫔妃守夜。 凤轻彤听见这等安排,便知是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迫不及待想跟自己对峙先皇驾崩前的事了。 天刚擦黑,便有太监传唤请安平郡主偏殿叙话。 大姐凤淑彤和二姐凤熙彤皆投向担忧的目光看过去,凤轻彤轻轻颔首,表示没事,便提着裙子跟传话太监出了灵堂。 “大姐,他们突然传三妹去回话,会不会有……”二姐凤熙彤一脸担忧,话没说完就被自家大姐的眼神止住了话头。 “稍安勿躁。”大姐凤淑彤瞟了一眼殿外,低声道:“这是在宫里。” 真有危险,祁大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说是去偏殿,凤轻彤一路跟着小太监走到了御书房才停下。 “郡主请进去吧,六部尚书大人、两位殿下都等着您呢。”小太监恭敬地道。 “多谢。”凤轻彤一脸悲痛走进御书房。 此刻,除了五皇子凤玚、七皇子凤珹,六部尚书、几位内阁大学士全都在场,连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也抱着刀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听到开门声,那双如夜的寒眸静静地看过去,跟凤轻彤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二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凤轻彤便打量着屋内众人。 几位内阁大臣如坐针毡,上了岁数的吴大学士却反常地镇定,唯独那轻轻敲击拐杖的手,泄露了几分不安。 户部尚书周大人和礼部尚书罗大人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总有人进来递话请旨,安顿庶务。 看到安平郡主进来,户部尚书周大人忙忙地挥手,“一切交代侍郎大人处理,暂且别来打扰了。” 户部尚书周大人惯是会甩锅的,安平郡主来得可正是时候。 刑部尚书乔大人跟五皇子、七皇子一样,打从凤轻彤进来,一双锐目便不错眼地盯着她。 “见过五皇兄、七皇兄,见过诸位大人……”凤轻彤口吻有气无力的,看她臊眉耷眼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她有多伤怀呢。 老五和老七心里跟明镜儿似得,凤轻彤根本不会为父皇的死哀悸伤心,全府欢庆倒还有几分可能。 “见过安平郡主。”几位大臣亦起身回礼。 礼毕,刑部尚书乔大人先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敢问郡主,先皇突然殡天究竟发生了何事?” 同一天,废太子获罪自尽、先皇殡天,诸多场合都没少得了安平郡主的身影。 凤轻彤抬起泫然欲泣的脸,“乔大人,都是本郡主的不是。” 她直言相告废太子临死前是如何绝望、如何喊冤,又如何将这些话转达给皇伯父。 当然,凤轻彤隐去了助狗皇帝气血攻心、毒发身亡的诛心之言。 “谁知我话还没说完,皇伯父气火攻心便开始吐血,我和祁大人都吓坏了,便忙不迭喊人,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说到最后,凤眸已经蓄满泪水,等把诸事交代清楚,凤轻彤再度哭成了个泪人儿。 刑部尚书乔大人沉默地看了五皇子凤玚一眼。 就他家和穆王府的私交来说,若无意外,未来华仪郡主凤熙彤便会成为自己的儿媳妇,他着实不愿意为难安平郡主。 可现在皇上不明不白地驾崩了,五皇子又步步紧逼,他不得不替五皇子殿下问个明白。 “你是说,父皇当场便吐血身亡,只字未提传位之事?”五皇子凤玚可没刑部尚书大人那么多九曲八弯的顾忌。 面对唾手可得的皇位,他的目的很明确:得到皇位。 “五皇兄稍安勿躁,让三堂妹缓缓情绪再问。”七皇子凤珹充起了好人,开口打断了老五的咄咄逼人。 老五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老七。 这个混账东西现在卖什么好,分明比他更想知晓父皇可曾提过传位之事。 没提最好,他可顺位继承;若提了却不是自己…… 五皇子凤玚饱含杀意的目光扫向一旁的老七,便休怪他无情了。 “我,我不知道……”漂亮的丹凤眼重新变得迷茫起来,凤轻彤不住地喃喃着:“都怪我,都怪我……” 小姑娘受不住惊吓,几位大臣却不敢探问一身飞鱼服、浑身透着嗜血冷意的锦衣卫都指挥大人。 不问吧,心里痒。 问吧,心里怂。 几个尚书大人交换了个眼色,胆子最小的户部尚书周大人立刻站到了吏部尚书金无为的身后。 吏部尚书金无为递眼神给刑部尚书乔大人。 放眼屋内的官员,五皇子和七皇子早就吃过祁大人的派头了。几大学士都瞧不上祁曜这个走狗,断不会主动开口询问。 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刑部尚书乔大人了。 “祁大人,先皇死因可查探清楚了?”刑部尚书乔大人硬着头皮主动搭讪。 就在先皇殡天的功夫,大内侍卫和锦衣卫便已经将御书房后殿围得严严实实,排查可疑情况。 祁曜冷冽如墨的寒眸瞟了一眼嘤嘤哭泣的凤轻彤,神色淡淡地道:“安平郡主所言属实。” 先皇确实死于气怒攻心。 第367章 不掺和 工部尚书沈均叹了口气,“唉,先皇若当真舍不得太子殿下便不要……”不要废储了嘛! 说到一半,沈均立刻察觉不对,赶紧闭上了嘴。 他小心翼翼地瞧了瞧两位皇子和众多同僚,见大家并未注意到他方才的失言,这才松了口气。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工部尚书沈均。 沈大人年过四十,在工部尚书的苦差事上任了小十载,也是六部尚书里混得最凄惨的一位。 这段时间,工部不但折了一个最有前途的许卿阳,还赶上先皇殡天、新帝空缺,乱上加乱。 工部尚书沈均恨不能隐形来削弱存在感。 他一语失言之后,便再没开过口。 “这就没了?”五皇子凤玚步步紧逼:“父皇才被神医白苏诊治过,当调养得颇佳才是,怎会突然气怒攻心便薨了?!” “御医说圣上丹毒未清、郁结于心,这才急怒攻心而亡。”祁曜一字一语说得清清楚楚。 尤其“丹毒”二字咬得极重,那冷冽的寒眸也紧盯着五皇子凤玚不放。 言下之意,是警告五皇子凤玚最好别再追问,免得问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来难以收场。 五皇子凤玚哪会不懂祁曜的暗示?他脸色微变,抿了抿唇,果然不再提及先帝死因。 七皇子凤珹意味不明地瞟了老五一眼,心下冷哼。 一说到老五的痛处,老五便立刻从张牙舞爪的猛虎、变成了乖巧听话的猫咪了。 凤轻彤揉了揉通红的眼,她也哭累了,松了口气道:“祁大人果然能干,还了本郡主的清白。早知道皇伯父身子如此不好,我就不该据实以告的。” “……”几位大臣无语。 “郡主客气。” 许是想通了,祁曜说起先帝之事神色冷淡理智,曾经深刻的孺慕之情都伴随着先帝多次不义之举而消磨殆尽。 祁曜不仅隐瞒了凤轻彤大逆不道气死皇帝之举,也只字不提宋公公提前离宫、内殿人马被支走诸事。 “那皇上可有言说到底让哪位皇子继承大统?”礼部尚书罗正身子前倾,紧张地追问。 如今大皇子痴傻、废太子赐死,目前成年皇子中就剩下五皇子和七皇子,还有一个没长大的九皇子凤珺了。 哪个都不是最佳新帝的人选。 凤轻彤摇摇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先皇根本没来得及提……”就死翘翘了。 几个尚书大人难得见捅破天的凤三郡主如此乖巧配合,问啥答啥。瞅着她煞白的小脸儿,也不禁有些同情。 是被先皇骤然薨逝给吓懵了吧? “既然父皇并未书写遗诏、也并未留下口谕,推举新帝之事,还得交由几位肱股大臣了。” 七皇子凤珹立刻给几位大人卖好,惹得内阁大臣、六部尚书连连起身道“不敢当”。 “诸位大人既然还有要事相商,轻彤一介女子不便多留,告辞了。”少女微微屈膝,很是敷衍地行了一礼,便离开了御书房。 穆王府的态度很明确:不参与另立新帝的决定。 祁曜紧随其后也出了殿,态度也很明确了:忠犬便忠于皇帝。 推举谁为新帝,锦衣卫便忠于谁。 几位尚书大人见状,都默默地为凤三郡主抹了一把冷汗,想拦又不敢拦。 穆王府避嫌,于家于国皆是好事。 凤轻彤背着双手悠哉地往灵堂跑,祁曜脚下生风紧随其后。 “祁大人还有事?”凤轻彤斜睨祁曜一眼:“不怕被老五和老七瞧见,猜测你我二人勾结?” “便是勾结又如何。”祁曜冷嗤一声。 先帝薨逝,他的忠心到此为止。 老五和老七算什么,祁曜断不会效忠他二人。 祁曜的明目张胆取悦了凤轻彤,她朱唇轻轻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先帝新丧,祁大人恐怕还有诸事要忙,本郡主先告辞了。” “本座送你回去。”祁曜神色不改,坚持陪凤轻彤走一段路。 小女人无所谓地耸耸肩,走就走。 二人刚走到先帝灵堂附近,凤轻彤张张嘴正准备说话,便见乔木急匆匆地从侧面赶来,似乎找了祁曜好一会儿了。 “见过大人,安平郡主。”乔木激动地上前两步,收敛心神行礼。 “有事?”祁曜口吻不满地道。 乔木的事最好很重要。 “额……”乔木看了一眼安平郡主,躬身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是不想当着自己的面说了?凤轻彤干脆挥手,准备往灵堂里走。 手腕一热,祁大人温热的手掌攥住了凤轻彤的皓腕,淡淡地道:“说,以后有事不必瞒着郡主。” 乔木瞪圆了眼,自家大人居然开窍了?! “咳咳,那个……罪臣许卿阳被,被吴大学士打死了。”乔木说到最后,口吻古怪又戏谑。 凤轻彤抬眸看向身侧冷漠锐利的男子:“吴大学士?” 不会吧?她刚才还在御书房瞧见了那位老人家,岁数可不小了。 捶死许卿阳这种事太跌份儿了。 “许卿阳掐死了吴芯月。”乔木激动地站起来就准备详细说说,被自家大人一个眼神瞪得重新跪下了,默默吞下了前言故事一万字。 “本座去处理一下。”祁曜看了凤轻彤一眼:“……要一起么?” “我还得守灵呢。人葬在哪儿告诉我一声就行。” 说完,凤轻彤抬手轻拍祁曜的肩膀,眯着眼调皮地道:“都说他是你的人了,随你处置。” 小姑娘拍了拍手,脚步轻快地进了灵堂,徒留黑着脸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死都死了还要知道葬在哪儿作甚? 祁曜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乔木一眼:“走。” “额……”乔木也有点懵。 大人那是什么眼神。 情敌死了,难道不该欢欣鼓舞放挂鞭炮? 一路上,祁曜便揣着不知名的古怪心思,一会猜测凤轻彤到底是不是真的放下了许卿阳,所以才交给自己全权处置;一会又觉得不是,不然人都死了干嘛还要知道葬在何处? 乔木盯着自家大人一会阴一会晴的脸色,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预感很快实现了。 等祁曜到了锦衣卫所,便罚乔木去洗刷地牢。 锦衣卫所最苦的两样差事:一样是刷恭桶,不累死人能臭死人;一样是刷地牢,不累死人能熏死人。 乔木泪流满面: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第368章 斡旋权衡 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走进地牢深处,便在本该看押许卿阳的牢房里,看到了一具已经辨认不清容貌的尸首。 尸首浑身没一块好肉,那张脸更是被一种圆形凶器捶得辨不清五官了。 “啧。”祁曜一眼便认出那是吴大学士拐杖留下的伤痕。 吴大学士得是多恨这厮,才要在人之将死的时候捶烂脸哪? “乔林。”祁曜抱着绣春刀,饶有兴趣地问道:“吴大学士什么时候来的,留下话没有?” 从角落里走出一个内敛的男子,分明跟乔木有着一模一样的脸,气质却跟逗比兄长截然不同。 “丧钟敲响不过两刻,吴大学士就入了地牢,三刻钟后离开。临去前,吴大学士说他欠锦衣卫一个人情。” 祁曜略微诧异地瞟了一眼属下,心下暗自感慨,吴家是真疼爱吴芯月这个嫡孙女儿,宁肯欠锦衣卫的人情,也要亲手为自家孙女儿报仇。 可惜那丫头识人不清,被许卿阳哄骗,还意外丢了性命。 这般想来,祁曜恍然大悟。怪不得吴大学士要捶烂许卿阳的脸呢,是因为许卿阳一张骗人的容貌害人不浅吧。 正好,省得脏了他的绣春刀。 思及此,祁曜冷淡地道:“扒拉扒拉喂狗。” “……还埋吗?”乔林恭敬地问道。 “埋,找个凶煞之地埋了。” 抢他的郡主?下辈子也别想投个好胎! 祁曜冷哼一声:“埋好把地址告诉本座!” “是。”乔林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大人还关心在哪埋人吗? 想想多嘴的兄长被罚洗刷地牢,乔林乖觉地紧闭嘴巴。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且说宫中守丧一夜已过,天蒙蒙亮的时候,穆王府众人相携离开皇宫。 回府后,正厅大门闭得紧紧的,三个姑娘都被自家丫鬟伺候着在正厅内泡腿,“病弱”的小弟凤玖回房歇息。 “可累死我了……”娇气的二姐凤熙彤打了个哈欠。她一整夜都没能合眼,跪累了起来走一圈儿便要接着跪,膝盖都淤青了。 “乔公子有心,早早给小姐送来了去淤青的膏药,一会儿奴婢便给小姐用上。”二姐凤熙彤的丫鬟灵溪乖巧地道。 此言一出,大姐凤淑彤和三妹凤轻彤便传来一阵羡慕地感叹,“雷大人却没乔公子那般细心呢,都没给我送药。” “唉,祁大人就更不用说了,只会打打杀杀。”凤轻彤哀叹的声音好响,臊得二姐凤熙彤红了脸颊。 “灵溪!待会儿药拿来给大姐和三妹也用些,堵住她们羡慕嫉妒恨的嘴!” 二姐凤熙彤笑着还嘴,心里跟抹了蜜似得。 先帝驾崩,压在穆王府头顶的大山没了,姐妹三人叙话都轻松了许多。 凤轻彤的朱唇勾起浅浅的笑容,眉眼晶亮。 “现下形势未定,怕是会乱一阵子了。”大姐凤淑彤低声说道:“没有储君未必就是好事。” 大姐凤淑彤一想到目前只有两位皇子夺储,穆王府免不得要站队。可万一站错了,此前所有的谋划就全盘皆输了! “几位皇子、六部尚书都在皇宫中探讨此事。我看最好的局面就是不让这两位成年皇子继位。”少女摆弄着茶杯说道。 “让二人各自为政最佳。” 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样的局面不会长久。 凤朝国需要一个皇帝。 “三妹是说,他们会选择九皇子凤珺?” 大姐凤淑彤恍然,那岂不是要受人胁迫? “我最担心这个。”凤轻彤眼底满是不忍:“怕柳妃娘娘和九堂弟应付不来那两位皇子的狼子野心。” 宫中事务凤轻彤不能随意插手,免得被两位皇子针对,如今只能“坐山观虎斗”。 万一真出现了她们猜测的糟糕局面,凤轻彤也只能尽力护住九堂弟和柳妃娘娘的性命了。 凤轻彤又安抚了两位姐姐几句,便打着哈欠收拾回房。 一夜未睡,三个小姑娘都累坏了。 路上,凤轻彤一边走一边喃喃道:“废太子的丧仪应该是礼部办吧?” 玲珑和宝萝对视一眼,“小姐,礼部尚书这会儿怕是忙着先帝丧仪和新帝登基的事呢吧?” 废太子都死了,也没啥价值了啊! “你俩想什么呢。我这么善良的人,跟死人计较什么。” 凤轻彤无语地解释道:“我是想圆了雪衣公子的心愿。” 废太子一生都是高高在上的储君,又得司雪衣和洛梦娴生死相随的情谊,此生不亏了。 凤轻彤轻抬望着天边轻声道:“不亏了。” 新帝未立,直接寻管事的礼部尚书罗正大人比谁都好使。 凤轻彤让玲珑派人去盯着宫中和罗大人府邸,一旦罗大人回府,她便去言说合葬之事。 躺在床上,凤轻彤脑海里浮现着各种凌乱的画面,时而是前世家人惨死的悲悸;时而是今生气死狗皇帝复仇的畅快。 脑海里思绪翻飞,凤轻彤迷糊间总算睡着了。 皇宫,御书房。 “长者为尊,七皇弟难道要不顾尊卑、篡夺皇位吗?” 英俊潇洒的五皇子凤玚眉目之间带着几分霸气,不复当初清风明月的闲散模样,目光灼灼地盯着七皇子凤珹,势要同这厮分个高下。 七皇子凤珹淡淡一笑,抱拳道:“五皇兄言重了,无遗诏、无口谕,实在谈不上‘篡位’的诛心之言。父皇尚未入殓,你我便为了皇位争论不休,恐怕不妥。不若等到父皇入了皇陵再议?” “不可啊两位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堂事务、奏折千章,若无圣裁只怕不妥!前有漠北不顺、后有萧国虎视眈眈,万一为人利用,凤朝必将大乱!” 文华殿吴大学士立刻拱手行礼,恭敬地道:“形势可容不得拖延哪!” 他没有偏帮的意思,目前的形势决不能拖延另立新君。 吏部尚书金无为赞同点头:“两位殿下还是务必拿出些许章程来才好。” 此刻,滑不留手的户部尚书周大人老神在在地双手拢在袖中,一言不发。 说实话,若非他家宝贝闺女当了七皇子妃,他心底是真不愿意站在七皇子凤珹那一方的。 七皇子心思缜密,多年来韬光养晦、深不可测,实在让户部尚书周大人心里发憷。 跟这样心思沉敛的人一起过日子,他家闺女能不受委屈么? 可惜就可惜在,现在周家上了七皇子凤珹的贼船,不认命也得认命。 他就是说不支持七皇子也没人信。 七皇子凤珹没料到关键时刻,自家岳丈居然一言不发,半点力气都不愿为自己出,眼神越发阴霾起来。 “五皇兄要继位,母族的出身恐怕弱了些。”无奈,七皇子凤珹只好亲自上阵,狠戳老五的痛处。 “七皇弟的母族也强不到哪里去吧?”五皇子凤玚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将七皇子凤珹给怼回天边。 一个生母是宫女,被琴贵嫔养大;一个是生母身份不详,就算现在被封为静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二人半斤八两,谁都甭说谁。 第369章 傀儡新帝 一时间,几位大臣没一个插话的,都沉默了下来。 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偏偏两位殿下实力相当且母族不强,皆非最合适的新帝人选。 “哎呀放我下来!大胆,你快放本殿下下来!” 少顷,偏殿角落里传来一个少年的呼喝声,便见到一个身强力壮的侍卫抱着身穿孝服的九皇子凤珺入了大殿。 “殿下,属下发现九皇子殿下在侧殿偷听。” 侍卫是五皇子凤玚的属下,知晓殿内众人在商议另立新帝之事,他们值守得比以往更加仔细,一发现九殿下便立刻把人夹带来了。 “你胡说!本殿下才没有偷听!”九皇子凤珺委屈得红了眼。 “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将九殿下放下!”户部尚书周大人反应最快,立刻出言呵止侍卫。 那侍卫岿然不动,将九皇子殿下夹得紧紧的,唯五皇子命是从。 “九殿下擅自闯殿确实不妥,五皇子殿下身为兄长,便不要过多苛责了吧?”吴大学士悠悠开口,为九殿下求情。 “是啊是啊……” “五殿下心怀宽广,怎会跟九殿下一般见识呢?” 无形之中,御书房内众人皆被老五的威势笼罩,七皇子凤珹见状心下暗恼。 这老五的花样可真不少。 “咳咳。”户部尚书周大人轻咳提醒,七皇子凤珹见老岳丈一直眼神示意他看九皇子,心头狐疑。 周大人是什么意思? 七皇子凤珹灵机一动,沉敛的眉眼骤然一亮,计上心来。 “几位大人如此求情,本殿下也不是苛责幼弟之人。还不将人放了?”最后一句,五皇子凤玚是冲着那侍卫说的。 九皇子凤珺憋憋屈屈地被放下来,一张小脸气得通红:“五皇兄,你的人也太欺负人了!” 他才是主子好不好! 以往被宫人怠慢也就罢了,今日当着那么多外臣的面不给皇子颜面,九皇子凤珺颇觉委屈。 “你啊,太莽撞了。”五皇子故作姿态,温和地为九皇子凤珺拽平孝服,淡淡地问道:“怎么跑来偷听了?” “我才没偷听!我想找母妃,结果一直没找到,是不小心走到这里来的……” 九皇子凤珺越说越小声,可怜兮兮地道:“五皇兄和七皇兄、诸位大人,是小九打扰了。小九这便告辞。” 小少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对两位皇兄颇为敬重,在众人的注视下乖巧地离开御书房。 既然暂时争辩不出个所以然来,礼部尚书罗正大人率先开口:“臣还要处理先皇驾崩丧仪之事,暂且告辞了。” “臣也有事,先行一步……” 人精儿似得几阁学士、六部尚书皆提出告辞。最后,御书房走得只剩下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 两位皇子对峙而坐,目光交锋、互不相让。 废太子死得及时、父皇去得突然,皇位落空如同神降礼物,谁有本事谁接。 竞争者只剩下对面的兄弟。 此刻,老五和老七都在心里演算了无数遍该如何弄死对方。 五皇子凤玚微微一笑,眼底满含欣赏之色:“七弟的人在太子身边多年隐藏得颇好。” 五皇子是在漠北的时候,察觉赵康不对。他回京后刻意着人跟踪调查,发现赵康和老七私下联络不止一两回,才算坐实了赵康是老七暗线的猜测。 老七曾闷不吭声地挑拨了大皇子和太子的关系,平白让自己捡了漏,也算变相地帮助过他了。 “五皇兄也不差。”七皇子凤珹万没想到,今日最后一个敌人,竟是此前从未表现过夺嫡之心的闲散皇子。 在每个皇子之间周旋多年,让大皇子和太子都以为老五只喜风月、不爱权势,一个个对他也算得上真心相待了。 岂料最后,正是看似无害的老五一记反杀将太子锤死在了庶民的身份上,还因此诛府满门、无一活口。 此刻联系了诸多前因,不论是废太子还是父皇,都间接死在二人的默契联手之下,不可谓不深谋。 二人深觉低估了对方,才走到了如今对峙的局面。 “没想到,如今走到最后这一步的,竟是你我二人。”五皇子凤玚心底划过一抹激动。 韬光养晦、运筹帷幄的对手,不但增加了老五夺嫡的难度,却也增加了未来成功后的喜悦感和满足感。 很不幸,七皇子凤珹也是这般想的。 “能跟五皇兄对峙一场,不枉此生。” 七皇子凤珹望着龙椅,他们兄弟二人距离龙椅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若是行差踏错,恐怕就是死伤之局了。 “既然你我二人现在谁都奈何不了谁,倒不如各退一步?” 七皇子凤珹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臣弟有个解决眼前困境的法子,不知皇兄可愿一听?” 五皇子凤玚立刻了然,他望着龙椅恍然道:“九皇弟?”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九皇子年幼好掌控,他占据皇位,老五和老七二人便可以放肆博弈、发展势力,在关键时刻拿下对方、重夺皇位。 “七皇弟所言甚妙。” 二人达成协议,各自召回几位肱股大臣,共商国事。 当日,由内阁大学士并六部大臣草拟的诏书便昭告天下了: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九皇子凤珺性格敏慧、可堪大任,特为凤朝国新帝,改年号为新昭,钦此。” 穆王府承接圣旨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颇为沉重。 “臣女接旨。”凤大郡主接过圣旨,寻红袖打赏了宣旨太监,便随家人回正厅,关门议事。 “真快……”凤轻彤坐在侧位,锐眸略显黯然:“老五和老七居然这么快就达成协议了。” 只是苦了九堂弟,还是个懵懂少年就要两头受气,被兄长们拱成了傀儡皇帝。 “咱们不要太悲观了,起码现在,两位皇兄需要九堂弟,他的性命无虞。未来之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小弟凤玖叹息一声:“身在皇家,只能被迫长大。” 凤轻彤抬手揉了揉小玖的脑袋,轻轻“嗯”了一声,“我答应过柳妃娘娘,必要护她们母子周全。” 思及此,凤轻彤深吸一口气:“玲珑,快去叫回宣旨的小公公,让他替我传个话给柳妃娘娘。” “哎!”玲珑闻言立刻一溜烟儿地追出了正厅。 只希望柳妃娘娘听到传话,务必挺住,顺从老五和老七的心思,莫要做什么极力抗争的傻事。 否则以老五和老七现在争红了眼的状态,“去母留子”的事也做得出来。 第370章 吃白醋 大姐凤淑彤心头涌上一股无力之感:“虽说咱们王府分量不比以往,可想要帮助柳妃母子,谈何容易?” 穆王府的手暂时伸不到皇宫里去,只能伺机传递消息。 “大姐,既然决定要做,咱们便想该如何做得到,而不是如何难。” 凤轻彤神色坚定,眸光刚毅:“否则岂不是永远看不着希望了?” “三妹说得是,那么难的日子咱们都挺过来了。现在穆王府有钱有权,只要将筹码押在柳妃娘娘和九堂弟身上,多少也会让那两位忌惮着些。” 二姐凤熙彤得意洋洋地瞟了一眼三妹:“我说得对不对?” 凤轻彤饶有兴趣地托腮问道:“二姐,咱们有什么权?” 钱么,确实是一直不缺的。 “你还装!之前不是说跟先皇共同开采玄铁矿么?现在先帝驾崩,人马可都还在漠北呢,你接手开采事宜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皇家想得玄铁矿的暴利,就得重视穆王府。 “你是金楼幕后老板的事儿,早晚都得捂不住。等老五也知晓江南的事是你搞的,咱们穆王府可不是有钱有权?” 二姐凤熙彤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已经过上了被所有勋贵女眷巴结的爽快日子。 大姐凤淑彤笑着掩唇:“二妹跟乔公子在一处,倒是开窍不少。” “我看二姐更在意的是,未来更没人敢跟她争锋比美了。”小弟凤玖揶揄自家姐姐两句,就被二姐凤熙彤提溜住了耳朵。 “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正厅内丧气之感消散,姐弟四人又商量了一番韬光养晦之策,这才各自散去。 凤轻彤回到小院儿,心里还惦记着柳妃娘娘和九皇子继承皇位之事,白皙的指尖轻轻磕着茶杯,一口都没喝。 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一直都不曾露面,想必还在忙活新帝受封之事。 她轻声喃喃道:“无趣啊……” 皇宫里的人各忙各的,唯独穆王府显得游离在外。 突然,手中的茶杯被一只大掌夺去,原本有凤轻彤半个手掌大的杯子,落在祁曜的手中像个玲珑的玩具。 祁大人仰头一饮而尽,又兀自倒了一杯,就着凤轻彤身侧坐下。 瞧着祁曜一通牛饮,清眸似笑非笑地扬起,凤轻彤好笑地问道:“祁大人多久没喝水了?” “好久了。”祁曜把玩着凤轻彤的茶杯转了一圈,确认她是真的没喝过,想间接占便宜的心思总算熄了。 祁大人轻叹一声。 “怎么,”凤轻彤轻轻托腮:“心情不好?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调皮。 祁曜微微眯眼,眼神沉了沉:“许卿阳葬了,你要去看么?” “去啊。”凤轻彤立刻站起来,虽然表情没甚变化,可祁曜还是察觉到了她的积极。 英俊冷峻的脸又黑了一度。 果然是旧、情、难、忘。 “听说你在等礼部尚书罗大人回府?他现在已经回府了,半个时辰左右便会再入宫。” 言下之意,看许卿阳的墓和堵截罗大人,凤轻彤只有时间选一样。 凤轻彤跟看傻子一样盯着祁曜:“那就先去堵罗大人,再去看许卿阳的墓。” 难道墓还能长出腿跑了不成?! “……”祁曜恨不能把刚才说的话吞回去。 “本座陪你去。” “好啊。”凤轻彤倒是不介意让罗大人瞧着祁曜跟自己在一起,端看祁曜如何思量了。 是提前暴露跟穆王府的关系,还是继续苟着暗地行事。 等凤轻彤敲响礼部尚书罗大人的家门时,祁曜便悄然隐匿起来,没了踪迹。 凤轻彤眯了眯眸子,对祁曜的选择不置可否。她转头专心应付管家,三两句话就顺利进入罗府了。 祁曜倚靠在房檐一处角落,既能清晰地看到四周的动静,又能很好的隐蔽身形。 他手掌摩擦着绣春刀的刀鞘,不满地低声喃喃道:“到底为啥还要去祭拜许卿阳?” 那死人不但没珍惜郡主的心意,还污蔑穆王府通敌叛国。死了喂狗都是轻的吧? 脑子里转了几个来回都没得到答案,祁曜就瞧见身形纤长笔直的少女出了内院,朝大门走来。 祁曜悄然落地,等凤轻彤出来同她汇合。 “这么快?” “昂,”凤轻彤轻扬下巴:“现在宫中上下都在忙着先帝丧礼和新帝继位大典,没人想得起来废太子下葬一事。” 没人注意,礼部尚书罗大人权宜处置便是。 废太子已经是庶民,不能入皇家陵园,加塞合葬也就不成问题了。 “罗大人对废太子的死亦有些惋惜,我一提出来,他便同意了。” 凤轻彤眉眼弯了弯,朱唇勾起浅浅的笑容:“洛梦娴归家,废太子和司公子合葬。生前不能各归各位,死后倒是都全了夙愿。” 祁曜闷哼一声,不置可否。 “你怎么了?”从刚才就怪怪的。 凤轻彤探出小脑袋往祁曜的眼巴前儿凑,想看看这黑脸阎王到底为啥心情不好。 祁大人傲娇地冷哼一声,率先迈开步子走了:“赶紧跟上,天黑了乱葬岗不好找坟。” “……”凤轻彤讪讪地揉了揉鼻尖。 祁大人够狠。 二人前后脚抵达乱葬岗,祁曜四下扫了一眼,也没瞧见许卿阳的坟。 凤轻彤往前又走了走,便在一处古怪的山包里,看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墓碑。 是许卿阳的。 “字也太丑了,你写的?”凤轻彤略嫌弃地皱了皱鼻尖。 “……乔木写的。”祁曜脸子更黑了。 还管墓碑的字写得好不好看?绝对余情未了! 祁曜一边心里怒骂许卿阳那个混账东西,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纸钱递给凤轻彤。 这次轮到凤轻彤愣住了。 “干啥?”她眨眨眼,望着一摞厚厚的纸钱,无奈地道:“我没说要给他烧纸吧?” 前世今生,就是许卿阳污蔑穆王府通敌叛国害她满门抄斩。 凤轻彤还给他烧纸? 烧脑子还差不多。 “你不是要祭拜他?”祁曜横眉冷对,“心心念念要知道他葬在哪儿……” “谁说知道他葬在哪儿是为了祭拜的。”凤轻彤终于明白祁曜的怒火是为了啥,敢情是自己闷头烧了一坛子酸醋啊! “噗嗤,”凤轻彤抬起小手轻点祁曜的脑门,“我就是来送他最后一程的。” 没手刃许卿阳,总得来看一眼这厮的死得多惨吧? 小姑娘看着人畜无害,一张嘴都是惊人之语:“仇敌死了,我不得在他的墓前嘚瑟嘚瑟!” “……”就只是为了嘚瑟嘚瑟? 祁曜黑沉的脸逐渐转红,连带着耳朵也灼烧粉嫩起来。 所以他前前后后几缸子醋全白吃了。 第371章 再聊会儿 若这里不是乱葬岗,太高兴有些不应景,凤轻彤怕是能笑出声来。 她憋得辛苦,一张小脸泛着红晕,看得祁曜垮了肩膀。 “想笑便笑吧。”威严不存了已经。 “咳咳,”凤轻彤轻咳一声收敛神色,戳了戳祁曜手里的纸钱:“这个别浪费,待会儿给乱葬岗葬着的人都烧了吧。” “……行。”祁大人脸又黑了黑,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 凤轻彤转头,静静地注视着墓碑,俏颜沉敛下来,令人看不出喜怒。 祁曜攥紧手里的纸钱,心道这也瞧不出小姑娘是在嘚瑟啊,这小表情是缅怀?是惋惜? 祁大人脑补过剩,已然再度掀翻了醋坛子,想得话直接问了出来。 “噗,”这一次凤轻彤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潋滟的凤眸带着几分狡黠,她歪着头挑衅地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最好。”是的话,祁曜就把许卿阳的碎石拖出来再喂一遍狗。 男子阴恻恻的表情摆明了没想啥好招,凤轻彤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没有缅怀或者惋惜。我是放下、原谅。” “他没什么值得原谅的。”祁曜冷哼一声:“为一己之私污蔑穆王府,还险些将家族父兄置于险境,万事难辞其罪。” “我不是说他。”凤轻彤轻声道:“我是说我自己。” 放下前世的恩怨,原谅曾经的愚蠢。 归根结底,是凤轻彤前世信错了人、误判了形势,一次又一次错过求助的生机,让穆王府和家人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是我的错……” 前世诸多恩怨,逆天重生偿还。 总算,没白辜负这一场“重来”。 “你有什么错?”祁曜本能反驳:“许卿阳没福气还眼瞎,活该死得凄凉。” 面对这般维护自己的男子,凤轻彤朱唇微勾,轻声说道:“世间像祁大人这么有眼光的男子,可不多了。” 分明是一句自恋自夸的话,听得祁曜耳根蓦然一红。 小姑娘这是……认可他了? 祁曜轻咳一声,飞扬的眼角眉梢写满得意,就差在脸上刻下“我有媳妇儿”的宣言了。 二人心情过于美丽,凤轻彤决定不再陪着许卿阳的孤坟,同祁曜一起把纸钱烧了,便去了树屋赏月。 凤轻彤倚靠在树屋的窗台上,望着外面皎洁的月色,晶亮的眸子一眨一眨的:“今儿的月亮真圆。” “嗯。”小女人如同月下仙子,孝服俏丽夺目,看得人心神荡漾。 祁曜一眨不眨地欣赏着凤轻彤的侧颜,凤轻彤说了几句话他都没应。 小姑娘扭脸探过来,一把揪住祁曜的面皮,“祁大人?” 祁曜被猝不及防扯住脸颊,面无表情的俊颜被揪出一个古怪的表情,看得凤轻彤忍不住发笑:“想什么呢,半天不回我。” “你说啥?” “……”凤轻彤突然没了开口的欲望,气鼓鼓地扭过头去不理人。 祁曜揉了揉发疼的脸,又伸出一根指头轻戳凤轻彤的肩膀:“你刚才说什么了?本座执迷于欣赏郡主的美貌,走神了。” “噗,”今儿是祁曜第二次惹笑了凤轻彤。 “祁大人怎么嘴巴这么甜?” “……爱说实话。”祁曜憋了半天,吐出四个字给自己打圆场。 小女儿家的脾气消散,凤轻彤扭过脸问:“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还作不作数?” 他可是答应过自己的,一旦皇帝驾崩,二人就联手对敌。 “嗯。”听懂了凤轻彤的暗示,祁曜薄唇微抿,“决不食言。” 漂亮的明眸再度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少女素白的手握住祁曜持刀的大掌:“那我未来可要倚仗祁大人罩着了。” “放心。”祁曜薄唇微扬,淡淡地道:“本座必把你护得严严实实。” 这话凤轻彤相信。 宫中一派混乱,九皇子凤珺被迫成为新帝。接下来,整个凤朝国都会面临五、七两位皇子争权夺势的漩涡之中。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礼部今夜正加紧准备大典事务;后天,将会由新帝送先帝入皇陵。” 祁曜看向凤轻彤:“六部将会是下一个夺权之处。” “你怎么办?”凤轻彤看着祁曜,神色透着几分担忧:“先帝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只怕老五和老七最想除掉的就是你。” 若老五和老七敢肆意施为,凤轻彤就是动用所有隐藏力量同他二人硬刚!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倨傲地轻哼一声:“他二人还没这个本事。” 太霸气了。 凤轻彤眼底波光闪烁,恨不能亲祁曜一口。 就喜欢这么霸气侧漏的祁大人! “别这么看着本座。”祁曜喉结动了动,如墨的寒眸变得更加深邃,他淡淡地道:“走了,回去了。” 再不送凤轻彤回府,祁曜真怕自己把持不住。 “别啊祁大人,再聊会儿。” “……不聊了。” 凤轻彤望着男子内敛憋闷的模样,跟在祁曜的身后下了树屋,偷偷坏笑。 此刻,皇宫。 柳妃寝宫。 “母妃!母妃你救救儿臣!儿臣不想当皇上!” 九皇子凤珺被一众太监和宫女拖出宫门,哭着喊着不愿走。 柳妃娘娘望着儿子泪如雨下,绝望地目光求助地看向站在一旁的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 二人只静静瞧着柳妃母子绝望痛哭,一言不发。 柳妃曾是知府的女儿,一朝获宠入宫被封为妃子。 她的出身非但比不上淑贵妃,连琴贵嫔的气势、静妃的淡雅,她也是分毫不及。 这些年在宫中,柳妃只有谨小慎微,才能带着孩子保得平安。 如今,这份平安也被两位野心勃勃的殿下给夺走了! 柳妃娘娘心头紧了紧,想起安平郡主的嘱咐,她强撑着身子走到九皇子面前:“珺儿!珺儿别哭!你别怕,别怕……” 为儿子擦干泪水,柳妃娘娘低声说道:“你要记着,你已经是皇上,不能随意落泪,知道吗?” 只有坚强,才能保住性命。 “母妃……”九皇子凤珺再度红了眼眶,“让三堂姐来救儿臣,儿臣不要当皇上!” “噤声!”柳妃娘娘立刻给儿子使眼色,沉声说道:“你有五皇子殿下和七皇子殿下辅佐,不用怕。什么都别怕……” 她用力握住少年的手,“母妃在,一直都在。” 九皇子凤珺从没见过母妃如此坚韧,他似被感染,亦止住了泪水,深吸一口气:“儿臣明白了。” 他乖乖地任由宫女太监摆弄,被送去了正殿。 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对视一眼,对素来柔柔弱弱的柳妃娘娘刮目相看。 第372章 陷于不义 “柳妃娘娘,识时务者为俊杰。”五皇子凤玚意味深长地夸赞道。 柳妃抹了一把眼泪,屈膝行礼道:“两位殿下皆是人中龙凤、身份尊贵,偏拱了珺儿为新帝,实在不敢当。” 她们母子不是傻子,老五和老七什么盘算,柳妃心里跟明镜似得。 五皇子凤玚微微一笑,和煦英俊的脸上透着几分爽朗:“柳妃娘娘何出此言?我和七弟会好好照应九皇弟的。再者说,还有文武百官任由九皇弟派遣,断不会有事的。” 说着,五皇子凤玚将柳妃娘娘扶起来,“娘娘还快些把眼泪擦了吧。让外人见着了,还当九皇弟是被我等压着登基的呢。” 可不就是压着登基的吗? 柳妃被老五这句话恶心得够呛,气得半晌都缓不过劲儿来。 五皇子凤玚略显得意地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 七皇子凤珹递上一个干净的帕子:“柳妃娘娘马上就会成为国母,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福分,还望珍惜。” 没想到行恶之人反过头来宽慰人心,柳妃娘娘怔怔地望着七皇子凤珹平平无奇的五官,忘记了接过帕子。 七皇子凤珹皱了皱眉,将帕子递到柳妃身后的宫女手上,决绝离开。 “这福分……谁要谁拿去好了。”柳妃娘娘苦涩一笑。 “柳太后,礼仪孙嬷嬷来了。” “让她进来。” 柳妃揉了揉通红的眼眶,扶了扶已经歪过去的发鬓,示意宫女为她梳洗。 从今日起,她便不再是柳妃娘娘,而是新帝生母,柳太后。 安平郡主说得对,她决不能放弃。 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儿子凤珺。 先帝薨逝,凤朝国国丧。不论是西域边陲、还是强势萧国,都似模似样地派人递了折子,一来奉上哀思;二来恭贺新帝登基。 穆王府作为皇亲国戚,国丧是必然少不了的。哪怕是身子“虚弱”、“迎风就倒”的穆小王爷凤玖,也必得为先皇跪灵,送先帝最后一程。 九皇子凤珺登基,先帝入葬之事稳步推进。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凤朝国的大地上,还是这样的一天,可凤朝国却已经改朝换代。 “小姐,您可快着些啊!大小姐已经派人来催促无数次了!” 玲珑急得团团转,偏自家小姐不慌不忙地换上一身孝服,还不怕死地在鬓边插了一朵小白花。 “急什么,今日那么多人送葬,谁能管得了咱们什么时辰到?”凤轻彤仍旧不紧不慢地摆弄着衣袖: “到时候四处都是人头,小玖能少跪一会是一会,不然还得装晕。”怪累的。 今日是老五和老七唱戏发挥的时候,不关穆王府的事。 “小王爷都准备好了,整个府里的人都在等咱们呢。”玲珑嘟了嘟嘴,“一会儿大郡主就要亲自来了。” “啊,走走走。”凤轻彤不再瞎摆弄自己的衣袖,风风火火地同两个丫鬟出了穆王府门,上了马车。 坐在车上,少不得被二姐凤熙彤埋怨磨蹭,凤轻彤赔着好话,才算堵住了二姐絮絮叨叨的樱唇。 马车一路疾驰到皇宫之中,穆王府姐弟抵达的时候,已经有一个轿撵等着穆小王爷凤玖了。 众所周知,穆小王爷身子骨弱,如今是吊着一口气呢,宫中人可不敢怠慢。 “罗大人说了,今日辛苦,还劳穆小王爷多担待!”新任大内总管刘公公陪着笑脸,请穆小王爷上轿。 “多谢公公体恤。”大郡主凤淑彤一脸感激,忙不迭送上一张百两银票。 那小公公何曾见过这般大方的主儿,看得眼睛都直了,忙不迭收下银票恭敬地道:“郡主太客气了,本就是奴才该做的事。” “多谢,公,公……咳咳咳。”穆小王爷身形消瘦,仿佛风一吹就倒,这一咳更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看得刘公公一阵心惊,生怕多说两句话,皇家还得再送走一位,赶紧请穆小王爷上了轿撵,免得着风。 穆小王爷凤玖也没客气,他装作病弱的模样,跟三位姐姐一道前往先帝灵堂。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世家勋贵,皆在灵堂前跪得整整齐齐。 凤轻彤和三个姐姐跪在靠前一侧,就在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的身后。 穆小王爷也支撑着身子,在小厮蜗牛的搀扶下,缓缓地跪在地上,一边跪,一边咳嗽。 前头的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皆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就瞅见了形同枯槁的少年。 穆王府不过如此。 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同时放下了戒心。 这样的男丁,怎堪大用? 三叩首之后,便要送先皇龙棺出宫。 “小玖,你撑着些。”大郡主凤淑彤实在心疼,又不能让弟弟就这般离开,只好轻叹着安抚他多“忍忍”。 凤轻彤神色淡然地抬头打量着前方,连悲痛都不愿装了。 被逼迫着成为皇帝的新帝凤珺穿着一身不合体的龙袍,跟个小大人儿一般地站在最前方,先祭拜天地、再上香祝祷,最后一切事宜便由礼部尚书罗正大人收尾。 新帝凤珺的小脸冻得通红,一双核桃眼仿佛还包着泪,别说龙气了,连龙威都不存。 前方,一身玄色飞鱼服的冷峻男子默默地站到了新帝凤珺身侧,如同无形的大山护着新帝。 新帝凤珺多了几分安全感,眼底的泪意褪去,感激地望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祁大人。 凤轻彤心下稍松,悄然收敛目光,丹凤眼静静地盯着脚下的地砖。 再忍忍,都得再忍忍。 “半刻钟后便是吉日,还有劳皇上行大礼、送先皇入皇陵。” 为了配合新帝凤珺的个子,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启禀的时候矮下了大半个身子。 “知道了。”新帝凤珺点了点头,说完,他就看向了跪在不远处的凤轻彤。 “安平郡主,随朕进偏殿说会子话。” “皇上不可。穆王府乃是我血脉皇亲,当好好跪灵、以示孝道。若是让郡主离开被百官知晓,说嘴恐怕是免不了的。” 五皇子凤玚一脸恭敬地阻拦新帝凤珺的旨意,“皇上可不要陷穆王府于‘不忠不孝’的境地啊!” 最不忠不孝之人,竟然还指责旁人“不忠不孝”? 简直可笑! 凤轻彤身子一动便准备起身,却突然被大姐凤淑彤冰凉的手摁住了手腕。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阵阵暗芒,只听上首传来新帝凤珺憋屈的声音:“那便罢了!” 第373章 原罪 凤眸微抬,穿着龙袍的少年拂袖而去,五皇子凤玚和七皇子凤珹紧随其后,留给众人三个背影。 大姐凤淑彤松了口气,收回手轻声安抚道:“三妹万不可鲁莽。” 新帝凤珺处境不佳,她们都知道。 一旦凤轻彤为新帝凤珺出头,两位殿下便会立刻将矛头对准穆王府,到时候穆王府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谈何襄助新帝?! 凤轻彤用力闭了闭眼,口吻清冷地道:“我就是看不惯老五那嚣张的样子。” 压着九堂弟继任皇位,还好意思谈什么“忠孝”! “三妹聪慧,定有机会收拾他。今时今日可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新帝登基大典、先帝出殡,不是穆王府能唱角儿的场合。 “嗯,我省得。”凤轻彤收敛心神,不再言语。 此刻,五皇子和七皇子见新帝凤珺只是在偏殿里无聊地坐着,并无任何挣扎举动,皆松了口气。 “五皇兄也未免太过警惕了。”七皇子凤珹突然开口,“新帝初初登基,五皇兄便当着百官的面落皇上的颜面,未免苛责了些。” 凤轻彤早就和自己暗地结盟了,新帝凤珺又明显亲近凤轻彤,老七自然乐见其成。 “七皇弟,先帝出殡才是今儿顶重要的事。旁的还是放一放吧!” 五皇子口吻温和、态度强硬,明摆着不想让新帝亲近凤轻彤。 那死丫头三番五次坏了他的大事儿。漠北城和玄铁矿也被凤轻彤搅和了。 五皇子凤玚可一件都没忘。 万一凤轻彤再给新帝凤珺出点什么馊主意暗地里使绊子,防不胜防。 七皇子凤珹见状,无奈笑了笑:“不过一件小事,既然五皇兄不允便罢了。” 走到偏殿门口的礼部尚书罗正和户部尚书周大人对视一眼,心下暗道来得不是时候。 两个皇子为了一点小事都要拿新帝作伐子,实在麻烦。 势力的平衡必会带来争端。而两位皇子争权夺势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先帝出殡入皇家陵寝,皇亲国戚并文武百官送葬之后,新帝圣旨下达:着封五皇子凤玚、七皇子凤珹为监国王爷,履监国之责,不分上下。 先帝嫔妃中,淑贵妃为淑太妃,仍居于贵妃宫;新帝生母柳妃为柳太后,赐住慈寿宫;先帝静妃为静太妃,出宫前往七王爷府荣养。 唯一仅剩的育有先帝子女的宋美人亦被封为宋太妃,与九公主凤倾瑶仍居于旧宫不搬。 这一番旨意下来,最不满的反而是在宫中养老的淑太妃。 她风风火火地准备闯御书房,小太监一个劲儿地叩首阻拦:“淑太妃,两位监国王爷正在跟圣上共商国是,当真不方便见您……” “少废话!立刻去通禀,让五王爷来见哀家!” 淑太妃横眉冷对,怒声道:“耽搁了当心你的脑袋!” 她可不是唯唯诺诺的柳太后,任由这两个逆子摆弄。当初先帝在世,淑太妃就手握后宫大权,母家又是一部尚书,岂会闷头吃亏?! 小太监无奈,只能硬着头皮通禀。 从五皇子晋为“监国五王爷”的凤玚眉宇英俊潇洒,嘴角含笑地从御书房走出来,哪里有丝毫丧父之痛的样子? “淑太妃娘娘,有礼了。”五王爷凤玚轻轻拱手笑道。 “不敢当王爷大礼。”淑太妃眉目锐利不减,冷声质问:“为何静太妃能出宫跟七王爷团圆荣养,哀家却不能回大皇子府邸团圆?!” 五王爷凤玚恍然,随即安抚道:“娘娘此言何解?难道在宫中荣养不好吗?” “五王爷,你当初可是答应过哀家的!”说好了扳倒琴贵嫔和太子,就允她出宫入大皇子凤珏府上。 “本王自然不会忘记。”五王爷凤玚眼底笑意更甚:“但本王说得是本王登基之后。” 现在是小九凤珺登基了,他还没当上皇帝呢。 “王爷可别忘了,你生母之事,可是哀家给你透得口风。” 淑太妃咬紧牙关,咄咄逼人道:“没有哀家,便没有如今的‘监国王爷’!” 老五之所以知晓自己的身世真相,乃是当年淑太妃一手埋下的祸根。老五又是个能受点拨的,后续不必淑太妃再说什么,他就知晓该如何做了。 废太子春风得意的时候,老五可没少暗搓搓地搅和。 琴贵嫔至死都不知晓,就算没有先帝废太子这一出,曾经的五皇子也必要跟废太子有一争。 可惜了废太子,最后死在了自小一道长大的老五谋算之下。 五王爷凤玚脸色蓦然一沉,眉目间多了几分戾气,冷淡地道:“太妃娘娘也别忘了,没有本王,你也难有命享受今日的荣华富贵。先帝还没有殉葬的嫔妃呢,现在殉葬也还来得及。” “你!”淑太妃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清楚地认识到,今日的五王爷再也不是曾经可以任人揉捏的五皇子了。 她执掌后宫多年,知晓此刻断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淑太妃缓了口气,眉目平静下来:“既然如此,哀家就等着五王爷的好消息了。” “娘娘放心便是。恭送娘娘。”五王爷见淑太妃能屈能伸,也不再废话,回御书房继续议事。 淑太妃回宫后摔掉了一整套茶盏。 圣旨已下,京城百姓议论了一阵子,便将宫中诸事抛诸脑后,转而论起家长里短的新八卦。 此刻,穆王府正厅。 度过了漫长送葬的一天,府中家人皆坐在正厅内说话。 一直没能跟柳太后和新帝凤珺搭上话,凤轻彤肃板着小脸,秀眉蹙得紧紧的。 “这一手圣旨下得好生古怪。为什么不让静太妃在宫中荣养,起码还是个筹码。扣下淑太妃算怎么回事儿?” 二姐凤熙彤歪着头瞧神色不愉的三妹,好奇地问道:“三妹,你给姐姐解解惑。” “可能是老五跟老七私下交易了。”凤轻彤眉目松了松,淡淡地道:“作为交换条件,让静太妃出宫荣养。” “那淑太妃呢?”杏眸眨了眨,二姐凤熙彤小声道:“大皇子凤珏都痴傻了,还怕淑太妃翻天啊?” “淑太妃是个不安分的,回了大皇子府上肯定要弄出幺蛾子,倒不如在宫中圈着,留在眼皮子底下。” 凤轻彤捧起茶杯轻啜一口:“大皇子是不是痴傻不重要,他只要还有皇家血脉,就足够被有心人利用。” 就像穆王府,有没有夺嫡之心、夺嫡之能都不重要。只要小弟凤玖尚在,拥有皇家血脉的他们就是皇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第374章 挺住 “五皇子,哦不,如今该喊‘监国五王爷’了,为了不节外生枝影响两个监国王爷争权,把淑太妃扣在宫中最佳。” 凤轻彤说完,二姐凤熙彤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他们怎么那么多九曲八弯的心眼儿啊!” “没那么多心眼也笑不到最后。”大姐凤淑彤感慨道。 小弟凤玖打了个哈欠,“宋太妃和九公主被留在宫里,少不得未来有和亲之事要利用她们。有可利用之处的人,‘监国王爷’一点儿都不放过。” 正厅内悄然陷入沉默。 大家各怀心事,只觉挪走了先帝这座大山,在两个监国王爷的夹缝之间求生存亦不容易。 “唉。”一家四口异口同声地叹息一声。 因了国丧,所有的铺子都要停业七日,“来盒脂粉”开不了门做生意,人却点丁点卯地按时到铺子里。 掌柜的夏姝姑娘把大门从内里关上,坐在柜台前翻阅账册,凤轻彤便在院子里练习刀法。 少女刚毅英气的眉宇间带着几分锐利,一套刀法舞得虎虎生风、十分快意。 玲珑在院子旁嗑瓜子,宝萝也跟着自家小姐的动作打拳,不大一会儿就流了一脑门子的汗。 “宝萝宝萝,这个动作不对!” “弯腰啊宝萝!” 玲珑一边看一边在一旁指指点点,宝萝实在是受不了了,立刻停下手里的招式,上前将玲珑的胖身子举起来抱了个满怀。 “你再不闭嘴,我就把你丢出去!” 玲珑立刻闭上嘴巴,还笑眯眯地弯了弯眼睛,抬起手揉了揉宝萝的发鬓。 立刻被捋顺毛的宝萝将玲珑的胖身子放下来,轻哼一声。 “三郡主,凤三郡主……”小厮拍着“来盒脂粉”的大门,声音响得后院都听着了。 夏姝独自在前头看铺子,兀自去开了门。玲珑拍拍手上的瓜子屑,“奴婢去看看。” “嗯。”凤轻彤应了一声,刀法不停。 宝萝目送小伙伴离开,又瞅了瞅继续专注练习刀法的小姐,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 夏姝姑娘和玲珑不知道跟小厮说了些什么,二人就随着小厮出门去了。 怎么说走就走了? 宝萝抓了抓头发,现在玲珑都不爱带她一起玩耍了吗? “您慢着些。” 很快,夏姝和玲珑便扶着一位身穿斗笠的女子出现在脂粉铺子后院。 她的身侧跟着一个气度非凡的小姑娘。 等那女子走进来摘下斗笠露出真容,宝萝下意识地捂住嘴巴。 竟是柳太后! 凤轻彤将刀势一收,锐利无双的青锋刀即刻敛去了风华,那刀芒之上的暗纹都变得低调非凡。 “柳太后大驾光临,蓬荜生辉。”素裳锐利的少女将刀宝贝似得放在一侧,轻叹一声。 来人苦笑连连:“郡主还是莫要打趣哀家了。不知郡主说话可方便,咱们叙一叙?” 柳太后憋屈了三日,总算寻到了出宫的机会,在宫女的配合下来到“来盒脂粉”。 “方便。”凤轻彤轻扬白皙小手,示意夏姝她们自去忙,便邀柳太后在石几上坐下。 “玲珑,沏茶。” “是。” 二人落座之后,玲珑奉上茶水点心,还体贴地将院门关上。不大小院儿便只剩下凤轻彤和柳太后主仆。 请柳太后用了点子茶,平复了一下心情,凤轻彤这才问道:“柳太后前来可是为了皇上?” “是。”此前后宫中淑贵妃为尊,饶是变成了淑太妃,也压柳太后一头。 她虽然被宫中人尊称一声“太后”,也是因为沾了是皇上生母的光。 “郡主,哀家实在是没法子了。如今皇宫是个龙潭虎穴,小珺屁股底下坐着的不是龙椅,而是随时要他性命的地狱啊!哀家求你,求你帮帮他,不要让他继续当这个皇帝了!” 柳太后急得恨不能给凤轻彤跪下,眼泪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哀家知道你很疼珺儿的,之前在宫中也多番照拂我们母子。如今皇上惶惶不可终日、夜夜难以安寝,哀家瞧着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实在心痛啊!” 凤轻彤哪里肯让柳太后下跪,忙不迭将人扶住,轻声安抚道:“太后言重了。皇上不仅是皇上,还是臣女的九堂弟,臣女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太,太好了。”柳太后喜极而泣,忍不住抹去眼泪:“那,那如何做才能让珺儿从皇位上下来?” “……除非他死。”凤轻彤轻声说完,柳太后脸色大变,踉跄着眼前一黑。 凤轻彤赶紧将人扶住,坐到石凳上,这才沉声道:“柳太后,圣召已下,九堂弟是皇帝的事实已经不可改变。不当皇帝是死,当皇帝……未来也是死。” 老五和老七以新帝凤珺为由互相拖延、争权夺势,一旦二人权势的天平被打破,第一个死的便是新帝凤珺。 但不当皇帝,新帝凤珺立刻就得死。 老五和老七绝容不下先帝的血脉与二人夺嫡。 许是凤轻彤说得话太残酷也太现实,方才还心怀侥幸的柳太后反而慢慢冷静下来。 “那,如果真的假死呢?” “诚然,我可以弄到假死药,渡新帝出宫。然后呢?你们怎么办?” 柳太后母子亡命天涯,一旦被老五或者老七的人抓住,仍是必死之局。 穆王府还在京城,凤轻彤手中势力有限,没办法时刻护柳太后和九堂弟凤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逃到哪里去? “郡主说得对。” 柳太后抹干眼泪,神色变得越发坚强:“进宫容易出宫难。哀家同珺儿一直在宫中锦衣玉食,没吃过多少苦头,就算亡命天涯也挨不过几日。” 她深吸一口气反问道:“难道就任由他们这般行事?” “必然不会。” 凤轻彤清澈的凤眸望着柳太后:“两位皇子争权夺势,动荡的是凤朝根本,我们不开口,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也不会容他二人胡来。我们谋划如何让九堂弟不当皇上,倒不如合计怎样让你们在宫中平安来得实在。” 此言不假。 柳太后想了想,她跟珺儿对两位皇子有利用价值,便是保命的最大倚仗。 “正因九皇弟是皇上,想要取九皇弟的性命难上加难。”又要师出有名、还得说服众臣子,否则便是大逆不道的谋逆之罪。 成为皇帝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福祸相依。 凤轻彤轻声道:“就算朝中诸事两位皇子把持着,但皇上有锦衣卫、有兵权,待羽翼丰满有了反击之力,再一举歼灭两位狼子野心的监国王爷,未尝不是一条新的出路,可对?” 柳太后低声喃喃道:“珺儿不是当皇帝的料……哀家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挺到那一日。” “挺不到也得挺。”艳丽无双的凤眸盛满真诚,凤轻彤低声道:“韬光养晦、暗地行事。只要你们面上听话,两位皇子掣肘制衡,你们就是安全的。” “哀家,哀家明白了。” 最危险的时候,是当两个监国王爷的势力倾斜向其中一方的时候。 “为母则刚。太后的路不好走,且行且慎。” 第375章 左右不亏 凤轻彤主动握住柳太后的手,低声道:“一定要保全性命。” 这才是奋起反击的关键。 “哎,哎。”柳太后回握住凤轻彤的手,清婉柔弱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说起来可笑,哀家这些日子心慌意乱,竟不如郡主这般沉稳内敛。” 难怪穆王府能坚挺这么多年而不倒。 柳太后是个头脑清楚的人,一番衡量过后,便知凤轻彤所言非虚。 “关心则乱,太后心疼新帝才乱了手脚,并非想不到计策。” 素裳的凤轻彤眉宇间温和从容,送柳太后出门并嘱咐道:“太后下次有事可直接传信儿给锦衣卫,再不要冒险出宫了。” 柳太后一讶,恍然想起先帝驾崩那日,安平郡主分明是跟祁大人交情匪浅的样子,便点头应下、安心离去。 年不过三十的女子,来时惊慌失措、离去时已从容冷静。 凤轻彤轻叹一声,“皇权下讨生活,万般不易。” “小姐你说,柳太后她们能挺过这一关吗?”玲珑虽然没听见二人的对话,但多少能猜到一些。 “不知道。”凤轻彤轻声道:“不管能不能,我们都尽人事即可。” 至于天命? 呵,去他的天命吧! …… 新帝下旨,许卿阳勾结废太子意欲谋反,已经伏诛。但祸不及家人,勒令释放永庆侯夫妇及世子归家。 永庆侯许攸为感谢新帝仁厚、又觉教子无方、无颜面圣,提前告老,将爵位传与嫡长子许卿烨。 经此一役,三大侯爵世家中,永庆侯府换了掌舵人;永安侯府嫡次子赵康跛了腿;永宁侯府嫡女废太子妃入殓。 世家勋贵皆受重创,于朝堂及皇子之争中沉浮低调了不少。 锦衣卫所。 祁曜手旁摆放着无数卷宗、档案,他一目十行不停地翻阅着,想从中拼凑出一些新消息,掌握老五和老七更多阴私之事作为谈判的筹码。 先帝驾崩后他已是自由之身,为了凤三郡主,祁曜选择继续留在锦衣卫所从旁协助凤三郡主。 南京卫指挥使司的兵权在祁曜手中,两位监国王爷必定投鼠忌器。 如今,他就等着瞧,是两位王爷中的哪一位选择前来试探了。 祁曜选择明面上效忠新帝,其实就是选择了中立。 他吃不准的是穆王府和凤轻彤想要的,是不是仅“苟且偷生”而已。 总归,不管凤轻彤想要什么,祁曜都愿意送到她的面前,只为博佳人一笑。 一想到郡主,祁曜便有些走神,翻阅卷宗的动作都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大人,安平郡主求见。” 乔木一脸戏谑地嘿嘿一笑,看看,看看,大人那个不自然啊!木着脸给谁瞧呢? “安平郡主一个人进来的,两个丫鬟都在外间候着。”言下之意是,乔木已经为自家大人创造了绝佳的时机,大人可得抓紧才是。 冷漠的薄唇抿成一道弧度,祁曜被乔木的自作聪明气笑了:“乔木,想去漠北么?” “啊?属下无能,手里的差事还没办完,这就告退了!”乔木一听吓得够呛,忙不迭脚底抹油开溜。 他最怕冷了!要去,要去让乔林去好了。 祁曜瞪着乔木溜走的背影冷哼一声,“本座看你还不够忙。” 否则怎会有闲心管他和郡主的事? 心心念念的佳人来了,祁曜压下嘴角的笑意,木着脸快步走到院子里。 一袭白衣素裳的少女正双手抱臂,悠哉地打量着锦衣卫所衙门。她为了隐藏会武的事情,刻意不曾动用内力,生怕周围人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似得。 祁曜爱极了凤轻彤无处不在的小心思,只觉郡主狡黠可爱得紧。 “安平郡主。”祁曜冷声道。 “祁大人。”凤轻彤开门见山,直言道:“你江南的人马可有多余,借两个给我使使?” 原本雀跃的心思立刻凉了半截,如墨的冷眸骤然浮现冰霜:“要人做什么?” 怎么,许卿阳刚死,江南又多出个情敌来? 凤轻彤无辜地眨眨眼:“金蝉要回京,我怕王府那几个护卫不够用,借你几个眼线暗中保护一番,成不成?” “……成。”想多了。 祁曜脸色稍霁,淡淡地道:“金掌柜也为本座赚了不少金子,应该的。” “大气。”凤眸微眯,小白手轻拍祁曜的肩膀:“走了。” 祁曜以为凤轻彤要完人就走,结果好么,小女人自来熟地往祁曜办公的书房去了。 祁曜脸色更黑,骨节分明的大掌却活跃地敲击着绣春刀柄。 她要进自己屋了。 这等暗示简直不要太…… “啧啧,我就知道你在翻他俩的情报。”凤轻彤揪起桌上的卷宗,“五王爷凤玚、七王爷凤珹,祁大人要挟监国王爷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彼此彼此。”祁曜薄唇微扬,抬手扯过凤轻彤手里的卷宗,顺势握住了小女人调皮的爪子,摁在掌心里摩擦,寒眸满意地眯了眯。 “那找着什么有用的没有?”凤轻彤一脸好奇,她也想多几个筹码对付那俩混账皇兄呢。 “本座的不就是你的?”祁曜努努嘴:“你自己看。” 凤轻彤瞟了一眼两摞厚厚的卷宗材料,干笑一声:“祁大人的就是本郡主的,你看完再告诉我也一样。” 想躲懒?祁曜抿了抿唇,“准了。” 凤轻彤一脸无语地盯着祁曜,“准了你还不让我走?” “本座没拦着你。” “你攥着我的手不撒开,我怎么走?” “……” 凤轻彤轻快地走出祁曜的书房,嘴角的浅笑便没散去,临走前,她瞟了一眼屋内的祁曜。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还呆呆地站在屋子里傻笑,通红的耳根又痴又萌,跟素来精干冷厉的杀神判若两人。 凤轻彤收回视线,走出锦衣卫所,招呼两个小丫鬟随她回府。 “小姐,祁大人答应了吧?” “应了,他还指望金蝉多赚点金子,好跟本郡主谈条件呢。” 凤轻彤的语调太轻松惬意,听得玲珑和宝萝不禁一怔。 两个小丫鬟互相对视一眼,小姐是不是被祁大人的男色迷晕头了? 要是别人敢打小姐金子的主意,小姐是要掀桌的呀!这么欢呼雀跃坐等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啧,你看你们俩。” 凤轻彤轻咳一声,收敛了口吻里的得意,“给他,他以后不还是得给我?” 那就是从左边的口袋倒到右边的口袋,她亏吗? 玲珑和宝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对对!” 小姐聪颖过人!左右不亏! 第376章 难啃的骨头 凤轻彤离去后,祁曜继续翻阅两位监国王爷的资料。 小到“何日用何茶水”,大到“何日何时何地与何人会面”,事无巨细、皆不放过。 阅到一半,祁曜手指一松,锐利的寒眸微抬,警惕地握紧了绣春刀。 周围多了一股陌生的高手气息。 祁曜绣春刀鞘磕了磕地面,便有无数锦衣卫立刻包围了书房周围,更有乔林握弓坐在檐上,只等大人下令,便攻入书房。 “啪啪,”俊逸潇洒的五王爷凤玚从房檐落下,他一边拍掌感叹,一边微笑夸赞:“不愧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祁大人果然厉害。” 祁曜微眯寒眸,“五王爷隐匿武功数载,果然心思深沉。” 若非漠北试探,连他都险些被蒙混过去,可见老五心思之深沉、行事之缜密。 “祁大人,借一步说话?”五王爷凤玚没有否认,轻扬手,示意祁曜把人都撤下,他们也好商议叙话。 “就在这里说。”祁曜慵懒地倚靠在椅背上,毫无退让之意。 他乃锦衣卫都指挥使,这里是锦衣卫衙门,可不是五王爷家的后院。 说什么做什么,祁曜主导一切。 五王爷凤玚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祁曜真是块冥顽不灵的绊脚石,也不知父皇当年究竟是如何收服他为己所用的。 “好,既然祁大人不怕被属下听到,本王便在此说上几句。”五王爷凤玚淡淡地道:“南京卫指挥使司的令牌,是不是在你手上?” “不在。”祁曜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否认得干脆,让五王爷凤玚越发认定,令牌果然在祁曜身上。 为了这块令牌,五王爷凤玚不仅搜遍了赵康所在的永安侯府,还暗地里跟老七做了交易:他放静太妃出宫,老七告诉他令牌在谁手中。 老七说令牌不在他那。 这说明,赵康当日被劫之事属实。 老七还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赵康也会武。 能让赵康连面都没瞧见便打晕他夺走令牌的高手,放眼京城筛选一番,也不过那么十几号人。 五王爷凤玚跟老七把一切线索串连起来,判断出最有可能是父皇的手笔。那派出的高手必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 “看来,祁大人是想将这兵符当成免死金牌了?”五王爷凤玚冷笑一声,想通一切,祁曜的盘算在他眼中已经无所遁形。 突然,对面冷厉的男子闲适地用刀柄敲地,书房外围哗啦啦地响起一阵撤退声,听得五王爷凤玚嘴角一抽。 刚才让他撤人他不撤,现在撤走是什么鬼?! “王爷太过天真了。这令牌……不过是锦上添花。”祁曜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仿佛猫玩弄着掌心的老鼠: “六年前,王爷抵达江南收买了都转运盐使司同知,欺上瞒下,背着废太子吞没私运雪花银数万;四年前,王爷贪墨河运堤坝建设款,可笑许卿阳那棒槌还主动帮你批款字据,只待时机一到你便会让许卿阳当替罪羊;三年前……” “够了!”五王爷凤玚在祁曜戏谑挑衅的威胁下立刻炸了毛,目眦欲裂地瞪着祁曜。 “你承认令牌在你手上了,是么?” “你承认那些罪行都是你做的了,是么?” 祁曜反唇相讥,步步紧逼,说得老五已经额头冒汗、方寸大乱。 五王爷凤玚万万没料到,自以为做得隐秘之事早就被锦衣卫攥在手心里了。 “噗,”祁曜再度冷嗤一声,瞟着五王爷凤玚的模样就像是在看一个无知的孩子:“五王爷,凭这些,够买祁某人的性命了吗?” 锦衣卫掌握天下机要情报,向圣上直报。祁曜手里握着凤朝国多少情报,有些连先帝都不知晓。 祁曜的价值,别说对老五或老七,放眼整个大陆,对萧国、对西域,都有足够的吸引力。 只挑出几样就让威风赫赫的监国五王爷方寸大乱了,若能得祁曜相助,岂不是能在凤朝横着走? “好好好,祁大人果然厉害!”五王爷凤玚怒极反笑,连说了三个“好”,“说吧,你的条件。” 究竟怎样才能瞒下这些秘密不被百姓所知,究竟怎样才不会变成他争夺皇位的绊脚石。 “本座只想舒舒服服地当都指挥使。”祁曜神色淡然地道,没有狮子大开口提条件,也没有偏袒任何一方的意思。 “那老七……” 祁曜望着五王爷凤玚:“七王爷的阴私不比五王爷少。” 互相掣肘、令牌在手,祁曜想要保平安?足够了。 “如此,还望祁大人始终保持中立。” “自然,本座只忠于圣上。” “……”这话说来就是骗鬼的,听听就行。 五王爷凤玚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转身离开。 祁曜冷淡地瞟了一眼五王爷离去的背影,毫不客气地道:“关门。” “……”妈的! 五王爷凤玚气怒地把门摔上。 他万万没想到,父皇都死了,祁曜还特么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大人,五王爷真的不会再打咱们的主意了?” 等五王爷凤玚走出锦衣卫所,乔木及乔林二人悄然现身,走到自家大人身侧。 “会。”祁曜冷冽英俊的容颜崩得死紧,“威胁恐吓只会钳制对方一阵子,当不了永远的保命符。” 等到老五和老七的夺位纷争一旦落下帷幕,祁曜就危险了。 “那怎么办呐?”乔木抓了抓头发:“要不……大人你带着凤三郡主私奔吧?” 祁曜冷冷地瞟了乔木一眼:“我看你是想刷地牢。” 男人留下一个冷厉的背影,一言不发地进了屋。 乔林跟看傻子一样瞟了一眼自家大哥。 私奔?真想得出来。 就算大人一千一万个乐意,凤三郡主能丢下穆王府不管哪! 没脑子! 祁曜回到屋中,随手沏茶一饮而尽。 他望着幽暗的房间,低声喃喃道:“私奔?倒真是个好主意。” 如墨的冷眸划过一丝笑意,想到方才凤轻彤套路他的狡黠模样,心里跟灌了蜜糖似得。 五王爷凤玚脸色阴沉地离开锦衣卫所,墙根儿下蹲着的一个小乞儿便偷偷蹿小路去了穆王府后门。 穆王府后院,凤三郡主院落。 玲珑一五一十地将小乞儿的口信儿道来,凤轻彤闻言忍不住感慨点头:“祁大人果然信守承诺。” “守什么承诺?”玲珑好奇地眨眨眼,一张嘟嘟的大脸就顶到自家小姐眼巴前儿去了。 凤轻彤哭笑不得地推开玲珑八卦的脑袋,神秘兮兮地道出两个字:“秘密。” 第377章 和盘托出 五王爷凤玚从锦衣卫所铩羽而归的消息亦传到了七王爷凤珹的耳朵里。 新晋为七王妃的周诗雅端着一碗参汤进了书房,七王爷凤珹正在批阅奏折。 七王妃周诗雅笑着说起了五王爷凤玚在锦衣卫所碰了钉子的事儿。 “那祁曜是个顽石。”七王爷凤珹冷哼一声,“我拉拢不得,老五也拿祁曜没法子。” 只要二人都得不到祁曜手中的势力,便是平局。 “祁大人行事太过乖张,时刻有脱离掌控的危险,不得不防。”七王妃周诗雅接过夫君手中的汤碗,轻声提示道。 “不错。” 七王爷同老五对峙期间,新帝为平衡势力,听从六部尚书进言,将权力分摊给两位监国王爷,平衡朝中局势。 “但现在,本王的心腹大患可不是祁曜,而是老五。” 祁曜再有能耐,也是个奴才。 在七王爷凤珹眼中,铲除政敌远比着力消灭一个大臣要重要得多。 七王妃周诗雅点了点头,笑着道:“王爷心中有成算。不过看着五王爷铩羽而归,臣妾心中还是觉得痛快。” 老七闻言忍不住一笑,上前拉住了七王妃周诗雅的手,低声说道:“本王跟老五势力相当。他有刑部尚书的支持,本王也有岳丈力挺。只怕短期内分不出胜负,得做好长期警惕的准备。” 七王爷嘴上说“岳丈力挺”,心里却对户部尚书周大人那个老油条很不感冒。 “王爷,永安侯府赵二公子求见。” 小厮来报,七王爷凤珹看向七王妃周诗雅,周诗雅立刻了然,识趣地躬身行礼:“臣妾告退。” “爱妃辛苦。” 七王妃周诗雅面含微笑地出了书房,途中跟一瘸一拐前来拜见的赵康点头行礼、擦肩而过。 回到房内,七王妃面上的神色一黯,不禁轻叹一声。 王爷到底还是不够信任她吧? 不论周诗雅如何努力,她跟七王爷之间都仿佛隔着一层,无法更进一步。只要她越雷池一步,便会引得王爷提防之心大起。 “王妃莫要烦忧,日久见人心哪。”侍女恭敬地为七王妃披上衣衫,“王爷对王妃的信重,从愿意让王妃入书房便可见一斑了。” 七王妃周诗雅挤出个勉强的笑容:“罢了,随他吧。” 且说赵康一瘸一拐地进了屋,还不忘记向七王爷凤珹行礼。 七王爷凤珹顾念旧情,忙不迭将赵康扶起来:“你我二人无需多礼,腿脚可好些了?” 赵康虽然腿脚不灵便了,脑子倒也中用,七王爷还没打算弃人不用。 “回王爷,属下这右腿腿骨碎了,恐怕药石无灵。索幸并不影响属下为王爷效命。”赵康激动得嘴角颤抖,法令纹越发显眼。 此前主仆二人一直暗中行事,都不能正大光明地行礼。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七殿下”摇身一变“监国七王爷”,赵康怎能不激动? 饶是他两条腿都废了也要行礼! 七王爷凤珹难得笑出了声,给赵康赐座。 “新帝不成气候,五王爷诸事争权。王爷,咱们得赶紧拿出些章程来应对才行啊!” “本王与老五争权是必然的。几大学士皆为中立,本王倒以为,不如从六部尚书下手。” 几部尚书皆有实权,若能敲打掉老五的刑部尚书势力、多增一部尚书的助力,岂不妙哉? 到时户部尚书周家那墙头草,也不敢太油滑了。 “这……”赵康虽有心献策,但百思不得其法,只好求助自家主子。 七王爷凤珹当局者迷,他轻轻敲了敲太阳穴:“本王也只有个念想,不如回头去问问三堂妹。那丫头鬼点子多,说不准会有奇招。” 一想到穆王府的安平郡主,赵康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自打跟穆王府对峙以来,赵康就没在凤轻彤手底下讨着一点便宜。 真真气人得紧。 “以属下之见,凤轻彤就是个祸害!早除掉早好。”赵康恭敬地道。 七王爷凤珹眼底划过一抹精光,“现在还不是时候。且不说凤轻彤已经私下表明会效忠本王;再者,现在的穆王府也不是孱弱可欺之辈了。你以为漠北围城的五千私兵真是老五的人?” “什么?竟是穆王府的人!”赵康张大了嘴,穆王府居然有私兵! “先穆王曾手握兵权,怎会不留下一点儿后招?若非凤玖身子孱弱,穆王府后继无人,否则,哼……” 胜负还很难分晓呢。 七王爷凤珹从不小看任何一个对手,哪怕对方是一介女流。 这也是废太子低估凤轻彤的实力导致的失败。 他深以为然。 赵康心下隐隐闪过些许警惕,不由地抱紧了拳:“是属下断不会再轻敌了。” 主仆二人又高谈阔论了一番,赵康才告辞离去。 穆王府。 祁曜翻完了手里的卷宗,惦记着答应凤轻彤的事,便趁夜悄然潜入了女子的香闺。 少女正回身去够书架上的一份地图,偏偏身量不太够,踮着脚尖的小模样十分可爱。 祁曜薄唇微扬,大掌轻轻一够便拿了下来。 “谢谢。”凤眸满意地眯了眯,小姑娘将地图展开放在桌上,口中不忘问道:“老五去降服你了?” “没降住。” “噗,”收敛唇畔的浅笑,凤轻彤托腮望着地图,沉声道:“五皇兄身负精绝武艺、心狠手辣,不是个好对付的;七皇兄技高一筹、城府颇深,二人如此对峙,倒让凤朝朝堂越发水深火热了。” 满朝文武皆知,短暂的平静之下是暗潮汹涌。一旦爆发,凤朝国将面临的不仅仅是夺嫡之争的权力洗牌,还可能是灭国之灾。 “他二人拉拢本座不成,下一步,只怕会将注意力放在兵权上。” 夺兵权可不容易。 “北有漠北城主府、西有西域王,东南有萧国、西南有南昭国。凤朝国夹在中间又多年无战,想得兵权,拿什么得?” 祁曜早知晓答案,他悠哉地抱紧双臂,等着小女人主动开口询问。 凤轻彤偏偏不问,轻托下巴思索片刻,眸子又在地图上停留了片刻,诧异地道:“西域?” 凤朝国跟萧国早就想吞并西域了。 萧国狼子野心,想要的不仅仅是西域,还有凤朝。 趁着现在凤朝国新帝登基、局势不稳之际,萧国若能伺机而动,先谋西域、再策凤朝,便最好不过。 若萧国能让西域王主动挑起纷争,萧国有了过凤朝边境的借口,那么凤朝国、西域王便都危险了。 但西域王可不傻,断不会主动挑起争端,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嫁祸。 “萧国要针对凤朝国和西域王,嫁祸西域挑起战争,逼迫凤朝出兵是最好的选择。”凤轻彤双眸突然一亮,看向祁曜问道:“你在西域和萧国是不是也有探子?” “……你用起本座的人,这般不客气的吗?”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可客气的!”凤轻彤轻轻扬手,浑然不在意祁曜的小傲娇。 偏生某人听到这话,立刻被捋顺了毛,将自己的暗哨布置和盘托出。 第378章 警告 “等萧国的计策落实,凤朝认定了西域王先动手破坏和平,必会为了彰显国威派兵攻打。祁大人你说,皇上是会派五王爷凤玚呢,还是派七王爷凤珹?” “那便是皇上的事儿了。”祁曜又不是皇帝。 他一脸正经地把皮球踢还给凤轻彤。 凤轻彤抿了抿朱唇,“他们都想要兵权,那我也想要。” 有热闹不凑不是凤轻彤的作风啊。 锐利无双的明眸划过狡黠,“那祁大人可要让自己的探子把人盯好了。” 老五老七想要兵权,凤轻彤就偏偏不想让他们如意。 萧国要真敢耍无赖,她就把真相摊开讲,大家都闹个没脸。到时候兵权仍旧好好地回到新帝手里。 凤轻彤提笔就准备在桌上写一张字条,岂料玲珑着急忙慌地冲进来,缓了口气才道:“小姐,永庆侯府的人打上门来了。” 她撞见了祁大人也在书桌旁端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个溜圆,又一次屏住了呼吸。 宝萝呢?咋不坚守阵地,让祁大人闯入小姐香闺了?! “哦,”凤轻彤略一颔首,冲祁曜道:“我去把那拎不清的打发了。” 言下之意,是准备回来继续叙话了。 祁曜望着凤轻彤离去的背影,心里别扭得很,索性上了房顶,准备去偷听一二。 凤轻彤斜睨房梁上的男子一眼,并未阻拦。 她快步走到正厅,便听到永庆侯老夫人颜姗正哭喊着让穆王府偿命。 永庆侯老夫人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后还跟着新晋永庆侯许卿烨。 许卿烨一脸疲惫地拉着母亲的胳膊,板着脸劝诫道:“母亲莫要折腾了,还是暂且回去吧。” 永庆侯老夫人颜姗气愤地甩了永庆侯许卿烨一个耳光! “混账东西,阳儿是你的亲弟弟啊!你任由他这般冤死了,还不允我来讨个公道?” 大姐凤淑彤温婉大气的容颜染上几分冷肃,分明是没打算给这位永庆侯老夫人好脸色。 “永庆侯老夫人,诛杀许卿阳的圣旨乃是先皇所下,您若真要寻人赔命,不若去地下寻先皇讨个公道吧。” 大姐凤淑彤已然气急了,被退婚的亲家打上门来,她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字字句句都绞在永庆侯老夫人的心头肉上。 “华淑郡主见谅,我母亲痛失爱子心中悲痛,这才失了理智,并非有意口出恶言……” 永庆侯许卿烨肿着脸颊,两头劝慰。 “什么失去理智?我清醒得很!若不是你们穆王府通敌叛国被我儿告发,圣上由得你们互相袒护,怎会白白害了我儿一条性命?” “母亲慎言!”永庆侯许卿烨神色更冷,却碍于孝道,没法直接堵住母亲的嘴。 永庆侯老夫人确实失了理智,竟敢口出狂言,真是欠教训。 大姐凤淑彤气得浑身发抖,她看到三妹已经到了门口,胸中怒火便褪去了些。 站在门口的凤轻彤把对话听了个明白,艳丽无双的凤眸划过一抹冷意,她轻嗤一声:“这是闹什么呢?” 永庆侯老夫人颜姗乍一见到凤轻彤就仿佛见到了杀子仇人,一双眼睛都瞪红了,冲上去就要找凤轻彤拼命! “你这个贱人!就是你害死了阳儿!” 宝萝一把掐住永庆侯夫人的脖颈,干脆利索地将这个中年疯妇制住,没让那疯妇近身半步。 永庆侯许卿烨大惊,立刻上前拦住永庆侯老夫人:“母亲!你冷静一点!姑娘,还请放手!” “不放。”宝萝干脆拒绝,像拎起一只老母鸡一样,死死地攥着永庆侯老夫人颜姗的脖颈。 万一撒开了这疯妇弄伤了小姐怎么办? 自家小姐不下令,宝萝是不会松手的。 “安平郡主,我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悲痛难平,还望你……” “宝萝松手,掌嘴。” 凤轻彤神色不改,笔挺刚毅的身形如松如竹,艳丽锐利的丹凤眼静静地望着永庆侯老夫人。 “胆敢污蔑穆王府通敌叛国、辱没先皇旨意,论罪当诛。念在其丧子之痛,便改为掌掴,以儆效尤。” 宝萝朗声应道:“是!” 说着,抬起白皙的小手,对着永庆侯老夫人的脸就狠狠地一巴掌。 “啪!” 那一巴掌,宝萝起码用了十成的力道。 永庆侯老夫人白着脸闭着眼,半天脸上都没传来丝毫疼痛。 她睁开眼一看,身前一个高大坚实的男子挡在面前,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到了他的脸上。 那是永庆侯老夫人颜姗的大儿子,许卿烨。 “别打了。”凤轻彤拉住宝萝,锐利的眉目略有些不忍地望着双颊红肿的许卿烨。 许卿烨挨了宝萝一巴掌不说,还挨了亲生母亲的掌掴。 她前世爱慕许卿阳时,跟许卿烨见面的次数也不多。记忆里,许家老大是个低调稳健的男子。 如今,许卿阳暴露了真面目伏诛,更衬出许卿烨的清醒仁孝。 永庆侯老夫人莫不是心盲,才放着好好的大儿子不疼,愣是被冷漠自私的许卿阳夺去了心神理智吗? “罢了。”凤轻彤也没心情跟这母子二人耗,望着许卿烨淡淡地道: “许卿阳污蔑旁人不成最后获罪,实乃天理昭昭。若反贼许卿阳污蔑穆王府事成,穆王府数百条性命皆成为刀下亡魂,永庆侯老夫人会为我们喊一声冤吗?” 永庆侯老夫人被质问得怔在原地。 她自然不会了。她只会觉得自家儿子有本事,才让行将朽木的穆王府一朝覆灭。 “在夫人眼中,你儿子性命尊贵,凭什么我穆王府人命如草芥?” 少女仍旧一身素白的衣裳,微风拂过她的衣袂,飘扬着执着守护的坚韧气场。 她双手负立、口吻淡漠,仿佛在说一个毫不相关的人: “许卿阳背信弃义、攀附吴大学士之心在前、贪婪栈恋权位在后,求而不得便伺机报复穆王府,甚至不惜伪造反信、残害忠良,最后还掐死了发妻吴芯月,他死有余辜。” 锐利的凤眸定定地看着怔住的永庆侯老夫人和一脸惭愧的永庆侯许卿烨:“先皇新帝不祸及家人,已是仁慈。若永庆侯府再敢蔑视皇威、企图践踏穆王府威严,哼……” 漂亮的朱唇微抿,那声轻哼更是如同飘扬的羽毛轻灵,刺得永庆侯府众人臊眉搭眼。 “胆敢触怒穆王府的人最后是什么下场,还望老夫人看看前车之鉴。” 凤轻彤眉目带着几分冷意,发出最后警告。 第379章 套路尚书 “什么杀了吴芯月?你胡说!”永庆侯老夫人颜姗万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儿,她拽住许卿烨的袖子: “许卿烨你听到没有?她说许卿阳杀了发妻,怎么可能?!” 她儿子是那般良善之人,乃是京城“温润无双”世公子,多少女儿家排队要嫁给他呢! 许卿阳不可能杀人! “多谢郡主宽厚,下官定会看护好母亲,断不让她再胡闹了。”永庆侯许卿烨立刻拱手致歉,眼底没有丝毫惊讶,可见早就知晓许卿阳杀害吴芯月之事了。 “今日叨扰了。”永庆侯许卿烨拉住永庆侯老夫人颜姗的手臂:“母亲,回吧。” 永庆侯夫人苍白着脸一言不发,还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老夫人有一个孝顺的大儿子,还是把精力多放在活着的人身上吧。” 凤轻彤言尽于此。 永庆侯老夫人颜姗被大儿子带着几分真力拽离穆王府。 临去前,永庆侯老夫人颜姗死死地盯着穆王府的匾额,眼底划过一抹暗芒。 今日不能为我儿许卿阳报仇,他日,我定要穆王府血债血偿! “永庆侯府真是不依不饶。”大姐凤淑彤眼底划过一抹无奈,“烦死个人。” 凤轻彤懒得在无关紧要之人身上浪费时间,还惦记着跟祁曜商议对策呢。 “我有急事大姐,先回房了。”凤轻彤招呼一声便急匆匆地出了正厅往回赶。 大姐凤淑彤忍笑出声,无奈摇了摇头:“我就说今儿怎么松松把人打发了,感情心中有惦记的人呢。” 凤轻彤急急回了小院,她四下一看,就见祁曜无耻之徒竟然坐到了自己的床畔上。 “起来。”凤轻彤没好气地道。 真当她这里是无人之境? “不起。”祁曜非但没有起身的意思,还不要脸地直接躺下了。 鼻翼、身畔都充斥着凤轻彤身上淡淡清冽的香气,让祁曜满足地眯了眯如夜的墨眸。 指尖蓦然多出一张纸,悄然划过床畔,祁曜本能地身形一躲,立刻从床上翻坐起来。 那飞旋的纸悄然落在地上,依稀可见雕花大床上多出一道浅浅的印子。 方才那一下,凤轻彤是用了两分真力的。 “你偷袭本座?” “让你看看我进步了没有。”漂亮的丹凤眼满是戏谑,虽然没伤到祁曜,也算是让祁曜知道了她的厉害。 祁曜没有继续赖在凤轻彤的床上,板着脸走到桌边,轻轻地敲了敲桌面:“想到办法了吗?” 素裳少女斜睨一眼卡在床板上的纸张:“你瞧瞧?” 祁曜大手一挥,那纸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嗖”地落入他掌心。 “兵部尚书王展?” 凤轻彤用力点了点头:“啊。攻打西域获取兵权,没有比兵部更方便的了。” “要敲响兵部尚书的门可不容易。” 凤轻彤听说过,这位兵部尚书乃是朝中难得的刺头。 若不是非上门不可,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跟兵部尚书王展打交道。文武百官之中,王展是朝中为数不多跟祁曜一样不受欢迎的高官。 一来兵部尚书王展耿直鲁莽,说话极易得罪人;二来兵部诸事一直归先帝辖管。哪个皇子手伸得太长了都会引起先皇忌惮。 所以不论是先前的废太子及皇子们、亦或诸位百官,都是绕着王展走的。 白皙的小手伸到祁曜眼前,狡黠的丹凤眼眨了眨。 “作甚?”祁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凤轻彤眨眨眼,“兵部尚书的情报。祁大人,送佛送到西啊!” 只有充分了解兵部尚书的喜好,才能握住对方的命门达到目的不是吗? “……”祁曜没好气地从怀里掏出一摞纸,趁着将东西放在凤轻彤手里的间隙,还摸了一把小手手。 堪称“见缝插针”的典范了。 看了一眼手里厚厚一摞情报,凤轻彤戏谑含笑:“祁大人早就准备好了呀?” 还绕了这么大个弯子才给她。 祁曜冷哼一声,一脸傲娇地拂袖离去。 望着手里的一摞纸,凤轻彤轻轻敲了敲下巴。 拉拢兵部尚书只是第一步。 兵部尚书王展是朝臣中很特别的存在:出身大老粗,却特别崇尚读书人。只要见到朝中几位大学士,甭管官阶几何,都要客客气气地作辑行礼,以表倾慕之情。 换成旁的官员,那王展的脸色就要多臭有多臭了。 为了表现自己爱重读书人,兵部尚书王展家中搜集了不少酸诗集。偶得了什么诗集孤本,还贼喜欢寻京城那些个大儒们来家中鉴赏一二。 可偏偏这位是个学艺不精的主儿,寻来的所谓“孤本”,十本里面有十本都是假的,非但没提高他的鉴别档次,反而被大儒们背地里嘲笑。 屈从于兵部尚书的官威,那些活了大半辈子的大儒不想就此撕破脸皮,都是哄着兵部尚书王展说假话蒙混过关。 岂料,鉴赏孤本大儒中名曰“丁卯”的这位,跟几位学生清谈时政、针砭时弊的时候多喝了几杯,将兵部尚书王展的事情当成笑话说了。 笑话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知道兵部尚书王展是个草包,面上恭敬的同时,背地里皆是鄙夷。 王展索性再不做什么“读书人”的美梦,乖乖回去舞刀弄枪了。 人哪,都是复杂的。越是得不到什么,就越想得到认可。虽说“鉴赏孤本”的事再没有过,这位兵部尚书王展私下搜寻孤本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了解了兵部尚书王展大人的轴人轴脑,凤轻彤反而觉得这位大人有些可爱。 “诗集孤本,我穆王府是真不缺。” 只是如何有技巧地送过去,还真是个难题。 凤轻彤直接去大姐的院子里,寻大姐凤淑彤商议对策。 “我出面未免太显刻意;要是让雷大人直接去送,说不准又要得个‘溜须拍马’的坏印象,我怕适得其反。” 凤轻彤把玩着大姐书桌上的小玩意儿,还没想到什么合适的理由给兵部尚书王展送“心头好”。 众所周知,凤轻彤就是穆王府的掌舵人。什么事一旦变成她出面,就都显得功利了。 事关凤朝国兵权,绝不能有差池。 “不如让我试试吧。” 大姐凤淑彤突然掩唇笑道:“王大人常去的那家书舍,我也偶尔会去逛逛。到时去书舍偶遇一番,请人来家中做客,顺水推舟送出孤本便是了。” “后续有机会再让雷大人露个脸便更好了。”凤轻彤脑海里回顾了大姐的计策,无形之中穆王府的人情和刷雷大人脸的目的就都达到了。 “就这么办。”凤轻彤弯了弯眉眼:“大姐的法子真好。此事要提前跟未来大姐夫打招呼吗?” 凤轻彤满眼打趣,见大姐凤淑彤红了脸颊,嘴角忍不住上扬,“可要提前跟雷大人打招呼?” “讨好上峰这种事就不要先给他说了。”大姐凤淑彤掩唇羞涩轻笑,满脸欣赏倾慕之态:“否则,以雷大人藏不住秘密的性子,怕是会露馅儿。” “也是。”凤轻彤了然,雷大人确实不是撒谎的人。 姐妹二人合计完毕,便准备按计划行事,去套路兵部尚书王展。 第380章 搭上线 兵部尚书王展人生一大乐事,便是下朝之后到茶楼听听书、逛逛书舍,以示内心对读书人的敬仰之情。 这不,今儿王大人下朝后回府换了一身常服,便直奔最常去的茶楼去了。 坐在那儿听说书先生畅聊一番先祖大儒的趣事,偶有趣处得王大人会心一笑,人生简直快哉。 就在跟王大人隔了两三个桌子的地方,一个身穿斗笠遮住容貌的窈窕女子微微摇头,只觉这位说书先生所言不尽不实。 “太多博人兴味的奇闻轶事,反而削弱了几位大儒勤学苦读的水准。”少女温婉的嗓音透着两分无奈,对“世风日下”带着说不出的感慨。 女子虽然说话声不大,不过附近的人都听得清楚。 兵部尚书王展大人自然也听了个分明。他浑然不以为意,继续摇头晃脑地听热闹。。 “你还能比说书先生知晓得更多不成?”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茶客站起来反驳女子,那模样一看便是说书先生的忠实听众。 少女缓缓道:“刘大儒并非如先生所言那般奇遇连连,他的通身本事、学识见识,更多得是勤学苦记、挑灯夜读而来。世上哪有那么多天纵奇才呢。” 她说话声音清婉大气,不逼仄、不蛮横,颇有如沐春风的温暖之感。 “强词夺理!若非有了那些奇遇,刘大儒能不能成为大儒都是个问题,你这女子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男子还不依不饶,追着少女理论。 少女轻轻摇头,“若非学识过关,只怕再有一百个‘金殿舌战’、‘战前群战’,恐怕也难有出头之日。这位公子,打铁还需自身硬啊。” “哈哈哈,公子且少说两句吧!华淑郡主所言不虚。这名人轶事本就是为了噱头让大家听个热闹。不少故事发没发生都无从考证、有失谨慎,小老儿受教了。” 说书先生豁达知礼,尽显大家风范,更加衬托得方才那不依不饶的公子心胸狭隘。 尤其是那老先生一开口便点明了穆王府“华淑郡主”的身份,看客们便再不敢多言了。 开玩笑。 就算他们惹得起清婉端庄的华淑郡主,能惹得起混世魔王一般的安平郡主吗?! 兵部尚书王展饶有兴趣地多看了华淑郡主几眼。想不到今日不仅听了大儒的轶事,还碰到了穆王府的凤大郡主展现才学,真有趣。 王展下意识地捋了捋胡子,对凤大郡主多了几分赞赏。 大郡主凤淑彤身份被点明,不好继续久留,便微微欠身行礼,带着丫鬟悄然离席。 并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的兵部尚书大人继续听书。 正逢说书先生今日“家中有事”,他只说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告场离去。 不少看客都略显失望,兵部尚书王展亦在其列。他悠哉哉地起身,打算去书舍转一圈儿。 虽然他再也不想买什么诗集孤本了,但不妨碍欣赏欣赏吧? 王展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书他买回去也不会多看一眼的。之所以喜欢诗集,是因为诗集篇幅最短哪! 这番心里话若是让其他大儒听见,怕是又少不了嘲讽一场。 王展溜达到了书舍门口,还没推门进去,便听到了屋内掌柜的口若悬河的推荐声: “……您绝对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华淑郡主,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兵部尚书王展闻言哑然失笑,掌柜的这番话可真熟悉。 巧了,方才离开茶楼的华淑郡主居然也来书舍了。 “这孤本是假的。”熟悉又陌生的清婉声音再度响起。 兵部尚书王展双眼一亮,立刻快步走进书舍。 掌柜的被戳穿了,脸上泛起一股尴尬,急于澄清:“郡主,您这话可就过分了,小人还不曾卖过假货呢!这孤本是小人好不容易求来的。” 大郡主凤淑彤也不恼,微微一笑:“若真是你求来的,那掌柜的就上当了。因为……真正的孤本在我穆王府。” 兵部尚书王展闻言心下恍然,感情是碰到孤本的正主儿了,怪不得一下子就认出来是假的呢。 “呵呵,这……” “怎么,难不成掌柜的还想狡辩说穆王府的孤本才是假货?这孤本第一次现世是在十七年前,当时先父王便高价入手了,如今正存在先父书房之中。” 大郡主凤淑彤素手轻轻合上诗集孤本,淡淡地道:“敢问掌柜的这本是从何处收来的?” “……呵呵,是小人的不是,这确实是假的。小人也是为了糊口,还望郡主高抬贵手。”掌柜的一看瞒不住了,缩头缩脑地承认了这“孤本”是假的。 兵部尚书王展听到了“孤本”的来龙去脉,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之前都是被这掌柜的巧舌如簧给糊弄了! 他先前被人耻笑羞辱,皆是因为眼前这个利欲熏心的混账! 兵部尚书王展抬起铁拳直接轰塌了柜面。 “好你个狗东西!怪不得那些大儒总是笑话本官,感情一直都是你给本官卖假货!” 桌子的碎屑四处乱飞,大郡主凤淑彤的侍女红袖生怕那飞散的碎屑伤着自家主子,忙不迭护在大郡主身前: “郡主当心!” 兵部尚书王展光顾着出气,忘记了身边还有个娇滴滴的郡主呢。 “大人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行事不该如此粗莽!” 王展被红袖这丫鬟一挤兑,瞬间涨红了脸,甚至忘记了寻书舍掌柜的麻烦。 “对不住,对不住……” “红袖,不得无礼。”凤大郡主立刻阻止丫鬟,随即隔着斗笠歉然一笑:“本郡主管教无方,还请大人见谅。” “是本官的不是。”兵部尚书王展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书舍的掌柜,“这次就先饶了你的狗命!” 掌柜的吓得蜷缩在已经裂开的柜面旁边,“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人这都是小本买卖,也是为了生计啊……” 兵部尚书冷哼一声,将一锭银子丢在桌上:“重新买张桌子吧。” 凤大郡主见状,知兵部尚书是个外冷内热的良善性子,忍不住微微一笑。 “我不便久留,告辞了。” 大郡主凤淑彤提出告辞,可兵部尚书王展还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忙不迭追出去两步,笑着问道:“华淑郡主还请留步。” “大人还有事?”大郡主凤淑彤神态之间透出几分疑惑。 “额……”兵部尚书王大人人近中年,此刻要向个小姑娘虚心求教,不免无所适从。 “方才听闻华淑郡主能一眼看破那诗集孤本是假的,能否传授下官几招,以后也好辨个真伪,免得被那些黑心书贩子糊弄!” 兵部尚书王展是个大老粗,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拗口,急得都冒汗了。 第381章 怎么夸人呢? 大郡主凤淑彤见状掩唇微笑:“大人客气了,华淑实不敢当。分辨‘真假孤本’的最好办法,便是真假对比、举一反三。若大人不嫌弃,可愿前往穆王府一探孤本真迹?” “当真?”兵部尚书王展激动地上前两步想凑上去,又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赶紧刹住了脚,冲凤大郡主用力点头:“好啊好啊!这就随郡主一观!” 天知道,他买了那么多假孤本,今日总算能看到真正的孤本是圆是扁,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 大郡主凤淑彤抿唇微笑,“大人这边请。”说完,她便扶着侍女红袖的手臂在前头带路。 兵部尚书王展既想健步如飞立刻见识一下真正的诗集孤本,又觉这般迫不及待过于失礼,只能压着步子跟在凤大郡主身后,纠结得眉头都拧成了“川”字。 大郡主凤淑彤温和的目光缓缓落在兵部尚书王展大人身上,脚步反而更慢了。 越是上钩的目标,便越不能操之过急达成目的。 穆王府经历诸多大风大浪,大郡主凤淑彤也学会了几分三妹的狡黠行事。 进了穆王府,大郡主凤淑彤请王大人正厅稍坐饮茶,便去换了常服、摘掉斗笠,出来见客。 “出门在外失礼了,大人里面请。” 大郡主凤淑彤屈膝见礼,兵部尚书王展忙不迭抱拳道:“华淑郡主客气,下官乃兵部尚书王展。” 穆王府凤大郡主尚不知他的身份,兵部尚书王展心里又松了松,赶紧自报家门。 “原来是王大人,久仰。”大郡主凤淑彤故作恍然,嘴上说着客气话,请王大人前往先父王书房做客。 兵部尚书王展生怕自己买了假孤本的笑话也传到了凤大郡主的耳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表情,见凤大郡主神态并无异状,一颗摔得稀碎的玻璃心总算咽回了肚子里。 “王大人喜欢诗集孤本倒是同先父王颇为相同。只可惜先父王福薄,否则要是由他老人家为王大人引荐诗集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大郡主凤淑彤本就端庄清婉,行止间大气温柔,听得兵部尚书王展忍不住叹息一声。 “是啊。” 王展敬佩先穆王大义,多年来碍于先帝的猜忌,先穆王卸甲之后跟朝中重臣再无往来。 现在想来,先帝薨逝了才有机会拜访穆王府,而先穆王也已逝去几年了。 真是极大的讽刺。 一打开书房大门,扑面一股淡淡的墨香,房内打扫得一尘不染。 书桌后方摆着一扇巨大的屏风。 琳琅满目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摆在屏风后方,看得兵部尚书王展不住咂舌:“这,这藏书也太多了吧?” 先穆王一介武王竟然博览群书,委实厉害! “先父本就是爱书之人,搜集孤本甚多,王大人可细细阅之。”大郡主凤淑彤见王大人由衷夸赞先父王,忍不住眉眼弯弯。 她坐到桌边,贴身侍女红袖和添香十分有眼色地奉上茶水。 兵部尚书王展年过四旬,在先穆王的书房里像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童一般,开心大笑起来。 他在众多书架上寻找着,间或发现了什么特别的诗集孤本,就赶紧捧过来请大郡主凤淑彤说道说道。 大郡主凤淑彤不愧才学之名,书架上大部分诗集孤本她都能说出出处、诗人代表佳作及生平轶事,倒是比那说书先生说得还要生动有趣。 每每谈及有趣的地方,兵部尚书王展忍不住品评几句,被凤大郡主逗得哈哈大笑,只觉酣畅淋漓,仿佛读书也不是那般枯燥乏味的事了。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甚至错过了午膳。可兵部尚书大人仍意犹未尽,还想继续跟大郡主谈诗论集。 “大小姐,雷大人已经在正厅里候了三炷香了……” 站在边上的贴身丫鬟红袖适时开口,大郡主凤淑彤恍然道:“糟了。王大人见谅,雷大人乃是我府中教头,承蒙当年先父知遇之恩,偶尔来训练护卫拳脚,我得引他去后院练兵了……” “大郡主且去忙,时候不早了,下官也该回去了。”兵部尚书王展一脸不舍地看了一眼先穆王的书柜。 那么多诗集孤本,单拿出来一样也足够他炫耀一阵子的了。 大郡主凤淑彤哪里想不到这一层,她体贴地拿起方才兵部尚书王展最感兴趣的诗集孤本奉上:“王大人,‘诗赠知己’,还望你莫要嫌弃。” “这,这可万万使不得!”兵部尚书王展脑子里“轰”地一响,天上掉馅饼儿愣是把兵部尚书给砸懵了。 “下官与郡主初次相识,又叨扰郡主多时学习诗集典故,真要相赠,也合该下官送礼才是!” “王大人喜爱诗集,相信先父在天有灵,也会欣慰有知己欣赏它们的价值。王大人莫要推辞了。” 大郡主凤淑彤这番话真让兵部尚书王展推却不得。人家把先父都搬出来了,他还能说啥?只得高兴接过。 王展一脸如获至宝地轻抚着诗集孤本的封皮,脸上露出孩子一般的笑容。 “王大人请。”大郡主凤淑彤也不拆穿,只觉这般年岁还能保有童真的兵部尚书大人,倒不似三妹情报所言得那般直愣。 二人从书房出来,悄然躲在房檐上的少女默默地收回自己晃悠的小脚,清亮的凤眸目送着大姐凤淑彤和王大人离去的背影。 为防出意外,今日大姐凤淑彤的行事,凤轻彤和宝萝一明一暗始终跟随着。 在书房顶上偷听的时候,还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厉害了。” 凤轻彤越发庆幸“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大姐,没便宜了周子林那个混账东西。 “你说,”凤轻彤歪头戳了戳同样半坐在房檐边偷听的祁大人:“大姐当初得是多藏拙才能在那么多诗会、宴会上,让人家以为我穆王府的三个女儿家没啥拿得出手的能耐?” 现在套路个尚书大人手到擒来,简直不要太厉害好吧! 祁曜深沉地接了一句:“生存不易,哪能谁都像郡主这般鲁莽嚣张真性情。” 凤轻彤缓缓地站起来,面无表情地拍拍手:“我就当你这句是在夸我了。” “……”我是在夸你啊。祁曜无辜地仰头看了一眼小女人紧绷的下巴。 怎么还生气了呢? 且说大姐凤淑彤带着客人从书房离开走到正厅处,兵部尚书王展和等候在正厅里的雷义四目相对,二人皆是一愣。 “卑职见过王大人。”雷义万万没想到会在穆王府碰见自己的上峰,询问的眼神瞟向紧随而来的大郡主凤淑彤。 兵部尚书王展也是一怔。 原来大郡主口中的“雷大人”,是雷义啊。 第382章 扬眉吐气 “是雷大人啊,想不到你一直在穆王府做教头。” 兵部尚书王展努力让自己的口气看上去温和一些,免得让凤大郡主以为他对待下属太过严厉。 不知不觉间,兵部尚书王展已经将凤大郡主当成了半个“女先生”,颇想多留下些好印象。 “是。卑职受雇于安平郡主训练护卫。”雷义嘴上说是受凤三郡主的委托,可眼睛却一直本能地往凤大郡主的方向瞟,从脖颈处开始泛起淡淡的红晕。 兵部尚书王展是愣不是傻,他又瞧了一眼大郡主凤淑彤,只见方才还知性清雅的少女娇嗔地回瞪了雷义一眼,看得人浑身一激灵。 兵部尚书王展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不想吃狗粮,忙不迭提出告辞。 正厅里只剩下两位有情人,雷义好奇地道:“今儿倒是稀罕,此前王大人可从未拜会过穆王府。” “不错。王大人喜爱诗词,方才我便送了他一本诗集孤本。”大郡主凤淑彤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恐怕王大人会因此开心许久。” 雷义更加好奇,“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怎会?”大郡主凤淑彤收敛了些许笑意,漂亮的桃花眼闪烁着波澜,轻声说道:“大人想多了。” 大郡主凤淑彤一旦收敛笑意,雷义就有些发憷,再不敢多问,呐呐地道:“不知……郡主午后可有时间喝杯茶。” 饶是日日相见,雷义也总是想大郡主想得紧! 大郡主凤淑彤红了脸颊,含羞带怯地道:“雷大人帮助王府操练护卫,淑彤理应作陪。” 房檐外,凤轻彤和祁曜瞧着这对有情人说话的劲儿,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还是我大姐吗……”太肉麻了。 祁曜幽怨的小眼神不住地往凤轻彤的身上瞟。 “祁大人今儿没事?”也蹲在房檐上看了半出戏了,锦衣卫所不忙吗? “不忙。”祁曜双臂环抱着绣春刀,似笑非笑地道:“监国王爷使不动本座。” “噗,”凤轻彤喷笑一声,忙不迭收敛神色:“祁大人威武霸气。” 祁曜瞧着小女人的笑容,眉眼也跟着柔和了不少。 自打先帝驾崩,郡主笑得次数倒是比以往多了些。尤其是……在他面前。 “要不要去树屋赏月?”祁曜贸然出口就有些后悔,总这般邀请会不会太随便了些? “好啊,”岂料小女人答应得颇为干脆,一双清亮的眉眼澄澈见底,看得祁曜一阵心虚。 凤轻彤率先施展轻功跃到了隔壁的房檐上,祁曜拍了拍脑袋,迅速跟上。 想什么呢! …… 且说兵部尚书王展得了真的诗集孤本,怎能不显摆一番? 他故技重施,拉着那些大儒来府中做客,将从穆王府得到的诗集孤本摆上来供大家观赏。 “本官前两日有些奇遇,得了一本诗集,还望诸位先生替本官掌掌眼,辩个真假。” 因这孤本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兵部尚书大人命人用上好的丝绒帕子裹着,放在桌上的时候也要用帕巾垫好,端得是爱惜非常。 “这,这不是失传已久的那本《清安集》吗?” 坐得最近的一位大儒眼尖,惊叹一声后,震惊了满场七八位大儒。 “什么?是《清安集》!?” 之前嘲笑过王展的大儒丁卯心中很是不屑王展的不学无术,今日前来态度亦带着几分轻蔑。 此刻一听是《清安集》现世,哪里还顾得上端架子,立刻冲到了桌边,瞪直眼睛就要拿起诗集来一验真伪。 “哎哎哎!只许看,不许碰!”兵部尚书王展从没这般扬眉吐气过,一嗓门下去呵止了丁卯的动作。 丁卯气得吹胡子瞪眼,又拿诗集的主人没甚办法,只能凑近了好生观察一番。 “是,是真的……”老人家见到稀世珍宝,激动得红了眼。 一本书册不值什么钱。 但在读书人的眼中,失传已久的诗集却是无价之宝。 兵部尚书王展一脸得意。从穆王府得来的,自然是真的。 大儒们交口称赞之余,都小心翼翼地围观着,想亲自摸一摸、翻一翻。 “王大人,这诗集不让我们上手实在令人心痒。你就让我们瞧瞧吧?小人定然小心翻阅,绝不弄脏弄坏!” “是啊是啊!王大人慷慨,让我们看看吧?” 大儒们告饶求情的声音如同人间天籁,爽得兵部尚书王展的毛孔都透着舒坦。 “唉,既然诸位如此有诚意,你们就小心翻阅一下吧。”说完,兵部尚书王展又欠揍地补了一句:“都轻着点,传世的可只有这一本了!” 弄坏了,他们这些老骨头赔得起吗?! “是是是!” “大人放心吧!” …… 兵部尚书一雪前耻,跻身大儒之列,成了真正的“儒将”。 毕生心愿已了,他对凤大郡主的感激之情更甚。 自打跟大儒们显摆了手里的《清安集》之后,兵部尚书王展就成了王府常客,与凤大郡主引为忘年之交,时不时就上门去讨杯茶喝,顺便让凤大郡主扫扫盲。 朝中众臣还没见过兵部尚书王展那直愣子居然买一个小丫头的账,连带着到兵部衙门的时候,对当穆王府护卫教头的雷义都和颜悦色了几分。 雷义受宠若惊的同时,心中颇有几分不安,行事办差越发小心谨慎,生怕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对,被上峰“特别关照”。 穆王府第一招效果显著,凤轻彤直夸大姐厉害。 “这些日子王大人总是往父王的书房跑,已经被有心人给瞧见了。”大姐凤淑彤略显迟疑地道:“树大招风,会不会影响咱们后面的计策?” “不会。”凤轻彤微眯眸子轻声解释:“咱们所握的筹码越多,就越为老五和老七忌惮。” 再想打穆王府的主意就会投鼠忌器。 “大郡主、三郡主,宫中来人了,皇上宣三郡主入宫觐见。” 红袖从门外进来,恭敬地打断了两姐妹叙话,“宣旨的宫女在前院等着三郡主呢。” “皇上宣我了?”凤轻彤微微一诧,便颔首应下:“我这就去。” “大姐与王大人维持礼节往来便是,老七乐见其成;老五必生拉拢之心。咱们自己别乱了方寸即可。” “嗯,我省得。”大姐凤淑彤点了点头:“你快去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好。” 第383章 祁大人是好人 柳太后的寝殿是先帝所赐,新帝凤珺登基后也不曾更改。 此刻,在柳太后的殿内,母子二人正翘首以盼,等着安平郡主。 素裳少女由远及近而来,她身形笔挺、眉宇坚毅,艳丽夺目的凤眸澄澈见底。 新帝凤珺双眼一亮,小孩子心气儿便上来了,就要冲上去欲抱着三堂姐撒娇。 柳太后拽着自家儿子的衣袖,怒瞪了新帝一眼,新帝凤珺这才压下心头的喜悦。 “臣女参见皇上,见过柳太后。”凤轻彤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安平郡主平身。”新帝凤珺板着小脸认真地道。 “你们去看看小厨房的膳食准备好了没有。”柳太后瞟了一眼周围的宫女太监,就要把人往外打发。 “太后娘娘,还不曾到晚膳的光景,现在就……” 一个神态倨傲的宫女开口便要驳柳太后的命令,凤轻彤手中的金叶子直直飞过去,削着那宫女的脸颊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新帝凤珺看得一惊,张大嘴去看母后。柳太后也一脸惊讶的模样。 她没想到安平郡主亲自出手教训奴才,这……这可太过瘾了! “啊!”宫女只觉脸颊一痒,抬手一摸一手血,吓得尖叫出声! “喊什么喊?太后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废话那么多。”秀眉微扬,威胁的话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从凤轻彤嘴里说出来,威慑力却不弱。 “安平郡主也太嚣张了些,这是太后的寝宫,奴婢……” “呦,知道自己是奴婢呢?” 锐利的眸光直直射向那宫女,凤轻彤开口就不饶人:“本郡主当你才是这宫中的主子呢。还是你是监国王爷派来的探子,负责日夜不休地监视太后和皇上,所以才敢如此嚣张、不尊圣命?” 凤轻彤字句诛心,不但将宫女的身份扯到了明面上,还挑明了派她来的是监国王爷,当真是个不怕事儿的主儿。 想到宫内外对安平郡主嚣张跋扈的评价,宫女脸色一白,也不敢再计较面颊受伤之事,讪讪地屈膝行礼: “郡主言重了,奴婢并非有意冒犯,乃是想维护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圣体……奴婢这就去吩咐晚膳。” 说完,那宫女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寝殿。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退下!”柳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心里痛快,下令都比以往多了几分底气。 那些宫女太监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见安平郡主在宫中都敢如此行事,哪里敢耽搁,忙不迭遵命退出了太后的寝殿。 等殿内只剩新帝母子和凤轻彤三人,新帝凤珺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惶恐委屈,一把抱住了凤轻彤: “三堂姐,你可来了!弟弟快要吓死了呜呜呜呜……” 不足十二岁的少年,先失去了父皇的庇佑,紧跟着就被两位无良的皇兄拱上皇位,日夜惶恐的惊惧难以用言语形容万分之一。 凤轻彤心头一软,她轻轻拍着小少年的肩膀,低声说道:“皇上不要怕,臣女在。” 柳太后这次倒是没拦着儿子,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新帝的畏惧惶恐她早看在眼中,可形势迫人,为了活命,只能坚持下去。 新帝凤珺在宫中憋屈了这些日子,总算大哭一场发泄了心中的害怕。 凤轻彤为小少年擦干眼泪,又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一包玲珑坊的点心,都是新帝凤珺最爱吃的味道,这才让他重展笑颜。 “三堂姐,弟弟实在不想当这个皇帝了,求求你赶紧想法子让我退位吧!” 新帝凤珺嘴里点心塞得满满当当,还不忘求凤轻彤帮自己退位。 “我也想帮你,只是穆王府现在没那么大能耐。”凤轻彤闻言哭笑不得。 “安平郡主过谦了。你心中是有成算的,难道从未想过替穆王府、替穆小王爷争一争?” 柳太后蓦然插话,说得却是石破天惊之语。 凤轻彤闻言一怔。 前世,穆王府只想苟且偷生、安得太平。 重生后,凤轻彤殚精竭虑只为保护家人,助王府度过前世危机。从朝不保夕、如履薄冰,到如今王府不仅有自保之力,还能与其他皇子周旋抗衡。 这一条路太漫长了。 漫长到她还真没细细想过,要不要夺嫡。 “可是小玖的身子骨……”凤轻彤略显迟疑地道。 “穆小王爷只是先天体弱,只要成为皇上多加调养,必然能长命百岁的。” 柳太后极力游说,仿佛下一刻穆小王爷就能当皇帝似得。 在位的圣上母子劝说穆王府的郡主夺嫡,这场景怎么想怎么滑稽。 凤轻彤哑然失笑,忙不迭抬手阻止柳太后继续劝说:“太后娘娘言重。臣女知晓皇上和太后过得憋屈,但如今的穆王府还不足以同两位监国王爷抗衡。” 别说凤轻彤还没细想过太后的提议,就算是想了,也要夺嫡,哪就是一两句话便能做到的呢? 穆王府要是有这般大能耐,就不会被先帝磋磨得抬不起头了。 柳太后失望地叹了口气,连带着心底凤珺也觉得手边的点心没那么香甜了。 “哀家知晓郡主所言不假。只希望郡主思虑筹谋,尽快帮助我们母子脱离苦海。只要能离宫,你让我们做什么都行!哀家……求你了!” 柳太后和新帝凤珺立刻跪下,要给凤轻彤叩首。 “只要能让珺儿脱离帝位,哀家把命给郡主都行!” “太后使不得!”凤轻彤哪里能让柳太后母子行此大礼,忙不迭将二人扶起:“这于礼不合!” 新帝凤珺一双眼睛包着泪:“三堂姐,弟弟求你了!” 他是真不愿意当皇帝,也不是当皇帝的料。 “……不管如何,穆王府都定会站在太后和皇上这一边。至于您二位的请求,容轻彤想想。” “好,好……” 柳太后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激动地握住凤轻彤的手:“郡主一定要多留些时辰,哀家和皇帝看到你都开心。” 凤轻彤浑身透着英气勃发的力量感,说话做事干脆利落,让人颇有安全感。 三人用了一顿丰盛的晚膳,在凤轻彤面前卸下心防的新帝凤珺重新变回了十几岁的少年,一双葡萄般的眼睛恢复晶亮的神采。 晚膳毕,凤轻彤必须得离宫了。 新帝凤珺依依不舍地拉着凤轻彤的衣袖:“三堂姐,你以后能不能多来宫中走动?” “一定。” 凤轻彤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丹凤眼里满是对新帝凤珺的关怀,“皇上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太后娘娘。” 她凑近少年的耳畔,小声道:“有事找锦衣卫。” “哎。”小小少年露出一个可爱的憨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眯成了月牙。 他就知道,凶巴巴的祁大人是好人! 第384章 贪死他得了 凤轻彤从柳太后的寝宫出来,沿着大道往宫门处走。 行了不到片刻,凤轻彤眉眼一沉。 有人跟踪她。 她走到御花园一处亭台,蓦然窜进了侧面的走廊。 身后跟踪之人脚步越发轻快,饶是凤轻彤耳力颇佳,也有点捕捉不着了。 袖中落下两片金叶子,凤轻彤抬眸对准冒出头的人强攻! 来人身形一侧,手上一用力便欲攥住凤轻彤的手臂。 岂料她身形灵活得很,手腕一翻一转便挣脱开来,金叶子“嗖”地射向来人面门,只听对方嗤笑一声,便把金叶子夹在指缝中。 凤轻彤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又瞧见一张熟悉的容颜,无语地开口怼人:“五皇兄可真有雅致,大晚上的在宫里吓唬人。” 吓人不说还动手。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监国五王爷凤玚。 五王爷凤玚还未及开口,宫中侍卫便乌泱泱地围上来了:“王爷可安好?属下救驾来迟……” “退下吧。”五王爷凤玚神色戏谑地瞟了凤轻彤一眼,朝众侍卫挥挥手:“本王同三堂妹闹着玩儿呢。” 谁跟你闹着玩。 凤轻彤没好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宫中侍卫这才“长了眼睛”,忙不迭向凤轻彤行礼:“参见安平郡主。” “三堂妹这一手暗器功夫倒是颇有章法。”五王爷凤玚微微一笑道。 “练来玩玩的。”习武不就是为了防像老五这样的坑货么。 自漠北一行老五暴露了会武之事,此刻在凤轻彤面前更没甚遮拦,敞开了做自己。 老五抬手相邀道:“本王送三堂妹出宫。” 凤轻彤耸了耸肩,不可置否。 二人不紧不慢地往外走,凤轻彤对老五可没什么好脸色。 她至今都忘不了漠北城主牧九明是如何死的。 “五皇兄有话不妨直说。”凤轻彤脚下一顿,索性挑明。 “明人不说暗话,三堂妹拉拢了兵部尚书王展,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五王爷凤玚从没像今日这般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素裳少女。 不到短短两年之间,从完全不必将其放在眼里,到需要五王爷亲自出马拉拢的势力;日暮西山的穆王府在权势争夺中有了一席之地。 不可否认,凤轻彤是头功。 凤轻彤轻嗤一声,双手防备地环抱在前:“五皇兄这话说得稀奇,兵部尚书王展只是爱来府中同我大姐讨论诗词歌赋,实在谈不上什么‘拉拢’。” 这是不愿意?还是嫌他亲自相邀诚意不够? 五王爷凤玚挑了挑眉,“有什么条件,说吧。” 条件? 凤轻彤秀眉一蹙,故作深沉地道:“条件倒是真有一个。” “说。” “让新帝退位、母子出宫荣养,并承诺绝不派人伤他们一根手指。” “噗,”五王爷凤玚冷笑一声:“你觉得可能么?就算我能放过小九,老七会放过他?” 答案并不让人意外。 凤轻彤失望地轻叹一声:“五皇兄,你就这点诚意,还想让穆王府投诚啊?” 她伸出一根指头:“我可是有一个巨赚钱的脂粉铺子和一栋巨值钱的金楼铺子的!” 开玩笑,足够穆王府养老了! 五王爷凤玚哑然失笑:“你还有一栋巨值钱的玄铁矿。” “那还不是托您老的福才拿到手的。” 老五嘴角一抽,凤轻彤嘴巴不可谓不毒,哪儿疼嘴刀子就扎哪儿。 “那你也得说个让本王办得到的。”五王爷凤玚沉声道:“只要别过分,本王必然应你。” 干脆。 凤轻彤眼底满是狡黠:“我助五皇兄得到兵部尚书之位,你恩赦宋美人母子出宫荣养,如何?” 得到一个,放弃一个。 公平。 五王爷凤玚略一迟疑便应下了。 相比一个未来远嫁联姻的女子,六部尚书之位更令老五心动。 得到皇位才是当务之急。 老五意味不明地瞧着凤轻彤,这丫头提出的两个条件,没有一个是为穆王府牟利的。 不是为九弟,就是为九妹。 相比之下,她这个堂姐更像嫡系血亲。 “成交。你别送了,离我远点,看见你我就心烦。”凤轻彤毫不掩饰对老五的厌恶,没好气地挥了挥手。 漠北发生的一切,老五是选择性“失忆”了,凤轻彤可丝毫没忘。 五王爷凤玚气结,咬牙切齿地道:“不识好歹!” “呵呵。” 凤轻彤脚下不停,立刻跟老五拉开距离,一副“羞于与之为伍”的模样。 她一转身,平静无波的容颜蓦然沉了下来。 看来老五盯上穆王府的财富了。 五王爷凤玚盯着凤轻彤离去的背影,方才玩世不恭的模样立刻不见,神色难分喜怒。 “漠北的一切,本王也断不会忘。” 被逼仄受辱的一切,一点一滴,铭记于心! 凤轻彤回府后立刻给祁曜送信儿。 祁大人忠诚牢靠,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出现在穆王府后院的房檐上。 祁曜瞟了一眼月色,懊恼地看了一眼房檐下的院子。 不该来这么快吧?显得太不矜持了。 “祁曜你还蹲在房顶上干啥,数星星吗?” 正当祁曜迟疑不决的时候,就见身形纤长的少女已经双手负立站在院子里了,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在月光下漂亮得紧。 “来了。” 祁大人忘记了男子要矜持的事儿,立刻收起绣春刀潇洒地落在院中,淡淡地问道:“着急寻本座何事?” “进屋谈吧。”凤轻彤四下扫了一眼,便率先走向书房。 进屋谈? 好啊! 祁曜耳根微红,忙不迭跟上。 凤轻彤三言两语将今日跟老五对峙一事说了,她严肃地询问道:“漠北的玄铁矿是不是有变?” 今日老五那讨好的口气太不同寻常,总让人难以安心。 “并无。”祁曜顿了顿:“不过……有件喜事。” “什么?” “牧城主准备大婚了,漠北城使臣带着礼物往京城来了。” 他也是今日才收到暗哨的消息。 “当真?”朱唇扬起微笑:“确实是件大喜事。” 怪不得老五今日找上来,感情也是听闻了新晋城主牧艾灵大婚要来给自己送帖子的消息,想通过自己重新掌控漠北城和玄铁矿。 “老五这九曲八弯的心思吧。” 凤轻彤伸出手,说一条就伸一根指头:“又想牢笼兵部尚书、又要套牢漠北城,还想一手掌控穆王府的财富和未来。他咋不上天呢?” 贪死他得了! 第385章 比心眼儿 凤轻彤不待见五王爷凤玚不是一日两日,此刻在心上人面前吐槽也毫不嘴软。 她说话的功夫,脑海里蓦然闪过一道精光。 “对啊!” “对什么?”祁大人饶有兴趣地看向凤轻彤,这女人的脑袋瓜里肯定冒出什么馊主意了。 “只许他老五贪,还不许我贪么?” 凤眸狡黠地眨了眨,已经想出了套路计策。 且说次日一早,穆王府便给五王爷凤玚府上送去黄金万两,作为本次的“合作押金”,让五王爷先下令放宋太妃及九公主凤倾瑶出宫。 五王爷留下了黄金万两,接连三日都没有放宋太妃出宫的消息。 穆王府又砸了黄金万两。 这次老五有动静了,给穆王府签了个收条。 两府之间的你来我往并未逃过七王爷凤珹的眼睛。 他一听二人“暗通款曲”便坐不住了,立刻让正妃周诗雅送上请帖,邀凤轻彤茶楼一聚。 凤轻彤收到请帖的时候,正把玩着老七送来的收条。 “我怎么觉着,这收条的意思就是不还了呢?” 玲珑托着肉嘟嘟的下巴,“小姐,咱们真要为了宋太妃花黄金万两啊?” “放心。”凤轻彤眯了眯眼,“五王爷现在占据上风,等事成之后,就轮到我占据上风了。” 她将收条规规矩矩地折好放进抽屉里,起身去赴约。 一品茶楼。 凤轻彤推开包厢房门,屋内坐着七王爷夫妇。 “安平郡主来了。” 七王妃周诗雅率先起身,她眉目依旧清婉动人,笑容却揣着几分心事。 “七皇嫂。”凤轻彤客气颔首,“七皇兄。” “坐吧。”老七并未急着发难,沉敛普通的容颜瞧不出喜怒。 不疾不徐地品茶过后,同样沉得住气的兄妹二人没一个主动的。 一个不主动开口询问,一个不主动开口解释。 率先沉不住气的反而是七王妃周诗雅。她微笑着替夫君开口试探:“三堂妹同五王爷走得这样近,王爷的心腹大臣有不少都对三堂妹心生嫌隙,这般行事恐怕不妥。” “旁人信不信与我何干?只要七皇兄信我就是了。”凤轻彤听懂了七王妃周诗雅的敲打,却轻嗤一声,浑然不在意老七身边人的看法。 此言一出,七王爷凤珹反而露出一抹笑容:“看来三堂妹是有计划行事的。” “那是自然。”凤轻彤神色坦荡,不似作伪。 “哦?” “五皇兄以为穆王府拉拢了兵部尚书王大人,想通过我们跟兵部搭上线。”凤轻彤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当然了,他还想要我的玄铁令。” 七王爷凤珹心中一震。 这也是他最想要的。 “那三堂妹是否真的拉拢了兵部尚书?”老七明显比老五更加谨慎,还想进一步探究凤轻彤所言的真假。 “是。”凤轻彤眉宇间满是运筹帷幄的自信,艳丽夺目的丹凤眼轻眨:“七皇兄也想要兵权吧?” “自然。”七王爷凤珹露出一个笑容,却因五官线条显得城府阴险。 “那你就瞧好吧,一定帮皇兄得偿所愿!”凤轻彤豪气万丈地一拍桌子,仿佛兵部尚书之位已经落入老七的囊中。 “哈哈,如此看来,那宋太妃之事便是个托词了?”老七眉眼含笑,早已没了来时的犹豫猜忌。 “我先提得是让圣上退位出宫,两位皇兄直面打擂。他没同意啊。”凤轻彤失望地摊了摊手,好像自己吃了多大亏似得。 此言一出,引得老七再度笑出了声。 “你啊!古灵精怪!”老七一副慈祥兄长的模样,端起茶杯:“若三堂妹功成,本王定设宴款待!” “必须的!”凤轻彤出乎意料地好说话,朱唇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跟七王爷凤珹碰杯。 自始至终,坐在一旁的七王妃周诗雅都没能插入这对兄妹的争锋博弈之中,像是个可有可无的外人。 她神色晦涩地望着对面的少女,凤轻彤举手投足之间贵气逼人,同夫君七王爷对弈丝毫不落下乘,反而在无形之中掌握了主导权,牵动着夫君的情绪。 以她对凤三郡主的了解,凤三郡主也许不会真心投靠五王爷,但也未必会让自家夫君占着什么便宜。 周诗雅张张嘴本欲多问两句,岂料凤轻彤已经起身告辞了。 心情愉悦的七王爷凤珹笑问可需要他配合行事。 凤轻彤毫不客气地点点头:“还真有个需要皇兄相助的。” “但说无妨。” “挤兑挤兑兵部尚书吧。”凤轻彤狡黠地眨眨眼。 只有仕途越发不顺,才更有利于投身“诗词歌赋”之中嘛! 七王爷凤珹默契颔首:“三堂妹高招。” “皇兄自谦了。”凤轻彤囫囵客气了两句便告辞了。 出门前,锐利的凤眸落在七王妃周诗雅身上,隐隐包含几分警告之意。 七王妃周诗雅越发笃定,凤三郡主心中必然另有计策。 “王爷……”包厢门一合,七王妃周诗雅立刻望向夫君,沉声提醒道:“凭臣妾对安平郡主的了解,此事断不会如此简单。” 兵部尚书王展同穆王府不过浅淡交情,哪里就真能撼动一部尚书之位? “自然不会如此简单。”七王爷凤珹微微一笑,饮下一杯茶:“她想撬动尚书的位置,难着呢。” “那王爷方才还……”七王妃周诗雅咬了咬唇瓣,脑海里将方才凤轻彤的计策过了一遍,蓦然想到了一个关键点。 “王爷也想要玄铁令?” 这是准备拿凤三郡主当枪使呢! “她若真能撼动兵部尚书之位固然好。若不能……”七王爷凤珹的眼底划过一抹寒光。 不论是消耗老五精力、还是等凤轻彤事败被老五铲除再出马截胡玄铁令,最终渔翁得利的人都是自己。 何乐而不为? “……”七王妃周诗雅沉默下来,不知是该同情被利用的凤三郡主,还是同情嫁给心思深沉夫君的自己。 凤轻彤从茶楼里出来便跃上穆王府马车,她挑帘子瞟了一眼二楼茶间的窗户,朱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 “小姐小姐,怎么样?”玲珑一跃上马车就开启八卦模式:“七王妃提醒七王爷了吗?” 宝萝正襟危坐,耳朵却已经伸向自家小姐那边。 “提醒了。”凤轻彤冷嗤一声:“夫妻情深啊。” 七王爷行事缜密,比老五更不好糊弄,所以凤轻彤前因都是实话实说,后策皆是半真半假,任对方连猜带蒙、自个儿脑补。 她早就料到七王妃周诗雅会提醒老七提防自己。临出门前看周诗雅那一眼也是故意为之。 他们想得越多、谋划的越多,就越会按照凤轻彤的计策推进。 第386章 出宫 接下来的几日,朝堂的气氛变得很古怪。 先是监国七王爷凤珹当堂难为了兵部尚书王展,出了朝堂又被监国五王爷凤玚拉拢,说什么“诗词兴国”云云,一副颇为看重王展的模样。 二人就跟商量好了似得,你为难来我拉拢,夹在中间的兵部尚书大人委实不好受。 兵部尚书也不是傻子,你五王爷不是想拉拢我吗?可以。 把今年的军饷给结一结,若是能给边关将士们涨涨俸禄就更好了。 一提到钱,这位五王爷就跟吞了苍蝇似得拂袖离去。 “唉。”兵部尚书王展叹息一声,独自个儿往宫门处走。 刚出了宫门,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上前来恭迎王大人前往御书房,圣上召见。 兵部尚书王展一怔,“是皇上召见本官?”确定不是那俩王爷拉拢的伎俩? “是,王大人请。” 心中疑虑重重,王展扬手让小太监带路。 入了御书房,脸色苍白的新帝凤珺请王大人落座。 兵部尚书王展瞧见新帝毫无血色的小脸,心中越发不落忍,恭敬行礼:“微臣站着便是。不知皇上召见微臣,有何吩咐?” 新帝凤珺直直地盯着兵部尚书王展,一言不发。那双惶惶不安的葡萄眼中皆是惊疑猜忌,看得王展忍不住心头一颤。 这孩子又惊又怕的眼神,比当面破口大骂还让人难受呢! “王大人。” “是。” “你会一直忠于朕吧?” “自然!” 兵部尚书王展忙不迭抬头肯定地道:“微臣是皇上的臣子。”可不是那俩监国王爷的爪牙。 别打量王展不知那二位打得什么主意。 王展的想法很单纯,谁坐在龙椅上,他就效忠谁。 新帝凤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王大人铁骨铮铮、忠心不二,朕便放心了。” 等兵部尚书王展从御书房出来才反应过来,皇上只是想试探他的忠心吗? 旁人三两句表忠心的话就信的话,皇上未免太单纯了些。 古往今来,哪个逆臣嘴上不都是好听的? “唉,到底还是个孩子。”兵部尚书王展忧心忡忡地出宫了。 御书房内,新帝凤珺见状松了口气,他歪头看向身后,笑嘻嘻地邀功道:“祁大人,朕方才表现得如何?” 龙柱后方闪出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高大男子,他眸光温和地道:“皇上方才表现极佳。” 兵部尚书王大人被他糊弄住了,新帝凤珺再度乐得笑眯了眼,“这样就能帮到三堂姐和九皇妹了吧?” 皇宫外的自由世界,他已经无法触及。凤珺不希望九皇妹也被两位兄长扣在宫中不得自由。 “皇上仁善。”祁曜悄然攥紧了绣春刀,骨节微微泛白。 …… 接连好几日,王大人都没再去过穆王府。 主要是没心情。 兵部尚书王展惊觉兵部已经成为两位王爷的必争之处。二人欲拿一部尚书之位互相博弈,让王展夹在中间委实难做。 私心而言,王展对两位监国王爷都不看好。秉承着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原则才勉强虚与委蛇。 架不住他就是个不圆滑不愿逢迎的人啊! “累死了……”王展揉了揉太阳穴,越发想念能单纯跟凤大郡主相交论诗的畅快滋味。 朝堂上兵部尚书憋屈受气,五王爷凤玚的拉拢一直未见起效,再加上老七总是刻意针对兵部,昨日还寻了个由头削了军饷,弄得兵部尚书当堂甩脸。 火候已够,王展却仍未松口投靠自己,五王爷凤玚猜测恐怕是凤轻彤在背后搞鬼。 “看来,是得给那死丫头点甜头了。”拉拢良机在此一举,老五不想错过。 老五提出让宋太妃母女出宫荣养,老七难得没有反对。二人第一次站在统一战线请旨。新帝凤珺自无不应。 次日一早,宫中宣旨:九公主贤良淑德、堪称女子典范,特赦出宫,与宋太妃前往封地荣养。 得了旨意的宋太妃母女大喜过望,叩首谢恩自不必提。 为避免夜长梦多,得了旨意的当日,宋太妃母女便匆匆收拾行李离宫。 母女二人身边跟着零星几位心腹侍从速度往宫门处走,沿途无人相送。 似是心有所感,九公主凤倾瑶总是频频回头、四处张望着,却没瞧见新帝的身影。 宋太妃瞧女儿总是频繁回头,知小姑娘是心中放不下新帝。 “瑶瑶,我们向柳太后和皇上磕个头。” 凤倾瑶用力点头:“母妃,儿臣也想给皇上和太后磕头。” “来。”二人驻足不前,齐齐跪下,朝着宫城的方向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母女二人磕头毕,相视一笑,再不停留。 柳太后和新帝凤珺母子立于高高的城楼之上,目送着宋太妃母女离宫的身影,皆喟叹不已。 “母妃,朕真羡慕宋太妃和九妹,羡慕能离开皇宫的人。” 新帝凤珺才不到十二,继承皇位之后每天都担惊受怕,不知何时会被两位兄长从皇位上轰下来,迫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更让人绝望的是,新帝凤珺没有任何办法逃避现状。 “走吧,都走了才好……” 柳太后神色黯然,她轻声道:“是母妃没能保护好你。” 新帝凤珺摇了摇头:“若是女儿身,也许就不用被迫为帝了吧……” 柳太后抬手拥住儿子的肩膀,眼底内疚更甚。 曾以为有个皇子傍身,便能在冷酷的皇宫中挣扎存活。如今反而因为是男儿身,母子二人只能困守围城。 宋太妃带着九公主凤倾瑶抵达京郊,便看到十里长亭处一个身形笔挺的素裳少女正等待着她们。 “安平郡主来送我们了。”宋太妃忙不迭拉着女儿下车,“快向你三堂姐行礼。” “倾瑶参见三堂姐。”小姑娘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凤轻彤。她们位微言轻,同穆王府没打过几回交道,凤倾瑶对这位三堂姐也陌生得紧。 “不必多礼。”清亮的凤眸闪过几分笑意,凤轻彤看向宋太妃。 先帝薨逝、新帝登基,宋太妃也清减了。想必在宫中亦是日夜担惊受怕。 凤轻彤还记着这位宋太妃曾经对柳太后和九堂弟凤珺的良善之举,所以愿意在这艰难世事之际,帮衬她们母女一把。 “宋太妃此去封地,也许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跟郡主会面了。”宋美人搂着怀里的凤倾瑶,轻声说道:“你们姐妹的缘分也要就此搁浅……” “平安比什么都重要。九堂妹的封地我已经提前派人去安顿打点了。”凤轻彤微一颔首,从树林子钻出几十名身形魁梧的汉子来,正是纪鲁等人。 第387章 良臣! 凤轻彤看了一眼带队的纪鲁,“太妃娘娘和九堂妹此去封地路途遥远,为以防万一,我派些护卫送你们过去。到达封地后他们便会撤离。” “属下纪鲁,参见宋太妃、九公主。”纪鲁恭敬行礼。 “纪将军快请起!” 宋太妃没想到安平郡主考虑得这般周全,她感激地屈膝行礼:“多谢安平郡主大恩!哀家实在无以为报……” “不必报。” 凤轻彤扶住宋太妃,望向可爱俏丽的凤倾瑶低声嘱咐道:“未来要给九堂妹说亲事,万要传信儿回京。” 到底是皇家公主,断然不能婆家辱没了身份。 宋太妃红了眼眶。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最难。 没有皇族撑腰的公主,连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嫡出女子都不如。安平郡主这番话就是在告诉她们:就算是去了封地,皇家公主也绝不会任人欺凌。 没想到临走之际,还能得真心人相待,宋太妃不住地抹着泪水,低声说道:“瑶瑶,还不快谢谢你三堂姐的大恩!” 经历宫中巨变,凤倾瑶知道三堂姐今日为她们母女所做的事,当得“仁至义尽”四个字,连自己的未来嫁娶都想到了。 小姑娘含泪屈膝:“多谢三堂姐,瑶瑶今生无以为报,只希望来世也能有幸与三堂姐再成为姐妹。” 凤轻彤眉眼一黯,又递上几千两银票当盘缠,低声嘱咐:“到达封地后身上不要留太多现银,最好能置办田产、买铺收租,饶是有什么变故,也能保证衣食无忧。” “多谢安平郡主。”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宋太妃母女再不耽搁,隆重地行了正礼,便上马车离开。 纪鲁等人挥别主子,上马扬鞭而去。 “能走的都走吧。”凤轻彤目送着宋太妃等人的马车轻叹一声,转过身看向如同一个巨兽的京城,沉声道:“我们的战场还在这里。” 穆王府的夺权之战,才刚刚开始。 玲珑和宝萝早就斗志满满了。 “小姐,都改朝换代了,你和祁大人怎么还是不能光明正大地见面啊?” 玲珑憋屈地道:“你们昨日又偷偷去赏月了吧?” 这已经是本月的第四回了! 不能亲见主子撒狗粮的婢女人生,简直不要太寂寞。 “……”凤轻彤眉目一讪,感情她偷偷溜出去两个丫鬟都看在眼里啊。 “咳咳。”她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没有回答。 宝萝轻嗤一声说道:“越是保密的关系越有利于谋算,对吧小姐?” 凤轻彤赞许地看了一眼宝萝,笑着说道:“说得不错。” 玲珑笑眯眯地说道:“宝萝最近聪明了不少呢,肯定是奴婢的功劳。” 多提点提点,大家共同进步嘛! 凤轻彤闻言笑出了声,无奈地道:“这还带抢功的?” 主仆三人谈笑着溜达回京,凤轻彤心底也有些期待。 她也想正大光明地跟祁大人走在街上散步呢。 …… 深夜,锦衣卫都指挥使府。 “阿嚏!” 频繁被小女人念叨的祁大人正坐在书桌上整理着各色情报,直眉时而紧蹙时而松懈。 片刻后,祁曜瞧了瞧天色,薄唇微扬。 该出门了。 争权夺势就得有争权夺势的样子,不能老是装成“富贵闲人”的模样在家中躺着。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趁夜摸进了兵部尚书的府邸。 据暗哨情报,此刻兵部尚书大人正在书房里看书呢。 兵部尚书王展是个痴人,自打从穆王府得了《清安集》后便爱不释手,每晚睡前不摩擦几个来回,都没法安心合眼睡觉。 祁曜走进书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穿着一身中衣的兵部尚书大人正在默默地背诗。 他嘴角一抽,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跳。 一个大老粗非要跟自己较劲儿吊书袋,厉害。 “夜已深,王大人还不歇息么?” 祁曜武功奇高、身形灵敏,这蓦然一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回荡,平添几分可怖之感。 兵部尚书王展大人惊了一跳,站起身来怒声道:“何人闯府?” 黑暗之中,一身玄色飞鱼服的男子缓缓地走出来,他手中的绣春刀鞘暗纹丛生,在烛光下更显出几分诡秘,一张冷峻英俊的眉眼沉敛锐利。 “原来是祁大人。”乍一看是祁曜,王大人心头一松,紧跟着又提起气来。 “祁大人前来所为何事?”王展一脸警惕地盯着祁曜,手已经默默地往桌下的佩剑摸去。 曾经的天子宠臣,如今连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深夜到访,结合这些日子自己艰难的处境,王展不得不防。 兵部尚书王展神色颇不自然,反观祁大人则随性地坐到了王展的下首,露出一抹微笑:“来看看大人。” “……”这厮今儿莫不是抽了? 他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黄花大闺女! 祁曜的笑容看在王展眼中透着阴恻恻的冷意,他心下越发忐忑。 “王大人如此喜欢诗集,又拿着穆王府的东西爱不释手,果然是不畏监国王爷的好汉。” 祁曜轻瞥一眼王大人手中的东西,锐利的寒眸透着几分冷意。 此言倒是赤果果地明示了。 兵部尚书王展神色异动,“祁大人这是何意?” 他在朝堂上还不够退让,难道两位连他喜欢诗集也要管束不成?! “等一下,你投靠了哪位王爷?” 兵部尚书王展恍然,敢情他不是为皇上来的。 穆王爷。 祁曜心里暗暗补了一句,锐利的眉目越发冷峭:“如今两位王爷争权夺势,盯着六部大权。漠北使者在来京的路上,穆王府已经成为他们拉拢的第一势力……” 长刀暗鞘戳了戳王展桌上的诗集:“王大人手里握着的东西,难保不会让其生出一些利用的心思来。” “干什么干什么?当心着点!”老子这诗集可有价无市呢! 诗集封皮被绣春刀鞘给戳了,王展心疼得一把将诗集夺进怀里,没好气地道:“老子管不着这些!” “那就退位让贤。”祁曜也干脆,胳膊往书桌上一肘,笑得越发友善:“堪当兵部尚书的人选,王大人总有吧?” “你别冲着本官笑,本官瘆得慌。” 兵部尚书王展再度搂住了怀里的诗集:“祁大人这话是奉谁的旨意?” 绣春刀在桌板上转了个圈儿,重新回到祁曜手里,他学着王展的模样双手抱臂,沉默以对。 “难道是……皇上?”这走狗,居然是新帝的走狗! 王展大人这一番脑补不可谓不厉害,他惊得张大了嘴巴,对祁曜的印象都改观了。 想不到祁曜并非谄媚惑主、野心勃勃之辈,居然是个忠心不二的良臣! 乖乖,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吧? 第388章 都是戏精 “本官确实也不年轻了,这般想来,倒不如尽快告老还乡才是。” 兵部尚书王展略迟疑地补充了一句:“至于这继位人选……大人可有什么合适的推选?” 总得听听圣上的意思吧? 这就对了。 祁曜满意地眯了眯眼:“那雷义倒是个继任的好人选。” 兵部尚书王展一怔,随即诧异地看向祁曜。 兵部的事儿,祁大人也知道得这么清楚吗? 随即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也是。锦衣卫啥事儿不都是门儿清么? “雷义为人正直,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当然了,王展还有另外一重考虑:雷义曾经是先穆王的旧部下,回京之后不顾先帝和官员的异样眼光一直祭奠先穆王,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他瞧着这位雷义倒是对华淑郡主有些意思。 若能够成其好事,他这位忘年交的女先生就有了更好的靠山和归宿,也更方便自个儿未来踏实养老不是? 一想到曾经的户部侍郎一家渣了凤大郡主这么好的姑娘,兵部尚书王展就有些愤愤。 幸好没便宜之前户部侍郎那一家子混账。 祁曜见兵部尚书王大人脸色一会儿一变,不知在想些什么,握着绣春刀的手指动作沉了沉。 既然王大人已经有所决断,他不再停留,离开王展的书房。 “祁大人,那雷义……”兵部尚书王展抬起头,方才还坐在对面的祁曜居然已经不见了! “来去匆匆啊?”兵部尚书王展讪讪地摇了摇头,心道这位可真是个神出鬼没的主儿。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远离漩涡是非之地,可兵部尚书王大人还是想第一时间跟自个儿的女先生分享心事,便悄然去拜访会穆王府了。 今儿个兵部尚书王大人难得没有一股脑地钻进书房,反而是留在了正厅饮茶,这都是让大郡主凤淑彤颇觉稀奇。 正厅大门敞着,内外便能看到一个古怪的画面:中年魁梧男子局促地坐在下首用茶,清雅端方的少女端坐在上首,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大人。 “大人可是有事要说?” 大郡主凤淑彤见王大人几次踌躇着没有开口,索性自个儿先问了。 “咳咳,是。下官准备告老还乡了。”兵部尚书王展一脸内疚地道:“恐怕以后不能常来穆王府走动,免得给王府图惹是非。” “大人还在壮年,为何突然要告老还乡?”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大郡主凤淑彤心中暗暗道:虽然这正是穆王府所希望的结果。 “下官已经当了多年的尚书,如今两位王爷争锋,盯住了下官屁股底下的椅子,实在麻烦!下官疲于应付,倒不如直接告老还乡,还能换得些许消停日子过一过。” 兵部尚书王展笑着解释道:“而且下官也想好了继任的人选,断不会差的。” 凤大郡主凤淑彤眼底划过一道精光,随即略显内疚地道:“如此也好,这样未来王大人身为白丁,同淑彤一起谈论诗词也没了那么多的顾忌,倒也是得失相宜的。” 不是兵部尚书了,再跟穆王府打交道才不会招惹是非吧? “下官也是如此想的。”兵部尚书王展等得便是这句话,激动地险些从椅子上站起来,忙不迭笑着邀功:“下官决定让雷义继任尚书一位。他跟王府有些私交,未来也能庇佑王府一二。” “大人已经准备远离是非圈,还不忘替王府着想,淑彤感激不尽。”大郡主凤淑彤这一礼行得规矩恭敬,乃是真心道谢。 这份真心里,掺杂着几分内疚。 “凤大郡主可莫要如此,这也是下官的心愿,并非勉强为之!” 兵部尚书王展怎会瞧不出大郡主凤淑彤的内疚,他朗笑一声,倒有了几分看破一切的通达精明。 等到兵部尚书王展告辞,大郡主凤淑彤立刻去了三妹凤轻彤的小院子。 “兵部尚书王大人要告老还乡?还要推荐雷大人当尚书?”太巧了吧? 锐利的丹凤眼闪过些许诧异,凤轻彤忍不住笑了,“总觉得有人相助呢。” 事态发展也太遂心如意了。 大姐凤淑彤叹息一声,“我倒是觉得辜负了王大人一片赤诚。他这般相信我们,却反而遭了利用。” “监国王爷争权,倾轧在所难免,我们不加快推动这一切,王大人也逃不了这一遭。若大姐想多补偿王大人,便教授诗词的时候更用心些吧。” 凤轻彤眉眼认真地道:“起码,我们从未害人。” 大姐凤淑彤点了点头,轻声说道:“王大人不是个栈恋权位的人,再加上这些年也是憋屈,两位殿下又不投脾气,恐怕早就萌生退意,想要自由自在了。” 可见先帝一族行事颇为霸道,让官员压抑不已。 凤轻彤点点头说道:“咱们穆王府也已经成了香饽饽了。” 王大人的助力,只会让两位监国王爷对穆王府萌生更多拉拢之意。 “这都是三妹的功劳。” 姐妹二人坐在一处,握住了手,给彼此传递力量。 且说隔了一日,急吼吼的兵部尚书王展便当朝提出告老还乡。 这可把五王爷凤玚和七王爷凤珹给高兴坏了。二人的心声都差不多:三堂妹果然信守承诺! 他们等得便是这一刻。 新帝凤珺听见此话忍不住一颤,揣着明白装糊涂:“王大人,你,你乃肱股之臣、六部尚书,为何突然要告老还乡?” 新帝年岁不大,一双如葡萄一般的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写满了“尚书你辜负朕”的委屈,看得王展臊得抬不起头。 他硬着头皮低声道:“启禀圣上,微臣年事已高且心有所系。如今新皇登基、朝政稳固,也是时候给年轻人施展拳脚的机会了!兵部之中有不少年轻儿郎皆是大有可为之人,必能辅佐圣上!” 兵部尚书王展这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谦逊又体贴,实在让人挑不出错来。 五王爷凤玚和七王爷凤珹闻言心中皆是一动。 以后谁要再说王大人不知情知趣,他们头一个反对! 只是……这变化怎么跟之前说好的不太一样? 老五和老七心花怒放,已经顾不得揣测凤轻彤的真意,脑海里不断地过着自己这方势力有谁可以继任兵部尚书之职。 岂料就在二人还没琢磨定的时候,就听到兵部尚书王展平地惊起一声雷:“微臣以为,雷义堪当大任。” 第389章 新晋尚书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五王爷凤玚和七王爷凤珹皆是一怔。 二人欣喜的脸色骤然沉下来。 五王爷凤玚之前便想插手兵部。他深知想要夺嫡,兵权是重中之重。 殷殷期盼的位置要落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喽啰手里,五王爷凤玚怎会甘心? 不等新帝凤珺开口,五王爷凤玚率先打断道:“皇上,臣以为,戍守边关的洪涛颇适合兵部尚书一职!他虽犯过错,但‘浪子回头金不换’……” 一旦能将洪涛召回宫中,这厮领了自己的人情,自然会站队。 “洪涛曾在任兵部侍郎时犯错、行事不稳,五皇兄这个人选当真‘合适’。”七王爷凤珹冷哼一声反驳道。 他没别的心思,老五推荐谁他就反对谁。 七王爷凤珹早前与凤轻彤谈论过此事。他身边并无兵部尚书的合适人选,那兵部尚书的位置就可争可不争。 想必老五的情况同他差不多。 故而,相比让老五打响如意算盘,让兵部尚书之位落在一个不明立场的人手中,风险要小得多。 不站队便可各凭本事拉拢。老五想直接给洪涛卖好?门都没有。 七王爷凤珹不等老五开启唇枪舌战模式,便乘胜追击:“此人曾有污点,若是让他继任兵部尚书,未免不会百姓以为当今圣上不识人才、有眼无珠。没人比王大人更了解兵部,推举雷大人为继任尚书更合适。” 五王爷凤玚怒瞪老七,没想到这个混账居然大公无私起来了! 别打量他不知晓老七心里的小算盘。恐怕是想着雷义与穆王府走得近,推荐雷义成为兵部尚书便无异于帮衬了穆王府。 这是想给凤轻彤卖好呢! 对啊! 五王爷凤玚一怔,难道老七和凤轻彤合起火来蒙他? “万万不可!那雷义此前上过战场,还曾是先穆王旧部,若让先帝知晓……” “五皇兄,朕已经是皇上了,何必谈先帝之事?”新帝凤珺一反往常怯懦模样,蓦然出声反驳,那口吻颇带着几分不满。 此言诛心哪! 五王爷凤玚嘴角抽了抽,毕竟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新帝,再提及先帝确实不妥。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空气安静得尴尬。 吏部尚书金无为上前一步,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恭敬地启禀道:“皇上,雷大人这些年来政绩优良、行事有度,于兵部确实是个良将。” 这般言说之下,众人终于听出点味道来了,看来不仅仅是兵部尚书王展器重这位雷义,吏部尚书也有所耳闻的。 “如此,雷大人倒是个文能供职于兵部、武能带兵的良才了。”新帝凤珺满意地夸奖道。 “正是!”兵部尚书王展忙不迭应道:“皇上圣明!” 七王爷凤珹亦道:“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半数文武百官叩首行礼,俨然是同意了兵部尚书王展和七王爷的举荐。 新帝凤珺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当场挥手:“准奏!” 兵部尚书之位顺利落到了雷义的头上。 五王爷凤玚阴沉着脸径直离开,当着百官的面给新帝凤珺甩了脸子。 “退朝。”新帝凤珺看到自家五皇兄吃瘪心情大好,紧绷着的小脸俨然压不住笑意,脆声宣布之后,便也拂袖离去。 百官告退,刑部尚书乔大人一脸意味深长地捋着胡子从殿内走出来。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悄然跟上,他压低声音说道:“可是那位雷义?” 雷义行事低调,确实不为京官儿所知。但先帝调遣雷义回京到兵部任职的时候,这两位大人都是知晓的。 雷义曾经是先穆王部下,后来先穆王被褫夺兵权、卸甲归京,这位雷义却仍留在边疆历练,多年之后才归京任职,断非好相与之辈。 且此人在京中不买任何人的账,也从不参与党争,唯一的社交活动便是初一十五为先穆王奉上一炷香。 这些人老成精的尚书大人们心中都很清楚,若是要让旁人得了兵权,无异于打破了五、七的权力平衡,反而引起朝纲不稳。 如今兵部尚书一职落在雷大人手中,倒是个不错的结果了。 两位大人这般想来,脚步都跟着轻快了。 前兵部尚书王展卸下了心中重负,那健硕的体格都身轻如燕起来,走路带风似要飘起,看得其他几位大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吏部尚书金大人笑着提议大家一道去喝一杯,为王大人饯行。 几位尚书皆举手赞成。 “多谢,多谢!”前兵部尚书王展笑得见牙不见眼:“凤朝的未来可就辛苦几位大人操持了!” 众人:“……” 告老还乡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六位尚书大人朝后推杯至盏、交换心声自不必说,被天上掉下的馅饼儿砸中的新晋兵部尚书大人雷义可懵了。 “公公,你确定你没走错地方?” 宣旨的小太监是皇上身边的一位公公,他读的每一个字雷义都听懂了,怎么合在一起雷义就听不明白了呢? 上峰突然要告老还乡、而他突然变成了尚书,这,这不合常理吧? “雷尚书,还请接旨。” 雷义被这一句“雷尚书”雷得外焦里嫩。 这不科学。 “雷尚书大人莫不是高兴傻了?还是赶紧接过圣旨入宫谢恩吧?后续还要交收官印、接手兵部,雷大人您可有得忙呢。” 交接官印是个大事儿,雷义自然不敢马虎。他稀里糊涂地换上一身新官服,随着小太监入宫谢恩的时候,还一脑门子浆糊。 被新帝和两位监国王爷敲打一番之后,雷义昏头昏脑地回府换上一身夜行衣,悄然去拜访穆王府。 望着穆王府一大家子,雷义抓着后脑勺嘀咕道:“疯了疯了,皇上一定是疯了,雷某怎么能当兵部尚书呢?” 雷大人憨厚懵逼的模样太过可爱,惹得屋内凤大郡主、凤二郡主、穆小王爷皆笑出了声。 凤轻彤朱唇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素白的小手将唇边笑容压下,轻咳一声说道:“雷大人手握兵部大权不开心吗?” “三郡主你是不知道,兵部的破事儿可多了,又要操心军饷还要顾及军政。那些繁重的奏折雷某看着都一个头两个大……” 旁人挤破头都想争抢的好差事,到了雷大人这里反而成了烫手山芋。 雷义苦着脸,“肯定是我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了上峰大人,才会让他用这样的法子惩罚我。” 之前王大人就老是不怀好意地冲他笑来着! 雷义一铁铮铮的汉子,委屈地揉着脸颊,萌感十足。 啧啧,可怜的雷大人。 大姐凤淑彤弯了弯唇,低声劝慰:“若大人实在不喜,便向皇上请辞了吧?” 被心上人安慰,雷大人重新振作起来,挺着胸脯说道:“若怕烦嫌累便不负责任,断不是大丈夫所为。成为尚书既能保护效忠皇上、护卫王府,也能更好地保护大郡主,雷某心里是愿意的。” 第390章 不是本座 雷义曾天真地以为,两位监国王爷势力均等,扶持新帝稳固朝纲,形势也算不上太坏。 可今日入宫谢恩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今日的局面不仅仅是“坏”,而是“非常坏”。 “雷某入宫谢恩的时候,看到两位监国王爷掣肘新帝左右。堂堂皇上说话还得看兄长的脸色,心里头实在难受。” 雷义本是热血爱国之人,实在见不得权势纷争、勾心斗角的场面。 凤轻彤心底隐隐欣慰,父王没有信错人,而她和大姐,也没有看错人。 大姐凤淑彤探寻的目光跟凤轻彤的视线在空中相触,见三妹轻轻颔首,大姐凤淑彤便将套路兵部尚书王大人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雷义。 雷义听闻此事,想起上一次在穆王府偶遇上峰便是她们第一次亲近王大人,忍不住失笑看向凤大郡主:“原来你们就是有事瞒着我。” 知晓诸事始末后的雷义并未生气,穆王府并未强推旁人做选择,且这中间也有穆王府没料到的巧合:她们根本没来得及向尚书大人进言告老,王大人便主动提出来了。 “不是咱们,那会是谁呢?”雷义一脸懵地望着众人。 是啊,会是谁呢? 送走了雷大人,凤轻彤告别家人兀自回院,心里早已经有了人选。 当瞧见某个“登徒子”扒在她的院墙上一动不动,凤轻彤似笑非笑地对上他如墨的眸子问道:“是不是你?” “不是本座。”都没反应过来凤轻彤问得是什么,直觉不是好事的祁大人本能开地口否认。 素裳少女“嗖”地落到祁曜的身畔,把人从墙沿上扒下来,她小声问道:“就是你。” 什么“就是他?” 难道……是郡主认定一辈子就是他了? 祁曜心花怒放、耳根爆红,就连被攥住的衣袖都紧绷起来。 “那就……”那就是我吧。 “肯定是你半夜去吓唬兵部尚书大人了,他才突然要告老还乡的,对不对?” “……嗯。”耳尖的红潮悄然褪去,祁曜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莫名失落。 敢情说得不是他俩的事儿啊? “你怎么这么厉害哪……” 小女人软软脆脆的嗓音仍旧在耳畔萦绕不去,祁曜微一侧头,便对上凤轻彤轻点脚尖,朱唇凑在他嘴角便是“吧唧”一声。 “感谢祁大人的体贴解忧,么么哒。” 凤轻彤轻快地从房檐上下去,脚步轻快地回了屋,小手悄然揉了揉泛红的脖颈和耳根,心虚地呼出一口气。 她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祁曜耳尖的红潮还没来得及褪去便重燃起来,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屹立在墙头不倒,直到凤轻彤进了屋他都没再动一下。 直到院内熄灯,手持油灯的玲珑小心翼翼地让开桌沿,嘴角还嘀咕着:“祁大人这是咋了,蹲墙头帮咱们守夜呢吗?” 好半天都没动过了。 床上的凤轻彤听到之后,装死地把脑袋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她啥都没听见。 次日一早,抵达兵部尚书的雷义仍旧满心疑惑,他望着前兵部尚书王展那张粗犷严肃的中年脸,如今也有了几分温和友善的模样。 没想到王大人视权势如粪土,说告老便告老了。 雷义眼底满是不舍,“大人……” 王展忙不迭摆手,阻断了雷义劝人的话:“雷尚书,未来兵部诸事就要靠你了。希望你能忠君爱国、初心不改。” 说着,王展将兵符、尚书印奉上,眉眼感慨地道:“莫要辜负老夫的重托。” 雷义眼眶一热,单膝跪地,恭敬地接过托盘,沉声道:“下官必不负王大人所托!” “哎,如此老夫便放心了。”王展一改方才的沉重悲伤,嘴角的笑容险些咧到了耳朵根,得意地拂袖走了。 “我怎么有一种自己才是被套路了的感觉……” 雷义怔怔地望着王展爽快大笑的背影,只觉手里的托盘更重了。 且说,重新变为一介百姓的王展开心地往穆王府的方向去了。 其实王展早就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兵部尚书了。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继任者,如今朝中的局势又太过复杂,怕受权势倾轧、难以全身而退。 倒是祁大人给了他一个极佳的法子。 皆大欢喜啊! 该脱手的脱手了,王展可以经常去穆王府蹭茶喝了,当真痛快! 谁知王展人刚到穆王府门口,就看到五王爷凤玚的马车停在府门前,他脚下一个转弯,立刻原路返回。 “乖乖,五王爷怎么来穆王府了……”幸好跑得快。 王展再不迟疑,先回府避避去吧! 穆王府内。 “……胆敢言而无信!本王必要踏平你穆王府,且看你凤轻彤还敢如何嚣张!” 正厅中,五王爷凤玚暴怒痛骂的声音传得整个前院都能听得到。 守门的护卫统领霍青、看门的管家皆神色淡定,瞧见有那不安分的、小腿肚子打晃地便怒瞪警告。 新来的吧?没见过世面的样儿。 他们三郡主惹恼人又不是一次两次,以后可得习惯呢。 厅内,坐在上首的凤轻彤揉了揉耳朵,“皇兄不愧是习武之人,嗓门大得可以。” “你答应本王要拉拢兵部尚书为己所用,换了雷义本王该如何拉拢?!哼,你哄骗本王之事,本王断不会轻易放过。” 五王爷凤玚眉目泛着戾气,喷火的眼恨不能生撕了凤轻彤这个贱人! 他果然不该轻信了她! “这话说的,五皇兄,我哄你什么了?”凤轻彤无辜地眨眨眼:“王展是个顽石,换成雷义你才更好拉拢吧?” “如何拉拢?” 凤轻彤勾了勾手指,示意老五靠近点。 五王爷凤玚危险地眯了眯眼,“你又耍什么花招?!” “五皇兄,我有个极佳的拉拢法子,你到底听不听。” 锐利的凤眸划过些许不耐。 “……”五王爷凤玚心中暗骂信了凤轻彤的邪,唯独那揣在怀里焐热的两万两黄金,能让他再容一容这个贱人了。 他靠近了些,只听凤轻彤小声道:“雷大人对我大姐有意。只要等到我府上孝期一满,皇兄你为他二人指婚成其美事,那雷大人必定心甘情愿效忠皇兄的!” 你当老子傻?! 五王爷听完立刻直起腰,眼底的怒意更甚。 他要是给雷义和凤大郡主指婚,帮得是自己么?是穆王府吧! 古往今来,多少计策都是“枕头风”促成的,五王爷凤玚怎么可能把兵部大权交给穆王府?! “此事本王跟你没完!”五王爷凤玚再不跟凤轻彤胡搅蛮缠,扭头便走。 “哎!五皇兄,我说得可都是真的!” 凤轻彤勾着脖子撵着老五追问道:“皇兄,我的黄金你啥时候还来?” 还你妹! 五王爷凤玚恨恨地朝天翻个白眼,脚步更快。 第391章 瞎猜本座的心上人 “噗,”凤轻彤冷嗤一声,瞟向老五的背影神色越发鄙夷。 “小姐,五王爷不会还咱们金子了吧?”玲珑忧心忡忡地道:“那可是金楼小半年的营收呢!” 太心疼了! “他就没打算还。” 凤轻彤懒洋洋地双手支着椅子,没什么形象地翘起二郎腿:“特意跑过来发飙,就是为了吞没金子装模作样呢。” 进了老五口袋里的钱,能吐出来才怪。 “……要不让祁大人趁夜摸黑偷回来吧?” 宝萝一本正经地攥紧了袖子,神色之间透着几分期待。 凤轻彤斜睨自家丫鬟:“你去跟祁曜说?” “奴婢不敢。” 不敢还口气那么大。 凤轻彤悠哉起身,点了点宝萝的脑门子:“别一天天没事儿想着使唤我的汉子。” 想使唤自己寻一个去。 宝萝委委屈屈地捂着脑门,小姐不仅宠爱玲珑,更宠爱祁大人。 为什么又多了个争宠的!! 且说,五王爷凤玚从穆王府出来,方才暴怒的容颜立刻重新变得潇洒倜傥,眉宇间的戾气也不见了。 他随性地倒了一杯茶,忍笑一声。 “主子,咱们就任由凤三郡主这么嚣张下去?” 自打一等护卫默岭在漠北牺牲后,五王爷身边的新晋一等护卫便由默峰顶替。 “你懂什么?兵部尚书一职给谁做都无妨。可若本王有两万两黄金,可收买的人心又何止兵部一处?” 招兵买马、收买人心,哪一处不是要用银子的? 护卫默峰恍然大悟道:“是属下愚钝了!” “将弹劾户部尚书的折子送呈皇上。”五王爷凤玚眼底划过一道寒芒,“早就知晓凤轻彤那贱人指不住。” 凤轻彤行事狡黠奸诈,老五吃过几次暗亏,怎么可能将筹码都押在一个女子身上。 “是!” …… 此刻,被惦记着去偷金子的祁大人正在前兵部尚书王展大人的府邸。 “来来来!再喝一杯!”王展腆着肚子笑着举杯:“祁大人的话让老夫醍醐灌顶啊。辞官之后太轻松了,痛快!痛快得很哪!” 祁大人素日里滴酒不沾,今日似乎也被王大人的好心情感染,缓缓举起酒杯道:“王大人处事英明,并非祁某之功。” “哈哈哈,祁大人过谦了!之前王某一直被此事困扰,行事束手束脚。如今想来,还真是自己桎梏了自己。” 若能早点想通,说不定王展早就激流勇退了。 祁曜神色划过淡淡的笑意,“敬大人。” 王展抬手灌下,开心地支着胳膊打了个酒嗝儿,压低声音道:“今儿雷义太逗了。他接过兵部官印的时候,活像一只被天上的馅饼砸中的呆头鹅!” 王展这一番形容实在太过形象,听得祁曜忍俊不禁,忙不迭压下嘴角的笑意。 “雷大人是个老实人。” 未来的连襟,不敢笑话。 “你知道么,雷义喜欢凤大郡主!” “哦?”祁曜故作不知,随意地摆弄着酒杯。 本座还喜欢凤三郡主呢。 天下都是王展不知道的秘密。 王展可不知祁曜心中所想,还在喋喋不休地道:“……上次老夫去借阅诗集,嘿嘿,正好碰到雷义从后院出来,他浑身都是汗,看到凤大郡主过来之后脸都涨成了猪肝色,哈哈哈……” 祁曜一脸认真地望着王展,心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见到心上人会面红耳赤难道不是正常的么? 他见到安平郡主也忍不住耳朵红的。 思及那夜被凤三郡主给“强么么哒”的场景,祁曜略显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这没出息的耳根,也太容易红了。 他浑然忘记了自己僵在墙头一整夜的事。 “嘿,你这表情有点意思啊!该不会……”王展凑近了祁曜黑俊的脸,笑嘻嘻地调侃道:“该不会你也喜欢凤大郡主吧?!” “咳咳咳!”祁曜险些一口酒给呛死。 他蓦然瞪大了眼,怒声反驳:“喜欢谁?!” “你可别装了,方才那表情分明就是心有所属!”王展已经喝得上了头,红着脸直戳祁曜的鼻尖:“还跟老夫装?!老夫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 那表情什么意思可明显得很! “喝酒。”祁曜咬牙切齿地冷声道。 为了堵住王展絮絮叨叨的嘴,祁曜不住地敬酒,让这厮一次性喝个痛快。 王展果然喝大了,趴伏在石桌上睡得呼呼的,鼾声能把月亮都吵醒。 冷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见状,手一抬就将老头儿拽起来丢到了床上。 祁曜走出几步,又觉得不妥,扭过脸拂袖把被子给王展那老匹夫盖上了。 “本座喜欢的根本不是凤大郡主。” 而是凤三郡主。 趁着夜幕,祁曜悄然离开王展府邸,往穆王府去了。 男子落在窗内,能看到一个修长素白的身影正在床畔上打坐,那艳丽无双的眼轻轻闭着,瞧不见清亮的眸子。 祁曜歪了歪头,索性学着凤轻彤的模样坐在地上,也开始打坐。 那双炙热如夜的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女人的容颜。 凤轻彤打坐了几个周天之后睁开眼,就看到对面端正地多了一个打坐的祁曜。 “祁大人怎么半夜跑过来了。”凤轻彤说完便忍不住一怔。 好吧,祁大人似乎每次都是半夜过来的。 祁曜不答,那双深邃如墨的眼仍旧盯着凤轻彤不放。 这眼神颇有些熟悉哪! 凤轻彤鼻尖轻嗅,闻到一股淡淡桂花酿的酒香。 “喝酒了?是从王大人那过来的?” 冷峻的祁大人一言不发,半晌才慢吞吞地道:“王大人酒量不好,只能喝个桂花酿。” “噗,”清亮的眸子划过些许笑意,凤轻彤了然点头,这厮怕是醉了。 “还是祁大人最厉害。” 祁曜喝醉的样子凤轻彤记忆犹新。明明自己也是个不能喝的人,还好意思吐槽别人酒量不好? 祁曜对上凤轻彤戏谑的双眸,他轻咳一声反驳道:“你少笑话本座,你的酒量也好不到哪里去。” 凤轻彤闻言一怔,“你怎么知道我酒量不好?” 打从她跟祁曜认识以来,从未对饮。 祁曜怎么知道自己的酒量好是不好? 似乎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祁曜的薄唇抿得紧紧的。不论凤轻彤再如何追问,他倔强地梗着脖子,像个保守秘密的孩子。 “喂,你不说就赶紧回去啊。”凤轻彤调皮地戳了戳祁曜的面皮,“我要歇息了。” 祁曜乖乖起身,走了几步回头冲凤轻彤强调:“本座的心上人可不是凤大郡主。” “啊?跟我大姐有啥关系?”凤轻彤一懵,祁曜说啥呢? 谁知那厮居然一言不发地走了。 凤轻彤眨眨眼,蓦然回过味来,脸颊绯红。 第392章 对天发誓 五王爷凤玚和七王爷的博弈才刚开始,兵部尚书之位只是个引子。 次日一早,五王爷在朝中的官员便上书弹劾户部尚书周大人,说废太子掌管盐务私运之时曾贪墨数笔银两,户部尚书巧伪趋利、只求明哲保身,有严重渎职之嫌。 这一参可让户部尚书惊掉了下巴。 他可是朝中的老好人,多年来为了在银钱上不得罪人,可没少圆滑行事。 居然有人参他渎职?! “微臣不服!”户部尚书周大人忙不迭喊冤:“微臣分明是尽职尽责,就算偶有疏漏,也断然担不得‘渎职’的罪名!” 户部尚书嘴上怒斥那些弹劾自己的官员,心里暗骂七王爷凤珹。 若不是当了老七的岳丈,他今日哪儿用得着受这茬儿夹心罪? 五王爷凤玚的炮火对准了七王爷凤珹,七王爷凤珹也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准备了刑部尚书乔大人的“罪证”,状告乔大人当年误判“血洗商户”冤案,导致嫌犯入狱十年。 一把火猝不及防烧到了两位尚书大人的头上,坐在上首的新帝凤珺心里就没底了。 他一会儿瞧瞧五皇兄一派的官员,一会儿又看了看七皇兄那派的御史,一张小脸皱成了个包子。 突然,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少年双眼一亮,求助地望着前方走来的玄衣男子。 救星来了! “既然两位大人都有嫌疑,皇上收押二人便是。” 因为醉酒姗姗来迟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的大步流星而来,公然迟了大朝会。 “祁大人来得好早。”五王爷凤玚出言讥讽地道。 “不及五王爷勤勉。”祁曜反唇相讥,丝毫不让。 他握住了绣春刀,锐利如墨的眸子警告地瞟了老五一眼。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五王爷凤玚微微一笑,见好就收。 新帝凤珺干巴巴地看了看两位皇兄,个顶个儿都是惹不起的,那还说啥啊! “那,那便依祁大人所言,将,将周大人和乔大人都都带去锦衣卫衙门调查吧!” 新帝凤珺作左顾右盼,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将一个惊慌失措、唯唯诺诺的小皇帝演得淋漓尽致。 两位王爷互相对视一眼,皆对横插一杠的祁曜投去疑惑的目光。 这走狗是公然站队新帝了吗? 大朝会上,两部尚书齐齐入了锦衣卫衙门的消息,让京城的八卦圈子都炸了街。 甭管是京官儿还是走卒,走路的动静都下意识地轻缓了,生怕惊着上头那两位监国王爷再遭了秧。 晚间,穆王府。 凤轻彤烧掉了漠北城主牧艾灵的信笺,一双漂亮的凤眸染上几分笑意。 “玲珑,到账上多提些银子,给牧城主和老铁头的新婚添礼。” 要不了多久,漠北的使者队伍就要抵达京城了。 “哎,奴婢马上去办。”玲珑双眼一亮:“牧城主和老铁头会来京城吗?” 宝萝也扭脸望着自家小姐,一脸殷切期盼。 凤轻彤遗憾地摇摇头:“漠北离不了人,玄铁矿炒得热火朝天,离不得人。” 两个丫鬟略显失落地耷拉下脑袋,玲珑抓了抓头,兀自去准备礼物了。 凤轻彤轻轻托腮,翻开了刑部尚书乔大人当年判过的那件“冤案”,俗称“商户血案。” 桌边的烛光晃了晃,昨夜还喝得酩酊大醉的冷峻男子已经双手抱臂站在桌边了。 “祁大人酒醒了?” 凤轻彤头都没抬,便知来人是谁。 祁曜讪讪地轻咳一声,“你这案卷不全。” 素白的小手一伸,凤轻彤微眯眸子,“就知道祁大人是来送情报的。” 真贴心。 某只走狗耳根不争气地红了,紧抿着薄唇从袖中掏出一份卷宗。 她接过之后,轻轻一撮:“这可不是锦衣卫所档案的卷宗。” 凤轻彤来去锦衣卫所数次,对档案处的卷宗纸张熟悉得很。 手中这纸的触感,分明是祁大人府上的纸嘛! “锦衣卫中并无老五和老七的人马,卷宗内容皆是机密。” 祁曜挑眉,淡淡地道:“谢谢夸奖。” “……”本郡主还没夸哪! 凤轻彤撇嘴,刚翻开第一页,就听到一个老头儿熟悉的混不吝口吻:“你这后生倒是颇有几分机智啊。” 一个倒挂金钩的糟老头子在房檐上露脸,他捏着胡子脸上笑眯眯的,怎么看怎么猥琐,压根没有江湖第一高手的风范。 “师父回来了?”凤轻彤见到老人家颇为亲切,放下卷宗便起身道:“出去办事月余师父的事情顺利吗?” 天青老人一看凤轻彤殷勤的态度便心中警铃大作。 “怎么着,一来了你就要使着小老儿干活了吗?” “徒儿怎敢?” 祁曜和天青老人:你敢得很。 天青老人轻哼一声,挂在房檐上翻了个白眼,不走、也不说事儿。 祁曜瞧出来天青老人似乎有事要单独跟凤轻彤讲。 他意味不明地瞟了天青老人一眼,便识趣地告辞了。 “师父是有急事要跟我讲?” 凤轻彤略有些好奇地问道:“还是不能让祁曜听到的秘密?” 老人家还从没这么神秘过。 她与祁曜共生死,按说老人家也十分信赖祁曜。 可见此事定然非同小可,饶是信任祁曜,也只能让自己知晓。 天青老人神色淡淡的道:“我们去你父王的书房谈。” 此言一出凤轻彤更加好奇了。 师父还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要去父王的书房里去谈论什么。 她突然想到了当初铸造青锋刀的时候,老人家对父王书房的熟悉程度完全不亚于自己。 也许这一切谜底,都将在今天揭晓谜题。 难道……天青老人并不是因为欣赏自己才愿意让她洗髓伐经、学习武艺,而是因为父王? 而天青老人提点小玖是中毒、寻到青锋刀图纸、随她一道前往漠北铸刀,这一切也根本不是凑巧? 很多事情,当就在揭开其中真相一角的瞬间,联想到的很多东西便会在脑海里骤然串成一条清晰的脉络,拼凑成令人震惊的真相。 “好。”凤轻彤深吸一口气,点头同意。 师徒二人来到先穆王书房,老人家一改平素的吊儿郎当,双手负立、一双锐利精明的眼底充斥着灼灼精光: “为师今日所言之事,你断不可向穆王府以外之人透露半个字,老夫要你发誓。” 凤轻彤单膝跪地、伸出三指:“徒儿对天发誓,今日所知之事,不会向穆王府以外之人透露半个字。如违此誓、不得好死!” 第393章 撺掇夺位 “……”天青老人许是没想到自家徒儿一上来就发毒誓,还想着意思意思就成。 “咳咳,”老人家收敛脸上的尴尬,居高临下地望着单膝跪地的凤轻彤沉声道: “穆王后人凤轻彤,本座乃龙卫统领,掌五千龙卫精锐,曾奉先帝之名入穆王府为暗卫,效力穆王、助其夺嫡。” 凤轻彤大惊,清冷艳丽的容颜浮现出几分不信:“师父,你说得可都是真的?” 先皇暗卫?助父王夺嫡? “不错。当年先皇在世本属意让穆王继承王位,同为兄弟的先帝趁穆王领兵作战之际夺权,以雷霆手段稳固朝纲,先皇气怒攻心薨逝……” 后来的事情,凤轻彤便知晓了。 先帝登基数年倒行逆施、鱼肉百姓,从政期间行事乖张、常有以权谋私之举,实非圣明之君。 “噗,想不到皇爷爷是气怒攻心而死。” 凤轻彤神色讥讽地道:“先帝夺我父王皇位、气死先帝的时候,定然想不到未来会被穆王后人气到吐血身亡。” 真真是报应不爽。 天青老人欣慰地点点头:“不错,你做得极好。” 天青老人旧主驾崩多年,他心头的那口恶气在听闻先帝薨逝之后,才算是出了。 老人家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略显怀念地摩擦着“龙卫”二字。 “先穆王为了百姓、为了朝廷,选择隐忍。龙卫也不露声色、在暗处蛰伏,伺机而动。” 谁知道先帝比他们想得还要狠毒,竟早早地未雨绸缪、给穆王夫妇下了毒药,连襁褓中的穆王血脉都没放过,险些让穆王府唯一的血脉葬送在“藕断丝连”的剧毒之下。 凤轻彤沉默地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真相。 半晌后,她轻声道:“原来民间传言并非空穴来风。皇爷爷是真的要将皇位传给父王。” 所以,先帝的忌惮提防也并非无中生有,而是篡谋皇位后的心虚和嫉妒。 “不错,都是真的。”天青老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地道:“先穆王不愿让凤朝国内乱纷起而选择了忍气吞声。却不想先帝是个逆天施为的,连带那几个皇子也没一个好鸟。” 若是皇位落在先帝血脉手中,只怕凤朝的国运就要到头了! “龙卫的职责不仅仅是要守护皇位继承人,更是要让凤朝国的龙脉得以延续。如今五王爷和七王爷皆非圣贤,百姓对两王相争更是怨声载道。凤轻彤,你穆王府可愿挺身而出,夺取大统之位?” 啊? 凤轻彤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师父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穆王府拨乱反正、重得皇位吗?” “怎么,乖徒儿认为你没那个本事?还是穆小王爷没当皇帝的才智?” 天青老人挑衅地望着少女,晃了晃手里的龙卫令牌,笑眯眯地道:“这可不是你的风格啊。” 她的风格,难道不是好东西都要抢一抢么? 凤轻彤斜睨老头儿一眼,“师父不必激将我。若穆王府要争如何,不争又如何?” 她也不是任由师父撺掇几句就贸然行事的人。 “要争,自然就有争的法子。不争,龙卫就只好继续隐匿,只是这令牌就不能交给穆王府来保管了,得交给下一任皇上。” 也就是当今新帝凤珺。 凤轻彤又一次沉默了。 当皇帝的人不是她,而是小玖。她不能擅自帮弟弟决定未来的人生。 “师父,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凤轻彤眼底满是无奈,诚恳地道:“我欠家人良多,穆王府看着比以往强盛,但仍难敌两位监国王爷合力。夺嫡不似保命,危险更甚当初……” 天青老人眯着眼睛道:“你想问问凤玖的意思?” “嗯。”凤轻彤点了点头:“至高无上的权利听起来确实诱人,但做皇帝的人不是我。我不能强逼着弟弟做皇帝。” 想来当年父王也并非是一个爱重权位的人,而是真心为百姓着想,才选择了忍辱负重。 天青老人非常好说话地把令牌揣回兜里,老神在在地道:“那就等你问过穆小王爷再议。” 他心下暗自感慨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若凤轻彤干脆应下并替穆小王爷接手龙卫,天青老人就得好生思量眼前女子的野心了。 正是因为凤轻彤更在意亲人和百姓,那这龙卫便永远不可能成为对准朝堂和百姓的利刃。 未来这龙卫不管是交给穆王府的哪一位,都能放心了。 “我们龙卫一脉一直蛰伏等待希望,你们可要好生思量。” 龙卫的能耐可大着呢。 “是,师父。” 突如其来的馅饼砸懵了人,凤轻彤此刻想到了雷义继任兵部尚书时的感觉, 这被砸晕的滋味,感同身受啊! 凤轻彤缓缓起身,眉眼含笑地道谢:“多谢师父这么多年来为穆王府所做的一切。我原以为师父喜欢我孝敬的金银珠宝、能痛快地吃喝玩乐呢,没想到是为了家国大义啊!” “这话说的,小老儿是那种人吗?”天青老人吹胡子瞪眼,随即又讪讪地道:“倒是也有你孝顺得不错的原因吧……” 素裳少女斜睨一眼老人家手中的令牌,眼底揶揄更甚。打趣道。 天青老人轻咳一声,又嚷嚷着要零花钱。 “感情师父出一趟远门是去拿龙卫令牌了,啧啧,还得徒儿掏盘缠钱。”凤轻彤一边给天青老人塞银票,一边试探道。 老人家拿银票的手一顿,被拆穿的心思越发明显,立刻化身飞鹰一般,离了穆王府。 凤轻彤脑海里一直萦绕着天青老人的话,满脸心事地走进院子,就听到一个熟悉的说话声传来。 “金蝉?”凤轻彤抬头一瞧,是金蝉归来,她激动地上前两步,好生打量了娟秀的女子一番:“怎样,还好吗?” “民女一切都好。倒是郡主……”金蝉难得展露笑颜,低声说道:“变好看了不少。” 那个眉宇清冷的女子,眼角眉梢都多了几分温暖。 上次在漠北分明还不是这样。 凤轻彤装傻:“没有啊,还不是老样子!你倒是清减了呢,走走,进屋去说话。” 她拉着金蝉入了书房反而沉默下来,漂亮的丹凤眼静静地望着桌面的白纸,秀眉蹙得紧紧的。 不知道是不是金蝉的错觉,她觉得那字条上已经有了字,只是郡主并没想好该怎么办,所以还是空的。 “郡主有心事?” 第394章 我想当 “嗯,师父让我慎重考虑夺嫡之事。”说起此事,凤轻彤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脑海里思绪纷乱。 “穆王府不是一直准备夺嫡的吗?” “……” 这都是什么天大的误会。 凤轻彤正对上金蝉清秀的容颜,哭笑不得地道:“这么明显吗?” “解除王府安危隐忧最好的法子就是夺嫡。郡主可别说你一直没想过。” 金蝉一脸不信,随性地坐到书桌对面,淡淡地提醒道:“折腾出这么大动静,不夺嫡也未免太没劲儿了。” “罢了,暂且不说此事。漠北那边安顿好了?” “先帝派去的官员脑子不好使,于商途也不大精通,最后当起了甩手掌柜。我和牧城主寻了个可靠的漠北人手把手带了些日子,如今倒有了几分独当一面的味道。” 凤轻彤饶有兴趣地道:“正合我意。对了,你说咱们是不是培养的心腹太少了些?” “郡主的心思都在旁的上面,哪里想到为我分忧了?” 金蝉似笑非笑地瞟着凤轻彤,口吻揶揄。 凤轻彤一阵脸热,她是挺忙活的。 不光要习武练功,还得跟皇兄朝臣斗心眼儿,偶尔还得抽时间跟祁大人树屋谈心一番。 “来盒脂粉”都有几日没去了。 “是该多培养些人手,壮大生意。”凤轻彤一本正经地道:“脂粉铺子那里,你跟夏姝碰碰头吧。” 不论小弟凤玖是否愿意夺嫡,穆王府多些银钱傍身也是极好的。 “是。”收敛了眉眼的笑意,金蝉颔首。 商途诸事凤轻彤皆信任地交给金蝉全权行事,二人又商议了一番扩大铺面之事,金蝉这才告辞离去。 数日不见金铭,想必姐弟二人有不少体己话要说,可别让小傲娇金铭久等了,再跑过来发脾气。 临告退前,金蝉再度提醒凤轻彤:“郡主可要多考量一下。这天下……总得有人来坐的。” 凤轻彤哑然,“你倒是比我还野心勃勃!这话激我没用。” 金蝉忍不住露出一个浅笑:“郡主合该再多些野心,免得被束手束脚。” 金蝉躬身行礼,告退离开。 难得见到无欲无求的金蝉劝说夺嫡,凤轻彤越发觉得有趣了。 她轻托着下巴,望着金蝉离去的背影,轻声猜测道:“难不成……金蝉也有所图?” 凤轻彤望着素白的纸,指尖轻点。 晚间,凤轻彤独自一人来到家祠,恭敬地给父王、母妃的灵位上香、叩首。 “父王雄韬伟略,却甘为百姓俯首称臣。女儿不孝,不曾把握时机自救翻盘。” 凤轻彤跪在灵位前,清眸罕见地划过一丝迷茫。 如今知晓诸多真相,凤轻彤反而感受到了家人所带来的力量。 她不是一个人。 夺嫡之事,也不该是她所下的决定。 大约跪了小半个时辰,凤轻彤似是想好了说辞,便起身出了祠堂,到书房里拿起青锋刀,快步前往小弟凤玖的院落。 到了院门口,凤轻彤略一迟疑的功夫,便被小弟凤玖身边伺候的小厮蜗牛瞧见了。 “三郡主?” “三姐来了?她怎么不进来。”小弟凤玖闻言好奇地往院门处相应,便见三姐举着巨大的青锋刀昂首而来。 青锋刀又大又沉,跟凤轻彤的纤瘦身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三姐。”小弟凤玖一看到几人都抬不动的巨沉青锋刀被三姐单手拎着,就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三姐真真是没有什么女儿家的风度了。 凤轻彤瞧小玖出来了,神色带着几分笑意:“怎么出来了?” “还不是因为三姐不进来,弟弟得亲自迎一下。” 小弟凤玖望着三姐紧锁的秀眉,略撒娇地拽住了三姐的衣袖:“喝杯茶吧三姐?” 凤轻彤再不迟疑,拉着弟弟的手走进去,低声说道:“我有事同你商量。” 小弟凤玖认真点头,“三姐直说便是。” 进了屋,关上门,凤轻彤也不含糊,单刀直入问道:“小玖愿意当皇帝吗?” 此言让小弟凤玖怔住了,他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反问凤轻彤:“三姐想让我当皇帝吗?” 凤轻彤秀眉微挑,这便是想当了? 稀罕了。 凤轻彤也没含糊,索性将天青老人所言“龙卫”之事一一告知。 小弟凤玖闻言亦是惊讶无比。 “穆王府式微的时候,弟弟一直想得是如何好好活下去、如何让穆王府得以生存,皇位……断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如今,废太子凤弈获罪已死;大皇兄凤珏痴傻;五皇兄凤玚行事暴戾;七皇兄凤珹城府颇深,皆非贤君之选。” 凤玖是认真地考虑过他能不能当这个皇帝的。 “既然这天家的位置本就属于父王一脉。若先皇一支勤政爱民,那我们安守本分也无可厚非。但先帝一族以权谋私、皇子争权夺势,置百姓危难于不顾。这等人只会祸害凤朝国万代江山,倒不如贤能者居之。” 小少年一双眼冒着灼灼精光,逐渐显出几分刚毅的轮廓,他沉声道:“三姐,我想当。” 他说得严肃认真,可见并非玩笑。 “想必父王九泉之下也定会支持我的选择吧?” 小家伙这是生怕自己不答应,都搬出父王来为自己说情了呢。 凤轻彤闻言心头一软,素手轻轻揉了揉小弟凤玖的脑袋,低声说道:“你想要,那我们便争一争。” 小弟凤玖张张嘴,没想到三姐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三姐,夺储之事非同小可。如今形势复杂,五皇兄和七皇兄朝堂对峙,连九堂弟都被他俩摁到了皇上的位置上,咱们若要夺……” 那可是一条难上加难的不归路啊! “九堂弟不是当皇帝的料,他被两位皇兄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小小年纪便衰弱得夜夜难以安寝。” 不说此事便罢了,提及此事,凤轻彤亦是满心不忍。 小弟凤玖闻言亦轻叹一声。 “三姐你放心,若我为帝,断不会鱼肉百姓、逆天施为。”他目光澄净清澈,并非无的放矢。 凤玖承诺,他一定做个好皇帝。 清亮的凤眸忍笑不禁,凤轻彤抬头揉了揉凤玖的小脑袋,低声说道:“真快啊,我们小玖这么快就长大了。” “不能总是让三姐承受所有啊!”小弟凤玖眯着眼笑,“大姐都能劝退尚书大人了,弟弟总得有点用处才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二姐没用。”凤轻彤细品一番,咂咂嘴。 小弟凤玖嘿嘿赔笑:“这可都是三姐说的!” 他可什么都没说! 第395章 清纯童男 解开心结,凤轻彤回书房着手调整策略。 她没料到周围的人对于夺嫡的态度如此积极,望着桌上的白纸,凤轻彤默默地写下了“刑部尚书”四个字。 将素白的纸倒扣过来,白皙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凤轻彤脑海里不断地转动着计策。 乔大人一向没甚值得诟病的地方,唯一不妥的便是投靠了五王爷凤玚,而当初的“商户血案”,成了老五对付老七和乔大人的唯一突破口…… “在看什么?” 耳畔蓦然响起低沉磁性的嗓音,惊得凤轻彤抬眼瞧,便见仍旧一身威风飞鱼服的冷峻男子正打量着桌上的字条,星眸含笑。 “打刑部尚书的主意呢?” “昂,”凤轻彤揉了揉太阳穴:“工部尚书沈均的位置固若金汤。工部又是六部中最有名的苦差事,想来老五和老七的兴趣都不会太大。” 二人已然从对方的势力下手,老五对准刑部尚书,老七对准户部尚书。 这两部皆是六部之中顶重要的缺儿。 穆王府趁此机会便可见缝插针,与工部尚书交好。 “祁大人可有什么好主意?” 凤轻彤歪歪头,轻轻敲了敲:“保住乔大人、争取工部尚书沈大人,如何?” 英俊的男子双手抱臂,绣春刀难得地佩在腰间而没有握在手中,昭示着祁曜放松的状态。 “你们想争?” “想争。”凤轻彤一脸认真地道:“为天下苍生、为王府未来,值得一试。” 男子墨瞳微缩,饶是龙子龙孙都恨不能将坐拥天下的野心藏得严严实实,这位主儿一被问及,反倒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真真鲁莽。 他蓦然一笑,无奈地道:“不愧是张扬跋扈的凤三郡主。” 想让自家弟弟坐上皇位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咋了?我们本就是皇族一脉,若非先帝当年玩了把阴的,这龙椅还轮不到他坐。” 父王退,是为天下百姓;她和小玖进,亦是为天下百姓。 凤轻彤问心无愧,自然说得坦荡。 “就锦衣卫已知的情报,刑部尚书乔大人没甚值得诟病的,五王爷就‘商户血案’一事,未必能捉住乔大人的把柄。” 殿下不一定能捉住把柄。” 凤轻彤立刻反应过来祁曜口中所谓的“已知”情况:“那祁大人自己呢,可有什么知晓的?” 凤眸微扬,素裳少女缓缓站起来,漂亮的容颜凑近祁曜,好奇地道:“分享一下?” “看你表现。”祁曜倨傲地抱着臂,寒眸含笑,满是挑衅。 凤轻彤毫不客气地拉住了祁曜的手,笑眯眯地问:“祁大人,说说呗?” 粗粝的大掌反手握住凤轻彤的手,锐眸眯了眯,“笑得不真诚。” “……”笑还分什么真诚不真诚! 她都牺牲色相了,祁曜如果还不答应,凤轻彤就耍无赖。 “本座考虑考虑。”这点小恩小惠已经没法满足祁大人日益贪婪的胃口了。 他轻抚着凤轻彤的手,餍足地轻扬下巴,露出英俊漂亮的喉结。 “那你怎么样才能答应?”已经摸清了祁曜的脾性,凤轻彤知道这厮是想继续给自己谋福利呢。 璨如星辰的墨眸静静地望着凤轻彤,掠过她秀气的直眉、纤细的脖颈、朱红的薄唇。 就是不说话。 凤眸狡黠地转了一圈儿,凤轻彤踮起脚尖,凑在祁曜的喉结那,蜻蜓点水一般地吻了一口。 “这样总行了吧?” 房间骤然陷入诡异的安静,男子英俊的容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红,像一只煮熟沸腾的虾,热腾腾的烟都要从天灵盖冒出来了。 他手一撒、身形如鹰,立刻悄然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徒留凤轻彤端正地站在书案背后,艳丽的凤眸无辜地眨了眨。 白皙的指尖轻轻滑过朱红的唇瓣,凤轻彤挑衅一般低声喃喃:“世人皆知锦衣卫都指挥使是个活阎王。他们哪知,其实祁曜还是个清纯不知人事的童男……” “噗……”守在门口的玲珑险些被自己的口水淹死,赶紧掏出一把瓜子“咔嚓咔嚓”一波压压惊。 小姐这个口吻可太像祸国妖姬了! 一点儿都不谦虚! 祁大人羞臊归羞臊,应下的事儿还是要办的,趁夜就将一份卷宗命乔林射进了穆王府。 是的,“射”进来。 箭矢破空而来,直直钉在院内的柱子上时,胖嘟嘟的玲珑瞪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四处瞧了瞧。 确认没人,她这才用力地把箭矢往出拔。 射箭之人内力雄浑、准头极佳,这一钉太过深入,玲珑使尽了吃奶的劲儿都没能撼动箭矢分毫,反而自己累得一身汗。 “宝萝!宝萝!” 玲珑实在没招了,赶紧求助小伙伴:“快来帮我拔剑。” 又瘦又白的小姑娘从里屋走出来,一脸鄙夷地瞟了玲珑一眼,“放着我来。” “你来你来。”玲珑笑眯眯地退到一边去。 消瘦的漂亮宝萝双手一攥箭矢用力往出一拔,忍不住后退两步收住去势。 小姑娘心头暗暗惊奇这箭矢的力量,为了不在小伙伴面前跌份儿,宝萝轻咳一声,将箭和卷宗悉数递给玲珑:“喏。” “哇,宝萝好厉害!”玲珑一脸捧场地鼓掌,感激地接过卷宗,乐颠颠地递给自家主子去了。 百米开外的高檐之上,手持弓箭的乔林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玲珑姑娘真可爱。 尤其是拔不出箭憋屈得双颊通红的小模样,可人得紧。 办完了差事,乔林施展轻功回去复命。 此刻,凤轻彤望着那遒劲的字迹,来回翻动了几下,好奇说道:“这是祁曜手写的。” 她去过锦衣卫档案库数次,对那里的卷宗用纸熟悉得紧,断不是自己手中这份。 这倒像是祁曜府中所用的生宣。 先帝走狗居然真的私下攒情报? “这可是大消息……”凤轻彤轻轻摩擦着下巴,眼底满是狡黠:“应该敲诈祁曜一笔才是。” 凤轻彤嘴角噙笑地看完了刑部尚书乔大人的生平过往,又仔细地翻阅了“商户血案”的始末经过,忍不住喃喃道:“这案子倒是有点意思……” 乔大人生平破获刑部的大案要案无数,唯有这一起翻供的案子,成了乔大人毕生污点,也成了五王爷凤玚攻讪七王爷凤珹的突破点。 凤轻彤将卷宗放下,喟叹一声:“倒霉啊。” 第396章 商户血案 “商户血案”并不复杂,乃是一个名叫“范大”的男子在京城巷子里接连犯下四五起抢劫商户、杀人满门的案子。 前期乔大人的调查取证、捉拿嫌犯的破案进程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顺利,岔子却偏偏出在了刑部御审的那一日。 因接连有商户人家遭此毒手,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先帝对此案颇为重视。判案那一日,先帝亲临刑部,欲看这穷凶极恶之人认罪伏法。 范大临时翻供,并抖出他并非入室抢劫,乃是跟第一家死去那商户的妻子有私,被正主儿撞见之后误杀一家。 其他商户并非范大杀的。 刑部尚书乔大人不信,追问既然有私,为何商户全家死绝? 范大改称他的相好见夫君意外身亡,心中悔恨不已、自尽而死。而家中孩子以为犯人是凶手,在打斗之时误伤死了。 案卷看到这里,凤轻彤都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妥。 真正的端倪在后半段案卷上。 定罪范大的几样重要证据丢了。 “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御审的时候丢?”凤轻彤将案卷丢在桌上,锐眸划过一道精光。 人为的痕迹未免太过明显。 丢证据导致龙颜大怒,先帝发作刑部尚书乔大人之后,也未判处范大死刑,只判了入狱十年,“商户血案”便结案了。 连环杀人案的犯人成了“莫须有”,真正的凶犯却因证据不足未判斩首。 还真是人生污点。 凤轻彤瞟了一眼那范大入狱的时间,眉眼一肃:“十年?” 那范大被放出来,岂不是就在这几日了! “小姐,奴婢炖了猪蹄汤给你补补?”玲珑端着小盅笑嘻嘻地凑上来,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是祁大人特意送来的。” “他给我送猪蹄儿?”凤轻彤明眸划过一丝诧异,接过小盅喝了一口。 “不是猪蹄,是一整只猪。” 玲珑伸开胳膊大致比划了一下:“别说咱们府上,就是再给师公送一份都顶够。” 凤轻彤闻言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他怎么突然想到给我送……猪?” 真是别致又没情调的礼物了。 凤轻彤又喝了一口猪蹄汤,泛着乳白色的汤汁鲜嫩入味、十分可口。 “肯定是上次送师公离开的时候,小姐念叨着想吃水晶肘子被祁大人听着了。所以光明正大献殷勤呢。” 玲珑笑嘻嘻地调侃自家小姐,被小姐的凤眸瞪了一眼,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喝猪蹄汤的功夫,玲珑已经瞟着案卷,将里面的东西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奴婢怎么瞧着乔大人像是被人设计了。”玲珑歪头分析道:“就跟刻意要在御前翻供似得。” 凤轻彤点了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 不论是御前翻供、还是突然丢失关键性的证据,明摆着都像是在针对乔大人。 凤轻彤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她立刻把小盅还给玲珑,在摊开的卷宗里寻找当日御前审案的人中有没有熟知的人。 案件距离现如今颇久,当时凤轻彤还是个四五岁的孩童,整天就知道闯祸,必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的。 灵动的眸子落在一份名单上,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曾任工部员外郎、如今是工部尚书的沈均,以及永宁侯爷洛易。 “哦?永宁侯也在。”凤眸划过一道精光,脑子里已经开始寻思着该怎么撬开这几位大人的嘴了。 “那岂不是正好?小姐可以去寻永宁侯问个究竟。”玲珑惊喜地建议着。 凤轻彤想了想,“这位确实是个突破口,但不是唯一的突破口。” 她蓦然站起来,“走,去寻二姐。” 总得先听听刑部尚书乔大人是如何自辨的,才好根据当年的情况探问永宁侯洛易。 玲珑忙不迭招呼宝萝跟上,主仆三人快速往二郡主凤熙彤的院子里去了。 恰逢二姐凤熙彤正在屋子里挑选脂粉,凤轻彤还没走进屋子,就清晰地听到了二姐挑剔的声音: “这个不行!前几日宁夫人还说了,想要一个清婉的颜色搭配过两日的诗会。这个脂粉太艳。” 自打“来盒脂粉”在京城打下半壁江山又销往西域,二姐凤熙彤便成了不少闺中女子的妆容参谋,动辄便有人送口信儿来请她帮忙挑选脂粉和口脂,帮“来盒脂粉”开拓了不少销路。 凤轻彤快步走进屋中,轻灵的嗓音透着几分愉悦:“二姐今儿没出去玩耍?” “国丧才过去几日啊?出去玩儿万一被哪个嘴碎的告上一状,岂不给三妹添麻烦?” 二姐凤熙彤娇憨地调侃自家妹妹,冲她挥挥手,让凤轻彤坐到跟前去。 难得听到二姐这般体贴自己,凤轻彤又惊又喜:“二姐这般体贴,不愧是我们府上最美的小仙女。” “少给我灌迷魂汤,说吧,是不是有事儿?”二姐凤熙彤早就了然三妹的套路,漂亮的杏眸微扬,得意的樱唇嘟了嘟:“还是离不开我吧?” 大姐帮自家三妹拿下了兵部尚书王大人,二人引为忘年交,在京城成为一大美谈,凤熙彤心里醋着呢。 只是碍于内心的小傲娇,二姐凤熙彤可不会上杆子寻三妹帮忙。心里偷偷期待了好几日了。 这会儿见到凤轻彤果然来寻她帮忙,心里不知多雀跃,面上还要装作从容的样子。 凤轻彤没想到二姐早就在这里候着了,忍不住唇瓣勾起一抹浅笑,说道:“想让二姐请乔公子出来喝茶。” “乔俊朗?”二姐凤熙彤杏眸染上几分羞涩:“这……我们前两日才去郊游,今日便又要请出来喝茶,是不是太不矜持了些。” “哦?二姐所言有理,那还是暂时莫要跟乔公子碰面了。” 凤轻彤立刻顺着二姐凤熙彤的话说,惹得二姐凤熙彤急急抬头,羞恼地道:“你惯是个会欺负人的!我约就是了!” 三五日不见那可真真想念得紧呢。 凤轻彤调皮地眨眨眼:“那便交给二姐了。到时候我有些事情想当面跟乔公子征询一二。” 二姐凤熙彤脸上再度一热,“感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我一定速战速决,不打扰你二人幽会……”凤轻彤戏谑地调侃着,惹得二姐凤熙彤抬手就要去揪她的耳朵: “你这个死丫头不要胡说!我跟乔公子发乎情止乎礼,才,才不会……”二姐凤熙彤追着凤轻彤出了院门,惹得凤轻彤轻笑出了声。 第397章 敲你腿 且说乔俊朗收到心上人相邀品茶的请帖,饶是心中记挂入狱的父亲,也还是顶着一脸愁云惨雾前去赴约了。 一进了二楼包厢,神色憔悴的乔俊朗便看到了穆王府姐妹二人。 “二郡主。三郡主也在。”乔俊朗躬身行礼。 这些日子,为了让父亲得以沉冤昭雪而四处奔波,乔俊朗也有些吃不住劲儿。 凤轻彤戏谑地开口招呼:“未来二姐夫安好。” 这一声“未来二姐夫”可是招呼到了乔俊朗的心坎儿里,他挤出一个笑容:“三郡主可莫要打趣我了。” 他讪讪地坐到了桌边,迎上二郡主凤熙彤娇俏的笑容,悄然红了脸。 “你,你的脸色怎得这般难看?”二姐凤熙彤担忧地道:“可是这些日子担心乔大人,没歇好?” 乔俊朗苦笑摇头,别说歇了,他锦衣卫所的大门都没能进去。 “乔公子稍安勿躁。我今日打着二姐的旗号约你会面,也是为了乔大人一事。”凤轻彤单刀直入,沉声说道。 “三郡主有法子救我爹?”乔俊朗急急起身便欲作辑:“还望三郡主不吝赐教!” 凤轻彤是穆王府的小智囊,旁人不知,乔俊朗却清楚得很。 凤轻彤虚扶乔俊朗:“乔公子万莫客气。我想问问你,数年前的‘商户血案’,你可知其中详情?” “是范大的案子吗?”乔俊朗当时年岁不大,对风靡京城的刑部大案也是有几分印象的。 凤轻彤点点头。 “这……我并不知晓,只是这案子太过轰动,父亲又为此颇为劳神,我才记忆深刻。”乔俊朗一脸抱歉: “具体事宜恐怕还得问问父亲大人。” 凤眸闪烁着几许狡黠:“那便多谢乔大人了。” 乔俊朗哑然,忍不住微笑道:“原来凤三郡主是想让我去套话啊!” “俊朗,你就帮帮三妹吧!若案件真相能调查清楚,乔大人也就能从锦衣卫大牢出来了。” 二姐凤熙彤不善谋略,却知晓三妹如此行事定是为了大家好。 乔俊朗闻言神色有些复杂。 他们乔府为了妹妹,是坚定地站在五王爷凤玚这一派的。按说凤三郡主实在犯不上帮乔府。 “我知晓三郡主也是为我爹解围。”乔俊朗讪讪地抠了抠头,“帮三郡主义不容辞,只是这锦衣卫所可不好进,还需三郡主请祁大人通融通融……” “不用请。”凤眸狡黠地眨了眨,“你随意出入便是。” 正事儿说完了,凤轻彤便起身告辞,将茶室留给一对儿有情人。 “三郡主!” 乔俊朗望着凤三郡主离去的背影,真诚地道:“多谢。” “互助罢了。”凤轻彤温和点头,便与两个丫鬟出了一品茶楼。 路上,凤轻彤一边散步一边在脑中梳理下一步的计划。 刑部尚书乔大人因了乔佳人而站队老五,被老七弹劾;老五也没轻松放过,攀咬户部尚书周大人贪污渎职。 想解救乔大人,要快才行。 “要快……”素裳少女轻声感慨道。 “凤轻彤。”突然,街上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急急地喊凤轻彤的名字。 秀眉微蹙,凤轻彤回头一瞧,赵康拄着拐杖快步走来,一瘸一拐压根没有影响他走路的速度。 男子眼底满是冷厉的光芒,盯着凤轻彤充满恨意,嘴角深刻的法令纹带着几分嘲讽。 “赵跛子,喊本郡主何事?”凤轻彤斜睨赵康一眼,脚下却没有停的意思,两个人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拉锯着前行。 “你!你才是跛子,给我停下!” “那你怎么不停?”小姑娘调侃的声音太欠揍,气得赵康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有话快说,不然本郡主可走了。”凤轻彤才懒得跟赵康废话,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 赵康肃板着脸,“七王爷相邀,凤轻彤你最好识相赶紧跟我走……” “我饿了,要先去用膳。”凤轻彤无辜地眨了眨眼,脚步更快,跟赵康渐渐拉开距离。 赵康跛了右腿,饶是习武的身子骨,想追上凤轻彤也有些吃力。 他气得脸色铁青:“一来居!过时不候!” 凤轻彤随性地挥了挥手,玲珑转过头,望着赵康那刻薄的面相,气呼呼地做了个鬼脸,赵康气得抬手就把拐杖朝着凤轻彤的方向掷过去! 横飞过去的拐杖盘旋着杀气,直直冲着玲珑的胖脸而去。 眼看那拐杖还有一厘便要砸中玲珑,玲珑却浑然没有危险逼近的意识,眨了眨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空中蓦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稳稳地攥住了拐杖。 不等赵康开口,攥住拐杖的手跟被烫着似得,立刻丢给了身边的宝萝,宝萝嫌弃地捻住拐杖的两头,抬起膝盖就将打折成两段,把破棍子丢在了地上。 凤轻彤主仆二人行事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 玲珑还故作害怕地拍了拍胸脯:“吓死奴婢了,吓死奴婢了!” 凤轻彤锐利的眸中寒光闪烁,独属于高手的势压缓缓袭向不远处的赵康。 赵康突然觉得身子一沉,那股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滋味蓦然袭来,惊得他瞪大了眼。 是谁?!这里有一个顶尖高手! 赵康瞳孔紧缩、嘴角的法令纹紧绷着,不可置信地盯着凤轻彤的脸。 难道是她?不,不可能…… 凤轻彤此前只会点花拳绣腿,哪会有人在短短不到两年内便蓦然生出这等势压来? 除非凤轻彤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 街上人来人往,无人注意到赵康和凤轻彤之间的对峙。 “小姐,您不是饿了嘛?快去吃饭吧?”玲珑吞了吞口水提醒道:“奴婢也饿了。” 锐眸寒光褪去,凤轻彤默默收回尚未出手的金叶子,神色温和地道:“走,咱们去七王爷那蹭一顿好的。” 说完,她冷淡地盯向赵康警告道:“再敢偷袭我的丫鬟,我就把你另外一条腿也敲断。” 赵康冷哼一声:“你倒是有那个本事。” “若我把玄铁令给七皇兄,换你一条腿,你说……他愿不愿意?” 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凤轻彤的话如同腊冬寒夜的刀子,刮得赵康眉目一沉。 “你……”若凤轻彤真敢那么做,赵康毫不怀疑,他的另一条腿保不住。 凤轻彤再不跟赵康废话,拉着两个丫鬟转身离开,徒留赵跛子杵着一只伤脚阴沉着脸停在原地。 “小姐,打腿这种事奴婢就行,根本不需要你亲自出马!”宝萝拍着胸脯打包票。 她的力气,折十个腿都绰绰有余。 “你打不过他。”凤轻彤摩擦着下巴,“我要是把他绑来捆好,你打折他的腿倒是可行……” 主仆三人一边讨论着如何打断赵康的另外一条腿,一边往“一来居”赴宴。 那些话清晰地落入赵康的耳中,法令纹刻毒地扬起一抹冷意,若非穆王府对自家主子还有点用,他真想拧断凤轻彤的脖子! 第398章 说话的分量 一来居。 凤轻彤让两个丫鬟守在门外,便大喇喇地推开了厢房门。 只见一身华服的监国七王爷凤珹端坐在桌边,一手握杯品茶,听到门响转过头来,平凡的五官露出些许笑意:“三堂妹来了。” 凤轻彤神色淡然地走过去,“赵康要杀我的丫鬟。七皇兄,他还没功高震主呢,就敢如此嚣张了么?” 她毫不掩饰对赵康的厌恶,朝老七告了赵康的黑状。 七王爷凤珹忍俊不禁:“你二人皆为本王效力,何时才能化干戈为玉帛?” 他只字不提兵部尚书之位落入雷义手中的事,户部尚书周大人的危机也浑然没放在心上的模样。 “谁让他惹我。”凤轻彤轻嗤一声,状若无意地直言道:“都是从他效忠太子的时候就结下的仇,断没那么轻易说算就算。” 这厮城府太深,着实令人瞧不出喜怒。 七王爷凤珹无奈摇头:“本王回去便好好说道说道他,三堂妹且息怒吧。” “好,今日暂且卖皇兄个面子。我饿了。”凤轻彤敲了敲桌子:“可以边吃边说么?” 七王爷凤珹嘴角一抽,只能让小二拿单子来。 凤轻彤故意什么贵点什么,把一来居的招牌菜选了个遍,听得七王爷心头直打突。 他是有个蹲了大狱的户部尚书老岳丈,可不是把国库搬回府了,这么个点法是要把他吃穷不成? 他可没有穆王府的金楼和“来盒脂粉”。 “三堂妹点那么多吃得完吗?” “吃不完带走,不会浪费的。七皇兄放心。”凤轻彤眯着眼笑。 “……”被明晃晃敲了竹杠的七王爷凤珹心里暗暗发誓:下一次绝不约在酒楼里谈事儿了。 等菜都上齐了,凤轻彤便招呼玲珑和宝萝两大“干饭护法”进了包厢,人手一大海碗,桌上的菜一个不落夹了个满满当当,递给两个丫鬟大快朵颐。 “七皇兄请客,你二人不必客气。” 凤轻彤眯着狡黠的凤眸反问:“对吧皇兄?” “自然。”七王爷嘴角的微笑已经变成了阴恻恻的警告。 点了一桌子菜的罪魁祸首却没用两口膳,便放下了筷子。七王爷凤珹也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 “你要助刑部尚书出狱?” “只是对‘商户血案’有点兴趣。”凤轻彤一抹嘴,优雅地轻啜一口茶,眯着眸子道:“七皇兄既然想扳倒乔大人,总得证据确凿不是?” “除了刑部,本王还想要吏部、工部,三堂妹可有什么法子?” 七王爷凤珹心道,若凤轻彤不能给个像样的主意,今儿这顿饭,他一个子儿都不出。 “啧,真贪。” 户部已经握在老七手里了,还想将其他几部尚书悉数收入囊中。 好大的胃口。 七王爷凤珹微笑不语,看样子是不准备轻松放过凤轻彤了。 她心中明白,老七是跑这里找后账来了。 兵部尚书落在雷义头上的事,没那么容易揭过。 “听说工部皆是苦差,不如从礼部尚书下手?”凤轻彤提了句废话。 “罗大人乃是清贵世家,最是孤高,加上老大痴傻的事,让他站在本王这一边,恐怕更难。” “嗨,他不站队没关系,不还有淑太妃吗?”凤轻彤狡黠地眨眨眼,凑近桌面,勾了勾手。 七王爷凤珹下意识地凑近了些,凤轻彤小声道:“淑太妃必然想去大皇兄府上荣养。只要七皇兄把这件事办成了,不论是淑太妃还是礼部尚书罗大人都得记下皇兄这个人情。” 七王爷凤珹神色一暗:“本王要的不仅仅是人情。” “皇兄怎得如此迂腐。” 凤轻彤轻叹一声,似乎在怀疑老七的智商:“你方才不是说了罗大人最难拉拢么?只要有这份人情在,只要关键时刻给五皇兄一下子……” 那就等于是站队了。 “有些时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皇兄还怕赢不了?”轻扬的凤眸满是算计。 兄妹二人目光相触,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满满精明的算计。 “三堂妹所言甚是。” 七王爷凤珹采纳了凤轻彤的意见,却没松松放过:“工部虽是苦差,但老五没兴趣的,本王都有兴趣。既然三堂妹对‘商户血案’好奇,便积极些,寻着刑部尚书的错处来。” 老七不愧是老七,所想倒是跟凤轻彤“不谋而合”了。 凤轻彤点点头:“自然,我最近正调查此事,还望皇兄多等等。” 七王爷凤珹听闻凤轻彤已然私下调查,因这一桌子菜破费的不满稍稍压了压:“如此甚好。” 凤轻彤从一来居离开便快速赶回穆王府,脑子里跟神仙打架似得,盘算着好几件事。 除了要调查刑部尚书乔大人的“商户血案”真相,也纠结着怎么老七已经对工部起了心思。 那她就得考虑另辟蹊径了。 凤轻彤不知道的是,七王爷凤珹结账的时候,心里把凤轻彤全家都问候了个遍。 一顿饭吃掉他小五百两银子! 敲诈吗! “骄奢淫逸”的凤三郡主可顾不上老七心里是如何骂她的,满脑子都在寻思着该如何洗刷刑部尚书乔大人的冤屈。 “拉拢工部尚书不能操之过急,兵部尚书才刚易主,现下最重要的是稳妥。” 回到书房,凤轻彤望着桌上的白纸喃喃自语。 午后,乔俊朗从茶楼出来便径直前往锦衣卫所。 这一次抵达锦衣卫所,他不但见到了板着冰块脸的阴沉祁大人,还顺利地入了锦衣卫地牢。 “人跟人之间说话的分量也差太多了吧……” 乔俊朗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紧跟着装作不认识自己的祁曜入了地牢。 安平郡主一张嘴,他就畅通无阻地进来了。自己之前在门外哀嚎了那么久,却连祁大人的衣角都没摸到! 祁曜冷眼瞟向乔俊朗的面门,吓得乔俊朗立刻收敛神色、走路目不斜视,嘴巴闭得紧紧的。 二人很快抵达看押刑部尚书乔大人的牢房前,乔俊朗一见自家爹爹形容狼狈地坐在石床之上便忍不住眼眶一红,上前唤道:“爹!” 乔大人神色一讶:“俊朗,你怎么来了……” 乔大人神色惊疑不定地瞟了一眼儿子身后黑沉着脸如黑阎王一般的祁大人,心道莫不是自家儿子犯了事,被祁大人给逮进来了吧? 得,他们父子都要折在锦衣卫地牢了! 老人家快步下床走到门边,除了衣裳有些污脏之外,倒是没受什么刑罚。 乔俊朗松了口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儿子来看看您!” 看他? 乔大人一脸不信:“祁大人怎么可能放你进来!” 是个人都知道,祁曜那走狗除了皇命从不卖人人情。突然给乔家卖好,谁知道这厮打得什么主意! 乔俊朗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道:“不瞒爹说,儿子跟祁大人有些私交,所以才……” “……”乔大人捂住额头,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跟锦衣卫都指挥使有私交,还不如犯了事儿被祁大人逮进来呢! 第399章 你流鼻血了 祁曜望着神色惊疑不定的刑部尚书乔大人,淡淡地补了一句:“安平郡主有所托。” 乔大人一听是安平郡主铺的路子,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瞬间放下了一半。他略显责备的视线瞟向自家混账小子。 什么跟“祁大人有私交”,借了安平郡主的东风直说便是,充什么大尾巴狼! “安平郡主所托,是为了这桩案子?” 乔俊朗轻咳一声,讪讪地抓了抓头发:“父亲,那案子可是另有隐情?” “时至今日,为父都不清楚为何那嫌犯会在最后一刻翻供。”乔大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为官多年,他只求问心无愧,任期内不愿留下一件冤假错案。 “奈何时不待我。十年过去了,那嫌犯都快被放出来了,我还是没寻到什么证据定他的连环杀人罪。” 这些年,刑部尚书乔大人闲暇之余便会翻看“商户血案”的卷宗。丢失的证据、临时翻供的原因、仵作验尸记录,一套卷宗都让他翻旧了。 “当时不止一家商户被屠杀,是足足有五六户的三口之家都被灭了门。那段时间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先帝震怒,要求刑部联合所有京中力量,务必要在十日内结案。” 刑部尚书乔大人再谈当年的案子,个中细节仍旧如数家珍、历历在目。 “说来奇怪,若那杀人犯范大真是冤枉的,可自打他入狱后,京城就再没出过类似案件。” 若说他不是冤枉的,证据、口供皆直指范大。 “除了范大,我们再没有寻着任何一个嫌疑人。”刑部尚书乔大人叹息一声:“若此生不能破除此案,本官实难安眠。” 闻父亲此言,乔俊朗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对了,安平郡主为何会突然询问此事?”刑部尚书乔大人最好奇的还是此事。 安平郡主注意此案,绝不简单。 “这……安平郡主许是想替爹爹平反。”乔俊朗讪讪地抓了抓头发。 他一看到二郡主便什么都忘了,哪里还想得起刨根问底的事儿。 乔俊朗小心翼翼地看向身后的祁大人,见祁曜肯定点头,心里总算多了几分底气。 刑部尚书乔大人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沉敛:“为什么?” 穆王府不是跟七王爷私下交好吗?难道是为了凤二郡主,看在乔俊朗的份上才选择帮他? 他可是五王爷的人。 “为了给朝廷留个好官。” 不等乔俊朗开口,祁曜率先说出了凤轻彤的心声:“乔大人断案如神,不该留此污点辞官告老。” 刑部尚书乔大人浑身一震,望向祁曜的神色越发晦涩不明。 乔俊朗看看自家爹,又望望神色不改的阎王脸祁曜,识趣地选择了一言不发。 从锦衣卫大牢出来,乔俊朗自觉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有些蔫蔫地离开了。 祁曜目送乔俊朗离去的背影,微不可察地撇撇嘴。 入夜,祁曜悄然来到穆王府后院,走到凤三郡主常坐的石桌边,望着袅袅的温茶,薄唇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小女人知道他要来,居然早早泡好了温茶等着呢。 真贴心。 祁大人微眯墨眸,端起茶杯来舒服地轻啜一口,凤轻彤已经披着外裳走出来了。 她难得松开发髻,艳丽英气的五官被柔黑的秀发衬托得柔和了几分,同月色混成朦胧的一团,看得祁曜心神一颤。 “怎么样?” “乔公子脑子不大机敏。”祁曜一本正经地评价道:“和乔大人对话问不到点子上。” “谁说他了。”凤轻彤无所谓地摆摆手:“我问你呢。你听了之后觉得如何?” 哦,问他的看法啊! 祁曜心头一美,轻咳一声:“案子有猫腻。” “……这我知道。”凤轻彤没好气地催促道:“祁大人掌管天下情报,好不好说点我不知道的?比如对此案的直觉判断。” 说话的功夫,凤轻彤轻轻倚靠在石桌上,胳膊和身子托出了些过于明显的弧度,令人完全忘记了理智和直觉。 祁曜鼻子一热,看直了眼。 他原来怎么没发现,小女人也是会长大的。 “羞耻……” “谁羞耻?”凤轻彤浑然没注意到祁曜的眼神,还沉浸在刑部尚书乔大人的案件中,一本正经地追问道。 “没什么。”祁曜板着脸忙不迭回归正题:“案件是有猫腻,可乔大人对细节之处诸多隐瞒,他本人对这案子……” “祁曜。”凤轻彤口气古怪地打断了祁曜的话。 闷着头正准备继续往下说的祁曜抬眼一瞧,凤轻彤伸出一根指头指向他的鼻子:“你流鼻血了。” 什么?! 祁曜一脸见鬼的表情:“不可能,本座怎么会……” 流鼻血! 粗粝的手掌抹了一把鼻子,指缝间染上猩红。 好么,何止是流了,还流得不少呢! 祁曜的脸色迅速由黑转红,一个扭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走得如此匆忙,祁曜还不忘密语传音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乔大人必对此案有所隐瞒。” “噗!” 一脸懵过后,凤轻彤突然嗤笑出声。 她起身看了看自己还不够,默然转了一圈儿,发现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啥也没露出来啊。 “啧啧,这就是魅力。” 凤轻彤得意地双手负立,迈着八字步回了寝间,临了还爆出一声得意的笑来,听得两个丫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自家小姐这是要得意地飞起了。 次日一早,乔俊朗便再度约了穆王府姐妹在老地方喝茶。 凤轻彤和二姐凤熙彤按时赴约,坐在桌边听着乔俊朗将昨日狱中会面的细节原原本本道来。 但这一切不足以让凤轻彤理顺线索得到真相。 二姐凤熙彤也有些失望,她都听得出来,乔俊朗话里有效的信息可不多。 “多谢乔公子,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 乔俊朗自知没有帮上大忙,心下颇有些内疚,非要让凤轻彤用了午膳再走。 “乔公子已经帮了我不少,按说应该是我请客才对。”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就让二姐陪吃便是,轻彤还有要事,只能先走一步了。” 乔俊朗没想到凤轻彤还有这一手,双颊忍不住通红,他羞涩地望着二郡主凤熙彤,“那,熙彤你陪我用膳?” “我出来是干嘛的!”二郡主凤熙彤调皮地扯住乔俊朗的手皮,乔俊朗故意咧嘴喊疼,抬手就反握住了二郡主凤熙彤的小手。 二郡主凤熙彤红了脸,忙不迭挣扎开来:“三妹还在呢。” 太孟浪了。 凤轻彤见状忙不迭抬手投降:“我这就走,绝不碍事。” 第400章 不可能的可能 凤轻彤一句话引得厢内众人皆笑出了声。 二姐凤熙彤含羞地嗔骂道:“死丫头,你可快走吧!” 凤轻彤朝乔俊朗点头示意,便跟两个丫鬟快速出了一品茶楼。 路上,凤轻彤神思不属地望着人来人往的街巷,脑海里涌出两个可能。 一如祁曜所言,刑部尚书乔大人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乔公子。 连亲儿子都隐瞒的目的是什么呢?觉得耻辱,还是愧疚? 素白的小手轻轻敲击着自己的下巴,已然有两个成形的可能性在脑海里呼之欲出。 “走,去永宁侯府。”凤轻彤沉吟片刻,冲玲珑和宝萝道。 玲珑一走快胖嘟嘟的身子就跟着左右晃悠:“小姐,咱们去永宁侯府做什么?” “追根溯源。”凤轻彤狡黠地眨眨眼,脚步更快。 这可苦了在后面猛追的玲珑。 宝萝轻而易举地跟上了凤轻彤的脚步,时而向小伙伴投去得意的眼神,模样十分欠揍。 主仆三人快速抵达永宁侯府拜访。 听说是安平郡主来了,永宁侯洛易大喜,亲自到门口迎接,行事颇为慎重。 “安平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永宁侯洛易神色激动地迎上来。 之前凤轻彤帮永宁侯府领回废太子妃洛梦娴的尸首,永宁侯府至今心怀感恩,见着凤轻彤十分热情。 凤轻彤礼貌点头,微微颔首道:“侯爷客气了。” “郡主今日可是有事?”永宁侯一边把人往会客厅中引,一边好奇地询问道。 凤轻彤直言道:“是为刑部尚书乔大人而来。侯爷,咱们里面说话。” 永宁侯爷洛易先是一怔,随即恍然。恐怕是十年前的那桩“商户血案”。 “如此,郡主里面请。” 凤轻彤随永宁侯一道进了正厅,永宁侯夫人也在正厅内等待,见到凤轻彤后更是眉目堆笑:“见过安平郡主,妾身这厢有礼,快请坐吧!” “夫人客气。”凤轻彤认真地还礼。 殿内还有一双含恨的眼,自打凤轻彤进了正厅便死死地盯住她不放。 凤眸微抬,就看殿侧站着一位模样清秀的男子,同永宁侯夫人有七八分相似。 “这位是?” “哦,这是犬子洛恒。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行礼?”永宁侯洛易主动开口催促自家混账小子。 洛恒看上去跟乔俊朗差不多年岁,模样长得周正,倒是没有乔俊朗那么英俊,自然也没祁大人那般英俊冷冽的气势。 这洛恒本就对凤轻彤颇有敌意,一被永宁侯夫妻催促着行礼,更是梗着脖子倔强地紧闭着嘴,瞪她的目光更锐利了。 说实话,这些个世勋子弟之中,真正跟穆王府走得近的,几乎没有。凤轻彤可不是吃闷亏的主。 别人瞪她,她也是要瞪回去的。 “本郡主惹过你?”凤轻彤双手抱臂质问道。 “没有!”洛恒气哼哼地道,眉目之间的敌意更甚。 凤轻彤见状也不多言,索性耸耸肩,兀自落座。 “还不退下?丢人现眼的东西!”永宁侯见洛恒丝毫没有服软之意,气得吹胡子瞪眼,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憋屈地道: “犬子无状,郡主见谅。” 灵动的眸子染上几分好奇,凤轻彤又瞧了一眼洛恒:“洛公子还是暂且出去吧。” 乔大人的事情,不宜让太多人知晓。 洛恒没想到凤轻彤在自家的府邸竟跟主家似得如此嚣张,气得嘴角狠狠抽搐,便准备口出恶言。 永宁侯恶狠狠地瞪向洛恒,眼底满是警告。 若儿子再无礼得罪贵客,他就要发火了。 洛恒到底畏惧父亲的威严,索性起身,“谁稀罕听似得!”临走前,洛恒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凤轻彤一眼。 凤轻彤随意地撇过头去错开目光,压根没将洛恒的幼稚行径放在心上。 洛恒心中更气,却无可奈何。 今日父母都在,他暂且放凤轻彤一马。 洛恒拂袖而去,心头越发怨怼。 阖府上下,自打洛梦娴的尸身归府之后,便对穆王府的人颇友好,尤其是他爹娘。这几位主子。 但这不包括洛恒。 整个府中的人都听信了凤轻彤的鬼话,以为凤轻彤把妹妹的尸首带回来便感恩戴德。 呵呵,洛恒所想恰好相反。 洛恒私以为,是凤轻彤没有拼尽全力带回妹妹洛梦娴,她想让妹妹死。 凤轻彤那般跋扈粗鄙的女人,真要个活人归府,打晕不就是了?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到时候有父母在,有他这个兄长在,心如死灰的妹子重燃生的希望也不难吧?! 越是这般想,洛恒就越难受。他攥紧了双拳,再度冷冷地瞪了一眼正厅里的人儿,随即拂袖离去。 凤轻彤并未将洛恒的古怪模样放在心上,反而话锋一转,询问起当年御审“商户血案”的细节来。 永宁侯洛易神色有些古怪:“安平郡主,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侯爷直说便是。” “本侯同静太妃乃是义兄妹,也是七王爷名义上的外家。郡主帮着五王爷救乔大人一事……怕是不妥。” “也未必就是帮。”凤轻彤似笑非笑地轻磕茶杯,淡淡地道:“侯爷只说案情,旁的事情便不要蹚浑水了。” “……那‘商户血案’,本侯确实印象深刻。” 永安侯洛易见凤轻彤对五、七两位王爷相争之事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言,说起当初御审的场景。 依照以往的乔大人的行事,说一句“断案如神”也不为过,偏偏在案子的最后一刻被嫌犯翻供不说,此前为嫌犯定罪的重要证据也找不到了。 实在蹊跷。 “乔大人说证据是突然不见的。”凤轻彤沉声问道:“是真的吗?” “不错。”永宁侯认真点头:“老夫至今都记得乔大人听闻证据不见了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堪称震怒啊!”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很难不生气吧? 计划周详、论罪链条证据清晰,偏偏就在最后一刻出了内鬼,将人证物证都推翻了,乔大人怎能不气不怒? “不仅如此,当时嫌犯范大不仅推翻了口供,还反咬乔大人一口,说他是为了交差才会草草定案,令范大蒙冤。” “这指控可太精彩了。”凤轻彤忍不住扶额。 这都是什么事儿? “本侯当时的想法跟郡主一样,只恨不能让范大这厮多死上几次,以泄心头之恨。所幸先帝十分信任乔大人,才没出大乱子。” 永安侯爷感慨的时候,凤轻彤的脑海里闪过一道精光,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第401章 不愿等了 凤轻彤半晌都沉默不语,永宁侯夫妇互相对视一眼,心头狐疑郡主的态度,是还有疑问吗? “侯爷已经将事件经过说得很清楚了。” 凤轻彤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望着永宁侯爷沉声道:“那么……若抛开这些事实。侯爷你自己的看法呢?不拘什么,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凭直觉的看法也可说来听听。” 凤轻彤没有亲历案件,多数想法纯靠猜。 永宁侯洛易是当事者,他当初全程在场,感触定会更直观些。 永宁侯洛易闻言一怔,沉默半晌。 “侯爷怎么不说话了?”永宁侯夫人小声催促道:“安平郡主还等着您呢。” “安平郡主见谅,不是老夫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日的事太古怪,令人印象深刻,故而过去了这么多年,老夫仍然记忆犹新。不瞒郡主,老夫的心里头确实有一个疑惑。” “侯爷请讲。” “那日的一切太凑巧了,好像一切都是针对乔大人而去的。不论翻供、还是当堂审讯,” 就是因为人为的痕迹太过明显,实在没法不让人怀疑是有人阴谋设计了乔大人。 “刑部是个得罪人的地方,乔大人为人陷害也是有的。” 六部尚书之职啊,谁不眼红? 凤轻彤闻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该问的都问了,凤轻彤起身准备告辞。 “郡主不用膳再走吗?”永宁侯夫人经过了丧女之痛,见到旁人家的女儿多少带着几分亲切之感,“妾身已经吩咐了小厨房准备了不少膳食,郡主若有空,不妨留下用膳吧。” “多谢侯爷、侯夫人盛情款待,只是我心中记挂着刑部尚书的事,还要去查证布置一番,不能耽搁太久。” 凤轻彤言辞诚恳,还保证日后有机会定会再登门,永宁侯夫人这才松了口,一脸遗憾地叮嘱她一定要再来。 “一定。” 等凤轻彤一走,角落里的洛恒就蹦出来冲进了正厅。 “父亲,母亲,你们为何要对杀害妹妹的凶手如此礼遇?” 洛恒一脸不忿地怒声道:“就冲她凤轻彤的行事,分明就是故意看着妹妹送死……” “你住口!”永宁侯洛易怒从心中起,蓦然打断了儿子的话:“混账东西,‘祸从口出’的道理懂不懂?!” 如今是个什么光景,谁还敢堂而皇之地提及废太子的事? 洛恒生怕人抓不住痛脚,居然在家里大放厥词,当真是个没心思的蠢货! 永宁侯夫人赶紧上前拦住儿子洛恒,轻声说道:“你这个孩子怎么不依不饶的?你妹妹是自己选择自缢随太子而去的,怨不得旁人。” “那是凤轻彤说的,不是我妹子说的。凤轻彤见死不救,你们非但不对付她、还待她如此之好,分明就是想要巴结穆王府的权……” 前后两次,洛恒都出言不逊,永宁侯洛恒再不留情,抬手就狠狠地抽了洛恒一巴掌:“逆子!你,你简直是不知所谓!你妹妹都死了,还没吸取教训?!” 他们攀什么穆王府? 洛恒被打了一巴掌,到底是住嘴了。 永宁侯气得双手颤抖:“混账东西,成天不学好,就跟那些不着边际的世家子弟厮混!张口闭口都是些不着边际的浑话!今日起你不许再出门!” 说完,永宁侯拂袖离去。 洛恒也是个不服输的主儿,“你凭什么不让我出门?” “你少说两句吧!”永宁侯夫人一把拽住还欲争执的洛恒:“看看把你爹爹都气成什么样子了!” 这一次,永宁侯夫人也站在夫君那一边,摁住了洛恒的手臂:“你且在家静静心吧!” 凤轻彤并不知永宁侯府因为自己引发了两辈儿人的内讧,她出了侯府便准备去锦衣卫所,问问祁曜那范大被放出来的具体日子是哪天。 走到一半儿,凤轻彤发现身后就剩宝萝一个人了,她好奇地问道:“玲珑人呢?” “在那说话呢小姐。”宝萝指了指身后十几丈外的墙根儿,“估计是有什么消息。” 玲珑被一个小乞丐拽着裙摆,二人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街巷杂音太多,凤轻彤不想浪费内力去听墙根儿,索性站定。 “咱们等等玲珑。”凤轻彤双手抱臂,一双凤眸闪烁着灼灼精光。 她已经想出法子来了。 玲珑接到消息后很快就回来了,她神色平常地道:“小姐,咱们不用去找祁大人了。这会儿大家都在府中候着您呢。” “候着我?”凤轻彤一怔。 “皇上下旨,要审乔大人了。” 凤轻彤闻言眼底划过一抹暗芒,沉声说道:“这可麻烦了。” 老七已经迫不及待想弄死刑部尚书了。 “走,赶紧回府。”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调查当年“商户血案”的真相,洗刷乔大人的冤屈,让老五和老七的势力再度回归平衡。 凤轻彤才一进府门,管家便忙不迭上来相请:“三郡主可回来了,乔公子已经到了三炷香的功夫,跟几位主子在正厅里候着您呢。” 凤轻彤闻言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大家都知道了旨意,估计这会乔公子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彻底乱了章法。 果不其然,凤轻彤走进去的时候,不仅是家里的姐姐弟弟都在,还有雷大人、乔公子。 嗯,高冷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也到了。 “哎哎,别难受了,我三妹回来了。” 现在,在二姐凤熙彤的心里头,三妹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了,没有她三妹解决不了的难题。 一一行过礼落座,凤轻彤饶有兴趣地看向祁曜:“祁大人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哎呀三郡主,你可就别再调侃了,什么凑热闹啊,这分明就是闹灾!” 乔俊朗忙不迭出言打断,祁曜板着脸冷冷地瞪了乔俊朗一眼。 这个二世祖是世界上最不识趣的人。 真该将乔俊朗的嘴巴封上,怎么如此呱噪。 祁曜抬手握住了凤轻彤的手,淡淡地道:“本座担心你。” 调查乔大人的事情进展的并不算顺利,本想着把人扣在锦衣卫所还能拖一拖,不想七王爷凤珹等不住了,已经先下手为强。 “现在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好不好!三郡主,你不是去永宁侯府了吗?问出什么没有?” 乔俊朗急得身子屁股都倾向了凤轻彤。 “没问出来。但是我有发现。” 凤轻彤这两句话说得高低起伏,让乔俊朗的心也跟着狠狠甩了两甩。 第402章 被放出来 “哎呀三郡主,我都快急死了,你别再一说三喘气的,要吓死人吗?” 乔俊朗欲哭无泪地望着凤轻彤,那委屈的小眼神看得人不禁发笑。 “稍安勿躁。”祁曜冷淡地瞟了乔俊朗一眼。乔大人何等精明之人,生的儿子怎得稀里糊涂。 “是啊乔公子,你别慌,慌则乱。三郡主还没说完呢。” 雷义继任兵部尚书之后,行事更加沉稳。 “身为人子,在下怎会不担心父亲?”本以为还能拖延一阵子,不想今日圣上便在御前审理父亲的案子了。 “御审乔大人是七王爷的主意,为得是敲山震虎,也未尝没有催促我尽快查明真相、坐实乔大人罪名的意思。” 凤轻彤摆摆手,示意乔俊朗放轻松:“别担心,今日御审必不会有什么结果。这也是祁大人为何没去御审的原因。” 波光潋滟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瞟着祁曜,眼底划过一道精光:“祁大人,跟我出去玩会儿吧?” “嗯。”祁曜肃板着脸,面不改色地颔首。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二人还想着玩儿。 乔俊朗瞪直了眼,敢怒不敢言。 凤轻彤和祁曜并非真的出来“玩”,范大很快就要出狱,解铃还须系铃人,凤轻彤决定跟祁曜一起去堵人。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穆王府,悄然前往刑部大牢。 凤轻彤在永宁侯府听永宁侯描述审讯经过的时候,脑海里便多了一种猜测。 要么,范大是真凶,刑部丢失了判罪证据,只能退而求其次判误杀,关入大牢十年。 要么,范大不是凶手。而世人所知的真相乃是乔大人一手制造出来的假象,为得便是保住范大性命,留待追查未来追查那真正的凶手。 试问,最能掌握案件命运的人、又在御审案件恰好“弄丢”罪证的人,舍刑部尚书本尊其谁啊! 凤轻彤将心中猜测悉数道来,艳丽无双的丹凤眼望着祁曜:“祁大人以为如何?” 祁大人薄唇微扬,“郡主所言有理。” 跟凤轻彤一起做事,甭管做什么,祁曜的心里都会乐开花。 说不准还有机会摸摸小手,太美了。 祁曜来穆王府之前便已经打探清楚,今日便是范大出狱的日子。 以刑部放人的流程,现在赶去堵人刚好。 凤轻彤和祁曜躲在高处盯着刑部大牢门口,他们能看到别人,别人瞧不见他们。 “不知那穷凶极恶的范大长什么模样。”凤轻彤小声跟祁曜咬耳朵。 “定没有本座英俊。”祁曜轻嗤一声,便拉住小女人的手:“出来了。” 凤轻彤定睛一瞧,一个身形消瘦的高个儿男子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了。 他容颜憔悴,消瘦的颧骨高耸,看上去一副苦相。 范大两手空空,浑身上下只有穿在身上的一身衣裳,一点儿行李都没有。 “杀了那么多人,没落着银子吗?”凤轻彤疑惑地道。 “……”祁曜沉默。 这关注点,很奸商了。 就在眼睛错开的瞬间,大牢门口突然涌上来无数百姓,对准范大便是一通喊打喊杀: “出来了出来了!就是他!” “化成灰老子都认识,你这个杀人狂徒!” “打死杀人魔!” “别以为你逃脱了!你早晚还得死!” “我大嫂一家是多良善的人,你这个王八蛋!老娘要你给他们偿命!” …… 烂菜叶子、臭鸡蛋,对着范大兜头兜脸地砸,一边砸,苦主的亲人还一边骂骂咧咧,将范大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饶是过了十年,范大身上背负的人命,也没能偿还受害者亲人的心痛。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这些苦主的亲戚是怎么知晓范大释放的具体日子的? 反观范大一直任由这些人谩骂厮打,把他仅有的这身衣裳都给撕破了,却一直没有追究还手的意思。 他双手紧握成拳,一双通红的眼死死地盯着地面,如同毫无知觉的行尸走肉。 单这么看,凤轻彤真没法将范大这怂包和一个杀人如麻的犯人联系在一起。 跟个木头一样的范大不能激起百姓们的爽快,他们又坚持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只留下范大浑身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恶臭。 他抹了一把脸,将头上身上的烂菜叶子和鸡蛋液拍掉,臊眉耷眼地离开了刑部大牢。 凤轻彤秀眉微蹙,只听祁曜笃定地开口判定:“他不像杀人犯,身上没有杀人犯的戾气。” 一个视人命为草芥,根本不可能在极端愤怒的时候还能忍住不还手。 秀眉弯了弯,跟她想得一样。 凤轻彤拉住祁曜的衣袖:“咱们跟上去瞧瞧。” 二人跟随着范大来到一处荒废了的巷子里,他神色痛苦地在其中一栋房门口站了许久,眼底满是愧疚。 “他杀了人还痛苦呢?”凤轻彤轻声喃喃道。 祁曜挑了挑直眉:“他要进去。” 果然,范大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快步走进了那荒芜的房间里,便“噗通”一声重重跪下,忍不住放声大哭。 那哭声饱含了太多复杂的情感,似是要将这十年的牢狱之苦、杀人之恨、憋屈不甘全都发泄出来似得,哭得肝肠寸断。 好几次凤轻彤都担心这范大哭得憋过了气,再没了给乔大人伸冤的机会。 范大哭了许久才从屋中出来,凤轻彤和祁曜忙不迭藏起来,继续跟着范大在巷子里兜圈圈。 不知范大是不是故意的,他绕着这片荒芜的巷子走了一圈儿又一圈,浑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凤轻彤实在是忍不了了,她很不喜欢这样磨磨唧唧的行事,便掏出手里的金叶子,准备打范大的闷棍。 恰好,祁曜也没耐心了。 正当凤轻彤准备出手的时候,祁大人墨黑的斗篷从天而降,将范大包了个兜头兜脸,锐利的绣春刀鞘罩着范大砸过去。 “嗷!”随着范大一声嘶哑地痛呼,凤轻彤和祁曜的拳脚便招呼过去。 他们旨在吓唬范大,并未真的伤及要害,跟打沙包似得将刚出狱的范大打得乱窜。 这范大也是个硬骨头,只嗷嗷,不呼痛、不求饶。 凤轻彤停下揉了揉手腕,“罪该万死的家伙,不光杀害了那么多人,还害得乔大人因你入狱、乌纱帽不保。你真是个扫把星!” “什么?乔大人入狱了?” 黑斗篷下,跟死了似得的范大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凤轻彤双眸一亮,找对人了。 “别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乔大人定了你的罪,你恨不得他死吧?” 她进一步试探,地上趴着的范大却再次陷入了沉默。 锐眸微闪,眨巴眨巴地望向祁曜,似乎在说:祁大人,上啊! 刑讯是祁曜的专长,凤轻彤将套话的任务交给了祁曜。 第403章 杀人之人 祁曜抿了抿唇,并未如凤轻彤所料用刑,而是沉声道:“我等是友非敌,刑部尚书乔大人今日已经御审其罪,若你现在不说出案件隐情,以后说了也没用。” 就这?! 凤轻彤歪歪头,这不是锦衣卫的套路吧? 她都准备掏出瓜子看祁曜上酷刑了,结果他跟范大讲道理?! 呵呵。 “……你们究竟是谁。”被披风扎住的范大又一次开口。 有戏!凤轻彤双眸一亮,只听祁曜低沉冷冽的嗓音淡淡地道:“本座乃锦衣卫都指挥使。” 说罢,祁大人大掌一挥,那斗篷重新回到自己手中,露出范大憔悴的脸。 他看到了祁曜手中的绣春刀,神色迟疑了下,缓缓地道:“你是新上任的?” 范大入狱的时候,锦衣卫都指挥使还不是祁曜。 “不重要。”祁曜当然可以用刑,但时间不允许。 这件事要尽快处理,越快越好。 范大再次陷入沉默。 凤轻彤见状对范大更好奇了,这位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不说话?是想要将秘密带进棺材里然后让乔大人也给你陪葬是不是。” “……不是。”范大这话的口风明显是有问题。 祁曜和凤轻彤对视一眼,范大继续道:“乔大人是好人,不管你们是哪个势力的,都别想利用我对付乔大人。” “啧啧,祁曜,你细品范大这话,他还知道有权势争夺呢。” 凤轻彤狡黠地眨眨眼:“我猜对了。” 范大是被冤枉的。 当年的商户血案,范大御前翻供所言的才是真相:范大只跟第一家死去的商户动手误杀了人,其他血案皆跟范大无关。 可因为没有新的嫌疑人、御审判罪就在眼前,刑部尚书乔大人急中生智,让范大临时翻供,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他的头上,并派人销毁最重要的证据,只为暂且保住范大的性命。 范大听二人将十年前乔大人保他的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一张憔悴的脸煞白煞白的。 “你,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他不住地摇头,“你们说的都不是真的,我,我和乔大人并非……” “先别解释了,我们先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范大是最重要的人证,安危不容有失。 凤轻彤压根不需要范大再多作解释,他的表情变化已经肯定了凤轻彤的猜测。 祁曜拎着范大的领子把人丢进了锦衣卫大牢,凤轻彤则去跟乔大人对峙。 锦衣卫地牢。 “乔大人当真好手段。” 一身素裳的凤轻彤快步走进关押乔大人的牢房,一脸不爽地道:“隐瞒诸多实情,害我兜了个大圈儿。” 乔大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凤轻彤,“老夫可没让安平郡主操这份心哪。” “可我不得不操心,毕竟还需要乔大人维持两位监国王爷的权力平衡。”凤轻彤一向直言不讳,听得乔大人哑然。 “若我没猜错,定了范大杀人罪的证据,被乔大人藏起来了吧?” “郡主所料不错。”乔大人点了点头。 “这么多年,乔大人就一直没查到真凶?”凤轻彤秀眉微蹙,得是多聪明谨慎的犯人,才能数次从刑部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乔大人苦笑一声:“这真凶非常谨慎,范大入狱后,他便再未犯案。我们曾‘引蛇出洞’,也虚张声势过,没用……” 用尽招数,也再没寻到那真凶的蛛丝马迹。 十年过去了,谁能知范大要被刑满释放的时候,乔大人还会因此案栽了跟头。 凤轻彤和乔大人细说当年血案之时,七王爷府邸亦是热闹非凡。 “主子,这便是我寻来的人。”跛了脚的赵康指了指身后,那人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同跟刚释放的范大颇有几分神似。 “嗯,今日便行动。”七王爷凤珹将茶杯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他阴恻恻的眉眼划过一道寒光:“务必要像、要真。” “案卷属下已经给他瞧过,他必能重现当年血案,钉死乔大人之罪!”赵康冷笑一声,深刻的法令纹从鼻翼延伸至下巴,显得刻薄狠毒。 “做的不错。”七王爷凤珹挥挥手,示意他们去办事,便重新端起茶杯送客。 赵康恭敬地带着人告退。 出了七王爷府,赵康冷声道:“晚上记得蒙面,会更像范大。” “是,赵公子。”瘦高的男子点了点头,便用头发挡住容颜,快速消失在街巷之中。 赵康瞟了一眼穆王府的方向,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来比比吧,安平郡主。” …… 入夜,凤轻彤从锦衣卫大牢出来,转道便去了刑部尚书乔府。 乔俊朗一见着是她,欣喜不已:“三郡主,是不是那范大全都招了,我爹有救了?” “恰好相反。”凤轻彤没好气地道:“他是冤枉的。” 一句话像是说了定身咒,乔俊朗瞬间石化在原地,见凤轻彤要径直入内院,忙不迭跟上: “不是,那我爹岂不是白白冤枉了人,这渎职之罪也跑不了了啊……” “赶紧带我去书房。” 凤轻彤摆摆手:“待会儿细说。” “哦哦,好。”乔俊朗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前头带路。 入了书房,凤轻彤三言两语便将跟乔大人的对话悉数说了。她要来看当初的罪证口供,争取从中找到新的线索。 “……奇怪,怎么不见了。”乔俊朗抓了抓头,“我爹之前经常翻的卷宗都在这呢。” 清冷的眸子划过一道寒光,凤轻彤走过去沉声问道:“是不是你记错了?” “不可能。”乔俊朗敲了敲桌下隐藏着的小抽屉:“我爹素来藏得隐秘,要不是少时偷偷溜进来,撞了我爹一个措手不及,寻常人哪里能找到这。” “……以你的智力断定的‘寻常人’么?”凤轻彤嘴角一抽,忍不住嘴快耿直了一下。 “凤三郡主,现在可不是怼我智力的时候,”乔俊朗憋屈地道:“我可是你未来二姐夫。” 凤轻彤抿唇问道:“会不会丢了,或者是被人偷了?” “不可能!我们乔府的人都是刑部好手,怎么可能……” “公子,公子,不好了!” 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一脸惊慌地道:“是,是范大……范大又杀人了,范大他又杀人了!” “什么?” 凤轻彤眉目一敛:“他不可能杀人。” 不,应该说:杀人的果然不是范大。 第404章 抽丝剥茧 “三郡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乔俊朗一听到范大又犯案了,对父亲的崇拜和对真相的怀疑再度占据上风。 “我爹当年为了拿下他,耗费了多少工夫?!如今我爹被看押,他又明目张胆出来犯案了!你凭什么说不是范大?” 凤轻彤瞟了一眼小厮。 “你先退下。”乔俊朗挥手示意小厮回避。 “且慢。”凤轻彤叫住小厮,记下地址才放人离开。 蛰伏多年,凶徒再次犯案,必然是因为范大被放出来了。 乔俊朗见凤轻彤非但没有解释刚才的话,反而沉思不语。他急得跳脚,不住催促道: “三郡主你倒是说句话啊!怎么就不是范大?我看分明就是那厮!才一放出来就屠杀无辜百姓,简直死有余辜!” “正是因为才放出来就杀人,才显得不合理。” 范大若一心求死,十年前就不会御前翻供,等着被判死罪便是;若他不想死,以常理推论,出狱之后再手痒,也该忍耐一段时间待风波过去再犯案吧? 如此迫不及待跳出来被抓,分明是有人陷害。 清眸瞟了乔俊朗一眼,漂亮的朱唇微启:“现在范大跟乔大人都被看押在锦衣卫地牢,他拿什么杀人?” “什,什么?”乔俊朗瞪圆了眼睛,清朗的容颜蓦然生出几分呆气:“他跟我爹在一处?” 他否认似得摇摇头:“那也未必不是范大,说不定是范大从地牢逃出来……” 凤眸微眯,凤轻彤跟看傻子一样盯着未来的二姐夫:“你从锦衣卫地牢逃一个试试。” “……” 这倒也是。 凤轻彤绕着乔大人的书房走了一圈儿,神色冷凝地道:“看来,那卷宗丢失也不是意外了。” “你是说……有人存心陷害范大,想坐实我爹误判的罪名,从我家偷走卷宗,让人伪装范大杀人,可对?” 乔俊朗被未来的小姨子鄙视了个彻底之后,脑子终于转弯了。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真凶听说范大出狱,便想让范大当替死鬼、坐实范大杀人的罪名,将他自己置于绝对安全的境地。” 凤轻彤说完,一双眸子越发清亮睿智。 “是不是我们所推论的结果,去案发地一瞧便知。” 凤轻彤说完,锐利的丹凤眼眸色越发深邃,便提出跟乔俊朗一道去看看。 二人抵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刑部、锦衣卫所的人已然将一栋民宅围得水泄不通了,饶是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都被堵在了外头。 里面,一个仵作先生正在查验尸首。 凤轻彤从人堆里探出脑袋,冲一个熟悉的身影密语传音道:“是乔木还是乔林?” 男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面瘫脸,凤轻彤一看便知,是乔林。 “见过安平郡主。”乔林从宅内走出来,恭敬地朝着未来的主母行礼:“属下是乔林。” “平身。” “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对自家大人的心上人,乔林态度十分恭敬,生怕不够殷勤周到,丢了大人的脸。 “……”乔俊朗没想到,凤轻彤不仅在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那里有面子,居然跟一向不苟言笑的锦衣卫同知大人也有交情? 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心下暗自告诫自己,以后跟未来小姨子说话务必得客气些,可再不敢像方才那般鲁莽了! “里面什么情况?”凤轻彤努努嘴:“你家祁大人呢?” “今日御前审乔大人没审出个结果,祁大人受召入宫,提乔大人回地牢。” 知晓父亲大人安好,时间尚有富余,乔俊朗蓦然松了口气,一脸感激地望着凤轻彤。 多亏未来小姨子的人脉啊! 乔林看了看身后,言简意赅地道:“屋内的凶犯作案手法,同十年前的‘商户血案’一模一样。” “如此么……”凤轻彤缓缓点头。 乔林在人堆里找了半天,也没看到郡主身边常跟着的胖丫鬟玲珑,略显失落地收回视线。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凤轻彤客气道谢,便让乔林兀自去忙,她带着乔俊朗离开。 “哎!三郡主,三郡主。咱们不进去看看?”乔俊朗一想到自己的猜测,恨不能一头扎进凶案地,跃跃欲试为爹爹伸冤。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留在这里也是添乱。 凤轻彤不擅长破案,却擅长抓人。与其留在这里苦恼,倒不如回去想想该如何“引蛇出洞”。 她寻了个由头跟乔俊朗分道扬镳,便回了穆王府。 深夜时分,凤轻彤练功完毕,便坐在书桌边,将此前听到了所有跟范大案件相关的人员悉数画在一张生宣纸上,一双秀眉蹙得紧紧的。 祁曜走进来,如夜一般深邃的墨眸静静地望着桌边的小女子。 小姑娘的眉头打结,看得祁曜心头一沉,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略显冰凉的手指戳中了小女人的眉心。 “何事如此烦恼?” 凤轻彤就着祁曜的手指揉了揉眉心,将“商户血案”的纸放在祁曜面前,把今日的遭遇都跟祁曜讲了。 “范大无辜、旧案未破,现在可能又多出来个偷案卷的模仿杀人犯!若不能将两个凶手尽快捉拿,只怕十年前‘商户血案’的遗风又得刮一刮了。” 到时候,谁都保不住乔大人屁股底下的尚书之位了。 祁曜看着桌上的纸张,神色淡淡地道:“今日的案子,你觉得是模仿者,还是十年前的真凶?” 凤轻彤眨眨眼,“我没瞧见现场。”不好判断。 冷峻的男子绕着书桌走了一圈:“假设是仿冒者,他的目的是什么;若是十年前的真凶,今日所为又是在挑衅谁。” 抽丝剥茧,自然能寻到其中真相。 凤轻彤脑海里闪过一道精光:“若是模仿者,此人就是潜入乔府偷走当年卷宗之人。” 最着急夯实乔大人罪名的人,是七王爷凤珹。 “得先想办法证实这一点。”凤轻彤扯住祁曜的袖子:“去七王爷府玩一圈儿?” “乐意之至。”祁曜薄唇微扬,大掌自来熟地拥住凤轻彤的纤腰:“本座带你飞。” 少女身形一转,那流转在指尖的柔软片刻不见,凤轻彤轻扬秀眉:“用不着。本郡主会飞!” 说完,凤轻彤轻灵地踏上墙头,跃出了王府。 祁曜搓了搓指尖少女残留的温度,不满地撇撇嘴。 没有抱到佳人的祁大人消极怠工,好半天才跟上凤轻彤,二人一前一后落在了七王爷府的房顶上。 第405章 逼迫处刑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兵分两路,各自从东西二处分散搜寻,却并未寻到疑凶的任何痕迹。 夜探之后,凤轻彤和祁曜便一道去了树屋。 “不应该啊。”凤轻彤沉吟地点了点下巴:“老七是最有动机的人,怎么一点蛛丝马迹都没露?” “露了就没劲儿了。”祁曜眼底划过一道暗芒,沉声道:“老七断不会轻松放过乔大人。” “他老丈人户部尚书屁股后面还一勾子烂账呢,还有心思在刑部挑唆。”接连几日的调查无果,让凤轻彤的心神略显烦躁。 她深吸一口气,勉力让心神沉下来,“必须得尽快破案。” 不能再让无辜的人枉死了。 “会的。”祁曜已经派出暗哨盯住京城的每个角落,只要真凶敢露头,便会被锦衣卫抓捕。 一个简单的“商户血案”牵扯出诸多细枝末节,是凤轻彤始料未及的。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重,片刻后,凤轻彤便回府了。 次日一早,锦衣卫着人传来消息,又死了一家三口。 “咔嚓”一声,凤轻彤用膳的筷子被折成了两半。 “小姐,你可当心些手啊!”玲珑一慌,赶紧把断了的筷子接过来,为自家小姐换上一副新的。 可凤轻彤哪还有用早膳的心思? 又死了一户人家。 “太大意了……”朱唇内疚地低声喃喃道。 怪不得昨夜她和祁曜探七王爷府一无所获。 那凶手出去杀人了,可不是难寻踪迹? “太可恶了!” 嫉恶如仇的宝萝把衣袖卷起露出小臂:“这等穷凶极恶之徒,真该把他打成猪头烤了吃,一泄心头之恨!” “呕……快算了,坏人的肉都是臭的,我可不吃。” 玲珑一脸嫌弃地道:“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办吧小姐,外面的百姓听说血案都乱了套,在大街上示威,要求刑部赶紧给大家一个交代呢!” “示威?”凤轻彤秀眉微蹙:“怎么,老百姓不敢去锦衣卫所,专挑刑部这个软柿子捏?” “谁说不是呢!”玲珑小声补充道:“奴婢总觉得,这事儿有人背后煽动。” 凤轻彤朱唇微抿,望着一桌子早膳胃口全无,将新筷子放下,起身招呼两个丫鬟:“走,去看看。” 主仆三人沿街走了一圈,发现老百姓都在蜂拥往刑部大牢涌去。 “杀人了呀!又杀人了呀!” “当年的嫌犯出来就闹出这么多事,我们老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 “说来说去都怪乔大人,要是当年杀了范大,哪会有今天的事儿……” “处置范大!处置乔大人!” “处置范大!处置乔大人!” …… 接连两桩血案,已经让京城百姓们吓破了胆,四处推卸责任,寻求庇佑。 凤轻彤神色越发肃穆,随着人流抵达刑部衙门,衙门口已经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了,都是来问罪的。 “处置范大!处置乔大人!” …… 百姓们嘶吼着、抗争着,势要让朝廷和皇上给他们一个交代。 否则人心惶惶的京城,他们也住不下去了。 “小姐,咱们要帮乔大人挽回些声誉吗?”玲珑见自家主子脸色越发难看,小声提议道:“聊胜于无……” “现在最重要的捉住真凶。”散播消息、为乔大人喊冤的法子,治标不治本。 不远处,七王爷凤珹正跟七王妃站在人堆外围,跟凤轻彤一样,悄无声息地望着这一场逼迫处刑。 明眸微闪,凤轻彤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老七越精明能干,凤轻彤便越想从中作梗。 少女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玲珑和宝萝忙不迭跟上。 方才还望着刑部衙门的七王爷凤珹目光立刻转移到凤轻彤的背影上,嘴角勾起一个阴恻恻的冷笑。 “王爷很快便能得偿所愿了。”七王妃周诗雅轻声道。她也看到了凤轻彤离去的背影,心下忍不住一叹。 “那是必然的。”七王爷凤珹挺了挺胸脯,“本王势在必得。” 他绝不可能将筹码都押在凤轻彤一人身上。 有她无她,这天下都必是自己的。 凤轻彤让两个丫鬟回府等候,她脚下生风一般冲进了锦衣卫所。 见到安平郡主闯入,不少锦衣卫惊得掏出手中佩刀,便欲阻拦:“大胆!何人擅闯锦衣卫所?” “谁敢拦本郡主?”凤轻彤横眉冷对、锐利的丹凤眼迸射出阵阵警告的寒光。 “你们做什么?赶紧退下!” 经过大院的乔木见着这一幕心头一凉。 乖乖,这帮小兔崽子是活腻了吗?敢喝止未来主母! 乔木陪着笑脸迎上凤轻彤:“郡主您怎得过来了,快,里面请。” “祁大人可在?” “在的在的,郡主请随我来!” 乔木狗腿地引着凤轻彤进了内院,看得方才掏出佩刀的值守锦衣卫一愣一愣的。 大家面面相觑,都在想今儿同知大人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往常也没见他像个舔狗似得…… “祁曜。”凤轻彤快步走过去,一双朱唇跟小炮仗似得:“那些暗哨也太没用了些,说好盯准京城每一个角落,不还是被凶犯得手了?” 祁曜正在看城防图,被凤轻彤数落得嘴角一抽:“昨夜是意外。” 他们盯梢布防的时候,恐怕凶手已然得手遁去了。 祁曜说完便继续看城防图。 一张白皙的消瘦蓦然扣在图纸上,祁曜无奈抬眼,对上无双的凤眸。 小姑娘一脸认真地道:“我不想再死人了。咱们设计他吧。” “真凶?”祁曜挑了挑眉:“你有法子了?” 他端起桌边的茶杯,含了一口茶在口中。 “嗯,咱们来‘杀’人。”凤轻彤说完,祁曜嘴里的茶险些喷到城防图上。 他勉力吞下,神色略显古怪地道:“你说真的?” “真的。” 凤轻彤收回小爪子,似笑非笑地道:“反正不论是一个真凶、还是两个真凶,范大都不是杀人犯。抓住哪个都能还乔大人清白。” 只要凶手入套被捕就够了。 这也是凤轻彤方才在路上想到的计策。 祁曜神色古怪地瞟了凤轻彤一眼,掏出朱笔勾出两户人家的所在:“这是昨日死去的两家人。” 笔锋一转,又勾下一条街:“这是十年前因范大被污蔑犯案而荒废的街。” 如今曾经的那些邻居各自搬迁到京城的每个角落,在祁曜的笔下变成一个个小红点。 紧跟着,这一系列位置的范围被祁曜勾出一个大概范围,男子低沉睿智的声音笃定地判断道:“凶手的杀人范围,不会出圈。而这个圈内符合受害者特征的三口之家,只有不到十户。” 凤轻彤眨眨眼:“可以啊祁大人,你早有计策了?” “是你我二人早有默契。”祁曜眯了眯眼,略显得意地邀功。 第406章 冒领了 盯准这十户符合目标的人家,便无异于盯住了嫌犯。 假意“杀”害其中一家人,让真凶自乱阵脚,刑部和锦衣卫便有机可乘。 到时,不论是十年前的真凶,还是老七派出的“替身”,都难逃法网。 制定好了计策,凤轻彤和祁曜各自去布置。 范大刑满释放又杀人的消息已经满城风雨,刑部压力颇大,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七王爷凤珹还在宫中向当今圣上施压,力求尽快处决刑部尚书乔大人。 为此,两位监国王爷在御前着实唇枪舌战了一番。 凤轻彤布置好了盯梢的小乞儿,便被急匆匆赶来的宫人宣召入宫觐见。 一路上马不停蹄地抵达太后寝殿,柳太后和新帝凤珺正在用膳。 “安平参见皇上,柳太后娘娘。” 新帝凤珺见着凤轻彤双眼一亮,放下筷子便扑到了凤轻彤怀里:“三堂姐!” “皇上万安。”凤轻彤心头一软,将半高的少年从怀里提溜出来,眉眼含笑:“皇上的气色好了不少。” “安平郡主可莫提了。我们母子才没过几天踏实日子,两位监国王爷就在我们跟前争执不休。” 柳太后放下筷子,无奈地道:“七王爷把宫中的门槛儿都快踏破了。” “难为他这么有耐心软磨硬泡。”凤轻彤冷笑一声,“无妨,这两日案子便会有定论,乔大人便能清白归家。还要辛苦皇上再撑一撑。” “三堂姐你是不是有主意了?怎么布置的?祁大人……” 新帝凤珺浑然忘了被七皇兄压得抬不起头,只顾着追问三堂姐如何解决“商户血案”的八卦,一双葡萄眼亮得惊人,拽着凤轻彤的衣袖,想探听个清楚。 “一言以蔽之:欲擒故纵。”凤轻彤神秘兮兮地卖了个关子,急得新帝凤珺直跺脚。 三堂姐太坏了,他在宫中一个头两个大了,她居然什么都不说。 锐利的凤眸四处一扫,朱唇轻启:“隔墙有耳。” 小少年一脸恍然,同母后对视一眼:“三堂姐,加油啊!” 凤轻彤哭笑不得地揉了揉新帝的肩膀:“是,定不辱使命。” 新帝得了准话,无论如何都要替三堂姐扛住压力跟七王爷凤珹周旋,凤轻彤放心归家。 第二天一早,刑部衙差又发现京城死了一户人家。 那一家三口的死因、作案现场的模样,以及杀人手法,同前两日发生的血案如出一辙。 也跟十年前的“商户血案”一模一样。 周围血呼啦嚓的,浓郁的血腥味让人闻之心颤,十分可怖。 这一下可让围观的百姓炸开了锅。 “你看看,你看看!咱们说什么来着?还不抓范大等啥呢!” “京城这么多官差,实在不行可以让锦衣卫出动嘛!难道要让百姓都死绝了,刑部才会有所作为?” “苍天啊!都是乔大人造得孽啊!范大就是死一百次也偿还不了这么多人命哪!” …… 百姓们一边骂范大无良、一边喷刑部无能。曾经看热闹的人们群情激奋,难得同仇敌忾将目标对准了杀人犯。 围观的人中,一个衣着普通、戴着斗笠的男子神色有些惊诧。 “是你做的?”突然,他身边多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此人是刚才才走近的,他被人潮挤得站立不稳,用手中拐杖勉力支撑着,还生气地瞪了一眼身侧的商贩,嘴角锐利的法令纹越发刻薄。 “赵公子……不是我啊。”模样普通的男子脸色有些发青:“昨夜我不是在你府中睡觉吗?” “不是你?那会是谁……”赵康似有所感,抬眼扫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熟悉的面孔。 “难不成范大真是冤枉的。”十年前的真凶来犯案了? 赵康心里打鼓,仔细地打量着辛苦寻来的冒牌“范大”:“当真不是你?” “真不是小人。”他就是个死囚犯,做完这桩生意便能活。 赵公子昨夜没让他出门冒充“范大”杀人,他就早早睡下了啊! “怪事了……再看看。”赵康咬了咬牙,二人便继续隐藏在人堆里,企图离案发的宅院更近一些,好一探究竟。 就在大家破口大骂、不住抗议的功夫,距离案发地不远处的小房顶上,一双锐利漂亮的丹凤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围观案发地的人群,搜寻隐匿其中的可疑人物。 周遭血腥气弥漫,呛得躲在一旁的祁大人险些咳出声来。 “哪儿来的这么多血?”祁曜捏着鼻子,没好气地低声道。 “鸡血呗。”凤轻彤无所谓地道。 “……”他就说,怎么那么腥气。 堵在案发地不住唾骂刑部无能的百姓中,有一个人反常地从里面往外挤,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凤轻彤和祁曜默契地分开跃下房顶,一左一右跟踪此人,看看他究竟要往什么地方去。 昨夜,凤轻彤和祁曜分析了十年前的“商户血案”。 真凶模仿范大的手法杀人、在熟悉的环境里多次犯案,可见是个平日怯懦、骨子里却想挑衅官府的虚荣嚣张之人。 此人一旦发现有人冒充他犯案,必然生出好胜逞勇之心。 凤轻彤模拟杀手当年的手法,设局杀害“商户”一家,有两个目的。 一是为了进一步试探老七;二是为了引出真凶。 “他有点眼熟。”凤轻彤一边蜻蜓点水一般地在房梁上跳来跃去跟踪那人,一边密语传音给祁曜。 “他长得普通。”祁曜声音透着几分不满。 “……”她也没夸这人长得好啊! 二人一路跟随着五官普通的男子来到了城边的一个小胡同。 这是距离当年“商户血案”案发街最近的一处院落。 住户的名字也不陌生,正是当年住在“商户血案”案发一条街的“幸存”人家。 凤轻彤心有所感,暗自猜测当年血案那般可怖,京城人心惶惶,曾经住在那条街的人都恨不能有多远搬多远。 这户人家倒是有意思了,住得这么近,是想近距离欣赏“战利品”么? 凤轻彤和祁曜隔空互相对视一眼,快速落到屋顶,拆开瓦片,偷听屋内人的对话。 “……怎么样当家的,真是学了咱们的手法杀人的?” 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房顶上凤轻彤秀眉冷蹙。 啧,杀人这种事情什么时候成了全家活动了? “哼,有人冒领了咱们的手法、抢了咱的猎物。就跟当初咱们陷害范大一样……” 模样普通的男子语出惊人,他们对生命毫无敬畏的口气,仿佛杀得不是数口人命,而是普通的家禽。 第407章 归案 躲在屋顶的凤轻彤用力深吸一口气,勉力将胸口炙热的怒火压下去。 若不是要留住这厮的狗命还乔大人和范大清白,凤轻彤现在就想把人活剐了。 冰凉的手被一只粗粝温暖的大掌握住,凤轻彤抬眼,便撞进一双如墨的眸中。 “沉住气。”祁曜密语传音,冷淡地道:“本座断不会让他们好过。” 凤轻彤眉眼一柔,方才的戾气骤然一散,轻灵的凤眸眨了眨,密语传音道:“好。” 凤轻彤还欲再言,便被屋内女人的说话声给打断了: “咱还没逮着机会动手呢,就接连死了三户人家了。当家的,咱们可得证明自己,不能让旁人把咱们杀人的‘功劳’给抢了!” 这对儿变态夫妻。灭人全家居然是“功劳”? “娘您别急啊,先听爹爹怎么说。” 一个少年喑哑的声音传来,语气里透着几分急切,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准备提刀杀人了。 京城街巷内一对儿平平无奇的三口之家,不论大人还是小孩,说出这般丧尽天良的话如同谈论“今儿吃什么”一般稀松平常,让闻者遍体生寒。 乔大人牺牲官声保住范大性命,如今还被旧案所累入狱、范大在狱中备受煎熬苟且偷生十年,居然都是因为这一家子畜生! 凤轻彤的眼底浮现出几分嘲讽,心下越发替乔大人和范大不值。 “……不如咱们今夜就行动,让那起子卑劣的模仿之人看看,啥才是真正的‘杀人’!” 中年男子的声音透着几分恨意:“好叫他再不敢模仿咱们!” “当家的说得是,不如咱们今夜……” 屋中的女人和小孩同男子一起合计着晚上的行动,凤轻彤和祁曜悄然离开屋顶。 知道了这一家子凶徒的计划,抓人的事情凤轻彤便彻底甩给了祁曜,她回到穆王府后,从一沓厚厚的案卷里找到了那凶徒的画像。 “万和荣。”凤轻彤点了点画像上的男子。 就算画像上的人是十年前的,凤轻彤也一眼认出了,这就是她和祁曜今日跟踪的男子。 十年前,此人跟范大住得不远,二人关系颇好。正是万和荣的供词,让范大背负了“杀人魔”的罪名数十载。 凤轻彤愠怒地合上卷宗,再度闭了闭眼,将胸中的怒火悄然摁下。 “小姐,奴婢刚才听到外面动静好大啊!锦衣卫、刑部,还有顺天府,都朝着城东头去了!” 玲珑端着一盏燕窝放在书桌旁,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要抓那凶徒吗?” “嗯。”凤轻彤眉间划过一抹冷意,她端起燕窝喝掉,嘱咐玲珑道:“明日准备些吃食,我去一趟白苏那。” 玲珑双眼一亮,脑子里已经出现了十几道菜谱:“是,奴婢一定多做些好吃的孝敬师公!” …… 今夜格外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就连天上的月亮都被阴云遮蔽。 京城街上,一扇门悄然打开,一对夫妻及一个半大的少年悄然行走在街上,如同地狱里的使者,在夜色里投下三个诡异的影子。 他们专注地往“猎物”所在的方向而去,并未注意到周遭已经有无数双眼睛悄然盯着他们的行动。 “爹,好安静啊……”跟小公鸭一般的少年悄然开口。 “都怕了。”万和荣咧嘴一笑,低声道:“快点走。” “哎。” 一家三口加快脚步,如同猫儿一般离开。 屋檐上,祁曜望着不过十来岁的少年,已经杀人成性,他悄然攥紧了绣春刀,直眉冷峻地盯着那三人离去的方向。 “大人,跟上吗?”乔木瞟着黑了脸的大人心下纳闷儿,好端端抓个凶手,怎么大人突然情绪就不好了? 肯定是因为安平郡主没来陪大人拿人。 “跟上。务必等到凶徒下狠手,抓个现行。” 祁曜眯了眯眼,这一家三口凶手,隐匿十年不曾被发现,必是狡猾谨慎之辈,若不抓个现行,只怕还要抵赖。 他懒得在这种案子上多耗费心力,务必要一击必中。 “是。” 当然了,符合受害人的几户人家早就被换成了身形相似的锦衣卫,等着万和荣一家落网。 万和荣一家没走多远,停在了一户人家前,这距离他们自己家也不过一盏茶的路程。 祁曜眉眼微闪,便见他们点燃了什么,在周围四散着熏用。 “是迷香。”乔木低声喃喃一句。 祁曜双手抱臂,心道怪不得当年卷宗里并未听到受害人呼救,竟是因为周围的邻居早就被迷香给药倒了。 万和荣和媳妇儿用药的时候,那半大的少年成功撬开了商户的门锁。 三人进去先是一通搜刮,很快就听到里面呼救的声音。 紧跟着,便是女人尖叫着吼骂“你们不是范大”之言。 “范大只有一个人,我们却是三个人呢,哈哈哈……范大只有睡女人的胆儿,他哪敢杀人!” 屋内传来万和荣桀桀怪笑的声音,同素日里说话声都截然不同了。 “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杀我们!”锦衣卫扮演的“受害人”继续套话。 万和荣的媳妇儿冷哼一声,“不瞒你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看你们觉得该死。” “……”这种借口还真不如好好地寻个认真的理由杀人。 最可怕的杀人犯便是这种没有什么理由,无拘哪家人、只是为了一时畅快而无差别杀人的。 变态。 祁曜眉眼一冷,低喝道:“文大人,你们刑部是要等到天亮再拿人么?” 一声令下,黑夜之中,无数人马涌入商户家中,捉拿了手持刀刃的万和荣一家三口。 无可抵赖。 万和荣的媳妇儿孩子还欲抵赖,不愿伏法,嘴上喊着“冤枉”,“都是孩子他爹逼我们”的云云。 那少年更是一脸无辜地躲在母亲身旁,红着眼眶仿佛要像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兔子。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那万家的少年不是兔子,而是豺狼。 “别装了。”祁曜略显厌恶地摸着绣春刀的刀柄:“一家子戏精。”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等这么多双眼睛,将你们招摇过市要来杀人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还装?真真是跳梁小丑!” 文大人跳出来,指着万和荣怒道:“都是因为你,我家大人才,才……”才会在锦衣卫地牢那鬼地方受罪! 他讪讪地瞧了一眼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没敢将后面的话全吐出来。 文大人仍不解气地骂了一句:“败类!带走!” 他冷哼一声,刑部差役便将十恶不赦的万和荣一家带往刑部。 祁曜抱着刀转身便走,文大人感激的话都没来得及说,跟顺天府的人大眼瞪小眼,索性客气几句也告辞走了。 刑部要连夜提审万和荣一家,坐还刑部尚书乔大人一个清白! 祁曜忙完了案子没回去歇着,而是连夜翻进了凤三郡主的院子邀功讨福利去了。 第408章 各归各位 凤轻彤并未歇息,她手持青锋刀正在院中练习“相忘”刀法。 胖嘟嘟的玲珑和瘦条条的宝萝守在院门边上,打盹儿的玲珑跟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祁曜翻墙进来,率先惊动了两个丫鬟,她们四只眼睛警惕地睁大了,当看到是祁大人之后皆松了口气。 如夜的墨眸闪了闪,祁曜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玲珑和宝萝乖觉地挪了挪步子,从院门口挪到了房门口,四只眼睛仍旧乌溜溜地盯着自家小姐。 倒是忠心得紧。 祁曜也不耽搁,掏出绣春刀便与凤轻彤对局。 “相忘”刀法精妙无比,饶是祁曜使出了几分真力也没能占得上风。 有人喂招,凤轻彤求之不得,她刀法越发凌厉逼人,嚯嚯而出的寒光晃得人眼花。 一套刀法练完,锐不可当的绣春刀入鞘,凤轻彤那威风无比的青锋刀也被她宝贝似得裹好放在石桌上。 “归案了?”凤轻彤扬手饮下一整杯茶仍觉得不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这才舒爽地落座。 “嗯,老七的人也落网了。” 祁曜不等凤轻彤相让,便自来熟地坐到了小女人的身侧,淡淡地道:“鼠辈猖狂,手段还挺狠辣。” “说说?”凤轻彤轻轻托腮,洗耳恭听。 “十年前,范大痴情憨直,在误杀了心上人的丈夫之下忙乱逃跑,被万和荣一家子看到。” 范大逃跑后,生活困苦的万家人心生贪念,不仅搜刮了范大心上人一家的财物,尝到甜头后还模仿第一家商户之死接连制造了好几起血案,偷取不义之财。 “范大被放出来后,万和荣一家一直小心蛰伏,一来怕当年的真相被揭露,二来担心范大伺机报复杀害。” 祁曜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润了润嗓子,淡淡地道:“若不是老七自作聪明,只怕万和荣一家还不一定这么快上钩。” “七皇兄寻了个像范大的人去杀人,本意是想坐实刑部尚书乔大人的误判之罪,没想到反而引出了十年前的真凶。” 凤轻彤冷笑一声,七王爷凤珹实乃作茧自缚。 这一局,就算没有锦衣卫插手,万和荣一家落网也是早晚的事。 只是凤轻彤和祁曜的插手,救了几家商户,免了一场“屠门之祸”。 至于七王爷凤珹派出来的杀手,是在永安侯府附近被发现的。 当刑部派人去调查的时候,赵康一推二五六,装傻到底。 “想必明日一切就会尘埃落定了。”凤轻彤轻声道。 “嗯。”祁曜握住凤轻彤的手,粗粝的指节轻轻摩擦着小女人柔软的指腹,“又过了一关。” “是啊……” 刑部保住了,就看户部尚书周大人如何应对“贪墨”之罪了。 凤轻彤望着阴云散去后皎洁的白月光,朱唇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 刑部连夜提审范大、万和荣,以及赵康寻来的杀手。因了范大一出刑部便入了锦衣卫地牢,谁都别想攀咬他。 这几起血案最清晰的结论便是与范大无关。 案件审理毕,十年前的真凶万和荣一家被判斩首;伪装范大杀人的老七棋子被判处绞刑,刚一入刑部就自尽断气。 范大十年前与心上人的丈夫发生争执时误杀其人,后心上人自尽、孩童误死之案十年前便判得清楚。 三案各归各位。 万和荣这才知晓,那第三户“人家”根本就是锦衣卫的人装的! 他入套了。 可惜,他发现得太迟了。 刑部左侍郎文大人一早便入宫觐见,启禀圣上及两位监国王爷,刑部尚书一案已经调查得水落石出了。 圣上大喜,当场下令释放刑部尚书乔大人。 七王爷凤珹怒斥五王爷奸猾,五王爷凤玚反唇相讥户部贪墨之事,二人在大殿上争锋不休。 下朝后,七王爷凤珹府上便放出甄选侧妃的旨意,由七王妃主理此事。 五王爷府上,五王爷凤玚闻讯大笑。 “哈哈哈哈,好一个奸猾的户部尚书,他想以这种方式分权给本王。” 五王爷凤玚眉眼皆是得意之色,那双英俊的容颜越发意气:“倒也不失‘以退为进’的好计策。” 护卫统领默峰恭敬地站在一旁,“属下不明白,为何七王爷后院选侧妃便是分权给王爷了呢?” “之前后院只有一个正妃说了算。一旦多了侧妃分了宠,你说……户部尚书和老七的联盟,还能一如既往地牢靠么?” 五王爷凤玚眼底满是算计,若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个自己人进去,无异于在老七的身边放了一颗要命的棋子。 “你去安排一下,务必要寻个机灵的,打入老七的府邸。” “是,王爷!”护卫统领恭敬地领命而去。 五王爷凤玚整理了一下衣袖,准备去锦衣卫所接刑部尚书乔大人出狱。 且说十年前的那桩惊天大案水落石出,给京城的百姓们又添了茶余饭后的八卦: “这范大可真够倒霉的,偷人最后变成了杀人,啧啧……” “依我看,还是乔大人比较惨,一世英名都毁在这桩案子上了!谁能知道他十年前的审判才是真相呢?” “我听说这次文大人主审,在场的不光有乔尚书,还有永宁侯和工部尚书沈大人,都是十年前亲历案子的大官儿!” “嘿?一样的人,不一样的审案滋味啊!” …… 人群中,穆王府的马车悠哉哉地晃过,摇晃的窗帘里透出一双清冷的丹凤眼,轻灵的嗓音留下一句“说得好”,便晃悠着出了城。 凤轻彤带着两个丫鬟去了竹屋,三个人手里拎着六个食盒,把白苏的小院儿占得满满当当。 “郡主姐姐!”春娟和小六是第一个迎上来的,小姑娘一看到凤轻彤就把人扑了个满怀:“你可好久没来看春娟了!” 凤轻彤宠溺地揉了揉春娟的发髻:“春娟长高了,已经快变成大姑娘了。” “哎呦,这都是什么味儿?” 娘娘腔的贵公子捻着兰花指从房子里走出来,一脸嫌弃地吼道:“凤轻彤你是拎了粑粑来看本公子的吗?!” 凤轻彤朝天翻了个白眼:“神医,张口闭口说什么糙话呢?” 他想吃,自己还不愿意碰呢。 “噗,白公子的鼻子也没传闻中那么灵嘛!”玲珑笑着吐了吐舌头,打开一个食盒,调皮地道:“是炸臭豆腐。” “臭死了臭死了!给老子丢出去!” “你这不识货的,臭豆腐可是人间极品美味!”天青老人混不吝的声音响起,他脚下生风,一个残影便窜到了石桌前。 “乖徒儿,这些美食都是你带给为师的?” 天青老人激动得双眼冒光,酱猪蹄、烧鹅、水晶肘子还有炸臭豆腐,啧啧,光是看看他老人家都忍不住吞口水了! “还有白苏的。”凤轻彤眯着眼,似笑非笑地道:“他消受不起臭豆腐,就都给师父吃!” “得嘞!” 白苏梗着脖子,正想说这些吃的他一个都不要呢,肚子却发出了不争气的咕咕声,响得满院子的人都听到了。 “……” “哈哈哈……”院内人皆爆出一阵阵笑声。 第409章 打借条 天青老人吃得满嘴流油,发白的胡子泛着油光,老人家嘴里还不住地夸赞:“这烤鹅真入味啊!带劲儿!” 白苏抬手抢走了天青老人手里的鹅腿,又咬了一口馒头就着吃,囫囵地道:“少废话,不吃给我!” 凤轻彤怀揣心事没甚食欲,望着大家嬉笑用餐的气氛颇好,也不禁多用了几筷子。 等到大家都吃完了,天青老人一抹油嘴,接过闺女春娟递上来的干净帕子擦擦手,便笑嘻嘻地拉着凤轻彤到院外说话。 “乖徒儿,你今儿过来是给答案的吗?” “嗯。”凤轻彤颔首,认真地道:“我和小玖决定了,争。” 真是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天青老人得意地眯起眼,遮住了眼底灼灼的精光。 他神色一顿,好奇地打量着凤轻彤:“是乔大人入狱的事让你改了心思,决定一争?” 小老儿人老成精,他瞧得出,凤轻彤和上一次见面的心态截然不同了。 “不,是老七。” 凤轻彤眼底迸射出灼灼寒光,“他为了陷害乔大人,派一个死囚伪装范大杀害两户无辜的商贾,一家三口六条命,白白没了。” 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的行径,怕是先帝遗传的吧? 那一刻凤轻彤更坚定了夺嫡之心。 这起子混账东西,断不能登上帝位。 天青老人捋了捋胡子:“不堪为帝。” “甚至不堪为人。”凤轻彤咬牙切齿地道。 “说吧,你是不是又要使唤小老儿干活了?”天青老人可不会天真地以为,凤轻彤过来只是单纯地送个吃食,说几句知心话。 凤轻彤眉眼含笑,拽住了老人家的衣服,讨好地道:“师父英明。我想让师父带人去一趟西域。” “去西域作甚?” “帮徒儿探一探,西域宫廷有没有萧国蛰伏的探子。我总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凤朝国新帝登基已经月余,萧国都没有一点儿动静。 她总觉得对方没憋什么好屁。 “你怎得不自己去?”一想到西域路远、长途跋涉的,天青老人就不爽。 凤轻彤狡黠地眨眨眼,低声说道:“漠北城使节很快便会入京。这几个尚书的事儿还需要我斡旋收尾。师父且先去,徒儿随后便到。” 她说着,掏出几张银票:“西域路远,师父途中可莫要委屈了……” “自己”二字还没说,天青老人已经抽走了银票,望着那几千两的数字双眼冒绿光。 乖乖,他闺女的嫁妆可足足够了! “好吧,为师便勉为其难去一趟……”天青老人一脸不情不愿地装蒜。 凤轻彤也不拆穿,她憋笑点头:“辛苦师父。” 师徒二人就西域局势谈了几句,白苏便催促着二人赶紧进院子帮他收拾东西。 “死老头儿!赶紧回来给老子把骨头收拾掉!吃有你,干活儿你就跑了!” 一身仙气飘飘白衣的神医公子从院子内走出来,娘娘腔尖利地控诉了一通。 天青老人讪讪地应了一声,瞟了一脸看好戏的凤轻彤一眼,小声嘟哝道:“这个偏心眼儿怎得不唤你去干活?” “因为我长得美。”凤轻彤一本正经地反驳道。 天青老人朝天翻了个白眼,跟白苏擦肩而过进了院子。 白苏使走了天青老人,自己凑到凤轻彤跟前。他轻咳一声,话还没说出口,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那个……” “金蝉回来了。”凤轻彤哪会不知白苏的小心思,一开口就戳破了他的窘迫。 “哈?她,她啥时候……” “回来三四天了,一直在府中教夏姝管账。”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着白苏:“过几日还要选新铺子将‘金楼’开起来,可忙着呢。” 言下之意,白苏要是错过这几日,说不准金蝉又要离京了。 这白苏哪能忍,立刻炸了,捻着兰花指指着凤轻彤的鼻尖怒道: “哎你这个女人是周扒皮吗?对待自己的属下怎得如此冷酷无情,就,就不能让金蝉匀出来点功夫……” “跟你处处?”凤轻彤眨眨眼,恍然道:“行,那我跟金蝉说说。” 她说完便往院子里走,白苏被她直白的话怼成了煮熟的大红虾,愣在原地没动,想追上去又羞臊得不行。 真真难办! “哦对了,”凤轻彤走到一半便停下脚,眯着眼道:“纠正一下,她不是我下属,我们是合作,懂么?” 什么“周扒皮”,愧不敢当哪。 白苏搓了搓发红的脸,忙不迭追上凤轻彤,扭扭捏捏地让她帮忙说说好话,给白苏制造点机会。 素裳少女伸出一根手指,白苏一怔:“啥意思,一盒香料?” 什么乱七八糟的,满脑子就知道香料! “一个月!你陪我去一趟西域,我就帮你。”凤轻彤“冷酷无情”地提出条件:“答不答应?” 要去西域? 想起上次去漠北城被冻成狗的经历,白苏本能地打了个激灵:“老子不去!” 凤轻彤耸耸肩,继续往院子里走。 突然袖子一沉,她扭头去瞧,白苏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他没好气地道:“成交!” 凤轻彤露出一抹浅笑:“今儿便让你见佳人。” 难得来白苏的竹屋,凤轻彤主仆三人待到午后便准备回京了。 春娟依依不舍地拉着凤轻彤的衣袖好一通撒娇,直到凤轻彤答应三日后再来才撒了手。 九叔驾车,穆王府主仆三人离去。 白苏和天青老人一行守在院门处目送凤轻彤一行离开,直到再瞧不着马车了才转身回院。 黄昏时分,金蝉敲响了白苏的院门。 见到心上人,白苏心中大喜,暗道凤轻彤果然信守承诺。 谁知金蝉神色淡然地进了院子也不入屋,在石桌上写下一张五千两银票的借据,数好银票塞给白苏:“点点。” “啥,啥意思?”一脸懵的白苏说话声调都变了。 “不是你跟郡主说要借五千两银子的吗?”金蝉清秀的小脸闪过一抹疑惑,秀眉轻蹙:“怎么,不要?” “……要。”白苏一脸菜色地接过五千两银票和借条,心中暗骂凤轻彤坑他! …… 且说凤轻彤去京郊的这大半日功夫,刑部尚书乔大人的案子已经告一段落。 五王爷凤玚为表重视,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为乔大人摆下接风宴,邀请五品以上官员皆去赴宴。 这还不算完,五王爷“屈尊降贵”亲自去锦衣卫所衙门接乔大人去酒楼用膳。 “可惜了,五王爷的热脸贴了冷屁股,乔大人推说身子不适没去。” 玲珑说到这里,忍不住幸灾乐祸地道:“如意算盘落空了。” “是老五让乔大人心凉了。” 凤轻彤明眸划过一道暗芒,白皙的指尖点了点桌上的白纸:“不思为乔大人平反,以户部尚书之位胁迫老七低头。只怕乔大人已经开始反思,五皇兄是不是那个值得效忠的‘明主’了。” 第410章 跟纸吃醋 “这便是小姐说的‘作茧自缚’了吧?”玲珑伸出胖嘟嘟的指头,笑嘻嘻地戳了戳脸颊:“活该。” “该什么?” 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翻窗而入,恰好听到了玲珑的话尾。 “没啥没啥。”玲珑讪讪地退出书房,将空间留给自家小姐和祁大人。 凤轻彤将一沓白纸塞进抽屉里,英气逼人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瞟着祁曜:“七皇兄定了谁家的姑娘?” “礼部尚书家的表亲,叫什么花什么纯……”祁曜直眉微皱。 除了凤轻彤,旁的女人家的名字拗口得很,他一听便忘了。 “花雨纯吧!”凤轻彤没好气地纠正道。 啥“什么花什么纯”。 “哦。”祁曜无所谓地坐到了书桌边,与凤轻彤面对面:“在合计什么?” “老七选了礼部尚书的人,可见上次我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几分。”凤轻彤轻声喃喃道:“这可难办了。” 她开始有点摸不准老七的心思了。 “怎么,怕那两个监国王爷矛头对准你?” “早晚的事。”凤轻彤清醒得很,穆王府既然决定夺嫡,跟老五和老七对上只是时间问题。 二人沉默以对,祁曜轻扬下巴问道:“白纸上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凤轻彤抿着唇淡淡地道。 “本座不信。” 祁曜“嚯”地起身,一步步逼近凤轻彤,锐眸闪烁着精光:“本座要看。” “白纸,啥都不是。”凤轻彤面不改色地狡辩,手却已经攥住了小抽屉的边缘。 大掌蓦然伸向抽屉,凤轻彤起身格挡,偏不让祁曜看。 祁曜跟凤轻彤拧上劲儿了,非要一探,二人在书桌前对招数回。祁大人灵机一动,一把拥住了凤轻彤的纤腰,将小女人扣进了怀里。 浓长的睫毛随着惊诧的眼眸轻颤着,凤轻彤娇诧道:“你耍无赖!” “抱抱。”祁曜低沉的嗓音又苏又萌,听得她耳朵都要怀孕了。 浑身的鸡皮疙瘩从耳际蔓延到全身,凤轻彤身形一软,祁曜便顺势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二人相拥在书桌前,久久未动。 静谧的夜色、相拥的恋人,灼灼闪烁的烛光,衬得气氛莫名温暖。 凤轻彤慵懒地眯眯眼,突然听到“咔哒”一声响,理智蓦然回炉,却见祁曜已经将一沓纸捏在手心。 “得手了。” “卑鄙!”凤轻彤咬牙切齿地伸手去够,可她比祁曜矮了大半个头,哪里够得到! 小女人馨香的身子在祁曜怀里蹭,美得祁大人也不禁餍足地眯起眼。 他一个走神便被凤轻彤抓到了机会,凤轻彤轻跃抓到了纸的一角,唇瓣的笑容还没露出来,身子便失去平衡歪向一边。 “当心!”祁曜哪里还顾得上逗弄凤轻彤,丢开一沓纸,便用力揽住凤轻彤的纤腰,二人齐齐倒向外侧,发出“砰”地一声! 祁大人给凤轻彤当了垫背的。 扬起的纸张四散而落,白花花地如同飘雪一般,也露出了隐藏在白纸下一张张有内容的字条。 四目相对之间,祁曜如墨的眸子染上几分暧昧的红,凤轻彤艳丽的丹凤眼羞涩又大胆地直视着他。 英俊锐利的眉目、如墨深邃的眼神,还有那微抿的薄唇。 祁曜长得可真俊哪。 她早前怎么没发现。 “小姐!小姐你还好吗?” 就在二人维持着相拥倒地的姿势时,玲珑和宝萝冲进来,便看到满天字条乱飞之下,小姐和祁大人……抱在一起!! 还是小姐在上头! 祁大人被生扑了啊嗷嗷嗷! “羞死了羞死了!”玲珑一把捂住宝萝的眼睛,拽着小伙伴兴奋地往外走:“不能看不能看!” “哎,哎我还啥都没看着……”宝萝气得冒烟了,她不就慢了一拍吗? 小姐和祁大人……究竟在干啥呀! 宝萝又好奇又激动,抓心挠肝地痒痒! 凤轻彤听着祁曜“咚咚”如雷的心跳,正准备开口,便见那煞风景的混账捻起飘过的字条:“工部尚书?” 不仅如此,天上飘着的、地下落了的,还写着“收服西域”、“金楼脂粉通铺萧国”、“邦交南昭”、“扶弟登基”、“送姐出嫁”等等,安排得明明白白。 别说近年了,只怕数十年的规划都被凤轻彤写下来了吧?! “……”没了方才的气氛,凤轻彤翻身坐起,看祁曜一个一个捡起那些字条端详。 半晌,祁大人抬起头来,从诸多字条中找到了一个跟他相关的“嫁给心上人”。 “你未来的规划里,本座只占一个?” 男子黑着脸将一沓字条“啪”地拍在桌子上,转身便走。 “……哎,你跟字条吃什么醋啊!祁曜!”凤轻彤先是一懵,随即赶紧追上去抓住祁曜的袖子。 “那一个不也……也够了么。” “不够。”祁曜仍旧没回身,声音冷得跟掉冰渣似得。 狡黠的丹凤眼乌溜溜地转了两圈,她突然跃起挂在了祁曜的脖子上,双腿不老实地卡住祁曜的腰,调皮地追问道:“那怎么样才够,亲一口够不够?” 彪悍的安平郡主拽住祁曜的衣服领子,就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一口。 这没完,又亲了一口脸颊。 祁曜实在绷不住了,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好啊,你套路本郡主!”凤轻彤立刻跳下来,拽住祁曜的衣服领子,准备跟他算账! 原本想进来探探的玲珑见状赶紧又退出去了。 乖乖,小姐要撕祁大人衣裳了。 太豪放了吧?! 玲珑忧愁地望了望天边的月亮,心里默默地为祁大人点了一根蜡烛。 屋内,打情骂俏的二人收敛后,挨个把地上的纸全部捡起来。这些东西可不能让旁人瞧见,所以凤轻彤才夹在白纸中隐藏起来。 换成不知凤轻彤习惯的人,哪里会想到她的计策大喇喇地放在桌上呢? 凤轻彤找到写刑部尚书的那张字条,丢进了火堆里。 老五和刑部尚书乔大人离心已成定局,再不用操心后续了。 “明日范大离京,你可要送送?”祁曜轻轻敲了敲桌面,问道。 “送。去当‘散财童子’。”凤轻彤自嘲地撇撇嘴。 为了让弟弟坐拥天下,她前前后后砸进去多少银子了! 二人又闲话几句,祁曜便悄然离去。 凤轻彤兴奋得睡不着,扛着青锋刀又去练了几套刀法,打坐了半个时辰,才累得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七王爷迎娶侧妃的请帖便送入了穆王府。 已经处理完中馈的凤大郡主打开请帖,不禁一怔:“一位侧妃,两位侍妾。一次纳了三位新人给七王爷,七王妃当真大度。” 第411章 终是不同 “七王妃哪里是大度,是没法子。”凤轻彤快步走进大姐的闺房,“就怕老五咬着陈年旧事不放,保不住娘家的尚书之位。” “乔大人出了锦衣卫地牢之后,连着好几次驳了五王爷的面子,朝会都告病不去了。” 大姐凤淑彤微笑着将请帖递给三妹:“也难怪五王爷心中羞恼,想生生咬下周家一口肉来。” “分老七后院的权,也并非最佳的法子。”凤轻彤打开请帖扫了两眼,叹息一声又重新合上,俨然是不准备去了。 按说户部与老七休戚相关,二人若是齐力解决,倒也犯不着委屈了七王妃周诗雅。 架不住户部尚书周大人狡诈圆滑,数次都没坚定地站在老七一派。这一次老七撒手不管,也有敲打周家的意思。 毕竟……分了后院的权便挑拨了姻亲联盟,这是能最快平息老五怒火的法子了。 “归根结底,还是女儿家命苦。”大姐凤淑彤心有所感,轻叹一声之后,好奇地问道:“你同七王妃是闺中密友,也不去瞧瞧?” 凤轻彤摇摇头:“不去了。”见了没得给自己添堵。 终归是七王妃周诗雅自己选的路。 且说七王爷府上要迎娶侧妃,一大早便张灯结彩、人头攒动,除了前来上礼巴结主子的七王爷一党,还有不少围拢在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 站在门口迎客的,乃是七王爷凤珹的心腹,永安侯府的嫡次子赵康。 只见他阴沉的脸难得流露笑意,深刻的法令纹都快从嘴角扬到了耳根,不知道的还当是这“赵跛子”娶妻呢! 达官勋贵里都是熟面孔,赵康熟稔地招呼着众人往院子里走,便听一好事之人扯着赵康的袖子问道:“怎得不见七王爷?” “喝茶去了,一会儿便归!” 赵康咧嘴一笑,阴恻恻的眼神满是警告,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别瞎打听,吃酒便是。” “得,得我不该多嘴……”那人讪讪一笑,告罪一声便往院子里去了。 赵康拄着拐杖,嘴角紧抿着,瞧了一眼日头,心道主子爷是该回了。 七王爷府后院,王妃主院。 院落里,两个女子相对而坐,其中身着大红色宫装的七王妃周诗雅亲自为客人斟茶。 短短几日过去,七王妃周诗雅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大红的宫装衬得她皮肤越发苍白虚弱。 “妹妹数日不来,倒让姐姐想念得紧。” 七王妃周诗雅望着礼部尚书嫡女罗玉清,感慨道:“妹妹又长一岁,模样越发清雅动人了。” 坐在对面着一身藕粉百褶裙的罗玉清双颊一红:“姐姐可莫要打趣妹妹,姐姐的姿容才堪称‘国色天香’呢!” 昔日在闺中,二人关系最是要好。可周诗雅成了七王妃之后,为了避嫌,二人之间已经不走动了。 若非七王府的请帖送到了罗家,只怕还没个光明正大的由头见面呢。 七王妃闻言苦涩一笑:“什么‘国色天香’,不过是虚名罢了。” 瞧着七王妃周诗雅心情不愉,罗玉清心疼地道:“姐姐若心中不快,哭出来也是好的,可别憋坏了身子。” “无碍,过几日便好了。”七王妃周诗雅神色黯然地道:“王爷给周家存了颜面,人都不在府中。我也该知足了。” “……这算什么存了颜面?”一下子抬了三个人进府,周家姐姐王妃之位岌岌可危,还要什么颜面! 难道就没有旁的法子么? 罗玉清双眼一亮,忙不迭握住周诗雅的手:“对了周家姐姐,要不咱们去找安平郡主吧?她聪慧多思,定有法子解决姐姐的困境。” “……罢了。”七王妃周诗雅想到上一次二人见面的场景,思及安平郡主清冽锐利的眼神,她便自惭形秽。 “终究……是不同了。” 听到这话,罗玉清缓缓地松开了周诗雅的手,“不是旁人不同了,而是姐姐你不同了。” 院内再无人说话,只余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被惦记的七王爷凤珹确实在品茶,不过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同死对头老五在一起。 二人争权夺势数月皆未分出胜负,此刻再坐在一处,当初的“兄弟情”已经荡然无存了。 “刑部受挫、户部分权,唯独兵部尚书的位置被亲近穆王府的雷义给占了。七弟,这等形势……你还信得过凤轻彤么?” 五王爷凤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端起茶杯:“到时候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给他人做了嫁衣。” “臣弟就是给了这‘嫁衣’,穆王府有人能穿么?”七王爷凤珹反唇相讥:“皇兄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 是,凤轻彤接连几次行事确实没让自己讨着好处。可她便宜老五了么? 没有吧。 何况……凤轻彤手中还有足够多的银钱和玄铁矿。 七王爷凤玚低头摆弄茶杯,“只要穆王府不帮着皇兄你,便算帮着臣弟了。” 五王爷凤玚紧抿嘴角,片刻后,沉声说道:“穆王府所图不小,若你轻敌,到时哭都没处哭。” “真正轻敌的人是皇兄吧?”放下茶杯,七王爷凤珹反唇相讥道:“臣弟的事便不劳皇兄操心了。” “好意”接连被驳,五王爷凤玚潇洒的眉目染上几分厉色:“为兄言尽于此。今日乃七弟的大喜日子,还是莫要在外久留了。” “皇兄所言甚是,请。” 七王爷凤珹下了逐客令,五王爷凤玚怒极反笑,阴阳怪气地补刀:“良辰美景,七弟莫要辜负。” 老五含怒拂袖离去,待瞧不见他的背影了,七王爷凤珹气愤地将桌上茶盏扫到地上! “狗屁良辰美景!” 若不是老五逼迫户部周家,他犯得着?! “爷息怒。五王爷虽然可恶,但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安平郡主行事刁钻、左右逢源,的确不是个忠心之人……” 七王爷凤珹的心腹护卫躬身说道:“万一生出变数,岂非坏了爷的大事?” “无妨。区区几件朝内小事,本王还不放在心上。”七王爷凤珹眼底浮出几分精光: “漠北城使者即将入京,本王还需接她的手拉拢漠北。待玄铁令到手,凤轻彤又拿工部没了法子,本王再一起问罪便是。”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利用凤轻彤为何不用? “爷英明。”心腹护卫思索片刻,忙不迭恭维道。 “该回府了。”七王爷凤珹起身离开一品茶楼。 三日后,漠北城使者进京了。 第412章 使者柴小飞 漠北使者团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入了京,越过礼部直接抵达穆王府。 当府中小厮打开大门迎接漠北使者团的时候,管家已经托着惊掉的下巴去启禀凤大郡主了。 “这使者团怎得也不提前捎个信儿……”凤大郡主正在梳妆,听到管家汇报后,忍不住无奈地起身:“我先去迎迎。管家,你派人去寻三妹出来。” 使者团是冲着她来的,总不好正主儿不在。 “哎,属下这便去!” 大郡主凤淑彤套上外衫,秀气的手轻抚着发鬓,确认没有失仪之处,这才带着贴身丫鬟快速出门。 管家派人去寻自家三郡主,却被院外守门的丫鬟告知,三郡主早早就出门去铺子里了。 小厮哪敢耽搁,忙不迭去“来盒脂粉”寻人。 石子街,“来盒脂粉”。 阳光照耀在大敞的铺门前,小小的铺面只能容三人并排通过。铺门前后已经站了不少来取香料、脂粉的小厮丫鬟,排成了一条长龙。 柜台前,金蝉正压低声音和夏姝说着什么,夏姝低垂眉眼时不时地点点头。 小厮好不容易越过人群挤了进去,还被不少不明真相的客人骂了几句“插队的往后站”云云,总算够着了柜台。 “金姑娘、夏姑娘,我家三郡主呢?” 金蝉和夏姝同时抬头。二人皆是清秀无双的女子,金蝉偏冷、夏姝含笑,一冷一暖如双姝入眼,颇为耐看。 “郡主在后院。”夏姝如汪泉的双眸弯了弯:“从这进去。” “多谢夏姑娘!”小厮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走过柜台,掀开侧门的小帘子,进了后院。 小厮刚一进院子就眼前一花,只看到一抹黑影,随即便瞧见了自家三郡主正悠哉地坐在藤椅上饮茶,激动地赶紧扑过去。 “三郡主,小人可找着您了!” “淡定。”凤轻彤随手将茶杯放在小几上,瞟了一眼大树。 树上,隐匿身形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高大的身形屹立不动,仿佛一只猫头鹰。 来个人就躲得那般干脆。 至于吗? 凤轻彤昨夜练功打坐,啥时候睡着了都不知晓,再醒来已经是鸡鸣时分了。她索性起身沐浴更衣,早早地到“来盒脂粉”看顾生意。 岂料祁大人来得比她还早,跟熬鹰似得守在树上,直到凤轻彤进来。 结果好么,话没说两句,就被府中小厮给打断了。 小厮用力吞了口唾沫,“漠北城使者团到府上了!三郡主,大郡主让您赶紧回去呢。” “这么早?”凤轻彤打眼瞧了一记日头:“专门来用早膳的?” 小厮哭丧着脸:“三郡主,您可别打趣小人了,赶紧走吧?大郡主和使者团可都在府中候着呢!” “不禁逗。” 凤轻彤慵懒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斜睨大树一眼,发现祁大人已经没了踪迹,只余轻轻摇摆的叶子晃悠着。 “走,回府。” 她跟祁曜碰头,说得不是旁的事,便是关于漠北城使者团的。 三天前七王府办喜事,老五和老七在一品茶楼碰面了。 若她和祁曜所料不差,老五在老七面前给自己上眼药是没跑了。 凤轻彤心下好奇,不知一向沉稳的七皇兄可会听老五的挑拨来针对自己。 相安无事的三日让她确定,老七并不准备针对自己了。 他还在等。 等着利用凤轻彤拉拢漠北城。 “想不到啊,好好的玄铁令也有成烫手山芋的一天。”凤轻彤轻叹一声,招呼两个丫鬟回府。 同金蝉和夏姝打了声招呼,凤轻彤便悠哉地越过石子街,带着火急火燎的小厮和不疾不徐的丫鬟二人组回穆王府。 房檐上,祁大人如同猫儿一般无声地跟随着凤轻彤回府。他想去瞧瞧,来的人是不是老铁头和漠北城主牧艾灵。 凤轻彤一行到了府上正厅,却没见着大姐凤淑彤,只有一个五官清秀的娃娃脸少年,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四处打量。 看就罢了,少年还忍不住伸手戳戳,险些把桌上的花瓶给碰翻了。他惊得手忙脚乱地把花瓶抱在怀里,才没摔碎。 “那是先帝御赐之物,打碎了要砍头的。”凤轻彤瞧着有趣,故意出声吓唬少年。 “啊!”少年是个不禁吓的,被凤轻彤蓦然出声一唬,手上一松,花瓶应声落地,摔了个稀巴烂。 宝萝不忍地别过头,好像掉下来的不是花瓶,而是这小少年的脑袋。 玲珑忙不迭捂住眼睛,“啧啧”两声,简直没法直视。 小姐太能忽悠了。 少年见花瓶碎了,立刻红了眼,变成一只委屈巴巴的小兔子,出声控诉道:“是,是你吓唬我我才没拿住的。” “噗。”凤轻彤忍笑一声,见少年认真了,不再逗弄他,扭头冲两个丫鬟道:“别看热闹了,赶紧扫了吧。” 玲珑和宝萝应声,拿扫帚簸箕清理花瓶残骸。 “不能扫!你不是说这是御赐之物吗?我趁着三郡主没回来,赶紧去粘上,将功补过。” 小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凤轻彤是在吓唬他,一本正经地道:“断不能失了我漠北城和郡主的情谊……” “漠北城跟我的情谊,也不是区区一个花瓶可以比拟得了的。”凤轻彤无奈摇头,坐到主位上,淡淡地道:“何况,这就是个普通花瓶。” 什么“御赐”了“砍头”了,都是吓唬人的。 小少年懵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自己被漠北城的大恩人给戏耍了。 “你,你就是三郡主?” 少年一脸狐疑地打量着凤轻彤,便见英气十足的凤眸少女端起茶杯,混不吝地反问了一句:“怎么,不像?” 知晓了凤轻彤的身份,少年打量凤轻彤的眼神都变了。只觉安平郡主和心目中的“守城英雄”的模样很快地重叠在了一起,越看越崇拜、越看越喜欢。 “像!安平郡主是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郡主!” 少年浑然忘记了“花瓶”风波,一双眼晶莹透亮,跟散落了星辰一般,灼灼地盯着凤轻彤行礼:“漠北使者柴小飞,见过安平郡主!” “快请起。我与漠北城情分不同,以后见我无需行此大礼。”凤轻彤虚扶柴小飞一记,漂亮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少年问道: “牧城主夫妇没来吗?” “是,城主已经有孕,不能长途跋涉……” 柴小飞仍旧眨巴着一双崇拜凤轻彤的星星眼,看得屋顶上的祁曜墨眸喷火。 这个臭小子是什么眼神?! 毛都没长齐就敢冲郡主暗送秋波了么! 男子暗搓搓地攥紧了手中的绣春刀,将漠北使者柴小飞划入了“不待见”的黑名单。 第413章 盯令盯人 “牧城主有孕了?” 没能见着故人的失落皆被欣喜取代,灵动的丹凤眼喜不自禁,凤轻彤追问道:“几个月了?” “加上我出发这月余的功夫,三月有余了。” 柴小飞仍旧不错眼地望着安平郡主,眼底满是欣赏崇拜。她不知道,其实柴小飞是主动请缨来当漠北使者的。 盖因他在家中听到太多郡主击退曾经的五皇子、当今五王爷的英勇轶事。 此生若不能得见漠北的大恩人,他死都难以瞑目! 父亲见他都快魔怔了,带着柴小飞去见牧城主。柴小飞软磨硬泡了许久,牧城主只得松口答应。 柴小飞夙愿得偿,今儿不但见着了大恩人安平郡主,更没想到得是郡主比柴小飞想象中还要漂亮! 小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含羞带怯地望着凤轻彤,还脸红了。 凤轻彤看得一激灵,正准备询问,就见柴小飞“嗷”了一声,捂着屁股面朝下栽倒,险些摔了个“狗啃屎”。 “没事吧?”她快步上前把柴小飞拽起来,柴小飞疼得直冒泪花: “郡主,有人!有人打我屁股!” 锐利的凤眸一眼便瞟见了地上的石子,她抬眸一看,房檐上停留着祁大人闯祸的高大身影。 他不觉得自个儿偷袭的行事失礼,还挑衅地瞪了凤轻彤一眼。 臭小子还敢暗送秋波,打他屁股都是轻的。 凤轻彤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脸便哄骗柴小飞:“没事,估计是顽皮的鸟儿误砸的。” “怎,怎么可能砸得这么准?”这次柴小飞不好糊弄了,通红着眼控诉道:“郡主,你们府上不安全!” “胡说,我们府上最安全不过了!”凤轻彤一本正经地反驳。 有个暗地里偷袭人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穆王府是京城最安全的宅邸。 许是她说话的模样太过认真,柴小飞当真轻信了她。 凤轻彤借口漠北使者舟车劳顿,还要尽快入宫觐见圣上,着管家带柴小飞去后院歇着,才勉强越过了这个话题。 一听还得面圣,柴小飞没了方才的兴致,蔫蔫地随管家去后院了。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娃娃脸的可爱少年,大姐凤淑彤姗姗来迟,瞧着已经空了的正厅,诧异地道:“柴使者怎得走了?” “没走,打发去后院了。”再扯下去,祁大人得脑补一出“争宠”大戏,再把人小孩儿的屁股给打肿了。 凤轻彤眸光似有若无地往房檐上瞟,没见着祁曜的影子,忍不住松了口气。 大姐凤淑彤闻言也松了口气:“方才庄子上来人了,我去处理了些事,怠慢贵客了。” “没事,我看那小孩儿待得挺自在。” 凤轻彤询问庄子上可有大事,大姐凤淑彤挥挥手,表示无碍。 “我听那管事的婆子说,七皇兄难为你了?”忧心忡忡的大姐凤淑彤秀眉轻蹙。 难为? 凤轻彤微微挑眉,“咱不是一直被难为过来的么?这点事儿不算什么。” 老五没撬动老七对付自己,老七便吩咐她尽快把工部尚书沈均拿下,腾出尚书之位塞他的人马。 话说得跟剔牙肉一般容易。 “也是。”大姐凤淑彤一想,穆王府哪一次经事儿不凶险。 “方才太怠慢贵客了。待柴使者入宫觐见后,府上也设宴款待一二吧!” 大姐凤淑彤拉着凤轻彤的手商量道:“你跟漠北情谊非同一般,关系可不能生疏了。” “到时请雷大人作陪。”凤轻彤没推拒大姐的好意,狡黠地眨眨眼:“一道增进情谊也好啊!” “去!”大姐凤淑彤笑骂一句,端庄大气的容颜忍不住绯红一片。 凤轻彤回了后院,便听到低沉的男声像是浸了几百斤的陈醋,酸得人倒牙:“本座倒是想听听,安平郡主跟漠北有怎样‘非同一般’的情谊。” “你没走啊。”凤轻彤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别吃小屁孩的飞醋了。” 她扯住祁大人的衣摆,“说正事儿。” 老七催促凤轻彤捉工部的痛脚,未必不是想寻个由头对付穆王府,所以工部尚书沈均的位置保不保得住暂且不提,明面上的调查该做还是得做。 祁曜冷哼一声,跟变戏法似得从袖中掏出一份卷宗,上面详细地记录着沈均祖宗八辈的宗族关系。 鉴于祁大人总是“走在人前”的常规性操作,凤轻彤难得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祁大人,一路有你同行,我真开心。” “少假惺惺,让那什么飞滚去行宫住。”祁曜“冷漠”地抽回手,眨眼的功夫便后悔了,重新把大掌塞进凤轻彤的手里。 “他不能住行宫。” 凤轻彤眯着眼满足了某人的傲娇,将祁曜一只大掌包在手心:“我怕他有命住、没命出来。” 五王爷凤玚的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凤轻彤呢,漠北一事又是他最大的败绩。 让凤轻彤失去漠北支持最好的法子,不就是让漠北使者死在京城么。 她不能拿柴小飞试探老五的狠辣。 “住本座府邸。”祁曜再度提出离谱的建议。 “哈?”凤眸眨了眨,这倒是个极佳的主意。 凤轻彤答应得太干脆,直到祁曜出了穆王府,都在疑虑小女人是不是给他下套了。 罢了,反正被占便宜也不是一次两次。 祁曜乐意。 想到方才两只柔软的小手包裹住他大掌的温暖,祁曜的耳根悄然红了。 觐见新帝凤珺是躲不过的礼节,穆王府递折子入宫后,新帝凤珺传旨:明日朝会,由安平郡主引荐漠北使者柴小飞入宫觐见。 消息一出,京城的百姓们都知道了,那浩浩荡荡而来的漠北使者队伍,居然没住在行宫,反而留宿穆王府了。 看来,安平郡主与漠北城感情确实不一般。 难怪能一掌玄铁令。 消息亦送到了五、七两位监国王爷的耳朵里。 五王爷凤玚早料到会如此,愠怒之余,吩咐心腹护卫挑选高手暗杀漠北使者,务必将漠北使者的小命永远地留在京城。 七王爷凤珹得了穆王府、漠北使者及老五三方动态消息,沉吟半晌无言,讳莫如深的表情难辨喜怒。 “杀漠北使者?”他轻轻敲了敲太阳穴:“助老五一臂之力。” 若老五事成,既可斩断穆王府同漠北城的深刻牵系、又能断送穆王府左右逢源的生机,将其拉拢到自己这一阵营来。 座下赵康闻言一怔,随即恭敬地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思及凤轻彤那古灵精怪的小脑瓜,七王爷凤珹轻声道:“可惜了。” 可惜凤轻彤是女儿身。 第414章 脑残迷弟 且说柴小飞被安顿到了穆王府后院的西厢暂居。厢房干净整洁,却没多少陈设,与雍容华贵的正厅完全不能比。 “真朴素啊……”柴小飞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屋子,一边感慨道:“不愧是恩人的府邸,压根不是奢侈之辈。” “使者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穆王府将值钱的都放在正厅里充门面了?”走在柴小飞身后的副使讪然地提醒道。 “胡说!你不知道安平郡主多有钱!”柴小飞瞪圆了眼睛反驳。 他可都打听清楚了,光“来盒脂粉”一年挣得的银钱,就能买下整个西域呢! “……”副使暗暗地抽了自己一记嘴巴。 一遇到安平郡主的事,柴公子就秒变脑残少年无脑吹。 他跟脑残较什么真? 正跟副使说话的功夫,便有穆王府中小厮有请两位使者准备赴晚宴。 一听有好吃的,柴小飞激动地双眼冒光,他忙不迭问道:“安平郡主也去吗?” “自然。使者是府中贵客,三郡主自是要亲自作陪的。”小厮陪着笑脸给柴小飞宽心。 柴小飞美上了天,在屋子里换了一身最满意的衣裳,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出门。 副使抚着额头地望着柴小飞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频频摇头,嘴上还不忘嘱咐道:“柴使者行事一定要稳重啊!” 你可是代表漠北城来的! “知道啦!”柴小飞毫不走心地挥挥手,吓得副使默默地开始轻抚小心脏。 等柴小飞到了正厅,大郡主凤淑彤、二郡主凤熙彤,还有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安平郡主凤轻彤都到了。 柴小飞望着二郡主凤熙彤不错眼,耿直地道:“小飞以为安平郡主已经是顶顶好看的女子了,没想到二郡主姐姐和大郡主姐姐,更是顶顶好看哪!” 大姐凤淑彤掩唇含羞一笑,二姐凤熙彤乐得花枝乱颤:“你这孩子可真有眼光!快坐!你说,我在这府中是不是最好看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美貌,二姐凤熙彤身子不自觉地前倾,极想得到漠北小使者的认可。 “是是是。”柴小飞忙不迭点头,绝没半个“不”字。 “噗,二郡主貌美无双,天下第一。不过嘛……这自恋当也是天下第一的!”坐在一旁的俊朗公子笑嘻嘻地调侃着心上人。 “本郡主就是貌美!”二姐凤熙彤得意地扬扬下巴:“你祖上积了多少福才能得了我这般美貌的心上人。” 二人调侃的时候,柴小飞才注意到,座上还有几个陌生的男子。 经大郡主凤淑彤,那身形消瘦的少年是穆小王爷凤玖;高大憨实的铁汉竟是当朝兵部尚书雷义;还有人如其名一般俊朗的刑部尚书家的独子乔俊朗,也就是方才调侃二郡主的俊逸公子。 凤轻彤见小少年扳着手指都记不住几位的名字,险些笑出声。 “行了,待会儿喝两杯就都记住了。”凤轻彤拽过柴小飞,将人摁到小弟凤玖身边:“坐吧。” 柴小飞闻言一懵:“还喝酒呢?” “漠北的汉子皆是有量的。怎么,柴使者不行?”兵部尚书雷义朗笑一声调侃道。 “我有!”当着漠北大恩人的面儿,柴小飞怎会认怂?他拍着胸脯认领了“酒量好”的虚名,便要同众人碰杯走起。 “喝酒不叫本座?” 低沉清冽的嗓音透着几分冷意,祁大人不请自来了。 在座众人见到祁曜都见怪不怪,皆互相行礼便各自落座。 唯独柴小飞不认识祁曜,眨眨眼拽住了凤轻彤的袖子:“郡主,这位大人是……” “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凤轻彤斜睨祁曜一眼,只觉这厮如同行走的醋缸,味道酸得很。 “祁大人?” 柴小飞自然听过祁曜的威名,一联想这位怒斩昔日五皇子贴身护卫的果决模样,他一双眼更亮了。 “原来是祁大人!” “你认识本座?”祁曜被柴小飞崇拜的星星眼闪花了,眉目更冷。 又是这副眼神!跟个小狼见着肉似得,看着啥都放光! 不矜持。 “认识认识!我们漠北人没有不认识祁大人的!”柴小飞一张可爱秀气的娃娃脸好奇地问道:“您今儿过来是为了啥?” “你今晚要去祁大人府邸住,他是来接你的。”凤轻彤顺势抛出了祁曜的下午的醋主意,没想到柴小飞只略一迟疑便同意了。 倒是个好哄的孩子。 接下来的场面是穆王府众人都没料到的。 对比柴小飞崇拜的安平郡主,柴小飞更粘威严赫赫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不是敬酒便是夹菜,热情得很。 头一次面对这般热情崇拜自己之人,行走在暗夜多年的男子颇有些手足无措。 祁曜板着脸也不是,笑又笑不出来,委实难过得很。 凤轻彤哭笑不得地提出跟柴小飞换位置,免得夹在中间不讨好。 岂料她还没起身便被祁曜攥住了胳膊,那双如墨的眸子警告地盯着凤轻彤,似是在说:你敢把本座丢给他试试?! “好呀好呀!”柴小飞少年稚气,笑咧咧地就起身站到了凤轻彤旁边,那副样子,不换也得换了。 凤轻彤很不讲义气地扳开祁曜的手,调皮地眨了眨丹凤眼:“来,坐过来吧。” 祁大人面无表情地坐端正,席间众人除了大大咧咧的柴小飞,都感受到了祁曜的崩溃,皆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其中,就属乔俊朗笑得最开心。 祁曜攥紧了酒杯,脑海里已经抽了乔俊朗数回。 讨嫌鬼。 酒过三巡,柴小飞那孩子便喝大了,挂在祁曜的身上不走。 凤轻彤见状,索性让祁曜带着人回府,省得吐在席上还怪麻烦的。 “我不走!我还能喝!我们,我们漠北汉子酒量是这个!”柴小飞通红着娃娃脸,伸出大拇指,另一只手还不忘圈紧了祁大人的脖子。 “祁大人,咱,咱们再喝!” “……赶紧走吧。”凤轻彤满脸黑线地道。 目送祁曜青着脸嫌弃地揪着柴小飞的衣领子飞身离开,坐在席上的家人再度乐开了花。 “咳咳咳……”小弟凤玖憋笑辛苦,忍不住咳嗽起来。 “难得看到祁大人吃瘪,可真畅快!” 乔俊朗拍着大腿笑眯眯地道:“谁能想到,制住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居然是一个喝醉了酒的少年!” “少笑两声,小心被祁大人找后账。”凤轻彤眯着眼“善意”提醒。 “我俩那是为了保这小子的命……”哪是真的怕了柴小飞呢? 她可以笑话祁曜,别人不行。 大姐凤淑彤轻咳一声,众人收敛笑意。 雷义敏锐地察觉到了凤轻彤话中深意,追问道:“三郡主的意思……有人会对柴使者下手?” 第415章 陈事突破口 “老五和老七都想下手吧?” 很少提及政务的乔俊朗悠哉地分析道:“不管谁得手,只要柴使者小命丢在了京城。这口黑锅穆王府不背也得背。” 二姐凤熙彤一脸惊讶地打量着乔俊朗:“可以啊你,脑子居然灵光了!” “这话说的,本公子的脑子一直很灵光!”乔俊朗噗笑一声,和二姐凤熙彤打情骂俏去了。 凤轻彤抿唇点头,朝雷义道:“乔公子说得不错。人接到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府邸,两位王爷投鼠忌器,就不敢擅动。” 他们都拿祁曜这个烫手山芋没招。 雷义轻叹一声,感慨道:“以往只知王府难。身处其中才知,竟是这般难……” “雷大人这么快就‘身处其中’了?”凤轻彤歪头调侃道:“什么时候的事?” 还没迎娶大姐哪,嘴上就占起穆王府的便宜来了。 “不不,雷某不是这个意思……”雷义忙不迭摆手,一张铁汉之容臊得通红,眼睛还小心翼翼地去瞧大郡主凤淑彤。 大姐凤淑彤也羞红了脸,用帕子掩着嘴角笑骂:“撕了你这张嘴,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啊,我好害怕。”凤轻彤毫无诚意地配合演出,小弟凤玖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三姐忒坏!” 凤轻彤耸耸肩,又坐了片刻,就先跟小弟凤玖退席了。 二人去了小弟凤玖的院子。 身量又长高些的少年跟抽了条儿似得,已经快跟凤轻彤一般高了。 “三姐,你让我打听的事儿有信了。” 凤轻彤将城内一大半的信息网都交给了小玖打理。如今他管理得有模有样,还偷偷地将网铺到了京城外。 “工部尚书沈均大人,在老百姓的嘴里就是个路人甲。不过……”小弟凤玖狡黠一笑:“我知道了点儿别的事。” 说完小弟凤玖故意停顿下来, “臭小子,不大的人还学会卖关子了。”凤轻彤抬手揉了小玖的脑袋一把,催促道:“快说。” “我打听到一件许卿阳昔日治理河运的旧事。” 再一听到“许卿阳”的名字,凤轻彤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治理河运?”那不就是一年多两年前的事么? “其实治理河运的人不是许卿阳,而是工部的一个小官,叫什么何仁道……” 小弟凤玖想了想,笃定地加了一句:“对,就叫何仁道。许卿阳治理河运纯属去当甩手掌柜的,所有修堤事宜都是何仁道干的。” 这名字有点耳熟。 凤轻彤脑海里闪过一道精光,她拍了拍小弟凤玖的肩膀:“这个线索,说不准能帮我们大忙。” “哎,三姐……”小弟凤玖望着自家姐姐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讪讪地挠了挠头。 他还想多问两句呢。 凤轻彤回到屋中,展开祁曜送来的工部尚书沈均的档案,锐利的凤眸一目十行,终于在中间找到了“何仁道”的名字。 “工部营缮所所丞,九品……” 如此低品的官阶,怎么会入得了许卿阳的眼的? 凤轻彤又仔细地翻了翻,将何仁道的生平皆看了一遍,才知这位何大人“两起两落”,乃是工部颇有名气的能吏。 他善治水、懂工程,偏是个刚正的性子、不善逢迎。因直言不讳被同僚陷害数次。 何仁道的治水之能和他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行事一样出名。 “原来如此……” 许卿阳冒领了何仁道的治水之功,一步步爬到了五品员外郎的位置上。 真真无耻。 这感情好,没从工部尚书沈均的事情上翻出花来。反倒是这桩陈年旧事能派上用场。 凤轻彤轻轻敲了敲桌上何仁道的档案,眼底划过一抹精光。 且说,祁大人拎着醉酒的柴小飞回府,引得院中乔木、乔林兄弟二人围观不止。 “大人,大人你别拉我呀!咱们继续喝!我们漠北人都是有量的,嘿嘿嘿……” 柴小飞挂在祁曜的胳膊上,俨然醉成了软脚虾。 祁曜黑沉着脸吩咐了一句“明日将漠北使团接到府上”后,就拖着柴小飞进了厢房。 “是。”乔氏兄弟二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哎,祁大人不是去穆王府吃酒了么?咋还拎回来一只醉猫?!” 乔木双眼迸发着灼灼的八卦之光,激动地碰了碰自家兄弟的胳膊。 “好好值夜。”乔林神色不改。 “砰!”屋内传来柴小飞被砸到床上的动静,少年“哎呦”一声后,整个夜都安静了。 次日一早。 柴小飞揉着发疼的脑袋,委屈兮兮地被祁曜从床上提溜起来面圣。 “祁大人我求求你了,咱们改日再去吧?” 他哀求地抱住祁曜的腿,恨不能变成祁曜的挂件儿。 “圣旨已下。”祁曜冷酷无情地吐出四个字,将柴小飞拖开,“郡主马上就到门口接你了,快点。” “啊,郡主姐姐要来接我?”柴小飞激动地站直了身子,忙不迭去洗脸净面换衣裳,跟方才惫懒的模样判若两人。 祁曜松开的拳头又一次攥紧了,抿唇深吸一口气。 不能打死。 还有用。 柴小飞收拾齐整,便看到院子里英气勃发的素裳少女。 她迎着阳光微抬下颌,微眯的凤眸艳丽无双,看得柴小飞和祁曜皆直了眼。 祁曜脚下挪了一步,柴小飞动作更快。 “郡主姐姐!”柴小飞忙不迭冲过去,一张无害的娃娃脸顶到凤轻彤跟前撒娇卖萌:“我好想你呀!” 凤轻彤对软萌的少年颇有好感,抬手捏了捏柴小飞的嘟嘟肉哄道:“我也想你。赶紧走吧,再迟就赶不上朝会了。” “哎!” 柴小飞开心地挽着凤轻彤的衣袖,浑然忘记了男女大防,凤轻彤把小少年当成弟弟,没放在心上。 身后的祁曜看得眼冒怒火,只恨昨夜没趁着那臭小子熟睡杀人灭口。 郡主还捏柴小飞的脸?! 祁曜不忿地揪了揪自己的面皮。 本座的脸也很有弹性的好么! “郡主姐姐,我还是第一次见皇上呢!皇上凶不凶啊?” “郡主姐姐,你说大朝会有多少官员啊……” “郡主姐姐……” 柴小飞第一次入宫面圣,跟小麻雀似得叽叽喳喳问了无数问题。凤轻彤皆耐心地答了。 她时不时回头瞧,祁大人黑沉着脸,如墨的眸子仿佛要将柴小飞的后背烧出两个窟窿来。 凤轻彤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扭脸冲柴小飞道:“皇宫快到了。” 第416章 察觉杀意 柴小飞一走入巍峨的宫门,庄严肃穆的皇宫便展现在眼前。 红砖金瓦熠熠生辉,小小的城主府根本不能同庞大的凤朝皇宫相提并论。 柴小飞紧张地拽住了凤轻彤和祁曜的袖子,把自己夹在中间行走:“郡主姐姐,祁大人,我,我紧张……” 凤朝皇宫也太大太华贵了! “怂包。”祁大人早就看柴小飞不顺眼了,此刻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眉目越发锐利寒冷。 无双潋滟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瞟了祁大人一眼,凤轻彤转脸安抚柴小飞道: “皇上同你一般大,是极好相处的人。至于其他朝臣,你当他们是白菜萝卜便是。皇上问什么你答什么,无碍的。” 柴小飞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求证的目光小心地看向祁大人:“大人,是这样吗?” 方才还透着几分锐气的墨眸微软,祁曜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凤轻彤的话。 柴小飞一边默念着“都是萝卜白菜”,一边在二人的带领下,一步步地走进大朝会正殿。 …… 此刻,一品茶楼。 一个模样英俊的男子快步从门外走进来,掌柜的激动地迎上去:“哎呦,洛公子,稀客啊!” 永宁侯府的洛恒公子大驾光临,掌柜的哪敢不热情。 洛恒神色冷淡地把掌柜的推开,低声报了一个包厢的名字:“人来了么?” 掌柜的眼底划过一抹诧异,原来那包厢里的贵客,约见得是这位爷。他忙不迭点头:“来了来了,就在里面候着呢!” 洛恒再不废话,快步上楼,进了厢房。 房内,衣着雍容的中年妇人头戴兜帽,将容貌藏得严严实实。可京城中人谁不知这位夫人的身份?遮与不遮都是一样。 多此一举。洛恒心中暗自嘲讽一句,便快步走进雅间,恭敬地行礼:“见过世伯母。” “永”字辈侯爵虽不沾亲带故,盖因都是世袭侯爵之位,多年来形成隐隐抱团之势,洛恒唤一声“世伯母”倒并不失礼。 永庆侯夫人颜姗抬手请洛恒落座:“洛世侄无需多礼。” “不知世伯母今日寻洛恒前来,有何事相商?” 永庆侯夫人颜姗意味不明地盯着洛恒的脸,眼底涌动着深切的恨意:“凤,轻,彤。”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洛恒闻言一怔,“世伯母想杀安平郡主?”他由惊转笑:“正好,我也想。” 脑海里浮现出父母偏袒凤轻彤的嘴脸,洛恒胸中的那股恶气重新被点燃。待他为亲妹报了仇,再去爹娘面前揭发凤轻彤的真面目! 永庆侯夫人颜姗明显有备而来,压低声音道:“漠北城使者近日会住在穆王府,你我二人兵分两路:一路佯攻漠北使者、一路主攻凤轻彤院落,取她贱命!” 洛恒双眼一亮:“甚好!” 二人一拍即合,又参详其中细节、一一设计毕,这才一前一后各自离开。 且说,凤轻彤和祁曜带着未曾谋面的漠北使者柴小飞入宫觐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柴小飞朗声行礼、不堕漠北城威名。 五王爷凤玚神色不定地盯着那稚气的少年心中暗惊:来人竟然不是牧艾灵那小丫头。 新帝凤珺肃板着小脸让柴小飞起身,例行公事询问两句,便说起让柴小飞入住行宫之事。 这也是七王爷凤珹的意思。 老五和老七在空中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达成一致。 凤轻彤将朝堂上几位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下冷嗤。 “不用了皇上,我住在祁大人家中便好!” 柴小飞本就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脆生生地开口更显得天真无邪。 方才脑海里还盘踞着如玉算盘的无王爷凤玚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他忘记了此刻在大朝会,追问了一句:“你说你住哪儿?” “祁大人府邸啊!”柴小飞笑眯了眼重复道,那神色更像个长出魔角的小恶魔,跟五王爷凤玚青黑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七王爷凤珹听得真真的,他揣着手,一派冷淡平静,并未露出丝毫端倪。 龙椅上的新帝凤珺险些破功笑出声。 “你为何要住在祁大人府上?”老五不死心,竟当着百官的面追问漠北使者团为啥下榻祁府。 凤轻彤秀眉微扬,意味深长地瞅着五王爷凤玚。这厮是给自己准备了多大的“礼”,才逼得他憋不住当殿质问? “五王爷您不是很清楚吗?祁大人是我们漠北城的大英雄啊!”柴小飞脆生生地道:“我崇拜祁大人,就要跟祁大人住一起!” “这于祖制不合。所有使臣皆该入驻行宫。” “漠北城归顺了凤朝,也是凤朝子民,住行宫恐怕才不妥。”这一次没轮到柴小飞开口反驳,七王爷凤珹先出头了。 他是想私底下帮老五杀了柴小飞,但面子上的事仍做得滴水不漏。 现在还不是暴露真实面目的时候。 两个监国王爷的口水仗,上至新帝凤珺、下至文武百官,皆见怪不怪。 新帝摆弄着茶杯装蒜;其他六部尚书、内阁大臣低头眯盹儿的、摆弄袖口的,没一个正眼瞧那两位主子爷撕扯的。 唯独新官上任的兵部尚书雷义,一会儿瞅瞅五王爷、一会儿看看七王爷,瞧热闹不嫌事儿大。 柴小飞的表情跟雷大人差不多,一双乌溜溜的眼盯着两位王爷的嘴,暗自心惊:厉害啊! 凤朝国王爷你来我往的,都快赶上说书先生的对口相声了! 柴小飞听到激动处,几次险险想抬手鼓掌,愣被安平郡主那警告的凤眸一瞪,怂了。 待两位王爷唇枪舌战一波后,新帝凤珺小心翼翼地问道:“两位皇兄……要不,要不就让柴使者住下吧,你说呢祁大人?” 皮球踢到祁曜的脚底下,那是断然不会把选择权交出来的。 “属下定不辱使命,‘好好’招待柴使者。” 冷冽高大的男子单膝跪地领命,绝了老五和老七的争执。 真霸气。 凤轻彤在一旁满意地眯眯眼,却听柴小飞小声嘟哝着:“郡主姐姐,是我的错觉吗?刚才祁大人说‘好好招待’我,我咋后背都凉了。” “……是错觉。”凤轻彤一本正经地纠正道:“祁大人多喜欢你哪!” “真的吗?嘻嘻,那我今晚还要跟祁大人喝酒!” 一旁,祁曜再度黑了脸。 新帝凤珺宣布退朝,柴小飞下榻的地方便成了“金口玉言”的圣旨,谁都改不了了。 五王爷凤玚冷冷地瞪了一眼祁曜,随即如毒蛇一般的阴冷目光瞟了一眼柴小飞,怒哼一声,拂袖离去。 “杀意……”柴小飞拽住凤轻彤和祁曜的衣袖:“五王爷想杀我。” 城主说得对! 这京城里除了穆王府和祁大人,其他人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不可信的! 第417章 等你成功 凤轻彤惊诧于少年对杀意敏锐的直觉,轻声安抚道:“别慌,你可是住在祁大人府邸的人。” 锦衣卫中高手如云,祁曜又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还怕保不住柴小飞的小命? 柴小飞转念一想,“对哦!有祁大人在我怕什么?” 立刻把心放回肚子里的少年又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喜滋滋地问祁曜中午用什么膳,他头疼得厉害,想吃肉。 “……”头疼吃什么肉! 祁曜如墨的眸子幽幽地盯着凤轻彤,委屈溢于言表。 他不想照顾小孩儿。 凤轻彤安抚地拍了拍祁曜的肩膀:“祁大人辛苦。” 从皇宫中出来,凤轻彤和祁曜分道扬镳,祁大人开启了“招待模式”。 此刻,工部。 工部是六部之中排在最末的,手中权力却不可谓不大:执掌凤朝屯田、水利、土木工程、帝王陵寝修缮、官道修葺、盐铁工艺等诸事。 关民生、关官生,连帝王身前身后事,都跟工部脱不开关系。 既是苦差、亦是肥差。 古往今来,折在工部的贪官污吏不胜枚举。前朝的工部员外郎,起码贪墨雪花银数万,堪称“小官巨贪”。 故而,民间百姓也说工部的官员是个“良心活”,稍一昧良心,从指缝里贪走的都是民脂民膏啊! 当然,工部因涉猎颇广,有真才实干之人亦不在少数。 何仁道便是兴修水利、修筑堤坝、引流排洪方面顶有才干之人,别说在凤朝,便是放眼萧国、南昭和西域,也是排得上名号的。 可惜了,何仁道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脑瓜子不开窍、嘴上没好话,白瞎了一身才干,缩在工部九品官儿的位置上出力,全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听闻有人来寻何仁道的时候,别说门口的摊贩儿,就连守门的工部差役都惊讶地瞪大了眼。 “你说寻谁?” “何仁道,何大人。”来人是个模样清秀的小厮,说话慢吞吞的,真能急死个人。 差役神色狐疑地瞟了那小厮一眼:“报上姓名。” “蜗牛。”小厮再度不紧不慢地道。 “哪儿的蜗牛?树上的还是沟里的。” “穆王府的。”蜗牛浑然没将对方的调侃放在心上,一板一眼地道。 一听到“穆王府”的名号,差役立刻收敛神色:“你且等等。” 穆王府形势不同以往,可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蜗牛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 半晌,差役归来,神色越发古怪地打量着蜗牛:“何大人手头正忙着,说没空。” “那我在这里等着。”蜗牛固执地道:“大哥自去忙吧。” 那差役守工部小有年头,还没见过这般执着的人。他动了动嘴皮子,到底是踌躇着没开口。 晌午刚过,何仁道何大人便行色匆匆地迈出了工部的门槛儿。 蜗牛在门口仍旧站得笔直,那差役好心提醒:“你不追吗?那就是何大人!” “啊……”蜗牛一怔的功夫,何大人又走出几丈开外,蜗牛快步追上去,礼貌地问了一句:“何仁道何大人?” “作甚?”何仁道是个模样普通、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他脚下速度不减,说话的口气跟吃了枪药似得。 蜗牛兀自笃定地点了点头,抬手就把何仁道扛到了肩上,脚程极快地离开了工部衙门口。 门口值守的差役看傻了眼,默默地冲着蜗牛背影消失的地方比了比大拇指:“豪横。” 不愧是穆王府。 何仁道怒吼着要下来,蜗牛偏不撒手,就着小巷子快步转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街巷,何仁道被绕得路都记不住了,被放下来的时候险些吐了。 “何大人,得罪了。”蜗牛恭敬地抱拳:“我家主子就在院子里等候,来都来了,不如一见?” “……好一个‘来都来了’。”何仁道抹了一把嘴,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尘,随蜗牛进去。 他倒也想瞧瞧,穆王府来得是哪位主子。 进了小院,走进最中间的那间房,何仁道推开房门,只见不大的屋子收拾得简洁干净,只余一桌两椅。 袅袅的香茶形成薄薄的烟雾,为桌边消瘦的少年平添几分神秘。 “愣着干啥,关门!”一个喑哑如公鸭嗓的少年音刻薄地响起,催促何仁道关门。 何仁道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座上的少年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眉目秀气、皮肤白皙,一双眼愤世嫉俗地瞪着自己。 来人正是穆小王爷凤玖和他的玩伴,金铭。 “我还以为来的会是安平郡主,不想穆小王爷屈尊降贵亲临。下官何德何能。”何仁道偏不关门,大喇喇地坐到桌对面: “您不搁家养身子,跑出来吹着风再丢了小命,下官可担待不起。” “你怎么说话呢,欠揍是不是?信不信小爷打掉你的门牙!”金铭瞬间怒了,他攥起砂锅大的拳头威胁何仁道。 习武一年多了,金铭都没有动手的机会,正好何仁道送上门来,给他练练手! “哎,金铭。”穆小王爷凤玖哑然一笑:“何大人见谅,是我们失礼在先。今儿前来乃是为了一桩旧事……” 他压低声音娓娓道来,越说到后面,何仁道的表情越古怪。 间或遇到一些疑问,何仁道也会插几句嘴,补足端倪。 最后,穆小王爷凤玖询问道:“若能任工部尚书,大人可愿为百姓鞠躬尽瘁?” 招揽之意溢于言表。 何仁道冷嗤一笑,起身说道:“那就等穆小王爷事成再说吧!” 说完,何仁道起身离开。 大人来得艰难、走得干脆,门口的蜗牛见状,朝着何仁道离开的背影歉意行礼。 “哎,凤玖。这何老头就是个迂腐的臭石头,还咒你死!你何必……”金铭愤愤地攥紧了拳头:“刚才你就不该拦着我!” “恐怕咱们不是第一个招揽过何大人的人。这些年……他怕是被蛀虫遍地的朝廷伤透了心吧?” 穆小王爷凤玖斜睨金铭一眼:“你那破公鸭嗓子还是少说话,怪跌份儿的。” 难听死了。 “凤玖你找捶?”金铭扭身就要揍他,穆小王爷凤玖圆滑地侧开身子。 “走了走了,回去找三姐商量计策去。” 穆王府。 凤轻彤让陆兵和纪鲁派了几个隐藏行踪的好手盯着点祁曜府邸。 当然,她不是为了防祁曜,而是想看看那些准备刺杀柴小飞的魑魅魍魉,私下准备如何行事。 凤轻彤轻轻磕了磕手边的纸,上面写着四个字:护漠北城。 第418章 制造巧合 护柴小飞不仅因为柴小飞代表的是整个漠北城,也因凤轻彤绝不允许老五和老七在京城的地界草菅人命。 之前的“商户血案”便是血淋淋的教训。 凤轻彤愧疚地闭了闭眼,随即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挪到漠北使者的事情上来。 恰逢此时,玲珑急匆匆地从门外走进来,“小姐,有小乞儿给咱们递消息了,王爷不在……” “嗯,说说。” “永庆侯夫人和永宁侯府的世子爷偷偷去了一品茶楼,似乎是在商议行刺你的事。” 玲珑神色古怪地启禀后,在自家小姐的脸上看到了同款表情。 “他们俩?”好清奇的搭档。 凤轻彤轻轻点了点下巴,“给他们机会。” 接下来的好几日,凤轻彤白日不在府上,每日陪着漠北使者柴小飞走街串巷、领略京城繁华。 晚间,为保证漠北城使者的安全,不仅衙门差役值夜戍卫京城,锦衣卫的人马也开始悄然巡夜了。 一日出街,凤轻彤和柴小飞在石子街边闲逛。饶是已经在京城待了好几日,柴小飞仍旧新奇地睁大眼,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冰糖葫芦也太好吃了吧? “为啥玲珑坊的点心这么香!” “我的乖乖,喷火,喷火了郡主姐姐!” …… 一路上,柴小飞看着啥都要惊呼感叹,拽着凤轻彤的袖子笑得灿烂。凤轻彤眼眸含笑,温和地应和着。 二人身后,跟着黑脸阎王似得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 间或瞧见这一幕的沿街摊贩和百姓,一看祁大人的脸子便知这位阎王心情差到了极致。 祁大人是极其不爱这趟差事,却碍于圣上下旨,不得不屈就啊! 难为他了! 祁曜心中亦觉得颇难为,恨不能削了柴小飞这臭小子,以泄被争宠之恨! 锦衣卫的人对漠北城使者可谓严防死守,这可急坏了永庆侯夫人和永宁侯府世子爷。 一品茶楼雅厢。 “你说什么?”永庆侯夫人颜姗气急败坏地道:“成天跟祁曜在一处,我们如何动手?” “我这不是来寻世伯母商议主意了么。”永宁侯世子洛恒也急。 没人比他更想杀了凤轻彤! 一想到早逝的妹妹娴儿,他就恨意上涌。 “我等不能惊动锦衣卫,否则便是变相惊动了五王爷和七王爷。”永庆侯夫人颜姗沉声道。 五王爷恨透了穆王府,已然是京城勋贵皆不会说出口的公开秘密;可七王爷同穆王府的私交甚笃。 她不能冒着毁掉大儿子仕途的风险,将侯府牵扯进来。 “既如此,不如我们暂待时机,赶漠北使者离京凤轻彤相送的时候,联手将她……” 永庆侯夫人手刀一落,仿佛斩断得是凤轻彤那贱人的人头! 永宁侯世子洛恒看得痛快,用力颔首:“可。” 两位身份尊贵的客人离去之后,旁边的雅厢里,走出一脸从容的掌柜的。 他瞟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小二,送上一张字条。 小二恭敬地接过,趁着人来人往,偷偷出了茶楼。 …… 傍晚时分,在柴小飞依依不舍的眼神中,凤轻彤和他们分开,柴小飞被祁大人提溜着回了祁府。 祁曜一瞧柴小飞那委屈脸,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柴小飞委屈?他还委屈呢! 因了这个混账小子,他都好些日子没“夜探香闺”了! “快点走。”祁曜沉着脸,没好气地催促柴小飞。 “哦……”柴小飞蔫蔫地跟上,本能地抬手攥住了祁大人的衣袖,心安地眯了眯眼,可爱的娃娃脸绽开一个天真的笑容。 一品茶楼的字条传到凤轻彤手上的时候,已经是她回府后的事。 字条上的内容,充分体现出了永庆侯夫人和永宁侯世子的低能计谋。 凤轻彤眼中划过一丝狡黠,“他们想杀我,我不还击就太过分了。”又不是泥捏的好性儿人。 “小姐,需要奴婢吗?”宝萝憋半天了,小心地搓着袖口,一双眼睛冒着绿光。 打不过锦衣卫,她还打不过永庆侯府的草包吗? “用不着咱们脏了手。”凤轻彤抿了抿唇:“宝萝,你这会儿出趟门,去寻赵康,就说……” 她压低声音,同小丫鬟耳语几句。宝萝又惊又失落。 “奴婢这就去传话。” 等出了院子,宝萝呼出一口浊气,小声嘀咕道:“便宜他们了……” 永安侯府,赵康院落。 “你说安平郡主让我们在使团离京之日,刺杀漠北使者?!” 跛了脚的赵康瞪圆了眼:“她有病?” “赵公子方才都听清楚了。至于传不传话给七王爷,您看着办。” 宝萝草草行了个礼,扭头便走。 一边走,她一边小声嘀咕:“白送的架不打,是不是傻?” 赵康气得脸色铁青,拿起手中的砚台便欲砸宝萝。他脑海里猛然浮现出那日凤轻彤的警告,又讪讪地把手放下了。 赵康毫不怀疑,凤轻彤说话算数。就算她不亲自动手,也有法子弄断他的另一条腿。 坐在桌边迟疑片刻,赵康便披上外裳起身:“备车,去七王爷府邸。” 七王爷凤珹听到赵康深夜来访面露不耐。自打断了腿,赵康便越发不得心了。 “让他明日再来。”说完,七王爷凤珹侧身拥住一旁的侍妾,重新闭上眼。 “赵公子说有极重要的事启禀……” 重要个屁,难道老五死了不成?! 七王爷凤珹黑着脸推开侍妾,翻身坐起,“传他到外室说话。” 赵康见主子脸色不愉,越发小心翼翼,恭敬地将凤轻彤的话一一告知。 在漠北使者离京当日刺杀使者?难道凤轻彤是知道了些什么? 七王爷的黑脸变幻莫测,半晌后,他阴恻恻地道:“将此事透给老五,记住,要不露痕迹……” 不管凤轻彤是暗示还是真有此意,老七不能再参与此事,落下把柄给那死丫头。 否则……玄铁矿的事便被动了。 “是,属下一定办好。”赵康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心下知晓,自己怕是快失宠了。 “明日设宴宴请漠北使者,你去知会一声锦衣卫。”七王爷凤珹丢下一句话便起身回屋了。 徒留赵康单膝跪地、心中打鼓。 主子爷为啥让他传话?明知他最怵祁大人,这…… “难道是生气我打扰了主子歇息?”赵康一脑袋问号,朝着无人的座位行礼,这才拄着拐杖离开。 第419章 隐藏的小吃货 七王爷府邸的请帖刚一到祁曜的桌子上,祁曜就随意地瞟了一眼,丢进了火盆子,“回赵康,不去。” 乔木瞟着那烫金的请帖被火舌吞没变成了废渣,“这么刚吗?” “就说偶感风寒、身子不适,编理由不会?”祁曜斜睨乔木,这厮的名字怕是起坏了。 脑子越来越木。 乔木讪讪一笑:“据说七王爷前些日子得了几坛好酒……” “那你去赴宴。”祁曜冷眼泛着淡淡的寒光:“老五府上新来了个西域的厨子,他的鸿门宴也你去赴。” “……属下也不是柴使者不是?这便去回了帖子!”乔木讪讪一笑,忙不迭转身出去了。 祁曜神色冷淡地将目光落在桌上的线报上,沉敛的寒眸划过一丝喜色。 终于有理由去寻郡主了。一想到每晚都缠着他问东问西的柴小飞,祁曜的脸又是一黑。 且说乔木寻了个“柴使者偶感风寒、身体不适”的鬼扯理由回绝了七王爷府,老七气得打翻了茶盏。 “身体不适”个屁!白日里还去大街上吃吃喝喝,扭脸就“身体不适”了,骗鬼呢?! 随即听说老五宴请柴使者也吃了锦衣卫的瘪,七王爷凤珹的火气稍褪。 好歹祁曜那厮一碗水端平了。 既然祁曜将漠北使者护得掩饰,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七王爷凤珹索性主动出击,上街劫人。 他就不信,碰上面了,祁曜还敢不卖自己的面子。 事实证明,有这个想法的人不止老七一个;而祁曜是真的敢不卖面子。 当五王爷和七王爷默契“偶遇”街上的凤轻彤、祁曜和柴小飞时,柴小飞一猛子就要扎进凤轻彤的怀里,尖声喊道:“郡主姐姐救我!” 这一嗓子吓了凤轻彤一跳,祁曜的反应比凤轻彤更快,大掌一把就提溜住了柴小飞的后脖颈,柴小飞冲力太大,扎进了祁曜的怀里。 硬邦邦的胸脯配上黑黢黢的俊颜,柴小飞非常识时务地改口:“祁大人救我!” 五王爷凤玚嘴角一抽,“柴使者何出此言?本王乃是前来试试新菜的。” 七王爷凤珹更是无语地抿紧了嘴,“柴使者未免反应过激了。” “小飞,我五皇兄和七皇兄都是好人。” 才怪。 凤轻彤一本正经地“夯实”了二人的居心叵测。 每当这种时候,柴小飞就化身为小机灵鬼。他用力摇头:“不不不,我害怕……” 模样英俊实则阴狠的五王爷凤玚那日饱含杀意的眼神,柴小飞死都忘不了! 他可怜兮兮地拽住祁曜的腰带:“祁大人,祁大哥,祁大爷!咱们走吧?” 祁曜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一张冷眸危险地眯起,没盯着他的“大侄儿柴小飞”,而是警告地看向五王爷凤玚和七王爷凤珹。 “噗!”凤轻彤嗤笑一声,素手掩唇:“正好,两位皇兄既然碰上了,便一起约饭吧。我们先告辞了。” 柴小飞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得,拽着凤轻彤和祁曜的衣袖不撒手,恨不能绕着那两位王爷走。 五王爷凤玚脸上爽朗潇洒的笑容都维持不住了,他冷不丁地开口问了一句:“三堂妹和祁大人也不愿意给面子吗?” 话一出口,老五便心觉不妥。 怎能将这二人划到一处去。 不知是二人不在意、还是没听着,祁曜和凤轻彤皆对这话没甚反应。 “没空。” 祁曜冷淡地来了一句,凤轻彤比祁曜更耿直,她抬了抬被柴小飞拽住的胳膊: “五皇兄,我可是玄铁令主,照顾漠北城民是应尽职责。” 此言一出,不仅怼得老五没话说,本来也想寻个由头阻拦的七王爷凤珹也跟着却步了。 明面上,凤轻彤一日不同自己翻脸,她便一日是自己这边的人。 多争无益。 “三堂妹走好。”七王爷凤珹瞬间做出判断,矜贵地点了点头。 “两位皇兄,告辞了。”凤轻彤随意地行了一礼,柴小飞赶紧躲着二人离开。 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绷着线条分明的下巴微微颔首:“告辞。” “凤轻彤定然背着本王说了什么,否则柴小飞怎会如此惧怕本王……” 五王爷凤玚眉目一寒,看向老七的神色越发冷凝:“七弟可要一起用膳?” “不了,皇兄自请吧。”七王爷凤珹神色淡淡地转身离开。二人关系本也没多好,如今也都不耐烦演什么“兄友弟恭”了。 且说凤轻彤一行走到喧闹的街巷里,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将他们的身形隐匿在无数百姓之中。 素裳冷艳的女子抿了抿唇,朝柴小飞道:“虽然想多留你些日子,但是你必须得走了。” 柴小飞的神色一垮,今儿的形势也看出了几分端倪:“知道了。”他舍不得京城,还舍不得郡主和祁大人。 别看祁大人素日冷心冷面,对他的关怀却是实打实的。好几次夜里他蹬被子,都是祁大人帮他盖的! 灵动的凤眸划过一道寒光,她沉声道:“你最好明日便启程。” “这么快?”柴小飞失落地耷拉着肩膀,小声说道:“好……那我要玲珑坊的点心、如意阁的簪子、玲珑姐姐做的酱肘子……” 小少年以大的声音点了无数宝贝,听得祁曜抬手给了柴小飞一个爆栗:“搬家呢?” 漠北使者本就会得朝廷的赏赐。以老七滴水不漏的性子,怕是也会随些礼物。 再加上柴小飞要的这些,他怎么带回漠北去? “行,都给你,全都有。”凤轻彤宠溺摇头,随即低声说道:“有几句话,我得跟你交代一下。” 她压低声音同柴小飞耳语片刻,小少年原本沮丧之色系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沉敛之色。 “……明白了吗?” “明白了!”柴小飞一本正经地道:“那些吃的晚点儿送吧?我怕你们动手再给我打翻了,影响口感。” 小少年抚着胸口:“只能依靠这些美食一解忧愁了……” 祁曜和凤轻彤:“……” 没发现,柴小飞居然是个吃货。 娃娃脸的少年戏很足,祁曜开始严重怀疑他前后多次冲凤轻彤撒娇卖萌都是装的! 岂料臭小子一眨眼便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脸,祁曜下意识地握住了刀柄,止住了在凤轻彤面前动手的冲动。 是夜,祁大人难耐相思之苦,点了柴小飞的睡穴,偷偷地前往穆王府。 工部尚书沈均之事总算有眉目了。 第420章 来得齐 静谧的夜色透着几分风雨欲来。 气息沉敛的男子如同夜色里的一道暗影,悄然落在穆王府凤三郡主的小院儿。 院中静悄悄的,一胖一瘦两个丫鬟都未守夜。 男子行走的烫金高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缓缓地落在了凤轻彤的寝间。 屋内点着微弱的烛光,隐隐可以看到凤轻彤如松笔挺的脊背。 她正在打坐。 祁曜刚落入房间的瞬间,艳丽锐利的凤眸便睁开来,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祁大人已经是小院常客,也不打扰凤轻彤打坐,自来熟地倚在一旁的软榻上。身长腿长的男子形容颇有几分憋屈。 祁曜眉目微皱,不满地动了动脚,心道未来一定要弄个大点儿的软榻…… 某人脑海歪楼到了正事儿的十万八千里开外,调息结束的凤轻彤走过来,就看到倚靠在踏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满脸旖旎之念的痴痴表情。 她轻咳一声:“你想啥呢?” “想……”祁曜理智蓦然回炉,话锋一转:“工部尚书沈均。” “有信儿了?”凤轻彤眉目一松:“小玖试探何仁道,那厮可是铁板一块,不过当初的贪腐之事……” 祁曜点点头表示赞同:“沈大人的母亲隐姓埋名住在江南。据线报说,这位拥有当地著名的三进大宅院,是神秘的富贵太太。” 凤朝国二品官员的俸禄几何,没人比锦衣卫更清楚。 便是攒上十辈子,工部尚书沈大人也买不起江南富庶地带三进的大院儿。 关键是,沈均的母亲“早亡”之事,众人皆知。 “这可真是自打嘴巴了。” 凤轻彤闻言冷笑:“丧母的二品大员,实则贪污腐败、任由下面的官员蛀空了工部,引得何仁道等有才干的官员出不了头。真真厉害。” 人在江南实在远了些,凤轻彤又惦记着西域的局势,这沈均老母亲的事,怕是得托付给旁人。 祁曜看出了凤轻彤的迟疑,沉声说道:“锦衣卫也没法出面。” 他如今是保皇一派,贸然对工部出手,只会让老五和老七疑心。 工部早端晚端都跑不了,他得护着郡主行事。 “啊,此事好说!”凤轻彤眯了眯眼,“不是还有闫宏嘛!” 隐姓埋名在江南定居的闫宏,正好可以试探沈母的虚实、搜集沈均为官不仁的罪证。 “甚好。”祁曜说完了正事儿,一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凤轻彤,炙热的眼神着实令人羞臊。 “干嘛。”潋滟艳丽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祁曜,眸子里大胆的波光激得祁曜浑身热血沸腾,最后大掌一动,握住了小女人的手。 “陪本座坐会儿。” “……好。” 凤轻彤悄然松了口气,坐在祁曜身侧,她说起明日之事:“永庆侯夫人和永宁侯府世子太不安分,我不想再留后患。” “永庆侯夫人?”祁曜眉头锁得死紧:“倒是可惜了许卿烨。” “你知道他?”凤轻彤从未听祁曜说起永庆侯府任何一人的好话,提起许卿阳也都是咬牙切齿的。 会为许卿烨可惜倒是奇了。 “他尚算沉稳,没出过什么岔子。”祁曜评论完,意味不明地盯着凤轻彤:“怎么,你想保下永庆侯府?” “我保他们作甚?冤有头债有主,刺杀漠北城使者是什么罪,自有皇上和锦衣卫定夺。” 倒是那永宁侯世子,凤轻彤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明日一早便会有人通知有宁侯,要不将洛恒打个皮开肉绽,我就不姓凤。”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行吧。”既然小女人开口了,祁曜便暂且放过永宁侯府。 前废太子妃洛梦娴伏诛之后,永宁侯已经淡出朝堂。偏洛恒这个世子看不清局势,还想冒头。 凤轻彤和祁曜各自想着心事,再没有开口。 次日一早,凤轻彤便换上品级朝服,戴着繁重的郡主头冠,前往锦衣卫府邸送柴小飞离京。 当妆容精致、衣着隆重的艳丽少女从马车上走下来,素白的手衬着石榴红的云烟广绣双丝绫鸾衣,更显得白皙柔嫩。 凤轻彤今日难得梳了云近香髻,脚上穿一双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恨不能将“柔弱可欺”四个大字写在脸上。 已经等在门口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同拥有一张可爱娃娃脸的漠北使者柴小飞,皆怔愣地望着凤轻彤。 “吨……”柴小飞吞了吞口水,小声说道:“郡主姐姐也太美了吧?” “用你说?”祁曜冷淡地回怼。 本座的眼光,差得了么? 凤轻彤眉宇间英气逼人,轻扬的凤眸似笑非笑,如松如竹一般的脊背衬得风骨越发清冷。冰与火两种矛盾的气质,偏在凤轻彤的身上被完美融合了。 “傻站着作甚?走吧。”还有一场好戏等着开场呢。 “哦,哦,走了祁大人。”如梦初醒柴小飞憨笑一声,拽了拽祁曜的袖子。 朝夕相处的这些时日,柴小飞已经无比信赖祁大人了。 祁曜薄唇微抿,瞧了一眼衣袖上的手,想到柴小飞即将回漠北,到底没拂开这粘人的熊孩子。 “皇上本想亲自相送,奈何宫中庶务繁多,便由本郡主代劳了。” 凤轻彤难得一板一眼地开口,听得柴小飞一愣一愣地,哪里会反驳,直言“皇上太客气了云云”。 一行人不断地靠近城门,人头攒动的街巷里藏污纳垢,无数双眼都盯着凤轻彤和漠北城使者柴小飞。 冷冽锐利的祁曜眉目一扫,向凤轻彤密语传音道:“四路人马。” “来齐了。”凤轻彤锐眸划过一道暗芒。 “郡主姐姐,这一回漠北,恐怕咱们是再没机会见了,你可别忘了我啊!” 柴小飞一边说话缓解紧张,长袖下的手还有些颤抖地拽住凤轻彤的衣袖。 灵动的凤眸微闪,凤轻彤握住了小少年的胳膊,仿佛无形地传递着力量。 祁曜抬起大掌,一把将柴小飞摁到自己怀里,阻隔了凤轻彤的手。 柴小飞诧异地看向祁大人,只瞧见他绷得死紧的下巴。 “本座舍不得你。”祁曜阴恻恻地吐出几个字,听得柴小飞后脊背一凉。 这话咋听着那么不真诚呢! 此刻,城门外,十里亭。漠北城使者离去的必经之路。 道路两旁的杂木丛中,悄然藏匿着数名黑衣人。 “世子还没过来?”其中一队人马中,领头的蒙面之人小声问道:“夫人说要听世子爷号令。” 此人便是永庆侯府派来的杀手头头。 “世子说了,若是时辰没到,咱们也要拿下安平郡主的人头!” 另一回话之人是永宁侯世子爷洛恒的手下,口吻中满是要拿下凤轻彤的迫不及待。 第421章 收尾 “来了!注意隐蔽!”正说话间,其中一人便看到了城门前走来一大队人马。 漠北使者柴小飞被簇拥在人堆中间,两旁站着京城最张扬跋扈的安平郡主和冷面活阎王祁曜。 没想到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在,两个领头的男子对视一眼,心头都有些发憷。 不论江湖还是朝堂,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杀人的功夫令人闻风丧胆。 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二人一咬牙,决定遵主子命,取凤轻彤人头。 不知是老天相助还是怎么的,便在这一迟疑一坚定的功夫,祁曜竟然拱手告辞了。 皆大欢喜! 眼看着凤轻彤和漠北使者落单,来到了官道的中间,不知是谁高喝一声:“动手!” 随着一声令下,二位领头的一马当先从茂密的杂草丛中钻出来,挥着武器直冲凤轻彤而去! 同一时刻,对面的杂草丛中亦冲出一队人马来,他们兵刃锋利、行动整齐划一,一看便是受训多时的杀手。 两方人马夹着官道中间的人马,三方对峙,竟都愣在了当场。 “郡主姐姐!”柴小飞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是救兵吗?” 锐利的凤眸沉敛地看了看永庆侯府及永宁侯府的人马,又瞟了一眼训练有素的黑衣人,“还愣着干什么?斩草除根!” 说完,安平郡主及漠北使臣的人马齐齐向后退去,空出了中间的官道,明摆着“邀请”两方人马厮杀个痛快! 永宁侯及永庆侯府的人马和对面的杀手黑衣人,误以为对方便是凤轻彤和漠北使者口中的“救兵”,哪还会手下留情? “杀!” “一个不留!” 两方人马只僵持了一瞬,便决定先解决“救兵”,再追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凤轻彤及漠北使者。 厮杀战况颇为激烈,永宁侯府及永庆侯府的散兵对上训练有素的杀手黑衣人毫无胜算,不过片刻便被对方占据上风。 趁着两边厮杀的功夫,凤轻彤拉着柴小飞退到一旁的小径,一行人策马扬鞭,很快便消失在了小道上。 前来阻截的人马有专注敌人未曾察觉的、有发现端倪不及追上便被敌方缠住脱不了身的,眼睁睁地看着凤轻彤一行没了踪影。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永庆侯及永庆侯府的联合散兵便没了招架之力,一个个地倒了下去;反观黑衣人这处却没多少伤亡。 待全部清除了侯府散兵之后,黑衣人统领扭脸一瞧,方才还吓得魂飞魄散的漠北使者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安平郡主,早没影了。 黑衣人统领瞬间气得肺都炸了,怒吼道:“人呢?” “启禀统领,属下看到他们方才朝着那条小路跑了!” “追!”黑衣人刚一下令,便被藏身而出的锦衣卫拦截,来了一出“黄雀在后”。 黑衣人统领此刻已然回过神来,他们才是遭了暗算的那一方! 锦衣卫手段干脆、杀人利索,比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更胜一筹。 黑衣人统领一见己方落入下乘,便准备遁走。 空中骤然祭出一刀,稳准狠地戳中了黑衣人统领的后心,那人当场断气。 片刻后,一个冷冽无双的英俊男子脚下轻点,落在黑衣人统领的尸身面前,拔出绣春刀,冷嗤一声。 他能让活口回去给老五通风报信? 来人便是方才提前离开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 “大人,已经办完了。”乔林抹了一把长刀上的血,恭声禀告。 “清场。”祁曜一声令下,锦衣卫便将官道上的一地尸体系数收敛起来带走。 很快,官道上便变得干干净净,像从未发生过厮杀一般。 羊场小道上,凤轻彤一行已经同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汇合。 凤轻彤扶着柴小飞上了马车:“吃的在后面的马车上,我只能送到这里了。” “郡主姐姐……”柴小飞重新从马车内探出头来,一张秀气可爱的娃娃脸伤感得紧:“多谢你,谢谢你们为漠北城主府所做的一切。” “当不得谢。”凤轻彤眉目淡然从容,难得露出一抹微笑。 “英雄”之所以会被传颂为“英雄”,皆因他们从未因所作所为而自傲。 马车飞驰,漠北使者团开拔。 柴小飞不舍地从马车窗内探出头来,冲着凤轻彤一行挥手:“一定要再来漠北啊!” 他们等待着,期盼着。 凤轻彤主仆轻轻扬手,掩去了眼底的不舍。 “回府吧。”凤轻彤见胖丫鬟玲珑按了按眼角,以为她还在为柴小飞的离去伤怀,开口劝慰道:“总能有再见的时候。” “小姐误会了,奴婢是心疼……”玲珑挣扎片刻,直言道:“为了给柴使者准备吃食,起码用去了好几百两银钱呢!” 买几百头猪都够了! “……礼重情谊重!”宝萝轻咳一声,帮某位能吃的少年找补找补。 凤轻彤赞同地点点头:“你还别说,这几日我也有些馋肉。玲珑,酱肘子还有吗?” “还有还有,小姐,回去咱们热热搞个肘子宴,请大人也来坐坐……” 主仆三人一边规划晚膳,一边托着繁重的郡主宫装往穆王府去了。 且说,永宁侯爷洛易早早得了穆王府的信儿,天不亮便将逆子洛恒的院落团团围住。 别说洛恒了,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洛恒被困在府中无所作为,气得直骂人。他不敢开口骂自家老子,只能唾骂凤轻彤出气。 这可好,非但没被放出来,洛恒还结结实实受了一通家法,屁股打得皮开肉绽,怕是数日都下不得床了。 永庆侯府更惨些。 永庆侯夫人颜姗还沉浸在刺杀凤轻彤的行动“全军覆没、无一活口”的惊怒之中,便有人敲响了府门。 顺天府差役奉刑部之命,前来捉拿涉险买凶杀漠北使者的永庆侯夫人。 阖府上下一片震惊。 “不,这不可能!”永庆侯极力否决,“本侯夫人同漠北使者无冤无仇,为何要买凶杀他?” 话音刚落,永庆侯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安平郡主的模样。 难不成是因为她…… 直觉使然,永庆侯对差役的话已经信了三分。 “凶犯尸首尽在,证据确凿。侯爷,还是莫要让小人难做,让夫人自己去吧。被押送的话,到底伤颜面。”顺天府差役客气地道。 “本夫人在此。”永庆侯夫人脸色比夫君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她挺直着脊背,缓缓地走到台阶下。 “夫人,你糊涂啊!”永庆侯用力叹息一声:“一次一次,你怎能只顾自己不顾卿烨!” 永庆侯夫人颜姗转过头,望着夫君永庆侯微微一笑:“阳儿死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她终于能随阳儿而去了。只可惜了,不曾拿凤轻彤那贱人的狗命祭祀阳儿的在天亡魂! “你不是只有许卿阳一个儿子!” 永庆侯怒斥一声,也红了眼。 第422章 不是他 永庆侯夫人转过头来,眉眼含泪低声说道:“侯爷……还是休弃了妾身吧!”这是她唯一能为侯府做的了。 说完,永庆侯夫人颜姗决绝转身。 “珊儿!” 十几年了,侯爷有十几年都不曾喊过她的小名了。 永庆侯夫人闭上双眼,头也不回地跟着顺天府差役离开。 随着永庆侯夫人入狱,同样锒铛入狱的,还有当今工部尚书沈均大人。 因有人寻到了工部尚书沈均大人的“亡母”,发现其贪墨河运赈灾款的秘密,已经被带入刑部受审。 一时间,朝堂百官皆哗然。 新帝凤珺没想到工部尚书倒得这么快,被五皇兄和七皇兄喊到御书房的时候发冠都是歪的。 “两位皇兄,工部尚书的事情朕已经听说了……”新帝凤珺板着一张小脸,眉目愁苦:“咋办啊?” 三堂姐说了,不论发生何事,装傻充愣、听话懂事方是保命的根本之法。 老七门儿清凤轻彤得手了,面上只讲对工部尚书沈大人的惋惜和痛心。 对老五而言则是天降喜事。 他从未将工部放在眼里,但若能多一部尚书作为夺嫡的筹码,为何不争? 新帝凤珺闻言,神色忐忑地抓了抓头发:“那两位皇兄可有什么合适的尚书人选?” “臣以为,工部尚书之位宜百官推举寻出最合适的人选,为朝廷效力。”老七表达了不偏不倚的态度。 五王爷凤玚闻言沉吟片刻,他未重视过工部,此刻蓦然要推举人也有些技穷。 新帝凤珺见五王爷凤玚并未提出异议,便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那,那就依七皇兄所言。” 次日大朝会,朝堂之上引荐新的工部尚书,让百官畅所欲言。 五王爷凤玚和七王爷凤珹打头阵,引荐现任工部侍郎有之、引荐外调父母官亦有之。 永宁侯府洛侯爷提出了工部一九品小官,何仁道。 “启禀皇上、两位监国王爷,何仁道在工部任职多年、兢兢业业,曾治河运、扩良渠,在民间深受百姓爱戴。工部罪臣沈均贪墨修河堤坝赃款,朝堂后续必得寻一勤政爱民之人住持工部大局,否则百姓怨声载道,势必影响民生、伤我国祚啊!” 永宁侯洛易在朝中挂闲职,从不参与议事。但他是七王爷干亲,此言一出,便如七王爷凤珹的隐意。 朝中隐隐有一小撮势力开始引荐名不见经传的何仁道。 除了七王爷的势力外,还有不少中立官员亦颇为推崇。 不少五王爷那派的官员悄然打量着神色深不可测的七王爷凤珹。 这是个什么出牌的套路?他们可从没听说过什么“何仁道”。 五王爷凤玚怎会容忍老七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自己的权威?他给一侧的官员递了个眼神,刑部员外郎即刻上前两步道: “何仁道若真如永宁侯所言得那般优秀,怎么可能多年来还是个工部九品?您还是莫要以次充好,耽搁了今年的河运治理大业……” 两派官员各说各的,新帝凤珺望着一如既往的乱象,难耐地在龙椅上挪了挪屁股。 内阁几位大学士对视一眼,心中已然隐隐有了主意。 大朝会后,御书房议事厅,内阁大臣并两位监国王爷、五部尚书以投名方式,择何仁道任河道巡抚治理今年河运事务。 圣旨下,聪明人都知晓,这是两位王爷让步之后的旨意。但他们也知晓,何仁道继任工部尚书只是时间问题…… 两位王爷皆脸色难看地离开了皇宫。 穆王府这一套连敲带打,已然奠定了六部局势。 此刻,凤轻彤书房。 “你要见工部尚书?”凤轻彤秀眉微蹙,眸底满是好奇之色:“你之前从没说过。” 金蝉清秀的容颜满是倔强,她难得躬身行礼:“此事对我非常重要,求郡主成全。” 锐利的凤眸沉吟片刻,凤轻彤干脆地道:“可以,不过若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我也有个要求。” “郡主请说。” “未来某一天,你要是需我帮忙,一定开口。”凤轻彤诚恳地道:“我想帮你。” 金蝉神色略一诧,心底再度涌上些许暖意。 “我还以为……”以为以郡主眼睛揉不得沙子的性子,是要知晓事情的始末。 不愧是她想追随的人。 金蝉微微一笑,再度屈膝:“若可以……我一定开口。” 前提是,穆王府要先“得偿所愿”。 …… 刑部衙门口,半隐于家中的刑部尚书乔大人难得地出现了。 文大人忙不迭从衙门里相迎:“大人!您可回来了,刑部……” 话没说完,乔大人摆摆手打断了文大人,他可不是回来主持刑部事务的:“沈大人在哪处关押着呢?” 乍一问及沈大人,文大人一怔,“在二品大员的专牢看押着。” “嗯,我带安平郡主去看看。”刑部尚书乔大人略一颔首,就准备走了。 文大人一噎,偏头便见到了站在门边偏角的素裳少女,清亮的凤眸、英气的眉宇,不是安平郡主又是谁? 她身旁跟着一个陌生的清秀女子,并非之前见过的两个丫鬟任一一个。 安平郡主见文大人瞧她,略微眯眼颔首:“文侍郎。” “见过安平郡主。”文大人客气地拱拱手,就见自己的“甩手上峰大人”拂袖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乔大人带着两个小姑娘前往刑部大牢,走到门口便推辞累了,在门口歇脚,不想掺和进穆王府阴私秘密。 “多谢乔大人相助。” 岂料凤轻彤也没跟着,任由那姑娘孤身一人去见工部尚书沈均大人了。 “你不去?”乔大人瞟了一眼那进了大牢的小姑娘,总觉得这孩子跟安平郡主有些相像。 分明是模样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不去。”凤轻彤双手抱臂。 她一直都知道金蝉有自己的秘密。 关于楚门金氏、关于金蝉和金铭的身份。 因为尊重,所以不干涉。 “她是何人,竟让郡主愿意相助?”乔大人倒了一杯茶,挥挥手让凤轻彤一起坐下。 凤轻彤盘腿一坐,端起茶杯一口闷了。 “是我朋友。”是无条件忠诚的伙伴。 “糟蹋好茶。”刑部尚书乔大人夺过凤轻彤手里的茶杯,不给她喝了。 凤轻彤无语地瞟着空了的手,耳根微动,就望向大牢门口。 金蝉出来了。 “怎么?”凤轻彤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这么快便出来了,想必没问着想知道的。 “不是他。”金蝉失望地摇了摇头。 第423章 皆为百姓 一句半截子话,已然昭示了金蝉所寻非人。 凤轻彤扭头再次感谢刑部尚书乔大人,便与金蝉一道离开。 回程路上,金蝉一直在沉思。凤轻彤没寻到机会开口,直到抵达穆王府,金蝉心事重重地屈膝行礼告退。 相识几载,凤轻彤还没见过金蝉这般忧心忡忡的模样。她沉着步子回了自个儿的院落。 午后的阳光透着几分烈性,穿过树杈斑驳地落在地上,像主人家不曾言明的沉重心思。 京城街头,熬了数年终于成为三品大员的何仁道何大人,仍旧穿着他那身缝补数回的破烂九品官袍,大步流星地在偏僻的巷子里穿梭。 何仁道站在路口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坏了,迷路了。 上次是他被扛来的,压根没看着路。 这次为了履约而来,竟是如何都寻不着跟穆小王爷见面的小院儿了。 正苦恼间,何仁道脚下一轻,他“啊”地轻呼出声,这感觉可太熟悉了! 是那个穆王府的彪小厮,连袍子都没变! “你将本官放下!本官随你走便是了!”用不着每次都扛着来去吧? “小人脚程快,能帮大人省省力气。”蜗牛的回答气得何仁道吹胡子瞪眼。 几句话的功夫,蜗牛便已经走出了十几步,大约小半盏茶的时间,蜗牛停在了上次的小院门前。 何仁道揉着被硌疼的胃,抽了抽嘴角。 他毫不客气地桑开门,大步流星地走进去,就瞧见如上次一般的画面:穆小王爷烹茶。 那脾气暴躁的少年坐在一侧,得意地瞟了何仁道一眼。 何仁道动了动嘴皮子,默默地坐到了穆小王爷凤玖的对面。 “何大人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为河道沿岸的百姓谋福了。”穆小王爷凤玖消瘦的脸庞带着几分笑意,虚弱的声音也难掩喜气。 “穆王府手腕高超,多少人都没能扶起我这个‘阿斗’,偏让穆王府给扶起来了。”何仁道神色复杂。 他不但低估了穆王府,也低估了朝堂斗争的风云变幻。 连一介小小的九品官员都能扶摇直上,还有什么不可能? “何大人不必觉得亏欠穆王府什么。本王上次问得也是‘你可愿为百姓做事’,而不是为穆王府做事。” 何仁道挺直了脊背,嘴硬地道:“那便是最好。我此生不攀权贵、不应党争,只求解千古河运难题,造福沿岸百姓。这高官厚禄,何某是断然瞧不上的,也绝不会被扼住咽喉!” “这便是本王想要的。”穆小王爷凤玖年纪不大、眉目清灼沉稳,聪慧而自持,何仁道心底隐隐生出几分欣赏。 “告辞了。” 何仁道起身,他走出两步后脚步一顿,迟疑了下,转过身望着穆小王爷凤玖:“没有何某,穆小王爷也定然能够成就伟业。” 两次见面以来,这算是何仁道说得最温和友善的一句话了。 “本王所求并非伟业,而是要锄奸佞、铲贪污,还凤朝朗朗乾坤盛世。”穆小王爷凤玖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听得何仁道心潮一热。 他点点头:“如此,乃百姓所求。” 待何仁道离开,金铭没好气地撇撇嘴,“老顽固还算有眼光。”能看得出小王爷凤玖是个好的。 “在这世上,多少人为了活下去而忘记了初心。何大人铁骨铮铮,不事权贵,是极难得的清醒人。” 穆小王爷凤玖可没忽略方才何仁道眼底的欣赏。 此番行事大捷,他得回去向三姐炫耀一番去。 穆王府,凤三郡主院落。 凤轻彤端正身子练字,脑海里盘桓着工部尚书沈均倒台的前后经过。 扳倒工部尚书沈均速度快,但过程十分曲折。多亏人在江南的闫宏行事缜密、几次探查,抓住了沈母的软肋,才能“蛇打七寸”,抓着工部尚书沈均的罪证。 经此一役,沈均必无善终,何仁道继任工部尚书之位指日可待。 老七恐怕还以为那何仁道是己方之人;只是老五…… 凤轻彤心中知晓,穆王府成活靶子的日子不远了。 金蝉对工部尚书的态度太古怪了。 她停下笔,望着桌上字迹,不知不觉间,凤轻彤练得字都成了“不是他”。 金蝉口中的不是他,必然是指“不是沈均”。难不成这沈均的背后还有涉及楚门金氏一族的秘密? 可他们离开家族数年不归,也没有主动回去的意思,何必对族中之事念念不忘? “此言何解?” 凤轻彤正沉吟间,忽听祁曜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也不知道。”凤轻彤抬头看向祁曜,便将那练字的宣纸丢进了火盆子。 祁曜双手抱臂:“漠北使者团已经离京百里,护送的人马本座撤回来了。” 距离如此之远,两位监国王爷只要脑子没坑,就断不会为了个小小的漠北城大费周折。 “六部尚书大换血,本座功不可没,难道郡主就没甚表示?”祁曜逼近素裳少女,如墨的眸子微闪。 凤轻彤眨眨眼,揣着明白装糊涂:“咱俩这关系,你要多少金子,我绝不还价!” 祁大人嘴角一抽,伸出一根手指:“现在给。” “一两黄金?” “一千万两黄金。” 艳丽的丹凤眼大睁,凤轻彤气得跳到了祁曜背上,两个胳膊勒住祁曜的脖颈:“你再说一遍,要多少?” 关系归关系,黄金归黄金。 祁曜抬手掩去嘴角的笑容:“一千万两黄金,现结。否则本座……咳咳咳……” “没有否则,赖账!” “三姐……”小弟凤玖快步走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自家三姐跟小猴子一般挂在了祁大人的后背。 祁大人脖子都被勒红了,那张冰雕似得脸还带着笑意。 这一口狗粮,结结实实地噎着了当事人祁大人,和不小心撞进来的自己。 小弟凤玖快速蒙住眼睛往后退,想炫耀何仁道对他颇有欣赏之情的心思立刻歇了: “我来得不是时候,三姐我先走了,晚上记得来找我哈!” 凤轻彤从祁曜背上跳下来的时候,小弟凤玖已经一溜烟儿走远了。 她讪讪地轻咳一声,瞟了一眼眉眼含笑的祁大人,祁曜拽了拽衣裳:“树屋?” “你没听小玖说让我过去寻他?肯定是跟何仁道碰面了。” 漂亮的凤眸斜睨祁曜一眼:“大敌当前,祁大人可莫要放松警惕。” “郡主过谦了,你是两位监国王爷的大敌才对。” 第424章 逃亡的王妃 凤轻彤和祁曜互相打趣的时候,已经是京城城门关闭的时间。 城门的守将向倚靠在城门口的诸多乞丐下了最后通牒:“城门马上就要关了,你们抓紧入城!” 城门各处角落的乞丐们有的手持枯木一般的拐棍儿、有的拿着沾了灰的馒头啃得正香,皆乌泱泱起身往城门内走。 乞丐堆里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脸上的垢厚得遮住了本来的五官,都看不出长得是圆是扁;她双手指甲外翻、浑身的血污和泥土混在一起,乍一眼瞧过去跟普通的乞丐没有任何区别。 另外一个距离她比较近的青年乞丐模样狼狈,却似有若无地维护着身边的女乞儿。 二人互相搀扶着,跟随乞丐们的队伍悄然混入了京城,一入城门便直奔穆王府的方向而去。 穆王府大门紧闭着,青年乞儿上前用力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谁啊催命呢?来了来了!” 小厮满嘴不耐烦,一想到自家主子说了绝不允许随意打骂百姓,这才收敛了神色去开门。 门一打开,外面并没人。 小厮气不打一处来:“有病啊?”“救,救命……”气若悬丝的声音响起,小厮偏头一看便惊了一跳! 墙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乞丐,其中的女乞丐看上去快不行了。 “你俩是乞丐吧?”小厮赶紧凑上去观察开口求救的女子:“你,你还好吧?醒醒,哎……” 话还没说完,那女乞丐便昏了过去,被青年乞丐一把拽住才险险没有落地。 “您尽快通禀一声吧小哥,还请安平郡主赶紧救救命!” 小厮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扯开嗓门喊道:“快来人哪,去寻御医!” 女乞儿没了意识,等到再醒来睁开眼,看到的便是陌生的帷帐、一个身形雍容的女子端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个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为她驱虫。 “你,你是……”女子的嗓子已经被灼烧得不成样子,说话发出嘶哑的难听声响。 “王妃醒了?”床畔的雍容女子见她醒了,轻柔的嗓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女子再度定睛一看,总算是看清楚了面前的人。 是华淑郡主,安平郡主的大姐。 “是,是奴婢……”豆蔻忙不迭准备起身行礼,被大郡主凤淑彤按住了手臂。 “你浑身是伤,可别强行撑着起来了,快躺下!”大郡主凤淑彤见豆蔻这般狼狈模样,必然是西域有事。 “别急,我已经命人去寻三妹了,你且缓缓。那方才送你来的青年乞儿是什么人?” “那是奴家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奴家根本没法平安赶到京城!大郡主,”豆蔻翻身跪在地上:“求求你,求求你们救救西域、救救西域王吧!” “王妃如今身份不同,可莫要随便下跪。”大郡主凤淑彤强硬地将人扶起来:“你能来寻三妹,她定然愿意帮西域的。” 几句话如同春风化物一般温暖,听得豆蔻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没想到,一去经年再归来,给予她生的希望和温暖的,竟然是曾经一直跟六公主凤倾城作对的穆王府。 是她当年瞎了眼,跟错了主子啊! 且说凤三郡主院落里,祁大人正在跟凤轻彤下棋,二人都渐入佳境。 “郡主,大小姐有非常重要的事,要您即刻过去!” 前来通禀的乃是大姐凤淑彤身边最得力的丫鬟红袖。 凤轻彤将手里的白子丢在了桌上:“有正事儿了。” 祁曜不满地望着已然必胜的局面就这样被凤轻彤给搅和了,气得攥住了绣春刀。 “来了什么人?”凤轻彤一边跟着红袖走进大姐后院,一边询问道。 “三郡主您进去见了便知。”红袖的脸上带着几分明显的慌乱。 凤轻彤见状沉声道:“别慌。”大姐身边的人,最该沉稳才是。 “是奴婢的不是……”红袖攥紧了手,强自忍住了内心的害怕。 凤轻彤没有再问,进了大姐偏院小屋,瞧见了另一大丫鬟添香,正在给一个熟人喂药。 被喂药的女子便是本该在西域享福的王妃,昔日先六公主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豆蔻。 这才多久没见,豆蔻已经瘦得不成样子,脸上毫无血色、头发失去了光泽,就连手指甲上还残留着没有清洗干净的血污。 “三妹,快来。” 大姐凤淑彤迎了两步,凤轻彤眉眼温和地颔首:“大姐久等了。” 豆蔻看到光彩夺目、锐利英气的安平郡主,立刻红了眼眶,推开手中的药碗忙不迭扑过去:“三郡主……” 凤轻彤眉目一紧,快步走过去拽住了欲行礼的豆蔻:“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不是西域王出事了?” “奴家,奴家……”豆蔻将眼泪生生地憋了回去,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 “西域王不是西域王。” 大姐凤淑彤被这话绕晕了头,轻轻敲击了一下太阳穴,“我怎么没听懂。” “是不是有人杀了真正的西域王,弄了个冒牌货掌管西域,是么?” 凤轻彤了然了豆蔻话里的意思,大胆地猜测道。 “对,对!” 豆蔻不住地点头,想起当时发现西域王为假时的情景,她现在都会下意识地瑟瑟发抖,如同飘零的浮尘,寻不到出处。 “你别害怕。穆王府很安全,任何人都别想再动你一根头发。”凤轻彤坐到床畔,素白的衣裳清冷锐利。 看来,萧国和老五早就已经动手了! 她坐到床边,示意重伤未愈的豆蔻坐下说话。 豆蔻迟疑了片刻,这才乖觉坐下。 凤轻彤的镇定安抚,让豆蔻逐渐平静下来,这才将西域的情况娓娓道来: “一开始,奴家并未发觉什么异常。只是三个月前到如今,西域王就不大宠幸奴家了。要知道,他原来可是,可是……” 豆蔻轻咳一声,屋中的女子皆忍不住红了脸,已经知晓豆蔻要表达的意思了。 这位西域王曾经夜夜笙歌,突然改吃素,是够让人疑惑的。 “上一次我二人亲近,是一个半月前……奴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儿。” 豆蔻既是王妃、又是奴婢。她深知只有倚靠着西域王才能在西域好好生活下去。 与其说二人是夫妻,倒不如说他们是对儿主仆。 第425章 调包的西域王 “奴家原以为,王上前些日子的冷淡以对是因为西域事务繁忙……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依旧如此,奴家终于察觉到不妥。” 提及此事,豆蔻的神色都跟着变幻不定起来,看得凤轻彤和大郡主凤淑彤神色一紧。 “前些日子亲近时,奴家发现王上后背的痣不见了……而且,他碰奴家的时候些习惯,也,也不同以往……” 豆蔻用力地抱住自己的双臂,豆大的眼泪不住地滴落:“奴家是跟王上最亲近之人,发现此事之后,之后……” 当她心中有所猜忌,在此后跟假西域王接触的过程中,便越看越觉得此人可疑。 豆蔻笃定眼前的西域王除了一张脸、脾气秉性都跟前面的男子大相径庭的时候,她大胆猜测:西域王被调包了。 “只有你发觉此事了?”凤轻彤眉目不改,追问道:“那些心腹手下、日常伺候的随从,无一人察觉异样吗?” “是……那些曾跟王上出生入死的将领们,无一人察觉王上被调包了!” 豆蔻惊慌害怕之余,首先就想到了寻西域王的心腹商议此事。 那些将领中,有人一语否定了豆蔻的猜测,嫌她妇道人家一天天尽瞎捉摸;有人为了避嫌根本没来。 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跟之前的西域王一模一样。 只有豆蔻知道,眼前的男子并非西域王。 “奴家硬着头皮跟这个假货虚与委蛇了一阵子,却没能套出什么有用的讯息,反而引起了他的戒心……奴家被囚禁了。” 豆蔻孤立无援,又怕被那冒泡货灭口,整日担惊受怕。 “你是如何逃出来的,他没派人追杀你?” 凤轻彤毫不怀疑,对方一旦察觉豆蔻识破了对方的身份,必会杀人灭口。 大姐凤淑彤攥着帕子的手随着豆蔻的讲解一会轻一会重,手心都汗湿了。 “说来,豆蔻能幸运活下来、顺利来到京城,还多亏了郡主。” “我?”凤轻彤秀眉微蹙。 这么巧么,难道豆蔻碰着师父的人马了? “奴家是西域王妃、又颇得西域王宠爱,短短数日的功夫,夫妻情深的佳话已经传遍了整个西域。这冒泡货为了不节外生枝,才并未杀我灭口。我才能钻了空子出逃。” 一日,豆蔻趁假西域王出门狩猎,跟侍女调换妆容衣裳,蒙混出逃。 豆蔻亮明了跟凤轻彤是旧交,又偷偷塞给了带队人一些首饰,总算混进了“来盒脂粉”的商队里,一路从西域跟进了凤朝国。 进了凤朝之后,豆蔻逃亡的日子也不好过,几次都险些被发现丧了命。 “他的人追了我很久,要不是回到凤朝,他们的行动由明转暗,我怕是没命来了。” 豆蔻望向外间门边,低声说道:“救我并护送我回京的那位师父,就在外头。” “红袖,唤人进来。”大姐凤淑彤轻声说道。 一个穿着污脏乞丐衣裳的男子随着红袖走进来,他佝偻着身子、模样很不显眼,在向凤轻彤行礼后,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坚毅锐利的眉眼: “属下参见安平郡主。” 果然遇到师父的人了。 凤轻彤迎着大姐凤淑彤的惊讶眼神缓缓点了点头:“你们何时发现出逃的西域王妃的?” “‘来盒脂粉’的商队里混了杂人,属下等第一时间便收着了消息,知悉王妃身份。但因令主已经入西域,不好节外生枝,这才顺水推舟让商队护送王妃入朝,待归朝后,我等便明、暗两处护送王妃入京。” 青年乞儿不复方才的佝偻模样,身形笔挺、言语干脆,将事情始末交代得清楚明白。 “辛苦了,替我向师父他老人家问好。”凤轻彤微微颔首。 “属下分内之事。如今人已送到,属下这便告辞了。”青年乞儿不动声色地抱拳道。 “好。”凤轻彤看了一眼红袖,示意红袖犒劳一下这位出了大力的暗卫。 红袖恭敬行礼,引着青年乞儿出了内室。 果然如凤轻彤所料。 豆蔻意外出逃,恰巧碰到了师父的暗卫,一路“送佛送到西”。 得亏她让师父先行一步探查西域动向,否则不仅没法知晓西域王宫内部密辛,还错过了救下豆蔻的时机。 “原来奴家能活下来,皆是郡主的安排……”豆蔻再度红了眼眶。 “运气好罢了。”凤轻彤挥挥手:“无需放在心上。也就是说,你口中的假西域王已经掌权四个来月了。”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冷凝的光芒,凤轻彤脑海里闪过西域王的容貌。 四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做许多事了。 有意思的是,四个月前的节点,正好是凤朝国权利更迭顾不上西域的时候。 会是谁呢,拥有直接调包西域王的大手笔…… “你是怎么肯定,他是四个月前换人了的?” “因为狩猎,”豆蔻逃亡的路上一直在回想,王上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调包的,又有什么事件方便调包。 “奴家回忆了无数大小事件,猜测上一次大型狩猎,王上被调包的可能性最大。” 凤轻彤和大姐凤淑彤对视一眼,大姐凤淑彤听到西域密事,忍不住娇躯一颤。 “辛苦你了。”一个弱女子,想要躲过那么多追兵,连亲近的丫鬟都为了让她出逃而牺牲了性命,这一路怕是千难万难。 “郡主!你一定要相信我,王上绝对不是王上!他,他说不定已经死了,也说不定还活着!我不在乎西域的权势,但我也不能让王上多年经营落在不知名的人手中!” 豆蔻激动地从床上起身,跪在地上,连谦称都顾不上了:“郡主我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救西域、救救西域王!我后半辈子当牛做马也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豆蔻失了爱人,又被人哄骗了身子,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让真相大白于西域。 她决不能让一个居心叵测之人,坏了王上经营多年的西域!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只有半分生机,她也要尽力找回带给她新生的西域王。 “我相信你。”艳丽夺目的凤眸闪过道道精光,凤轻彤沉声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豆蔻再也忍不住,喜极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西域王有救了。 “你把上次狩猎的情况详细说说。” 凤轻彤沉声道:“既然最有可能是上一次狩猎被调包,这狩猎的详情、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你都告诉我。” 豆蔻深吸一口气,神态间多了几分坚韧,这一路生死逃亡,她亦变得坚强了不少。 “我说。” 第426章 亲自证实 房梁上传来清脆的响声,在蓦然安静下来的屋中显得十分突兀,明目张胆地提醒着屋中人:房上有人。 “是,是什么?”豆蔻刚准备说那次狩猎之事,听到有动静如同惊弓之鸟,吓得身子一颤。 凤轻彤斜睨房顶一眼,暗道某个梁上君子又跑来偷听了。 也好,省得后面还要传话。 “无事,你只管说。” 大姐凤淑彤似笑非笑地瞅了自家三妹一眼,已经猜到“梁上君子”恐怕是祁大人。 “那一次春猎,西域王带着几千将士去了西域的东北边。那里刚刚化雪……” 豆蔻眼前泛起一层淡淡的薄雾,陷入了回忆之中。 开春前后是西域狩猎的最佳时期。将打到的猎物抽筋剥皮带回去腌制起来,入冬的屯粮便够了。 豆蔻熟稔地说起西域的风土人情,俨然成了半个西域本土人。 “那一日,王上发现了一头黑熊的踪迹。他艺高人胆大,带着十几名好手便追了上去。” 黑熊是不得多得的好猎物,西域王勇猛,招呼兄弟们去剥熊皮。 “我们这些女眷跟到一半跟丢了,便索性在原地等待王上归来。半个时辰之后,追熊的这些人回来了,却都受了不大不小的伤。” 西域王也受伤了,他的左臂弄得血肉模糊,为此豆蔻没少流眼泪。 “奴家惦记王上的伤势,想为王上上药,可王上死活不愿意让奴家近身。奴家当时没敢违逆。如今想来,恐怕是因为那伤口不像是跟黑熊搏斗留下的。为了不惹人怀疑,假西域王才不让旁人近身。” 这一次春猎,西域王遭了埋伏、受伤被人调包的可能性最高。 也就是那个时候,豆蔻就发现西域王对她冷淡起来了。不论豆蔻如何小意温柔,西域王都冷如冰霜。 一在外人的面前,西域王又重新变成了那个粗犷热情的耿直汉子、拥有雄才大略的英主。 正因西域王的两副面孔,让豆蔻一度陷入自我怀疑,错过了拆穿调查假西域王的最佳时机。 凤轻彤抿了抿唇:“你且好好歇着,我出去一趟。” 正好祁曜没走,她要去锦衣卫的情报库里找一找情报。 三四个月前,西域王春猎受伤的事,凤朝怎么一点儿信儿都没有。 “安平郡主……”豆蔻本就害怕得紧,她见凤轻彤要走,忙不迭坐直了身子想追,被大姐凤淑彤给拦下了。 “王妃莫慌,三妹怕是有了线索,想去做些事。你重伤未愈、又长途跋涉,养好身子才是当前顶重要的事。” 大姐凤淑彤言语端庄温柔、字句在理,缓解了豆蔻死里逃生后的焦躁之态。 凤轻彤递给豆蔻一个安心的眼神,沉声道:“你歇着吧,我一定帮你救出西域王。” 西域不仅是凤朝国的邻国、也是抵御萧国的盟友,唇亡齿寒。 西域王也是凤轻彤的朋友。她不能让一代英豪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豆蔻说得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从大姐的院子里出来,如鹰一般的祁曜便落在凤轻彤身侧,眉目清冽地道:“想不到萧国早已动手了。” “你判断是萧国?”凤轻彤秀眉微蹙。 “难道不是?” 祁曜微微挑眉,大掌握住凤轻彤的柔荑,薄唇抿了抿:“你是担心老五和老七从中推波助澜。” “……不是担心,是他们已经这么做了。” 判断西域毒计出自谁手,且看东窗事发后谁带兵出征便知。 凤轻彤和祁曜很快赶到锦衣卫所,径直入了档案库,翻找跟西域王春猎有关的情报。 “你们锦衣卫所的情报越来越懈怠了。西域王春猎受伤的事都不见上报。” 被小女人吐槽,祁曜如墨的寒眸闪过一丝无奈,“西域每年都春猎,西域王因为狩猎受伤的次数一年到头数不过来。” 习以为常之事,何必上报? 凤轻彤翻了半天都没寻到有用的讯息,略显不耐地揉了揉眉心。 “没有啊……” “需要什么问本座就是。”祁曜缓缓地凑近小女人,磁性的嗓音透着几分喑哑:“本座什么都有。” “你刚也听到了。西域王被调包,春猎的这点消息根本没用……” 真是抓瞎。 祁曜扣住少女的胳膊,理智的声音透着几分锐利:“这边翻。” 说罢,他就带着凤轻彤走到另外一侧的架子上,抬手熟稔地将几份书简递上。 “想分析西域王春猎时的情报,得对比萧国和南昭的动作瞧才能看出端倪。” 不愧是专管情报的男子,凤轻彤神色戏谑地望着祁曜,夸奖道:“祁大人厉害。” “自然。”男子直眉微挑,拉着凤轻彤坐到一旁的桌案上。 虽说是夜半时分,如今亦是新帝凤珺的天下,架不住锦衣卫所是祁曜的一言堂。他看情报肆无忌惮,没人能管得了了。 祁曜将几份情报展开,粗粝的手指分别点了点:“西域、萧国、南昭。” 凤轻彤率先端详起西域的情报,上面草草地写着西域王春猎,期间跟自己的队伍走散,随即独自杀熊归来,左臂受伤。 “没什么问题。”言简意赅,毫不拖泥带水。 凤轻彤放下西域的情报,转而去看南昭国的。 南昭国那段时间开了国门,据说是为了跟靠得最近的萧国开通商贸,交换物资。 “这一套不就是凤朝和西域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么?”凤轻彤哑然失笑。 “南昭和萧国有意思得很。萧国打着维护南昭商贸的旗号,派人前去跟西域接洽了。被西域拒绝后,商队在西域游玩月余才归。” 凤轻彤眉眼一亮,欣喜地望向祁曜。 这就是她要找的线索了。 祁曜冷哼一声:“你被拒绝了还有心思游玩吗?” 萧国骗鬼呢。 “萧国和南昭是不是准备联手对付我们?”萧国不愿西域和凤朝联手,故意绕开凤朝单独去跟西域谈合作。 西域王不是傻子,知晓凤朝一旦沦陷,倒霉的就是他们西域。 西域王拒绝了萧国的虎狼要求之后,对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寻了个身形适合的男子改换容貌,调包西域王。 “妙啊……”身为敌人,凤轻彤都不得不感慨一句萧国的能耐。 “若所料不错,怕是真西域王想凶多吉少。”祁曜学着凤轻彤的小动作点了点桌面。 “这就得咱们亲自去一趟,证实一二了。” 凤轻彤朱唇微启,清亮的眉眼划过一丝黯然。 西域王,若你幸存于世,可定要撑住了。 第427章 误导 “豆蔻所言能尽信么?”祁曜突然开口,提出了一个与此情此景截然相反的可能。 “我等前往西域行事的前提是,豆蔻所言皆为真。可若……她撒谎呢?” 一旦豆蔻撒谎,那方才的一切推论便都将朝着反方向进行了。 西域王同意联合萧国吞并凤朝国,豆蔻故意受伤、撒谎骗取穆王府信任,引诱凤轻彤离开凤朝,好助萧国推进下一步行动。 若能在西域击杀穆王府的主心骨,那便是再好不过。 灵动的凤眸划过抹冷冽的寒光,祁曜这一提醒,凤轻彤立刻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片刻后,凤轻彤淡淡摇头说道:“且不论西域王会不会选择萧国自取灭亡,我相信豆蔻所言为真。” 就算豆蔻言语之间有不少疑点,但失去挚爱的失态和恐慌,是伪装不了的。 祁曜直眉一松,神色从容地道:“既然你决定信她,就准备一下吧。” 准备前往西域,将一切查探个清楚明白。 凤轻彤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好。” 萧国的算盘打得再响,他们独独错估了一点:穆王府的主心骨,不止她凤轻彤一人。 有小玖在,穆王府的根基永远不倒。 所有人越忽略小弟凤玖的存在,他们早晚有一日,他们就越会因这份忽略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祁大人见凤轻彤思考得认真,一双清亮艳丽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三份情报,他心头一热,两只大掌撑到了小女人的身侧,将人虚虚地环抱在胸膛和桌子中间。 闷骚傲娇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在幽暗的烛光里,露出一抹狡黠餍足的坏笑。 “哎,祁曜……”凤轻彤回过神来,一扭身便险险撞上某人的下巴。 灵动的丹凤眼眨了眨,她眯了眯眼问道:“你离我那么近作甚?” 祁曜缓缓地收回手臂,神色淡然地狡辩:“不近吧?” “……” 凤轻彤回府之后,便去了小弟凤玖的院子,将西域诸事一一道来。 小弟凤玖聪慧过人,听闻自家三姐的话之后,也判断豆蔻所言大半为真。 “豆蔻是西域王身边最亲近之人,当是最了解西域王的。三姐你发现没有,这假西域王挺有趣,他在旁人面前伪装得极好,却偏偏在豆蔻面前表现冷淡,为得是拖延被发现的时间吧?” 小弟凤玖眼底满是灼灼精光,“这世上最难骗的便是枕边人。与其骗,不如拖……” 凤轻彤抬手便给了小兔崽子一记爆栗,惹得他“哎呦”呼痛。 “小小年纪,怎得还什么都知晓的样子。” “弟弟爱读书啊!”小弟凤玖笑眯眯地狡辩:“书里啥没有?” “那我得看看你最近瞧得是不是正经书了。”凤轻彤板着脸瞟了一眼书桌,吓得小玖忙不迭把纸随意扣在桌上。 “咳咳,自然是圣贤书的……” 为转移话题,小弟凤玖再度将自家三姐的注意力引到西域之事上:“豆蔻最大的疑点,便是出逃之事。” 假西域王掌控西域几近四月有余,想控制豆蔻这等弱女子不是易如反掌么?王宫守卫得放水到什么程度,才能让她顶着侍女的衣裳顺利出逃。 小弟凤玖以为,豆蔻恐怕还有没说出口的隐情。 艳丽动人的凤轻彤似笑非笑地摆弄着小玖桌上的几张白纸,瞟到了桌上那几本书的名字。 嗯,确实是圣贤书。 “不论她隐瞒了什么,必然跟西域王被调包之事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此,究竟隐瞒了什么就不再重要了。 免不了要再去一趟西域的。 “既然三姐已经决定亲自去一趟西域,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不若……让祁大人一道?” 小弟凤玖狡黠地眨眨眼:“武艺高强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协同前往,必无往不利啊!” “明面上不能陪我。”凤轻彤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先寻个借口糊弄老七,出了京城再说。” 也好。 确认天青老人已经先行前往,又有白神医陪同,再加上陆兵和纪鲁的五千精锐,足够了。 “甚好。”小弟凤玖赞同道:“三姐习武辛苦,功夫有所精进,可若真要上战场,刀剑无眼,定要以保重自己为先才是。” 现在可不是穆王府拼命的时候了。 “会的。”凤轻彤抬手揉了一把小玖的脑袋:“差不多行了,跟小老头儿似得。” “嘿嘿,弟弟不是怕你莽撞劲儿上来不管不顾嘛!” 三姐玩命的事儿又不是没干过。 当年的光辉事迹拿出来,都能给说书先生准备一整年的手稿了! “咳咳,”凤轻彤轻咳一声,随性地道:“我那是为了大局。” “对,三姐所言甚是。”小玖认真地点了点头:“没有三姐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手段,也换不来穆王府的今天不是?” “砰!” 臭小子又吃了一记爆栗。 姐弟二人合计一番,凤轻彤负责潜行搅和西域局势、救下西域王;小弟凤玖负责在府中搜集情报、维持通信;看管豆蔻、以防她临阵倒戈。 待时机成熟,再让未来大姐夫雷义率大军前往西域,扭转大战局势。 凤轻彤出行只带五千精兵,就算加上师父的五千暗卫,也比不得任何一朝的数万军马。 凤轻彤的目的也不在于要跟哪一方开战。 她只要西域王。 次日一早,凤轻彤便约了七王爷凤珹在一品茶楼饮茶。 七王爷凤珹听闻凤轻彤要离京一段时间,那双阴恻恻的眉眼闪过一道精光。 “三堂妹去西域作甚?” “做生意。”凤轻彤叹息一声:“我跟西域王有约,有了新生意要铺到西域的。” 七王爷凤珹略一沉吟,“金楼?” “正是。因了要秘密离京,特来跟皇兄打声招呼。” 凤轻彤心道好么,她还没说出口呢,老七自己就先替她脑补了个好理由。 工部尚书轮空之事,七王爷凤珹一直没寻着机会跟凤轻彤谈,正好今日见了,他淡淡地道:“这何仁道的人选,三妹定得倒早,也不同为兄商议一下便擅自做主了?” “啥何仁道?”凤轻彤装傻,“他是谁?” 老七神色一紧,“你不知?” “新上任的河道总督我上哪知道去?皇兄,这工部可是个烂摊子,你上次安顿我拉沈大人下台,我都急秃了,还以为是你等不及才……” 凤轻彤意味不明地道:“难道是被五皇兄算计了?” 第428章 小惊喜 茶杯轻磕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七王爷凤珹沉着脸冷声道:“若真有此事,本王必要拉拢何仁道为己用。” 凤轻彤弯了弯唇瓣,难得露出一抹浅笑:“助皇兄心想事成。” 出了茶楼,凤轻彤斜睨一眼二楼雅厢的窗户,冷峭地哼了一声。 拉拢何仁道?除非老七跟百姓站在一处,为民请命。 “准备一下,不日出京。” “不用小姐说,东西都准备好了!”玲珑体贴地道:“奴婢也通知白公子了。” “真贴心,”凤轻彤满意地拍了拍玲珑肉嘟嘟的肩膀。 待凤轻彤走远了,七王爷凤珹眉目阴沉地把茶盏推到一旁,冷声说道:“还跟本王装傻?分明就是她!” 站在一旁的护卫统领不解地问道:“王爷何意?难不成……那何仁道就是安平郡主的人?” “怎么不是她的人!你何时瞧见凤轻彤冲本王笑过?分明是讥诮本王根本无法打动何仁道那块顽石。” 凤轻彤嘴上说不熟悉、不认识,一听自己要拉拢何仁道,她面上还是露出了蛛丝马迹。 七王爷凤珹愠怒地瞟了一眼桌上的茶盏,沉声道:“派探子跟着凤轻彤。” 本王倒是要瞧瞧,你偷偷摸摸去西域究竟作甚! “是!” 且说,穆王府准备出行之事准备就绪,凤轻彤却没收着祁曜的信儿。 “奇怪……” 凤轻彤坐在书桌旁,望着天边皎洁的明月。 按说祁大人早该出现了,怎得连个影儿都没见。 清亮的眸子浮现出几分疑惑,她索性不等了,起身去祁府。 “小姐,这么晚了你还出门啊?”玲珑揉了揉眼,瞧着自家小姐已经走出房门,紧忙跟上两步:“可要我和宝萝……” “不用,我去祁曜那。”凤轻彤挥手离去,身轻如燕地落在房檐上,便踏月而去。 “哦……找祁大人的话,那是不用奴婢陪着。”玲珑打了个哈欠,重新回外室坐着,帮自家小姐守门。 凤轻彤灵动的身影落在祁府,脚下还没站稳,便惊动了屋内的男子。 只见一个身形如鹰、墨眸如夜的冷冽男子飞身落在房檐,看到凤轻彤的一瞬,他脚下还打了个滑,险些没稳住身形跌下去。 “噗!” 凤轻彤看得真真的,一个没忍住噗笑出声,清冷艳丽的丹凤眼完成浅浅的漂亮弧度,不点而红的朱唇微扬,那抹浅笑像浸入月色里的一滴墨,很快便散去了。 祁曜轻咳一声,因了自个儿的窘状红了耳根:“不许笑。” “没笑。”凤轻彤一本正经地反问道:“什么时候跟我们汇合?” 她明日就准备出发前往西域了。 “老五临时托本座查桩案子,恐怕得耽搁几日。”祁曜眉目微深,“是跟楚门金氏有关。” 虽然也能不卖老五这个面子,将差事推了。但推得次数多了,难免有失偏颇。 祁曜上次还帮老七顺手抄了个家呢。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总得把权势拿出来用用,才不至于让旁人把他给忘了。 凤轻彤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是得查查。” 她还没来得及祁曜提及金蝉家族之事,等祁曜手头的案子结了,再言不迟。 “既如此,明日我们便先出发。” 西域事急,多拖延一日,西域王的处境就艰难一日。 “好。”祁曜说着,大掌便不老实地握住了凤轻彤的手,轻轻摩擦着她掌心多出来的茧。 关怀的话到了嘴边,祁曜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她为何这般辛苦以求自强,祁曜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指腹心疼地搓了搓凤轻彤的小茧子,淡淡地道:“本座没赶过去的时候,千万小心。” 老五杀凤轻彤之心不是一天两天,再加上个小六也未必够用。 “我有五千精锐,他们能派五千杀手么?”凤轻彤冷嗤一声道。 这倒也是。 祁曜不再念叨,以“夜深送佳人归府”为由,拉着凤轻彤的手腻腻歪歪地把人安置回府,这才收敛了不舍之意回去了。 第二天,凤轻彤一行便低调地从后门离开穆王府,府中人皆不曾相送,以免引人注意。 穆王府的马车在京郊同白苏的马车汇合后,便一路向西奔驰。 走出京郊三四里地,马车里的凤轻彤神色一紧,她蓦然掀开帘子沉声道:“九叔、小六,进林子!” “怎么了小姐?”玲珑和宝萝兴奋地探出头,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有人追。” 眼看马车进了林子,凤轻彤和武功最高的小六跃下马车,静静地望着前方的官道。 不到片刻的功夫,一匹熟悉的黑色高头大马便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一身玄色劲装的英俊男子眉目锐利清冽,一手握缰绳,一手攥着绣春刀,踏风而来。 是祁曜。 凤眸闪过一抹诧异,不是说迟几天才来吗? “原来是祁大人啊……”小六讪讪轻咳一声:“郡主,咱是不是太紧张了。” “谨慎无错。”凤轻彤走到官道上,扬头去看来人,祁曜伸出大掌一把将凤轻彤拉到马上。 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女与同样身着劲装常服的祁大人一前一后,一马当先冲到了官道前方。 马车内,玲珑和宝萝一人趴着一个窗户,皆一脸不舍地望着自家小姐扬长而去的背影。 “宝萝,干了这碗狗粮……”玲珑低声喃喃一句。 另一辆马车里的白苏已经气得翻白眼了。 “这个混账凤轻彤!她跟祁曜策马扬鞭去了,拆散了我和金姑娘!多大点事儿啊就让我们跟着往西域跑?” 娘娘腔尖锐的声音在周围弥漫,春娟无奈地道:“公子怎得这般大的怨气,都听你抱怨一路了。若你厉害的话怎么没能说动金姑娘一道前往……” 否则也犯不着在这里吃旁人的狗粮了。 英俊潇洒的神医白苏被春娟说得一噎。 他怎么没提?自然是提了的。 只是金姑娘说京城的金楼生意还没稳当,离不开人。三言两语就将白苏给打发了。 白苏再愤愤不平,也不敢拿金姑娘撒气,只好将一腔怨气都撒给凤轻彤和祁曜那一对儿了。 西域这趟差事不好办。 深知西域王凶多吉少,白苏是凤轻彤最需要的“免死金牌”,少不得要跑腿。 “唉。”白苏叹息一声,“老子啥时候才能拉着金姑娘的手策马扬鞭啊……” “公子,你骑术不精,带不了人的……” 春娟好心提醒,被白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少废话,陪本公子下棋!” 春娟完美继承了自家老爹的棋艺,两个臭棋篓子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打发漫漫旅程了。 第429章 跑题了 且说,凤轻彤和祁曜先行一步。二人座下又高又壮的大黑马堪称良驹,驮着两个人行了将近数十里都不见减速。 坐在高头大马上,凤轻彤锐利的眸子眯着看向西域的方向:“也不知道西域王是否安好。” “郡主操心得太早了,还是担心眼前事吧。”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手中抓紧缰绳,冷冽的眉眼泛着些许柔情。 “眼前事?何事?”凤轻彤微微仰头,正好瞧见祁曜紧绷的下巴。 “郡主再不往前坐坐,本座就要掉下马鞍了。” 凤轻彤苦恼地“啊”了一声:“那可怎么办?要不……坐我腿上?”她调皮地翘了翘脚丫子,一点儿没有带兵出征的紧张氛围。 如墨的寒眸划过一丝诧异,随即祁曜认真地思考了一番可行性:“也好。” 他身子一向前倾,抖完机灵的凤轻彤立刻机敏地朝前靠了靠,给祁大人挪出些位置。 “噗。”祁曜低声嗤笑,小女人嘴炮一绝,真做什么还是会怂的。 凤轻彤悄然红了脸颊,好在飞驰的良驹能让灼烧的容颜降降温。 她开心地揉了揉良驹的脑袋,眼底满是笑意:“你这马可真好。” “嗯哼,”不好的话,那么多好饲料可白喂了。 祁曜养人都没养这匹马用心。 高头大马似乎听懂了凤轻彤的夸奖,非常会来事儿地扬起蹄子打了个响鼻。 马背突然扬起,凤轻彤下意识地搂紧了祁曜的胳膊。 二人贴得那般近,祁曜的胸口发出紧张的“砰砰”心跳声。 原来……祁大人也是会紧张的嘛! 凤轻彤嘴角含笑,坏心眼儿地用力抱住祁大人的胳膊,小声说道:“害什么羞啊祁大人?” 祁曜险些从马上滑下去,他绷着脸,脸颊耳根一片通红。 不行,不行。不能被小女人影响了心神,万一再…… 然而,祁曜越是不想做出什么羞人的事,羞人的反应却骗不了人。他忙不迭闭上眼运功,念了好几遍功法,才算是将方才的难自持给压了下去。 凤轻彤讪讪地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骑马。 夜色降临,陆兵和纪鲁的五千精兵还没有赶上来,凤轻彤一行却已经抵达了约定好的驿站。 “今儿就在驿站凑合一夜,等人马跟上来,咱们再走。”凤轻彤冲白苏道。 “老子不要跟祁曜住一个屋!”白苏迫不及待地开口。 他可不想深夜被喂一嘴狗粮。 想到远在京城的金姑娘,神医失落地捂住心口:“小六、春娟,扶本公子去房间。” 玲珑一个打滚儿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身形轻盈的宝萝。二人瞧着白苏那模样,好奇地盯了一路,知道白神医进了厢房,这才收回视线。 “白神医这模样……是病了?”宝萝不明所以地问道。 “相思病吧。”玲珑小声回道。 “治啊,他不是神医嘛?” “这你就不懂了宝萝,医者不自医……” “你们俩给老子闭嘴!”屋内传来白苏的咆哮声,玲珑和宝萝讪讪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 凤轻彤看得有趣,眉眼变得更加温和,她看了一眼祁曜,发现这厮上了房顶。 她脚下一动,也跟着落下。 “不是说要给老五干个差事吗?”凤轻彤歪头看向祁曜,好奇地问道:“又能出来了?” “嗯。”不想让凤轻彤等太久,祁曜早早安顿了乔林去做事。 寒眸微眯,他也是在赶来的路上发现了两队人马:除了老五派来的杀手,还有老七派来盯梢之人。 祁曜顺手都解决了。 “哎,是他们。”凤轻彤轻呼一声,望着前方急速赶来的五千将士,伴着黄昏日落、明月将升之景,竟无端心潮澎湃了起来。 “小姐,刀!” 凤轻彤低头一瞧,房檐下,宝萝双手捧着青锋刀,憋得双颊通红。 “多谢。” 素手一扬,那与月一般清冷的刀芒在屋顶化过一片流光,凤轻彤将青锋刀握于掌心,那冰凉的触感刺得人一激灵。 “原来是这种感觉。”父王挚爱的沙场生涯,凤轻彤也体会到十之一二了。 陆兵和纪鲁的五千精锐靠近的时候,见到冷冽如月的少女手中握着象征穆王府亲卫的青锋刀,仿佛当年先穆王的荣光。 他们一个个眼底都忍不住涌上些许暖意。 哪怕穆小王爷才是穆王府的唯一血脉,拿着青锋刀的凤三郡主却如先穆王一般,令人燃起了狼烟之下的炙热忠心。 如今,这位少女要前往西域铲除奸佞小人、还西域百姓太平。 这份初心和善良足以令人臣服。 越是这般想,陆兵和纪鲁就越觉得,跟随多金又怀揣爱民初心的凤三郡主,也是不赖的选择嘛! 屋内的白苏也看到了凤轻彤站在房檐上的身影,又瞧见了神兵青锋刀,忍不住轻叹一声:“青锋刀选择了个好主子。” 凤轻彤望着纪鲁的队伍露出浅浅的笑意,她偏头一看,祁大人也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大人在看什么?”凤轻彤突然开口询问。 她很好奇,在那深邃的眼眸下,究竟隐藏着多少心事,将这一切都燃入生命之中。 祁曜转过头来静静地道:“我在看我们的未来。” 祁大人一言不合就畅想未来的本事,凤轻彤是很佩服的。 她悄然羞红了脸,轻咳一声,认真地道:“从西域回来,我们便加快行动吧。” 快些完成目标,也好快些光明正大地唤他“祁曜”。 “本座身有暗疾,郡主可嫌弃?” “不嫌。” “……本座未来无法继续担任都指挥使,没法养家糊口。” 养家糊口? 凤轻彤懵了一下,“我这么有钱……”用得着祁曜养家糊口吗?! “既然如此,”祁曜转头,认真地望着凤轻彤:“事成之后,本座未来便全仰仗郡主照顾了。” “如此甚好。” 凤轻彤笑得得意,仿佛占了什么大便宜似得,一双清眸越发伶俐动人,看得祁曜心神荡漾,突然大胆地凑上去轻触了那双朱唇。 “哦!” “吼!” “大胆刁民,要对我们郡主负责啊!” 走在最前头的将士们看到了这一幕,立刻起哄。 纪鲁那不怕死的还扯着嗓子挑衅:“我们也想靠郡主近点儿!” “做梦。”沉敛饱含内力的声音传遍五千精兵队伍,吓得纪鲁赶紧往陆兵身后躲。 “统领救命!祁大人要杀人了!” 陆兵哈哈大笑:“你走!惹了祸还想跑,你往哪儿跑啊!” 艳阳之下,两个黑色劲装的人儿身上都被黄昏染成了红色,看上去越发般配。 玲珑和宝萝被迷得不行不行的,一直撑着脸花痴一般地看着。 春娟和小六也按捺不住了,想凑上去,就会被玲珑的大脸给挤开。 白苏嫉妒地攥着手里的香料盒子:“不得了,醋坛子翻喽。” 他想他的金姑娘。 凤轻彤朱唇好看的扬起,露出了比黄昏还要美丽的笑容。 “祁大人,我跟你谈回京的计策,你跟我谈未来?” 跑题了吧?! 第430章 还活着 凤轻彤与五千精锐汇合,一行人在驿站附近驻扎一夜后,便化整为零、日夜疾行,一路长驱直入西域领地。 假西域王的人马听闻凤朝国安平郡主率兵顺利深入西域腹地,坐不住了。 此刻,西域王宫。 “属下早就劝诫王上,决不能放走西域王妃这个活口,留下心腹大患。如今凤朝人马来袭,王上意欲何为?” 西域王座下,一个有着鹰钩鼻、浓眉深眼、形容刻薄的男子冷声指责道: “安平郡主同西域王交好,将她引来无异于引狼入室。若是一个不察再当众拆穿了你的假面皮,呵……” 男子言辞大胆讥诮,上方的“西域王”却并无气愤模样,神色冷淡地道:“先生还是少说两句吧。你虽代表萧国,可如今这是在我西域的地盘上。” 他们本就是互惠互利,“西域王”未必就要听命于萧国。 “别忘了咱们的计策,得到西域、夹击凤朝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小小的安平郡主,就算来了西域又能如何? 这萧国派来的幕僚名叫萧仃,是萧太后族家的远亲,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主儿,后不知做了什么“好事”,名声大噪,入赘萧家,攀上了皇亲。 成为皇亲之后,萧仃因谋略过人脱颖而出,为萧太后信重。 西域之事乃国谋大事,必须得寻个自己人办事才能放心,便派了萧仃前来西域。 假西域王是南昭派来的人,他的真实容貌不得而知。 二方会面之时,他便已经顶着“西域王”这张粗犷的面皮了。再加上他那魁梧的身形,饶是熟悉西域王的将领们,都没能认出他是个冒牌货。 因了要跟南昭国人共事,两方皆想趁凤朝朝局不稳、趁其病要其命。在两位监国王爷未分出胜负一统朝堂之时,瓜分凤朝国。 他们算盘打得响,“西域王”放走豆蔻,为得就是引凤轻彤入西域,将人斩杀,接手她在西域的财富。 等凤轻彤将命留在西域,一个病弱的穆王府能掀起什么气候? 假西域王和萧仃对视一眼,二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 “安平郡主已经按照本王计策入西域,剩下的事,交给本王便是。”西域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届时还需要先生相助。” “……自然。”萧仃选择退让,心下暗道:这笨熊过于自信,若杀凤轻彤之事不成,再计较不迟。 凤轻彤一行之所以能够在西域内畅通无阻,皆是因了祁曜手里的一块令牌。 “哎,你这令牌是哪儿得的?” 高头大马之上,凤轻彤把玩着手里的令牌,上头的图腾、字迹,她一个都认不出。 怪了,这已经是凤轻彤见过的第二枚说不上来历的令牌。 第一块便是师父天青老人手里的那个。 “捡的。”祁曜随口说道。 凤轻彤闻言撇撇嘴,怕是这令牌来历不正,祁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吧? “喜欢么?送你了。”祁曜见她不停地把玩着,索性大方相送。 “……真是捡来的啊?”在西域无往不利的令牌,到了祁曜手里,就变成了随时可以转手的小玩意儿。 凤轻彤扬起头,正好碰到了祁曜的下巴,他微微颔首,将下巴轻轻蹭了蹭小女人的额头,半天才憋出一句:“不值几个钱。” 指望祁大人懂情调,不如指望母猪会上树。 凤轻彤毫不客气地把令牌揣进了怀里。 进了西域腹地,凤轻彤一行总算可以歇歇脚了。她安顿宝萝去指挥陆兵和纪鲁两位将军就地驻扎休息等候,又跟好友一行大喇喇地住进了西域最好的酒楼。 两辆马车的人刚进了上房,就听到老头儿不快地抱怨声:“啧啧,小老儿在这里等你们等得都快入秋了。你们可倒好,一路吃香喝辣……” “师父。”凤轻彤欣喜地推开窗,外间倒挂着讨嫌的天青老人,胡子把脸都快遮住了。 “爹爹,你快进来吧,丢人不丢人……”春娟小声抱怨了一句:“咱在凤朝丢丢人就行了,这可到西域了啊。” 凤轻彤闻言无奈摇头,拉了自家师父一把,天青老人就翻进了屋。 “屁的吃香喝辣,老子吃了一嘴土!长途跋涉颠得老子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不提还好,一提白苏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悔啊! 不能蹲在京城享福,也看不着心上人金姑娘,还要跟着凤轻彤来受这种活罪! “今晚一定好好犒劳白神医。”凤轻彤素手一挥,眯着漂亮的丹凤眼,“好酒好肉。” “不喝酒!” “西域特制香料十盒。” “那……那倒是可以有。”白苏话锋转得太快,遭了一屋子人的白眼。 数日未见天青老人,凤轻彤倍感亲切。先跟老人家后院切磋一番,这才上楼来吃吃喝喝。 酒足饭饱,听着一桌人不住地打饱嗝儿,就连一向内敛的祁大人都不住地喝茶解腻,凤轻彤觉得犒劳到位了。 “西域情况如何?”肉吃好了,该问问自家师父探查的结果了。 天青老人一边剔牙,一边叹息一声:“可给小老儿难死了。” “怎么说?” 凤轻彤一讶,师父的本事她没见识过,也能掂量出一二来。 这不大点儿的西域,还能把他老人家难住? “小老儿的人打听了不少消息。这真西域王……恐怕还活着。” 老人家神秘兮兮地说到这里,就止住了话头。 “当真?” 凤轻彤心头一喜,若能救出西域王,西域这一盘棋可就能被盘活了。 “当真。只是……” 老人家叹息一声,贼眉鼠眼地打量着自家乖徒儿。 没点儿好处,小老儿可不说。 “师公,这可不是卖关子的时候,你要急死玲珑了。”胖嘟嘟的玲珑伸出一根手指:“一只烤乳猪!” 天青老人双眼一亮,又装作为难地模样:“我家春娟的嫁妆……” “一万两,黄金。”察觉到自家师父的小九九,凤轻彤似笑非笑地托腮:“师父,暗卫精英若都如你这般贪财,怕是凤朝的国库都养不活你们哪!” “咳咳,那你放心,只有小老儿这般……” “爹!”收拾桌子的春娟实在忍不住了,她不忿地道:“你怎么给郡主姐姐办个事这般费劲儿!烤乳猪可以要,金子一两都不许拿!” “还是春娟心疼我。”凤轻彤得意地轻扬眉眼瞧老头儿,心道这趟带白苏主仆可算是带对了。 省钱。 第431章 冒牌货 “你这个傻姑娘!” 天青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又不能当着凤轻彤的面说闺女胳膊肘往“外”拐,否则他这个“外人”师父怕是以后贪银子就费劲儿了。 鉴于老人家不敢把凤轻彤划拉到外人的行列里去,只能捏着鼻子忍下,继续之前的正事儿: “只是这西域王身在何处、是死是活,尚不得知。” “不知还说活着?”从方才一直沉默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终于开口:“前辈的暗卫就打探出来这点消息?” “胡说八道!小老儿的暗卫怎么可能只查探出这点子消息?!” 天青老人气得跳脚,指着祁曜低吼:“你这后生可别小瞧人。” “……”祁曜没有小瞧天青老人,而是直接别过脸压根不看他了。 凤轻彤看出祁曜是故意激师父呢,掩唇压下笑意,清眸斜睨祁曜一眼。 被祁曜一激,天青老人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来西域之后的诸事一一告知。 说来也巧,天青老人来的时候,正值假西域王同幕僚对峙之时。 他老人家轻功卓越,偷听了一耳朵,连猜带蒙地拼凑了西域王遇袭被调包的全部真相: 西域王确实是在四个月前春猎之时遇袭。当时所有跟随西域王的将士都中了一种迷香,归来后对于春猎遇袭一事记忆不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加上西域王平安归来,便无人再特意提及春猎之事。 “凭这些,并不能判定西域王还活着吧?”凤轻彤神色迟疑地问道。 “确实不能。随后,小老儿的人马在东北方向的树林子里隐匿的时候,发现了一队陌生的萧国人马。” 那些人不紧不慢地摸查着整个林子、一寸一寸细细地搜找着林子的每个角落。 “试问,他们不是在找受伤逃离的真西域王,还能找谁?” 老人家得意地翘了翘胡子,只觉自己这一番话逻辑缜密、推理在线,简直不要太厉害。 凤轻彤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他们为何不杀了西域王?” 真西域王死了,假的西域王便永远不怕被拆穿。 “许是……他们没来得及杀?”天青老人收敛不正经的模样,沉声道:“或是中间出了意外,西域王顽强抵抗……” 凤轻彤摇摇头,既然萧国都准备调包西域王了,怎么可能不做好万全的准备? “噗,你猜得不对,应该是因为换脸。” 从不参与权谋算计话题的神医白苏突然开口,捻着秀气的兰花指端起茶杯:“他们恐怕是把西域王的脸给换下来了。” 祁曜闻言一怔,“南昭易脸秘术?” “什么南昭易脸秘术?”凤轻彤被这三人的话说得云里雾里:“能不能说点我们能听懂的。” “南昭有一种秘术,是趁人活着的时候,用刀将整张人脸扒下来,缝合到另一个人的脸上。因其手法残忍血腥、被换脸之人在秘术之后生死难料,故而医者皆抵触非常。时间长了,这门手艺几近失传,如今世上会的医者不超过三个人。” 白苏伸出三根指头,略显得意的娘娘腔都上扬起来:“本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还有这等秘法? 凤眸微眯,她瞧着白苏伸出的三根指头,“南昭和萧国都有人会,可对?” “不错。只有凤朝无人修习此法。” 所以这等秘术,凤轻彤才会连听都没听过。 “这秘术换脸需要花多长时间?” “顺利的话一个时辰左右。若技术不佳,那耗费两三个时辰也是有的。” 依豆蔻所言,西域王是率人离开超过一个时辰才重新出现在大家面前的。 时间卡得很紧。 “还真有可能让西域王给逃了……”凤轻彤低声喃喃道。 “此言合理。试想为何萧国暗哨不紧不慢地在林中搜寻?未必不是因为西域王没了脸,他们心中有恃无恐,找到西域王的尸首只是时间问题。”祁曜的手掌杵在绣春刀柄上,沉声道。 “咱们说得都是猜测,得尽快验证一下真假才行。” 凤轻彤说完,便让宝萝去递帖子。 她要去西域王宫一探虚实。 假西域王亦有会一会凤轻彤的意思,收到信儿之后,命身边颇为信重的宫人去酒楼请凤轻彤赴宴。 黄昏时分,凤轻彤便带着自己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前往西域王宫。 西域王宫在王城的正中心,周边环绕着高大的城墙,带着西域风情的尖顶宫宇高低错落着,金碧辉煌得紧。 凤轻彤一行人走进宫门,她心下便暗暗吐槽自己高估了西域人的审美。 “宫宇之间的帐篷是什么鬼……” 这高低错落得乱七八糟的,不大讲究大局美感啊。 “安平郡主有所不知,这些帐篷乃是最近这几个月才加上的,为的是让值守的将士们在帐篷里睡个好觉。”宫人满脸堆笑地解释道。 “……”值守还指望睡个好觉?只怕值守是假,隐藏萧国的眼线方是真。 凤轻彤揣着明白装糊涂,“原来如此。”她与祁曜对视一眼,一行人继续往王宫正殿走去。 宫殿正首上方,西域王端坐其上,旁边站着一位鹰钩鼻、模样刻薄的中年男子,面相不像西域人。 更像萧国人。 凤轻彤和祁曜都注意到了这两位的古怪,二人在空中默契对视一眼就转开眼神,不露端倪。 “那是萧国派来的幕僚,叫萧仃。”天青老人吊儿郎当的声音密语传音道:“是来盯着这个冒牌货行事的。” “经年不见,西域王可好?”凤轻彤心下了然,上前一步行礼。 她轻扬的秀眉意气风发、锐不可挡的丹凤眼艳丽夺目,朱唇扬起一抹假笑,那副慵懒模样,是个游山玩水的纨绔郡主无疑了。 “安平郡主大驾光临,本王不曾亲去迎接,还望莫怪。”“西域王”沉稳开口,声音同真西域王一模一样。 锐利的凤眸微眯,不怪那些跟随多年的下属和枕边人一直没认出这个假货。 这一照面,凤轻彤都有些恍惚此人便是西域王本尊。 “这位是?”凤轻彤打量的目光落在萧仃身上,明知故问道。 “这位萧先生乃是本王新寻的幕僚。萧先生胸有丘壑、谋略过人,本王颇为倚重,便欲引荐给郡主认识认识。” 西域王眉目不改,说得从容淡然。 “引荐给我做甚,我一介女流,用不着幕僚。” 凤轻彤一挥手,毫不见外地道:“我带着几个友人来西域玩儿,也没事先跟西域王招呼,失礼了。” “哈哈哈哈,郡主带人前来令我西域蓬荜生辉,何来怪罪之说!来啊,赐座。” “西域王”的目光落在凤轻彤身后的几位老老少少身上,视线在祁曜的身上顿了顿,便淡然地挪开了。 祁曜轻挑直眉,西域王不认识他。 果然是个冒牌货。 第432章 一再试探 当初西域王前往凤朝国,凤朝三品以上文武百官皆陪宴在侧,与西域王把酒言欢。 真西域王怎会不识得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 祁曜再度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心道难不成是他没穿飞鱼服的缘故? 凤轻彤伺机瞧了祁大人一眼,只见他冷肃着脸看不出喜怒,心下暗道:祁曜也辨出“西域王”是假了。 “西域王盛情,本郡主却之不恭。”凤轻彤坐在席间,望着宫婢好酒好菜地伺候着,一双警惕的凤眸时不时地扫过那位萧仃。 “西域王,怎得不见王妃?本郡主来了这么久,王妃就不想见见家乡人么?” “西域王”恍然,“是本王疏忽了。去,请王妃陪宴。”他神色如常地使唤着侍女去请人,那侍女恭敬地退下。 片刻后,侍女归来,小声同“西域王”言说几句,“西域王”一脸遗憾地朝凤轻彤解释道:“安平郡主,王妃身子不适,今儿恐怕没法会客。失礼了。” 装得真像。 凤轻彤微微眯眼,“既然王妃身体不适,让她歇息便是。来日方长,总有机会见的。” 一听凤轻彤要久呆,“西域王”的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个贱人还要来宫中试探多少回? 岂料,当“西域王”绷紧了浑身的弦儿准备继续应付凤轻彤的时候,她反而喝酒吃肉、看舞哼曲儿,一晚上都没再提王妃一个字。 “哎呦,哎呦漂亮!”天青老人坐在席间,将混不吝的劲儿发挥到了极致,望着露肚皮的西域歌女,美得两眼冒绿光,被自家闺女春娟瞪了好几眼,都不知收敛。 神医白苏自打一进来看过西域王和那个萧仃之后,便只闷头喝茶,眼皮子都没再抬一下。 两方人马互相戒备又各自装若无其事,一场宴会端得是淡而无味、各怀心思。 夜深,凤轻彤提出告辞,“西域王”盛情挽留:“郡主难得来一趟,住在外间多有不便,不知道的还当本王怠慢了贵客。” “不必了,留在宫里影响本郡主在西域吃喝玩乐。”凤轻彤无所谓地挥挥小手。 萧仃紧走几步,“郡主远道而来,若不能让王上一表款待之意,王上心中过意不去。” 呵!只怕“款待之意”是假,想将她们一行留在宫中斩杀是真。 锐利的凤眸划过淡淡的锐芒:“本郡主留不留宿,还轮不着你一个幕僚做主。” “你!王上看中安平郡主乃是安平郡主的福气,郡主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仃没想到一介女流竟然浑然不将他放在眼中,气得眼冒火星,准备越俎代庖、强行留人。 “掌嘴。”凤轻彤眼皮子都没抬,她一开口,宝萝挽着袖子上去狠狠给了萧仃一个大嘴巴子。 萧仃根本不信凤轻彤敢对自己动手,也压根没将萝卜丁儿似得宝萝放在眼里,谁知道这一挥手,那大嘴巴子就跟追着他脸招呼似得,一巴掌打得又准又狠,疼得萧仃脸都歪了。 “你,你枉死(放肆)!”萧仃口齿不清地捂着脸,扭脸愤愤地瞪向“西域王”。 凤轻彤灵动的清眸浮现出几分冷笑:“本郡主同西域王的关系,还轮不到你一个新晋的幕僚插话。” 假西域王眼底划过一抹愠怒,他方才默认萧仃行事也是为了试探凤轻彤的虚实。 不想这位安平郡主比传闻中更加张扬跋扈。 西域王的心腹幕僚,凤轻彤说揍便揍。 奈何这冒牌货不知真的西域王究竟跟凤轻彤的关系好到什么程度,蓦然应对只会露出马脚。 “西域王”强行压下内心的悸动,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萧仃:“看什么看?还不赶紧下去弄弄你的脸!丢人现眼的东西!” 说罢,“西域王”扭脸冲凤轻彤道:“萧先生不懂规矩,郡主见谅。郡主来西御一趟实属不易,随心行事便可。” “这倒像话。”凤轻彤斜睨萧仃一眼,萧仃哑巴吃黄连,当着众人的面还得给假西域王撑场面,只能讪讪地捂着脸告退。 凤轻彤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眼底撺起的小火苗更甚。 这个“西域王”,是真的假。 “不过是个无耻小人,安平郡主无需放在心上。”“西域王”神色淡淡地安抚道。 “你用人的眼神是越来越不好使了。”凤轻彤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锐利的眉眼划过些许锋芒。 “我听说你上次春猎受伤了,可严重?我带了很厉害的大夫随行,可以帮你瞧瞧。” 又来了! “西域王”心头警铃大作,“小伤罢了。” “小伤?” 凤轻彤一脸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西域王”,方才的争锋试探,都比不上此刻凤轻彤莫名的眼神,看得“西域王”后脊背发凉。 “你都伤得不跟豆蔻行房了,还跟我装呢?” “……郡主说笑了。”“西域王”的脸色颇为精彩,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他心中暗骂真西域王跟凤轻彤到底是多亲近的关系,居然连夫妻之间的秘事也会一一告知? 凤眸狡黠地眨了眨,“我确实是说笑的。”她眉眼的笑意骤散,清冷的眉眼染上几分审视:“告辞了,西域王。” 身形挺拔的少女身后跟着一串儿人,他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西域王宫。 直到凤轻彤一行走远,“西域王”才惊觉后脊背悄然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莫不是发现了……”“西域王”摸了摸脸,否定了 不,不可能认得出的。 …… 凤轻彤一行回到客栈,白苏便说出了两个惊人的消息:“‘西域王’确定顶了一张真脸。易容了的,是那个萧仃。” “萧仃?”凤轻彤秀眉微蹙,“一个幕僚罢了,犯不着易容吧?” “许是为了隐瞒身份。” 祁曜神色淡淡地道:“毕竟是要挑起西域和凤朝的纷争。萧国再嚣张,明面上也不愿授人口实。” “这就是咱们说的当那啥啥还想立牌坊。”天青老人捻着胡子道。 凤轻彤摇摇头,仍觉得古怪。 “现在萧仃易容之事不是重点,咱们要尽快找到真西域王。” 她轻轻点了点下巴,“让陆兵他们也去搜查,缩小圈子。一定要比萧国先一步救出西域王。” 西域前接大漠、后通凤朝,西域王城在域内腹地深处的天然绿洲之上。周边皆环绕着无边大漠,方圆百里尽收眼底,易守难攻。 西域沙漠之处再向北,便是连片的深山丛林、幽暗遮天,其中靠近东北方的深林,便是之前西域王等人春猎的地方。 也是西域王生死不明的藏身之处。 第433章 不近女色 搜寻西域王的人马一下子多出了万人。除了萧国的暗兵,还有凤轻彤秘密派出的五千精兵和天青老人的五千暗卫。 他们一边搜查着西域王的行踪,一边无声无息地解决掉萧国的暗兵。 等到消息传入西域王宫的时候,萧国的暗兵已经死了泰半。 “西域王”眼底带着几分恐慌,望着萧仃问道:“她是不是已经猜出来了?” “猜出来个屁!” 萧仃眼底带着几分阴狠之色,抹了抹仍旧有些泛疼的脸颊:“这个贱人着实嚣张!” 不愧是凤朝国最有名的纨绔。 “西域王”心里头对凤轻彤确实不感冒,可她让丫鬟动手打了萧仃的事实在过瘾,“西域王”轻咳一声,收敛眼底的幸灾乐祸。 “我瞧他跟西域王当是真的关系匪浅,若非察觉了我是假的,怎会在春猎的林子里杀了那么多人?” “他们的人马在林子里寻人,看到不是一伙的自然要杀。”萧仃眼底划过一抹惊疑:“只是……凤轻彤到底带了多少人?” 萧国起码有两千暗兵潜伏在深林之中,日夜搜寻西域王的踪迹。凤轻彤来的时候就那么点儿人。 林子里的人马……还能是凭空变出来的不成? “我想起点事,先告退了。”萧仃说完礼都不行,转身便走。 “西域王”眼底闪过一道暗芒,手掌悄然紧攥成拳。 且说凤轻彤一行安顿好将士的行事,便就笑着让白苏和祁曜换衣裳,“走吧,咱们去骄奢淫逸一把。” 说起骄奢,凤轻彤论第二,就没人敢论第一。 凤轻彤换上一身漂亮的西域女装,那独具西域风情的配饰和艳丽夺目的凤眸十分搭配,窈窕的身段显露无疑。 祁大人见状黑沉了脸,抬手便丢去一件披风,将小女人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 “喂,我披着这个还怎么出去浪?”凤轻彤扬声抗议,抬手便将披风扯下。 祁曜立刻抬手将披风拽过去,如墨的眸子射出警告的寒光:“穿上。” “不穿。”凤轻彤倔强地扬眉:“只许你穿蓝色的袍子,不许我换西域裙衫?” 黑面阎王今儿一反常态地换了一身带颜色的衣裳,冷峻的容貌配上浅蓝的长袍,蓦然多了几分如玉的气质。 如果他手中不拿那把冷肃嗜血的绣春刀的话,就更好了。 “我换掉。” 祁曜说得干脆,凤轻彤气馁地垮了肩膀,揪住祁曜的衣袖:“行行行,我换,我换。” 绝了。 凤轻彤一边换上一套蓝色的裙衫,一边小声嘟哝:“抽风……” “祁大人是不想让旁人瞧见小姐这般美艳的模样呢。”玲珑一边伺候小姐换裙子,一边笑着调侃。 “霸气。”宝萝赞同地点点头,祁大人可太爷们儿了。 “分明是矫情。”凤轻彤无语地系上腰带,满足了祁曜那小小的占有欲。朱唇在无人瞧见的时候,悄然扬起一抹坏笑。 神医白苏最是喜爱享乐的了,他换回清俊高贵的白衣,自恋地在镜子前翘起了兰花指。 “有完没完你们?赶紧走吧!” 再磨蹭还骄奢个毛线。 “可不是,别耽搁小老儿去吃肉串。昨儿个来了就订了三百串,现下怕是已经热腾腾地烤好了……” “当真?”白苏双眼一亮,扯着天青老人急急出了门:“赶紧走,先到先得……” 玲珑和宝萝换上了男装、小六和春娟也乔装打扮了一番,跟着主子们出了门。 接下来这几日,他们就负责招摇过市、引人注目,在西域城内挥金如土。 凤轻彤今日逛逛小院听听小曲儿,明日就看那西域的舞女热舞连连。 玩世不恭的天青老人看得红了眼,被自家闺女掐了好几回,就差流口水了。 反而是小六一脸正色,每次都看不下去,总是盯着身边的春娟脸红,看得春娟都不好意思了。 冷峻英俊的祁大人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他双手抱着刀,一脸无趣地四处打量,再多纸醉金迷都难以入眼。 凤轻彤波光潋滟的眸子在舞女的裙摆上打转,明眸越发艳丽夺目,凑近祁曜的耳朵小声道:“你若不拦着我穿那裙子,我也能这般好看。” 祁曜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蓦然红了个透,他扭脸瞪了凤轻彤一眼:“不许穿。” 真要穿……也只能让他看。 一曲毕,舞女要退场,凤轻彤扬着手朗声喊道:“跳得不错!赏!” 这一赏赐就是十两银子,那西域舞女打从开始卖艺就没见过这么大的赏银,激动得直说西域话,叽里咕噜地一句都听不懂。 凤轻彤挥挥手,表示无妨。 岂料那舞女非但没退,反而热情地迎了上来,一双眼流转着热情的艳光,含羞带怯地望着冷峻英俊的祁大人,伸出手来大胆邀舞。 祁曜何曾遭受过这种事?他扭脸便看向凤轻彤,岂料小女人饶有兴趣地瞧着,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简直心大到漏风。 玲珑捂着嘴巴起哄:“天啊,这位姑娘是看中祁大人了。” 祁大人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并非真的“活阎王”、“铁杀神”,尤其是对待自家小姐的时候,那叫一个温柔体贴! 可惜了,祁大人那不外露的温柔体贴,只给凤轻彤一人。 眼看那舞女还要上前,祁曜立刻将绣春刀横在二人中间,“作甚?” 众人毫不怀疑,那女子若胆敢再上前一步,祁曜便会让她血溅当场。 舞女没想到这俊逸的男子说翻脸就翻脸,吓得后退了两步,怯生生地不敢再上前了。 “啧啧,榆木疙瘩啊!”白苏笑眯眯地翘起兰花指:“最难消受美人恩。” “你喜欢你上。”祁曜冷不丁地瞥了白苏一眼:“本座自然会对金姑娘据实以告。” 白苏被噎了个半死,讪讪地闭上了嘴,再不敢打趣祁曜了。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天青老人乐颠颠地嘲笑他。 白苏郁闷地叹了口气。 谁让他也是有心上人的人了呢。 祁曜喝退了那舞女,眉目暗沉下来,抬手便拥住了凤轻彤的纤腰将人带离。 “哎,干嘛去?”凤轻彤不明所以,浑然不知祁大人准备“秋后算账”。 二人躲去了小巷子里,天青老人和白苏对视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第434章 精巧设计 小巷中。 凤轻彤被黑沉着脸的祁大人摁在了墙上,后背传来冰凉的触感,伴随着西域的微风,带着一股炙人的热度。 灵动的丹凤眼眨了眨,凤轻彤不怕死地道:“祁大人,你弄疼本郡主了。” 大掌摁住凤轻彤的力道不减反增,祁曜喷火的眸子俨然要释放出火球一般,把人扣入自己怀里,喑哑的声音沉声问道:“你想让她占本座的便宜?” 哈? 凤轻彤哭笑不得地从祁曜的怀里探出小脑袋:“祁大人,你羞是不羞?” 女子投怀送抱,占便宜的难道不是他么? 祁曜憋屈地闷哼一声:“没心没肺。” 想到那舞女的衣裳,祁曜更恼火了:“再也不来西域了。” 凤轻彤弯了弯眉眼,勉力压下嗓子里的憋笑,轻咳一声说道:“回去跳个舞给你看看。” “你也会?”方才的怒火骤然被喜悦浇灭。 祁大人俨然忘记了,郡主若跳得好,活受罪的是他自个儿;郡主若跳得不好,眼睛受罪的也是他自个儿。 凤轻彤抬手拍了拍祁曜的后背安抚道:“本郡主啥都会。” 被捋顺了毛的祁大人眉眼微扬,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拉着凤轻彤的手重新回到大队伍中间。 白苏捻着娘娘腔的兰花指理了理衣裳,小声说道:“这走狗也太好哄了吧……” “我乖徒儿手段高超。”天青老人美滋滋地捻着胡子,不亚于当年主子追妻的能耐。 把祁大人吃得死死的。 凤轻彤一行一边挥金如土地在西域王城招摇过市,一边等待着陆兵等人搜寻西域王的消息。 三日,五日,真西域王仍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西域王宫中的假西域王彻底坐不住了。 “这安平郡主到底是什么意思,千里迢迢地跑来吃喝玩乐?”“西域王”脸色阴沉地都能滴出墨汁来了:“简直胡闹!” “并非如此,他们是断了咱们想私下了结安平郡主的念想。” 萧仃心道这“西域王”脑子着实不好使,遇事只会慌乱。 让他顶替西域王不是长久之计。 “此话怎讲?” “安平郡主在王城招摇过市就是为了让西域百姓都见着她。一旦我等动手伤她,必会被凤朝问罪。这可是送上门的兴兵之由……” 萧仃分析得头头是道,与之前在凤轻彤等人面前的跋扈态度截然不同。 “西域王”脸色一垮:“萧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萧仃眼底划过抹兴味,意味不明地道:“等谁先找到真的西域王,谁就攥住了对方的命脉。” 他有了博弈的兴致,不想一下子就掐灭这一场游戏。 “西域王”闻言,心底颇有些愤愤。萧仃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博弈么? 若是被安平郡主拆穿,不光萧国,凤朝也饶不了他啊! 萧国和南昭耍招数,为得就是让凤朝国的军队压境,南昭国和萧国的军队才有由头借道长驱直入,趁机对付凤朝国不成气候的新帝。 安平郡主将大好的由头送上来,萧仃非但不敢接,反而觉得有诈。 试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为何敢单枪匹马入西域?说凤轻彤没有后招,萧仃不信。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些日子,王上应对安平郡主时万要当心。”萧仃再度出声警告“西域王”。 “……还是萧先生多当心些吧。”“西域王”眼底划过一抹讥讽。 上一次他就被凤轻彤的试探弄得心神不宁,如今还要被幕僚警告。 他这个“西域王”当得实在憋屈! 萧仃瞪圆了眼睛,冷冷地望着“西域王”:“‘王上’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莫要说些什么出格的事儿。” 自家陛下耗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寻来一个合适顶替西域王面皮的人。 否则,就冲这厮的态度,十个也被萧仃杀了。 “西域王”自知小命被人攥在手里,实在没甚嚣张的资格,忍下气性,态度软化:“我和先生都是为了家国大业,可万不能内讧,想法子对付安平郡主那个魔头才是正经。” “正是如此。”萧仃借坡下驴,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二人又“和气”地说了一会儿话,萧仃才离开西域王宫。 “西域王”回到寝殿,坐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了西域王妃的风情。 他性子冷淡,却对“一夜夫妻百夜恩”的西域王妃心软了。 几国交战,这些无辜女子最是受人欺凌。说到底,还是不忍将屠刀对准妇孺。 要是真西域王没死,知晓他的王妃失贞,恐怕西域王妃也难逃一死吧? “西域王”闭上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这张不属于自己的脸。 有时候一个面具戴得久了,人就会开始模糊自己究竟是谁。 虽说要对付凤轻彤,可这厮滑不留手,西域王宫一时间寻不着什么由头,只能暂待时机。 …… “郡主!” 这一日,正准备出门继续嚯嚯的安平郡主被陆兵拦住:“郡主,我们在一个城里寻到了一些可疑之人!” “哦?怎么个可疑法?” 接连数日,凤轻彤和祁曜筛选了数十个假情报,深知萧国传递消息的法子十分古怪,西域王仍旧下落不明。 对于今日陆兵亲自前来所言,也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他们传递的方法十分独特。”陆兵四下看了看,玲珑乖觉地递上纸笔。 “多谢。”陆兵憨笑点头,接过了纸笔。 “画吧。”凤轻彤微微颔首。 陆兵再不迟疑,将今日了解到的情报递送法子悉数画了下来,“他们兵分两路,其中一路人马专门去凤朝国送假消息。另外一路人马则是被派向萧国,送出去的都是真消息。” 陆兵将这些人是如何分布、又是如何联络,最后怎么样真假穿插着离开西域的情况全都摸了个清楚,线图一目了然。 “不错,”凤轻彤意味深长地瞧着陆兵,这厮是个人才啊! “嘿,你这后生前途无量!”天青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围观了陆兵画图的全过程,忍不住笑着调侃:“有点能耐!” “多谢师公夸奖……”陆兵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萧国不光混淆视听、还趁机将真消息护送回国,这一番设计信息,当真精巧。”凤轻彤赞赏地望着图纸,朱唇微抿。 陆兵正色道:“我等被假消息误导了好几次,不怪一直没能寻到西域王。” 第435章 真西域王 “萧国想要挑起我们和西域的纷争,主要目的并非削弱西域,而是要谋篡凤朝。” 前后思索一番,凤轻彤脑海里出现了萧国野心勃勃的计策。 对方必然是用图谋西域的说辞,同老五或者老七其中一人联合起来,明为颠覆西域王权,暗地插手凤朝争权。 若此役萧国得逞,只怕非但西域会成为萧国的囊中之物,就连凤朝国也会被扒下一层皮来。 一箭双雕。 “我已经开始好奇,究竟是萧国哪位谋臣,竟能想出这般又准又狠的法子。” 理智淡漠的凤眸闪烁着灼灼精光,忽听“咔嚓”一声,凤轻彤扭脸去看,方才还沉敛默然的祁大人将桌子的一角硬生生给扳断了。 男子如墨的眸子深邃如海,掸了掸指间的木屑,无视了所有人诧异的眼神。 陆兵是个粗神经的,伸出大拇指敬佩地道:“祁大人果然勇猛过人!” “什么仇什么怨哪,又要赔钱了。”玲珑心疼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胖嘟嘟的小脸皱成了个包子状,起身去楼下为祁大人“收拾残局”。 “祁曜,你发什么神经?”凤轻彤不明所以。 方才不是还好好地拆解萧国的计谋吗?怎么扭脸就生气了。 祁曜脸色越发阴沉,拂袖起身:“本座出去走走。” 说完,他当真走了 凤轻彤诧异地眨眨眼,环顾大家:“我惹他了?” 天青老人瞪了自家徒儿一眼,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迟钝。 “愣着干啥,赶紧追去啊!不然你的情郎就醋到原地爆炸了。” 凤轻彤将方才说的话悉数过了一遍,“我也没说啥吧……” “你夸萧帝了。”神医白苏适时开口。除了医术,白苏最拿手的还有“添乱”。 “别怪本公子没提醒你,那萧帝可是个风流人物。你当着祁曜的面儿夸奖旁的男子,还一夸夸半天,搁谁受得了?” 神医白苏捻着兰花指,没好气地道:“换成金姑娘如你这般欣赏旁人,我怕是气得香料都能砸了。” “……就这?”凤轻彤轻咳一声,眉眼里皆是无奈。 陆兵一脸“受教了”,未来若有了心上人,断不在她跟前夸奖旁的女子。 “那行,我去摇摇醋坛子。”凤轻彤浑不在意地起身,脚底下却快得很。 “啧啧,都是些什么傲娇毛病,哄哄就哄哄么,又不丢人。” 人老成精的天青老人懒得拆穿年轻人的那点子把戏,捋了两把胡子,拉着白苏下棋去了。 春娟和小六相视一笑,过去观战。 陆兵见没自个啥事儿了便告辞离开,准备继续回去搜山盯梢,寻找西域王。 且说接连几天都浸泡在醋中的祁大人身形极快,凤轻彤那两句话耽搁的功夫,他已经出了西域王城。 凤轻彤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站在山坡上忧伤望天的高大男子。 她险些笑出声来,忙不迭压下嘴角的笑容,轻咳一声上前:“祁大人?” 背对着凤轻彤的男子浑身一僵,却没有转身的意思,分明还傲娇着。 清亮的眸子忍不住染上几分笑意,凤轻彤凑上去拽了拽祁曜的袖子:“祁曜,你吃什么飞醋啊……” “你很欣赏萧帝。”祁曜冷峻地开口。 欣赏就不行。 “我都没见过他。虽说萧帝确实聪明,但我绝不欣赏,真的!”凤轻彤指天发誓:“我最欣赏的,是祁大人你啊!” “哦?” 祁曜总算愿意正视凤轻彤了,一双眼似笑非笑地瞟着她,锐眸划过一道精光:“那你说说看,欣赏本座哪里?” “哪里都欣赏。” 凤轻彤自以为说得诚意十足,岂料也不知道又怎么踩到了祁大人的雷点,他气得再度准备走人,被凤轻彤一把给拽住了。 漂亮的凤眸近在眼前,一双温软艳丽、不点而红的朱唇立刻靠近他,在祁曜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落下。 她的动作太快,祁曜还没回过味来,那抹温软就瞬间没了。 招惹了人还想走? 祁曜眼疾手快,脚下生风、一点一拽,大掌便一把攥住了少女的纤腰,也在凤轻彤的唇上轻啜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嗯,没吃亏。 祁曜餍足地眯了眯眼,比捡到一千两黄金还开心。 反观凤轻彤,非但没有欣喜,反而有些失望。 就这? 凤轻彤撇撇嘴,主动上前加深了这个吻。 童子鸡祁大人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心上人之间,还可以这样的辗转系销魂。 祁曜旁的本事没有,在亲近这种事情上,堪称“无师自通”。 凤轻彤觉得唇都麻木了,祁大人才算消了心头的酸醋味。 她揉了揉唇瓣,轻叹一声。 “那是什么?”祁曜锐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眉目微敛。 “你转移话题的法子也太生硬了吧?”凤轻彤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渣男。 粗粝的大掌拉住凤轻彤的手臂,沉声道:“你好好看看。” 不是开玩笑的?凤轻彤立刻顺着祁曜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有个人影。” 二人站得高、看得远,也因山坡与丛林之间的光芒被遮挡,难以清晰辨认山坳深处的人是何模样。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心中皆燃起一个猜测。二人默契地冲向那个若隐若现的人形,准备一探究竟! 岂料那人影警觉得很,一听到动静扭脸就跑,动作之灵活堪比猿猴。 这让凤轻彤和祁曜生出几分挑战之心,啥都别说了,就一个字:追。 凤轻彤紧随其后直追,祁曜转向侧面绕路堵截,二人愣是在山中蜿蜒追踪了数里,才因碰上暗卫把人给堵住了。 “你跑什么跑?饶是轻功卓越,紧追了这般远,凤轻彤也累得够呛。她撑着膝盖无语地道:“都被我俩堵在这里了,赶紧束手就擒。” 离得近了,凤轻彤和祁曜便看到此人的面貌了。 不,应该说此人五官血肉模糊,实在看不清面貌。 身份可想而知。 她和祁曜运气好,撞上西域王了。 那人跟听不懂人话似得,发出威胁式的低吼声,糊了的面庞看上去越发可怖。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着这个脸上糜烂、身形高大的汉子,“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要不要治伤?想活就跟我走。” 凤轻彤从腰后掏出一根长绳,示意那莽撞无脸的西域王牵上跟她走。 西域王神志不清,看到绳子之后反抗更加激烈,再度低吼一声,就朝着凤轻彤扑过来。 祁大人哪会任由这疯狗伤人?绣春刀鞘祭出,西域王那厮高大的身影轰然倒地,发出一声巨响。 凤轻彤“啧”了一声,轻叹一句:“脸朝下了。” “活该。”祁曜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436章 承蒙重视 祁曜忍西域王半天了。 混账东西,受伤后跑得还怪快的,看把郡主累成什么样了,给绳子也不要。以为他愿意让郡主牵着这个毁了容的西域王四处溜达么? 不知道祁曜已经生出几分愠怒,凤轻彤轻咳一声说道:“祁大人,有劳了。” 打晕西域王作甚?祁曜还得驮着这厮走。 “本座驮他?” “难不成要本郡主驮他?”凤眸微瞪,她可驮不动。 “……”祁曜深吸一口气,沉敛的墨眸浮现出锐利的寒光,“出来。” 凤轻彤歪歪头,便瞧见暗处走出两个暗卫,朝着凤轻彤恭敬行礼:“见过郡主。” 她微微颔首,祁曜便指挥二人拖西域王。 两个暗卫看了凤轻彤一眼,见她并未反对,便依照祁曜的指挥拖西域王回王城。 待暗卫走远,祁曜露出得意的眼神:“便宜他了。” 本座才不背他。 凤轻彤哑然失笑。 逮住了真西域王,凤轻彤和祁曜无需再久留,二人回到客栈后,就让白苏来看看这个“没脸”的男子。 “我去!这让老子怎么治?” 白苏十分嫌弃地捏住鼻子,指着床上污脏的大汉,他通身那股子难闻的味道简直能把人直接熏晕过去。 真真是一刻都忍不了了。 “太臭了!老子下不去手!” “嘻嘻,公子放心,这种粗活交给小六就是了!一会儿就洗得干干净净给你送回来。”小六形容冲洗西域王的口吻不像是在讲“人”,倒更像“杀猪”。 “你温柔着点,还得留着西域王给豆蔻一个交代呢。” 凤轻彤讪然地挥了挥手,率先出了房门。冲洗人的场面太过辣眼睛,能不看就别看了。 白苏紧跟着凤轻彤溜出门外,“洗刷刷”的场面着实不适合他这种神医。 凤轻彤发令让所有人手撤回,顺便给自家师父传信儿:人找着了,可以回来吃肉了。 “你们是在哪儿捡着这厮的?” 看凤轻彤办完了正事儿,白苏略显嫌弃地揉了揉鼻尖,感觉那股子臭味还在房内萦绕着挥之不去。 他掏出香料盒子好生用力地吸了一口,这才觉得方才那股子味散了些。 “碰巧逮到的。”凤轻彤把跟祁曜在林子里截到西域王的事说了。 白苏听得一怔。 难道凤轻彤就是传说中的气运之女,哄个心上人都能把真正的西域王给捡回来? “……你脑补过度了。”凤轻彤无语地望着白苏。 实际上,这些日子众人搜山也不是没有成效。 万人的行动路线分散且不固定,西域王再擅长隐匿、能跑能躲,也架不住成千上万的将士日夜寻找。 也是他们把西域王逼到了林子外围徘徊不去,才会被凤轻彤和祁曜撞了个正着。 凤轻彤的解释并不能说服白苏她不是什么“气运之女”,眼神仍旧怀疑得紧。 恰逢此刻,天青老人翘着胡子从外面回来,瞅凤轻彤和祁曜、白苏三人坐在正屋里干瞪眼,没好气地道:“小老儿才出门多长时间,就让你们给叫回来了?” 他躲懒还没躲够呢! “人都找着了,师父若还在外间奔波劳碌,岂不是徒儿不孝?”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天青老人衣袖上的绿苔痕迹。 这老头儿,只怕找人是假、寻个地方躲懒是真。 老头儿凑到屋子门边瞧了一眼,诧异地道:“西域王好歹是一域英豪,就算没了面皮,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吧?” 那疯癫污脏的模样,搁谁能相信,他乃堂堂西域王? “谁说不是呢。他神志不清醒,可能是被毒傻了脑子。”凤轻彤看向白苏,企图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 “老子还没号脉呢……中毒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被祁曜冷眼一瞪,白苏中间立刻调转口风,模样颇怂。 “那倒是说得通了。”凤轻彤沉吟片刻道:“毒坏了西域王,他不死也再没能力统领西域。” 怪不得搜寻的队伍不紧不慢的,原来早就有后手了。 “够歹毒。”天青老人轻嗤一声:“像萧帝的作风。” “公子,人已经收拾好了。”小六从房间里走出来,衣衫已经被水打湿泰半,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可见“洗刷刷”西域王,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来了。”该做正事儿的时候,白苏也不含糊。 他兀自进去,凤轻彤一行紧随其后。 祁曜和天青老人同时站在门边,老头儿和祁大人对视一眼,颇有“互不相让”的意味。 “确实是面皮被人整个剥下了。” 屋内传来白苏冷静的判断,天青老人顾不得耍小性儿,让开一步,祁曜便如滑不溜手的泥鳅一般钻了屋。 “世风日下啊……”天青老人哀叹一声。 后生连让路都不让! “严重么?”轻灵的嗓音追问道。 “身上的毒无甚大碍,脸上的伤口有些麻烦。” 白苏的娘娘腔带着几分沉重:“要好生处理才能调养到可以换回面皮的状态。到时候要直接把那个冒牌货带来换脸。” 这是最保险的操作,也是能将西域王身子损伤降到最低的操作。 灵动的眸子浮现出几分锐利,“如此么……” “他没了面皮,又在深林中苟活数日,能撑到如今,算西域王命大。” 白苏挥手让众人退出去,他要先为西域王治疗外伤,再着手清理袒露在外的面皮血肉。 走出房间,凤轻彤轻轻托着下巴道:“萧帝这一招够狠的。” 毁人容貌和神智,让西域王苟活于世,还真不如直接杀了西域王痛快。 真西域王找到了,接下来,该如何让真假西域王归位,又如何戳破萧国和南昭的真面目,变成了顶顶重要的事。 “乖徒儿,你说他们既然要联合南昭大军压我凤朝边境,何必要将你留在西域?” 天青老人到底是老江湖,眨眼的功夫便想到了整件事情中最违和的事。 “因为穆王府不可控。” 一直沉默的祁曜突然开口:“对方掌握了老五和老七的势力,却对穆王府和郡主一无所知。这般行事,一为试探、二为未雨绸缪。” 一旦穆王府不若想象中那般羸弱,萧国便将凤轻彤永远地留在西域,断了穆王府最活跃的势力。 “额……”凤轻彤轻轻敲了敲太阳穴:“他们可真看得起我。” 第437章 千里投毒 凤轻彤有祁曜的神秘令牌好吗? 就算没有跟西域王的这层交情,单凭“来盒脂粉”的商路给整个西域带来的收益,就足够西域百姓友善待人了。 “目前所知,咱们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我总担心萧国敢如此行事,必然准备了万全的后招。” 可凤轻彤现在还没猜出这个后招是什么。 一时间,屋子中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祁曜淡淡地道:“我们可以假设,我方才是萧帝。他推测你知晓西域之事,必会快马加鞭赶来,届时有白神医在场,无论如何都能保下西域王一条命。” 假西域王被拆穿,这个局就轻而易举地破了。 一个不周密、极容易被拆穿的布局,不像萧帝的行事作风。 “他如何得知白苏是我方之人?小老儿倒是以为,萧帝必然猜不出这一点,才会对西域王下狠手,双重保险。而乖乖徒弟这里,也必然不止有一招……” 天青老人捻着胡子,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师父的意思是……豆蔻也是计策里的其中一环?” “小姐,奴婢想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事……”玲珑突然开口,胖嘟嘟的脸变得十分苍白。 “什么?” “能让小姐就范的事……” 玲珑和凤轻彤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地道:“大姐。” “大郡主。” 凤轻彤脑海里“嗡”地一响。 豆蔻还在穆王府。 大姐凤淑彤负责照顾豆蔻,万一这厮起了邪念,穆王府必然大乱。 此前祁曜便猜测豆蔻有所隐瞒,若豆蔻为了保住西域王的性命而选择引诱自己、伤害大姐。 那么……真西域王被吊着命的缘由便说得通了。之前所有违和的地方、令人想不通的疏漏之处,终于形成了一个闭合的逻辑链。 并非萧帝故意放虎归山,而是谋算人心、取得利益最大化。 “原来如此。” 一时间,凤轻彤眼中闪过无数可能,又重新变得死寂。 “有什么好怕的。”祁曜蓦然开口,指了指屋子里的西域王:“大郡主会不会有事,取决于屋中西域王的生死。” 谁得到了西域王,谁就占得最大的赢面。 凤轻彤颔首:“现在,拿捏住豆蔻、西域、萧国咽喉的人,是咱们了。” 天青老人释然一笑,乐呵呵地道:“萧帝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后被咱们找到了真西域王。” 西域王是一个变数,也成为凤轻彤等人绝地反击的一大王牌。 “看来,这是个连环计。” 西域王在春猎的时候被人埋伏、假西域王取代了真的西域王,后被豆蔻发觉。 豆蔻想拉拢西域王身边亲信针对假的西域王,反被识破。萧国的谋士萧仃和伪装的“西域王”便如同猫捉老鼠一般,看着豆蔻负隅顽抗了一段时间。 他们享受着戏耍豆蔻情感的过程。 直到最后一刻,二人朝豆蔻摊牌,并演了一出“逃亡求助”的戏码,引凤轻彤入西域。 事实上,“西域王”和萧仃也没有完全掌握住西域王。 豆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乖乖地当了引诱凤轻彤的棋子。 “萧国和南昭想将我永远地留在西域,顺便接手‘来盒脂粉’和玄铁令的财富。” 凤轻彤略显无奈地道:“豆蔻在穆王府说的话,前半段都为真、后半段几乎都是假。” 好在她并未完全放松警惕,悄然留了后手。 “恐怕这假西域王是故意露出破绽,只为将我等多留些时日调查真西域王所在。若本座所料不错,萧国和南昭的大军,怕是已经开拔了。” 祁曜攥紧绣春刀,眉宇冷厉地迸射出阵阵寒光。 一想到凤朝内朝必然有人与萧国暗通款曲、谋划凤轻彤的性命,他眼中讥诮之色更甚。 天青老人瞪圆了眼睛,“那咱们这一万人可不够瞧的。” “咱们可不止一万人。”凤轻彤纠正道:“还有整个西域呢。” 真西域王获救清醒,难道还能不跟自己联合对外? 西域王深知他与凤朝乃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一旦凤朝这个“巨兽”被萧国势力分散,西域孤军奋战必输无疑,只能俯首称臣。 他那般铮铮铁骨之人,连凤朝国都不愿臣服,只愿以“附属”之称独掌整个西域,又怎会愿意被两国夹击压着打? 萧帝萧止轻料中了西域王不会答应,索性李代桃僵。 “攘外需先安内,先把豆蔻的事情解决了,保证大姐的安全,再让皇上调兵。” 跟萧国勾结的人是谁,凤轻彤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宁肯跟外敌联手,也要铲除自己的人不作他想,必是五王爷凤玚无疑。 只有他,才会这般处心积虑地借旁人之手斩杀自己,以报私怨。 凤轻彤揉了揉太阳穴:“我有‘祸国殃民’那味儿了。” 天青老人忍不住哈哈大笑,祁曜一本正经地捧哏:“确实是。” 嚯嚯了他的心,可不是祸国祸心么? 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屋内凝滞的气氛随之一松。 一个半时辰后,白苏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从内屋子里走出来,开启了漫长的净手模式。 直到洗了不下十遍,白苏闻了闻手,确定没有西域王身上那股臭味了才作罢。 凤轻彤歪着头好奇地往室内看了一眼,就瞧见小六一盆接一盆地往外端脏水。她默默地后退两步,收回视线。 “弄好了吗?”凤轻彤问道。 “脏死了,这哪里是什么西域王,分明就是个野人!”白苏絮絮叨叨地咒骂一直没停,可见当真被西域王熏得够呛。 凤轻彤嗤笑一声,“可不就是个野人么?” 西域王刚被捡回来的那副样子,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脸上还都是烂皮。 没死算他命大了。 白苏似是也想起来这茬儿,再不提西域王的“味儿”,直入重点: “西域王因浑身伤口溃烂遭了虫,本公子将那些腐肉全部都切掉了。左臂骨折错位,还有被撕咬的皮肉伤,想来是野熊干的。他脸上的情况最糟……” 白苏说完顿了顿,实在不愿意回忆清理西域王脸颊的伤口有多费劲儿,三言两语地概括了事。 “最重要的是这厮的毒。” “什么毒?” 天青老人比凤轻彤还着急,主动追问此事。 白苏似笑非笑地瞟了凤轻彤一眼,又得意又戏谑地看了看祁曜,眼神之间暧昧非常。 凤轻彤眨眨眼,看她和祁曜作甚? “怎么,毒是我制作出来的?” “你倒是有那个本事!”白苏轻嗤一声,“这是凤朝国特有的毒药。” 哎? 凤轻彤诧异地重复道:“你说什么,凤朝的?” 第438章 朝内朝外 有人内外勾结。 别说是凤轻彤等人,饶是不大通晓权谋的玲珑和宝萝,脑中都不禁浮现出了这个可能。 白苏挑了挑眉,眼底皆是冷嘲之意:“不错。此药乃是凤朝国的宫廷秘药,我们俗称‘三刻忘’。人服下三刻之后,便会将服药前后一段时间的事情忘得七七八八。” 跟随西域王春猎追熊的将士们,只怕也是因了中毒才会出现记忆不全、说话颠三倒四的症状。 讲解起“三刻忘”的毒效,白苏神态之间颇有“神医”的自信从容,若忽略掉他那一口尖锐的娘娘腔的话,便更好了。 “原来如此。”凤轻彤闻言心下了然,老五行事得多嚣张,才这般浑然不惧被发现呢? 凤轻彤对老五算计自己的事十分坦然:“还有什么发现?” “暂时没了。配置解药需要一些东西,是你们凤朝独有的,你且去找找看。” 白苏抬手写下一张药方,吹干之后递过去。 凤轻彤瞟了一眼,有些药材还真是西域没有的。她递给玲珑,“看看商队里头有没有。” “是,小姐。”玲珑一力应下,心里头不免有些同情自家小姐。 前头为了穆王府存亡殚精竭虑,先帝驾崩后轻省日子没过几天,又要为了新帝费神费心,还得大老远跑到西域来。 跟谁说理去呢,摊手。 白苏捏了捏胳膊:“累死了,本公子去补眠了。” “辛苦辛苦。”凤轻彤弯了弯眉眼,双手抱拳:“你可是全西域的救世主。” “滚蛋!少给老子戴高帽!” …… 白苏回了自己的寝间,祁曜双手抱刀,眉眼泛着寒意,脑海里已经寻思着回京之后怎么给老五使绊子。 凤轻彤可以对五王爷凤玚的敌意泰然处之,他不行。 冷峻锐利的男子眼底浮现出几分厉色。胆敢设计自己的心上人,就必须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本座出去一趟。” 玲珑前脚刚走,祁曜后脚也离开了,留下凤轻彤和宝萝在屋内面面相觑。 “所以……他们是打算让咱俩守着西域王?”凤轻彤指了指鼻尖。 男女授受不亲的,不好吧? 幸而贴心的小六很快回来了,他和春娟执意守着西域王,万一有甚变化,也好及时通知白苏。 凤轻彤和宝萝不通医理,留下也是白搭。 春娟见凤轻彤没有提前离开的意思,笑着劝道:“郡主姐姐自去忙便是,我和小六在这儿,不碍的。” “你二人才忙活完,本该歇歇。” “郡主,您就听春娟的吧。如今西域形势紧迫,赶紧处理完回凤朝才是正经啊!”小六也跟着劝道。 凤轻彤略一迟疑,轻轻颔首:“也罢,听你们的就是。” 她回到房间,快速写下两封信笺,一封给大姐、一封给小弟凤玖。并将蜡封好的信笺送给师父,请他的暗卫人马连夜送出,越快越好。 办完了这些,凤轻彤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只希望豆蔻脑筋放清楚些,可莫要做出伤害大姐的事来。 且说祁曜离开客栈之后,辗转几个巷子来到一处隐蔽的角落,在墙面撬动片刻后,掏出一块砖瓦来,放入两张字条。 趁无人察觉,祁曜重新将砖瓦摁回去,熟练地捧起土在墙上抹了一把,这才悄然遁去。 五王爷凤玚勾结萧国之实,祁曜已经笃定了七八分。 小肚鸡肠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不报仇可说不过去。 凤朝国。 穆王府多了一位贵客。 府中人皆对这位贵客的身份只字不提,温和端方的大郡主对其照顾得周到备至。 京中不少世勋家族的夫人,对穆王府贵客的身份猜测纷纷。 七王妃周诗雅便是其中之一。 “臣妾听闻那贵女总以面纱示人,吃穿用度也是最好的。大郡主还拨了身边得力的大丫鬟添香去伺候。王爷,你说这女子究竟会是何人?” 七王爷凤珹闻言抬眼瞟了妻子一眼,“本王问你,三堂妹去了何处?” “西域。”七王妃周诗雅嗔怪地道:“臣妾在跟你说王府贵女之事……” 等一下。凤三郡主突然前往西域,难道是同这名神秘的女子有关? 能让凤轻彤大动干戈离京的女子,十有八九身份不低。再联想穆王府的以礼相待,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是西域王妃吧?”之前六公主的那名贴身丫鬟。 七王妃周诗雅恍然大悟,七王爷凤珹淡淡点头:“说什么‘要去西域开金楼’是假,插手老五和萧国之间的权斗方是真。” “王爷不插手?” 西域王妃千里迢迢而来,必是因为西域王出了大事。豆蔻是来找凤轻彤救命的。 “凤轻彤去搅局,成败本王都不亏,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了。”七王爷凤珹旁的不确定,就猜测到的这一星半点儿,也能推测出老五是为了兵权。 明面上,兵部和工部已经被划归到老七这一派。就算老五统兵作战又如何? 兵权仍旧握在兵部手中,老七随时都能扼住五王爷凤玚的咽喉。 “所以王爷是打算随他们折腾了?”七王妃周诗雅眉眼含笑,点了点头:“臣妾明白了。” 周诗雅身子微倾,稍稍靠近夫君一些,便听他突然开口拒绝:“退下吧,唤婉娘来伺候。” “婉娘”是七王爷凤珹对府中新纳侍妾的爱称,刚入府没多久便成了七王爷的心头好。 七王爷凤珹虽不许侍妾入书房,但在外间伺候用膳却是有的。 周诗雅眼底染上几分黯然,她落寞地屈膝行礼:“是。” 不论如何,她才是七王妃。 思及此,周诗雅挺直脊背,缓缓离开书房。 七王爷凤珹眉目深邃地望着周诗雅的背影,直到再瞧不见才收回视线。 老七府上得了信儿,五王爷凤玚亦知晓了一些。 “萧帝当真胡来!”书房内,五王爷凤玚用力拍了一记桌案。 他最近才知晓,萧帝书信中引凤轻彤入西域的饵,居然是豆蔻那个贱婢! 不论豆蔻是不是西域王妃也好、西域王爱妾也罢,在五王爷凤玚的眼中,她都是六妹凤倾城的奴婢、难登大雅之堂。 女子最是善变,如豆蔻这般飞上枝头的女子更是不可信。 将局势押在豆蔻身上?五王爷凤玚眼底闪过阵阵寒光:“萧帝未免太儿戏了。” 指望豆蔻残害大堂妹凤淑彤,还不如指望他明抢兵权来得可行。 “默峰,你去调查一下穆王府的那位贵女。待适当时机……灭口。” 五王爷凤玚冷漠无情的声音响彻书房,静默站在角落里的默峰恭敬抱拳:“是,属下这就去办。” “嗯。” 挑拨西域和穆王府的关系,可不仅仅只有“让西域王去死”这一个法子。 五王爷凤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三堂妹,我倒是要看看,你归来之后会如何破局。” 第439章 醒来 神秘女子的身份不再神秘。 新晋兵部尚书雷义知晓西域王妃总同凤大郡主形影不离,为了避嫌,他只去校场教授小王爷和金铭拳脚功夫。 若是在府中偶遇,雷义也礼数周全地保持距离,绝不多凑上去一步。 这一日,难得西域王妃没跟在端庄淑雅的大郡主身侧,雷义激动地从校场上赶来,一双灼灼的眼贪婪地望着大郡主凤淑彤。 “大郡主!” 大郡主凤淑彤将男子眼底的情谊看得清清楚楚,眉眼含羞地屈膝行礼:“雷大人。” 雷义哪里禁得住心上人这般温柔如水的眼神,瞬间变成了煮熟的虾,一张粗犷的脸涨得通红。 二人客气一番落座,雷大人便提及那西域王妃之事。 “西域王妃有些古怪。”雷义无措地抓了抓头:“许是雷某多虑了,直觉她心思不纯。” “大人且放心,我心中有数的。”这已经是雷义第三次提及豆蔻的不妥。 每一次,被凤淑彤温婉的眼神注视着,雷义就会忘记后面要说的话。 “大郡主太过良善,雷某是怕郡主吃亏。三郡主临去前嘱咐我多照料大郡主,咱们绝不能放松警惕,以免给人可乘之机……” 雷义私心以为,越是善良之人越容易被人利用。何况,西域王妃所言本就不尽不实。 “我皆知晓的。” 大郡主凤淑彤轻声说道:“都是女子,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今日若是换成是雷大人有事……我定也愿舍下一切,搏个生机的。” 西域王妃身在西域却是凤朝国人,这几年来说是“独受宠爱”,实际无权无靠山的女子,日日在异国他乡如履薄冰地讨生活,哪里就真的好过呢? 将全副身心都倚靠给枕边人的心惊胆战,是男子根本无法体会的。失去枕边人庇护的惊慌失措之感,更是难用语言形容。 “多给王妃些时间吧。”大郡主凤淑彤轻声道。 雷义闻言脸颊红得更厉害了。 大郡主居然说……愿意为了他舌下一切? 怪不好意思的。 雷义轻咳一声,“让女子舍下一切,绝非大丈夫所为。雷某断不会让大郡主有那般为难的时候。” 他宁肯死,也绝不想让大郡主受人胁迫。 “我知道雷大人心意。”大郡主凤淑彤欣慰颔首。 雷大人义薄云天,怎会让小女子为难? 许是老天想要弥补她曾经的遇人不淑吧,还能有缘遇到雷大人这般的真男儿,有幸与雷大人相知相许。 二人坐在凉亭里又说了一会儿子闲话,雷大人见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 晚间,添香安置了西域王妃歇下之后,悄然回到大郡主的院中见主子。 “大小姐,王妃这几日心神焦灼不安得紧。奴婢安置她歇下后她便装睡一阵子,待奴婢离开就起身,也不知起来做什么。昨日,奴婢打扫屋子发现,夜间的蜡烛竟然燃了一整夜。” 堂堂西域王妃,成宿不睡是怎么回事儿? 大郡主凤淑彤闻言,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焦灼倒是好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时间长了,总会有软化的时候。 怕只怕这位西域王妃豆蔻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 大郡主凤淑彤所料不假。此刻,从床上翻坐起来的西域王妃豆蔻正天人交战着呢。 她深知不光是大郡主,就连三郡主凤轻彤都因为信任她而悄然前往西域救人了。 若是不能救出西域王,豆蔻万死难辞其咎。 萧先生说了,只要豆蔻埋伏在穆王府,关键时刻挟持大郡主让穆王府和朝廷不敢随意调兵,他就留西域王一命。 西域王的生死,都在豆蔻的一念之间。 豆蔻不是个聪明的主儿,以前仗着六公主的权势耀武扬威;后来又仗着西域王的宠爱横行王宫。 可她知道谁对自己有恶意,谁待自己是真心。 住在穆王府的这些日子以来,豆蔻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一个“人”,是何等美好;能成为穆王府的一员,又是何等温暖。 六公主凤倾城蠢笨自私,无福错过了这般好的亲人;而自己……卑劣丑陋,不配跟穆王府沾边。 想到这里,豆蔻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为什么出事的人不是她? 脑海里一时浮现出西域王的脸孔,一会儿又浮现出穆王府中人和善的容貌,豆蔻感觉自己都快要疯了。 “呜呜……” 豆蔻压抑的哭声在小院里回荡,院中人皆跟聋了一般,无人稍动分毫。 正院,睡得迷糊的穆小王爷凤玖觉浅,他惊醒后掀开帷帐,轻声问守夜的蜗牛:“谁在哭呢?” “小王爷怕是听错了。”蜗牛面不改色地说瞎话:“小人啥都没听见。” “你聋了不成?” “小人奉大郡主之命,贵客院子晚间有任何动静,都要装聋作哑、不许查探。” 穆小王爷凤玖恍然,原来是西域王妃豆蔻的院子。 “睡了。”他掏了掏耳朵,翻身朝里睡,小声嘀咕了一句:“本王也啥都没听见。” …… 西域。 西域王被救回三日后,总算醒来了。 他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个陌生英俊的男子,剑眉星目的模样甚是好看。 就是手里头托着个巨大的木碗,里面黑褐色的玩意儿看得让人倒胃口。 “啊呀,醒了?”托着大木碗的英俊男子一开口,便是尖利刺耳的娘娘腔,西域王好想动一动眉眼,却发现他似乎……动不了。 “凤轻彤!这命大的‘臭烘烘’醒了!” 男子扭脸便喊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只见屋外走进一个熟悉的素裳身影。 “西域王,好久不见。”女子眉目英气逼人、凤眸喜悦地轻扬着,正是候了西域王三日的凤朝国安平郡主,凤轻彤。 西域王张张嘴,就感到有什么东西流进了口中,带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卧槽!你别乱动,这破药不能吃,还非常难调配!” 白苏一慌,忙不迭转身先将木碗小心翼翼地放下,扭脸就掏出个软绵绵的东西,把西域王流进嘴角的褐色药膏给挖了出来。 站在边上的凤轻彤见状松了口气。 她可不想人没救回来多久,就因为吃错药再死一回。 “你别说话了,听我说吧。同意就眨两下眼。” 西域王乖巧地眨了两下眼皮。 他为何会在这里、身上又是怎么了?凤轻彤为什么赶来西域? 一连串的疑问充斥在脑海,西域王像是做了一场冗长疲惫的梦。 大梦初醒,不知今夕是何年。 第440章 “偷人计” 凤轻彤言简意赅地将前情一一道来,听得床上的西域王一阵阵惊诧。 他万没想到,自己只是稍一疏忽的功夫,竟生生地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粗犷的男子双手紧攥成拳,牵动了左臂的伤口,换来白苏大呼小叫地呵斥:“你老实点别动!知不知道老子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把你给救回来的!” 白苏尖利的娘娘腔划破长空,惊得西域王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个外人。 这位是…… 看出了西域王眼底的疑问,凤轻彤指了指白苏:“这位是神医白苏。此次若是没他,我们就算找到了你,恐怕也没法子跟阎罗王抢人。” 接下来的反攻之计,也少不了白苏出力。 西域王心头一惊,神医白苏的名头他自然是听过的。想不到凤轻彤为了救他,还惊动了不出世的神医白苏。 “现在最重要的是‘各归各位’,让那冒牌货把脸还给你。我有个计划。” 凤轻彤一向做事大胆非凡,在凤朝国的地界儿碍于穆王府还稍显收敛,到了西域则越发肆无忌惮。 她深思熟虑之后,最好的法子便是入西域王宫“打草惊蛇”,趁其惊、要其命,让西域王直接回归。 “把假西域王掳来容易,可本公子还要给他二人换脸,这时间差该怎么办?还有那个难搞的萧先生,跟假货秤不离砣的,要想分开他二人可不容易。” 白苏双手抱臂,以他的能耐,行那易脸的秘术少说也需要足足一个时辰。 凤轻彤早就想到了此事,小手一挥:“分开萧仃和假西域王容易,你只管顾好换脸的事即可。” 旁的事,如何也犯不着白苏操心。 白苏闻言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身便出了房间。 “本公子一片好心还成了‘狗拿耗子’了不成?” 凤轻彤哭笑不得地望着白苏的背影,无奈摇头。 她转身看向没脸却急切想要表达的西域王,眉目微挑:“我知你心中所想。暂且忍耐一些日子吧。” 西域王身体还有凤朝国的余毒未清,待最后几样药材到位,凭白苏的医术自能药到毒除。 “你且休息一阵子,有消息了我自会来通知你。” 西域王蠕动了下嘴上的肉,想起身致谢,被凤轻彤制止。 从里间出来,白苏正在跟祁曜炫耀医术:“……只要药材到了,配置解药对本公子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祁曜跟没听见似得,如墨的眉眼落在凤轻彤身上。 才半天没见,他就想念小女人得紧。 白苏捻着手里的荷包,忍不住轻叹一声:“赶紧完事儿吧!这些日子……我可太想念金姑娘了。” “你别一副痴汉的表情了,金蝉留在京城又跑不了,你慌什么?” 凤轻彤一脸鄙视,白苏原本也是个颇要脸面的人,到了金蝉那里真是一点儿尊严都不要了。 都说得什么“虎狼之词”。 白苏轻哼一声,“你怎么能懂我们男儿的心思?你让祁曜来说说,他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怕不怕有旁人把你给吸引跑了?” “不怕。” 祁曜端着手臂,怀里抱着绣春刀,冷冽的眸子闪过一道寒光,沉声道:“杀了便是。” 他轻功卓越,杀个人不在话下。 放眼天下,除了天子不能轻易杀伐了事,谁敢跟他抢人? “……行,当老子没说。”白苏悻悻地不再说了。 堂堂一届优秀的神医,还真不敢随意将“杀人”挂在嘴边上。 凤轻彤双手叉腰,锐利的凤眸闪过一道暗芒:“怎么说话呢,当我们女儿家是货物么,说夺走就夺走?” 主观意愿不管了是吧? 这黑锅可太大了,白苏和祁曜哪里敢应,忙不迭找补,再三言说“绝无此意”、频频告饶,凤轻彤这才作罢。 三人插科打诨的功夫,玲珑带回了好消息,差得几味要药材找齐了。 白苏激动地搓搓手:“轮到本神医登场了。” “辛苦白兄。”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抹浓郁的笑意,凤轻彤毫不客气地调侃道:“祝你成功。” 白苏轻哼一声,洋洋得意地道:“本公子当然能成功了。” 祁曜眼底忍笑,他也希望事情尽快结束,莫在西域拖延了。 “直接带走假西域王固然方便,但绝非最优的法子。”凤轻彤和祁曜坐在厅内,一边等白苏配药,一边商讨“偷天换日”之法。 若能在王宫中寻一秘处、让白苏安心实施易术便好了,一能节约时辰、二便于抹去痕迹,此计才是上佳之选。 “此事不难。”祁曜点了点腰间,示意凤轻彤道:“令牌在就可以。” 凤轻彤心头一喜,“西域王宫也好使?” 她越来越好奇了,这古怪的令牌究竟是个什么宝贝,竟能让她们在西域自由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可惜,令牌的现任主人祁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次日一早,白苏为西域王诊脉后,确认余毒已清,可以准备入宫“偷天换日”了。 凤轻彤也不含糊,直接让人往宫中递了牌子,要去用晚膳。 “西域王”还从没见过像凤轻彤这般不按常理出牌之人,他怔愣了片刻,就命人赶紧去寻萧先生。 彼时,萧仃并不在西域王宫,待归来后,就见假西域王在书房坐立难安、急得原地打转。 “王上这是怎么了?”萧仃明知故问,一张刻薄的脸带着几分讥诮,似乎颇为享受假西域王的无措。 “先生,这可如何是好?安平郡主要入宫用膳,本王没法不应,可她……” 可她分明来者不善哪! “一个女子罢了,王上何必如此害怕?”萧仃冷笑一声:“被个郡主吓破了胆子,未来如何坐稳西域王之位?” “西域王”被一番讥讽,反而不若此前那般悸怕了。他深吸一口气,“萧先生所言甚是。” 萧仃坐到下首,眉眼皆是锐利之色:“安平郡主要来赴宴,那便好吃好喝得伺候着。” 总算等到安平郡主出招的时候了。 他激动地摆弄了两下茶杯,眼底闪烁着期待的精光。 “西域王”哪知萧仃心中所想,他勉力压下心头不知哪里来的强烈不祥预感,勉强挤出个笑容:“有萧先生在,本王更有底气些。” “你放心,萧国必会支持你的。”萧仃意味不明地道。 “西域王”立刻下令,晚宴招待安平郡主,力求好酒好肉好歌舞,必要令贵客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第441章 声东击西 凤轻彤一行浩浩荡荡八号人,乌泱泱地来到西域王宫,将不大的夜宴正厅塞得满满当当。 “西域王”还没见过这般不客气的女子,他瞠目结舌地盯着安平郡主主仆身后跟着一个糟老头儿、英俊白衣的主仆三人、冷面阎王似得黑衣男子,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快速占领了自己的正厅。 而他身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萧仃。 “‘西域王’,又来叨扰了。”凤轻彤混不吝地随意拱手行礼,便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第一排的客人主位上。 凤轻彤坐了,其他人也顺便各自落座。此刻只剩下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位置。 “西域王”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看了一眼同样黑沉着脸的萧仃。 第一排凤轻彤所坐的位置,可是原本准备给萧先生的。 现在被凤轻彤占了,萧先生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坐最后一排最后一个空位;要么……站着。 萧仃阴沉着脸,选择了站着。 “郡主愿来,本王欣喜不已,谈不上叨扰。”“西域王”大手一挥,歌舞款行而来,漂亮的舞姬扭动着身子,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凤轻彤状若无意地摆弄着手里的酒杯,先同“西域王”浮一大白,似笑非笑地问道:“今儿怎得还不见王妃出来作陪。莫不是成了王妃了,便要同我凤朝断了情谊?” 说着,凤轻彤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萧仃:“还是……‘西域王’压根就瞧不上本郡主,根本不想让王妃露面!” “怎会?”“西域王”早先就跟萧仃商议好了,今日再应对,比上次更加从容。 “王妃她实在是……”“西域王”话音未落,就被凤轻彤挥手制止。 “行了,还跟我这装什么装?豆蔻根本就不在王宫。”锐利的凤眸微眯,凤轻彤倾身靠前,手中的酒杯混不吝地在指尖打转: “你不会真以为本郡主是闲得没事儿才来西域的吧?” 气氛骤然一紧,歌舞奏乐立刻停下,周遭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窒息感。 “西域王”脑海里已经转了无数个圈儿,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安平郡主果然发现了! 萧仃那个混账,竟然还说“无碍无碍”,看看,人家都打上门来挑明了,还能因为不知他的假身份吗? “安平郡主,我家王上一直以礼相待,而你却三番五次挑拨西域王同王妃的情谊,过分了吧?” 萧仃冷着脸,那能戳死人的鹰钩鼻恨不能钩天钩地。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凤轻彤抬手指着萧仃的鼻尖:“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 上次那一巴掌还没把萧仃的自我定位给扇正了,今儿还敢插嘴。 萧仃被说得一噎,上次被扇肿的脸本能地泛上些许痛意。 这个贱人。 哪有吃的堵住他的嘴?他的桌位都让凤轻彤给占了! “你别跟我装,豆蔻都回穆王府给我告状了,你还咬牙挺着呢?夫妻之间哪就有什么隔夜仇了……” 凤轻彤话锋一转,立刻意味深长起来:“俗话说得好,‘一夜夫妻百夜恩’、‘床头吵架床尾和’,你把我们好好的王妃欺负得回娘家了,是不是过分了?!” 谁过分?最过分的不就是面前这位“冒牌货”。 趁着凤轻彤跟西域王和萧仃嘴炮的功夫,坐在最后方的祁曜悄然起身,趁着无人注意,默默地离了正厅。 他如同夜间最擅长隐蔽的鹰,几个起落的功夫,便出了西域王宫,快速回到客栈,将真西域王打包拽紧勒在腰腹之间,又快速离开。 前往西域王宫的路上,祁曜沉着脸,心情降至冰点。 还是没能逃过背这厮的命运。 祁曜手持令牌,入西域王宫之后如同来去无人之境,通过官兵指引,顺利地来到了西域王妃的住所。 他把西域王安顿好后,冷声嘱咐了一句:“你且在此处稍等,本座去去便来。” 西域王仍旧说不出话来,眼珠子感激地动了动。 “周围有郡主的暗卫,外人胆敢靠近、格杀勿论,你安心。” 祁曜仍不放心,又嘱咐了一句,这才离开。 徒留西域王神色复杂地打量着周遭。 这是豆蔻的寝间,周围都充斥着女儿家熟悉的淡香。 不知她在凤朝可好…… 西域王缓缓地闭上眼,希望她万莫做出糊涂事来。 且说,宴厅中,凤轻彤说话一通大喘气,吓得“西域王”的心情也随着她的话忐忑得七上八下的。 反观萧仃,他没了一开始的愤怒,一双鹰眼饶有兴趣地瞟了一眼去而复返的祁曜。 祁曜刚坐下,前排的白苏便打了个哈欠起身离开,春娟和小六忙不迭跟紧自家公子。那架势,倒像是如厕也要跟着了。 “西域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只觉这凤轻彤实在可恶,虚晃一枪吓人得紧。 “本王暂离片刻,郡主稍候。”“西域王”粗犷的眉眼仍旧温和,并未因凤轻彤的絮絮叨叨而稍有失礼。 “王上请自便。”凤轻彤无所谓地挥挥手,重新举起酒杯轻啜一口。 站在王座旁的萧仃心下警铃大作,总觉得古怪。 他转身便要跟上西域王,凤轻彤突然开口:“萧先生,你不是西域人吧?” 萧仃眉头一皱,越发笃定凤轻彤行事有鬼,抬步就要去追“西域王”。 “干啥,瞧不起本郡主?喝酒!”凤轻彤眼疾手快,拿着酒壶便挡住了萧仃的去路,一脸无赖地道:“你今天不跟本郡主喝三杯,哪儿都别去!看看你那萧国人的长相!” 萧国人?! 萧仃眉目一冷,再无第一次碰面那股子嚣张无脑的模样。 他眉目微冷,再去瞧,哪里还有“西域王”的影子? “郡主怎知在下是萧国人?”萧仃眼看已经拦不住“西域王”,索性也不再追逐,专心对付眼前的凤轻彤。 “‘萧’乃国姓,一般百姓不敢用。”凤轻彤意味不明地递上一杯酒:“敢喝么,萧先生?” 萧仃望着那素白如葱的小手里攥着粗犷的酒杯,满满当当的酒香扑鼻而来。 “怎么,怕本郡主下毒?”凤轻彤眯眼,一眼戳破了萧仃的犹豫。 萧仃转而抬头盯着凤轻彤的眼。 此女言语之间真假难辨,行事更是荤素不忌。 萧仃不得不防。 蓦的,他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接过凤轻彤的酒杯:“郡主抬举,萧某岂敢不从?” 他扬头将酒一饮而尽,斜瞟一眼宴上,凤轻彤的人马又少一人:那糟老头子不见了! 妈的,中计了! 第442章 开溜 萧仃警惕地放下酒杯,一双鹰目锐利地审视着凤轻彤。 他总算回过味来了,这么多人乌泱泱地涌入西域王宫,分明是别有所图!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人?” 凤轻彤轻扬秀眉,努努嘴:“还差两杯。” “那老头儿人呢?” “怎么,本郡主的人还没个‘如厕自由’了?”似笑非笑的眉眼意味不明地反瞪萧仃:“管天管地,不管人拉屎放屁。” “……”堂堂凤朝国郡主,行事言谈怎得如此粗鄙。 萧仃板着脸,又重新斟酒,接连一饮而尽将三杯喝够,愤愤地放下杯盏:“萧某要去如厕,先行一步。” “啧啧,什么下水……” 萧仃走到一半儿,听见凤轻彤嘴里嘀咕的话,险些脚底打滑从台阶上滚下去。 他没好气地扭头瞪向荤素不忌的安平郡主,岂料膝盖一痛一软,连滚带爬地摔下了台阶! 幸而主殿之上的台阶不高,否则萧仃狗腿不保。 “哎呦,萧先生可注意些,没摔坏脑子吧?”凤轻彤幸灾乐祸的声音紧随而至,要多讨嫌有多讨嫌。 没能躲过“滚下台阶”命运的萧仃头都没回,一瘸一拐地扶着屁股离开正厅。 且说假西域王又气又恨地从殿内出来,压根没往如厕的方向去,而是快步往寝殿走,竟准备不顾待客之道,将凤轻彤一行晾下了。 假西域王走了没几步,便觉得周围不大对头。 太安静了。 他警觉地转过头,眼前蓦然一黑,脖颈一痛,便没了知觉。 夜色中,一个倒挂金钩的糟老头儿捻着胡子,嫌弃地瞟了地上的彪形大汉,小声嘟哝了一句:“何德何能。” 临了,这冒牌货还能享受被天下第一高手打晕驮走的“高待遇”,真真是三生有幸。 来人便是偷偷溜出正殿的天青老人。 他驮着西域王,手持令牌,很快便抵达西域王妃的寝宫。 屋内,一个没有脸的男子正安静地躺在床上。 “你等会儿,白苏脚程慢。”天青老人粗鲁地将假西域王丢在一旁的软榻上,就准备离开。 他脚步一顿,犹自觉得便宜了这冒牌的年轻人不解恨,便从腋窝下摸出一粒黑药丸塞进了冒牌货的嘴里。 “‘十全大补丸’,给你娃醒醒脑。”天青老人猥琐一笑,看得一旁床上的真西域王后脊背一凉。 安平郡主的师父,比她还阴损哪…… 天青老人一直等到白苏来了才走,他默默地退到一旁,该到白苏的主场了。 老头儿出了屋,倚靠在门栏上,看似在打盹儿,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同潜藏在暗处的暗卫一道默默地守护着屋内准备“换脸”的真假西域王。 白苏去净手,小六打来几盆干净的冷水备用,春娟将精致的银针、刀具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桌面上,架势颇有些吓人。 西域王看到这些东西,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他少年英豪,也算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了,看到这一幕心中多少有些没底。 “放轻松。本公子不过是把你的面皮接回来罢了,该怕的是他。”白苏娘娘腔的讥诮口吻又尖刻又絮叨,实在不像传闻中的神仙人物。 西域王小命在人手里攥着,也说不出半个“不”字,只能默默地等待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 白苏医术如鬼斧神工一般。 他用了一个极薄的刀飞速划开了假西域王的面皮,令整张脸一点点脱开皮肉。期间假西域王跟死人一般,一点儿声音发不出,只有喉结不断涌动着,表达着他此刻的痛意。 西域王的“面皮”被脱下后,白苏便极快地抹了什么在西域王的血肉上,凉凉的,很舒服。 西域王只觉像个膜一般的东西覆盖在脸上,面上便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感。 他想挠,麻沸散的劲儿仍在,西域王连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紧接着,一根细长的针在西域王的脸上不断地来回穿插,很快就完成了最后的步骤。 这一套“换脸”行事颇快,前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白苏已然满头大汗了。 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示意小六去给西域王的真脸收尾,神色疲惫地坐到了椅子上歇息。 “春娟,去唤你爹进来,把这个假货弄走。” “哎。”春娟应了一声,轻轻喊了一嗓子,门外的天青老人便走了进来。 他瞧着床上的男子已经恢复容貌,小六不知往西域王的伤口上擦着什么,那些细密的针眼肉眼可见地变小了。 而另外一边,那没了脸的假货,脸上的血水还在不断地涌动着。 天青老人叹息一声:“若非亲眼所见,小老儿都不信,这等秘术还能重现于世。哎,他不会死吧?” 最后一句是在问歇息的白苏。 “死不了,但也活不久。”白苏是断不会草菅人命的,这人如何处置,还得看凤轻彤和西域王的意思。 “面皮的肉一时半会不可能全然长合,只是为大计让人面上看不出来。这些药膏你日夜敷用,三日内不可暴晒、不可碰水。三日后再看愈合情况改换药方。” 白苏三言两语交代完毕,西域王的麻沸药劲儿过了,在小六的搀扶下坐起来,恭敬地接过药方:“多谢神医。” 殚精竭虑的白苏还得再缓缓,西域王重新归位却不能耽搁了。 他必须得回宴会上,一如往常送好友安平郡主离宫才是。 至于那萧国的谋士和假冒自己的人,留待回来再审。 西域王先行,天青老人等白苏歇息好了后至。 一行人前后回了宴客厅,凤轻彤正在跟祁曜听曲儿看舞,好不逍遥。 西域王归来后,萧仃也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压低声音质问道:“王上怎得离开了这么久?” 将近一个时辰啊! 掉茅坑里了不成?! 西域王面不改色地瞟了萧仃一眼,心下暗道:这便是那萧国谋士萧仃了。 “本王身子不适,回去歇息了会儿,不小心睡着了。先生勿怪。” 萧仃神色变幻片刻,随即恭敬地退让到一侧:“萧某不敢。” 西域王看着熟悉的宴会厅,抿唇说道:“郡主,本王再次感谢你能来西域。” 大恩皆在酒中。 凤轻彤续着方才的话题感慨一句:“你对你的女人好点,本郡主至于跑这一趟么?” “哈哈,郡主教训得是。”西域王不敢有太大幅度的表情,笑容僵硬又无奈。 清亮的凤眸瞟见天青老人和白苏走进来,白苏略一颔首表示事成,凤轻彤再不耽搁,起身告辞。 西域王盛情挽留无果,只能任凭凤轻彤离宫。 宴会散去,西域王起身回寝殿,临去前还特意嘱咐萧仃早点歇息。 萧仃面上应下,回了小院便开始收拾行李包袱准备跑路。 “老子早该想到的……” 凤轻彤果然一行来者不善、假西域王去而不返,必然是已经遭了凤轻彤的毒手。 真西域王归位,再耽搁下去,他性命堪忧。 萧仃旁的能耐没有,审时度势、脚底抹油的能耐堪称一绝。他一路畅通无阻出了宫门,准备连夜出城。 第443章 筛人 西域王回到寝间,指腹轻轻地触碰着自己的脸,蓦然多了“恍如隔世”之感。 “怎么样,白苏的医术是不是天下无敌?” 去而复返的凤轻彤和祁曜不知何时从窗外翻进来了。 男子眉眼如墨、通身杀意内敛;女子凤眸轻扬、似笑非笑,淡蓝色的劲装在夜色中夺目得紧。 西域王想牵扯着嘴角露出个笑容,碍于白苏的嘱咐,忙不迭收敛面皮:“郡主大恩,本王无以为报。那脂粉的利润,再让三成给郡主如何?” “这点钱换本郡主的救命之恩,岂不是亏了?” 少女脚步轻盈地来到西域王身侧,左右转了一圈儿:“还不够给白苏的诊金呢。” 那厮钟爱香料、又颇有品味,不是金铭调制的高级香料断难满足。 她得收回本钱啊! 西域王闻言哑然,再度抬手摁下嘴角的笑意,“看来郡主已经想好让本王如何报答救命之恩了。” 这世上最难偿还的,便是“不求回报”。凤轻彤有条件可提,让西域王的整颗心都落进了肚子里。 凤轻彤不客气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同西域王低语几句,开金楼的条件、分成以及“三七开”的老规矩。 西域王略一迟疑便同意了,比凤轻彤想象中还容易。 “既然是惠及两朝百姓的好事,本王断没有拦着的道理。何况……还能充盈本王的小金库。” 西域王眼底含笑,“郡主做生意的本事,本王是服气的。” “哪是我的本事,是有贵人相助。”凤轻彤谦虚地挥挥手:“那可就说定了。” 随即,她从怀里摸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契书,“啪”地往桌子上一拍。 西域王无语,感情凤轻彤是有备而来啊! 他快速签下大名、扣上印章,契约一式两份、白纸黑字,无从抵赖。 “一栋金楼”入驻西域的生意,成了。 凤轻彤满意地将契书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其叠好放进怀中。 “郡主,豆蔻她……” 西域王迟疑地开口,话还没问完,就见一个护卫模样的官兵快步冲进来,见到屋内有客人还怔了一下:“参见王上……” “郡主不是外人,有话直说。”西域王大掌一挥,威严的声音颇具有威慑力。 许是那护卫的错觉,眼前的西域王比之前更令人心中生畏。 他神色恭敬地道:“是。王上让属下等盯着萧先生。半盏茶的功夫前,萧先生拿着令牌王城了。” “什么?” 西域王眉目一肃:“怎得不早些来报!”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眼,萧仃那厮必是发现端倪,准备跑路了。 冷厉无双的男子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萧仃武功不高、脚程不快,若无后招,祁曜有七成把握追到人。 “属下该死!也是城门的守卫后知后觉,这才耽搁了!”护卫头低得更甚,越发笃定王上终于不再是听从萧先生迷惑的王上了! “这会儿不是追责的时候,王上最好立刻命人关闭城门,派人追击萧仃。” 绝对不能让萧仃离开西域,否则两朝联手阴谋最大的人证可就没了。 “这厮恐怕是发现了本王有异样,准备溜了。” 西域王轻皱眉头,随即道:“本王这便派人追击。只要他还在西域就插翅难飞。” 凤轻彤微微颔首,心下暗自道:她担心的可不是萧仃能不能被留在西域。 她是担心,就在他们跟假西域王和萧仃斡旋的时候,萧国的大军已经压境了。 届时,就算留下个无足轻重的萧仃,也难以避免西域被夹攻的命运。 “我先行离开,咱们分头行动,搜索萧仃的下落。”凤轻彤微一颔首,便从窗上跃出,快速离开。 西域王无奈地摇摇头,他都回来了,凤轻彤还翻窗子进出王宫么? …… 出了西域王城,便是距离王城最近的红家寨。因占据着入城的好位置,红家寨是西域最繁华的城寨,没有之一。 西域封锁之令来得颇快,乔装准备离开的萧仃被拦在了红家寨,想要离开必须得拿着西域王宫的通关文书,否则一律留在城中待命。 准备连夜奔袭的萧仃没料到还有这等意外,他哑然失笑之际,便在红家寨的一处客栈上房住下了。 想搜人?那便搜个够吧。 且说凤轻彤回到客栈,让师父的暗卫和自家的精锐将士悉数行动起来,以王城为中心,向周围方圆数里的城寨扩散,地毯式搜索,务必活捉萧仃。 “师父,我想知道,萧国最近到底有没有派兵?”以现下的局势,萧国和凤朝都没有动静,这很不对劲儿。 “你且等等,小老儿去去便回。”天青老人立刻了然,知晓自家乖徒儿恐怕是怀疑萧国早就派兵前往西域,而他们至今都未曾得到消息。 这不科学。萧国的兵还会隐身了不成?! 天青老人前脚刚走,后脚祁曜空手而归。 “没抓着?” 祁曜点了点头,眉眼亦有些疑惑。 他追到了数十里开外,都没看到萧仃的一根汗毛,铩羽而归。 “萧仃恐怕是刚一出城门就撕去了易容混在人群中。”祁曜推测道。 西域百姓往来甚多,饶是祁曜再好使的眼,也无法从数万百姓里挑出萧仃本尊来。 凤轻彤眉眼微蹙,陷入沉默之中。 这可难办了。 “罢了,笨人笨办法。”祁曜轻拍凤轻彤的肩膀:“一个城寨一个城寨筛。” 所有可疑之人都拉出来遛遛。 祁曜还不信了,萧仃还能插翅飞了不成?! “……行。”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西域下禁令,各处不允走商、人员流动,真筛查起来也不算难。 凤轻彤和祁曜先仔细地过了一遍西域王宫,结果发现名唤洛奇的官员行止有异,才知原来西域王遇袭之事,竟是同生共死数次的兄弟出卖了他! 西域的“家务事”凤轻彤不便插手,就全权交给西域王处置。她和祁曜接着前往下一个地方,红家寨。 天青老人和陆兵等人还在各处搜查,凤轻彤和祁曜则让红家寨开始放行,她和祁曜守在城门上默默地盯着。 “不知道今日会不会有收获。”凤轻彤轻声说道。 “有可能。” 祁曜一眨不眨地盯着涌到城门的人潮:“这里距离西域王城最近。封锁西域的消息传得快,萧仃滞留在此处的可能性很大。” 凤轻彤撇撇嘴:“狗怂换了脸,咱们能认出来么?” 第444章 调虎离山 凤轻彤艳丽的眉眼落在经过来往的人身上,一眨不眨地搜索着可疑目标。 她终于体会到了那日祁曜跟丢人的心情。 这么多不同的容貌,哪一个都有可能是改装易容过的萧仃。 祁曜眉目不改,一双眼静静地审视着过往的人们,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沉敛:“试试看吧。” 忽然,祁曜的眼前晃过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容貌。 祁曜挪开视线,却想不起来此人究竟在哪里看到过,只觉眼熟得可疑。 等一下! 他神色一凛,再度转向那人,那人几分熟悉的容颜和脑海里的一份画像对应,祁曜立刻想到了此人的身份。 惊疑片刻,他的身影蓦然动了。 “祁曜?”凤轻彤见状紧随其后,只见祁曜拽住了一个容貌陌生的年轻男子,如墨冰寒的冷眸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脸。 这人非但没长着萧仃的脸,更没甚出奇之处,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黝黑的皮肤,嘴角带着一抹不经意的笑容。 普通人。 凤轻彤心中下了定论,她歪歪头看向祁曜,不知拦下此人是何意? 男子被拦下之后神色一懵,有些惊慌地道:“官,官爷,我要出城。” “你怎么知道他是官爷?” 祁曜穿着一身便服,她二人搜寻萧仃也是在暗处观察。 此人识得他们。 凤轻彤眉眼微弯,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将此人五花大绑,祁曜见状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挑明此人身份。 待男子惊慌地被带走后,凤轻彤朝祁曜微微一笑:“他就是萧仃?” “可能是。” 秀眉一蹙,凤轻彤对这个答案颇有几分不满。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得还“应该是”。 “你怎么认出他的脸的?” “他与萧帝容貌有五分相似。”祁曜抿了抿唇,“我见过萧帝的容貌。” 萧帝。 凤轻彤眉目如画、英气的凤眸微挑,她似笑非笑地抱臂看着祁曜:“你不会想说,萧仃就是萧帝吧?” 千里迢迢亲自来西域督战,还以这般危险的方式隐藏身份,是不是太儿戏了? “应该是。”祁曜并不笃定,仍是一句模棱两可的猜测。 素白的小手揉了揉下巴,凤轻彤好奇地道:“走,咱们去审审。” 是不是萧帝,撕下面皮便知。 此刻,西域大牢。 年轻的男子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他眉目之间并无几分慌乱。 相反,看守他的几位西域官兵倒是一脸惶惶不安,生怕出了什么岔子,没法跟上头交代。 西域王正在赶来的路上,凤轻彤和祁曜率先抵达地牢审讯。 看着被下了大牢仍不慌不乱的年轻男子,凤轻彤心中笃定了祁曜的猜测。 “堂堂萧帝亲自前来处理小小的西域事务,实在大材小用了些。” 凤轻彤扬声问道:“是你自己摘,还是本郡主替你摘?” 这种易容不像西域王换脸的法子那般残忍血腥,识破也更容易。 年轻男子神色无奈地道:“郡主到底在说什么?小人犯了什么罪要被带入大牢?” 吸取了说漏祁曜身份的教训,男子意欲继续装傻。 冥顽不灵。 凤轻彤再不废话,瞟了一眼大牢守卫,守卫立刻上前将男子的面皮给撕下来,露出一张陌生的普通容貌。 他只是个普通的西域人,而不是什么萧帝。 “调虎离山。”祁曜板着脸冷声道。 萧帝果然狡猾! “祁曜,你帮我们画一张萧帝的画像吧。让全西域人都去搜萧帝的面皮,哪怕有三分相似也带走查一查。” 凤轻彤转过头望着大牢里的守卫:“抓到相似的人立刻送来。” 凤轻彤倒是要看看,萧帝能做出多少假脸蒙混过去。 祁曜略一颔首,“我先去画像。”便转身出了大牢。 现下城内戒严,所有出入之人都得被筛查。 萧帝会用相似的面孔混淆视听,必然是因为没走远。 凤轻彤回到红家寨,一双清冷的眉目越发复杂。 想不到啊,无意之中,她就已经跟萧帝对招了。 一想到在西域王宫,萧帝装扮成萧仃那副张扬跋扈的样子都是装蒜,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前有假西域王,后有假萧仃。 “糊弄人还糊弄上瘾了……”凤轻彤没好气地轻磕桌面,真想给萧帝套麻袋揍一顿出气。 “郡主,城门外有一位姓陆的将士要见您,您……” “哦,是我的人,召他进来。”凤轻彤闻言忙不迭起身,只见陆兵身后跟着姗姗来迟的白苏一行。 玲珑和宝萝两个小丫鬟更是一脸焦急地冲了上来:“小姐,我们想死你了!” 宝萝不住地点头:“白神医的脚程太慢,我们还多等了他半天……” 因搜查萧仃事态紧急、不容耽搁,凤轻彤和祁曜先行一步,他们随后跟上。 “你个小丫头片子,下了马车就告状?” 白苏兰花指戳在宝萝的脑门上:“胆子越发大了?” 瘦弱的宝萝被那一根娘娘腔手指戳中,却纹丝不动,一脸倔强地道:“是白神医太爱吃烤肉了。” 不然哪里会耽搁行程。 “好了好了。”凤轻彤哭笑不得地打断道:“不是说烤肉的时候。陆兵,是不是我师父有消息了?” “郡主所料不差。天青前辈的人查探到了消息,萧国的五万大军已经联合我朝的军队开拔了,再过两三日,怕是就压西域边境了。” 陆兵此言一出,凤轻彤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萧帝折腾到现在还在拖延时间,纯属有恃无恐啊! “郡主,属下等人已经将事情禀告西域王了,西域王正在全城搜查萧帝的踪影,只是怕惊动了萧国的兵马,恐怕不好收尾。” “惊动了更好。”凤轻彤没好气地道:“务必活捉萧帝,看看萧国的大军敢不敢蹦跶。” 玲珑和宝萝互相对视一眼,自家小姐说得是。 萧帝才是真正的王牌。 被假萧帝耽搁的功夫,真正的萧帝已经换上了一身西域人普通的衣袍、粘着胡子,让自己看上去更像西域人。 他背着一个普通的包袱,随着人潮挤到城门前。 “停一下!封城!封城!” 不知前方又有什么变故,原本放行的队伍瞬间被堵了个解释。 萧帝的心头一沉,脚步更快,意欲提前挤出城门。 不难猜测,以安平郡主和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的聪慧,怕是已经猜到了萧仃就是自己。 萧帝懊恼地抓了抓头发。 凤朝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居然跟穆王府有私交,坏了大局。 这能跟谁说理去? 第445章 旧识 萧帝本不必亲自来这一趟。 策反西域、联动凤朝的任务看似艰难,能完成此事的人却不在少数。 只要善用人心,将这一池水搅浑便是早晚的事儿。 怪只怪,好奇心害死猫。 他想看看,那位让堂堂凤朝监国五王爷恨得直咬牙的三堂妹安平郡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就是你,站住!还往前头挤什么挤?” 萧帝一只脚已经迈出城门口,又被一名将士拽了回来,他狭长的狐狸眼微挑,指尖便多了一柄细长锐利的钢针。 萧帝武艺不高,对付普通守卫易如反掌。关键时刻,他不得不出手了。 破空下袭来一柄刀鞘,以不由分说的锐利直击萧帝的手腕。 麻穴一痛,钢针险险脱落。 守卫见状惊呼一声,即刻吼道:“拿下!” 不等萧帝回身,便看到高高的城楼之上,一席玄色劲装的冷峻男子,手持闪烁着熠熠寒光的绣春刀,正是祁曜无疑。 萧帝微微眯眼,对上祁曜冰寒冷冽的视线,看懂了对方眼底的讥诮。 这是嘲讽他自投罗网的眼神么? 啧啧,着急了。 萧帝叹息一声,认栽。 他被带进了一间陌生的牢房,牢房外有三个熟人早就在此候着了,便是凤朝国的安平郡主及她那两个别有特色的丫鬟。 主仆三人跟围观猴子似得盯着萧帝的面皮不眨眼。 待守卫离去,凤轻彤好奇地上下打量着他:“你胡子真丑。” “……” 萧帝抬起手,将整块假面皮撕扯下来,露出一张如妖孽一般的倾城容貌。 他眉目狭长如狐、肤白胜雪,偏那硬朗的线条,也断不会让人认成女儿家。 “啧啧。”凤轻彤轻啧两声,并未被萧帝好看的模样打动。 “泱泱大国的陛下,现在要靠容貌挽尊了吗?”玲珑过于耿直,一开口便扎得萧帝透穿:“小姐,他莫不是假冒的?” 宝萝认真地点了点头:“还别说,自古不曾出过这般容貌出众的皇上吧?” 假冒也是有可能的。 “……安平郡主,过分了啊。”萧帝眉目越发无奈,轻笑一声说道:“朕乃如假包换的萧帝。” 噗,总算承认了。 凤轻彤双手抱臂,艳丽无双的丹凤眼皆是戏谑。她轻轻扬眉:“好好的皇帝不当来当阶下囚,怎么着,体验生活呢?” 对面的男子头疼地按了按眉心,颇为配合地道:“算是吧。” 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了。 自打凤朝两位监国王爷打擂,手握巨大财富的凤轻彤就越发惹人注目。 穆王府并无霸权的必要,却玩儿得一手好“阳谋”。这不得不令萧国警惕。 怕就怕穆王府是故意示弱,而那位随时可以“篡权”的穆小王爷也早就康复。一旦穆王府得了政权,可比现在屁股没坐稳的小皇帝难对付多了。 越是这般想,萧帝就越觉得安平郡主姐弟二人未来必然是萧国的心腹大患。 与其等着二人未来独揽大权、凤朝中兴,还不如趁着五王爷凤玚想要做掉安平郡主的时候顺水推舟,趁穆王府羽翼未丰之际先行铲除这个祸害。 萧国的目的,是统一整个版图。 手段光不光彩不要紧,好使最重要。 “现在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人也落在我的手里,该怎么翻盘呢,陛下?”凤轻彤的秀眉染上几分凌厉,狡黠地眨了眨。 “你这可问住我了。”萧帝神态越发放松,淡淡地道:“要不你问问朕的十几万大军?” 他早有准备,且不论豆蔻那一步暗棋成不成,绝对的军队实力面前,再凌厉的嘴皮子也不好使。 “行。” 凤轻彤可是“莽”出了名的,萧帝这话正中下怀。 “来人,把萧帝绑上,系在祁曜的马后面,请他兜兜风,好生领略一番西域的美景。” 凤轻彤素白的小手一挥,守卫打开大门,玲珑和宝萝三下五除二地把萧帝给绑了。 祁曜走进地牢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穿着西域衣裳的萧帝被五花大绑地推了出来。 “作甚?” “小姐说,请萧帝兜风。”玲珑一板一眼地重复了自家小姐的话。 祁曜浑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去吧。” 萧帝以为,依照凤朝国的虚伪做派,必然会对自己以礼相待。偏生碰上的是这位张扬跋扈的安平郡主,管你是不是萧帝,先拉出来遛遛再说! 接下来的好几日,萧帝当真被拴在祁曜的马后,一路步行向东行了数十里路,脚都磨破了。 入夜,萧帝就被西域的守卫“恭敬”地请回房间梳洗歇息,次日继续。 接连两日这般磋磨,萧帝英俊的发鬓也乱了、白皙的皮肤也晒红了,嘴角的微笑亦坚持不住了。 知道萧帝被捕,又听已经有数十万大军向西域开拔,西域王也不含糊,立刻召集将士们换上最坚硬的铠甲,开拔前往东边应战。 萧帝身份尊贵,被凤轻彤绑在马后受苦,开口求情的念头只在脑海里闪了一下,便被西域王给抹了。 他差点儿死在萧帝的毒计之下,让这厮受点皮肉之苦以泄他心头之恨,简直不要太合适。 安平郡主行事颇得人心哪! “安平郡主,你们凤朝的待客之道也太差了。”萧帝细皮嫩肉的,哪里禁得住这种磋磨。 可他抱怨的时候狡黠的狐狸眼眨巴眨地无辜,更像是来郊游的悠哉自在,哪里像个阶下囚? 凤轻彤坐在马车里,忍不住轻嗤一声。 “萧帝这混账东西,都成阶下囚了hia故作潇洒。” “要没这份心性,哪会千里迢迢亲自前来搅和西域?”天青老人好笑地接茬儿道。 萧帝被祁曜发现,天青老人也尽快归来,一行人收拢人马,随西域将士前往边关,阻止战事。 “那你们也太过分了,人好歹是皇帝呢。”刻薄毒舌的白苏难得开口替人说软话,一双眼还总是不住地往萧帝的方向瞟。 “怎么,你跟萧帝认识?” 凤轻彤神色古怪地追问道:“以前可没听过你求情。” “本公子才不是求情!!”白苏立刻尖利地反驳,恨不能把凤轻彤的话塞回她嘴里,反应大得可疑。 “还真认识啊。”凤轻彤轻轻戳了戳下巴,看向祁曜问道:“要不你去套个话?” “萧帝萧止轻曾跟随白公子的师父学医,在神医谷住过一段时间。” 祁曜斜睨凤轻彤一眼。 打听什么打听,忘了他是做什么的了? 第446章 装瞎 此言一出,别说凤轻彤了,就连一直跟随在自家公子身边的春娟和小六都瞪大了眼睛。 “公子……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啊!” 小六脑海里浮现出以前萧国派使臣请公子入宫的恭敬模样,说将公子尊为“上宾”也不为过。 原来根源在这里呢。 白苏轻嗤一声:“怎么,才知晓本公子来历不凡?”说完,他没好气地瞟了祁曜一眼:“偏就你知道得多!” 锦衣卫了不起啊! “你救过萧帝的性命么?”凤轻彤继续好奇地追问。 单凭一点旧情,不至于让萧国对白苏那般礼遇吧? “能救就好喽……”天青老人捻着胡子轻叹一声,被白苏瞪了一眼之后闭上了嘴。 白苏的嘴跟藏着珍珠的蚌一样,死活撬不开;天青老人又闭口不提了,任由凤轻彤如何追问都不再说。 她狡黠的眸子划过一道精光,“你们不说,那我去问问萧帝好了。” “别去。”祁曜话音没落,就见那一抹素白的身影落到了自己的良驹上。 祁曜的高头大马非常狗腿地打了个响鼻,似乎在欢迎凤轻彤的到来。 祁大人默默地将后面的话咽回嗓子眼。 “哎,祁后生,你的马可比你实诚多了!”天青老人笑着打趣,祁曜默默地转过身,留了个高冷的后背给老头儿。 凤轻彤安抚地拍了拍马肚子,她倒坐在马上,背对马头、正对萧帝,锐利清冷的眉目眨了眨: “待客之道好不好,得看陛下要不要好好回答问题。” 萧帝从未见过凤轻彤这般胆大又肆意的贵族女子,新鲜得不得了,说话的态度都温和了不止一点点:“郡主想知道什么?” “你身体不好?” 萧帝眉眼一轻,瞟了一眼马车:“白神医告诉你的?” “他要是说了,我还用得着问你吗?”凤轻彤本以为萧帝总算有了点当“阶下囚”的自觉了,没想到打得一手好太极。 可见好态度什么的都是糊弄人呢。 “我帮你治病,你让你的大军撤退,怎么样?”凤轻彤循循善诱,就差把“退兵”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萧帝还活着,再图谋西域也是可以的嘛。” 萧帝闻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郡主不行的。” “怎么不行?”凤轻彤倾身凑近了些,眉眼认真地望着跟在马屁股后面吃灰的萧帝:“我既然应下,就必能帮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帝只是摇头,对身子的事儿讳莫如深的模样,跟白苏如出一辙。 凤轻彤轻叹一声,“你早晚都得告诉我。” 萧帝抿唇微笑,低声说道:“朕倒有些期待。” 会有那一天吗? 什么都没问出来的凤轻彤掀开马车帘子,对上一双控诉的墨眸,她无辜地眨眨眼:“怎么了?” 本郡主问个话的功夫,祁大人怎么秒变怨妇了。 “没问出来?”不等祁曜开口,白苏急急打断道:“本公子就说吧,他不会告诉你的。” 凤轻彤没搭理白苏:“你最好一直别救,否则以萧帝那搅风搅雨的性子,恐怕是救了个祸害。” “你好意思说他祸害?”白苏遇见最大的祸害,就是凤轻彤了! 白苏轻哼一声,他为了给西域王换脸费了多大的力气? 没良心的女人。 还是他的金姑娘好,千好万好。 凤轻彤无语,“你不认识我,哪里来的香料和金蝉?” 说完,凤轻彤一脸讨好地伸出一根指头:“奖励你行不行?” “这啥?” “十盒香料。” 十盒?! “行行行,有话都好说。”白苏突然变脸,嘿嘿一笑,那副痴汉模样跟见到金蝉的样子也差不多了。 凤眸得意地轻扬眉眼,拿捏住人好友的喜好,就是好办事。 一旁的祁曜一言不发地看着凤轻彤顽皮调笑白苏,眉眼也浮现出几分笑意。 马车缓缓地停下,帘子外响起西域王的问候声:“郡主可闲着?小王有事相商。” “在呢。”凤轻彤撑着祁曜的膝盖钻出马车,祁曜只觉被小女人触碰过的衣裳都跟着灼热起来。 他盯着自己的膝盖,恨不能将其瞪出个窟窿。 身子突然一跄,祁曜蓦然回头怒瞪推搡自己之人,却见天青老人的眼睛瞪得比祁曜还大:“你这后生莫不是个痴儿?跟上啊!” 怎么任由乖徒儿跟西域王说话去了?! 祁曜讪讪地收敛怒容,憋屈地道:“多谢前辈指点。” 他迅速钻出马车,跟上前头骑马的西域王和凤轻彤。 天青老人眯着眼睛笑,伸出手递到白苏面前:“你输了。小老儿方才就说了,只要是小老儿出手,他绝不会还手。” “鸡贼。”白苏一脸肉疼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越发懊恼不该私下跟天青老人打赌。 前头西域王和凤轻彤不知说些什么,祁曜走近的时候,只听到凤轻彤说什么“你可会介意”之类的话。 西域王沉默了。 祁曜过去的时候,只听凤轻彤轻叹一声,真诚地道:“失去过才知,能活着在一起是人生顶重要的事。只希望你做任何决断,都莫要等失去了再追悔莫及。” “……多谢。”半晌,西域王才沉重地吐出两个字。 西域王本想同凤轻彤商讨抵达东面后该如何用兵之事,可豆蔻的事一直盘旋在西域王心头挥之不去。 不问个明白,他心中难安。 问完了以后,他又心中难过。 西域王策马回了自己的队伍,祁曜驱良驹来到凤轻彤旁边:“你说了西域王妃同那假西域王的事?” “嗯。”凤轻彤轻轻颔首,“早晚都会知晓。” “西域百姓民风豪放,结亲不求女儿家贞洁,但凭心意做事。”祁曜言下之意,西域王未必会将西域王妃失贞之事放在心上。 “可他是西域王,不是普通西域百姓。”凤轻彤轻声道:“他的迟疑就说明是在意的。” “西域王妃那般英烈,若西域王负了他,岂不是渣男?” 跟在马匹后面的始作俑者萧帝自来熟地加入了对话。 凤轻彤没好气地瞪了萧帝一眼:“这都怪谁?” 还不是怪出招阴损的萧帝?始作俑者好意思腆着脸说别人渣吗! 萧帝恍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对哦,是朕的计谋来着。” “我打晕他的话……”凤轻彤认真地问祁曜:“会不会引起两朝争端?” “本座看不着。”祁曜实力护短,“不存在争端。我等都不知道萧帝是‘萧帝’。” 凤轻彤朱唇扬起一抹浅笑。 这一波装瞎操作,满分。 第447章 杯水车薪 “……你们总是这般不在乎朕的意愿,强行为朕做主吗?”萧帝无奈地笑,妖娆狭长的狐狸眼眯成了好看的弧度。 “你是战俘,陛下。”凤轻彤还嫌不够气人,笑眯眯地提醒萧帝他的处境。 萧帝无奈地叹息一声,凤轻彤手刀一动将萧帝打晕,祁曜提溜着萧帝的衣服领子把人丢进了马车里。 世界终于安静了。 “狡诈如狐、滑不溜手,这萧帝棘手得很。”凤轻彤朝祁曜抱怨道。 祁曜落在马背上跟佳人同骑,他如墨的眸子四下一扫,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凤轻彤察觉身后人不对,密语传音问道:“怎么了?” “萧帝的暗卫到了。” “正常。” 二人跟打哑谜似得说了两句,武功最高的天青老人早就入了耳,他比二人更早察觉了环绕在周围的暗卫人马,悠哉地捋了捋胡子。 两边的人都没动手,他老人家不急。 萧帝若没点底牌傍身,就只身前来西域涉险,这皇帝当得也太鲁莽了。 按说,凤轻彤的私兵和萧帝的暗卫同时蛰伏在西域大军的周围,怎么着都该生出些打斗的动静来。 许是两位重要人物同在一辆马车上、许是萧帝一直没有下令进攻;而凤轻彤的人马又遵循“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将“不做无谓消耗”的行军原则进行到底;两边的人马竟维持着奇异的平衡,悄无声息地环绕着西域大军行进。 是夜,萧帝坐在客栈的软榻上饮茶,狭长的眉眼似笑非笑地看向坐在另一侧的白苏,好笑地道:“怪不得数日不闻师兄的消息,原来是到凤朝躲清闲来了。” 白苏没好气地轻哼一声,尖刻的娘娘腔毫不客气地拆穿萧帝的伪装:“少跟老子阴阳怪气的,有话直说!” “那安平郡主定亲了吗?” 萧帝一语惊住了白神医,白苏瞪大了眼睛反问:“你什么品位,喜欢凤轻彤?” “你不喜欢她还天天赖在凤朝不走?我的药引子还没影儿呢,师兄可别忘了答应师父的承诺。” 萧帝神色悠哉地翘起二郎腿,俨然没了皇帝的风范。 白苏呐呐地轻咳一声:“我也不光是为了凤轻彤……” 那不是还有金蝉姑娘呢么。 “怎么,你的心上人也在凤朝?” 萧帝诧异地追问道:“凤朝到底是什么人杰地灵的宝地?把师兄的魂儿都勾去了。” “你懂个屁,狡诈的狐狸。”白苏没好气地轻哼一声扭脸进内室去了,一张红透的脸泄露了所有心事。 凤轻彤和祁曜前后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翘着二郎腿毫无皇帝形象的萧帝,和拂袖离去的白苏。 “吵架了?”她瞟了一眼白苏的背影,望着萧帝道:“相爱相杀师兄弟?” “噗,郡主的脑子里都是话本子吗?”萧帝抱臂无奈地道:“朕的大军可就在眼前了,你和西域王商议好如何应对了吗?” “你还是先跟你的将士们商量一下,如何保住你的狗命吧。”凤轻彤嘴皮上从不吃亏,一句话把萧帝怼到无语。 玲珑和宝萝躲在一旁偷笑。就没见过这么欠怼的皇帝,总是忘记“阶下囚”的身份硬刚。 说起如何应对,凤轻彤和西域王还当真没商议过。 别问为啥没商议,问就是没想起来。 “萧帝在手,天下我有”的从容感,也是很悠哉了。 夜间,天青老人负责看守萧帝,白苏主仆三人睡在里间,凤轻彤和祁曜歇在最外面。 祁曜望着软榻上打坐的少女,不自觉神游物外。 出门在外这么久,小女人不负当初洗髓伐经之苦,夜里打坐吐纳、清晨运功练刀,无一日怠慢。 别说他,就连天青老人都对凤轻彤的勤勉赞不绝口。 他低垂眉眼,掩去眸底的心疼。 若非无所倚仗,谁愿勤勉? 次日,西域王的军队行至不过五里地,便清楚地看到了东面边境的萧国大军。 浩浩荡荡十五万大军,遮天蔽日地矗立在西域的边境上。西域王毫不怀疑,一旦萧帝下令,萧国十五万铁骑便会踏平整个西域。 “本王的五万人马……当真不够看。”西域王摸了摸已经逐渐恢复的面皮,感慨道。 五万对十五万,杯水车薪哪! 被捆在祁曜马后的萧帝见状,眼底浮现出几分得意。 沦为了阶下囚又如何?在强势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他利用诡计让凤轻彤入西域,如今也确实是凤轻彤小占上风,可谁能保证,最后的赢家是凤轻彤呢? 马车上下来一个素裳少女,她易容之后还戴上了一副青铜面具遮挡眉眼,手持巨大的青锋刀迎风而立,飒爽英气。 祁曜一吹口哨,那拴着萧帝的高头大马立刻乖觉地走到了马车附近,方便凤轻彤跟萧帝说话。 “怎么样,看到你的军队都在这里,是不是很过瘾、心里很得意?”凤轻彤似笑非笑地斜睨萧帝一眼。 “郡主跟朕心有灵犀。”萧帝厚着脸皮露齿一笑。 “那让你再多高兴一会儿。”免得后面哭都哭不出来。 说完,凤轻彤便落在一匹马上,飞速来到西域王的身边,压低声音同他耳语几句:“萧帝在我们手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一会儿凤朝的人马来了,交给我。” 西域王没想到凤轻彤会送佛送到西,他拱手沉声道:“郡主仁义,大恩本王铭记于心。” “我不光为了你。”凤轻彤轻扬下巴,望着萧军后燃起的尘土,沉声道:“也是为了我自己。” 二人抬眸看向前方,祁曜掀开帘子进了马车。 凤朝的军队来了,他不宜抛头露面。 马车里的天青老人无奈地捻了捻胡子,“萧帝啊,就是吃了嘴硬的亏。说两句好听的,不就能坐到马车上来了?跟小时候一个模样。” 同样躲在马车里的春娟好奇地追问:“爹你还见过萧帝小时候的模样呢?” “当然了,为师好歹也在神医谷住过一阵子。”天青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怎么着,在自家闺女心里头,他这么没见世面的么? “是爹没主动提过。我已经不是你最爱的闺女了,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春娟泫然欲泣,吓得老头儿心砰砰直跳,忙不迭一通好哄,掏出袖子里珍藏的好玩意儿,只求闺女放她一马。 骗到好东西,春娟立刻收声,眨巴着眼睛望着外面郡主姐姐的情况。 “是陛下!” “混账西域狗,放开我们陛下!” “尔等卑贱的庶人竟然如此对待陛下,简直找死!” 看到自家尊贵的陛下被五花大绑地提溜在马后,萧国的将士们被彻底激怒了。他们怒喝着、低吼着,不住地叫嚣着让西域王放人。 “斩杀西域狗,救出陛下!” “砰!砰!砰!”长矛整齐划一地敲击着地面,那声音划过长空在偌大的空地回响。 还未开战,萧国的气势便足以碾压任何一个强国! 第448章 时间差 “噗,”一抹轻嗤带着浑然强势的内劲骤然一放,在场几十万将士把小女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吓唬谁呢?” 凤轻彤手中托着巨大的青锋刀,锐利的长刀对准萧帝用力一挥,锐芒而去,绳索悉数断裂。 青锋刀的去势太过猛烈,吓得萧国将士们忍不住屏住呼吸,心脏都快停了。 论吓唬人,凤轻彤敢说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萧帝自由了,凤轻彤的长刀却没收回,不轻不重地搁在萧帝的脖颈上威胁道:“放人可以,退兵。” 萧国将士们没一个人敢开口的,最有权力的将士最害怕,望着那险险就要割到自家陛下的长刀,额头豆大的汗珠不要钱地往地上砸。 别说萧国将士了,坐在马上的西域王亦吓得不轻。 安平郡主真敢哪!! 今日若是伤了萧帝一根汗毛,两方人马必然大动干戈、兴兵在所难免。 到时凤朝国将士前来、南昭国闻风加入,四国混战、百姓将民不聊生。 萧止轻压根不惧,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心中暗自感慨:安平郡主可以啊,不仅容貌做了伪装,就连声音都顾及到了。 是怕凤朝的人认出来吧?! 狡黠的狐狸眼弯了弯,作壁上观的心情,浑然不像一个被架住了脖子的阶下囚。 凤轻彤不动,萧国将士不敢动;西域王不能动。 三方无声地胶着在一处,祁曜坐在马车里,略显不耐地轻轻敲击几下窗棂,暗示凤轻彤,凤朝的人马要到了。 天青老人意味不明地瞟向祁曜,心道这后生的功力又有所精进不成?这么远的动静都能听着了? “白苏,你到底给祁曜治好暗伤没有?” “现在是问这事儿的时候吗?”大敌当前,天青老人还有工夫跟祁曜较耳力高下么? 白苏跟看神经病似得看着天青老人,默默替凤轻彤不值。 拜了个什么不靠谱的师父啊这是! “到底治没治好啊?” “你说呢?当然没治了。”白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治疗暗伤不得催动内力,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若是没了还手之力,祁曜的仇家不得生撕了他? 白苏再不济,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哦。”天青老人失落地叹息一声,果然精进了。 小老儿对上祁曜讥诮的冷眼,气得吹了吹胡子。 马车外,凤轻彤接收到祁曜的提醒,手里长刀蓦然收回,她轻扬下巴:“回去吧,萧帝。” “你要放我走?”萧帝睁大眼,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辛苦吧啦地逮到他,二人斗智斗勇了好几个回合,凤轻彤居然要在阵前将他放了? “我想看看,你会如何收服西域。” “……”这句又是正话还是反话? 萧帝神色古怪地望着凤轻彤,他自诩聪明绝顶,愣是弄不明白女儿家的脑瓜子里到底在想啥。 青锋刀落地,锐利的凤眸闪过一丝笑意:“怎么,不走?是怕我背后偷袭直接将你斩杀了?” “放朕回去,朕的十五万大军必会踏平西域。”留着自己这个筹码,凤轻彤还有几分翻盘的可能。 第一次,萧帝真诚地说了句人话。 “哦?那你试试。” 艳丽的少女说得太无所谓了,让萧帝的心里头忍不住“咯噔”一声。 什么意思,凤轻彤还有后招? 坐在马车里的祁曜听萧帝磨磨唧唧不走,脑子里名为“冷静”的弦彻底崩断,他扬手送出一道劲风,将叽叽歪歪的萧帝一把搡了出去。 这个混账东西,堂堂帝王说话如此无状,难不成是看中了他的郡主? 男子对情敌的敏锐程度是个玄学,惊得白苏看了祁曜好几眼,暗暗感慨好家伙! 祁大人居然觉察出了萧帝的心思? 好家伙! 萧帝被推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出个“狗吃屎”,幸而他最后一刻稳住了身形,挽救了“帝王的尊严”。 凤轻彤失落地耸了耸肩,“胆小鬼。” 萧帝气得一噎。 迈出去就不能再回来了,否则不仅尊严不保,帝威也会被质疑。 萧帝完全不知道安平郡主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抿了抿唇,回身说道:“郡主,朕本名萧止轻。” 交个朋友吧? “哦。”凤轻彤毫无配合之意,随意地点了点头。 萧帝萧止轻的心头涌上不知名的失落,一步步地缓缓走回了萧国的大军处。 萧帝被放回来,两方对峙的人马无一人放松。 萧国将士们怕西域这边使阴招,趁萧帝回归暗下黑手;西域这边紧紧盯着他们唯一的“筹码”走回自己的大军,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一场豪赌。 赌骄傲的萧帝承情后的那一迟疑,正好凑准了他们需要的间隙时间差。 萧帝顺利回归,萧国将士们激动迎上去,已然顾不上对面的西域军队了。 “陛下可有受伤?” “陛下无碍乃我萧国大福!” “下官无能,没能保护好陛下!” …… 数位将士跪拜在萧帝身边,萧帝双手负立,“朕无事,诸位将军平身。” 他狭长的狐狸眼越发沉敛深邃,重新变回强国帝王,冷酷、理智。 萧帝萧止轻望着不远处的素裳女子,将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 “参见陛下!”十几万大军骤然行叩拜大礼,气势宏大直冲云霄,震撼得西域军马都惊得跃起。 “萧国不愧是萧国。”西域王沉声说道。 萧帝换上一身白色的铠甲,越发衬托得他倾城的容貌如月皎皎,那双狡黠的狐狸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凤轻彤:“朕被你发现,又被你放回,算是欠了你的一个人情。” 凤轻彤无所谓地拍了拍祁曜的高头大马,马匹乐颠颠地拱了拱凤轻彤的手,狗腿的模样十分讨喜。 “……”西域王有一种被萧帝伤害、还被他一笑而过的憋屈感。 弱国只有被欺凌的份儿,分毫不假。 “不过一码归一码,今日出兵西域之事……” 萧帝抬起手,薄唇无情地抿成一道线,准备下令进攻。 “陛下!” 突然,身边一位将军凑上来耳语两句,萧帝萧止轻的神色微敛,他收回手,轻声说道:“等会儿。” 这边厢,凤轻彤朱唇扬起淡淡的弧度。 老五来了。 西域王看向凤轻彤,只见她轻轻颔首,西域王忍不住松了口气。 此前,他二人碰头确实没商量什么破敌之法。 以西域全副兵力、所有人再悍不畏死,也断然难以抵挡萧国十几万大军。 若是再加上暗搓搓搞事情的凤朝、打算捡漏的南昭,西域王城必将不复存在。 可凤轻彤有歪招。 第449章 刀芒绞 掌握人心,便能“歪打正着”。 抓萧帝、放萧帝,皆是如此。 西域王不愿数万将士白白送死,选择了跟赌。 只见浩瀚绿洲的前方,数万萧国将士让开一条路,从宽阔的路中间冲来一位身形潇洒的男子。 那男子身穿黑色铠甲、容貌英俊潇洒,若非眉宇之间被权势侵蚀的戾气带着几分油腻,也端得是一表人才。 此人便是被凤轻彤惦记了许久的五皇兄凤玚。 “果然来了。”西域王见五王爷凤玚及时赶到,忍不住瞧向凤轻彤:“安平郡主算无遗策。” 清亮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暗芒,低声说道:“别叫我。” 凤轻彤不是在怼人,而是提醒西域王,莫要再喊她的名号了。 老五身手不凡、武艺高强,谁知道以他的耳力会不会听到。 西域王了然,默默地闭上了嘴。 五王爷凤玚赶到,发现对峙之人并未动手,自己来得正是时候,眉宇之间的张扬肆意更甚。 “见过萧帝。”五王爷凤玚客气地拱拱手。 “五王爷客气。你来得正是时候,西域王滋扰凤朝边境,能由正主儿讨伐最好不过。” 萧帝萧止轻料到五王爷凤玚日夜兼程,等得便是这一刻。君子不夺人所好,这风头便让给五王爷凤玚了。 此言正中下怀,五王爷凤玚朗笑一声,抱拳说道:“如此,本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朗笑一声,承接了对方的好意,驱马来到了阵前。 “西域王,本朝与尔等乃兄弟联盟。但这些日子以来,你们寻隙滋事,扰乱边陲百姓生活。本王今日便要替天行道,还百姓安居之……” 五王爷凤玚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浑厚的内力骤然出声:“少说废话,打不打?” 被驳了面子,五王爷凤玚微眯双眼,前方两军对垒的空地之处,一个身形窈窕的劲装女子,手中托着一柄用麻布缠住的长刀,没掖好布条的地方掉下来几处布头,随风飘扬。 方才女儿家爆发出的气势,被迎风飘扬的布条头儿拉垮了。 五王爷凤玚哑然,“哪里来的乞儿……” “轰!”长刀所指,劲风如罡蓦然刮来,震得周遭将士站立不稳。 “战,或不战!” 轻视扛刀少女的将士们皆浑身一凛,没想到这个小身板儿的女子竟然有如此强势的内劲,不容小觑! 小女子单挑之意分外明显,五王爷凤玚若这般都不出头,可就尊严丧尽了。 他蓦然飞身,落在前方,同戴着半张面具的陌生女子对峙,沉声说道:“战便战,本王岂会怕你?” 就怕你不来,凤轻彤心下暗暗加了一句。 老五并不知与自己对峙之人,便是他心心念念想要铲除的三堂妹。他以为凤轻彤连日来没有消息,已经魂断西域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阻止我们开战。那个西域王又是你什么人?” 五王爷凤玚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素裳女子,她给自己一种莫名熟悉的味道。 “五王爷若识趣就该尽快离开这里,而不是引起三国混战。否则……我不能保证你毫发无损。” 凤轻彤举着长刀,混不吝地加了一句:“毕竟……小小的西域哪里比得上凤朝的兵权呢?” 她一句话戳到了老五的心坎儿上。 五王爷凤玚微微眯眼,不论这个女人是谁,决计不能留了。 他蓦然吹出一声口哨,身形疾退。 想跑?没门。 凤轻彤见状便追,岂料老五身后蓦然冲出一个身手诡秘的男子,正是五皇子凤玚的贴身护卫,默峰。 默峰手中长剑直指,凤轻彤立刻抬刀格挡,刀剑狠狠撞在一处,发出“砰”地巨大的碰撞声。 凤轻彤身形一跃落在地上,望着默峰,冷冽的凤眸闪过一道精光。 “不死不休?” 默峰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已经转道攻向西域王的主子爷,冷声道:“不死不休。” 好吧。 给你活路你不走,那就对不住了。 凤轻彤没想到,第一次施展家族绝学,居然是在西域这一片土地上对准本朝人。 少女手中长刀而立,掀起一股强势的劲风,她通身的气场冷厉清冷,与方才问话的混不吝判若两人。独属于高手的劲风激得默峰瞬间燃起了巨大的战意,脸上闪过一抹激动之色。 “来得好!” 他从没见过先穆王的“相忘”刀法,只见眼前内劲浑厚的女子施展出了一套陌生的刀法,劈、砍、横切大势不属于任何派别,唯有那股精纯刚毅的力量带着一股铁血将士的锐不可当。 “啧。”萧帝双手抱臂,安平郡主的武功不差啊。 如月如虹的人儿,真吸引人的目光呢。 “陛下,咱们不参与?”萧国将士躬身问道:“此刻正是随凤朝攻破西域的好时机。” “想不守规矩?”萧帝狭长的狐狸眼染上几分冷厉,轻扬下巴:“看看五王爷。” 萧国将军一怔,转头一瞧。 果然,凤朝国的将士们看五王爷凤玚的神色有了几分轻蔑。饶是五王爷凤玚勇猛地单枪匹马闯入西域王阵营,他们都没有帮手之意,站在阵中兀自岿然不动。 战场单挑,生死无悔。 五王爷凤玚已然应战,却虚晃一招转而攻击西域王军阵,分明就是背信弃义的行为。 “老五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想收复将士们的心?够呛了。 萧帝妖娆倾城的容颜露出些许笑意:“看好戏吧。” 凤朝的内斗啊,不看白不看。 突然,萧帝蓦然察觉到一股强势的杀意向自己袭来,隔着偌大空旷的沙漠地,他敏感地察觉到,那股强势的杀意来自西域王处的马车。 是祁大人? 萧帝摸了摸下巴,轻声喃喃道:“原来如此……” 祁大人心仪安平郡主吧。 马车内,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眉目微冷,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找死。” 玲珑和宝萝无声地对视一眼:吃醋的祁大人好可怕。 嗑到糖了。又怕又甜。 “……你看吧,小老儿早说过了,让这孩子洗髓伐经没错,短短不到两年的功夫便能突破这等境界,怕是没少勤学苦练吧?” 天青老人得意地不行,捋胡子的速度都快了。 在漠北的时候,凤轻彤未必能打赢老五身边的暗卫。如今却已经压了对方一个大境界。 “相忘”刀法使得不错,真不错。 白苏轻哼一声:“我听玲珑丫头说,凤轻彤那死丫头一天都没落下过。” 能有如今的实力,是多少个日夜勤学苦练而来的。 刀芒划破长空,默峰勉强接了三招,就被刀芒震得连连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默峰震惊无比:“你,你这是什么刀法?” “还有时间好奇?” 凤轻彤使出第四招的时候,默峰便被那股强劲的内力来回拉扯,刀风始终环绕在他周围,密不透风地绞杀着他,根本无力抵挡。 默峰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只觉五脏六腑传来被搅碎的剧痛,他张张嘴想出声,却忍不住喷出一大口血来。 第450章 老五内伤 少女的狂刀收敛,方才那股迫人的气势骤然不见。 刀柄上的破布条仍毫无章法地飞舞着,仿佛方才那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之战并非出自这一柄不太拉风的刀。 默峰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凤轻彤却看懂了他眼底的疑惑。 纤足缓缓走到默峰的面前。 “相忘。”凤轻彤轻声解答:“我的刀法,叫‘相忘’。” 她缓缓蹲下,目光直视跪在地上的默峰,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此刀,名为‘青锋刀’。” 穆王青锋刀,刚强冷冽、斩杀奸佞。 默峰回光返照一般,双眼骤然迸射出巨大的精光,眼前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是安平郡主。 她是安平郡主,凤轻彤! 可他却已经无力告诉自家主子了。 默峰瞪大着眼,不甘地咽了气。临死前,他的手还死死地攥着长剑,一双眼不瞑目地瞪着前方西域王所在的方向。 那里,五王爷凤玚一人单挑数位将士,西域王则站在最中央,从容地望着跟数人缠斗仍旧占据上风的五王爷凤玚。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丝不忍:“说什么‘不死不休’呢。” 会死的人,就是你们啊。 跟默峰对招,凤轻彤只使出了三成力。 她不想让青锋刀沾染上凤朝人的血,才没一刀斩杀默峰。 凤轻彤的胜利让西域将士士气大增,怒吼声冲破云霄。 正在缠斗的五王爷凤玚被喝声打断,他斜眼一瞟,便看到了默峰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尸身。 又折损一精英! “啊!”五王爷凤玚怒吼一声,红着眼长剑直指凤轻彤:“贱人,偿命来!” “来便来!” 凤轻彤脚尖轻点,直直落在西域和五王爷凤玚的中间,袒护西域的意图简直不能更明显。 “你究竟是何人?” “庇佑西域之人。” 凤轻彤扬起手中长刀:“躲,是躲不了的,五王爷。” 此言一出,当真是杀伤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胆小鬼!” “五王爷,别跑了,赶紧来单挑吧!” “阵前使阴招,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回凤朝去吧!哈哈哈哈……” 站在阵前的凤朝国将士们被西域将士一臊,颇觉颜面无光,恨不能立刻钻进眼前的沙漠洞里去,好掩盖自家主帅的愚蠢。 五王爷凤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本想凸显英勇、展示高超的武艺,不想弄巧成拙,反而失了将士们的心。 “找死!”五王爷凤玚恼羞成怒,意欲将失去将心和精锐的火气,悉数算到凤轻彤的头上,他手中长剑蓦然袭去,俨然用了七八成的真力! 凤轻彤明眸划过一抹狡黠,转身便往空旷之处奔去,将战场重新留给三军对垒。 五王爷凤玚哪会轻松放过,紧追不舍。 凤轻彤眼看位置差不多了,她蓦然回身,巨大的长刀跟五王爷凤玚的长剑猛然对上,发出一声“咚”的巨响,就连周围不少将士都忍不住愣住了。 且不说这位神秘的女子,想不到凤朝国监国五王爷竟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萧帝望着凤朝兄妹二人颤抖的身影,锐利的眉峰蹙了蹙。今儿这个热闹可看得值了。 “凤朝果然卧虎藏龙。”都是皇家子弟,对比这二人的深藏不露,萧帝可谓“先天不足、后天不良”了。 五王爷凤玚将长剑收拢,浑身仍旧蓄势待发,不敢稍有懈怠。 他的身手虽比不上祁曜和天青老人,可放眼整个大陆,也算一等一的高手了。 且五王爷凤玚师承特别,遁走之术极佳,保命、偷袭皆佼佼,一出招便能让敌方措手不及,断不可能被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丫头压制成这样。 这个贱人不对头。 五王爷凤玚心中越发警惕,手中长剑再度祭出,凤轻彤防守时用尽全力,二人释放出的内力罡风对上又四散开来,将周围的尘土都带了起来。 五王爷凤玚的功力略逊于凤轻彤,二人的轻功却一样卓越,他的优势在凤轻彤这里显不出来,剑法又不若刀法刚劲威猛,一时间进退不得。 反观凤轻彤,既不出手伤人、也不放老五离开,跟逗着他玩儿似得遛招式。 五王爷凤玚敏锐地察觉到这名女子对他没有杀意,便伺机祭出杀招,一剑对准凤轻彤的长刀直刺,另一手掏出一个机弩,对准凤轻彤的命门放箭。 凤轻彤这小暴脾气,哪里能容老五这种阴狠的小动作? 她刀背相对释放十分内劲抵挡长剑,另一手松开刀柄,一拳打中了老五的腹部,压根没管直射而来的弩箭。 弩箭撞上浑厚的内力失了准头,皆散落在地,而五王爷凤玚则被那带了三分怒意的素拳打了个结结实实。 他浑身一沉立刻飞出摔在地上,几名王府护卫忙不迭冲上去护住自家主子。 五王爷凤玚喉头溢出几分腥甜,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缠着布条的长刀立在地面上,王府护卫警惕地盯着凤轻彤,握着武器的手都有些冒汗。 “五王爷,你输了。”陌生的声音透着几分戏谑,熟悉得老五肝儿疼。 他终于想起为何此人讨厌得令人熟悉,这古怪戏谑的味道,同他那讨嫌欠死的三堂妹简直如出一辙! 脑海里蓦然闪过一种可能,被五王爷凤玚即刻推翻了。 凤轻彤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跟眼前这名女高手绝非同一个人。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扰乱我凤朝同西域的对战?” “五王爷真有意思,不想打仗的人那么多,我不过是其中一个。” 凤轻彤斜睨一眼四处环绕的军马:“你能确定,你身后的那些将领与你一样有好战之心吗?” 为一己私欲篡夺兵权的人,说什么插手对战。 “我西域骁勇却不好战。此事本王乃是受害者。”西域王朗声说道:“想伺机开战吞没西域的,乃你等狼子野心之辈!” 萧帝站在不远处讪讪地挠了挠耳朵。 他这个看戏的怎么还被针对了。没见着他如此“热爱和平”地带着十几万人按兵不动么! “还不退兵,等着单挑吗?”破布条的长刀直指五王爷凤玚,凤轻彤已经懒得跟五王爷凤玚虚与委蛇。 扛刀累得很,她得回去歇歇。 那几名护卫哪里敢拖延,立刻托着自家王爷受伤的身子退离空旷的沙地。 见识过那长刀的威力,别说是布条了,它上面就是裹着蜡,也无人再敢小瞧。 五王爷凤玚捂着内伤的胸口,沉声朝凤朝将士下令道:“寻一清净之地先驻扎下来。” 他要去跟方才“作壁上观”的萧帝好好谈谈。 “是。” 第451章 谁老大? 凤朝国阵前折损,选择原地驻扎;萧国作壁上观,萧帝狡猾如狐,自然不舍得独自消耗人马,亦选择驻扎。 西域军马在西域王的带领下回边城驻守,等待下一次的对峙开战,亦或者是两朝的和谈书。 是夜,西域边城内,凤轻彤一行把酒言欢,庆贺凤轻彤阵前挑杀一员精英护卫、重伤老五。 “郡主今日避免了西域硝烟战火,本王惭愧,以茶代酒,先干为敬。”饶是伤势尚未痊愈的西域王也端起了茶杯,吨吨吨地痛饮了一番。 “痛快!哈哈哈哈……” “西域王客气。止息干戈,也是凤朝百姓之福。”凤轻彤弯了弯眉眼,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茶杯将落,她便对上祁曜一双如墨深邃的眉眼,凤眸微挑:“怎么?” 祁曜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凤轻彤的酒杯,一言不发地扬头一口闷掉了自己的杯中酒。 “五王爷身形奇诡,武功路子并非我朝习武中人所用。”天青老人提起凤轻彤,胡子都恨不能翘到脑门子上。 “甭管他用得是什么旁门左道的功夫,只要五脏六腑没有移位,凤轻彤今日那一拳,够他将养的了。” 娘娘腔的白苏翘着娇气的兰花指夹菜,嘴上还不忘点评凤轻彤那一拳的风采。 祁曜轻叹一声,小女人虐人痛快,他都快苟不住了,也恨不能亲自下场蹂躏老五那混账一番。 握拳放在膝上的大掌一暖,只听小女人轻灵的嗓音透着几分戏谑:“白苏说得不错,老五结结实实挨了我一拳,这内伤不轻,此刻怕是满军营找大夫呢。” 柔软的小手钻进祁曜的掌心,像一团毛茸茸的小动物,带着软绵安慰的触感,一下子浇灭了祁曜心头的焦躁。 他心又痒又软,一下子收紧手掌,将凤轻彤调皮捣蛋的手紧握住,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意。 男子冷硬的五官皆柔化了,锐利无双的冷眸泛着淡淡的暖意,看得西域王心头一阵发酸,想起远在凤朝的豆蔻,心底越发落寞。 “腻腻歪歪……”见怪不怪的白苏小声嘟哝了一句,羡慕得浑身不带劲儿。 旗开得胜,西域后续不免要经历一场恶战,凤轻彤和西域王相对而坐,商讨该如何“以少胜多”。 “五王爷率领五万先头军队前来,只怕后续还有十万前后的人马。萧国为了灭西域,整整借道了十五万大军。本王佩服凤朝的勇气。” 西域王意味不明地道。 借道十五万大军可不是小数目,萧帝若是想,以“借道”之名夺取凤朝半壁江山的话,也未必不得行。 “胆大的主要是老五。”凤轻彤笃定了跟萧帝勾结之人必然是老五无疑,一双锐利灵动的眉眼划过一抹暗芒。 这一拳,老五活该。 “我等兵力悬殊,以少胜多怕是痴人说梦。”西域王眉宇之间染上几分丧气。 “啧,西域王你也放弃得太早了吧?”白苏轻嗤一声,娘娘腔透着几分刻薄。 “白神医有法子扭转局势?”西域王浑身一震,凤轻彤好奇地探向白苏。 怎么,这厮不光医术超绝,还会兵法? “你们没听过兵阵吗?”白苏指了指身边的天青老人:“这死老头就是难得一见的阵法高手。” “你是说,以阵法对峙,或迷惑、或诱敌,以少胜多?”祁曜听过兵阵阵法,但当世阵法高手少之又少。 不想面前竟然就坐着一位。 凤轻彤讨好地问道:“师父,你怎么这么厉害,还会阵法啊?” “哼,少给小老儿套话。就说用不用吧!”天青老人端起了高人的架子,捻着胡子没好气地道。 “用用用!”西域王忙不迭点头。 天青老人斜睨那厮一眼,“懂不懂规矩?”五大三粗的西域王被训得一懵,在天青老人眼神示意下,恭敬地为老人家斟酒: “真有奇绝阵法可以相助西域,前辈提什么要求都行。” 天青老人满意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也没甚旁的要求,这阵法不能传授给你,只能给我的乖徒儿。” 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不算要求,郡主师承于您,合情合理。”说罢,西域王又给凤轻彤斟满酒,“郡主,请。” 被突然点名的凤轻彤盯着西域王手里的酒杯:“……” 她答应学了吗?赶鸭子上架呢! 西域王手里一轻,黑沉着脸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抽出酒杯一饮而尽,将凤轻彤的酒杯撂在了桌上,满脸都写着“不许喝”。 众人:…… …… 凤朝国军帐,五王爷凤玚躺在床上接连咳嗽了几声,帕子上便沾染几分血渍,一旁的护卫默潜恭敬地道:“王爷,几个随行御医已经到了,可要他们进来?” “宣。”五王爷凤玚眉眼皆是冷意,他捂着胸口,深知自己伤得不轻,想到那个容貌陌生的女子,越发恨得咬紧了后槽牙。 几个御医会诊之后,所得的结论差不多,五王爷受了严重的内伤,必须得强加调理数月方能好转。 五王爷凤玚再度轻咳一声,沉声说道:“用最名贵的药材,务必要尽快调理好本王的内伤。” “是。” 几位御医恭敬地退了出去。 五王爷凤玚在默潜的搀扶下重新躺好,闭目养神。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默岭和默峰的脸。 “王爷,属下已经将默峰的尸身收敛了……” 默潜一边汇报着,一边打量自家主子爷的神色。 五王爷凤玚一阵心痛,沉声道:“厚葬了。” “是。……王爷节哀。” 默潜退出去,五王爷凤玚的脸色更白了。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他的一等护卫默岭被祁曜一刀斩首。 而现在,默峰又被一个神秘的白铠甲女子送上西天。 一连失去了两大高手,五王爷凤玚肉疼得厉害。 “来人。”五王爷凤玚思索片刻,低声道:“请萧国使臣前来,本王有要事同萧国使臣相商。” “是,属下这便去传话。” 萧国军帐。 属下启禀五王爷凤玚之言,萧帝冷哼一声,瞟了一眼坐下的使臣晋钟坚:“这里还没成凤朝的地界儿呢,五王爷凤玚便迫不及待地使唤我们了?” 千里迢迢赶来的晋钟坚一个头两个大,陛下这是吩咐他去打太极了。 “劳你告知凤朝监国王爷,这里是三不管地界儿,若五王爷想议事,还是‘客随主便’得好。” 言下之意,是在指责凤朝国想越俎代庖想当老大了。 可惜,萧国不同意。 谁的兵多谁老大。 第452章 和谈拉锯 萧国请西域牵头,三朝一道前往西域王的军帐碰面,商议和谈之事。 西域王听闻萧国居然想主导这一切,忍不住冷哼一声。 混账萧帝终于坐不住了。 如今三朝鼎力、南昭未达,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先输一筹。 尤其是凤朝国阵前落败,五王爷实力丢人,西域王压根没同意会面。 要来西域王的军帐会面?可以啊,看看凤朝国愿意带多少诚意前来了。 西域王冷笑一声,淡淡地道:“去回禀萧国使臣,如今是在我西域的边陲,轮不到萧国做主。” 对不起,我们的地盘,也不想被你们操控。 萧国的将军听到回话之后,气得险些吐了血。这一个两个的,全都如此孟浪行事,难道还真要羁绊在此不成? 萧国将军据实相告,萧帝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眼,让晋钟坚去圆场,同意在凤朝国军帐商议西域事宜。 晋钟坚闻言垮了脸,萧帝朝令夕改,这是要折腾死他啊! “陛下还说了,您不仅得让凤朝国当此次和谈的‘东道主’,还得让西域主动前去,促成三方会谈。” 既然凤朝国那么喜欢当东道主,便让他们当! 晋钟坚再度哑然,萧国将军见他神色不愉,沉声说道:“这是陛下的吩咐。” “下官明白了。”晋钟坚微微颔首,“总有法子的。” 萧国将军满意点头,“辛苦晋大人。” 二人话别之后,晋钟坚先去了一趟凤朝国军帐,不出半个时辰便神采飞扬地离开。 他并未回萧国军营,而是转道去拜访西域王了。 西域王军帐下并非他一人,还有一名素裳凤眸的锐利女子,她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瞧着晋钟坚,似乎在说:好久不见。 这名熟悉的女子,便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凤朝国安平郡主。 晋钟坚神色一诧,他扭过脸看了一眼身边的护卫,沉声说道:“本官同西域王谈话,你且出去候着吧。” 护卫不疑有他,恭敬告退。 见状,凤轻彤和西域王对视一眼,凤轻彤略显得意地挑了挑眉。 早在此次碰面之前,二人就打赌,萧国必然会派晋钟坚前来商议和谈。 凤轻彤判定,萧国不论是想打还是想谈,都会派一使臣前来探口风。 凤朝和萧国看似联盟,实则为利益强行捆绑,根本是“面和心不和”。 再看萧帝萧止轻那混不吝的劲儿,眼睁睁地看着五王爷凤玚被打成重伤都毫无出兵之意,凤轻彤心里多少有底儿了。 根据锦衣卫的情报,萧国这些年来一直是“二圣”为政,即当今萧太后和萧帝共同主持朝政。 母子二人各自揽权、明争暗斗,但顾及血亲又并未真正撕破脸,在萧国内形成一种独特的平衡之势。 晋钟坚的官位虽不高,却是难得左右逢源的官员,既得萧太后的喜欢、又受萧帝的倚重。 这么多年,能在两位主子之间斡旋且全身而退的人可为数不多。 凤轻彤和晋钟坚有旧恩,若萧帝派此人前来和谈,凤轻彤便可大方探问萧帝的真意。 这也是她选择真面目示人的原因。 再看晋钟坚一上来便在护卫面前故意替凤轻彤隐瞒身份,她便知,今日这事儿成了泰半。 晋钟坚朝着西域王客气地抱拳,眉目之间透着几分坚定刚毅:“下官萧国使臣晋钟坚,见过西域王、安平郡主。” 萧帝行事狠毒、精于算计,此番西域王是吃了大亏的,面对萧国人,他实难有什么好脸色,碍于颜面才应付一二。 他随性地点了点头,“晋大人有何贵干?” “萧国已经答应前往凤朝议事,但不想将西域落下。陛下特派下官前来,游说王上一同前往凤朝军营议事。” 晋钟坚三言两语交代明白,表现出十足的诚意。 三朝内,萧国是距离最远的国家,真想当东道主确实不合适。但他们也不想白白便宜了凤朝。 要知道,现在最占据上风的,是兵力最强劲的萧国。 西域王眉眼一变,怒声道:“阵前对峙西域占据上风,和谈还要本王去凤朝的军营?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耻笑?” 晋钟坚一讶,他瞟了凤轻彤一眼,见这位主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可见是准备看戏来的。 他收敛神色低声道:“王上息怒,虽说阵前凤朝占据下风、五王爷受伤,可毕竟西域同凤朝和萧国的兵力悬殊,和谈破裂的话……到底还是西域吃亏的。” 小胜不足以慑大局,为保不开战,牺牲些颜面都是小事。 凤轻彤闻言嗤笑一声,清亮冷淡的眉眼看向西域王。 “……这倒也是。”西域王复方才的怒意,哑然一笑:“晋大人字字句句都在理上。” 气氛的突然转变让晋钟坚一愣,他一脸懵地抬起头,便对上凤轻彤好笑的模样,随即也哑然失笑:“郡主和王上串通好的,看下官的笑话呢。” “不过是想试探一下你的态度。”凤轻彤随意摆摆手,淡淡地道:“看来,你并不主张开战。” 晋钟坚苦涩一笑:“属下人微言轻,可做不了萧国的主。陛下……他是主战的。” 说完,晋钟坚仿佛反应过来什么,好奇地问道:“郡主在此,是代表凤朝前来施压的吗?” 据晋钟坚所知,五王爷凤玚比陛下还跃跃欲试、企图覆灭西域呢。 这不应该啊,主战的人怎么可能跟西域王同在一个屋檐下默契行事? 晋钟坚实在搞不清凤轻彤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若我主战就不会在此了。” 凤轻彤的话笃定了晋钟坚的推测。 “可是五王爷……”晋钟坚迟疑了下,神色讪讪地道:“您这样岂不是在跟自己的家国作对?” “五皇兄并不能代表凤朝。”凤轻彤眉目一冷,沉声说道:“凤朝国不想打仗。” 内朝不稳、贸然兴战,以无辜将士的鲜血奠定老五的兵权。 他想得美。 晋钟坚不是傻子,听闻凤轻彤此言,又联想到阵前受伤的五王爷凤玚,他神色变化片刻,诧异地惊道:“难不成,难不成……” 难不成昨日在阵前重伤五王爷凤玚的人,正是眼前的安平郡主? 锐利的凤眸狡黠地眨了眨,素白的食指放在唇瓣,发出一声轻轻的“嘘”。 晋钟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蓦然笑出了声,之前一个头两个大的为难心境卸下。 有同样主和又古灵精怪的安平郡主在,晋钟坚还愁啥? 该愁的是五王爷和陛下了。 军帐后方的屏风后方,祁曜一双幽幽如墨的寒眸如鹰一般盯准了晋钟坚。 若非晋钟坚早有心上人,就冲他看郡主的那股子炙热的眼神,祁曜就忍不住手痒。 好想揍他一顿啊! 第453章 与我无关 晋钟坚探清了西域王和凤轻彤的口风,知晓回去后该如何回话,便客气告辞了。 待人走后,西域王好奇地问道:“为何萧国的使臣对郡主如此客气?你二人之间也在联合做生意不成?” 看着又不像。 晋使臣对凤轻彤的袒护,已经超出了合伙做生意的范畴。 “他欠我个天大的人情。”凤轻彤一言以蔽之。 祁曜从屏风后走出来,他不能在晋钟坚跟前暴露同凤轻彤的关系,又不想错过小女人的每一个重要决策,只能事事躲藏,一苟到底。 “晋钟坚主和也断不会背叛萧帝。”他提醒凤轻彤莫要太相信晋钟坚。 “我担心的不是萧止轻。”凤轻彤毫不客气地喊了萧帝萧止轻的真名,“我担心的是老五。” 五王爷凤玚阵前失利,里子面子都丢得差不多了。就算三方和谈,难保他不背信弃义。 这样的事儿,老五也没少干。 西域王陷入沉默,片刻后,他低声说道:“方才晋钟坚的话提醒了本王,本王以为,上次受伤落网之事,跟西域内部脱不了干系。” 饶是西域王再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面对这个可能:西域王朝有萧国的眼线。 不论是前期蛰伏的也好、后期被收买的也罢,西域王都务必要尽早铲除,以备大战。 凤轻彤颔首:“既然你要处理家务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也好。”西域王微微点头,也不跟凤轻彤客套。 二人退出西域王军帐,往后方的军帐里走。 “晋钟坚知晓感恩,倒是难得。”祁曜虽不满晋钟坚过于欣赏凤轻彤。但此人品行刚正,十分难得。 凤轻彤狡黠地眨了眨眼,小拇指勾着祁曜的小手指:“他不是这样的人,我当初也犯不着费那份心思。” 行事之前,凤轻彤也是多方打听过晋钟坚的为人,才选择见缝插针的。 祁曜的神色闪过一抹无奈,大掌直接将凤轻彤的手扣在掌心,制止了她调皮的小动作。 “现下凤朝的军帐必然热闹起来了。”凤轻彤望着天边的一弯明月,只希望三国对峙的局面尽快结束。 祁曜似是理解了凤轻彤心中所想,如墨的眸子闪过几分锐利。 恐怕不会那般容易。 回到营帐内,凤轻彤望着明明只能睡下两个人、却硬生生塞下六个人的军帐,干巴巴地问了一句:“能睡下吗?” 她和祁曜怎么办? 玲珑正在铺床,闻言赶紧走过来:“小姐,你和祁大人的军帐在旁边呢!” “……我和祁曜?” 凤轻彤诧异地看着自家丫鬟,军帐内的人神色都肉眼可见地变暧昧了。 等一下,谁说要跟祁大人住一个军帐了? 凤轻彤斜睨祁曜一眼,他内敛的眉眼得意地飞扬着,恨不能把“夸奖”写在脑门上。 “倒也不……”“必”字儿还没出口,天青老人就急吼吼地挥挥手:“你俩要议事要接情报,来来回回走动。我闺女能睡好吗?” “爹你别拿我当借口。”春娟不满地出声抗议。 “老子觉轻,也睡不好。”白苏立刻补话茬儿,坐实了让凤轻彤和祁曜留宿同一军帐的决定。 临了,白苏还递给祁曜一个“欠本神医一大人情”的眼神。 祁曜沉默地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这份人情。 “……”所以,是都当她这个当事人不存在吗? 凤轻彤轻叹一声,借坡下驴:“确实需要接情报。” 说完,她就拉着祁曜的手离开,去了旁边的军帐跟祁曜议事。 谈得差不多了,祁曜就被天青老人轰了出来。他答应西域王要教授凤轻彤排兵布阵之法的。 站在军帐外的祁曜:…… 感情还是没能跟郡主共宿一处。 …… 次日一早,萧帝前往凤朝国军帐议事,西域王亦按照规矩奉上拜帖,倒也算客气懂事,给足了“败将”五王爷凤玚颜面。 当然了,主要是西域王不但弄死人家一个嫡亲的六公主,又阴差阳错地娶了六公主身边的丫鬟为王妃。 再“手下败将”,这点姻亲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要是让五王爷凤玚知晓西域王妥协的原因,怕是得气得再吐一回血。 “我朝与西域之间一直友好邦交,‘丝绸之路’开辟后更是带动了两朝百姓的生计,让他们过上欣欣向荣的日子。本王问你,为何还要寻隙滋扰边境?” 既然是在凤朝国军帐,那便是五王爷凤玚的主场,他率先发难,明摆着还对昨日被重伤的事耿耿于怀。 西域王挑眉看了一眼萧帝。 三朝之中,萧帝的身份地位最高、兵力最强,他竟能容忍五王爷凤玚这般跳脱,当真宽厚。 “什么人寻隙滋扰都要被五王爷强行安到西域的头上了,敢问人证、物证何在?” 当时西域王被萧帝暗算,正在深林里过着没脸逃亡、在死亡线边缘挣扎的日子,哪有功夫派兵滋扰两朝边境? “在西域同凤朝的交界处,不是西域,难道还是萧国不成?”五王爷凤玚眉眼戾气更甚,曾经英俊上扬的眉目都跟着耷拉下来,平添几分狠意。 “那就得问萧帝了。”西域王直接将皮球踢了出去,意味深长地看向萧帝。 若萧帝知趣儿接了,那他自然愿意给萧帝留几分薄面;若萧帝不接,那对不住了,西域王会按凤轻彤所教,将他们没皮没脸的行径当场说出来,大家都搞个没脸。 “兴许是个误会。”萧帝萧止轻装傻充愣,笑眯眯地道:“两位,既然是和谈,总该说说条件,过去的事便放一放吧。” “陛下说得轻巧!”五王爷凤玚冷哼一声,受了重伤的不是他萧帝,上嘴皮碰下嘴皮便想了结之前的事么? 萧帝萧止轻狐狸眼毫无笑意,嘴角却讽刺地勾起:“五王爷技不如人合该认输,今儿商议的是‘和、谈’。” 他再度强调今日的会面主题,还狠狠地在老五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分明是不准备给凤朝面子了。 五王爷凤玚抿了抿唇,将方才的怒火压下,也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陛下所言甚是,那便来讲讲和谈事宜。” 西域王眼看着两个强国之间暗潮汹涌,他悠哉地倚靠在椅子上只等这二人狗咬狗,西域作壁上观即可。 果然不出所料,后续和谈几乎是凤朝和萧国在谈条件,西域王作为主事之人无聊地坐在一旁打哈欠。 他趁着二人继续“和谈”的功夫,寻了个由头出了军帐,悠哉地走了。 凤轻彤和祁曜正一边在军营内溜达,一边等着西域王归来。见他臊眉耷眼地回来了,凤轻彤心道怕不是好消息。 第454章 沙盘 “怎么,要割地赔款让媳妇儿?”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着西域王。把人从深林之中救出来的时候,也没见这厮如此沮丧。 西域王轻叹一声,瞟了凤轻彤和祁曜一眼:“本王原也没发现你这般多智近妖,倒是全让你给料中了。” 这让西域王很挫败啊! “噗,谈不上。我只是比你多了解一点点敌人罢了。”凤轻彤好笑地摆摆手。 哪里就多智近妖了,不过是在了解老五的基础上,也顺便摸清萧帝的心思罢了。 “善用人心也是本事。”祁曜见不得凤轻彤过于谦逊,沉声补充了一句。 凤轻彤弯了弯眉眼,灵动的眸子眨了眨:“他们狗咬狗,咱们且观战就是。等这俩人商议得差不多,该来的人便要来了。” “什么该来的人?”西域王双眼一亮,难不成凤轻彤还有奇兵? “保密。”朱唇微启,丢下一个含糊的答案。 祁曜略显得意地挑挑眉,满脸都写着“他知道”。 “……”西域王无语地瞟着祁曜,心道这厮得意个什么劲儿? 天可怜见,谁敢没事儿从祁曜这个杀神嘴里套话?西域王问他还不如不问! 目送二人离开的背影,西域王突然想起了什么:“郡主,别忘了学沙盘阵法啊!” “知道了!”凤轻彤随意地挥挥手。 学习阵法哪里用得着西域王催促,昨夜凤轻彤便跟天青老人学了点皮毛。 “阵法”一系分支极多,不仅包含了攻击,还有防守、沙盘布阵等多个类型。 其中不少阵法还涉及到天干地支、风水相位,时辰及天气等,将诸多要素融合为一体才能让阵法以“天时地利人和”之态发挥出巨大的威力,从而达到迷惑敌方、以少胜多的目的。 想要一朝一夕融会贯通,简直是难上加难。 “我还记得小时候因为贪玩儿,专门弄乱过父王的沙盘阵法,当时结结实实挨了一顿屁股。”思及过往,凤轻彤唇瓣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后来,父王要教我阵法的时候,我心里头有挨揍的阴影,打死都不愿学了。” 不想今日还会有被师父提溜着学阵法的机遇。 祁曜心神微动,这还是第一次听凤轻彤主动提及先穆王之事。 “如今想来,能得家人在侧,饶是挨揍也幸福。”祁曜想被父母教训,都成了奢望。 他甚至不知自己的父母姓甚名谁。 凤轻彤轻轻握住祁曜的手掌,无声地安慰着男子。 少女柔软的手触动着祁曜的心弦,心底的冰冷骤然褪去,他自嘲一笑,怎得还伤春悲秋起来了,定是被西域王那厮影响的。 “别溜达了,回来将口诀背给老夫听听。”正当二人四目相对、你侬我侬的时候,天青老人讨嫌的声音伴随着浑厚的内力在耳畔炸开。 祁曜脸子瞬间一黑,不知那老东西暗地里究竟偷看了多少。 凤轻彤大大方方地拉着祁曜的手往军帐里走:“来了。” 这煞风景的师父。 走进军帐,天青老人翘着二郎腿,脚边散落着一地瓜子皮,“咔嚓咔嚓”地吃得正香,见着凤轻彤和祁曜进来,一块瓜子皮精准地吐到了祁曜的衣摆上。 “可算来了,赶紧背给小老儿听听!” “……”祁曜静静地盯着沾了口水的瓜子皮,连凤轻彤什么时候松开他都没意识到。 凤轻彤也不含糊,立刻背出来。 她本就是好记性,昨日听一遍就会了,现下不论是正着背、倒着背、中间穿插着背,能怎么背就怎么背,毫无压力。 等到老人家确定凤轻彤真的将口诀倒背如流了,这才满意点头,“来,搞个沙盘,我们玩玩儿。” 天青老人挥挥手,下面小六跑断腿。 据说小六和春娟二人昨日进城转了好几圈,愣是没寻到一个卖沙盘的,无奈,只能就地取材,昨夜现赶制了一个。 这也是为何昨日天青老人教授阵法的时候只说不实践的原因。 因为没沙盘可以实践。 等凤轻彤见着那不小的沙盘,忍不住诧异道:“春娟和小六一晚上就做出来这么复杂的沙盘么?” 祁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手摁平了一个矮坡,换来场内众人的瞪视。 冷冽英俊的男子无辜地眨了眨眼,临了还将拇指间的沙子挫到沙盘里,再度换来天青老人的瞪视。 这祁后生,没完了还?! “辛苦了。”凤轻彤由衷地感谢道。 “嘻嘻,郡主姐姐要学习阵法,沙盘做大了看得清楚!”春娟笑眯眯地道:“不影响我们观战。” 说话的功夫,白苏带着凤轻彤的两个丫鬟、西域王身后跟着一名侍女,亦走进了军帐。 得,都是来看热闹的。 凤轻彤也不惧,兀自坐在一面,等着天青老人下场虐人。 沙盘阵法演练和真正用兵稍有不同,却是最接近战前用兵的法子。 天青老人跟凤轻彤对战的气势跟平日里的行事作风截然不同,所有的对招都是大开大合、霸气十足。 一想到这个扣扣索索、爱钱嘴馋的老头儿,用起阵法来锐不可当的模样跟平日判若两人,凤轻彤忍不住抬眸瞟了自家师父一眼。 别说他,其他人的神色亦颇为吃惊。 祁曜本身稍通阵法,见天青老人的行招十分利索,心下暗生钦佩。 西域王一会儿看看沙盘,一会儿瞧瞧那糟老头子,心道人不可貌相啊!能给凤轻彤当师父的糟老头儿,也不是一般的糟老头儿。 “干啥呢,还不走?”天青老人轻轻磕了磕沙盘,催促凤轻彤赶紧行军开打。 “哦。”凤轻彤投入到沙盘对阵中,素白的小手就着布阵的旗子,快速插入沙盘内。 祁曜一开始还有心看沙盘,每当那素白的小手落入阵法中,祁曜的注意力就会被凤轻彤吸引。 最后,他索性不再围观对阵情况,而是观察着凤轻彤的容颜。 小女人眉目清冷,那微挑的丹凤眼专注地盯着沙盘,沉思着该如何对敌。 祁曜冷冽的眉峰松了松,粗粝的大掌愉悦地摩擦着绣春刀的刀柄。 前三局都是凤轻彤输。哦不,说“输”都有些好听了,应该说是一败涂地。 第四局,凤轻彤开始扳回一城,没有溃不成军。 第五局,凤轻彤以极其微弱的优势险胜。 天青老人忍不住“咦”了一声,这不应该。 凤轻彤并非不出世的天才,对于阵法又十分陌生,就冲那些个一句没听过的口诀,天青老人判断,这是凤轻彤第一次接触兵阵阵法。 他立刻换了一种战术,投入沙盘对阵。 又是三局溃败,第四局凤轻彤旗胜一招、绝地逢生。 “嘿?” 老人家不信邪,怎么可能三局就摸透他的手法:“再来。” 又是三局,第四局,凤轻彤又以极其微弱的优势赢了。 赢多赢少不重要,贵在“赢了”。 第455章 突袭大军 天青老人抓了抓头发,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慢腾腾地换回第一种战术,悠哉地布局。 凤轻彤更不急了,她走得又慢又稳。 懂得沙盘阵法的祁曜略一沉吟,悄然抬眼打量凤轻彤和天青老人一眼。 师徒二人走阵那锐不可当的气势还真是一模一样。 “绝了嘿,我走过这么多地方,头一次见老头儿几盘之内被人反压。”白苏幸灾乐祸地讥笑着天青老人,丝毫没给忘年交留面子。 天青老人没好气地瞪了白苏一眼:“就你话多!” 西域王轻咳一声,忙不迭打圆场:“前辈,该你走了。” 紧接着,就看到天青老人走一步凤轻彤走一步,他不留后手、凤轻彤亦斩断后路,二人互不相让。 “爹,还有两步,你就要输了。”春娟俏丽的眉眼闪烁着笑意,好心提醒自家老爹即将落败。 “老头儿没那么容易落败!”以现在这个局势,白苏只能看出天青老人有些劣势,不至于两步棋就落败吧? 他抬头一看,祁曜薄唇微扬,似乎已经看出了点门道;天青老人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 西域王一脸懵,可见在看沙盘布阵的水平上,他跟白苏差不离。 岂料凤轻彤突然动了一个边边角角、极容易被忽略的小旗子,致使优劣势并不明显的对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愣是将天青老人颇具优势的兵一网打尽不说,还极具侮辱性地留下来了代表着“帅”的旗子,怎么气人怎么来。 “师父,你输了。”凤轻彤笑眯眯地弯了弯眉眼,“说两步就两步。”她调皮地和春娟对视一眼,小姑娘望着最稀罕的丹凤眼,一双眼睛里都是星星,无声地呐喊着“郡主姐姐最厉害”。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天青老人和观棋不语的白苏、西域王都一眨不眨地望着沙盘的结果,脑海里分析着凤轻彤到底是怎么做到了瞬间让沙盘局面反转。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再度伸出来,戳平了一个矮坡,露出了躲在里面的小旗。 这次没人责怪祁曜推平沙坡了。 原来,凤轻彤利用了麻痹敌人视线盲区的法子,先是让天青老人在明面上占据主动权,其实一直暗搓搓地归置着自己的势力。 等凤轻彤的布局完毕,天青老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那些看似分散毫无章法的小旗子,都化作势不可挡的兵力蚕食着天青老人的势力。 有趣的是,这些旗子分散的时候根本看不出端倪。 直到那代表着“帅令”的旗子一动,就会让整个布局形成连锁反应,瞬间让所有的布局发挥作用,绞杀天青老人的兵力,只留下一个“光杆司令”了。 这是一场围剿,而非对阵。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白苏怔愣地望着沙盘。 天青老人是什么角色,白苏比任何人都深有体会。不说数一数二,天青老人的兵阵放眼凤朝国,能赢过他的人撑死不到五个。 在凤三郡主的手底下,天青老人败了好几场了。 “人都说‘旁观者清’,本王刚才也半天都没注意到……”西域王一脸诧异地望着凤轻彤,能耐啊! 也是,没那个能耐,凤轻彤能拉着他做脂粉生意,还千里奔袭救他一命么? 想到凤轻彤搞过太多事情,很快学会阵法也变得不稀奇了,西域王心下释然。 “没你们想得那么厉害。”凤轻彤谦虚道:“我只是利用了师父的盲点行事。而且……” 漂亮的丹凤眼狡黠地眨了眨:“师父用了第一次使用的战术。就是口诀里的第一句。” 相同的战术就可以用相同的法子破局,这也是本局凤轻彤能清缴天青老人全部兵力的原因。 阵法之所以有口诀,便是因循口诀行事。一旦阵法变得有迹可循、掣肘之计就变得简单。 “师父这一次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掌握了破决的法子,才会故意重新用第一种战术来试探我吧?” 天青老人高深地捋了捋胡子,默认了。 老头儿真是贼精贼精的。 “也就是说,前辈是故意的,并非真的输给郡主,对吗?”西域王瞪圆了眼睛,对这师徒二人的迷惑行为颇为不解。 “你当我是天纵奇才吗?”凤轻彤哭笑不得地道:“我这么能耐,怎么没上天。” “……许是郡主没翅膀。”西域王对上祁曜的冷眸警告,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否则怕也上天了。” 目前阵法的技巧传承不过两家,再加上天青老人自创了一套杂糅两家所长的口诀,凤轻彤皆倒背如流。 可学习兵阵并非只会背口诀便够的,还需活学活用、灵活布局,否则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戒骄戒躁,你掌握了这一技巧,也是因为熟悉了小老儿的对战套路,若是换个人未必能赢。” 凤轻彤点点头:“有劳师父教诲。” 老人家轻哼一声,仿佛刚才输得那么难看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一般。 正当二人准备继续对阵练习的时候,西域王的前哨兵冲进了大帐,他身上满是灰尘,口中焦急地启禀:“不好了王上,萧国的将士们打上来了!” “什么?”西域王怒目圆瞪:“他们竟然不守信用?” 凤轻彤亦站起身来,锐利的凤眸染上几分冷意:“凤朝国动了吗?” “兵马太多,小人辨不出来啊!”前哨兵用力地吞了吞口水,眼底满是惊慌。 萧国可是带了十五万大军哪! “还等什么?集结大军,咱们杀!”西域王顾不得凤轻彤一行,大步流星地离开军帐。 凤轻彤亦准备跟上,祁曜蓦然拉住她的手臂:“你做什么?”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 清亮的眸子闪过几分倔强,她的人马不多,兵部尚书雷义的军队还不曾到,靠西域王和自己这点人马根本难以扭转颓势。 如今……只能尽力一搏了。 祁曜眼底划过一抹无奈:“你以为我会拦你?”他点了点凤轻彤的脸:“没易容。” 她神色一恍,是了,还没遮住脸呢。“小六,帮我取一下面具。” “是,郡主姐姐。” 凤轻彤毫不客气地伸手向白苏讨要能让自己变音的丸子,白苏没好气地丢了一布袋过去:“省着点用!” “知道了。” “乖徒儿,为师教你的东西,可别忘了用。” 望着凤轻彤戴上人皮面具、扛起了青锋刀,天青老人沉声嘱咐道:“学以致用,战场才是最好的试炼场。” 以少搏多,在此一役。 凤轻彤眉目划过一丝了然,沉声道:“徒儿明白。” 第456章 天降骑兵 三方和谈不闻着落,萧国五万大军背信弃义、强势袭来,欲打西域王一个措手不及。 西域百姓各个都是骁勇善战之辈,听闻萧国竟然大肆用兵,哪里肯坐以待毙,随着自家王上冲向萧国的先锋部队,势要杀个痛快。 “杀死萧狗!” “一群畜生!” …… 西域将士们一边骂着脏话,一边冲向那起子狗娘养的萧国人。 两军对垒,互不相让,边防城外瞬间喊杀声覆盖云霄。 此刻,凤轻彤从军帐里走出来,迎面撞上两个乔装成西域人的熟面孔,正是闻令赶来的陆兵和纪鲁。 “属下参见郡主。” “属下参见郡主。” 二人齐齐行礼,凤轻彤抬手虚扶,示意二人起身:“大战在即,别计较礼数了。” 望着两个愈发黑壮的男子,凤轻彤沉声道:“辛苦二位,咱们要准备一下,支援西域王。” “郡主太客气了,雷大人之前就嘱咐了,我等都是先穆王的兵,一应事宜皆听您调遣。”陆兵沉敛地表决心:“便是血洒西域,属下等亦不悔。” 纪鲁忙不迭点头。 自打开始跟着郡主之后,大家有肉吃、有酒喝;家里老娘也能戴得起银簪子了,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其他人纪鲁不知道,为了家里人能过上这等好日子,纪鲁也愿意为郡主豁出命去。 凤轻彤既感佩对方的忠心,又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我不希望你们为我豁出性命,不论执行什么任务,底线应是保命。” 她抬了抬小手,挑眉看向一旁的祁曜,男子莫名地瞟了凤轻彤一眼,似是在问“作甚”? “布防图啊,我看到你出来的时候拿了。”凤轻彤眨眨眼,再度晃了晃白皙的手。 “……”祁曜慢吞吞地掏出布防图,心里有点美。 原来郡主这般关注他。 凤轻彤将布防图就地展开,与陆兵和纪鲁商议突围计策。 萧国选择用五万强兵攻打,而非十五万,必是针对西域的策略并未达成一致。 十五万人对付不了,难道五万兵马还搞不定么? 凤轻彤压低声音将自己的用兵之策告知两位将士,明摆着是要暗搓搓搞事情了。 陆兵和纪律从没见过郡主这般打法。 “郡主,这种法子可不适合打持久战啊!”纪鲁耿直地道:“这不是捣乱吗?” “不错。要的便是捣乱。”锐利的凤眸划过一抹精光,沉声说道:“他们越用正经的法子,我们便越要冲散他们的兵阵。” “我明白了。咱们人数不占优势,所以灵活行事一则能减少伤亡;二来能够最大限度破坏敌军的阵型,达到喝退敌人的目的。” 陆兵想了想,他们并不是真的要绞杀萧国五万军队。 “可……可这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我打你你就跑,那啥时候才能分出个胜负啊!”纪鲁还是不解,急得直挠头: “开战不就是为了赢吗,这种操作是啥意思?” “榆木脑袋。”祁曜实在听不下去了,蓦然开口插了一句。 “拖延才是我的目的。”凤轻彤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萧国或者凤朝的人马硬刚。 这下别说是纪鲁了,陆兵也有点懵。 “为,为啥?” “我们是凤朝人。”凤轻彤意味深长地道:“拖延战事可以,阻止战事,还是得让老五出面。” 三个国家的队伍,凤轻彤站在任何一方都不该。关键穆王府这点子人,也不够阻止战事。 恍然大悟的陆兵和纪鲁领命,即刻准备开拔捣乱,哦不,拖延战事。 且说,西域王的兵马同萧国的将士在边城跟萧国的人马已经战成一团。 萧国竟然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挑衅,西域王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杀光萧狗!”其中一名唤洛奇的将士怒吼一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原该冲杀右翼的队伍逐渐偏离,冲散了中路的人马。 “混账东西,洛奇疯了不成?”西域王手持长矛,怒吼一声:“让他的人回右翼防守!” 传令的兵一去不回,洛奇的队伍还搅和着中路西域王的队伍,看得他额头青筋直跳,手上却丝毫不留情,抬起巨大的长矛便刺死了萧国的将士。 现下也顾不得什么“战术”了,西域王一夹马腹,冲进最中间,同下令攻打西域变成的将军对上。 两方正打得难舍难分,突然冒出一批穿着精锐铠甲的骑兵横冲直撞而来,愣是将两朝的队伍割出一个尖利的口子,隔开了纠缠的两军。 他们勇猛凶悍而来、一骑绝尘而去,那一溜烟儿的动作快得措不及手。 等骑兵没了踪影,西域王和萧国的军队也已经分隔到了几丈开外,一脸懵的两军被天降神兵的操作打断了热血厮杀,竟都有些不知所措。 继续打?还是继续瞪眼? “王上,杀啊!”西域将领洛奇不知从哪个方向钻了出来,沉声道:“他们都骑到咱们头上拉屎了,断不能松松放过!” 西域王神色变了变,这莫不是安平郡主的暗号? “王上!他们只有五万,咱们也有五万,消耗一点是一点!”洛奇攥紧了缰绳:“有一就有二,今日退缩,未来他们更有恃无恐了!” 西域王沉声说道:“他们消耗,难道我们就不消耗?” 打仗是要死人的。萧国耗得起,西域统共五万人马耗得起么? 洛奇低身说道:“王上,属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萧狗践踏我西域的土地和百姓,对不住了……” “你要干什么?”西域王眉头一沉,抬手便欲抓住洛奇,谁知那厮似乎早就料到西域王会阻止,怒吼一声:“王上下令,继续攻打!杀啊!” “本王没下令!回来,都回来!洛奇你放肆!” 西域王目眦欲裂,杀红了眼的将士们手持兵器随着洛奇的身影冲了出去,他们根本听不进西域王的话了。 眼看着打算撤退的萧国将士调转马头跟西域的军队杠起来,西域王气得脸色铁青,心里已然将洛奇千刀万剐了一回。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萧国的将士高兴,洛奇的心中更是欢呼不已。 正当两方人马再度缠斗在一处的时候,之前不见影儿的骑兵又一次卷土重来,愣是把两拨先锋给冲散了,搅和得他们难以安生厮杀。 “妈的,先把他们弄死!” 接连被戏弄,两朝将士哪里忍得下这口气,默契地调转矛头,对准了这一波“天降骑兵”。 第457章 友情荡然无存 这可解了西域王的燃眉之急,他即刻命身边的将士们不许去追,怒声说道:“让洛奇去办!” 狗日的逞能是吧?他倒是要看看,这起子跟萧国搅和在一处的人马,如何拿下行动迅猛的骑兵! 西域王的大部队控制住了,洛奇率领一小撮人撵着那些骑兵的屁股穷追不舍;萧国将士们亦不甘示弱,提刀便冲,那架势比联合围困西域都齐心。 前方的那批骑兵人数不多,撑死五六千。可他们兵强马壮、来去如风,在众多大军中穿梭几乎毫发无伤,还机灵地冲散了对立的两朝将士。 搅和到一起,萧国和西域压根就分不清敌我。 西域王算是看出来了,安平郡主的人分明就是出来搅和拖延战事的嘛! 萧国也不傻,他们追出几里才惊觉上当,投鼠忌器之下哪还敢再追,两朝人马再度默契地停了手。 令人火大的是,那拨滑不溜手的骑兵居然也在前方停了下来。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胆敢挑衅萧国大军?”领头的将士指着骑兵头子怒问。 一个带着头盔的陌生男子一脸憨厚地笑:“你猜猜?” 猜个屁! “找死是不是!”现在是开玩笑戏耍人的时候么? 萧国将士愤而将手中长矛掷出!那含着几分真力的矛直直刺向骑兵头子。 骑兵头头儿岿然不动,只见那长矛尚未近身便被一只素白的小手接住,众人耳畔适时响起一声轻嗤,仿佛是在嘲笑萧国的天真无邪。 只见乌泱泱的一群将士中间,一位身形窈窕、身着劲装的素裳少女立于马上,手中扛着同她身形截然不符的长刀。 此人正是阵前重伤凤朝国五王爷的女子。 屈于此女高绝的武艺,环绕着骑兵的将士们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本能地后退了几步,企图跟她拉开距离。 一身劲装的凤轻彤易了容还带着半张面具,漂亮的朱唇微扬,露出一抹讥诮的弧度,淡淡地道:“单挑吗?” “……”翻译一下,这句话更像是在问“要送死吗”? 别说是西域王手下的悍将洛奇了,便是萧国的将军都忍不住往自己人的身后藏了藏。 送人头这种蠢事,他坚决不干。 “切……”陆兵率领的几千骑兵适时发出一阵唏嘘声,惹得萧国的将军臊红了脸。 “谁有种谁上!”丢面子事小,身死事大! 萧国将军即刻下令撤走:“撤!”。 “萧狗莫走,再大战三百回合!” “告诉萧帝,西域宁死不屈!” “贪生怕死……” 萧国大军丢了面子,西域人哪肯放过羞辱对手的机会,打嘴炮毫不退缩,听得凤轻彤都觉得这起子人嘴欠得很。 不过,她喜欢! 萧国将士丢了颜面,西域将士也不难缠,准备立刻退走。 西域将军洛奇身份暴露,此前作为必难得善终,他准备趁机随队伍溜走。 “哪儿走?”空中突然划过一根长矛,直直插在洛奇的马腿边。 洛奇一惊,瞪圆了眼睛看向身后,果见扛着长刀的素裳女子驱马来到他面前。 “姑娘神勇无比、阻拦两朝争锋,西域人感激不尽。只是……姑娘现在挡住本将是何意思?”洛奇一脸不明所以,意欲装傻。 “你说呢?”凤轻彤不管西域普通士兵撤走,独独拦下洛奇一人,意思再明显不过。 “阵前改令、挑唆战事,西域养出你这样的白眼狼,你还有脸回去?” 凤轻彤手中的青锋刀仍旧缠着破布条,却已然横向而立,指着洛奇的鼻尖:“自尽,便留你个全尸。” 洛奇瞳孔一缩,悄然握住了手中的兵器。 他身份暴露了。 凤轻彤锐眸划过一道寒光,她立刻飞身而起,手中长刀划破长空,周遭的空气一紧,连不远处的西域王都跟着屏住了呼吸。 捆绑着布条的青锋刀也难掩神兵利刃的风采,直直削向洛奇。 “我认罪!” 千钧一发之际,洛奇大吼一声,那锐芒停在距离他脖颈分毫之处。 差一点儿,洛奇便会人头落地。 “是本将的错,是本将猪油蒙了心勾结了萧国!可是姑娘,就算要处置,是不是也该交由王上处置本将?” 秀眉微挑,这是嫌她越俎代庖了? 凤轻彤迅速收刀,吓得洛奇浑身僵硬,动都不敢稍动一下。 “行,我看到了西域王那你怎么死。” 她走得干脆,却没看到洛奇眼底压抑的狠意。 就在凤轻彤回身的一瞬间,洛奇袖中的暗器便对准了她的后心一阵连射。 淬了剧毒的钢针细密地射去,距离凤轻彤有一段距离的陆兵和纪鲁紧张地吼道:“郡主当心!” 说时迟那时快,凤轻彤身形一扭,青锋刀率先祭出,那些钢针撞上玄铁所制的青锋刀,跟绣花针一样发出脆弱的“”声,一个不落地跌到了地上。 长刀落地,将凤轻彤护得密不透风,她毫发无损。 “不,这不可能……”洛奇惊异地瞪大眼,话没说完,便见一身玄衣冷峻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然到了近前,绣春刀干脆地削掉了洛奇的脑袋。 滴血的长刀入鞘,动作快得仿佛男子是削死了一只蚊子。 临了,冷峻英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还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话多。” 洛奇惊异张嘴的人头在地上滚了一圈,混着血水沾了一脸沙子,看上去又蠢又悲哀。 见祁曜来了,凤轻彤双眸一亮,“你不是要躲起来看好戏吗?” 祁大人没好气地瞟了一眼地上的人头:“伤着没有?” 卑劣小人,敢用暗器伤他的郡主。 后悔了,不该让这厮死得那么痛快。 “没有。”凤轻彤轻轻点了点青锋刀柄:“那点子伎俩。” 她带着五千精锐,连兵阵阵法都没用上就冲散了两方的将士,可见这洛奇和派出的萧国将军都不是什么硬茬儿。 “老头儿烤了羊腿,回去吃。”祁曜心头的邪火泄了泄,主动接过凤轻彤的青锋刀背在身上。 “好啊!”凤轻彤眉眼弯弯,二人同骑一马,很快消失在阵前。 陆兵和纪鲁率领的五千精锐塞了一嘴沙漠狗粮默默离去,留下西域王的人收拾善后。 回了西域边城,西域王即刻处置了洛奇及他身边的亲信,铲除了潜伏在身边多日的奸细。 一身落寞的西域王在军帐附近徘徊,下意识地来到了凤轻彤的军帐附近。 对比西域王的“高处不胜寒”,前方的军帐里热闹非凡,不时传来白苏尖锐娘娘腔抢肉的声音、天青老人招呼闺女吃肉的声音、玲珑体贴照料大家的嬉笑声,充满了十足的人间烟火气。 西域王不自觉地嘴角微扬,被亲信属下背叛的郁郁一散,他掀开帘子,爽朗一笑:“郡主,带本王一个!” 凤轻彤扬眉正欲同意,黑沉着脸的祁曜往她跟前一挡:“没肉了。” 西域王盯着祁曜手中的托盘,上面满满当当搁着剃了骨的羊腿肉。 “……” 说好的友谊呢?! 第458章 后援即到 接下来几日,但凡萧国或者凤朝同西域王对峙,西域王都好勇应战。 然打不了多久,便会有一队五千多人的骑兵蓦然出现,将厮杀的队伍撕开一个口子,若是打,那便是三方混战、容易伤及自己人。 不打,彻底便宜了想来捣乱的骑兵。起码人家的目的达到了。 五王爷凤玚多次下令清绞这一批骑兵,奈何没人知晓这骑兵是哪儿来的。 他们不隶属于任何一方军队,多次空降“偷袭”,阵法能耐、搅战技巧,都没得说。 关键是,带兵的首领,是重伤了五王爷凤玚的女子。 老五存心想找晦气,趁机报仇,却逮不住对方的小尾巴,只能憋着满腔怒火作罢。 萧国的将领则全都炸毛了。 凤朝国来抢功也就忍了,西域王自保手段多端他们也忍了。 这一队骑兵是什么鬼?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可架不住他们抓不着啊! “有什么可生气的。”萧帝吊儿郎当地倚靠在舒服的虎皮椅上,慵懒地捻起一个果子喂进嘴里,片刻后,他口中吐出几颗果核。 “陛下,若是再不拿下西域,我们十五万大军的军饷消耗都要撑不住了,若是太后责怪起来……” 萧国将军说到一半,对上萧帝萧止轻阴冷森寒的目光头皮一麻,默默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你是在拿母后压朕?” “末将不敢!” “不敢最好。骑兵不过是雕虫小技,为得是拖延时辰。你等且看着,凤朝必有后招。” 萧帝再度将果子喂进嘴里,吐出几颗果核,好死不死地砸到了那将领的脸上。 萧国将领铁青着脸也不敢反抗。谁让他方才言语无状,冲撞了当今圣上呢! 西域边城。 西域王大战归来折损人马不过百人,乃是不幸中的万幸。他隐去洛奇背叛西域的事,直接宣布洛奇战死沙场的消息,佯装悲痛地将人厚葬了,还下令善待洛奇的妻儿。 诸事过后,西域王选择全了心中曾经的主仆之义。 此事过后,西域王便大刀阔斧地整饬内务。 边城安静下来,凤轻彤又在屋中同天青老人对峙。 这一次对局阵法,天青老人的战术仍旧保持大开大合之态,还杂糅了多种口诀之法、灵活运用,彻底发挥出了真正的实力。 凤轻彤第一局走得浑身冒汗,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额头不住地沁出滴滴汗水,还是被动挨打、毫无还手之力。 一局过后,除了“帅”旗,无一幸免。 完败。 凤轻彤轻叹一声,接过玲珑递上来的帕子擦汗,轻声说道:“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想不到被打到头秃的日子还得这样快。 玲珑捂着嘴巴偷笑,瞟了一眼得意的天青老人:“奴婢晚上给小姐炖猪蹄儿补补脑,不给师公吃的那种。” “师公需要降火。”宝萝频频望着老人家脸上爆出的痘痘:“吃吃野菜。” “嘿?你们这俩女娃,是要虐待老人家不成?”凭啥他徒儿吃肉,他就得吃糠咽菜?! 说好的一直孝顺呢!! “谁让你以小欺大。”白苏见凤轻彤赢得那般辛苦,怎会不知道那糟老头儿欺负人的把戏。 天青老人愤愤地瞪了白苏一眼。 “你懂啥?乖徒儿就是弹簧儿,越压榨越反弹得厉害,才越能带来惊喜啊!” 这般教授徒弟的法子,很让人有成就感好不好! “……本座不觉得惊喜。”从门外进来的祁曜正好听到了个话尾,他瞟了一眼沙盘,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大掌一扬,就准备将沙盘变成“沙漠”,幸而凤轻彤一句“再来”,挽救了岌岌可危的沙盘。 春娟和小六提到胸口的气缓缓咽了回去。 吓死他们了,祁大人一抹,累得可就是他俩了。 天青老人得意洋洋地瞟了一眼吃瘪的祁曜,继续跟凤轻彤对局。 第二局起码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凤轻彤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后背。少女却坚毅地紧蹙眉头,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她心态沉稳,不会因为失去了一城半池就心神崩溃,而是始终坚守着最后的那点执念。 到最后,连天青老人都不由地佩服这个孩子的心性。能置之绝地仍咬牙求生的女子,当世也没有几个能做到。 看到凤轻彤败局已定,眼看着就要胜利了,天青老人欠欠儿地问道:“要不要认输?” “凭什么认输?”少女锐利无双的凤眸抬起,眉眼还带着几分汗水,淡淡地道:“还没到最后一刻呢。” 天青老人眼底划过一抹赞赏,继续陪着凤轻彤磨。 凤轻彤很快落子,哪怕颓势根本无法挽回也绝不放弃。就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子的时候,凤轻彤落下小旗子,立刻将周围的阵法引爆,硬生生拉回三分之一的兵力,剩下的一部分,扯着天青老人的兵力同归于尽了。 “呼……”凤轻彤长舒一口气,眉开眼笑。清澈艳丽的眸子闪烁着奕奕光彩:“怎么样?” “郡主厉害。”祁曜立刻夸奖,连个反应时间都不给旁人。 众人:…… “我家小姐天下第一聪慧。”玲珑赶紧跟上,舔一下也是舔。 宝萝头点成了“小鸡啄米”,春娟更是一双眼黏在凤轻彤身上不下来,被小六拽了一把才收回视线。 因为祁大人刚才瞪她了。 “不错,不错……”天青老人保守地捋了捋胡子,也笑开了花。 “我的天,”白苏再一次被这个孩子的心性给感动:“你真能扛啊……不愧是老子洗髓伐经过的人!” 世界上还有这种不管不顾、同归于尽以借助自保的打法。 太不走寻常路了。 “……你这是强行拉关联。” 凤轻彤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好累啊。今天先这样,不玩了。” 脑阔痛。 大家自然没有异议,鱼贯而出,将军帐留给祁曜和凤轻彤。 哦,还有主动留下的玲珑和宝萝。 祁曜瞪眼,玲珑无辜地眨了眨眼:“祁大人,你想干嘛你得说出来啊,不然我和宝萝怎么能知道呢?” “我们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宝萝顺势补刀。 “……出去。”祁曜忍着跳动的青筋,耐着性子吐出两个字。 玲珑和宝萝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赶紧识趣地溜了。 “你有正事儿吧?”凤轻彤打了个哈欠,她想睡觉。 “雷尚书的十万大军明日抵达。” “你不早说?”凤轻彤一听蓦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大战在即、三国对峙,祁大人还观沙盘阵法憋到这会儿才说。 太沉得住气了吧? 第459章 趁机 祁曜颇有几分无辜地道:“不是明日才到么?” 言下之意,就是现下才说也无甚大碍。 凤轻彤闻言哭笑不得,“行,你有理。” 未来大姐夫雷义的兵马,就是他们一直等待的援军。 “好戏来了。”白皙的指尖轻轻敲了敲下巴,凤轻彤明眸闪了闪。 “老五蹦跶不出水花了。”祁曜眼底也浮现出几分笑意,“雷义拿了圣上停战的旨意。” “神来之笔。”凤轻彤赞叹地颔首:“怕是老七看到老五领兵心中不平,暗搓搓地从中作梗了。” 新帝凤珺这个“傀儡皇帝”当得委屈,就算后续老五回朝,这邪火也撒不到他的头上。 “可见,豆蔻并未如萧帝萧止轻所料那般对大郡主动手。”祁曜肯定地道。 “那是自然。旁人不知我大姐的厉害,我们却是最清楚的,‘春风化物、润物无声’。” 宅院里的事,大姐凤淑彤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一个左右迟疑、心软不定的豆蔻,随便拿下。 “嗯,穆王府最厉害。”祁曜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这么长时间,穆王府姐弟四人,除了凤轻彤展露头角外,春风化雨的大郡主不动声色、娇蛮张扬的二郡主适时吸引注意、扮猪吃虎的穆小王爷现在还被大家认为是个病秧子。 这般“演技”,堪比成精了。 “我想睡觉了。”凤轻彤这几天耗费了太多心神,得赶紧缓一缓。 “我守着你。”祁曜点了点头,知晓凤轻彤必然是要运功大小几个周天才会歇息。 这已经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 二人默契地在军帐两处寻了个地方,谨守礼节,一个运功调息、一个护法守夜,分工明确。 屋外,尚未走远的天青老人正在跟白苏咬耳朵。 “不是老夫自夸,乖徒儿这个心性、韧性以及聪慧程度,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小老儿开怀地捋着胡须,眉眼都是笑意。 “先穆王若在,必会以三郡主为荣吧?” 这丫头,忒机灵了。 “哎,死老头儿,你发现没有,凤轻彤好像除了跟祁曜接触,没跟任何人谈情说爱,跟现在这个岁数的小姑娘一点儿都不一样。”白苏突然压低声音道。 白苏不知是出于心疼还是八卦,毕竟凤朝的大部分贵女,如今都应该跟凤二郡主似得,每天收拾打扮得美美的,然后出去转一转吧? 可凤三郡主呢?不是忙着算计别人,就是忙着抵挡别人的算计;还要插空习武赚钱奔波,如今又学了兵阵阵法。 饶是学医苦出来的白苏都叹为观止。 “太辛苦了……” 天青老人叹息一声:“大业未成,松懈不得。” …… 次日一早,凤朝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而来,那书写着“凤”的大旗遮蔽了两朝边域,看得萧国诸人心神不宁。 萧帝萧止轻早早地便寻了一出视线极佳的矮坡,神色不定地望着雷义的兵马。 不出两个时辰,大军便抵达了。 “陛下,凤朝的大部队一来,我们可什么优势都没了。”萧国将士沉声说道:“太后那边还催促着要灭掉西域,断不能给对方喘息之机。” 萧帝萧止轻冷哼一声,狭长的狐狸眼讥诮地瞟想萧国将军:“你说得轻巧。连五千骑兵都寻不到首尾,还欲灭西域?” 就目前而言,西域王才是最占便宜的。 想到凤轻彤重伤凤朝五王爷凤玚的身材,萧帝红唇划过一抹古怪的笑容:“朕倒是有个主意。” “请陛下示下!”萧国将军不明所以,忙不迭躬身道:“末将一定照办!” 低头的功夫,萧国将军并未看到萧帝眼底划过的冷意。 …… 按说,最该高兴的便是凤朝国的监国五王爷了。 恰恰相反,五王爷凤玚的右眼皮从夜间开始便一直跳个不停,直到清晨都不曾停下。 直觉使然,乍一听到雷义带着十万大军前来支援的消息,他的眼底划过一抹冷意。 “不能再等了。”一定要赶在雷义来之前,将西域拿下! 他和萧国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就在雷义尚未抵达的前一时辰,两朝默契地向西域边城发动总攻。 西域王和凤轻彤正在商议对策,预备应战两朝猝不及防的军队,没想到对方便齐齐送上门来。 西域王哪里会惧,立刻披甲上阵,准备率领将士们杀个痛快。 凤轻彤跟西域王已然有了默契,二人分头行事,西域王对战凤朝兵马,凤轻彤利用兵阵绞杀萧国人头。 萧国将军带领了两三万人攻去,其中一万人正好落入了凤轻彤布置的兵阵之中。 她身穿白色铠甲,易容之后带着半副面具,手中的小旗来回变化,陆兵和纪鲁的五千骑兵精干不已,对阵中翼的万人毫不费力。 大约半个时辰,萧国的万把人不是死在骑兵的长矛之下,便是折损在了奇诡的兵阵之中。 而凤轻彤这边的骑兵折损人数不足百人。 待大军散去,陆兵和纪鲁回来复命。 “那萧国的大将军是什么狗屁东西,被西域几千人弄得折损了上万大军,真是不自量力。” 将战况一一道来,纪鲁忍不住出言嘲讽:“还是我们雷将军靠谱。” 没见过萧国大将这般用兵的。 三万人马各自分出一万攻打变成,左翼对上西域的几千人马,被悍勇无比的西域人杀了个措手不及,连排兵布阵都忘了。 他们郡主的兵阵厉害姑且不提,那后来的兵马是不是集结起来行事更佳? 然并卵,萧国将军就像是西域派去搅局的猪队友,愣是折损了万把人,没拿下一个小小的边城。 “他可能是西域派去的奸细……”陆兵想了想,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凤轻彤望着前方不远处西域王和凤朝的对战,沉声说道:“萧国将军不机敏来送人头,对咱们而言当然是好。只是……” 只是凤朝这边,形势不容乐观。 老五那狠辣的性子,怕是会趁着雷义没到的功夫强攻。 果不其然,凤轻彤已经看到西域王的精锐开始后撤,凤朝的五万人马齐齐压来,已经让西域边城招架不住了。 五王爷凤玚虽不通兵法,却深知军队合力远胜分散行事的威力。 “让兄弟们带上武器,我们去支援西域王。” 凤轻彤眉眼闪烁了片刻,还是决定出手:“尽量避免跟自己人交手。” “明白,属下等就捣乱呗!” 纪鲁粗着嗓子答应一声,正中凤轻彤下怀。 清亮的丹凤眼闪过一抹笑意:“纪统领英明。” 二人领命离开,纪鲁还得意地撞了撞陆兵的胳膊:“大哥你听见没有,郡主夸我‘英明’!嘿嘿,她都没夸‘陆统领英明’!” “……嗯。”陆兵心道:还不是你小子平日太耿直,就没机敏过。 难得机敏被郡主夸一次,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第460章 阵前英姿 五千骑兵搅和阵中五万人马着实有些吃力,饶是轻骑能够全身而退,拖延时间的效用也十分有限。 凤轻彤揉了揉太阳穴,略显焦急地道:“未来大姐夫怎么还不来?” “到了。”祁曜扬了扬下巴,直眉带着几分讥诮:“萧帝也动作了。” 凤轻彤定睛一瞧,好啊,萧帝萧止轻这厮前头扮猪吃虎、常态看戏,今日千钧一发之际,竟然率后续十万大军将西域和凤朝军马齐齐包围,打算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把两朝军队全剿灭? “这个混账,好大的野心。”凤轻彤轻呼一声,不愧是萧国。 “他知道雷大人的兵马快到了,此刻是见缝插针、速战速决的最佳时机。” 祁曜冷冷地道:“那个派出来当先锋的将军,是炮灰。” 萧国诡计多端,调包西域王又跟西域结下死仇,此次断然不会轻易收手。 凤轻彤怎会料不到此事?她眉头轻扬,把面具戴好,眼看着雷大人的军队愈近,便飞身踏月、落入大军阵中。 萧帝见凤轻彤单枪匹马勇猛而来,心头大悸。 那悸动不是害怕,更多的是兴奋、期待。 他扬起手,倾城妖孽的容颜泛着些许笑意,没有当着数万大军戳穿凤轻彤的身份:“姑娘寻朕?” 凤轻彤微扬凤眸,似笑非笑地道:“萧帝雄韬伟略、算无遗策,非要跟小小的西域较劲儿?” “朕骑虎难下啊。”萧帝无奈地叹息一声:“若西域王死了,倒也没这么多事儿。” 没来得及杀西域王,成为所有连环计里最大的败笔。 “朕更没想到你的运气竟然这么好。”萧帝的人大意让西域王跑了。可是偷梁换柱计策卡在最合适的时机,必须有人跟进。 时间紧迫,萧帝实在寻不着人,只能放弃。 “西域王失了神智,也没了敌我判断,但求生的本能还在。就是凭着对这片土地熟悉的本能,他才一次又一次地逃离了萧帝人马的搜索。” 凤轻彤意味深长地说:“正因如此,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见是断不可能再见的了。 她随便这么一说,萧帝也就随便这么一听。 “天意吧。”萧帝轻叹一声,“你不该放我回来的。” 此言一出,凤轻彤再度忍不住翘起唇瓣,那不点而红的朱唇越发讥诮,似乎是在嘲讽眼前这位的自以为是。 “来人……”萧帝扬起手,今日十几万萧国铁骑必然会踏平这一片土地! 正当萧帝意气风发,准备踏平西域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 “报!陛下,我军后方有数十万凤朝大军前来,已经把后面的路堵死了,还扬言要停战!” “报!陛下,前方有五千精锐骑兵搅和了先锋的兵阵,将军已经,已经战死……” “陛下,南昭的援军在半路上返回了!” 接下来的每一个消息,都是坏消息。 萧帝的眼底划过一抹锐利,怎么回事,不仅西域王妃豆蔻没有按照他吩咐那样挟持凤大郡主阻拦凤朝的援军,就连南昭都临时溜号了? 萧帝眼底一晃,立刻看到了前头凤轻彤冷峻讥诮的眼神。 “怎么样啊萧止轻,本郡主刚才就说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就算回到萧国大军又怎样,胜券难握的感觉不好受吧? 漂亮的丹凤眼狡黠地眨了眨。 她还能没点本事说服南昭么? 弱国要的从不是带兵出征,而是眼前实实在在的好处。 萧帝忍不住浑身一颤,他哑然失笑,内外夹击、南昭退出,萧国就算现在想胜,也是跟凤朝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 “开不开战,是你说了算。” 透着暗沉光芒的青锋刀蓦然指向萧帝的军队,凤轻彤沉声道:“几十万大军的性命,也在陛下一息之间决定。” 就在凤轻彤和萧帝对峙的功夫,凤朝国监国五王爷已经命将士们疯狂进攻了。 西域王和凤朝的人马战成一团。 西域人悍不畏死、勇猛无比,凤朝人也不甘示弱、迎难而上,两方打得难舍难分,皆无退意。 西域王手持兵刃,对准凤朝的敌人便是一通猛砸,一下打死一个小朋友,毫无手软之意。 凤朝将士们还从没见过西域如此勇猛之人,接连数人环绕着西域王,都没能奈何得了他! “圣上旨意!监国王爷听命,我朝以和为贵之本犹在,滋扰边境之事存疑,你等务必调查真相、少动干戈……” 随着一声声唱喝圣旨,五王爷凤玚深知,他最担忧的事儿来了。 雷义竟然跟小皇帝沆瀣一气,阻止他夺取兵权! 脑海里闪过一抹贪念,五王爷凤玚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抢过身边亲卫军的箭矢,对准了厮杀的西域王便连射三箭! 箭箭相扣、直夺命门! “王上!”一个女子饱含惊恐的呼声传来,西域王扭过头时,便看到那如同长着眼睛的箭矢对准他而来! 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当心!” 女子柔软的身子一下撞进了西域王的怀里,身上绽开无数血花,瞬间染红了衣衫。 西域王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怀中人的面孔,豆蔻便已经晕死过去。 “爱妃!”西域王目眦欲裂,怒吼道:“快!快找白公子!” 五王爷凤玚一击不成还欲再射,隔空一记长箭赫然射来,那力道竟直直击断了五王爷凤玚的弓箭。 “何人胆敢……”五王爷凤玚怒目而视,正对一张威严敦厚的脸。 兵部尚书雷义手持长弓,声如洪钟:“五王爷,将有将的尊严、兵有兵的气节。我凤朝将士,绝不趁人之危!” 一席话说得凤朝将士们脊梁骨都挺直了。 瞧瞧,这才是从战场上铁血厮杀走出来的将士! 五王爷凤玚,弱爆了。 “西域王重挫,圣上命我等和谈,五王爷,请吧!” 雷义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若老五不退,他便只能“请”走五王爷了。 凤轻彤劝退萧帝后,第一时间赶回,见到的便是未来大姐夫冷峻反驳的风姿。 那气势模样帅炸了天,她真恨不能大姐立刻来看看才好。 “我大姐夫也太帅了。”凤轻彤轻声感慨道。 “没本座帅。”暗搓搓出来刷存在感的祁曜穿着一袭普通的士兵衣裳,手里的绣春刀惹眼得紧。 “……你这伪装,不咋滴啊。” 生怕人不知道祁大人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呢。 第461章 势破 祁曜嘴角一抽,英俊冷冽的眉眼仍旧倔强地坚挺着:“豆蔻快不行了。 什么?! 凤轻彤再顾不得跟祁曜插科打诨,即刻飞身抵达西域王身侧。 西域王妃豆蔻已经浑身被鲜血染湿,西域王绝望怒吼的模样像个绝望的孩子。 “白苏呢?赶紧让他过来救人。” “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其中一位将士沉声启禀。 西域王用力地拥住怀里的豆蔻:“你不许死,本王没有同意的情况下,你不能死!” 他浑身如同被人撕了心、裂了肺,痛得下意识地颤抖。 什么失贞、背叛,什么心结,西域王全都不在意了。 这个世界上,还能有哪个女子能够如豆蔻一般为他舍生忘死? 真心可贵。 西域王很难想象,倒在血泊里的人换成了自己,西域会如何,这一场战事又会如何。 豆蔻不仅仅救了他,也是用自己的性命,换得了西域的大局。 越是这般想着西域王心中对爱妃失贞的芥蒂就少一分。 西域本就民风彪悍,寡妇再嫁也是常有的事。 他的爱妃被人蒙骗,实乃旁人之过。 根本怨不得爱妃自己。 这般想着,西域王不住地轻声喃喃道:“求求你,不要死……” 凤轻彤见状,知西域王心结已解,忍不住叹息一声。 人总是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幡然醒悟,想去珍惜。 “哭个屁啊!当本公子是死人?我可告诉你,你要再不撒开她,这口生气儿过去人可就真死了,神仙难救。” 尖利的娘娘腔划破了此刻悲悸的气氛,滑稽地提醒着众人神医白苏的存在。 凤轻彤悲戚的眼神蓦然恢复清明,就连地上的西域王都跟着瞪大了眼。 “你,你说豆蔻还能救回来?” “怎么,你想让她死?也行,再拖延三个喘息的功夫就差不多了……”白苏戏谑的声音透着不满。 居然有人怀疑他的医术,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不不,救她,求求你了白神医!”西域王立刻错开一些,好让白苏观察豆蔻的伤势。 白苏手持一根银针,照着生门的穴位一扎,方才已经湮息晕死的人儿猛然一抽气,重新睁开了眼。 “豆蔻,豆蔻你还好吗!”西域王紧张得说话都不利索了,粗犷的脸上满是泪水。 “我,我疼……” “没死就行。”白苏轻嗤一声,疼是肯定的,这才哪到哪。 白苏要先为豆蔻止血,随即再寻个合适的地方拔箭救人。 西域王抹了一把眼泪,才知自己哭得早了,“太好了,当真是太好了。” 豆蔻疼得说不出话,她这辈子受过的伤也算不少了,还没有一个比得上这次的痛,仿佛浑身都被搅碎了,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老头儿,赶紧封住豆蔻的心脉,别让血再流了,不然还没救回来呢先流血过多死了。” 白苏略显调笑的口吻冲淡了生死相依的悲凉气息,弄得众人都忍不住微微一笑。 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着普通西域衣袍的老头儿,他叹息一声:“小老儿装了还没半个时辰就破功了……” 豆蔻得救,五王爷凤玚被兵部尚书雷义掣肘,而萧帝的大军仍旧遥遥相望。 心上人获救的西域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兵器直指前方对准敌人:“来啊!有本事决一死战,西域不惧!” “决一死战!决一死战!决一死战!” 两朝军队前后充斥着巨大的怒吼声,在西域空旷的土地上竟有一种百万人马嘶吼的威慑力。 凤轻彤扛起巨大的青锋刀,随风扬动的布条已经昭示了她势要护住西域之心。 五千骑兵整齐划一地伸出长矛,气势逼人。 一时间,那勉强不足五万的人马,生生地压住了三十万大军的势。 原本还不死心的萧帝见状,忍不住叹息一声:“失策了。” 五王爷凤玚的箭适得其反。 萧国的将士们一下子再没了之前的战意,皆被这股强势的气息给打败,一个个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反观凤朝这边,本还不死心的五王爷凤玚没想到最弱小的西域战意最明显。 他怔住了。 “五王爷,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你还执着作甚?”兵部尚书雷义沉声道:“按皇上的旨意,和谈吧。” 打也打了,暗算也暗算了,如今西域与凤朝、萧国都有了不可破的仇结,形势越发复杂了。 五王爷凤玚知大势已去,也犯不着跟雷义死磕,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丢下了被打断的弓,随大队人马离开。 三朝和谈再度提上日程,西域将士们见两朝将近三十万军队都怂了,忍不住发出一阵阵唏嘘声。 数十万大军撤离,西域王等人也退回了边城。 临时指挥的军帐内,白苏正在着力救人,凤轻彤知晓,白苏出手定会从阎罗王手中抢回豆蔻的性命,心已经放到了肚子里,神色慵懒地把玩着祁曜的手掌。 正当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彼此的手掌,数十万凤朝领军人物、兵部尚书雷义大人的拜帖就到了。 “三郡主!” 粗犷憨厚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一个身形高大憨实的男子披着一身铠甲快步走过来,见到凤轻彤和祁曜亲昵的牵着手,粗犷的脸上蓦然浮现出几分红晕:“你,你二人忙着呢?”。 来得真不是时候。 少女仍旧一身素裳,见雷义前来,眉眼里十分温和:“不忙,雷大人请坐。” “西域王妃还好吗?” “重伤,有白神医在,定无大碍。我那五皇兄呢,他是不是不同意和谈?” “五王爷态度坚决,但萧国也不同意和谈。如今的形势,他们还想拿五王爷说事儿。” 雷义说完咧嘴一笑:“幸好有大郡主支招,属下手里有圣上手谕,绝不让五王爷为所欲为。” 老五再张扬跋扈不将新帝凤珺放在眼里,也不会在将士们面前表现太过。 凤轻彤闻言终于忍不住轻笑一声,“可算要进入尾声了。萧止轻这次被打退,回去总能安分守己些日子。” “难。萧国野心勃勃,萧太后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只怕下一次行动……不会远了。” 兵部尚书雷义没有这么乐观,他不擅长谋略,却在战场上混迹够久,看人还是准的。 “萧帝是个打不死的小强、踩不死的蟑螂,必会卷土重来一番。” “先解决西域危机吧。”自古权势都是帝王所求,萧帝面皮长得再好也是个俗人。 凤轻彤眨眨眼,“还要为难雷大人解决五皇兄,顺利推进和谈。” “理当如此。”雷义笑了笑,拱手抱拳离开。 第462章 诚意出价 且说,五王爷凤玚怒气冲冲地坐在军帐中,他眉目的厉色颇甚,眼底满是对雷义的不满。 怒目紧闭,五王爷凤玚深吸一口气,他在军前吃了瘪,又不能当着众多将士的面跟雷义硬刚。 硬得不行,便来软的。 “雷大人还没回来?”五王爷凤玚冲着护卫问道:“他去西域王的军帐多久了?” “启禀王爷,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护卫恭敬地低头说道:“许是要不了几盏茶的功夫就会归来。” “嗯。” 五王爷凤玚沉了沉气,西域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能意气用事跟雷义撕破脸。 半晌,雷义从帐外走进来,神色恭敬地行礼:“听闻五王爷等待已久,下官失礼了。” 雷义一上来便伏低做小的姿态,缓冲了在阵前被威压的不快,五王爷凤玚抿了抿唇,“雷大人贵人事忙。” “王爷折煞下官了,今日在阵前也是不得已为之。军中将士皆有傲骨,王爷想收服将士们,只靠狠辣是万万不够的。” 一提此事,五王爷凤玚就即刻接过了话匣子,一边诉“衷肠”感慨自己的贴身精卫死得冤枉,一边说阵前被神秘女子重伤的憋屈无奈。 “那女子十分像三堂妹,可穆王府的人哪会有那般高强的武艺……”说到兴起,五王爷凤玚试探地挑明了自己的猜测。 谁知道一跟雷将军说起穆王府,雷将军就脸红,半晌不接茬儿。 这就让五王爷凤玚很不安了。 “雷将军你实话告诉本王,是不是看中了安平郡主?” 五王爷凤玚心中大悸,他跟凤轻彤早就撕破脸皮,万一雷大人竟然真的中意凤轻彤,他的脸可就被打肿了。 天知道,想挽回跟穆王府的情谊,几乎不可能。 雷大人闻言脸色更红了,“什,什么?”他立刻起身:“五王爷可莫要浑说,卑职先走了。” 完了。 五王爷凤玚没听到雷义否定的答案,心立刻凉了半截。 还真是因为凤轻彤。 五王爷凤玚先是接连失去左膀右臂,现在想招揽雷大人又卡在了穆王府的坎儿上。 “本王好难。”五王爷凤玚眉目划过凌厉之色。 雷义若能迷途知返也就罢了,要是雷义非三堂妹不娶,他就只能连雷义一起铲除了。 接下来的数日,老五只要一和雷义照面,便会提及凤轻彤小时候如何顽劣、如何不堪重任云云,听得雷义云里雾里,一脸莫名。 到后来,雷义实在不喜五王爷总是背地里说未来小姨子的坏话,冲五王爷凤玚沉声道:“殿下,您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总是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些?” 五王爷凤玚一噎,如果不是为了招揽你,本王稀罕费这等口舌? 雷义明确地对殿下的作为表达了反感和不赞同,五王爷凤玚再度追问:“还说是不喜欢安平郡主?雷大人,你与穆王府的身份不同,可莫要……” 这一次,雷义倒是不隐瞒了,反而是红着脸低声道:“下官心悦之人并非安平郡主,乃是华淑郡主。” 五王爷凤玚听到第一句的时候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绝望之后见彩虹”的真谛,岂料听到第二句,他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搞了半天还是穆王府的郡主!想拉拢都难! 以凤轻彤那般袒护家里人的样子,如果是雷义想去说亲,反而是沾染上自己才会让求娶千难万难! 感受了人生带来的深深恶意,五王爷凤玚的内心很崩溃。 “私事暂且不提,那攻打西域之事,本王是断不会放弃的!”五王爷凤玚决定硬刚。 “王爷,下官也想收服西域,然而,西域全民皆兵,一旦陷入死战,便会将凤朝拖死。”这也是为何萧国选择跟凤朝联手的原因。 他们不能打持久战。 “就算王爷有什么想法,如今萧国的人已同意和谈,议事就在眼前。王爷还是莫要因小失大。” 雷义点到为止,五王爷凤玚目的未曾达成,寻了个由头离开。 临去前,他饱含杀意的目光瞟了一眼雷义的混账,拂袖离去。 且说萧国确实派了使臣前来边城,意欲诚意和谈,来人还是大家的老熟人晋钟坚。 凤轻彤和祁曜随意地坐在椅子上,一直惦记着豆蔻伤势的西域王眉目沉如水,盯着晋钟坚的神色颇有几分不善。 晋钟坚言说此前都是误会,萧国乃是收到了西域谋逆的错误情报,以为边陲之处有西域将士偷袭凤朝军、又威慑了萧国的边城,这才令萧太后大怒,下令借道用兵,攻打西域。 “凤朝国也是被这种挑衅的行为弄得火冒三丈,恨不能立刻踏平整个西域,才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晋钟坚的态度十分客套,他陪着笑脸说道:“那擅自用兵的将军都已经战死沙场了,郡主、王上,咱们准备和谈吧?” 萧国前倨后恭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凤轻彤素手把玩着茶杯,似笑非笑地听着晋钟坚编瞎话。 西域王心思一直在爱妃身上,坐在这里都勉强,压根不想开口跟晋钟坚讨论这些虚的。 祁大人就更不用说了,正一门心思地剥瓜子皮,等剥好一堆瓜子肉,就用帕子卷好递给身侧的女子。 凤轻彤接过后一仰头便吃了,一个渣渣都不剩。 她将帕子递给祁大人,祁大人就继续剥瓜子。 一番话说完,坐上三人没一个开口的,这可把晋钟坚忐忑坏了。 “郡主,若你有什么条件,我家陛下断然不会不应。”晋钟坚再度恭敬行礼:“还望郡主给个章程。” “拿什么章程?你们陛下以出兵为借口排除异己,削了萧太后的眼线;又眼睁睁放任凤朝老五贪心大起射杀西域王妃未遂,导致凤朝跟西域结仇,现在最得意的便是你们了。” 朱唇轻扬,她反问道:“还用本郡主拿章程?” “额……就看郡主还有什么和谈的条件。”晋钟坚来的路上便打听了,西域王妃还没死。 可陛下的心思,也被安平郡主猜得透透的了。 凤轻彤微微颔首:“和谈可以,给多少银钱弥补我们的损失?” “一百万两?”晋钟坚试探性地说出一个数,西域王的眼皮子跳了跳,险些冲上去砸晋钟坚。 “本王爱妃的性命,只值一百万两白银?” 晋钟坚闻言一讪。 “那命……是神医救回来的吧?” 凤轻彤歪了歪头:“王上先去看豆蔻吧,我再跟晋大人掰扯一会儿。” 西域王早就坐不住了,他认真点头:“交给郡主了。” 说罢,西域王便起身去看豆蔻了。 第463章 珠光宝气 “郡主,您有什么条件直说便是,可莫要再为难下官了。” 帐内只剩下凤轻彤和祁曜,晋钟坚同她谈条件更放得开,连那些个虚话都省了。 清冷的明眸闪过一道光芒:“谁主动挑起战事谁赔钱,但这银钱,不能按你们说的法子给。” 光一百万两可不够。 少说也得两百万两不是? 晋钟坚一怔,心道补点精神损失还有这么多门道? 安平郡主悠哉地端起茶杯,俨然不准备继续解释。 晋钟坚懵逼地瞧着还在剥瓜子的祁大人,希望这位能替他答疑解惑。 “通商开贸、赔款签订停战协议,不懂?”祁大人不负所望,到底还是“点拨”了晋钟坚。 晋钟坚恍然,立刻明白凤轻彤在暗示什么了。 “郡主放心,此事交给下官便是。” 说完,他兴冲冲地离开大帐,知晓此次和谈稳了。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她古怪地道:“这厮懂啥了?” “不知道。”祁曜神色不改,将一捧剥好的瓜子仁递给凤轻彤吃。 且说晋钟坚离开后,同萧帝言说了郡主提议西域通商、签订百年合约的协议,萧帝忍不住嗤笑出声。 “就这?朕还当西域定会趁机狠狠宰我们一笔。” “西域不敢。就算停战,西域仍夹在凤朝和我朝之间求生存,太过放肆只会再掀波澜。况且,郡主所言通商亦不错,来往之人多了,能动的手脚便也多了……” 一旦开商通贸,便是在无形中将西域和萧国撕开了一条口子,情报往来不绝,更利于浑水摸鱼。 萧帝妖孽的容颜浮现出几分笑意:“这是安平郡主的意思吧?” “是。”晋钟坚也不敢瞒圣上,直言道:“确是郡主提点的。” “凤朝那处怎么说?” “兵部尚书雷大人手握圣上旨意,凤朝同西域有姻亲之好,如今这意思,倒像是要‘一致对外’了。” 五王爷凤玚一通操作猛如虎,与萧国联合挑唆战事,被从天而降的雷大人搅了个稀碎。 机关算尽,白瞎。 “待凤朝和谈的意向出来,再禀告朕。” 萧帝没将此事咬死,神色之间亦有所异动,晋钟坚心知此事成了大半,欣喜告退。 这一场蓄谋之战,就在莫名其妙的起因和结果之下,即将告一段落了。 且说,西域王回到边城城防驻守的宅子,搓着一双手不住地来回踱步,眼底满是不安。 凤轻彤回来以后,发现白苏的救治仍未结束。 方才豆蔻替西域王格挡了致命一箭,西域王的心境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初的心结在意,在生死面前都不再重要。 “有白苏在不用担心。” 中箭的外伤万分凶险,但只要豆蔻吊着一口气,以白苏的能耐也能从阎罗王手底下抢人。 “本王信神医,只是忍不住揪心……”西域王旧伤未愈,接连几日打斗又添新伤。 他什么都顾不得了,脑海里满是豆蔻冲过来替他挡箭时奋不顾身的模样。 这个女子,从当初因六公主的毒计而不得已献身成为他的爱妃,到如今情比金坚愿意为他豁出性命,西域王的心里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又酸又甜。 祁曜错后一步进来,见屋中二人皆不言语,直眉微挑,缓缓走到凤轻彤身边。 “被在意的人保护的滋味,很幸福吧?”凤轻彤望着默默走来呈守护姿态立于她身侧的祁曜,突然涌起强烈的共鸣,轻声开口说道。 西域王用力点头,“不错,就是太幸福了,才觉得一切虚无梦幻。” “一切都是真的。” 凤轻彤大胆地伸手握住祁曜粗粝的大掌,男子掌心干燥温暖,熨帖心神。 高大冷冽的祁大人神色不改,嘴角却已经悄然翘起,手掌用力地握紧了凤轻彤的手。 西域王羡慕地看了一眼二人。 这都叫什么事儿,难道该撒狗粮的人不是他么?他跟爱妃都生死相许了! 西域王心中暗暗起誓,只要豆蔻能好好活着,未来他绝不负她,也要虐一虐凤轻彤和祁曜这对儿有情人不可! 等待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凤轻彤的眼底浮现出几分焦躁,也有些等不住了。 白苏终于举着自己的香料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 淡淡的兰香在房间里萦绕着,冲淡了白苏满身的血腥气。 “好了吗?白神医,她已经好了吗?”西域王激动地冲上去,一把攥住了白苏的胳膊。 “你以为本神医是大罗神仙哪?抬抬手指点一下,她就啥事儿都没有了?”白苏没好气地拍了拍西域王的手臂,恨声道:“撒开撒开!” 什么人么!粗鲁完了。 西域王轻咳一声赶紧撒手,恐怕是自己的手劲儿大了,弄疼了白神医。 “你别端着了,赶紧说吧,豆蔻什么情况?”凤轻彤哭笑不得地催促道。 什么时候了,洁癖和神医架子先放放成不成。 “好好养!这一次的箭伤触及心脉,不容易好。以后什么贵就给她补什么,将养上大半年就差不多了。” 受了一回伤,西域王妃的身子骨算是落下了“富贵病”,全得靠钱。 “也就是落她身上,要是搁你伤上加伤,本公子也救不回来。”白苏嫌弃地闻了闻手指,嚷嚷着要去净手,急急走了。 一听到银子,西域王便默默地看向凤轻彤,此刻她变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大元宝,浑身散发着珠光宝气。 凤轻彤被看得一激灵,没好气地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怪瘆人的。 “郡主未来若有什么发财的好路子,可千万记得本王。”自己的女人,再昂贵的药也得砸,必须将养好了。 “正好,我准备在西域开个金楼,要合伙么?”凤轻彤正愁没机会开口呢,现成的财路啊! “金楼?”西域王一怔,他们西域一向以物易物居多,银钱都用得极少,这金楼是个什么物什? 凤轻彤三言两语简单介绍了她的“一栋金楼”生意,听得西域王双眼放光,忙不迭点头:“要的要的!” 有钱一起赚,过瘾! “金姑娘要来?”正说话间,去净手的白苏重新颠颠儿地跑回来了,激动地追问道:“她真的要过来?” 这个凤轻彤,怎么不早说呢?! 祁曜扬起手扯住白苏的衣服领子,警告的眼神泛着些许冷意。 一个两个的,说话就说话,凑郡主那么近作甚?! 西域王非常识趣儿地往后退了一步,跟凤轻彤拉开距离,一脸“不劳祁大人动手”的模样。 第464章 神医被掳 清亮的眉眼染上几分狡黠,凤轻彤眯眸瞟了白苏一眼,白苏后脊背本能一凉,只觉这个死丫头怕是要算计他。 果然,凤轻彤朱唇微启,“白苏和金蝉姑娘私交甚笃,你想入伙,多讨好白苏没错。” 一听到这话,白苏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一张英俊的脸爆红,娘娘腔的声线都跟着抬高了不止一点点:“你可莫要浑说!什么私私私……” “私交甚笃。”祁曜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笑非笑地望着头发都要炸起来的白苏,给力地接了一句。 “原来如此,那未来可就要有劳白公子了,”西域王笑着打趣。 “你,你们……”白苏羞窘得够呛,再度拂袖离开。 “哈哈哈……”西域王难得爆出笑声,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豆蔻的身子骨能将养好,他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三军混战之势又在接连的数次争斗中向和谈的方向行进,一切向好。 白苏溜了,留下收尾的春娟和小六亦陆续从屋子里走出来。小姑娘折腾了一遭累得满头是汗,凤轻彤掏出帕子心疼地给春娟擦了擦。 “一会儿处理完了,便交给王妃身边的侍女守夜,你们且去歇息。” 春娟感激地点点头:“知道了郡主姐姐。公子的药需得煎服,我和小六哥去弄一下。” 说完,春娟又亲切地嘱咐西域王不要让人打扰王妃歇息,睡觉也是极佳的调养法子。 “辛苦了。” “西域王客气。” 凤轻彤也不含糊,让玲珑给春娟和小六塞了些银钱,万一需要贵重的药材别舍不得,回头她让西域王报销。 春娟笑着应下,将银票接了过去,这才跟小六一前一后去后厨给西域王妃煎药。 西域王颔首示意,对白苏身边这两位的态度颇客气。 世上有人生病、便有人需要看大夫。 今日他借着凤轻彤的东风认识了神医,未来白苏的衣钵十有八九就是给这两位继承了,能交好就断不能得罪。 思及此,西域王心下越发感慨,当年跟安平郡主合伙的时候,也没想到能有后来这番际遇啊! 西域王再也坐不住了,赶紧回到屋子里默默守护在心上人的身边。 白苏在侧面的厢房歇息,凤轻彤和祁曜连带着两个丫鬟就在隔壁缓着。 这些时日殚精竭虑的,凤轻彤也忍不住困意,倚靠在软榻上打盹儿。 祁曜守在一旁打坐,心神维持高度警惕。 突然,侧面的厢房传来轻微的动静,祁曜浑身一震立刻睁眼。 他的目光和凤轻彤在空中相触,二人默契地冲向白苏的房间。 “砰!”大门被暴力踹开,凤轻彤还没来得及捕捉白苏的影子,便听白苏那辨识度极高的娘娘腔喊道:“嗷!凤轻彤……” 后面的字被摁进了嗓子眼,屋中哪里还有白苏的影子? “我去!” 什么人,连白苏都敢抢?! 凤轻彤和祁曜立刻去追。 二人的轻功放眼江湖也算是一流,在喧闹的西域边城中来回穿梭,速度快得惊人。 岂料那掳人的家伙是个熟手,靠着对地形的熟悉虚晃几次,险险跟丢。 前方的岔口,凤轻彤和祁曜默契地分散,她紧追不舍、祁曜侧面包抄,势要将人给拦下不可。 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劫走了白苏,传出去那还了得?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和张扬跋扈的凤三郡主不要面子的吗? 凤轻彤的轻功得天青老人真传,又勤学苦练,按说追上按宵小不在话下。 可偏偏那厮贼得很,好几回摸着衣角都被晃开了。 突然,凤轻彤朱唇微扬,露出一抹讥笑。 前头,驮着白苏的男子停下了。 祁曜正堵在前方的甬道处,贼人被夹击,无处可逃。 明眸浮现出几分锐利,凤轻彤淡淡地道:“将人放下,我给你个痛快。” 此人实在可恶,大半夜不睡觉害她和祁曜出来活动筋骨。等把人抓着非得打几拳出出气不可。 那人见状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说话算话!”说完,他一扬手就把白苏给扔了过来! 凤轻彤神色一凛,和祁曜一道抬手接人。 那人趁着凤轻彤和祁曜分神的功夫拔腿就跑。祁曜眼疾手快,绣春刀祭出,直直砸向对方后背,把那人打得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儿。 偏这厮跟感觉不到疼似得,从地上翻起来拔腿就跑, “你快去追!”凤轻彤低吼一声,便抓过麻袋准备把白苏解救出来。 祁曜见状也不废话,脚下轻点,便如苍鹰一般“嗖”地飞身而出。 凤轻彤低头继续解麻袋,嘴上关切地问道:“喂,你还好吧……” 谁知她还没碰到来人的胳膊,就觉一闪而过的寒光晃眼,她本能地往后一躲,麻袋中人的匕首险险地从凤轻彤的腰腹中间划过。 她眼疾手快抬手便是一掌,巨大的内劲如风将人轰出几丈开外。 那人吐了一口血,直接躺在地上不动了。 凤轻彤快步走过去一瞧,好么,根本不是白苏。 穿的衣裳倒是跟白苏有些像。 “调包了……” 这些人够贼的,调包了白苏不说,还特意弄了个跟他差不多的刺客伪装。 凤轻彤四下一看,周围的闹市之中已然没了祁曜和那个刺客的影子。 这可尴尬了。 是谁绑了白苏,目的又什么? 也不知白苏被逮到什么地方去了。 艳丽的凤眸染上几分无奈,凤轻彤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宅子等着祁曜回来。 此刻,宅子厢房。 白苏被人颠来颠去地折腾了半晌,最后蒙着的头罩被掀开,就看到了自己仍在厢房之中,眼前探出一张熟悉的脸。 “我靠,你这个混蛋吗,想把老子的骨架子折腾散了不成?” 来人正是萧帝萧止轻。 漂亮的狐狸眼微微上扬,萧止轻眯着眼睛帮白苏把绳索解开,淡淡地道:“我就是来问你几句话,问完我就走了。” “有病?”问话就问话么,还搞这么一套,跟凤轻彤猫捉老鼠是怎么着? “算是吧。”萧止轻忍笑一声,算是承认了自己这点子小手段。 “想问什么赶紧问。”白苏气呼呼地站起身,将身上的杂草灰尘拍掉。 “跟在安平郡主身边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是不是也喜欢安平郡主?” 白苏跟看白痴一样的表情望着萧帝:“你暗恋上头了?” “你且答是或不是。”萧帝眯着眼抱臂,“朕的直觉肯定没错……” “神经病!”白苏气得跳脚:“我看你不光身子骨得治,脑子也该治一治了!” 为了个什么“直觉”,萧帝就搞了这么一出,逗他呢?! 第465章 尾声 “看来是了。哎,啥时候去南昭找还魂草?”萧帝吊儿郎当地倚靠在软榻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不去!”白苏还生气着呢! 萧帝换上一副委屈兮兮的嘴脸:“师兄,师父当初临终前可是嘱咐你一定要照顾好我的……” “……滚。”白苏额头的青筋跳了跳。 再次成功将自家师兄惹怒了,萧帝咧嘴一笑,正欲继续开口,便懊恼地叹息一声:“回来了。走了师哥,后会有期。” 说完,他身形一跃落下窗。白苏紧追两步,就见两个暗卫早早在窗下接着萧帝的身子,飞速跃离小院。 临去前,萧帝还讨嫌地笑着挥挥手告别,气得白苏用力关上了窗。 “什么人?” 白苏一转身的功夫,凤轻彤已经来到跟前,看到他之后一怔。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被掳走了么? 凤轻彤看白苏站在窗边,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她立刻推开窗,窗外已然没了来人的踪迹。 “是萧帝么?” 若劫匪是萧帝,白苏为何会在此就很容易解释了。 萧帝前番的骚操作不是为了绑走白苏,而是为了支开凤轻彤和祁曜,好踏踏实实跟白苏说悄悄话。 “……昂,是他。”白苏哑然片刻,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凤轻彤无语地道:“他来找你干嘛偷偷摸摸的?” “若我说,他特意来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直觉,你信么?” “不信。” 白苏沉默,闭嘴才是一个男人的正确选择。 凤轻彤仍旧不知道萧帝专程跑这一趟有啥意义,好歹白苏小命无虞、虚惊一场,她挥挥手,回去睡觉了。 “下次萧帝来让他动静小点儿,神经病。” 目送凤轻彤离开的背影,白苏小声喃喃一句:“我就说吧,他需要治治脑子。” 且说,祁曜追人到一半便将其拿下。那掳人的贼子一通告饶,将萧帝的行事和盘托出,同方才逃跑的顽劣模样判若两人。 知这一切都是萧帝的行事,祁曜额头的青筋崩了崩,将人绑回边城的宅子里丢给西域王的人处置了。 和谈在即,祁曜懒得管萧帝的闲事。 回屋后,凤轻彤将萧帝跑来找白苏说什么“直觉”的事儿一一讲了。 “直觉?”祁曜挑了挑锋利的直眉,“什么鬼?” “不知道。”凤轻彤耸了耸肩,“可以踏实睡觉了。” 打了个哈欠,小女人倚靠在枕头上,不到两息的功夫便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连日殚精竭虑阻止战事,凤轻彤着实累得狠了。此刻睡着了,那轻颤的睫毛逐渐平复,在眼下形成一道好看的扇形。 祁曜看得痴了,悄然往前走了两步。这一走近,连凤轻彤脸颊上细密的绒毛都瞧见了,像一只乖巧的小动物,毛绒绒地惹人疼。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小脸,又怕将人给吵醒了,怯怯地收回手。 岂料半空中突然被人拉住的手,原本睡着的人儿迷蒙地睁开眼,艳丽夺目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瞟着他,非常不客气地把祁曜的手按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本郡主很美吧?” 大半夜的,哪个男人受得住这个? 祁曜只觉脑海“轰”地一声炸开了花,他忙不迭抽出手,急急丢下一句“本座去看看早膳”,匆匆走了。 某只都指挥使大人跑得太急,险些被滑坐在地上的胖玲珑给绊了个“狗吃屎”。 等玲珑迷迷糊糊睁开眼,哪里还有祁大人的影子? “小姐……奴婢是不是眼花了。”玲珑翻身坐起来,她刚才好像梦到祁大人绊着她了? “噗,”凤轻彤嗤笑一声,朱唇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朝着玲珑招招手:“来床上睡吧。醒来就有现成的早膳吃了。” 凌晨看早膳?祁大人这借口想得也是绝了。 …… 西域王妃回归,凤朝国集结的十五万大军原本能联合萧国一起踏平西域,却临阵倒戈换了说辞,由敌对转为支持和解,愣是将率领先锋前来主战的五王爷凤玚当成了个“屁”,夹在了凤朝的圣旨和萧国的逼仄质问中间。 每当老五想去寻雷义理论,雷大人就不咸不淡地一句“自家人打自家人,恐怕让萧国看了笑话”给打发了。 西域王跟萧国已经结下死仇,未来数年难跟萧国联盟,对凤朝国来说已经达到目的。 凤朝国兵部尚书雷义以“友邦”之名时常出没在边城附近,同诸位西域将士混了个脸熟,时不时切磋一二,中间有输有赢,两方人都十分畅快。后来演变成聚在一起喝酒吃肉,搞起了联谊。 西域王乐见其成,让这帮子人畅快地玩耍去了。 五王爷意欲通过战场厮杀收拢兵权的如意算盘,被半道上赶来的兵部尚书雷义搅了个稀碎。 与此同时,萧国使臣晋钟坚也带着萧帝的口信儿来凤朝,一起商议和谈的条件。 三日后,萧国、凤朝和西域一道在大帐内议事,最终以萧国开通商市并补偿百万两、凤朝支援西域友邦五十万两而告一段落。 虽然条件距离期望值有些差距,西域王非常知足,略一迟疑便同意了。 西域本是“覆灭”之局,如今能在困境下保全己身实属难得,剩下的那点子银钱好处,都是头拴在腰带上换来的,不要白不要。 一场“混战”,萧国和凤朝各自达了各自的“内外”目的,西域免了一场灭顶之灾,尚算圆满。 西域王妃豆蔻醒来之后,跟西域王一通互诉衷肠不提,二人之间的心结也随着这一次险象环生的“挡箭事件”解决了。 金蝉也到了,她要先将金楼开到西域王城去。 凤轻彤一行辗转回了王城准备开店事宜。 白苏带着春娟和小六,开启了为心上人跑腿的甜蜜奔波的日子。 “金姑娘,这凳子放哪里?” “金姑娘,采办装饰店铺的掌柜来了,咱们去瞧瞧?” “金姑娘……” “一栋金楼”门口,凤轻彤一行瞧着屋子里的人忙活。她双手抱臂,戏谑地道:“见过这样的神医么?” “……没见过。”乔装的西域王将贺礼往身后藏了藏。 眼前的舔狗跟妙手回春的白神医差距有点大哈! 天青老人捻着胡子笑呵呵地道:“贺礼别藏啊!该给还得给的。” 凤轻彤赞同点头,一本正经地道:“不错。心意不可违,我不客气了。” 她说完,祁曜顺手将盒子顺到怀里,感受到锦盒的分量,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有点沉。 第466章 赚钱机器 凤轻彤见祁曜神色有异,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她抬手打开锦盒,发现里面放了一枚小小的令牌。 “这是什么?”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令牌的手感……怎么跟玄铁令有点像? “圣女令。”西域王憨厚一笑,低声说道:“你助西域良多,本王无以为报,送郡主一枚圣女令,未来可自由出入西域。” “多大的官儿啊?”凤轻彤好奇地来回翻看令牌,没注意到自家不着调儿的师父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圣女令。 “本王虽是西域的王上,但圣女却是西域百姓的向往。你在阵前大战凤朝王爷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西域了。” 思及此,西域王眼底笑意更甚。 “哦,”这种东西,凤轻彤已经有了。 她掏出之前祁曜给的令牌,“这是啥,你瞅瞅。” “……”搞令牌批发吗? 西域王接过令牌打量片刻,神色一凛,“郡主,这令牌是从哪儿来的?” “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西域王一噎,哭笑不得地道:“这是西域失传多年的域主令。” 凤轻彤转向祁曜,“什么是‘域主令’。” 祁曜表示不知。 “域主令乃是我西域的令牌。西域王权势分为两部分,一为王令,便是本王手中这块执掌大权的令牌;一是域主令,操控西域暗夜势力。二令合一,才当得真正的西域王。” 然,域主令已经失传多年,西域王继位之后也曾多方派人寻找,却始终不曾寻到域主令的蛛丝马迹。 域主令来历成谜,凤轻彤歪歪头,心道这等关键时刻,祁曜总该说说域主令是怎么来的了吧? “捡的。”祁曜一本正经地重复了当初的答案。 “……那祁大人再捡一个给我看看?”西域王嘴角一抽,忍不住回怼。 当域主令是什么破铜烂铁呢,满大街都是。 祁曜跟看傻子似得打量着西域王:“你不是说就一块?” 只有唯一的一块才会因丢失导致“失传已久”吧? 确实是祁曜捡的。 他几年前执行任务时,发现了一伙行迹可疑的人马,率领锦衣卫将人拿下之后,这域主令便藏在其中一人的怀里。 当时祁曜不知这令牌究竟有何用处,也是机缘巧合又到西域执行暗杀任务后,才发现它如同通行令一般可在西域来去自如、能调用西域兵马,为任务大开方便之门。 “那你还要不要?”凤轻彤问西域王要不要,一双手却将令牌握得死死的,丝毫没有还给对方的意思。 西域王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都失传这么久了,还是继续留在郡主手里吧。只一点,若郡主驾鹤西去,这东西务必要还给西域下一任王上。” 人家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还能上去明抢不成? “自然。”凤轻彤随口应下,手指却稀罕地又摩擦了一番域主令。 来一趟西域,得了两块令牌。不亏,不亏。 凤轻彤一行便在叮叮咣咣装潢新铺子的大街门口,决定了西域最重要的两块令牌的命运。 嚣张得很。 且说凤朝国的军队驻扎在西域边城,休整了几日后,兵部尚书雷义下令启程回京。 五王爷凤玚军帐。 受了重伤的五王爷凤玚仍在打坐调息,暗卫默潜掀开帐帘,见自家主子还没调息毕,便悄然立在一侧,为主子护法。 又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五王爷凤玚睁眼轻咳两声,默潜忙不迭上前:“王爷还好吗?” “师父何时能来?” “……属下已经多次传信儿,师公并无音信。” 五王爷凤玚再度轻咳一声,沉声道:“罢了,师父闲云野鹤,寻不到也正常。”说完,他看向默潜:“有事?” “线人来报,安平郡主在西域王城开了一家铺子,叫‘一栋金楼’。” “什么?!”五王爷凤玚眉目一凝,“凤轻彤在这?” 不知怎的,他脑海中浮现出那日与自己对战的陌生女子、那五千从天而降的骑兵;还有上一次在漠北集结又消失不见的五千人马,疑点重重的矛头全都指向了一个人! 五王爷凤玚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不适。 难道……那武艺高强的女子当真是凤轻彤?! “你去告诉雷义,本王身子不适,还要暂歇几日。让他们先走。” “是!” 五王爷凤玚端坐在床畔,眉眼浮现出几分冷意,双手紧握成拳。 “凤,轻,彤。” …… 西域和谈并小占便宜的消息传到了西域各个城池。所有人都知道了萧国是如何愚蠢地“折损了一名大将”,凤朝后援大军又是如何“及时”赶到,扯了五王爷凤玚的后腿。 说书先生们唾沫横飞,将神秘骑兵降临的事吹嘘成了神一般的操作,身着白色铠甲的少女如同天神降临,阻挡了五王爷凤玚无耻的暗算和围攻。 茶楼一角,一个英俊男子听到说书先生们的过度渲染,气得满面黑沉,手上一用力,茶杯被捏了个粉碎。 “主子,属下去打烂他们的嘴!”一旁的护卫脸色铁青,俨然准备将说书先生揪下来暴揍一顿。 “罢了。” 来人正是从边城赶到西域王城的五王爷主仆二人。 “哪有什么天降神兵,不过就是一帮子利用兵阵扰乱战事的小手段罢了,上不得台面。” 五千人对阵几万大军简直是杯水车薪,骑兵只能用这种法子投机取巧。 似是在安慰自己,五王爷凤玚的面色稍霁,他沉声道:“金楼的位置打听清楚了么?” “打听清楚了,就在两条街开外。”默潜躬身说道。 哪里用得着打听,西域王城多了一家出众的金楼,早就在街头巷尾传遍了。据说“一栋金楼”不光可以填契押贵重物件保值,旁边的当铺还能典当东西,一解老百姓的燃眉之急。 也就是说,未来不论何时兴起战事,只要西域百姓的宝贝存在金楼之中,就算他们孑然一身逃去凤朝了,还能从凤朝国的金楼里兑出身家,堪比“行走的小金库”。 别说西域老百姓,就是见多识广的默潜听着都难掩心动。 “走,去会会她。”五王爷凤玚咬着牙根,起身离开。 “一栋金楼”开在距离西域王宫最近的繁华地段上,跟“来盒脂粉”的铺子只隔了一条街。 “一栋金楼”后院。 素裳少女身形笔挺,手中捻着几张银票愉快地把玩着,她的身侧站着皮肤晒得有些黝黑的少女金蝉。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凤轻彤心情颇佳:“西域的金楼稳定了,咱们就回京。” 来到西域之后,金蝉就西域前番战事和“以物换物”的习俗,改良了“一栋金楼”的业务,这些日子金楼收入不菲,给她和凤轻彤攒下不少银子。 “不辛苦。金楼赚得好,我也觉得过瘾。” 金蝉仍是一副“木得感情的赚钱机器”的模样,一提到赚银子,她面无表情的秀颜就闪闪发光,一双眸子都幽绿幽绿的。 第467章 脑补过度 “郡主可要去金楼瞧瞧生意?” “好啊。”凤轻彤颔首,跟着金蝉去了前院。 开张不过三四日,金楼门可罗雀,而当铺却能挤死个人,看得凤轻彤瞠目结舌。 她摸了摸怀里发烫的银票,眼里的凤眸还好奇地眨了眨,小声问道:“这样生意能好吗?” 跟家中那几位堂兄斗斗心眼儿凤轻彤很可,做生意么,到底是不如金蝉的。 恐怕放眼整个凤朝,也没几个人能在做生意上出其右。 “当铺和金楼生意一起做本就是最划算的,现在还没到金楼生意最好的时候。”金蝉淡淡地解释道: “银子只有流动起来,才能挣更多的银子。” “怎么个流动法?” “自然是从老百姓这个人的口袋里,流到我们的口袋里。” “……”好有道理,凤轻彤竟无言以对。 于生意一途,凤轻彤是最服气金蝉的。 知道凤轻彤没完全理解,金蝉耐心地娓娓道来:“当铺里的人典当东西,基本上就无力再赎回了。死当的东西最后留在金楼给旁人赏玩,一旦有缘人想买,出手便能比买来的价格高,中间的差价可都是净赚的。” 凤轻彤恍然:“金楼成了有钱人的钱袋子,需要出远门的时候,不需冒着危险携带银票或者现银,便能去‘一栋金楼’支取银钱,我等收点保护费即可。这银子……也是净赚的。” 西域正值多事之秋,大战刚刚湮息,老百姓还没能从战事中回过神来。金楼能保证他们的银钱,最稳妥不过了。 “前提是西域王作保,我们的银钱不受损。”金蝉点了点头:“安全最重要。” 凤轻彤颔首,不愧是金家人,脑子天生就是用来经商的。 二人正说话着,就见玲珑灵活地从人群里挤出来,难为她那胖嘟嘟的身子了。 “不好了小姐,奴婢,奴婢看到五王爷了!” 玲珑气喘吁吁地指着身后,就见白苏和天青老人也跟了上来。 “来得这么快?”金蝉一怔,她的金楼开张还没几天呢。 “你们去避一避。”凤轻彤二话不说将金蝉推给了天青老人和白苏,沉声说道:“去后院呆着别出来。” “对对对,不能让老五那混账瞧见本公子,否则他非得打本公子的主意不可!金姑娘,咱们赶紧走!” 白苏一听五王爷凤玚来了,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开溜! 天青老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思及这丫头是个主意大的,便没讲。 三人前脚进了后院,后脚杀气腾腾的五王爷凤玚便带着护卫默潜迈进了铺子。 锦衣玉袍的五王爷凤玚见到凤轻彤心里恨得牙痒痒,嘴角还不忘噙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本王在边城打仗,三堂妹倒是在这里躲清静。” 玲珑和随后赶来的宝萝哪会让五王爷和护卫近身,两个小姑娘立刻往凤轻彤的面前一挡。 “五王爷,男女授受不亲,站屋檐下说话便是。”宝萝皮笑肉不笑地道。 言下之意,“一栋金楼”不欢迎五王爷,可别进来脏了地。 “唰”地一声,默潜抽出手中佩剑怒指宝萝:“小小贱婢,胆敢对王爷无礼?”锐利的剑尖晃得人眼晕,堪堪就要挨着宝萝的脸颊。 凤轻彤一把拉过宝萝,抬脚就踹向默潜的小腿骨,角度刁钻得很,默潜吃痛皱眉,倒吸一口凉气:“嘶……” “小小护卫,胆敢拦着本郡主同五皇兄叙话?滚一边儿去!” 躲在自家小姐身后的宝萝偷偷抿嘴,小姐可真护短哪。 “默潜。”五王爷凤玚唤属下回来。 “五皇兄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凤轻彤眯着眼睛谦逊地道:“我也就能做点小生意、赚点体己钱,比不上五皇兄雄韬伟略,在战场为百姓谋福祉。” 她一张嘴就拆穿了老五虚伪的面纱,不少经过的西域人一听是那位阵前卑劣偷袭的“凤朝监国五王爷”,皆投来鄙夷的眼神,对着他指指点点。 五王爷凤玚早就摸透了凤轻彤的嘴上套路,不喜不怒地打量了几眼铺子:“三堂妹来得久啊,铺子都收拾好了。” “也就不到月余吧。难得出门,一路上吃喝玩乐的耽搁了些日子,你懂的。” 凤轻彤说一半藏一半,其实她到西域两月有余了。 “是么?”五王爷凤玚漫不经心地转身,似是准备离开,突然回转过身,手中长剑立刻袭向凤轻彤面门。 身边的宝萝惊讶地张大嘴巴,尖叫声已经卡在了喉咙里,被玲珑机灵地捂住了,愣没让小伙伴喊出声来。 强烈的剑气刮着凤轻彤白皙的脸颊而过,少女不躲不闪,眼看着长剑直指鼻尖,艳丽无双的凤眸眨了眨。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印刻着盘错暗纹的刀鞘横在凤轻彤和五王爷凤玚的长剑之间,险险地遏制住对方的去势。 凤轻彤毫发无损。 骨节分明的大掌轻轻攥着刀柄,如同地狱修罗一般的冷冽嗓音带着嗜血的警告:“五王爷要在西域的地盘上杀自家人,太不讲究了吧?” “是你?”五王爷凤玚危险地眯起眼,祁曜不是在京城帮自己办一件隐秘的差事么?怎么会出现在西域。 已经不止一次了。 祁曜破坏他的好事、有意无意地护着穆王府,已经不止一次。 “谁让你来的,老七?皇上?” 祁曜不答,手中暗劲一放,将五王爷凤玚逼退两步,默潜忙不迭上前扶住自家主子。 “看来二人都有。”五王爷凤玚怒极反笑:“今日你非要护着凤轻彤了,是么?” 祁曜任由老五自说自话,随他天马行空无限畅想,就是一言不发。 凤轻彤饶有兴趣地双手抱臂,灵动狡黠的丹凤眼讥诮地望着五王爷凤玚,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不服来干。 “……好,好得很。”莫说老五被凤轻彤打了一掌身负重伤,就算全盛时期,对上祁曜也未必能够全须全尾地回来。 五王爷凤玚收起手中长剑,冷冷地道:“今日看在祁大人的份上……” “五皇兄这话真有意思,对待自家堂妹就是痛下杀手,现在竟要给外臣面子。”凤轻彤冷哼一声:“有本事你倒杀我呀!” 五王爷凤玚露出一抹虚伪的笑容:“三堂妹说笑,本王方才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凤轻彤伸手借刀:“祁大人,本郡主也要跟五皇兄开同样的玩笑,借刀一用。” 祁曜二话不说将刀放在凤轻彤的手上。 五王爷:“……” 第468章 浮夸等候 当然,凤轻彤没有真的“开同样的玩笑”。 关键还是五王爷凤玚退得快。 默潜神色愤慨地道:“王爷,明的不行,咱们来暗的……” “默”字头出身的精卫各个百里挑一,接连折了两个,默潜亦想替同伴报仇。 “蠢货!跟锦衣卫比暗招?!还不快走!”五王爷拂袖离开。 他此行目的已经达到。 凤轻彤没有真气、不会武功。 五王爷凤玚怀疑自己之前的猜测错了。 若她会武,方才危急关头,只差那么一点点,五王爷凤玚就能割断凤轻彤的鼻子。 小小年纪,凤轻彤当真能不动如山么? 若凤轻彤不会武,那之前的巧合怎么解释? 怀揣着一肚子疑惑,五王爷凤玚铁青着脸带默潜离开。 “一栋金楼”内,祁曜后怕地捧起凤轻彤的小脸,如墨深邃的寒眸一寸寸地打量着她艳丽的凤眸、娇俏的鼻子,还有令人难忘的倔强朱唇。 “吓死本座了。” “噗,”凤轻彤轻笑一声,唇瓣勾起浅浅的暖意,她拉住祁曜的手掌,小声说道:“有很多客人呢。” “本座不管。”祁曜嘴上说着“不管”,还是本能地扭头一瞧,嚯,还真是。 不少围观的百姓好奇地进店,看到的便是强行撒狗粮的一对儿有情人。 “祁后生,你怎得还捧着人不撒手了?”天青老人戏谑讨嫌的声音传来,祁曜耳根升温、脖颈泛红,浑身僵成了石头块。 凤轻彤顺势将男子的手拉下来,清眸瞟了一眼百姓:“诸位想了解什么,尽管进来问。” 此言一出,围在门边的西域百姓终于不再拘束,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一栋金楼”,好奇地打听起了该如何典当物件云云。 天青老人从后院钻出来,解除警报的白苏也拍着胸脯红着脸出来了,他嘴里还嘟哝着:“那破说书先生讲得分明不妥当,啥‘圣女拎着一把破刀’……” 分明就是天下无双的青锋刀啊! “郡主要杀人,带青锋刀太显眼了。”金蝉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白苏的脸更红了,跟个小媳妇儿似得接了一句:“金姑娘说得是。” “……”祁曜觉得有点冷。 天青老人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 凤轻彤秀眉微蹙,一脸无语地道:“你那是什么口气?正常点说话。” “咳咳,本、本公子哪里不正常?” “嗲声嗲气不正常。” 毒舌的神医一见着心上人就秒变舔狗,张口结舌反驳不过凤轻彤。 偏生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忘年交天青老人笑眯眯地补刀:“是太想金姑娘了吧?” 金蝉压根不接招,客气地道:“前辈客气了。”她浑然没将天青老人说白苏想她的话放在心上。 戏谑的凤眸划过一丝诧异,凤轻彤瞟着无措又害羞的神医白苏暗自感慨:兄弟,追妻之路遥遥无期啊! “小姐,五王爷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啥时候找回场子?” 憋屈了半晌的宝萝总算有机会说话了,她守在一旁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刻搞一搞那虚伪的五王爷凤玚。 玲珑忙不迭点头,一脸跃跃欲试。 “当然要,但不是现在。”锐利的凤眸划过一丝冷淡。 回京之后,有老五气到呕血的时候呢。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祁大人悄然摩擦着下巴,脑海里暗搓搓地想着怎么搅黄了老五交代下来的差事。 ……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凤轻彤一行在西域又耽搁了数日,终到了该离去的时候。 这一日,凤轻彤入西域王宫告别。 重伤未愈的西域王妃非要下床,固执地朝凤轻彤行叩拜大礼。 “多谢三郡主大恩,多谢大郡主收留之情,奴婢来世必当牛做马报答穆王府的恩德……” 豆蔻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对大郡主动了多少次不该有的背叛心思,如今就有多少后悔:“妾不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也无甚头脑,险些被萧帝那起子阴谋算计,实在该死!” 幸好,幸好豆蔻迷途知返、幸好那封西域王得救的信及早到了。 否则豆蔻万死难辞其咎。 “你是该死。”凤轻彤轻声道:“你若伤了我大姐,今日……便是整个西域为我大姐陪葬。” 凤轻彤心气儿小得很,“先王府、再家国”。别说什么“天降大任于斯人”,她重生一遭就是要让家人开心活下去。 谁都别想破坏穆王府一家团圆。 “妾身愚钝,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大郡主人美心善,又对妾万分照料,妾实在是……”下不来手。 多少次,豆蔻都被内心的煎熬烫得夜不能寐。 多少次,她都打从心眼儿里庆幸自己没有冲动伤害了那么好的大郡主。 白皙的素手托住了西域王妃的肩,轻灵的嗓音带着几分安抚,轻声说道:“浪子回头为时不晚。你没有选择伤害我大姐才是最重要的,对吗?” 内疚无用,人总是得活着往前看。 西域王妃豆蔻激动地颤抖,脸上满是激动之色,用力点头道:“郡主教训得是。” “岂敢,本郡主哪里敢教训西域王妃。你可别给我扣帽子。” 二人逗趣地揭去了过往,未来的每一天都将是新的一天。 藏在门后的西域王忍俊不禁。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的日子更值得珍惜了吧。 与西域王道别之后,凤轻彤一行亦踏上归程。 就在众人离开西域边城不过数里之处,打头阵的祁曜和天青老人蓦然停下脚步。 “祁后生,你也听着了?”老人家武艺高强、耳目聪明,已经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人埋伏。 祁曜神色微沉,略一点头:“不到千人。” 这点子人想围困凤轻彤的五千精兵和天青老人的暗卫……当真不够看。 “那谁啊?”凤轻彤策马上前走到祁曜身边,好奇地望着前头不远处的人马。 嗯,她也觉得对方那点子人,根本干不过陆兵的五千骑。 “凤三郡主!” 前方不远处,一个身着大红色骚气锦服的男子骑着一匹玄黑宝马踏尘而来,配上天边大大的日头照耀着,那红衫下隐隐绰绰的金丝暗纹被照耀得布灵布灵,恨不能闪瞎人的狗眼。 萧帝的审美也太…… 众人一脸囧。 “神经病!”白苏没好气地吼道:“浮夸不浮夸!” 嗯,神医白公子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第469章 回朝 萧帝哈哈大笑,狭长的狐狸眼眯成一条缝,越发妖娆夺目。 “祸害……”凤轻彤秀眉微蹙,男子长成这般天妒俊颜不说,还是一国之君。 命简直不要太好。 萧帝策马扬鞭走向众人,他笑看凤轻彤,眉眼闪过一抹狡黠:“朕特意等在此处,送别郡主。” “萧帝客气。”凤轻彤略一颔首,此刻她不仅仅是自己,还代表着穆王府和凤朝国,再不待见萧帝这厮,也得维持礼节。 发现了凤轻彤浑然没有耐心的模样,萧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郡主可有兴趣前往萧国一游?” “没兴趣。” 萧国有什么好玩儿的。 萧帝似乎并不意外凤轻彤的回绝,白皙修长的指尖隔空点了点她,轻声说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后会无期。”凤轻彤不信萧帝真的仅仅是来送别的,还是在萧国大军开拔将近十日之后。 守在这里,谁知道有什么企图。 祁曜跟凤轻彤想得一样,如夜一般的寒眸紧紧盯着花里胡哨的萧帝。 如果眼神能杀死情敌,萧帝此刻都被祁曜的眼刀子片成生鱼片儿了。 临走前,萧帝意味不明地瞟了一眼神医白苏,看得白苏后脊背一凉,总有一种小兔崽子又要算计他的感觉。 回程路上,白苏只要一想到那个眼神,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小时候萧帝是如何套路他上房揭瓦、又套路他背黑锅的往事。 “不妙,不妙……” 白苏一路上絮絮叨叨,天青老人没好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再跟个神婆子似得,金姑娘可来了啊!” “金姑娘来了?”白苏激动地掀开帘子立刻往外头瞧,方圆五里除了汉子就是汉子,哪里有一辆清秀娇美的女儿家马车? 他恨恨地把帘子甩脱,“死老头你就知道唬老子。” “噗,”玲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嘻嘻地道:“那也是公子一唬就被唬住了呀!” “金姑娘”屡试不爽好叭! 凤轻彤无奈摇头,眼底亦浮现出几分笑容。 身畔的祁大人一直沉默着,她好奇地碰了碰祁曜的胳膊:“想啥呢?” “萧帝要打你的主意,”祁曜火眼金睛,能够清晰辨别方圆八百里出现的“情敌”。 凤眸无辜地眨了眨:“他脑子有病?” “……”祁曜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他眼光好。”某只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为了挽尊,违心夸了萧帝一句。 仅此一句。 “噗,”水润的朱唇微弯,凤轻彤主动拉住祁曜的手,小声说道:“本郡主又不喜欢他。” 她喜欢谁,一目了然了吧? 这谁能受得住啊!! 马车里所有人见证了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天下闻名的黑面阎王如何蜕变成一只煮熟的大红虾。 “啧啧,黑红黑红的……”白苏感慨一句,被祁曜一记眼刀封了嘴。 白苏纳了闷儿了,怎么祁曜就可着自己欺负?看他老实是怎么着? 呵呵,祁曜你最好别受伤,否则老子拿针扎你个对穿! 白苏得意洋洋地点了点手臂,心里那碗端不平的狗粮终于平衡了。 …… 且说晋钟坚一行率先回到萧国,可谓灰头土脸:非但没有得到西域的一寸土地、还损失了一名萧国大将;萧帝还险些落入敌手、生死难料。 萧太后震怒,当庭打了晋钟坚五十大板,让人抬回去养伤了。 晋钟坚实实在在地挨了一回莫名的血光之灾。身为臣子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认了。 等到晋钟坚被抬出皇宫,萧太后忍不住松了口气,年轻的皇帝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萧帝快马加鞭,提前一日回了宫,然对外仍旧说在归途之中。 “母后不要太过在意,胜败乃兵家常事。” 西域失利,总还有旁的事可以找补。 只是那临阵脱逃的南昭难辞其咎。萧帝眼底划过一道暗芒。 他必会记南昭一笔。 萧太后倒不是因为胜败而心情不好,是没想到有人从中搅局。 “你当时也在,那些古怪的骑兵是从哪里来的?”萧太后也是女人,她也有想不通的问题。 关键是只有五千骑兵啊! 那么多大军,就是一个个踏过去,还踏不平五千铁骑吗? “对方使用了阵法。” 提起凤轻彤,萧帝忍不住轻笑一声,晶亮的狐狸眼皆是欣赏:“虚实结合的,搅和了大军出动。” “你倒也笑得出来。”萧太后也没有过多纠结此事,母子二人倚靠在一处叙话。 “怎么,看中那位搅风搅雨的安平郡主了?” 年轻的皇帝哑然失笑,“什么都瞒不过母后。” “好在萧大将军那个混账东西死在外头了,哀家跟朝臣也有个交代。每日都在哀家跟前转悠,比那太监还要殷勤,烦死了……” 萧太后冷哼一声,她早就知道那个混账东西是个没才气的,只会溜须拍马。可是若没个好由头,总不好草菅武将性命。 现在好了,省事儿。 “儿臣想出使凤朝。”萧帝略过方才的事不提,说出了心中所想。 “啊……”萧太后眉眼含笑,“你倒是积极。” 母子二人悄然畅谈,压根不如外界所言的“二圣不合”之言。 且说,晋钟坚被人抬回家中,妻子晋夫人见状忍不住红了眼眶:“怎得弄得如此严重回来了?你不是说出使西域没有危险吗?” “别提了……” 晋钟坚被人抬上了床,虽然还是疼得人想嗷嗷,总比让全府中人都有血光之灾要强多了吧? 每当心里头不痛快的时候,晋钟坚就这样安慰自己。 一人受罪好过全家受罪。 …… 五王爷凤玚一行虽然提前归国,但是回去的日子也不好受。 他铩羽而归,又没得到兵权,被老七一通奚落不说,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 可是老五心中还是对五千骑兵的事存疑,上杆子询问老七,却没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且说凤轻彤一行尚未回到凤朝国,时间不等人,若是再不快马加鞭,就要入夏了。 一想到耽搁挣银子,凤轻彤还是有些着慌的。 第470章 萧国有病 一股跃跃欲试想要挣钱的心终于战胜了想要游山玩水的人性劣根,凤轻彤一行快马加鞭,三五日内便能回京。 祁曜在西域露了脸、震慑了老五,回程不能再与凤轻彤一行碰头,便提前一日离开大部队回京了。 抵达京城前,陆兵和纪鲁的人马化整为零、各自散去。临行前,玲珑按照自家小姐的吩咐塞了一沓银票,给沿途跋涉的将士们补贴家用,这也算是出公差了。 陆兵和纪鲁望着一沓百两银票,皆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虽然心里已经接受了自家主子大方的事实,然每次见到这么多银票,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太,太爽了啊! “多谢主子……”陆兵和纪鲁兴奋地接过银票,激动地不住行礼。 “两位将军得习惯哪……”玲珑厚着脸皮替自家小姐受了两位将军的大礼,意味深长地道: “都得了这么多回军饷了,咱别每次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对不?将军啊,大将军……” 身份、逼格,都要求他们必须习惯“花钱花得痛快”的日子,早就到来了。 这一番话说得两位憨厚大将怔愣不已,一个两个皆“醍醐灌顶”的表情。 纪鲁抱拳认真朝着玲珑行礼:“多谢姑娘提点!纪某记下了!” “乖。” “咳咳,”马车内传来凤轻彤警告的咳嗽声,玲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马车。 “小姐,奴婢都办好了。”胖嘟嘟的脸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玲珑只字不提占两位将军便宜、还给人洗脑的事儿。 “嗯。” 宝萝:瞅给你惯的。 …… 凤轻彤悄然回京的消息一直是保密的。等她大白天施施然出现在“来盒脂粉”的时候,看见安平郡主的贵妇们这才想起来,似乎有些日子没瞧见安平郡主了。 “来盒脂粉”的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柜台前,夏姝身边被围得水泄不通。 “夏掌柜的,妾身明日要去赴娘家的宴,你看看妾身用什么口脂好?” “是老身先来的,你莫要插队!” “掌柜的掌柜的,我妹妹明日及笄,我想要送个及笄礼……” …… 询问的、嚷嚷要东西的,不大的店铺热闹非凡。 夏姝容颜温婉可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如同一汪清泉,跟会说话似得。她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压下了暴躁客人的小情绪,又很快给众人拿出了备选的口脂、脂粉,迅速且贴心,服务颇为周到。 凤轻彤倚靠在门框上,望着夏姝招呼客人都是一种享受。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底浮现出些许困意。 “小姐。”玲珑走到门边,拽了拽她的袖子,可爱地朝后院努努嘴:“祁大人来了。” 凤轻彤颔首,站直了身子朝前头的夏姝点头示意,夏姝微弯唇瓣,仿佛在说“郡主自去忙吧”。 进了后院,凤轻彤便看到了重新换上锦衣卫服的都指挥使大人。 男子那冷冽的飞鱼服如同刀枪不入的铠甲,重新将西域那个温暖的男儿包裹成一个铁血情报头子。 “祁大人早。”凤轻彤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艳丽的凤眸眼角多了几丝水意,妖娆得摄人心魄。 祁曜喉结动了动,这才开口:“老七邀你去一品茶楼饮茶。” “你是来传话的?” 怎么可能。当然是寻个光明正大的由头来见心上人的。 “这段时间老五和老七私下会面好几次。那五千私兵的事,他们二人都疑心到了你的身上。” 祁曜抱着刀,脑海里浮现出方才老七询问他的模样。 “问到你头上了?”凤轻彤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星儿:“你怎么说的?” “不知道。” 噗,装傻满分。 漂亮的眸子眨了眨,英气十足的俏颜缓缓靠近祁曜,娇小的小鼻子、水润的朱唇,近在眼前。 “那……几日不见,祁大人想我了吗?” 祁曜心头一跳,直眉微扬,却在凤轻彤的鼻尖即将碰到他下巴的时候本能怂了,脚步一退、腿撞到了身后的石桌上,退无可退。 眼睁睁地看着祁大人通红的耳根,娇俏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祁曜的下巴,“看来是想了。” “轰”,脚底有一股热流猛然窜上来,祁曜抬起手掌便想揽住小女人的纤腰。 她却突然抽身,调皮地挥挥手,“本郡主去喝茶了。” “……”调皮。祁曜讪讪地望着空落落的手,轻叹一声。 皇宫外的一品茶楼俨然成了两位王爷博弈、招揽人才的固定场所。现在,只要老七一寻凤轻彤也习惯性地去“一品茶楼”。 此刻,五官平平无奇、眉宇略显阴沉的七王爷凤珹没了把玩茶盏的兴致,认真地盯着房门,颇有两分迫不及待。 素裳少女推开房门,她一如既往地身形笔挺、眉宇锐利刚毅,那漂亮的丹凤眼撞上直勾勾盯着门的老七,神色划过一抹诧异。 老七这是心态崩了? “三堂妹来了,坐。”七王爷凤珹眉宇含笑,让本就不出众的容颜更加阴沉。 这殷勤的态度……有点意思。 凤轻彤撇撇嘴,清眸瞟了一眼老七,淡淡地道:“七皇兄,我还没来得及回府呢,你就急吼吼把我唤出来有什么急事儿?” 凤轻彤言行不羁惯了,七王爷凤珹也不恼,笑着为凤轻彤斟茶:“知道三堂妹前往西域一趟辛苦了。” 老五白折腾一场,据说还在战场上受了伤,简直大快人心。 “那五千骑兵,是三堂妹的手笔吧?”七王爷凤珹神色含笑,就差没直接戳穿凤轻彤是打伤老五的高手了。 “不是我。” 凤轻彤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又不会武功。再者,我去西域之前可就告诉过七皇兄了,是为了保住我的生意。” 她吊儿郎当地晃了晃腿,“你们三方打起来,我的游商队伍得遭殃。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损失不得!” 凤轻彤说得真真的,七王爷凤珹略显迟疑地追问道:“当真?” “当真。”少女双手抱臂:“七皇兄就为了问这个?” 这种小事儿传个话就是了,何必亲自见面。 “不完全因为此事。”不论凤轻彤承不承认,老七心中自有判断。他没过多纠结此事,反而话锋一转,问起了萧国的事: “萧国的探子传来消息,萧国国君要出使凤朝了。” 出使凤朝? 凤轻彤眨眨眼,“萧帝闲的慌?” 萧国没有政事需要操心么?! “据说,萧帝是想求娶穆王府安平郡主。”说这句话的时候,七王爷凤珹难得露出与以往不符的戏谑表情。 “……” 萧国有病?! 第471章 晒锦衣卫 “不嫁。” 凤轻彤轻嗤一声,明眸越发锐利清亮:“七皇兄,你不会糊涂到放着穆王府的助力不要,靠女子联姻去拉拢萧国的势力助你登基吧?” 凤轻彤张扬跋扈是有的,耿直到把老七的心思摊在桌面上说,还是头一遭。 老七哑然失笑,手指不停地把玩着茶杯,他沉吟片刻,诚实地道:“本王此前确实想过这个法子。” 但也仅仅是想过。 七王爷凤珹与老五不同,联合外敌的事太容易受反噬。他伏低做小多年,绝不愿将主动权交给萧国。 牺牲一个凤轻彤换夺位的那种没屁眼儿的事儿,就老五干得出来。 “萧国狼子野心,出使的真实目的尚不明晰。”凤朝国夺位那是内朝之事,一旦扯上狼子野心的萧国,行事会越发不可控。 老五不就是妥妥的吃亏例子么?还“帮扶”了西域几百两,呵呵。 脂粉擦屁股,糊不住屎。 凤眸欣赏地望着七王爷凤珹。老七虽然性格阴沉,大是大非上倒是个有脑子的。不像老五,一被打压就容易触底反弹、疯狂行事,颇无底线。 “七皇兄英明。”凤轻彤端起茶杯,又是一通牛饮。 “若大势所趋,你真成萧国宠妃,助为兄倒也不是难事。” 老七话锋一转,戏谑地道:“换成旁人,本王还没这般自信。” 二人多番私下交手、默契联合,老七凤珹早就清楚凤轻彤的厉害。 交换消息,也是七王爷凤珹给凤轻彤卖好,一则是为她早做准备;二来若真的被鼓动嫁出去了,起码凤轻彤会念这份“提醒之情”。 “皇兄当知晓,我说不去,便不去。”凤轻彤轻轻搁下茶杯,清冷的眉宇闪过些许锐利,“若无旁的事,告辞了。” 说罢,她起身离开。 老七客气地抬手,示意她随意。 待凤轻彤走远,七王爷凤珹沉声问道:“如何?” “启禀王爷,此女并无内力波动,应当不会武。” 窗外响起一低沉启禀之声,老七闻言微微颔首。 他虽然不会偏听偏信老五的一面之词,却也凤轻彤便是那率领骑兵、武艺高强打伤老五的蒙面女子。 深知凤轻彤警惕,七王爷凤珹早就命人埋伏好了暗卫一探究竟。 知道老五武功高强已令七王爷凤珹足够震惊了,那丫头片子若是也会武…… “本王疏忽的事情,岂不是太多了?” 幸好,幸好并无内力武艺。 老七的心放进了肚子里,端起茶杯把玩了片刻,便兀自离去。 且说凤轻彤从一品茶楼出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后脊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裳。 老七可真有意思,嘴上说信任她、透露萧国消息,背地里却着暗卫摸她的内力。 那股被别人的内力试探又丝毫不能抵抗的滋味,真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太憋屈了。 等回到“来盒脂粉”,凤轻彤便直接进了厢房:“玲珑,给我换一身衣裳。” “哎。”瞧自家小姐略显苍白的小脸,玲珑不敢多问,嘱咐宝萝先帮夏掌柜取货看铺子,她捧着衣服跟着进了屋。 服侍凤轻彤将衣裳换了,玲珑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是不是七王爷伤着你了?” “没有。”凤轻彤苍白着小脸转过头来,憋屈地道:“是我装孙子装得累。” 洗髓伐经之后,凤轻彤勤学苦练,内力虽比不上实力雄厚的天青老人和天妒英才的祁曜,却比那暗卫高出一截的。 被一个不如自己的人试探丹田而不能反抗,就像是被人逮着胳肢窝挠痒痒一般难耐。 玲珑一脸不信:“小姐,奴婢读书少,你可别骗奴婢。” 自家小姐装孙子?她不骑别人头上当祖宗都是好的。 “真的。”凤轻彤认真地道:“可累死我了。” 她想好了,今晚就要去打那暗卫的闷棍,给那厮当祖宗,以解她白日里憋屈之恨。 “……这才是我家小姐。” 玲珑服侍凤轻彤换好衣裳便出去了,凤轻彤坐在屋中,秀眉微蹙,揣测老七的消息到底有几分真假;还是在存心试探穆王府。 穆王府不会跟萧国联姻。 一来姐姐们和弟弟都在凤朝,有家人在,凤轻彤绝不可能远嫁。二来,萧帝想求娶自己恐怕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在西域令人捉摸不定的表现。 本能地,凤轻彤又觉得恐怕没那么简单。 “怪哉。”凤轻彤轻轻碰了碰朱唇,用了几分功力,喊前院的玲珑过来一趟。 “你去打听一下,祁大人去哪儿了。” 这厮方才走得急,好多话都没来得及问。 “是,小姐。”玲珑扭着胖嘟嘟的身子离了脂粉铺子,走向街边的一个小乞丐,两个人低声说了几句,那小乞丐便迅速钻进了小巷子。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小乞丐便回来了,又跟玲珑说了几句话,玲珑神色古怪地回来复命。 凤轻彤见玲珑表情不对,漂亮的丹凤眼划过淡淡的好奇:“怎么了?” “额,祁大人在府邸。”玲珑下意识地盯着自家小姐:“在……发脾气。” 方才不还好好的,怎么说发脾气就发脾气了? “他发脾气?”凤轻彤轻笑一声,“谁敢惹祁大人发脾气?” 这厮不得横刀相向,斩断对方的狗头泄愤哪! “堂堂杀神,发脾气是怎么个发法,本郡主倒是想见识见识,”凤轻彤一边低声喃喃着,一边嘱咐二人一句,便独自去了祁曜府邸。 祁府。 浑身带着一股弑杀冷意的玄色飞鱼服的男子手持绣春刀,正默默地望着府中所有的锦衣卫。 他锐利如墨的眸子带着几分冷凝,让那些人笔挺笔挺地晒太阳,自个儿却一言不发。 其中乔木和乔林站得最直。 他们是打头的,离自家大人最近,万一一个不小心触怒了大人,大人一旦暴起动手,大家可全都遭殃了。 凤轻彤走进祁府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院子里乌泱泱站着一堆锦衣卫,一个个一言不发、站得笔直,跟木桩子似得。 漂亮的丹凤眼闪过一道精光,凤轻彤快步走近前,看到了同样身形笔挺的祁曜手持绣春刀,一脸弑杀冷血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在吓唬谁。 “噗。”这大眼瞪小眼的气氛实在太过诡异,凤轻彤没忍住笑出了声。 艳丽的朱唇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镀上一层嫣红,少女眉宇的坚毅都随着笑容变得柔美。 祁曜偏头瞧见了凤轻彤的笑容,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股子阴狠锐利的气息悄然消散,所有院内站得笔直的锦衣卫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大人好像……不生气了? 乔木和乔林更是惊诧于安平郡主的影响力,心中暗道:不怪大人被郡主吃得死死的。 原来安平郡主笑起来竟这般好看,颇有两分倾城的气息呢! 凤轻彤收敛笑意,望着这些个汉子歪了歪头:“你们在干嘛?” 祁曜回过神来,瞟了一眼院子里碍眼的木头桩子,危险地眯了眯眼。 乔林极有眼色地下令:“都散了!” “属下告退!”所有人如鸟兽四散,片刻的功夫就没了影儿。 祁曜满意于属下的求生欲,淡淡伸手邀请道:“郡主里面请。” 第472章 醋意横生指挥使 “萧帝要求娶我的事儿,你早就知道了?”凤轻彤忽略了某人通身散发出的千年老陈坛子的刺鼻醋味,一双眸子狡黠地望着祁曜。 “刚知道。”老七突然要约心上人谈话,祁曜怎会不查探一二?结果发现还是萧帝那个混账搞鬼。 他就是情敌! 祁曜骨节分明的拳头紧攥。 也就是离萧国都城山高地远,否则他现在就打得萧帝满地找牙。 凤轻彤不怕死地继续调侃道:“要不……我从了?” 从个毛线! 祁曜墨眸一瞪,“‘从’什么?把萧国玩灭国了再回来?” “对啊,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凤轻彤似笑非笑地双手抱臂,一张俏颜凑到祁曜跟前:“果然心有灵……” 话音未落,粗粝的大掌霸气地揽住了小女人的腰肢,她双手立刻撑在二人之间,掌下是男子坚实有力的胸膛,隐约可辨心脏“咚咚”地急促跳跃。 “你再说一次?”低沉的嗓音略哑,压抑着不断上窜的醋意。 凤轻彤轻轻地笑,艳丽的凤眸如同细碎的星辰坠落,闪耀着淡淡的流光:“说哪一句?是嫁给萧帝,还是咱们心有灵犀?” 轻轻呵出的气声让人抓心挠肝地痒痒。 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被撩得腿软,哪里还会客气,大掌一挥关上房门,倔强的薄唇便轻轻落在小女儿家的朱唇上,压住细细碎碎调皮的笑声…… 待凤轻彤云淡风轻地离开锦衣卫所,徒留祁大人独自留守,乔木和乔林不怕死地探出躲在门板后围观的脑袋。 “大人的脸好红啊……”乔木耿直地开口道:“不会被郡主轻薄了吧?” “……”乔林跟看傻子似得看着自家兄长,开始怀疑他们可能抱错了。 就这智商和情商,不像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哎,你那是什么眼神,没看到咱家大人脸红得跟猴屁股似得,肯定是郡主……” “男子比较占便宜。”乔林良心建议:“大哥,去看看脑子吧。” 钢铁直男。 乔林轻叹一声,拍了拍自家兄长的肩膀走了,准备独自消化二人也许并非亲兄弟的“事实”。 “……你才需要看脑子。”乔木撇撇嘴,“没大没小的。” …… 凤轻彤“吃干抹净”了祁大人,以“六亲不认”的嚣张步伐回到了“来盒脂粉”,便听玲珑和宝萝两个丫鬟正在讨论萧国准备求娶她的事。 “……看来消息为真。”玲珑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家小姐略显红肿的嘴唇,就冲祁大人能吃醋吃到迁怒所有锦衣卫便可知。 “小姐,你的嘴肿了。”宝萝心疼地道:“奴婢去给你弄点活血化瘀的药……” “咳,不必了。”凤轻彤轻咳一声,“我没事。” “郡主可是千金之躯,必得爱护自己才是。”宝萝一口否决,便准备去拿点活血化瘀的药来。 “……”凤轻彤有些头疼地望着宝萝,如何都说不出嘴巴是让祁曜给亲肿的。 “你别去,别去。”玲珑赶紧拽住小伙伴,笑嘻嘻地道:“小姐都说没事了。你去抓点瓜子来,咱们好听小姐戳是非啊!” 宝萝双眼一亮,二话不说,转战买瓜子去了。 凤轻彤:“……” 所以,本郡主的凤体还比不上“戳是非”。 戳完老七和祁曜的是非之后,玲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胖嘟嘟的小脑袋:“祁大人的担忧是正确的。萧帝容颜倾城、跟郡主又都是一肚子坏水儿,确实很般配,不怪祁大人有危机感……” “等一下,说谁一肚子坏水儿呢?”凤轻彤挑眉打断,还是不是她的亲丫鬟了。 “万一情报有误呢?” 宝萝习惯性地从玲珑的袖子里掏过一把瓜子,咔嚓咔嚓地嗑起来,两个丫鬟愣是在后院里嗑出了和谐的节奏感。 “那还用问嘛,祁大人在府中释放的根本不是嗜血的杀意,而是滔天的醋意。萧帝求娶咱们郡主的事儿十有八九为真。” “也是,小姐多受欢迎呢!”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宝萝骄傲地挺了挺胸脯,祁大人是得有点危机感。 凤轻彤哭笑不得地打断了两个亲丫鬟的花式彩虹屁,“我看未必。萧帝想求娶我是噱头,想要从我这里牟利还差不多。” 贼精得跟狐狸似得的萧帝,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千里迢迢来凤朝?还是在跟五王爷凤玚暗地联手失败后。 “那萧帝会为了什么呢?”玲珑好奇地追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凤轻彤抿了抿唇。 不论萧帝要啥,她的态度很坚定。 不给。 快到了关铺子的时辰,凤轻彤招呼夏姝回府。 为了给家人一个惊喜,凤轻彤没提前告知家人归期,只说大概这几日便到。 管家和霍统领见到凤轻彤皆是一喜,便欲行大礼,凤轻彤颔首点头,询问府中人的情况。 “大郡主正在跟雷大人品茗谈天呢。雷大人讲了西域军中不少趣事,正逗得大郡主一个劲儿笑呢。” 管家八卦的嘴脸跟爱戳是非的玲珑和宝萝重合在了一起。 眼睛里的贼光都一模一样。 “我二姐呢?” “二郡主在跟乔公子下棋,不过下了几下二人就会斗嘴吵起来。互相抵赖。” 管家说到这里,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都是臭棋篓子,谁嫌弃谁呢?”凤轻彤无语摇头,也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欢喜冤家合该如此。 总好过此前那般生离死别,险些没了性命得强。 “小玖怎么样了?” “小王爷最近迷上了兵阵沙盘,正跟金公子研究呢。”管家说完还迷惑地抓了抓头发:“小王爷的身子骨,也不知能不能撑得住。” 兵阵沙盘? 漂亮的丹凤眼生出几分好奇,凤轻彤轻扬下巴:“先去瞧瞧小玖。” 两位姐姐谈情说爱,她就不凑上去碍眼了。 小弟凤玖确实在和金铭一起学习沙盘对战。都是聪明孩子,上手快、领悟强,对战起来一个赛一个不服输。 金铭胜在熟能生巧、小弟计谋略高一筹,二人斗得不相上下,玩得不亦乐乎。 凤轻彤走进院子的时候,两个小少年的战局正胶着着。 “哎,还能这么走?”小弟凤玖瞪大眼睛,金铭这一步走得奇诡,出乎意料得很。 “哼,穆小王爷不是自诩天赋异禀么,来破局啊!”金铭挑衅的声音分外讨嫌。 第473章 真.看脑子 二人正在较劲,一只白皙的手便射出一颗旗子,压死在金铭对阵的死穴上,一招制敌。 金铭方才的布局悉数落空不说,全盘形势反转,金铭的兵马死伤大半、已然无力回天了。 “太,太厉害了吧?”小弟凤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金铭也忘记了自己惨败,低声喃喃道:“我去!我去……” 防不胜防! 他怎么没想到呢? “致命一击。”朱唇微启,凤轻彤略带戏谑的口吻让金铭气得险些掀桌。 “你们联合起来欺负人!”这下金铭可反应过来了,他瞪大了眼气呼呼地道:“欺负我姐在西域回不回来是不是?” 啧啧,瞧瞧这傲娇的小模样。 凤轻彤压住嘴角的笑意,抬手揉了揉金铭的小脑袋:“想你姐姐了吧?” “你还知道!”金铭没好气地轻哼一声,心里越发黯然。 府中郡主姐姐们待他是极好的,可他还是心中记挂相依为命的姐姐。 “你若是想去找金蝉,我让霍青送你去西域。前提是……按时把香料寄回来。” “郡主姐姐此言当真?”金铭惊喜地“蹭”地站起来,忽略了小伙伴幽怨的眼神。 小弟凤玖习惯了二人一同玩耍,心里已经将金铭当成手足。谁知道这厮有了姐姐就不要兄弟啦?! “当真。你现在就可以收拾行李,明日启程。” 凤轻彤理解这份“姐弟情深”,也比任何人都更加珍视金家姐弟之间的情谊。 “多谢郡主姐姐!”金铭喜形于色,终于愿意说两句好听的,连叫“姐姐”都亲密得不得了,讨好之意明显得很。 小弟凤玖无奈地瞧着好友跟一阵风似得刮出了院子,啧啧两声,失落地摇摇头:“这般恋姐,可如何是好?” 凤轻彤顺势坐到金铭的位置上,似笑非笑地拆穿自家弟弟:“好意思说他吗?” 是哪个熊孩子喜欢天天围着她转,死缠烂打要情报想习武来着?如今倒是连兵阵沙盘都不放过了。 小弟凤玖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道:“我哪能一样?我这不是惦记三姐辛苦,想为三姐分担吗?” 说罢,小弟凤玖谄媚地给三姐奉上茶水,笑嘻嘻地道:“姐,你支开金铭,是不是咱们要有大动作了?” 这都能猜到? 漂亮的丹凤眼微扬,“那你再猜猜,是啥大动作?” 小弟凤玖思索了片刻,问道:“因为萧国出使?” “嗯。” 这就奇了。如非大事儿,三姐犯不着让金铭外出躲避、投奔金蝉。 小弟凤玖再度沉吟下来,思考三姐话里透出的讯息。 按说萧帝出使凤朝,无论如何都轮不到穆王府出风头。除非萧帝就是针对穆王府而来。 “萧帝不会是想求娶我王府里的三个姐姐吧?” “若情报无误,萧帝怕是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凤轻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下眸底的暗芒。 小弟凤玖恍然,怪不得三姐怕顾不上金铭让他去西域。讽刺的是,蒙受三姐大恩的西域还真比凤朝安全。 这年头,自家人都保不住自家人,啧啧。 “噗,那祁大人不得行刺使团呐。”小弟凤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调侃三姐道:“怪不得我听闻这两日祁大人跟个凶神罗刹似得,就连前两日刑部尚书亲自出面请锦衣卫协办案件,都被祁大人狠狠地刺棱拒绝了。” 感情是醋意大发了啊! “还有这事儿?”凤轻彤诧异地道。 这走狗骗人。不是说刚知道的么?! 这个祁曜,当真任性得很。 “此事祁曜也做不了主,还得看老五和老七的态度。只怕皇上也免不了要替咱们周旋。” 不论两个监国王爷是什么意思,凤轻彤都断不可能将未来押在他二人身上。 这就是萧帝萧止轻说的“还会再见面”么? 野心勃勃、狠招频出的萧帝要是敢招惹自己…… 凤轻彤饶有兴趣地轻轻敲击沙盘:“我有些期待。” 不知怎的,小弟凤玖后脊背忍不住一凉。 感觉,萧帝要真摊上自家三姐……谁倒霉还真不一定呢! 小弟凤玖心里先为萧帝默默点了三根蜡。 祝君好运。 黄昏时分,府中两位姐姐终于知晓了三妹归来的消息,接连去了凤轻彤的院子。 大姐凤淑彤瞧着自家妹妹毫发无伤,总算松了口气:“你啊!回来怎得不第一时间通知我?” “就是就是!”二姐凤熙彤眨巴着靓丽的杏眸,眼底浮现出几分水意:“你这个妮子,是要吓死人不成?” 她可都听说了,三妹居然易容上阵杀敌,打得还是自家人的军队。 不过收拾了老五还挺大快人心的! 饶是习惯了三妹的胆大妄为,听说她易容杀敌,也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凤轻彤眉眼浮现出几分笑意,她柔声道:“大姐、二姐,你们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老五打不过我,咱们的军队不敢打我。倒霉的都是萧国的人。” “噗!”二姐凤熙彤眼底的泪意被凤轻彤插科打诨给逗笑了,她柔柔地揪住自家三妹的耳朵揉了揉,“萧国活该!” 大姐凤淑彤掩唇轻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豆蔻的事,多亏大姐了。” “她是个心软的,被试探了几次就全交代了。” 豆蔻数次萌生了杀意,却都在最后关头收手。大姐凤淑彤以柔克刚,不曾将其中凶险一一道来,只一语概括了结果。 大姐不说,不代表凤轻彤不知。 “幸好她没犯糊涂。”凤轻彤声音冷了几分。 “嗨,都解决啦!” 二姐凤熙彤宽慰地拥住三妹:“最近你总不出远门了吧?明儿陪我去参加个诗会!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日,那几个侯府家的小姐快骑到本郡主的脖子上了……” 凤轻彤听着二姐凤熙彤的絮絮叨叨、望着大姐凤淑彤时不时露出莞尔一笑,心里越发温暖熨帖。 这才是家的味道啊! 比西域满城烟沙的土腥子味好多了。 此刻,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府邸。 “都准备好了么?”祁曜阴沉着脸,冷眸静静地望着属下。 “准备是准备好了,只是大人……”乔木说到一半就止住了话头。 “有话便说。” “咱们真的要行刺萧国使团啊?属下可听说萧帝也在使团中呢。萧帝此次和亲求娶诚意十足,属下怕……” 乔木越说,祁曜的脸子就越黑。最后祁曜实在忍不了了,抬脚便将乔木踹了出去。 “办不了差就滚。乔林。” “属下在。” “你替乔木去。乔木刷三个月恭房。” “……是。” 乔林望着被踹了个屁股墩儿趴坐在地的兄长,“大哥知道萧帝欲求娶的女子是谁么?” “谁,谁啊?”乔木还沉浸在自己要刷三个月恭房的晴天霹雳之中。 “安平郡主。”搞情报的,这都没听说么?! 乔林轻叹一声,看吧。 大哥不仅需要看看脑子,现在还得瞅瞅屁股了。 第474章 自讨没趣 乔木还沉浸在晴天霹雳之中,他欲哭无泪地被自家兄弟拖走,求生欲极强地想着现在去找大人磕头认罪,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三个月啊!刷三个月恭房! 不累死也得臭死! 祁曜派人前去行刺使团,并非真就存着弄死萧帝的心。 他是要摆明自己的态度:想娶郡主,就不行。 …… 次日一早,凤轻彤入宫面圣。 领路的小太监样貌陌生,态度恭敬地在前面带路。凤轻彤不知此人是敌是友,沿途肃着小脸,一言不发。 深知皇上必是担心自己的西域之行,一听到她回来就迫不及待要见她了。 抵达柳太后宫中,小皇帝凤珺和柳太后正在闲话,二人的气色都比之前红润了不少,一见到凤轻彤,小皇帝凤珺激动地起身迎道:“三堂姐总算归来了,让朕好等。” 凤轻彤眉目温和、清丽灵动的眼浮上几分柔软:“安平见过皇上、太后娘娘。” “你这孩子,快平身!让哀家好生瞧瞧。”凤轻彤归来,柳太后母子又有了主心骨,待凤轻彤更亲热了几分。 凤轻彤从善如流地起身,抬手揉了揉小皇帝凤珺的脑袋:“臣女不在这段时间,太后和皇上安好?” “好,好着呢。”柳太后一边说一边红了眼眶。 七王爷凤珹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松口让淑贵太妃搬出皇宫,住去了大王爷凤珏的府邸。 压在柳太后头上的大山被搬走、七王爷的生母静太妃又是个不管宫务的。如今这后宫,总算有了柳太后的一席之地。 板着小脸装大人的小皇帝凤珺垮了脸:“三堂姐你可算回来了,朕都快憋屈死了。” 五皇兄和七皇兄从没放松对他的控制。就算五皇兄去西域打仗,伸手要钱、张口要粮,没一日消停的。 要就这样也罢了,可谁让在京城暂管兵部的七皇兄不好相与呢,就没干脆地给过一次! “老五打了败仗,偏拿我儿撒气,昨日还来宫中寻隙大发雷霆,当真禽兽不如!” 说起此事,柳太后也颇为气愤,她恨声道:“自己无用就罢了,没得折腾我们母子。” “我已把他打成重伤,也算是为太后娘娘和皇上出气了。”凤轻彤并未隐瞒那五千精兵是自己的人。 小皇帝凤珺双眼一亮,“五皇兄在西域碰到的神秘高手,是三堂姐?” “当真?” 柳太后诧异地打量着凤轻彤,小姑娘的身段跟普通的世家小姐没甚两样,甚至还比不上一些小姑娘康健丰盈,不像是会武的样子啊! “嗯。”凤轻彤明眸却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们不知道。” “好极了,好极了……”柳太后也忍不住激动地握住凤轻彤的手,沉声道:“我母子二人在宫中如履薄冰,想不到你在外亦冒着生命危险为我们争取时间。” “我不光是为了太后和皇上,还有穆王府。” 小皇帝能稳住两位监国王爷的时间越久,穆王府悄然壮大的时间就越充裕。 太后和皇上将生的赌注押在凤轻彤身上,她不能让二人失望。说明实力,也是为了坚定胜出的信心。 在宫中数日,身份的变化、身边人嘴脸的变化,柳太后深知凤轻彤坦诚的可贵。她非但没生气,反而更觉踏实。 “萧国好像有联姻的意思,最近宫中传言纷纷,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也许是凤轻彤表现得太笃定沉稳,柳太后和小皇帝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几分希望。 “如此,待萧国国君抵达,还需要三堂姐多多看顾。”小皇帝凤珺点了点头,笑着道。 “理当如此。”凤轻彤疼惜地揉了揉小皇帝凤珺的小脑袋。 在两个心眼儿多得跟马蜂窝的监国王爷夹击之中寻得暂且安稳,少年已很不容易了。 说完了正事儿,凤轻彤将从西域搜罗到的小玩意儿呈上。 对小皇帝凤珺来说,能得礼物是意外之喜。他一脸好奇地把玩着许多没见过的物什,间或发出询问,凤轻彤皆耐心地答了。 瞧着儿子露出久违的笑容,柳太后的眼眶一热,忙不迭低下头去。 “多谢郡主……” 此刻,珺儿终于能变回那个单纯贪玩的少年,享受片刻的快乐。 凤轻彤伸手握住柳太后的手掌,认真而诚恳地道:“前路艰难,太后一定要撑住。” “哎,哎……”再听到熟悉的话,心境与上次截然不同的柳太后露出了个满怀希望的微笑。 从宫中出来,凤轻彤便兀自回了“来盒脂粉”。 七王爷府邸。 跛脚的赵康坐在书房的下首,拐杖放在一侧,他恭敬地端起茶杯:“多谢王爷。” 七王爷凤珹随意挥手,示意赵康无需客套,便揉着太阳穴道:“老五去宫中闹事之后去哪儿了?” “去一品茶楼见了礼部尚书罗大人。”赵康迟疑了下,低声问道:“王爷,您说……五王爷是不是想通过礼部插手安平郡主与萧帝的联姻之事?” 七王爷凤珹抬了抬眼皮:“联姻?” 屁的“联姻”,说好听点,是萧帝单方面“求娶”;说难听点,就是一厢情愿来了。 “是属下失言了,该说‘求亲’才是。”赵康讪讪一笑。 “也不知萧帝打得什么主意,那安平郡主又骄纵又粗鲁……”堂堂一国之君,有什么好求娶的。 七王爷意味不明地瞟着赵康,“安平本就是皇室子女,身份贵重;又是玄铁令的主人,得了她,便等于掌握了所有玄铁生意;再加上她与西域交好、手握脂粉和金楼生意。” 娶她,稳赚不赔。 萧国是有一统天下的野心的。一旦得了玄铁矿,制造先进的铁器兵器必不可少。 到时……可不是凤朝和西域联手便能抵挡得了的了。 玄铁矿可不是普通的矿,那是一座金山啊! 七王爷凤珹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有一句话凤轻彤说对了,她留在凤朝,才对大家都有益处。 赵康脑海里浮现出凤轻彤那个气人的劲儿,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殿下!不如……” 不如他去求亲! 只要将凤轻彤攥在手里,甭管是玄铁矿还是脂粉、金楼生意了,不都跟着落入七王爷凤珹的手中了! “你?”不知为何,七王爷凤珹一想到凤轻彤的模样,再看跛着脚的赵康,就颇觉滑稽。 “如今宗亲之内,恐怕还无人敢跟穆王府攀附亲眷关系,属下身为王爷的门客,总得试上一试。” 七王爷凤珹劝退赵康的话默默咽了回去,眉眼越发微妙,“那……你不妨试试。” 本王这个堂妹可不是个宜室宜家的,之前赵康在她手里吃过多少苦头,不用他提醒了吧? “王爷尽管放心,不论什么样的女子,只要成家有孕,皆得乖乖地在家相夫教子!” 赵康一想到回回都压自己一头的凤轻彤,就忍不住撺火,反而更添几分势在必行。 第475章 大刑伺候 “……如此,祝你马到成功。”七王爷凤珹没忍住笑意,轻咳一声以作掩饰。 存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戏谑心态,七王爷凤珹瞅着拄拐杖的赵康离开,再也忍不住笑意,抬手掩住了嘴。 片刻后,七王妃周诗雅从偏屋推门而入。 “王爷……”七王妃周诗雅一脸无奈,“您明知凤三郡主断不会同意的。” 去了也讨不着好。 七王爷凤珹轻咳一声,将笑意咽下,“本王说了他未必会听。” “……”七王妃看出来了,这位主子爷就是坑属下呢。 “爱妃怎得用这种眼神看本王?”已然看懂了妻子的眼神,七王爷凤珹嘴角下撇、露出一抹阴沉的冷笑。 “他不自量力肖想皇族郡主,还欲抢在萧帝前面求娶。自取其辱便罢了,若让萧帝知晓我凤朝如此不给他脸面,借机再起纷争,岂非麻烦?” 赵康睚眦必报、目光短浅,去碰碰壁也好。 七王妃周诗雅抿了抿唇:“是妾身没想到这一层。” 夫君心中不屑赵康的计谋,又不愿当那以势压人的主子。让凤轻彤当这个恶人再好不过。 永安侯府嫡次子赵康一回府,便口出惊人之语。 “什么?迎娶安平郡主?”永安侯夫人惊得瞪圆了眼睛,“你莫不是疯了?” 且不论凤轻彤本人如何,饶是此刻的穆王府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永安侯府也断不该凑上去! 永安侯爷冷着脸,“老夫看你是越活越没了主意,异想天开!” 穆王府再式微,也不是永安侯府能招惹得起的。 安平郡主和穆王府已经成了两位监国王爷势力拉锯的烫手山芋,安平郡主手里的玄铁矿而是他们势在必得的金山宝库。 永安侯府还娶安平郡主回来? 万不可能! “儿子心悦安平郡主。此前也曾多次打过交道,若是爹娘不允,儿子只好去御前求娶。” 赵康年岁不大,深刻的法令纹透着几分阴沉,明显是不愿意听父母的劝告了。 永安侯夫人急得直抹额头的汗水,“儿啊,并非娘亲偏袒你父亲。此事为娘也觉得你父亲所言有理。圣上年幼本就是个做不得主的额,你就是提了,也不过是加剧两位王爷的争斗罢了!” 赵康哪里会听?他梗着脖子势要一意孤行,谁都不劝不动。最后老侯爷怒了,准备请家法惩治老二这不孝子! 永安侯世子下朝归来,便听到正厅里父亲喊打喊杀的。他冷眼一紧,沉声问管家:“发生何事了?” 管家忙不迭凑上来,将二爷脑子抽了要去提亲的事情一一道来。 永安侯世子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我去看看。” 正厅里一片狼藉,永安侯夫人,哦不,应该说是永安侯继夫人一边规劝梗着脖子的赵康,一边使唤几位小厮拉着永安侯的胳膊,对二弟赵康的爱护可见一斑。 “父亲,母亲。”永安侯世子神色淡然行礼。 “你回来了。”永安侯一见大儿子回来了,立刻端着架子收回家法,肃着脸坐回主位。 永安侯夫人讪讪地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发鬓:“大爷回来了。” “听闻二弟要去求娶安平郡主,不知可是真的?”永安侯世子仍旧垂眸敛目,仿佛说得不是自家事儿一般。 “大哥若识时务,最好莫要拦着。”赵康冷脸瞧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逆子!”永安侯气得再度铁青了脸。 神经病么这不是?穆王府那就是多事之地,谁敢然沾惹?偏老二这个混账东西,还自顾自地往前凑! “那便去就是。”永安侯世子话音一落,屋子里的人皆是一静。 “疯了疯了,你莫不是也疯了?”今天定是个不祥之日,否则一向靠谱的大儿子、侯府的继承人,怎么也能说出这种疯话来? 永安侯夫人心下却是一喜,大爷到底还是爱重康儿这个弟弟的。 “嫡母且准备嫁妆让二弟去提亲。看看以安平郡主的脾性,会不会打得二弟满地找牙。”永安侯世子又说出了两句话来,屋子里的气氛静得更诡异了。 几个小厮忍不住捂住了嘴,其中一个实在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原本肃正着脸的永安侯眉目跟着松快了不少。 老大一如既往地靠谱哈! “你!你别瞧不起人!”赵康伸出手指着自家大哥,冷冷地撂狠话:“你说我做不成,我便偏要做成给你看看!” 他瞟向没啥主意的母亲,“明日就准备好聘礼,我就亲自上门!” 永安侯夫人又惊又喜。惊得是家中两位主话者皆不看好这门亲事。喜得是儿子终于长大了,知道喜欢姑娘了。 虽然这位姑娘……嗯,实在臭名昭著了些。 赵康拂袖离去,永安侯叫住了大儿子:“你真让他这般去做?” “父亲且放心就是。二弟……拿不下安平郡主。”永安侯世子虽不曾跟那位安平郡主打过交道,可那位能在先帝倾轧之下保全王府至今,还成为两位监国王爷眼里的红人。能有这等本事的女子,可不是任由旁人摆布的普通闺阁女子。 他都懒得打击二弟的积极性。 永安侯见大儿子丝毫不慌,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看看早前跟安平郡主定亲的永庆侯家,因为许卿阳这个逆子的带累,永庆侯常年闭门不出,一出来就恨不能缩成个鹌鹑。 还不够惨么? 赵康一意孤行,不过是送上门去让人羞辱。 “你……稍看着他些。”永安侯到底放心不下赵康,朝大儿子嘱咐道。 永安侯世子恭敬点头:“儿子明白。” 次日清晨,打坐练功归来的凤轻彤举着手中的帕子擦汗,望着天边已经逐渐显露的艳阳天,满足地眯了眯眼。 “小姐,小姐!”玲珑一手握点心,一手抓往嘴里塞糕点,双脚倒腾得贼快,冲进了院子。 “赵康来求亲了!”她一边说,嘴里的糕点酥渣一边往外漏。 “谁?”凤轻彤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你说谁求亲?” “赵康。”在旁伺候的宝萝认真地回禀小姐,还真以为自家小姐没听清楚。 极品吃货玲珑一把摁住嘴里的糕点,用力一吞,秉承绝不浪费的原则,再不让糕点渣渣掉出来。她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用力点头道:“那个混账好像没挨够穆王府的板子。” 凤轻彤忍不住冷嗤一声,“神经病,把他打发走!” 也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儿,赵康莫不是以为能跟萧帝一较高下、同场竞婚了? 还是……舍不下凤轻彤手里的玄铁矿? 不应该啊。老七前几日还支持她留在凤朝呢。 看来是七王爷凤珹不想在属下面前当恶人,要借由凤轻彤的手“招呼”赵康呢。 “等一下。”凤轻彤喊住快要走出院子的玲珑:“把人放进来。” 凤轻彤难得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晶亮的丹凤眼眨巴眨巴:“大刑伺候。” “是!” 第476章 只有一个祁大人 “当真让本公子进去?”赵康一脸狐疑地望着玲珑,阴沉的眉目闪过几分迟疑。 他准备了一整套欲打动凤轻彤的说辞,结果压根没用上。 玲珑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确是小姐请你入内无疑。哦对,这些礼物也搬进来吧!小姐可开心呢!” 哼,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赵康自信心爆棚,拄着拐杖志得意满地迈进穆王府大门,临走还不忘斜睨小厮一眼:“还不跟上?” 玲珑瞧着满满当当二十来箱提亲的礼物,眉开眼笑。 其中一个搬箱子的小厮抬头,正巧撞上玲珑姑娘的笑脸,后脊背不禁一凉。 他歪头看了一眼天,怪哉,明明是艳阳天来的。 等到人和提亲的礼物都进了院子,肃穆沉重的大门缓缓关上。 赵康咧嘴一笑,深刻的法令纹得意地上扬,他扭过头还没来得及跟玲珑搭话,就被一记闷棍打在了后背,他本能“哎呦”一声弓腰躲避。 那杀威棍就跟不要命似得往赵康的背上、屁股上、腿上招呼。 赵康鬼哭狼嚎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穆王府前院。 其他的小厮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们都是做苦力的,哪里吃得消王府护卫的棍子? 他们一边吓得呼痛、一边慌不择路抱头鼠算,被那些护卫拿着棍子从前院撵到了偏门,最后怎么出得穆王府都忘记了。 等一路逃到了大街上,小厮们低头一看:嘿,没受伤啊?! “那个……你们谁瞧见二公子了?”终于有个脑子机敏的想起来问自家主子了。 此言一出,逃出来的小厮们就是一怔。 “二、二公子不会还在府里吧?” 这,这可让他们咋交差啊?! 穆王府院内,大姐凤淑彤气愤地道:“活该!”还嫌穆王府不够出风头么,赶着风口浪尖求娶,真真找打! 凤轻彤一脸无所谓地摆弄着手里的青锋刀,“可不是活该。” “刚得罪完老五就得罪永安侯府。这京城三家侯府让我们得罪了两家。” 京城里泰半勋贵,倒是让穆王府得罪了个光。 “虱子多了不怕咬。再说了,赵康哪里是真心求娶,恐怕是看中了我手里的玄铁矿,怕我真去了萧国,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呢。” 大姐凤淑彤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拿三妹的终身大事当做利益交换的人,不打他赵康打谁? “卧槽!凤轻彤你莫不是疯了?” 赵康被打得浑身痛,骤然想起了当初在穆王府羞辱地挨板子的事,那张阴沉猥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气得开口怒骂。 “噗,我家小姐可不在。”胖丫头玲珑挥挥手,府中护卫立刻收棍,整整齐齐地排在两侧,护着玲珑。 小丫头片子不怕死地从袖兜里掏出一捧瓜子,“咔嚓咔嚓”地嗑,挑衅地看着赵康,一副“你看不惯我又干干不掉我”的架势。 赵康的小厮都被赶跑了,他一人势单力薄,饶是气得恨不能杀了玲珑,乍一见到穆王府中护卫数名的阵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你这贱人,竟敢瞒着主子私自行事,待我迎娶了凤三郡主……” “噗哈哈哈……”玲珑笑得前俯后仰,连瓜子都快捧不住了。 想迎娶我家小姐,不知道祁大人同意了没有。 小姑娘笑得飙泪,赵康气得呕血。 好半晌,玲珑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星子,说道:“我家小姐让我转告赵二公子一句问话。” 看在玄铁矿的份上,赵康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没好气地道:“什么话?” “你有病?” “你才有病!”赵康立刻反唇相讥,气得跳脚,冲上去就要撕碎玲珑的嘴! 妈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护卫齐齐挡在玲珑的面前。 玲珑从护卫大哥的肩膀处探出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赵康:“赵二公子,我家小姐让传得就是这句‘你有病’啊!你难道以为是奴婢在骂你不成?” 话都听不懂,果然配不上她家小姐。 赵康总算明白过来了。可明白过来之后更气了。 “你让凤轻彤出来!”赵康扶着快被打断的腰,恨声道:“她不想嫁与我,总得有个说法!” “要什么说法?我家小姐不喜欢你,这个说法够不够?”玲珑心道这赵康的脸皮忒厚。 都被打得爹妈都不认识了,还想要说法?! 玲珑动了几分真怒,“宝萝!快来揍人!” 宝萝立刻跟个小炮仗似得,从后院冲了出来,一把攥住赵康的衣服领子,就要摔打他! 赵康怒极,他们人少欺负人多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要让一个小丫鬟羞辱他不成? 他反手成爪,就要勾死宝萝的脖颈,谁知道手刚伸出去,人就已经天旋地转地被砸在了地上。 “砰!” 地上扬起灰尘,赵康懵了。 上一次这个宝萝还在他手中过不去一招呢,今日他,他竟然被这丫鬟过肩摔了! 要死了,老子不要面子的?赵康好歹也是习武之人,饶是跛了一条腿,根骨还在。 他忍着顾疼一跃而起,岂料腰后传来“嘎”地一声响,痛得赵康手势一抽,又被宝萝过肩摔了。 跟着,肉盾被砸向地面的声音“砰砰”地传进了正厅。 “让你欺负小姐,让你欺负小姐!还敢来提亲?我提你个头!” 宝萝一边碎碎念,一边用两只小胳膊拽住赵康的衣领和腰带,跟打沙包似得将人摔来丢去。 “哈哈哈……” “赵二公子,图啥呢?” “噗,属下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还从没见过这般被摔打的人肉包子呢。” 那些站立在一旁看热闹的护卫,三三两两地讨论起来。 赵康一脸生无可恋,已然被摔习惯了。 尊严什么的,都成浮云。 玲珑捂住眼睛,“啧啧”两声,还不过瘾地从指缝里偷看赵康的窘态。 “早点离开不好吗?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宝萝,可以了。”一身素裳凤眸的少女缓缓从正厅里走出来,她身后,跟着端庄贤淑的凤大郡主凤淑彤。 赵康被摔得灰头土脸,此刻见到凤轻彤,已然知晓,她在暗处将一切看了个清清楚楚。 “凤轻彤,你好得很!” “知道我好,就别生出高攀的心思了。”凤轻彤很是从容地挥了挥手。 “……”一股血腥味往嘴里窜,赵康用尽所有力气,才勉强将那股子血腥味给压了下去。 “回去告诉七皇兄,他要是再派什么猫猫狗狗来试探本郡主,本郡主就答应萧帝的求亲。” 凤眸微眯,“本郡主手里的东西,可就都便宜外人了……” 说完,凤轻彤随意地挥挥手:“送客。” 赵康一怔,原来凤轻彤早就知道。 “你不嫁我,还想嫁与谁?放眼京城根本无人敢……啊!” 赵康话没说完,宝萝一拳砸中他的鼻梁,赵康彻底晕死过去。 “敢说我家小姐无人敢娶?”宝萝小声喃喃道:“想娶我家小姐的人从凤朝排到萧国了。” 凤轻彤望着宝萝和昏死过去的赵康,蓦然露出一个灿然如阳的笑容,艳丽的丹凤眼缱绻无双,眉宇间的锐利都化作春水。 “我才不稀罕他们。” 本郡主心里,只有一个祁大人。 第477章 可怜见的 赵康浑浑噩噩地被抬出穆王府,门外等候着的永安侯府小厮们见到灰头土脸、浑身是伤的二公子皆后大惊失色,忙不迭迎上去把人抬了回去。 “二公子没事吧?” “都这样了还能没事儿?赶紧去请御医!” “公子?二公子?” …… 小厮们乱成一团,回府禀告的、入宫请御医的,不断拍打赵康的脸让赵康醒来的。 “公子,公子?” 被宝萝一拳揍晕的赵康稀里糊涂地睁开眼,囫囵着低吼了一句:“他妈的有病!” 这一趟求亲,他不该来。 永安侯府赵康求娶不成,带着一身伤铩羽而归,御医连夜入府为赵二公子诊治,万幸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永安侯府里外闹了个没脸,听说儿子无碍,也不好去穆王府讨公道。 思及赵康非要上门讨嫌的模样,永安侯嘱咐伺候的下人好生照看,便怒意冲冲地离开了。 赵康浑身是伤地趴在床上,永安侯夫人一直照看着,直到赵康同父异母的亲大哥、永安侯世子归来,永安侯夫人才压回了眼角的泪意。 “大爷可一定要劝劝康儿……” “夫人放心,夜深了,您回去歇着吧。”永安侯世子缓缓点头。 “哎,辛苦大爷了……”永安侯夫人眉间的愁绪一散,将房间让给兄弟二人。 永安侯世子赵谨走到床前,看了一眼小几上摆的无数未开封的跌打膏,暗道这混账小子竟一个都没用。 赵谨也不废话,拿出一瓶药膏倒在掌心搓热,一把掀开赵康的被子,大手就摁在赵康后背的青紫的伤口上。 “嗷!你不会轻点?”鼻青脸肿的赵康嗓门倒是不小。 他背上大片大片的青紫痕迹,不少已经淤血,可见穆王府当真不曾手软。永安侯世子赵谨非但没有生气,眼底反而浮现出些许的笑意。 “这会知道疼了,喊着要去提亲的时候,不是很犟么?”赵谨冷哼一声,早就知道安平郡主不是好惹的主儿,还非要凑上去讨嫌。 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没心情搭理兄长,赵康非但没有接茬儿,反而低声问道:“安平郡主恐怕有心上人了。你说,会是谁呢?” 他当时被宝萝打中鼻梁疼得泪眼朦胧,似乎看到了安平郡主的笑容。 饶是那笑容转瞬即逝,赵康也分辨出来,那是有心上人才户会露出的缱绻温柔。 一向如霜凌厉的凤三郡主,居然也会为一个人放下心中坚硬的尖刀么…… “满朝文武,敢敢喜欢凤轻彤的,只怕是比我还肥呢。”赵康回来之后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掏选出个可能的人选。 永安侯世子赵谨哑然片刻,口吻冷淡地道:“不管是谁,也跟永安侯府没关系。你且记着,跟随七王爷的结果未必是善终,到时候别拖侯府下水。” 兄长竟然知晓? 赵康蓦然看向赵谨,眼刀子不住地往兄长身上扫射:“用不着你……嗷!你想疼死我?赵谨你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不用力揉不开。”赵谨敷衍地解释一句,像是在安抚一个任性的小男孩。 “老子又不是孩子!”赵康没好气地嘟哝一句,到底再没多话,任由兄长施为。 许是兄长力道适宜,没过多久,赵康便睡着了。 夜半时分,整个永安侯府都陷入沉睡之中。 赵康反而睡不着了。 他浑身的伤翻来覆去地疼,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睡意,就蓦然察觉到周遭变冷了。 盛夏时节,怎么会冷? 赵康迷迷糊糊地攥着被子往肩膀上拉了拉,蓦然看到两只黑亮黑亮的眼珠子,他瞬间吓得三魂去了六魄。 赵康到底不是普通人,他惊过之后立即镇定下来,深刻的法令纹收得越发明显,冷声喝道:“来者是人是鬼?” 幽暗的夜色里,男子看不清容貌,唯独那双贼眼黑亮黑亮的,在夜色里泛着精光。 赵康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电转火石之间,他那不曾受伤的脚踝一痛,骨头被捏碎的痛呼声悉数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啊啊啊啊! 赵康想喊,却喊不出来。 他惊慌地瞪大眼睛,就看到黑漆漆的夜里,来人居然掀开了他的被子,匕首的寒光晃花了他的眼…… “什么人?” 只一瞬,去而复返的永安侯世子赵谨便冲了进来。 来人如同鬼魅一般没了踪影,只丢下一把染血的匕首,正正插在赵康的腿间。 赵谨关心弟弟,点燃烛光的一瞬,便看到他身下的被褥一片血红…… “你、你……”永安侯世子后面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永安侯府彻夜灯火通明,御医在府上候了一夜。没人知晓府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瞒得过百姓,却瞒不过有手段收集情报的人。 次日一早,永安侯府赵二公子便因身子不适被送出京城,美名其曰“去庄子上调养身子”。 一大早,凤轻彤施展轻功落在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府邸的房檐上,正好拦住了准备上衙门的祁大人。 已经上马的祁曜顿了顿,随即慢吞吞地下了马,将缰绳丢给属下,淡淡地道:“本座回去一趟。” 说完,他便不顾属下古怪的眼神,兀自进了正厅,还顺手关上了门。 屋内,一个模样英气艳丽的少女倚靠在主位上,朱唇戏谑地道:“听说永安侯府二公子赵康昨夜被贼人暗算,不仅废了那一条好腿,还断了子孙……啧啧,太惨了。” “……不自量力追贼,活该。”祁曜如墨的眸子微闪,瞎话张嘴就来。 “他昨日来寻本郡主提亲,被本郡主给揍了。啧啧,没想到天道轮回如此之快。那替天行道的壮士,是祁大人么?” 凤轻彤缓缓站起,眸光眨了眨,悄然靠近祁曜高大的身躯。 “不是本座。”祁曜一本正经地道。 “可惜了。” 小女人轻轻“啧啧”两声,“本想打探到壮士的身份,小女子好‘以身相许’报答壮士解围之恩……” “是本座。”祁曜双手负立,神色微凛:“郡主一诺千金,想必不会赖账。” “噗,”变得真快。 凤轻彤俏皮一笑,明亮的凤眸澄澈如水:“决不食言。” 她主动拥住祁曜的窄腰,小声嘀咕一句:“醋劲儿可真大啊……” …… 门外,乔家双胞胎扒完了门缝,在自家大人警告的眼神下悄然溜走。 “大哥方才怎得不讲昨日动手的人其实是你?”等走出府门,乔林木着脸调侃老大。 “……你真当我傻呀?!”这点求生欲乔木还是有的好吗!! 他是为啥被罚去刷恭房的? 以后碰到安平郡主的事,有功皆给大人,有过他都包揽。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贴身侍卫。 乔木才不会告诉乔林,因为祁大人觉得削赵康的蛋蛋不够酷,让乔木去收拾赵康之后就不必刷恭房了,功过相抵。 “可惜了……要是世子晚点来,我的手更稳。” 因为乔木走得急,只来得及削掉了赵康一个蛋蛋…… 啧啧,可怜见的。 第478章 锤炼心境 早朝后。 七王爷凤珹今日一来就没什么好脸色,大家皆知乃是因永安侯府的赵康出事了。 谁都不敢上前去触监国王爷的霉头。 老七丧着脸,老五心里乐开了花。 五王爷凤玚意味不明地来到老七的跟前,眼里的戏谑嘲弄毫不掩饰:“听说七弟的心腹赵二公子被人废了。” “多谢五皇兄关怀,赵二公子不过是遭了贼人受了点小伤,送到京城庄子上休养罢了。不日便能归来。” 赵康是老七手下的能人,蛰伏在废太子身边数年,若老七没个动静,只怕会让跟随老七夺位的属下们寒了心。 “如此,倒是为兄多虑了。”五王爷凤玚眼底的戏谑之意更甚。 不用说他都知道,赵康被人废了腿,据说还不能人道了。 哪里是遭了“小贼”,分明是寻仇。 两个监国王爷面和心不和地又客套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朝中三大侯府,永庆侯府因卷入此前的废太子案大伤元气,新晋为侯爷的永庆侯世子行事低调沉稳,明摆着准备独善其身。 永宁侯出了个废太子妃,明面上虽同七王爷凤珹站一队。但一来永宁侯未居要职、手无实权;二来与老七从无私下往来,亦不谈政务。可见是个不准备参与党争的。 永安侯府一向是保皇一党,没了赵二公子的掣肘,追随圣上的态度越发明显了。 明面上,参与党争的三大侯府都因争位站队废了;暗地里,大家都在纷纷猜测,到底是哪位监国王爷将世家功勋打压至此。 “招惹了凤三郡主的人,都没好下场。” 穆王府,玲珑双手叉腰,学着街上那说书先生的话,活灵活现地吐槽道:“赵康自此成了废人,永安侯府再不成气候。” “……街上人都是这么传我的?”凤轻彤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都是什么“天煞孤星”的评价。 “哎呀小姐,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想想,他们传得越凶、越没人敢娶小姐,祁大人的机会不就更大了?” 玲珑贼眉鼠眼地眨眨眼,宝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好像……有点道理。 凤轻彤眉眼含笑,朱唇轻勾,正准备继续跟玲珑打趣,却见一颗石子带着劲力迎面而来。 “躲开!”凤轻彤身子一矮躲过,抬手便将两个丫鬟推开。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丫鬟刚退开几步,就见密密麻麻的石子铺天盖地而来,惊得她们轻呼一声。 凤轻彤灵活躲开之后,抬手接过一把飞来的石子击出,口中不忘叫嚣:“还给你!” “噗,小丫头片子有进步啊!” 天青老人从房檐上下来,笑眯眯地捋了捋胡子,“没懈怠。” “那必须的。”凤轻彤拍了拍手,轻扬下巴,让玲珑和宝萝端东西,孝敬天青老人吃吃喝喝。 “不忙,你随我出去一趟。” 天青老人拒绝了好酒好肉的诱惑,肉疼地吞了吞口水:“小老儿要带你去长长见识。” 以往习武都是夜间居多,天青老人难得反常地在午后找凤轻彤出去。 “也好,那就等师父回竹屋的时候带些吧。” “甚好甚好!”天青老人双眼一亮,眉眼皆是垂涎。 他可有日子没来穆王府蹭吃蹭喝了。 凤轻彤也不废话,跟随天青老人出府。 二人到了距离竹林不远处的一片深林。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乖徒儿,但仅仅快,是不够的。” 老人家笑眯眯地瞧了一眼地下摆的石头阵,笑着说道:“你进去瞅瞅。” 凤眸微挑,凤轻彤朱唇微启:“阵法?” 这阵法,应该是出自白苏之手。 白苏的阵法同天青老人所教授的兵阵阵法皆是阵法的门类之一,天青老人的阵法专攻军法战术;而白苏则是利用天干地支、五行变化来改变日月星辰、风云变幻。 “嘿嘿,是个很好玩儿的阵法!”天青老人露出一贯不正经的坏笑,示意凤轻彤进去走一遭。 凤轻彤也不怯,一脚迈进了阵法之中。 她眼前出现了极为熟悉的一幕。 重生之前,法场之上。 大姐凤淑彤挺着肚子跪在地上,囚服污脏、发鬓凌乱,脸颊上沾染着血渍。 玲珑已死、宝萝四肢被废,她软趴趴地瘫在地上,仿佛已经没了声息。 穆王府统领霍青、护卫严铮,还有那些她叫不上名字的诸人,悉数跪在法场之上等死。 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同前世所见一模一样。 “你谁都救不了……”突然,大姐凤淑彤开口,她喃喃道:“一切都是天意。” 紧接着,令凤轻彤目眦欲裂的一幕发生了! 大姐凤淑彤被拖到了行刑台上!刽子手的大刀对准了她瘦弱的脖颈,眼看就要人头落地! “不!”凤眸喷火一般,凤轻彤手握成爪就欲跃起阻拦! 不可以! 凤轻彤目眦欲裂、心肝俱颤,却在瞬间醒悟过来,这是一场幻境! 她现在所看到的,就是心底最害怕的、最恐惧的一切:前世的一切重演。 锐利的丹凤眼骤然一紧,随即一闭一睁之间,她手中凭空多出一把青锋刀。 少女勾唇一笑,长刀直指破开前方的虚空,凌厉的刀势带着破碎虚空的叱咤风云,将周围的一切全部斩断! 锐利的凤眸蓦然睁开,周围没有大姐的尸身、也不见霍统领和宝萝,甚至法场都变成了熟悉的竹林。 眼前再度浮现出天青老人那张橘皮老脸,凤轻彤松了口气。 猜对了,果然是幻境。 “这是什么意思,锤炼心境?” “差不多吧。”小老儿没想到凤轻彤这么快就出来了,一边感慨她是个好苗子,一边又有些不服气。 当初小老儿都花了两柱香的功夫才破除幻境,小丫头片子的心性直坚韧,也太惊人了吧? 锤炼心境、克服心魔,是通往更高阶武学的必经之路。凤轻彤早晚都得承受这一遭。 “哎,你的幻境是啥?”天青老人一脸好奇地问道:“刚才表情那么狰狞……” “你猜。”凤轻彤斜睨自家师父一眼,傲娇地转过身,漂亮的丹凤眼收敛下来,三五个跃起就从竹林内消失了。 “我才不告诉你!”她能说自己是个重生的死人?坚决不说。 天青老人好奇地摸了摸胡子,他可没忽略,方才小丫头飞走的时候那打颤的腿肚子。 “究竟看着什么了?” …… 凤轻彤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京郊最偏僻的山林间消耗了一身内力,这才坐在树枝上调息歇息。 她没有天青老人想得那么强大,只是在心绪崩塌的一瞬想到了身边人。 小弟凤玖没有病死、大姐没有嫁给周家,二姐没死在和亲西域的路上。 穆王府……也并未因“通敌叛国”被判满门抄斩。 祁曜…… 想到男子温暖如火的手掌、如夜深邃的墨眸,她唇瓣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一切都改变了,未来早已不是老路。 明眸闪过自信夺目的光芒。改天换命,凤轻彤已经做到了。 朱唇微扬,凤轻彤意气风发地站起来,施展轻功向京城掠去。 第479章 熬鹰 半月后,萧国使臣的大队伍总算来到了京城。 萧国位于东南方向,是四国之中经济最强盛、兵马最强壮的国家。这也是为何凤朝、南昭、西域都不敢招惹萧国的原因。 能避其锋芒,绝不头铁硬刚。 这不,听说了萧帝亲临,不光两位要刷脸出风头的两位监国王爷,就连少年皇帝凤珺也被提溜出来在城门处迎接,必要表现出对萧国最大的尊重和颜面。 达官贵人、文武百官,无一不身着华服、笑脸相迎。 萧国使臣团不断靠近,沿途规矩站着看热闹的京城百姓们却有些失落。 “把头那个男生女相的就是萧帝?” “传闻萧帝十分凶狠,没想到长得这般好看……” “啧啧,就是眼下有点青黑,不会是……” 这八卦的小哥眼明心亮,经他一提醒,百姓们皆发现了,萧国使臣团不对啊! 他们一个个脚步虚浮、眼下青黑,有些饿瘦的护卫颧骨都耸起来了。 咋看咋不正经…… “纵x过度了吧?” “肯定的!” “年纪轻轻就带着使臣团声色犬马,不怪千里迢迢跑出来浪呢!” 萧帝比浪花还浪! 萧国使臣团有苦说不出,他们委屈啊! 来凤朝的路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伙神经病,到了深夜就扰民,不是敲敲打打、就是鬼哭狼嚎,欲行行刺之事。 这也就罢了。守夜的护卫还深夜撞见过几次“人扮鬼”,吓得肝胆俱裂,没少传队伍里闹鬼。 关键那起子人还跑得贼快,抓都抓不着。一打即走,一吓即溜。一路上把萧国使者团折腾得呀,受伤也就罢了,所有人愣是没睡上一个好觉! 就连萧帝的脚下都有些打飘,那双含水的狐狸眼带着几分幽怨,勾人得紧。 听着周遭议论纷纷,百官前头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薄唇蓦然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祁曜自不会真的刺杀萧帝,否则凤朝国和穆王府便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杀不了你,老子还熬不死你么?! 站在祁曜两侧的官员吓得一激灵,二人不自觉地往同僚的身旁挤了挤,遭同僚白眼一枚。 比凶神恶煞的祁大人更可怕的,是突然微笑的祁大人! 凤轻彤站在人群中间,十分不雅地打了个哈欠。 她今儿一反常态地换上了一袭羽蓝色的晚烟霞紫绫云纹衫,虽然颜色不眨眼,细看便能发现衣裳之中金丝暗纹游走、低调奢华有内涵。 有趣的是,今日本该穿飞鱼官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换了一身藏蓝暗纹锦袍。 他双手抱臂站立,如墨霜寒的冷眸朝着前方的萧国使团蹦出道道寒光,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着绣春刀柄,似乎随时准备给不长眼的情敌来一下。 “没规矩……”站在最前的五王爷凤玚见状,眉目微冷。 上次他让祁曜帮忙办差,事儿是办成了,却留下无数后患,这些日子他忙着安抚属下、收拾烂摊子,心里已经恨极了祁曜那个活阎王。 “皇兄好歹是监国王爷,自降身份跟一个臣子计较什么。”七王爷凤珹神色淡淡,眉眼讥诮地讽刺道:“你总不会闲得连臣子穿什么都要管吧?” 管天管地,不管人拉翔放屁。 何况是换个衣裳。 老五冷哼一声:“用得着你充好人?!”好像这般祁曜就能给什么好处似得。 五王爷凤玚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祁曜根本就是个“黑吃黑”的混账东西! 皇家兄弟之间明争暗斗一波,眼看萧帝即将到了,便各自收敛,准备一致对外。 锐利无双的凤眸默默地望着站在队伍最前端被簇拥而来的男子。那男子模样妖娆、五官艳丽,也有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 萧帝萧止轻突然抬眼,意味深长地望着凤轻彤,似乎在说“早说会再见面了”。 凤轻彤读懂了萧帝眼里的意思,锐眸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萧止轻是故意的。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卖弄深情,想坐实:“求娶”的名头。 想得美。 “三妹……”大姐凤淑彤敏感得紧,低声问道:“方才萧帝是在看你吗?” “没有。萧帝可能眼睛不太好。”凤轻彤面不改色心不跳,眸子又瞪了无意瞧来的萧帝。 萧帝被瞪得无辜,委屈地撇撇嘴。 二人的互动皆没逃过祁曜的眼睛,他再度攥紧绣春刀,已经摁不住几欲爆发的小宇宙了。 就在祁曜准备爆炸的时候,突然身后的衣襟一紧,祁曜饱含杀意的眸光一愣,就被不知何时钻来的凤轻彤塞了一手东西。 她一塞即走,动作快得如同藏食儿的仓鼠,可爱得祁曜心都化了。 方才的怒意烟消云散,祁曜低头瞧手掌心躺着的几个圆滚滚的东西,捣鼓着其中一个解开糖衣塞进嘴里,话梅酸甜的口感沁在唇舌之间,刺激得人一激灵。 祁大人满足地眯了眯眼。 萧帝什么的,皆是浮云。 “萧帝亲临,令我凤朝蓬荜生辉!”礼部尚书罗正恭敬上前一步行礼道:“萧帝年轻有为,乃萧国百姓之福!” “不及凤朝帝年轻有为。”妖孽的容颜染上两分戏谑,打量着十来岁的凤朝帝凤珺。 啧啧,可不是“年轻有为”么? 礼部尚书罗正营业式的微笑僵在脸上心下暗骂萧帝居然讽刺他们凤朝皇上?嚣张至极! “凤朝能人辈出,皇上自然年轻有为,堪称年轻一辈儿的表率。”五王爷凤玚接茬,他嘴角挂着潇洒的笑容,阳光英俊的五官更加夺目。 萧帝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五王爷凤玚:“你们凤朝国的规矩当真有趣,皇上还一言未发,朝臣都争先恐后跳出来当小丑了么?” 混账东西! 五王爷凤玚嘴角的笑容一僵。 萧帝算个什么东西,想跑来干涉凤朝国的内务不成? 萧帝非但没有因为二人私下联合卖老五面子,反而毒舌得更厉害,七王爷凤珹心下一乐。 傻子老五,冲出去被怼颜面无光了吧? 关键时刻,还得他出面收场。 老七轻咳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一声嗤笑打断了。 所有人悉数朝着发声的少女看去,嚣张跋扈的安平郡主双手抱臂,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打量着萧帝。 “站着说话不累吗?还不‘请’萧帝入宫,见识见识我们凤朝的宏伟皇宫?” 既然都说了凤朝全是青年才俊,那得让萧帝看看青年才俊遍地的凤朝皇宫究竟是什么样。 小皇帝凤珺眉宇之间稚气未脱,还得装成严肃的大人,他拱手请道:“萧帝,里面请。” 萧帝似笑非笑地望着小小的凤朝帝,又看了看着装华贵的五王爷凤玚、神色内敛低调的七王爷凤珹,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朗声道:“凤朝帝客气,请。” 第480章 拱火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城,沿街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像是围观杂耍团里的猴儿,一个个伸长脖子够着看。 “萧国将士也没传说中得那般骁勇嘛!一个个脚步虚扶,咋看咋肾不太好的样子……” “你可小点声!” …… 百姓们津津乐道着萧国将士们的“孱弱”,萧国护卫能说什么? 他们委屈。 凤轻彤耳力惊人,听着周遭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凤眸似笑非笑地朝祁曜的方向瞟。 冷冽如墨的寒眸里还有来不及收敛的得意,恰好被人群中的小女人捕捉到。 祁曜漠然地转过脸,耳根却不自觉地红了。 糟糕,被发现了。 灵动的丹凤眼满是笑意,她抬手压下忍不住上翘的唇瓣,脚下却一踉跄险些摔倒。身侧蓦然伸出一只如玉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凤轻彤的手臂。 “郡主,当心脚下。” 身侧,萧帝戏谑的狐狸眼满是笑意,他正好挡住了祁曜看过来的视线。 二人对视,凤轻彤危险地眯了眯眼,没好气地将手臂收回来,“男女授受不亲。陛下还是注意着点自己脚下吧。” “授受相亲就可以扶郡主的手臂了吗?” 萧帝不怕死地追问了一句,暧昧的话在空气中打了个转,惹得朝臣皆是一静。 莫说旁人了,饶是五王爷和七王爷都没料到萧帝如此孟浪直接。 “萧帝慎言。”小皇帝凤珺眉目一肃,沉声说道:“安平郡主乃先帝亲封的郡主,萧帝纵使再爱重,也不该当街孟浪。” “是朕有失礼节。”萧帝致歉都显得极不走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他浑不在意地转身继续走,岂料脚下一滑便要摔倒。 “陛下!”萧帝身边的护卫眼疾手快就要将人扶住,二人的膝盖都是一软,齐齐扑在地上。 护卫非但没护着萧帝,自己还摔在了萧帝的身上,将尊贵的陛下压成了肉饼。 “陛下!” “萧帝当心!” …… 这一下,两朝的人都跟着乱了套。越乱越出错,接连几个人都被绊倒,有几个还不慎砸在了那摔倒的护卫身上,让萧帝承受了他这个身份不该承受的重量。 那叫一个酸爽。 “噗,都说了当心脚下。”朱唇戏谑地微扬,艳丽的凤眸皆是笑意。 望着众人手忙脚乱地拉人救人,给萧帝打圆场、护颜面,穆王府的人一个个皆站得笔直,没人上前帮忙。 大姐凤淑彤形容端庄秀美,偶尔跟前头的雷义遥遥相望,眉目皆是温柔。雷义想过来,又碍于周围都是被“撞倒”的人,腿都伸不过来,只能老实呆着,一双眼黏在心上人的脸上。 二姐凤熙彤和乔俊朗趁人不注意,已经大胆地凑在一起调笑被当成垫背的萧帝,看上去十分登对。 难得露面的刑部尚书乔大人对儿子没皮没脸的行为习以为常,浑然当做自己瞎了,啥都看不着。 同穆王府一般鹤立鸡群的人,就只有端着长刀一动不动的祁大人了。 “好看吗?” 低沉清冽的嗓音密语传音,凤轻彤轻咳一声,“好看。” 她也密语传音。 要知道还有这么多节目,凤轻彤肯定不困。 漂亮的丹凤眼斜睨祁曜一眼,这厮是个扎扎实实的醋坛子。 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喝掉了多少干醋啊? 祁曜轻哼一声,“那厮男生女相,合该是早夭之相。” 决不能嫁。 “……祁大人,咱们当街咒人死不合适吧?” 凤轻彤迟疑了下,还是密语传音回道:“他起来了。” 没错,在两朝官员的齐心之下,总算扶起了被压成肉饼的萧帝。 男子被护卫扶起来,任由伺候的宫人拍打身上的灰尘、整理仪容,他闷不吭声地任由宫人摆弄,朝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的方向幽怨地瞟了一眼。 小气。 碰一下胳膊就这么折腾人。 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一个眼神都吝啬给萧帝,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万一一会儿萧帝当着百官的面求娶凤轻彤,他该如何阻止了。 穆王府一行人随大流进了皇宫,没有迎接萧帝入城的小弟凤玖也拖着“病秧子”的身子骨入宫候着了。 五王爷凤玚和七王爷凤珹见小堂弟凤玖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对凤轻彤的忌惮之心稍褪。 三堂弟凤玖是个病秧子,凤轻彤再厉害能有什么用? 穆小王爷凤玖还非常配合地咳嗽了几声,模样越发虚弱了。 “萧帝出使令我凤朝蓬荜生辉,还请上座。”小皇帝凤珺仍旧板着小脸,言行之间颇有一国之君的架子。 “凤朝帝客气。朕是客,尔等是主,自该客随主便。”萧帝对老五不假辞色,对小皇帝凤珺的态度尚算客气,看得满朝文武啧啧称奇。 凤轻彤心下冷哼一声,算这厮有点眼色。要是敢欺负皇上,可别怪她不客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五王爷凤玚的脸面接连被摁在地上摩擦,看向小皇帝凤珺的脸色都有些不善。 他是手握重权的监国王爷,小皇帝还是个奶娃,萧帝竟不卖自己面子?! 可见当初的合作情谊根本就是个屁! “安平郡主坐得离朕太远了,皇上,可否让她的位置跟朕挨近些?” 坐在上首的萧帝眉眼含情,看得祁曜火冒三丈。 是熬得不够狠,还是压得不够沉。萧帝怎得还吃打不吃记呢?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丝古怪。 萧帝露面的这一会儿功夫,总是有意无意地挑衅祁曜是什么意思? 故意的? 小皇帝凤珺看了一眼自家三堂姐,见凤轻彤略微摇头,便无视了两个监国皇兄接连使眼色,沉着嗓子说道:“凤朝最重礼仪,安平郡主该坐在那。” 上来就是于礼不合。 少年皇帝就差把“你们萧国不懂规矩”明晃晃写在脸上了。 萧帝意味深长地瞟了凤轻彤一眼,又戏谑地打量了方才“抛媚眼给瞎子看”的两位监国王爷,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 “皇上所言甚是。朕只是欣赏郡主乃枭雄后人、不同凡响,并无他意。” 来来回回拱完了火,萧帝总算说了句人话。 “不及萧帝,来我凤朝国如回家一般,品评大臣、戏谑郡主,好大的威风。” 这次,不等凤轻彤开口回怼,坐在不远处的祁曜已经开口了。 他可不是留情面的普通官员。 英气的凤眸微挑,凤轻彤捻起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装死到底。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一边抹着额头的冷汗,一边心里暗暗叫苦。 你们神仙在上头唇枪舌战得开心,后续的烂摊子可都得礼部去周旋。 一个个的,可嘴下留情吧。 求求了! 第481章 有点上头 “祁大人言重了。朕对贵国心生向往,又知郡主素来行事直爽洒脱,心中欣赏,这才多言了。” 这可惊掉了礼部尚书罗正一身冷汗。 萧帝在面对祁大人的时候,竟然主动退让了,当真怪哉! 清丽无双的秀眉微挑,凤轻彤也颇觉奇怪。 难道方才猜测错了? 凤轻彤意味不明地望着萧帝,心中揣测这狐狸到底打什么盘算。 一瞧见凤轻彤的眼神停留在萧帝的身上,祁曜哪能乐意?他继续反唇相讥:“那陛下说话便注意些,免得徒惹不快。” 祁曜全然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刚松下来的那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火药,哦不,老陈醋的味道。 五王爷凤玚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越发觉得祁曜袒护凤轻彤袒护得不正常。 老七全然没往二人有私的方面想,还在享受朝堂火药味浓郁的气氛。 事儿闹大了,摆平才有成就感。 七王爷凤珹自信他能搞定萧帝那烫手山芋。 萧帝朗笑一声,妖孽的容颜更加夺目,他扬起杯中酒:“是朕的不妥,惹祁大人不快了,朕自罚一杯。” 他说得是惹祁曜不快,而非什么两国之事。 请问……不先敬监国王爷、不敬圣上,把第一杯酒怼到锦衣卫都指挥使跟前是几个意思? 当权势滔天的两位监国王爷是吉祥物不成?! 祁曜手都没抬,浑然没给萧帝面子。 不喝没是非。 萧帝早料到祁曜不会给他面子似得,一杯饮尽又倒了一杯,笑着朝小皇帝凤珺道:“敬皇上,敬凤朝。” 扬起酒杯,凤轻彤在这种事情上又立刻不托大了,酒杯对着新帝凤珺遥遥一举,新帝凤珺嘴角多了一点淡淡的笑容。 “请。”小皇帝凤珺绷不住了,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看得萧帝忍俊不禁。 两位监国王爷默默地扭过了头。 简直不忍直视。 “敬皇上,敬凤朝。敬二朝百年和平!” 所有文武百官皆举起酒杯,今日迎接萧国使臣的盛宴,正式拉开帷幕。 酒过三巡,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便不在其位了,蓦然立在皇上一侧守护着,一双锐眸却死死地盯着萧帝的一举一动。 若这厮胆敢说迎娶郡主,他就用酒杯砸掉萧帝的门牙,看萧帝还敢不敢挑衅。 祁大人浑身煞气地攥着绣春刀,周遭众人皆感受到他凛冽杀意带来的威慑,连六部大臣都听到他攥拳头的咯吱声了,说话越发小心。 也不知这位杀神今儿是搭错了哪根筋,对萧帝的敌意也太大了吧? 萧帝跟感受不到一般,自始至终唇瓣都噙着几分笑意推杯送盏,好不乐哉。 凤轻彤和两位姐姐偶尔说几句话,柳太后坐在小皇帝凤珺身侧不到半个时辰,就寻了个借口离开。 穆王府是陪客,瞧着太后都撤退了,她们也借口弟弟身子不适提前告辞。 凤轻彤神色清冷,混不吝地随意一礼,就扶着小弟凤玖走了。萧帝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穆王府,被五王爷凤玚悉数落在眼中。 上一次战场失利,这一次殿前失颜面,老五如何都想不通,萧帝怎么突然对自己萌生了这么大的敌意。 按说可是萧帝先率人和谈的。失败也不完全是自己的问题吧?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心头一慌。难不成……萧帝和知晓自己私下同萧太后也有交易,这是恨上他了? 五王爷凤玚不想失了萧帝的支持,心下暗自盘算该如何讨好萧帝,消除隔阂。免得便宜了老七。 见萧帝是真对凤轻彤有兴趣,他眼底划过几许算计的寒光。 既能笼络萧帝,又能兵不血刃地将凤轻彤那个棘手的死丫头送出去,岂不快哉?! …… 祁曜尚且不知老五心中的盘算,他的全副心神都在提防情敌身上。 “祁大人神武,可愿同朕饮一杯?” 凤轻彤不在了,萧帝终于不用顶着她那探究的目光,再次伸出了欠欠的爪子招惹祁曜。 锐利的寒眸微眯,祁曜不语。 “祁大人不胜酒力,就不陪陛下了吧?五皇兄是好酒量,定能让陛下尽兴。”小皇帝凤珺感受到了祁大人通身的煞气,他硬着头皮想缓和一下,顺便给了老五讨好萧帝的机会。 五王爷凤玚嘴角的笑容微勾,心道九皇弟倒是越发有眼色了。他站起身,还没迎上萧帝呢,便看萧帝已经起身端着酒杯朝祁曜走过去,铁了心要跟祁曜喝酒。 “祁大人,这么不卖朕面子吗?” 你面子这么不值钱吗?! 五王爷凤玚眼睁睁地瞪着讨好萧帝的机会随祁曜而去,急得火急火燎,还不能表现出来。 祁曜眉目不改:“微臣不胜酒力。” 聋么,没听到方才皇上已经替他推了?! “无妨,一杯啦!”萧帝嬉皮笑脸地把酒杯硬塞到祁曜的手中,就兀自一饮而尽,喝完还刻意将杯子倒扣过来,挑衅地挑挑眉。 没毒。 不敢喝么? 冷厉的直眉微挑,男人之间的宣战,谁怂谁是孙子。 祁曜一饮而尽,薄唇微抿,将酒杯放在桌上。 二人对视一眼,在场众人仿佛听到了“噼里啪啦”火花四溅的声音。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呆怔间,被同僚搡了一把,忙不迭醒悟过来,赶紧上前打圆场,微笑着道:“萧帝尽兴才不枉我凤朝待客之道……” 他生硬地把话题转到了歌舞上,所幸萧帝没再揪着祁曜不放,一脸含笑地回了首位坐下,仿佛方才挑衅的人不是他一般。 宴会继续,百官揣着心里不安的小兔子,生怕那两位莫名不对付的再搞出什么动静来。 好在直到宴会结束,那两尊大佛都没再对上。 散宴的时候,连小皇帝凤珺都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的薄汗。 祁大人醋劲儿可真够大的,能不能心疼心疼小孩儿? …… 且说凤轻彤一行回到府中,大姐凤淑彤和二姐凤熙彤都注意到了萧帝对她的态度不太寻常。 小弟凤玖更敏锐,他沉声道:“三姐,萧帝到底是针对你,还是针对咱们王府?” 这般频繁示好,不是把穆王府架在火上烤么?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而再再而三招惹三姐的意思,不言自明。 凤轻彤轻嗤一声,淡淡地道:“他招惹我是明晃晃的,暗搓搓招惹祁曜是个什么意思?” 姐弟三人交换了个眼神。 瞧瞧,她们谈王府存亡,三妹(三姐)心思都在祁大人身上。 恋爱上头了吧? 第482章 大人有恙 萧国太后和萧帝一直尿不到一个壶里,不止萧国境内,而是四方皆知。传言萧帝和萧太后母子不合、两权分化,凤轻彤看未必。 “我怎么瞅着,萧帝不似外界传言得那般惧怕萧太后,”分明是实权在握的样子。 “你们说……”秀眉蓦然一皱一松,凤轻彤白皙的指尖轻轻地点了点下巴:“他们母子不合是不是装的?” 大姐凤淑彤:“……” 二姐凤熙彤:“……” 小弟凤玖:“……” 在我们以为你恋爱脑的时候,又突然转到正经话题上是什么操作? 还能不能好好地聊天了! “三姐,咱是不是先不八卦人家的家事儿了?”小弟凤玖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人家都撵到京城来娶你了。” 先解决解决这事儿好不好?! “萧帝的八卦也是正事儿啊。”凤轻彤猜测对方的目的不在于求娶自己,那必然有旁得所图。 不在萧帝身上挖掘更多可能性在哪儿挖? “三妹正经些。萧帝是外朝天子,跟五王爷和七王爷不同。真出了岔子……只怕推你出去平众怒是迟早的事。” 大姐凤淑彤叹了口气:“自家人搞事情,你有得是法子。要是去了萧国,咱们可都鞭长莫及了。” 言下之意,还是希望凤轻彤能避其锋芒。 “我心中有数,大姐别担心。” 不搞事情是凤轻彤的作风么? 必须得搞。 萧帝有求于她是必然的,这厮没露出狐狸尾巴前,凤轻彤必得陪他好好周旋一番。 “能不担心吗?本郡主这么迟钝都看出那萧帝对你有所图谋!哼,肯定是不正当的图谋!”二姐凤熙彤双手叉腰,杏眸圆瞪: “他若敢打你的主意,就让祁大人打掉他的狗牙!”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二姐可真疼我。”凤轻彤哭笑不得。 “你可别撺火,今日殿上我还真怕祁大人一怒之下打掉萧帝的门牙……”大姐凤淑彤话没说完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往常大姐是很少参与调侃的,今儿也忍不住了。 小弟凤玖也揶揄道:“那醋味儿,也不知两朝官员都闻出来没有。” 凤轻彤轻咳一声:“如果他们鼻子好使,大概是闻得出来的。” 姐弟三人皆笑倒。 宴会殿上,正在用眼神凌迟萧帝的祁大人打了个喷嚏。 午夜时分,凤轻彤坐在书桌前,将跟西域有关的字条统统丢进火堆里,眼睁睁地看着火舌将字条吞没,还抬手扒拉扒拉,让字条燃烧得更好一些。 片刻后,凤轻彤在字条上写下“萧帝求娶”四个字。 以老五的尿性,知晓萧帝对她感兴趣之后,说不定会跟萧帝联手,未来借萧帝的手铲除老七。 老七之前卖人情给自己,说白了就是不想让老五占了便宜。 可惜了,萧帝对凤轻彤并非真的有情。 “因为什么呢……” 凤轻彤的指尖轻轻磕着桌子,眼底的疑惑更甚。 “乖徒儿,你想啥呢?”天青老人不知何时来了,挂在房顶上,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字条。 “师父轻功卓越,鬼鬼祟祟。”凤轻彤把字条拎起来扇了扇便丢进了一旁的暗格抽屉。 “……有拿‘鬼鬼祟祟’夸人的吗?”天青老人轻咳一声落在桌边,“新做的暗格抽屉?” “嗯,”之前穆王府不受待见,也无人盯梢,她大喇喇地放在桌上也没什么人来瞧。 如今形势不同,谨慎些总没错的。 “师父来有何贵干?” “来跟你分享八卦。”天青老人贼兮兮一笑,没打算带凤轻彤练功。 还有这好事儿? 凤轻彤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等着天青老人开口。 “你可知你身上的令牌,是个什么来历?” 凤轻彤摇头。 天青老人得意地扬了扬眉,“上古传说中存在四方令牌,可开启上古先人的宝藏。若能得其宝藏,便可长生不老、获得无双武学。” “等一下。”凤轻彤秀眉微蹙:“获得无双武学也就罢了,长生不老是什么鬼?” 这种鬼话还有人信吗? “嗨,其实啊,上古宝藏之中有一味‘还魂草’,可得起死回生之效。传言么,传着传着就夸大其词了……” 天青老人轻咳一声,非但没收获徒儿的崇拜眼光,还被质疑了权威是怎么回事。 “哦,原来如此。”凤轻彤恍然。 她眉眼一怔,随即将怀里的三块令牌掏出来:玄铁令、域主令、圣女令。 “你说的四方令牌,我这里不会已经有三块了吧?” 天青老人轻叹一声,忍不住点了点头。 别问,问就是这丫头确是气运之女。 捡都不一定这么巧。 “那第四块是啥?” “南昭令。” 凤轻彤一拍大腿:“感情萧帝不是为了娶我,是想要这三块令牌啊!” “他想要还魂草。”天青老人纠正道:“萧帝活不过三十,全凭南昭盅蛊的毒物撑着。想要解毒除根,需要失传于世的还魂草。” 所以,对方的主意就打到了上古宝藏身上。 凤轻彤慢吞吞地将三块令牌挂回身上,眯着凤眸道:“师父,你说咱们坑萧帝多少银子比较妥当……” 一国之君的命可贵,不是十万两黄金能交易的呢…… 天青老人一咧嘴,知自家徒儿那一肚子坏水又不消停了,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望向门边。 “有人来了。” 穆王府小院的房檐上多了一道身影,男子身轻如燕地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两双四道精光盯得死死的,高手的气息碾压而来,慑得男子头皮一麻。 “属下乔林,见过郡主。” 凤轻彤内劲一敛,她拽了拽师父的袖子:“自己人。” 天青老人气息一敛,重新变回了玩世不恭的糟老头儿。 “是祁曜让你来的?”凤轻彤转而问乔林道。 “大人突然昏迷不醒,原因不详。属下特来请郡主寻白神医救大人。”乔林言简意赅地道。 “怎会昏迷不醒?”凤轻彤一怔,脑海里浮现出祁曜高大冷峻的模样。 祁曜的武功,凤朝境内鲜有敌手。谁能在锦衣卫重重保护之下让祁曜中招? 素白的小手悄然攥紧,凤轻彤心头一揪。 “您……还是亲自去瞧瞧吧。”乔林欲言又止,再度低下了头:“若是迟了,属下怕大人有恙。” 凤轻彤颔首,“人在哪。” “萧国使臣行宫。” 是萧帝?! “辛苦师父请白苏跑一趟,我先去看看祁曜。”凤轻彤眉眼微沉。 她去瞧瞧萧帝究竟想做什么。 祁后生的小命最大,天青老人点头应下。 师徒二人分开行事。 第483章 子母盅 路上,乔林将所知一一告知凤轻彤。 “走着走着便突然晕了?”凤轻彤跟听天方夜谭似得,清冷的丹凤眼蹦出阵阵寒光。 怎么可能。 没有遇袭、不曾行刺,此前也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咋可能说晕便晕了! 乔林轻咳一声,眉眼之间亦是无奈之色:“属下不知。” 他们家大人的功夫高到变态,寻常的毒都奈何不了他。 谁知还有“走晕”这种稀奇古怪的操作呢。 “十有八九是萧止轻那厮。”思及此,凤轻彤眉眼闪过几分厉色。 “走快些。” “是。”见郡主如此担心大人,乔林心头涌上一股暖意。 双方奔赴的爱情什么的,简直不要太甜。 咳咳,乔林收敛嘴角的笑意。罪过罪过,大人还生死未卜呢! …… 萧国使臣行宫。 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几个看守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的高手,周遭皆是萧国的人。 一身华服的萧帝摆弄着手里的一个小瓷瓶,低声说道:“还是母后有先见之明。” 逼凤轻彤主动出手,确实需要祁大人。 一想到佳人今日对自己的冷淡态度,萧帝就忍不住轻叹一声。 “皇上,那安平郡主真的会为了祁大人这个杀神,随我等前往南昭国么?” 萧止轻的身侧,跟着一个五官平平无奇的护卫,名叫元水。 “朕不知道。” 但是他愿意赌。 赌祁曜和凤轻彤确已互相倾心。 赌凤轻彤愿意为祁曜冒险。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便感到一阵劲风逼近,萧帝快速地收回瓷瓶。不大的瓷瓶顺着萧帝的手腕溜进了袖兜内,再不见端倪。 “祁曜为何会突然晕倒。”着华服的女子已然换上了一身素裳劲装,英气逼人的眉眼染上几分寒色,反而在夜色里越发艳丽动人。 凤轻彤也不废话,一开口便询问祁曜的身子究竟是何状况。 萧帝无奈地摊手:“郡主真无情,不问问朕的小心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只顾着关心……” 没工夫听萧帝矫情地哔哔,凤轻彤直接把人扒拉开,往殿内走去。 屋中,冷峻英俊的祁大人安详地闭着眼睛,不说还真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凤轻彤快步上前,仔细检查一番,发现祁曜没有任何外伤,就是正常人一般无知无觉地昏迷着。 她伸手试探祁曜的脉搏,正常。 秀眉微蹙,不怪乔林说“突然晕倒”。 还真是啥都瞧不出来。 一双审视的凤眸不断地打量着萧帝,看得萧帝浑身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妖娆的眼里满是羞涩:“郡主怎得这般看朕……”心上人的眼神着实抵挡不住。 “你够了。”凤轻彤没好气地轻哼一声:“给你个机会说实话,是不是你……” “来了来了!”不等凤轻彤问完,天青老人和白苏便到了。 “神经病啊!大晚上的。”挑着几分不满的娘娘腔划破夜空,刺耳得令人熟悉。 萧帝不怒反笑,扬手欢迎道:“师哥驾到,蓬荜生辉啊。” “是你家宫殿么就‘蓬荜生辉’。”白苏怼起萧帝来嘴下毫不留情。 天青老人在一旁贼笑,心道萧帝着实欠怼。不知白苏有很严重的起床气么?他可是为了祁后生强行把人从床上揪下来的。 白苏心中惦记着祁曜,快步走到凤轻彤身边说道:“我看看。” 小丫头眉间的焦虑担心都压不住了。 “嗯。”凤轻彤错开一步,好让白苏靠得更近些。 白苏只瞧了一眼,神色便有些古怪。 他抬起手为祁曜把脉,眉目间的意外更甚。 凤轻彤清楚地看到,白苏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殿外悠哉的萧帝一眼。 此事果然同萧帝有关。 “祁大人被人下盅了。”白苏笃定地道。 凤轻彤眉目一沉,“什么盅?” “此盅不大常见,我们称其为‘子母盅’。由母盅喂养子盅之后给人分开下盅,中了子盅的人就会听从手持母盅之人号令为得便是牵制敌人行事。当然,还有旁的用途。” 白苏伸手举例,什么为了拴住爱人心的情盅、牵制敌人的毒盅、担心儿子晚归的心系盅云云。 “那祁曜中的是什么盅?”凤轻彤不大关心子母盅到底有多厉害、种类有多少,她只关心祁曜能不能醒过来、会不会受伤。 “不知道。”白苏叹息一声,这才是他最无奈的地方。 “只有下盅的人,才知道这盅毒究竟有什么作用。”说完,白苏再度抬眼瞟向萧帝。 凤轻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清冷的眸子一紧,凤轻彤大步流星走到萧帝面前,冷声说道:“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解盅。” “郡主何出此言?朕可不会解盅。”萧帝哑然失笑,“神医是师兄,朕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将死之人就别出来害人了。”凤轻彤素手一紧,清冷的墨眸爆出浓郁的杀意,萧帝身边的护卫元水立刻挡在主子面前。 “别忙动手,别忙动手!”天青老人捻着胡子:“白苏又没说解不了。” 别的不说,以天青老人对凤轻彤的了解,为了祁大人杀萧帝什么的,可不是一句玩笑。 “我确实解不了。” 白苏无视了天青老人使来的眼色,据实以告:“并非我医术不佳,而是不论解什么盅,想在不知药理的情况下不伤及中盅之人的性命,需要南昭的一味药引。” 且只有南昭有。 “还说不是你?”凤轻彤双手抱臂,眼神越发冷凝凌厉:“你想要南昭令吧?” 给祁曜下盅来要挟凤轻彤,放弃手中的三块令牌,好去探寻上古宝藏,得到还魂草。 “你知道南昭令?”萧帝一讶,随即恍然,笑着道:“天青前辈的弟子,消息就是灵通。” 被变相拍马屁的天青老人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承认是他下得盅了? “我最讨厌被人威胁。”凤轻彤冷冷地道。 不论萧帝有什么盘算,凤轻彤都决议不让萧帝得逞。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直说。” 萧帝咧嘴一笑,知晓今日的事儿成了一半。 “朕能救祁大人,郡主可愿合作?” “我怎么知道你所言真假?”凤轻彤不见兔子不撒鹰。 萧帝早意料到了,微微一笑安抚道: “朕可以先让祁大人醒过来。待确认他性命无虞,再与郡主共商大事,如何?” “行。”凤轻彤立刻改口。 能让祁曜清醒过来也算。 “大、大可不必。” 殿内传来男子微弱的说话声,凤轻彤心神一凛,即刻冲进殿内。 乔林关心自家大人紧随其后。 天青老人和白苏自不会耽搁。 惊诧的萧帝眉目一沉:“怎么可能……” 中了子母盅的人,竟能凭实力自己醒来? 这得有多高深的武功和坚韧的心境才能办到? 片刻的功夫,所有人都涌入殿内。 冷峻苍白的祁曜果然醒了。 “祁曜!”凤轻彤扑到床畔,凤眸不住地打量着他:“你还好么?” 第484章 胁迫手段 祁曜屏住呼吸,眸色闪过一道寒光,他刚一张嘴便喷出一口血来。 凤轻彤心神一颤,清眸闪过一道寒光,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门边傻站着的萧帝,抬手用帕子给祁曜擦拭血渍。 “别说话了。”素手轻轻地擦拭着祁曜的嘴角,眸子里浮现出丝丝缕缕的心疼。 “别再用内力抵抗了!” 萧帝看到祁曜竟然真的醒来,他又气又恼:“妄自抵抗只会磨损你的内力。” 下盅的人是萧帝,现在来充好人的人也是他。 锐利的凤眸涌上几分冷意。祁曜温暖的手掌握住她的手,如墨的眸子再度闭上。 祁曜又一次晕了过去。 “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凤轻彤缓缓站起身,一手为祁曜掖被角,一手已经准备好了暗器,沉声说道:“将母盅交出来。” “朕没有母盅。”萧帝一脸诚恳地道:“这个子盅也是朕无意之间所得,是个半成品。” 半成品的风险比子母盅更可怕。 素裳少女眼底的杀意更甚,“你今日要是不给我个交代,就别想全须全尾地离开凤朝。” “朕……”萧帝还没来得及开口,白苏忙不迭挡在凤轻彤和萧帝的中间:“凤轻彤你别急,就算是半成品子母盅我也能解。” 只不过是跑一趟南昭的功夫罢了。 明眸闪过一道暗芒,她看了一眼白苏,淡淡地道:“你先让开。” 现在是她跟萧帝萧止轻算账的时间。 “这子母盅朕虽不能解,但是知道该如何解。而且盅虫对身子无害,只是会让人长时间陷入昏睡,别无其他。” 萧帝没想到祁曜有能耐破除盅虫的限制,惊诧之下,只好和盘托出。 “朕本没打算伤害祁大人性命,只是想以此为借口,让郡主随同前往南昭、智取南昭令,打开上古宝藏罢了。” 萧帝伸出三根手指发誓:“朕绝无伤人性命之心,朕可以发誓。” 发誓有用的话,雷公电母都不用待命了。 凤轻彤冷哼一声:“你想合作大可直言。”借祁曜的性命相要挟,就不行。 “是朕不对。朕错估了郡主的大气。” 萧帝认错态度极佳,“朕自作聪明,结果弄巧成拙。总归,只要祁大人不再动用内力,等到盅虫解了他便会苏醒过来。” 说完,萧帝看向白苏:“不信,你可以把把脉。” 白苏抿了抿唇,又一次为祁曜把脉。 “除了强行冲脉以外,确实并无大碍。”白苏仔细地查探了好一会儿,才确认萧帝所言不虚。 他是自己的师弟不假,但萧帝于医术一途实在没甚天赋,二人的关系也不甚亲厚。 白苏不会因为萧帝就欺瞒凤轻彤。 凤轻彤秀眉微松,望着萧帝的目光仍不存善意。 别说凤轻彤,天青老人和白苏都松了口气。 好在萧帝上有分寸,说得都是真话。 他确实没有害人之心。 凤轻彤一言不发地将祁曜托在乔林的背上,准备带人离开。 “我们送你们回锦衣卫所,这几日好好守着他。”凤轻彤嘱咐乔林:“外客一概不见,就说去办急差了。” 锦衣卫临时办急差的事不少,如何掩人耳目,乔林擅长。 “是。” 凤轻彤一行要带着祁曜走,萧帝自不会拦。 待人走到门口,萧帝仍旧不死心地追问道:“郡主可愿前往南昭?” “滚。” 萧帝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得,又被拒绝一次。 凤轻彤安顿祁曜在卫所歇下,又跟白苏确认是否必须前往南昭,这才回了府。 重新坐到书桌前,凤轻彤的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 她万没想到,萧帝竟敢如此算计自己! 白苏说了,那味药材不难找。难在没法带出南昭。 必须入盅的药引是一种花,一旦离开根茎就会很快枯萎,所以制药制蛊都得现做。 脑海里浮现出祁曜强行突破盅蛊之毒吐血的模样,凤轻彤心中一沉。 必须得救祁曜。 白皙的指尖摩擦着腰间的三块令牌,凤轻彤写下两个字条:救祁曜、上古宝藏。 次日一早,萧帝便在凤朝国大朝会之上提出了求娶凤轻彤的要求。 一时间,朝堂百官炸了锅。 娶谁不好,迎娶安平郡主? 这“安平”两个字安在凤轻彤的身上,那简直都是侮辱了“安平”! 既不安生、也不平静,搞起事情来能将整个凤朝国搅风搅雨。 小皇帝凤珺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已经方方的他完全没法装小大人了,“萧帝所言当真?你想迎娶的是朕的三堂姐、穆王府凤三郡主凤轻彤?” “正是。”萧帝萧止轻微微一笑,坐在下首拱拱手:“凤三郡主是个妙人儿,朕心悦之。” 你眼瞎之。 凤朝国文武百官难得齐心地想着一件事,便是吐槽萧帝的品味。 这边厢,早就想要跟萧帝重修旧好的五王爷凤玚朗笑一声:“郎情妾意,皇上不好做这个恶人,倒不如为两位保媒?” “五皇兄哪只眼睛看到萧帝同安平郡主郎情妾意的了?”七王爷凤珹眼观鼻鼻观心,说出的话却很扎心: “倒是五皇兄,积极促成两朝联姻,莫不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本殿下需要什么目的?两朝是百年安好的友邦,亲上加亲也无妨。”五王爷凤玚被当众戳穿了心思,脸色有些不好。 小皇帝凤珺看着两个皇兄唇枪舌战、你来我往,竟是没一个退让的,难为得紧。 满朝文武百官早就已经习惯了两个殿下的做派,可是萧帝还在啊! 有点丢人。 过了好半晌,坐在上首的柳太后忍不住叹息一声:“两位皇子莫要争执了。你二人皆是凤朝国的肱股之臣,这般争执,让萧陛下看了笑话去。” 五王爷和七王爷这才注意到,还有外臣在大殿上。 引起硝烟的萧帝正眼观鼻鼻观心地装死,仿佛方才挑起话头的人并不是他似得。 “臣孟浪了。” “臣失礼。” 两个监国王爷自知跌份儿,红着脸请罪。 “既然两位皇兄一个支持,一个不支持,莫不如问问三堂姐自个儿的意思?”小皇帝凤珺看向柳太后,“儿臣不懂得女儿家的心思,母后以为呢?” “皇上所言不虚。不如让五王爷出面问问安平郡主的意思。强扭的瓜不甜,总得你情我愿不是?” 老五不是喜欢蹦跶么?柳太后就给他这个机会,去安平郡主那蹦跶吧。 第485章 提升格局 柳太后这番话算是说到了礼部尚书等人的心坎儿里。 他们比谁都知道那位郡主的厉害,要是直接一道旨意押着人成亲,呵呵,就等着遭受反击吧! 安平郡主不把凤朝国掀过来,他们的名字都倒着写! 哦对,萧国也别指望安生。 五王爷凤玚冷哼一声:“太后此言差矣。我朝乃礼仪之邦,总得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安平郡主身为郡主、享诰命俸禄,总该为国付出才是。” 柳太后闻言不再开口。她就是挑个话头儿,并非真的跟老五争个高下。 礼部尚书罗正忙不迭道:“法外容情,何况是五殿下的亲堂妹。不如五殿下还是先去探探郡主的口风吧?” “微臣以为,五王爷殿下韬光伟略,行此事最合适不过了。”这次说话的人换成了刑部尚书乔大人。 乔大人太懂老五的尿性了。接连在安平那碰壁,老五恐怕不会再去试探。 他会找谁探安平郡主的口风呢?必然是自己。大人以后是要跟穆王府做亲家的,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他不去。 其他几部尚书自然也同意让安平郡主自个儿来决定。 好,好得很! 五王爷凤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帮子朝臣都不愿意得罪穆王府,现在反而将锅都甩到自己的头上。 萧帝微微一笑,那妖孽的容颜带着几分欣喜,忙不迭起身朝着五王爷凤玚行礼:“如此,要有劳五王爷费心了。若此事成,朕必有重谢!” 数次在萧帝这里坐了冷板凳,五王爷凤玚哪里被这般礼遇过?他忙不迭侧身让开些,沉声道:“萧帝折煞本王了。本王愿意一试。” 能卖好时就卖好,只能去说媒了! 萧帝嘴角的笑容一直就没下去过,直到下了朝,萧帝兀自跟小皇帝凤珺一道用膳,沿途喜滋滋的。 昨日之后,凤三郡主确认祁大人安然无恙,应该会选择一同前往南昭了吧? 五王爷去劝说和亲便是给了台阶了。 嗯,朕真体贴。 五王爷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手谏言玩脱了,最后反而需要争取凤轻彤的点头,才能够攀上萧国这条大腿。 大型打脸现场,莫过于此。 等五王爷凤玚站在穆王府的门前,他还在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太难了。 一想到凤轻彤那个死丫头,五王爷凤玚就忍不住磨牙。 凤轻彤令人发指的气人程度,一般人都比不了。 他脑中将可能劝说凤轻彤的人都过了一遍,实在没寻到个合适的人。只能自己硬着头皮来。 五王爷凤玚万万没想到,来开门的女子竟然是一直跟在凤轻彤身边那胖嘟嘟的丫鬟玲珑。 他的俊颜还没来得及露出些许笑容,玲珑便瞪圆了眼睛问道:“五王爷莅临寒舍,令我穆王府蓬荜生辉啊!” 这番话怎么有点耳熟? 不知怎么的,五王爷凤玚内心本能地愉快不起来。 可以想见,待会儿的劝说恐怕也未必会一帆风顺。 “安平可在?”五王爷凤玚努力让自己保持皇族人的格调,并未跟出言不逊的胖丫鬟计较。 玲珑不住地点头:“在的在的,王爷里面请!” 见小丫鬟那般迫切的模样,五王爷凤玚总算找到了一些作为权臣的待遇。 凤轻彤正端坐在书桌旁看兵书,间或翻过去一页,那双眼睛里都是不求甚解。这副样子更像是讽刺老五在西域领兵的失败。 悄默声地“哪壶不开提哪壶”。 五王爷凤玚见不得人在他跟前装蒜,但是想到萧帝的嘱托,还是选择性地轻咳一声,率先开口:“三堂妹。” “呦,五皇兄怎得来了,让我的小院蓬荜生辉!有失远迎啊,快请进!” “……”又是蓬荜生辉。 什么时候“蓬荜生辉”成了个贬义词的?! 现在五王爷凤玚开始理解,为什么玲珑说话那么不中听。因为她的主子凤轻彤说话也不中听。 她们主仆就是讽刺自己呢。 五王爷凤玚收敛眼底的冷意,不论凤轻彤如何狗憎人嫌,他也务必得为了萧国一试。 他开门见山道:“萧帝他有心求娶你为贵妃,今日在朝堂之上提出联姻。皇上不知你心中所想,特命五皇兄来探问你的意思。”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着老五,澄澈的眼将老五龌龊的心思尽收眼底。 五王爷凤玚一脸神秘地道:“萧国富庶强盛。三堂妹得了萧帝看中,一旦封为贵妃,穆王府的身份必然跟着水涨船高。” 届时,就算没了堂弟凤玖,穆王府也还能再撑一撑。 素裳少女明眸闪过些许笑意,她最讨厌男子在她面前自作聪明。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想戳破对方虚伪的面皮。 “是我们说话有分量,还是我们替五皇兄说话更有分量?” 锐利艳丽的凤眸划过一抹讥诮之色,凤轻彤冷淡地道:“五皇兄打得是什么算盘,你我之间心知肚明。” 五王爷凤玚嘴角的笑容一僵,他沉吟片刻,终于收敛了爽朗英俊的笑容,“三堂妹,机不可失。能跟萧国联盟,本就有助于我成功夺得皇位。” 这就对了么。 直言不讳还是很好的。 凤轻彤轻嗤一声:“不嫁。” 五王爷凤玚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你说什么?” “五皇兄,年纪轻轻地,怎得耳朵都不好使了,我说不嫁。”凤轻彤冷嗤一声,眼里的眉眼讥诮之意更甚。 “三堂妹。”五王爷凤玚重新整理面部表情,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和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都是血脉亲缘,就算你嫁去萧国,皇兄亦会帮助你看顾小玖和两位堂妹的。” 当然,前提是凤轻彤足够听话。 否则,他会对穆王府做什么可不好说。 “开什么条件都没用,我是不会嫁给萧帝的。” 他敢给祁曜下盅,没把人剁碎了已经算心怀大义了。 嫁个毛线。 凤轻彤冷嗤一声,大义凛然地道:“先父王忠君爱国,毕生守护疆域。萧国野心勃勃,可五皇兄却想与虎谋皮!就算未来萧国真的会支持五皇兄,覆灭你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锐利的凤眸戏谑地盯着五皇子凤玚,“五皇兄还是不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免得一切成空。” 五王爷凤玚何曾被人如此奚落,他瞪圆了眼睛,怒目而视,却半晌都找不出一句能反驳的话来。 因为凤轻彤所言句句属实。 他能不知道么? 不,恰恰就是因为明白,选择了与虎谋皮、先跟老七斗出个胜负来的老五,才略输一筹,处处被动。 “你知道你跟七皇兄差在哪儿吗?” 凤轻彤轻轻敲了敲太阳穴:“格局。” 一个人格局大了,便知取舍。 格局小了,便只注重眼前利益。 老五啊,你还差点火候。 第486章 解盅 “放肆!一个小小的穆王府,就算皇上压着你嫁了,你敢抗旨不遵?”五王爷凤玚望着凤轻彤,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小女子妄图跟皇权抗争,当真可笑。 “哦?那我怎么没直接见着圣旨呢?”凤轻彤戏谑的眸子闪过一道寒光,她冷淡地道:“少废话,送客。” 凤轻彤一腔心思都在如何让祁曜赶紧醒过来,没工夫和老五耗。 可笑,萧帝以为有了祁曜的性命作为掣肘,凤轻彤就会借坡下驴、答应去南昭的要求。 老五来保媒,其实是萧帝的求和信号。 “好,三堂妹莫要后悔才是。“老五跟凤轻彤再无话可说,冷着脸拂袖离去。 “不送。”凤轻彤连起身都懒得,拿起书继续看。 五王爷凤玚起身之后磨磨蹭蹭,半晌都没等到凤轻彤挽留的动静,哪怕是一句“且慢”。 看来,穆王府是真的要放弃这泼天的富贵了。 五王爷凤玚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凤轻彤、穆王府,都留不得了。 萧帝还在行宫中等待消息,心想着只要探子的消息没错,凤轻彤今日便会来跟他商议前往南昭之事。 岂料他左等右等,愣是没等来凤轻彤的人影儿。 “你说……若是凤三郡主愿意嫁给朕就好了,朕定许她个贵妃之位。”萧帝萧止轻轻轻敲击着椅背,那妖孽的脸上带着一抹自得的笑容。 “……”护卫元水心道,主子纯属做梦。 昨儿个安平郡主那般袒护祁大人,分明心有所属,哪里稀罕贵妃之位。 “皇上,凤朝国五王爷求见。” 萧帝心中一喜,“请。” 看来事情成了? 萧帝自我感觉良好,旁人可不这么觉得。 果不其然,五王爷停留片刻便走,宾主脸色皆不佳。 事非但没成,还旧怨添新仇。 “愁死朕了……”萧帝幽怨地捋了捋自个儿的头发,让元水召晋钟坚来说话。 晋钟坚来的时候,恰好在外院碰到了脸色阴沉的五王爷凤玚。 “五王爷这是……说媒失败了?” 晋钟坚深谙凤三郡主为人,软硬不吃。看到五王爷铩羽而归,他心中油然生出几分畅快。 嗯,别家的臣子也不痛快,晋钟坚就突然痛快多了。 萧帝心情郁闷,也顾不得君臣礼数,拉着晋钟坚坐下,沉声道:“你还有什么法子没有?” “罪臣不敢当,郡主可说了不愿的理由?” “五王爷说蒲柳之姿配不上朕,还望朕另寻佳偶什么的。” 一听这话就不是安平郡主说的。以凤轻彤的脾气,估计就是俩字:不嫁。 被驳了面子,萧帝妖孽的脸上不见怒意,反而笑得意味不明。 “凤轻彤真有意思。”朕对你越发有兴致了。 “朕有几句话要问你。” “罪臣不敢,皇上请问。”晋钟坚西域的差事办砸了,回朝之后两头不落好,哪里敢坐。 “让你坐就坐。” 晋钟坚讪讪地坐了凳子一边,等着皇帝问话。 “安平郡主,你了解多少?”萧帝一开口,问得便是晋钟坚最怕的问题。 晋钟坚心头一凛,随即恭敬地道:“下官只在凤朝国同郡主有过几面之缘,并不了解。” “那倒是比朕要了解些。你说……”萧止轻突然凑近晋钟坚,躬身问道:“凤轻彤心悦祁曜,你可知晓?” “安平郡主喜欢那个杀神?”这不可能吧? 可是不知为何,转念一想,那二人似乎还挺搭配的。 晋钟坚一脸沉吟,“微臣不意外。” 祁大人多番助郡主,二人倾心在情理之中。 萧帝似笑非笑地道:“朕已经掌握了祁曜的性命,她逃不出朕的手心。” 萧止轻有必须得到南昭令的理由。 但这个理由涉及萧国密辛,断不能为人所知,哪怕是他欣赏的臣下晋钟坚。 “是。” 晋钟坚张张嘴,“陛下,安平郡主性情刚烈,若您坦言难处,她可能会主动帮衬一二;若是你胁迫强求,恐怕……” 凤轻彤不会坐以待毙的。 说不定陛下自作聪明的拿捏,会在未来付出惨痛的代价。 此刻,晋钟坚不知自己一语成谶。萧帝后来确实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当然,这是后话了。 “哈哈哈,母后曾说晋大人乃是忠心耿直之人,朕还不信。如今倒是真信了。” 一个行礼部外交之事的人,却不是个对君主圆滑逢迎之人,萧帝对晋钟坚更加欣赏了。 幸福来得太快,晋钟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皇上花式夸奖。 “微臣愧不敢当!”起码终于不用称呼自己是罪臣了,晋钟坚心重新放进了肚子里。 此刻,锦衣卫所。 一袭黑色劲装的少女悄然落地,她清亮的眸子落在一间守卫森严的房间。 门外站着数名锦衣卫巡逻,门边还站着锦衣卫都指挥同知乔林。 众多锦衣卫之中,乔林的功夫最高。他第一时间警觉到了陌生气息的逼近,又一眼认出了凤轻彤。 “郡主?”乔林迟疑了下,试探出声。 被认出来了,凤轻彤揪下蒙面的黑布巾:“祁曜还好吗?” “尚好。”乔林犹豫了下,“郡主要进去吗?” “嗯。” 凤轻彤斜睨一眼古怪的乔林,跟他一道走进屋子里。 屋内,本该昏迷着的冷峻男子只着了单薄的中衣坐在床畔,一双如墨如夜的寒眸晶亮锐利,哪里有半分昨日的虚弱? 薄唇微扬,男子正准备开口,凤轻彤立刻回身把门关上,挡住了准备跟进来的乔林。 若非乔林反应快,鼻子难保。 他讪讪地后退一步,没再往门跟前凑。 祁曜见状嘴角的笑容更甚,英俊冷冽的五官都跟着柔和了几分:“郡主……” “你到底中盅没有?”凤轻彤可笑不出来。 昨日是第一次见祁曜虚弱昏迷,凤轻彤的心都卡在了嗓子眼。 笑个毛线。 “中了。”祁曜慵懒地倚靠在床畔,低沉性感的声音撩人得很。 偏偏小女人不吃这一套。 “白苏给你解的?” “嗯。”祁曜眼看凤轻彤怒发冲冠了,赶紧接道:“他昨日回去找到了药引,连夜帮我解了盅。” 这会儿,困乏熬了一宿的白苏,就在衙门旁边的小院儿歇着呢。 凤轻彤懵了,这对儿师兄弟玩她呢? 一个下盅一个解盅。解盅了还不告诉她一声。 天知道,凤轻彤一夜没合眼,脑海里演练了十几套收拾萧帝的方案。 她收敛怒意坐到床畔,想了片刻才道:“你猜到萧帝会给你下盅?” “不是给你,便是给我。” 祁曜粗粝的大掌握住了凤轻彤的小手摩擦着:“那倒不如下给我。” 第487章 暴击 祁曜猜测萧帝必有所图,对凤轻彤动手的可能性不大。 以二人在西域的表现,萧帝猜出他们关系亲密也不难。 只有千日捉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所以祁曜决定以自己为诱饵,引萧帝出手。 紧张担心的埋怨到了嘴边,都被祁曜化成了一股暖流,顺着凤轻彤的朱唇缓缓流淌到心间。 “你总是擅自做主。”凤轻彤轻叹一声,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柔情:“我可快要吓死了。” 不光是她,锦衣卫所人心惶惶,乔木和乔林都提心吊胆的。 若白苏没有那味药引,她岂不是被萧帝吃定了? “我无碍。”祁曜无奈一笑,低声说道:“不这般行事,怎能让萧帝自以为得逞了?” 他是得逞了,凤轻彤可险些吓得半死。 凤眸不满地微眯,她轻轻戳了戳祁曜的胸口:“好像本郡主每次说‘下不为例’,你都跟没听到似得?” 祁曜轻咳一声,直眉略显委屈地耷拉着:“我疼。” “哪儿疼?”凤轻彤立刻将“兴师问罪”的事儿丢到了脑后,清眸盛满担忧,忙不迭道:“我去找白苏再给你瞧瞧。” 祁曜低低地笑出声,大掌一用力,将小女人拥入怀中。凤轻彤猝不及防之下坐到了祁曜的腿上。 “别乱动,我疼。”仿佛拿到了“免死金牌”似得,祁曜一开口就是“疼”。那狡黠腹黑的样子跟略显苍白虚弱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凤轻彤当真不敢动了。 二人温存片刻,白苏便打着哈欠来复诊了。 一听到动静,凤轻彤忙不迭站起来,她斜睨祁曜一眼,男子眼观鼻鼻观心,唯独那悄然通红的耳根泄露了心思。 见到凤轻彤的一瞬,白苏眉眼心虚地闪烁着,不敢跟凤轻彤对视。 凤轻彤没责怪白苏不曾当着萧帝的面儿说实话,相反,她很感激白苏彻夜不眠为祁曜解盅。 “他让你被动一次,我也让他被动一次,算是为你二人出气了。”白苏轻咳一声,别扭害羞的样子有点萌。 白苏打心眼儿里不认同萧帝的做法。 可他管不着萧帝。只能为凤轻彤和祁曜一尽绵薄之力。 “不是‘绵薄之力’,而是竭尽所能。我正愁该怎么收拾萧帝呢,你给我帮了大忙。” 说完,凤眸危险地眯了眯,她点了点祁曜的肩膀:“你歇着,我去找萧帝。” “哎,你这丫头可要手下留情,我答应过师父救他的。”白苏心神一紧,也顾不得什么“神医”架子了,催促凤轻彤道。 “不整死他,放心。”少女挥了挥小手,这一句“承诺”,说了还不如不说。 白苏下意识地摁住胸口,心里暗暗骂萧帝作死。 这次他可不管了! 萧帝知凤轻彤还没决定好去不去南昭,他也不催。夜间还从容地同五王爷和七王爷参加了千金坊的夜宴,好不潇洒快活。 午夜时分,一身酒气的萧帝含含糊糊地往行宫里走,路上还拽着元水的胳膊唱小曲儿。 等到进了行宫,老五和老七护送的人马都散去之后,萧帝从元水的身上支起身子,眼底一派清明,没有丝毫宿醉的模样。 他悠哉地坐到了正殿内,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今儿郡主来不来。” 元水望着自家主子这般神神道道的模样实在无奈。要真这般惦记郡主便别使那弯弯绕的手段哪! “陛下,这么晚了,凤三郡主定然已经歇下了。” “那可不一定。”漂亮的狐狸眼泛着灼灼精光,他轻托下巴,妖娆的容颜灿若惊鸿:“你瞅瞅。” 元水回头一瞧,好么,那趁着夜色而来扛着大刀的少女,身轻如燕地落在殿内,锐利无双的凤眸讥诮冷艳。 不是陛下口中心心念念的凤三郡主,又是哪个?! 凤轻彤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身侧还站着悠哉慵懒的师父,天青老人。 萧帝看到凤轻彤握着青锋刀,略显诧异地笑了笑,妖孽一般的狐狸眼透出几分了然:“果然还是放心不下你的情郎。” 锐利的凤眸盛满浓郁的讥诮之色,凤轻彤冷哼一声,抬手便将自己的青锋刀刀柄祭出,对准萧帝的胸口就是一击! 萧帝嘴里花兮兮地道:“哎呀,安平郡主,朕心悦你,你却深更半夜对朕动粗,当真不该。” 刀柄凌厉的攻势立刻被元水接住,他眸光微沉:“安平郡主,你眼前的可是萧帝!” “萧个屁。”凤轻彤手中长刀横向而扫,那招式霸气凌然,压得元水都有点抬不起头。 “护驾!”元水低吼一声,不少护卫即刻攻进来。 天青老人“啧啧”两声,以一当十,将这些冲进来的护卫揍得飞起。 咱也不要人性命,就是个揍。 凤轻彤的刀锋将萧帝和元水裹挟在刀芒之下,也不杀人,就是不让他们动弹,带着一副猫捉老鼠的戏弄。 如同萧帝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胁迫”一模一样。 萧帝知道凤轻彤武功高强,也乐得她身手敏捷。但挨揍的人换成自己的时候,心情总是没法那么灿烂的。 “郡主一手‘相忘’刀法使得极佳,就莫要拿朕练手了吧?” 萧帝博闻强记,已然认出了这是先穆王自创的刀法。 他立刻恍然,那这把刀岂不是青锋刀? 凤轻彤淡淡地道:“算你识货!” 这一次,她不再逗萧帝,而是凤轻彤手中招式骤变,凌厉的杀气对准了元水。这一次她不再是逗弄,元水也没了上次的侥幸,被凛冽的刀芒扫伤,摔在一旁。 横刀直指萧帝的脖颈,少女歪了歪头,“萧止轻,你也不过如此。” 这世上,无人能当救世主。也没有人可以随意玩弄掌控旁人的命运。 尤其那个人,还是她最最在意的祁大人。 萧帝微微一笑,学着凤轻彤的样子暧昧地道:“你逮到朕了。” 他从没觉得自己名字好听,可是“萧止轻”三个字从凤轻彤的朱唇里念出来,让他莫名心痒。 天青老人把宵小给打发了,又见凤轻彤没真的伤人,便悠哉地倒挂在房檐上剔牙。 “看来郡主已经有法子救祁大人了。” 萧帝出于劣势,这一句讲出来仍带着天然的矜贵和胜券在握。 十分讨嫌。 在萧帝的心里,凤轻彤夜半捶人、胁迫他交盅毒解药这种手段,实在算不上高明,也配不得晋钟坚那般夸赞。 艳丽无双的凤眸微闪,凤轻彤干脆收刀,在萧帝还没等到答案的时候,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男子。 他手持绣春刀,锐利冷冽的五官如同刀凿一般,他璨如星辰的冷眸此刻正阴恻恻地盯着萧帝,二话不说就上手开揍! 没错,是真拳实脚地揍! 第488章 和谈 不是很有能耐下盅么? 还敢让祁曜在心爱的女子面前痛晕过去。 皇帝了不起? 祁曜打得痛快,凤轻彤看得畅快。 她神色淡然地把青锋刀包好,朱唇讥诮地扬起一抹冷笑:“冤有头,债有主。” 原本凤轻彤是没打算让祁曜动手的。架不住某人解了盅就开始手痒。 揍皇帝的机会不多,且揍且珍惜。 萧帝不能死,她和祁曜都很清楚这一点。 但不代表萧帝不能揍。 利用祁曜下毒在先、指使老五逼婚在后,可笑的是,竟然还昭告天下说要求娶她? 装什么深情。 “啊呀,不要再打了!”萧帝实在扛不住祁曜的铁拳,忙不迭开口求饶。 “不是很会下盅么?” 本座的女人你也想染指?揍都是轻的。 “嗷,不要打脸!祁曜你这个混账东西,朕可是一国之君!” “你也知道自己是一国之君?”祁曜似乎找到了乐子。不是不让打脸吗?祁曜偏往脸上砸。 一拳一拳的,萧帝的妖孽脸很快就变成了调色盘脸,青一块紫一块的。 元水想搭把手也不成,天青老人看着他呢。 高手的可怕之处在于,就算不动手,释放的内劲威力也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直到萧帝的脸三五天内怕是都没法见人了,祁曜这才痛快地放过了情敌。 冷冽锐利的直眉微挑,看着地上毫无帝王威严的萧帝,祁曜冷哼一声,仿佛在鄙夷某人的战五渣。 “好一个‘萧帝’。” 太打脸了。哦不,是真的被打脸了。 鼻青脸肿的萧帝从地上坐起来,一边揉着发痛的脸颊嗷嗷抱怨:“都说了不要打朕的脸。” 好歹能充个门面。 “说真的,你们是怎么把盅引出来的?白苏吗?” 子母盅可不是烂大街的货色,萧帝手里能让祁曜苏醒的小盅也是花大价钱买来的。 没道理这么容易破解才是。 “少废话。”凤轻彤没好气地道:“还是打轻了,”居然有力气追根溯源。 一听还要“打”,萧帝忙不迭抬手告饶,可放他一马吧! “没想到凤三郡主的行事如此……鲁莽耿直,倒是令朕很意外哈。” 萧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咳一声:“打也打了,目的也说了,啥时候郡主愿意随朕一道前往南昭呢?” 终于说到正事儿了。 艳丽的凤眸划过些许精光,凤轻彤抬眸瞟了一眼元水及地上七零八落的萧国护卫。 “让你的人滚蛋。” “自然!”萧帝挥挥手,除了元水以外的其他护卫将士悉数告退。 此刻,房间里就剩下凤轻彤一行三人、萧帝和贴身护卫元水。 “郡主,朕合作的诚意满满,若你有任何顾虑便告诉朕,朕定然竭尽所能为郡主办到。” 萧帝都这样讲了,凤轻彤要是再客气就显得矫情了。 事实上,她一直就没打算矫情。 “去南昭可以,我得宝藏,你得还魂草。”凤轻彤狮子大开口,上古宝藏是一丁点儿都不准备给萧帝。 “你这……朕好歹出钱出力的,是不是稍微分朕点宝藏?” 萧帝嘻嘻一笑,捻起一根手指头,那双狡黠的狐狸眼皆是算计。 凤轻彤了然点头,“那就分一两。同意就去、不同意免谈。” 真金白银这种东西,谁嫌多呢?何况她家祁曜还受了惊吓,需要高昂的精神补助银子。 “付出和得到得成正比。”凤轻彤一本正经地讨价还价。 “后生,乖徒儿所言有几分道理。她都有三块令牌了,多一个南昭令也不算多。后生你可一块令牌都没有哪。” 没了凤轻彤,萧帝差得是一块南昭令么?是三块令牌。 天青老人是个砍价的好手,凤轻彤心里暗暗补了一句:师父能砍,深得我心。 “留得青山在,还怕没钱挣?”凤轻彤意味不明地道:“有了还魂草,不必担忧性命,萧帝再不用束手束脚了。” 师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祁曜抱着绣春刀在旁边看热闹,浑然没有帮腔的架势。 “上古宝藏也就罢了。”萧帝一咬牙,痛心地道:“只要郡主愿意假意同朕结亲,你我二人便能名正言顺出使南昭……啊呀!” 蓦地,萧帝被一记重拳砸得坐到了地上,再翻身起来,他原本还能抢救一下的右眼也变成了“熊猫眼”。 “噗,活该。”凤轻彤轻嗤一声。这厮可真不长记性。 之前为啥挨揍忘了?还敢提结亲! 祁曜神色不改地收回手,心道这厮真是个不长记性的。 结个屁。 “祁大人不要这么暴躁,朕说得是权宜之计……” “用不着。”祁曜冷淡地道:“不结亲,郡主想去哪儿也能去。” 萧帝疑惑地道:“你们凤朝讲求男女大防,比我们萧国的规矩多多了。” 除了这个理由,还能怎么弄?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凤轻彤斜睨萧帝一眼,“上古宝藏我全要,没得商量。若是宝物里有得了你青眼的,可以买。” 太贪了。 萧止轻眯着红肿的狐狸眼笑出声。 不过……他喜欢。 出使南昭容易,只要萧帝在小皇帝凤珺面前美言几句、稳住老五,点名让凤轻彤陪同出使,小皇帝凤珺是不会阻拦的。 届时,两拨人甩开共同出使的礼部尚书等官员,自去办事便是。 凤轻彤说得跟一加一一样简单。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的清名,朕在萧国可也是听说的。”萧帝一副“朕不在你们国家你不要没事糊弄朕”表情”。 “他欠我人情,”凤轻彤弯了弯眉眼,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低声说道:“为了这个人情,罗大人也会替我掩饰一二。” 萧止轻朗笑一声,牵动了嘴角的伤势,疼得眼泪汪汪。 “如此甚好,便有劳郡主了。” “是有劳萧帝主动进言了。”凤轻彤维持着场面上的和谐,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在路上坑萧帝一把。 看他嘴还欠不欠。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凤轻彤一行堂而皇之地离去。 正使晋大人、护卫精锐皆悄然目送着大喇喇出了行宫的安平郡主三人。 看来陛下劝动郡主了? 晋钟坚心存侥幸地想着,刚探出狗头,就瞥见神武腹黑的妖孽陛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出来送客。 晋钟坚:“……” 还是免不了一揍。 第489章 进言 迎上臣下们打量的古怪眼神,萧帝眉目一瞪:“看什么?朕乃是同祁大人切磋了武艺!” 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事儿,也就只有他们的萧帝能做得出来。 晋钟坚低着头,“安平郡主着实大胆!” 一介帝王竟然被外臣打得抬不起头。 “想笑便笑!”萧帝没好气地道:“你说他们嚣张跋扈都不妥,分明是胆大包天。” 说好的礼仪之邦呢? 晋钟坚面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容,他此前就已经提醒过了,从一开始就直言不讳,兴许还能免于挨揍。 没这么多弯弯绕。 “凤三郡主……比朕想象得还有趣。”萧帝萧止轻不断地按揉着脸上的淤青,疼得呲牙。 “皇上,你……”你是不是被凤三郡主打傻了? 祁大人不该打陛下头的。 晋钟坚古怪的表情太生动,让萧帝一眼看出他想说啥了。 “咳咳,朕的意思是此女非常有趣,朕有心相交。所以前往南昭国的事,需尽快落实。” 前提是,赶紧把他的脸给治了!不然怎么见人?! 接下来几日,萧帝蜗居在行宫,谁叫他去吃喝玩乐都一并回绝。 坊间传闻,是萧太后率人来怒怼了不成器的儿子,让萧帝“总算”收敛了几分。 萧帝也是真冤。 行宫没有动静、求娶的声音搁浅。小弟凤玖好奇得紧,便兀自去寻三姐,问问这“求娶”的风波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平息了。”凤轻彤也没瞒着弟弟,三言两语把萧帝那些个不着调的事儿全说了。 “三姐真的要出使南昭?” “嗯,萧帝去游说他们。” 老五和老七越来越忌惮穆王府了,凤轻彤行事需尽量低调。 “萧帝身子骨有隐疾,却不想直言求助,才搞了这一出。什么迎娶我当‘贵妃’,呵!” “萧帝这么做,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萧太后的意思?” “谁的意思都不重要,”凤轻彤轻轻托腮,“那还魂草的药效挺有意思,我去凑凑热闹。” 当然,最重要的是有宝藏。 得了这批宝藏,凤轻彤能养的兵马可就不止五千暗卫和五千骑兵了。 小弟凤玖一脸哭笑不得,三姐是拿生命在看热闹吧? “南昭国遍地是盅蛊之术,擅长盅蛊之人更是危险得很。” “我哪一次出门不危险?”一句话噎死小弟凤玖。 三姐说得好有道理,他竟然无言以对。 危险伴随着机遇。 何况还是萧帝送上来的大机遇。 “有萧帝在前面身先士卒,我们负责捡便宜就是了。”狡黠的凤眸闪过一道精光,凤轻彤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无数坑人的主意,只等萧帝上钩。 “没想到三姐今年会频繁出门。”小弟凤玖也学自家姐姐的模样托腮。 前有漠北,后有西域。现在又要打着萧帝的旗号去南昭了。 “三姐心中有数,我就不多言了。” …… 萧帝躲在行宫中四五日不曾出,等能出门的时候,脸上已经瞧不出伤势,可见祁曜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而祁曜也悄然回到了锦衣卫所。 接连几日不在京城,老五和老七的探子私下探问无果,反而被锦衣卫的人连锅端了。 自此再无人敢把手伸到锦衣卫所。 萧帝再入宫时便提出了告辞,小皇帝凤珺早就收到了三堂姐的消息,假意挽留一番,便要宴请萧帝,吃最后一顿“滚蛋”宴。 出使的名头,不过是为了让旁国瞧瞧凤朝的国力和富庶程度,面子上的好吃好喝必是少不了萧帝的。 萧帝该吃吃该喝喝,好听的话一句都不说,占着盛情款待狮子大开口。 “陛下可喜欢这歌舞?”五王爷凤玚拉郎配稀了,满脑子想着该如何让萧帝赏识他,未来可扶他上位、共襄国是。 萧帝正在听曲儿,压根没将老五放在心上,勾着脖子听戏。 小皇帝凤珺板着小脸,三缄其口,将装傻进行到底。 “凤朝国美貌女子无数,萧帝若是有兴致,可以随意挑选女子带离凤朝。”五王爷凤玚朗笑着说道。 若是私宴,这私密之言说不定会被客人听成风流倜傥、不拘小节,但偏偏是宫宴。 老五这番话也不知是把萧帝当成了登徒子,还是把自己当成了市井掮客,实在有失身份。 “五王爷此言差矣。朕本就心悦凤三郡主,如今姻缘不成仁义在,怎能还没离开凤朝就要了旁家的女子?” 落到凤轻彤嘴里,还不定落下啥骂名呢。 “若是五王爷这般轻慢于朕,还真是看错人了。”皇帝又不是种马,见到一个女子就要扑上去不成? 若是这些个跳舞的女子有一个能比得上凤三郡主的聪慧狡黠,说不定萧帝还会有三分兴趣。 如今么,他的心思都在如何将凤轻彤拐走上,可顾不着老五。 被人说成个掮客,五王爷凤玚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大殿之上,他实在不好发作,只能将一腔怒火咽了下去,铁青着脸一杯一杯地灌酒。 小皇帝凤珺心下好笑,轻咳两声,继续跟萧帝营业式互相吹捧。 老七眼观鼻鼻观心,也是个看戏的。 他无比庆幸自己此前选择了凤轻彤,没让凤轻彤前去和亲。 看萧帝对凤轻彤的重视程度,没搅和进来才是明智的。 “皇上,朕出门一趟实在难得。看遍了凤朝国的大好河山之后,也想前往南诏瞧瞧。不知凤朝可愿派使臣随朕一同出使?” 萧帝猝不及防提出共同出使南昭的要求,朝内人皆是一怔。 姗姗来迟的祁大人悄然从后殿进入内殿,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出使南昭国?”小皇帝装模作样一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帝。 “南昭同凤朝和萧国关系淡漠、不问世事,萧帝引我凤朝国人前往,不知有何目的?” 老五立刻出声反对。 他算是看出来了,萧帝根本就没打算同他联盟!他索性不贴人家的冷屁股了。 萧帝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五皇子凤玚,“这话说的,朕还能有什么目的?自然是想以此为借口,让安平郡主率领礼部官员随朕一路游山玩水、培养感情了。” 正殿之下首座,冷冽的祁大人将手放在绣春刀上,以示警告。 萧帝:“……” 这醋坛子追到宫宴上来了! “咳咳,你等也知道,凤三郡主不喜欢朕。朕有自知之明,也想趁前往南昭的时候断了念想。” 人嘛,谁还没个长情的时候呢? 萧帝一边说,漂亮狡黠的狐狸眼一边瞟祁曜。 祁曜默默地将手从绣春刀上拿开。 第490章 拿乔 “……”胡扯八道! 换成以前,五王爷凤玚可能还会信了萧帝的邪。此刻,他说的每一句话,老五都得打折扣。 都是别有所图的人,说啥“深情款款”地恶心人。 “看来萧帝还是不死心啊!”小皇帝凤珺哈哈一笑,“朕对此事没甚异议,不过朕尚且年幼,此事还得问过五皇兄和七皇兄。二人皆是朝中肱股之臣,朕倚仗尊敬得很。” 话递出去了,愿不愿意接,就看两位皇兄是不是识趣了。 五王爷凤玚自然是拒绝的。 开玩笑,之前你想娶,就让本王去探口风,被人拒绝了之后,又翻脸不认人。 本王可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面对五王爷的态度刚硬,七王爷凤珹异乎寻常地好说话,他点了点头,表示道:“萧帝对三堂妹情根深种,令人心中感佩,本王自然愿意成人之美。还得劳烦萧帝多多照料一二。” 安平郡主张扬跋扈、行事乖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看来萧帝也略有耳闻。 不然,听到“照拂”二字的时候,萧帝的嘴角怎么会忍不住抽了抽? 萧帝笑着拱了拱手,态度虽有些倨傲,却比之对待五王爷凤玚的冷漠刻薄好太多了。 “多谢七皇子殿下体恤,若皇上应允,朕必会好好照料佳人。” 萧帝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祁曜。 角落里的男子并未将手放在绣春刀上,萧帝心头一松。 他所言滴水不露,祁曜总不能没事找事儿不是。 “哈哈哈,如此朕若不应也太不近人情了。五皇兄以为呢?”小皇帝凤珺早就等着这一刻。 五皇兄一递软话,此事便成了。 “皇上这话说得有趣,凤朝国的江山是皇上的江山,五王爷先是君臣、再是兄弟。这话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五王爷有不臣之心呢。” 萧帝似笑非笑地讥讽着老五,言语透着天然的凌厉,仿佛是在警告对面的监国王爷:合作未必可能;但若老五作妖,他第一个转换目标扶持小皇帝凤珺,neng死老五这个奸佞小人! “……皇上看着办就是!” 得,感情自己里外不是人。便宜让皇帝和老七给捡了! 五王爷凤玚思及自己谋算了半天、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便气得脸色铁青,随便寻了个借口提前离席了。 老五离开后,座上默契合作的几个人默默对视一眼,便继续欣赏歌舞。 凤轻彤要带着礼部尚书罗正大人一行出使南昭国的事情,敲定了。 听闻小姐妹要跟爹爹一道出行,礼部尚书家的独女罗玉清便坐不住了,一大早就去“来盒脂粉”守门。 见到凤轻彤过来更是难得的沉不住气,拉着凤轻彤就去后院叙话了。 “郡主姐姐,我爹说你们要一起前往南昭国,是不是因为萧帝难为你才……”罗玉清说到一半,才想起来此事于女子的清誉有碍,抿唇闭上了嘴。 “不是萧帝。是我们的计策。”凤轻彤点了点头,示意少女坐下,听她慢慢道来。 罗玉清没料到萧帝求娶的中间还有这许多事端。最让她惊讶的是,一向嘴严的凤三郡主竟然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 “也就是说,你跟萧帝故意的?” “嗯。老五一直从中作梗,老七不想让我远嫁萧国。皇上一直不能自主。萧帝谋算我,我总不能吃亏。” 因为南昭令。 中间,凤轻彤只隐去了自己跟祁曜的种种,把真相串联出来。 “原来如此,吓死我了。” 罗玉清神色忧虑地道:“周……七王妃前两日让人给我捎信儿,说若是你这边需要什么帮忙,一定要提前告诉她。” 罗玉清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周家姐姐还是很关怀郡主的。” “我知道。” 凤轻彤不是不念及旧情的人,只是既然周诗雅已经成了七王妃,就不能只是周诗雅。 “我今日与你说的种种,你也可以讲给周诗雅听。” 就算她不说、罗玉清不说,以后老七也还是要说的。倒不如自己早点说,好歹替周诗雅敲开了情报。 罗玉清确认凤轻彤从未想过针对周诗雅,这才松了口气。 灵动的眉眼染上几分锐利,凤轻彤看着罗玉清,低声说了两句什么,罗玉清瞪大眼睛,“好,我回去问问爹爹。” 凤轻彤点了点头,表示这件事情就让罗玉清去办了。 在“来盒脂粉”的姐妹众人中间,罗玉清跟凤轻彤是最先交好的,二人之间的情谊也不同于旁人。 既然有事情需要帮助,凤轻彤也不吝啬开口。 回到穆王府,凤轻彤一直等着礼部通知出门的日子。等到对方确定了日子之后,她又以身体不适为由,赖着三四日没出发。 这可急坏了团团转的萧帝。 “安平郡主究竟是想做什么?”朕可啥都办了,怎得还拖延起来呢? 萧帝萧止轻不住地在屋子里转圈圈,心头总是带着些许不忿,这个女人未免也太难搞了。 “皇上,微臣以为,应该是安平郡主在等待时机,您还是放宽心,大不了就多耽搁几日吧?” 这么多年都等住了,也真不差这一会儿。 晋钟坚双手抱拳,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我看她就是摆架子。什么‘时机’,等待啥时机啊!”萧帝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儿,狐狸眼认真地眨了眨:“不会是……舍不得祁曜吧!” 晋钟坚:“……” 行行好吧,你们没有家国大业要忙吗?成天跟两个幼稚鬼似得,就知道拈酸吃醋互相较劲。 郡主同当今圣上姐弟情深,凤轻彤身子不适,不能按期前往南昭国出使的消息很快传进了宫中,柳太后最信任的宫女便默默拿着令牌出宫前去探望。 出宫的女子看到所谓“生病的”安平郡主在家里跟穆小王爷一起扎马步,人累得直做,稳如泰山、双颊绯红,哪里有丝毫身子“不适”的模样? 安平郡主好得不能再好了。 见到柳太后身边的宫女前来,凤轻彤丝毫没有被拆穿的觉悟,锐利无双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她点了点头,说道:“是太后让你来的?” “是。” “召个御医过来给本郡主瞧瞧,”起码走个过场。 那宫女哪里敢细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便恭敬地告辞了。 凤轻彤低头,继续跟小玖练习马步。 第491章 出使南昭 耽搁行程耽搁得萧帝等得花儿都谢了,听说御医都出动了,原本以为凤轻彤是在装病的萧帝决定请师兄出马探望。 一来也算变相催促,二来么,不至于传出去好像他多不近人情似得。 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的萧帝,大清早地就翻身起来在行宫里转悠。 “自打来到凤朝,朕总有一种被凤轻彤算计的滋味。”萧帝勾人的狐狸眼闪过些许笑容,带着难以言喻的心动。 如果真能娶她,萧国皇宫里定然会变得非常有意思。 啧,可惜了。 元水望着自家皇上笑得花痴样,忍不住打了个恶寒。 主子真的没被祁大人揍出个好歹来么?怎么受虐倾向这么明显了。 还是……陛下原本就是个抖m?! …… 白苏黑着脸来到穆王府的时候,凤轻彤就知道,此刻便是萧帝容忍的极限了。 “你们俩闹够没有?”英俊的神医公子没好气地低吼:“殃及本公子很有趣吗?!” 一个两个的,都使唤他! 凤轻彤好笑地望着炸毛的好友,“你这个态度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啥?!” “公子,我家小姐今日准备了不少你爱吃的菜肴,都是奴婢亲手做的。还有小金公子从西域寄回来的香料……” 玲珑开口替小姐帮腔,听得白苏额头的青筋一跳。 嗨,还有这好事?! “怎会怎会,本公子听闻你病了,特来探探你的病势。”白苏一秒变脸,眉开眼笑地问道:“你哪儿不舒服?” “……”凤轻彤眼睛有点不舒服。 辣得很。 拖延行程拖延得差不多了,凤轻彤入宫言明“身子骨大好”,便准备跟萧帝一同前往南昭。 临走那天,凤轻彤特意入宫觐见皇上和柳太后。 一起入宫的,还有神出鬼没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 小皇帝凤珺依依不舍,总觉得三堂姐不在宫里,他们就没了主心骨,做事总有隐忧。 “不论发生什么,一定要保全性命,”凤轻彤沉声嘱咐道:“有事便让锦衣卫传信儿。” 小皇帝凤珺闻言一怔:“祁大人也去吗?” “嗯。” 凤轻彤本想让祁曜留在京城,祁曜坚持要随同。他态度坚决、醋意浓郁,凤轻彤也没法子。 波光潋滟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瞟向一旁英俊傲然的祁曜。 他眼观鼻鼻观心,闻凤轻彤所言便接茬道:“皇上大可吩咐锦衣卫同知乔木。” 不是祁曜不忠君爱国,实在是萧帝容颜妖孽、满腹坏水,不看着不行。 至于奶娃娃么,交给乔木。 “阿嚏!”远在锦衣卫所的乔木揉了揉鼻尖,还不知道自家大人已经给他揽下了人生第一个“看奶娃”的活计。 “好。”小皇帝凤珺不是第一次面临分别,他应对两位兄长之间也能游刃有余了。 “三堂姐此去路途遥远,萧帝野心勃勃,你可一定要多设防!”小少年眉头紧蹙,一副担忧模样,看得凤轻彤越发心疼。 “皇上放心就是。” 凤轻彤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随萧帝出使那天,老五没来,老七殷勤地为凤轻彤送行,只差没在脑门上刻着:“本王与穆王府穿一条裤子”这种话了。 凤轻彤知道老七对穆王府也没存着什么好心思。有未来的大姐夫雷义在,兵部的人不会任由监国王爷胡来。 安顿好所有事情,凤轻彤再度离开京城。 临去前,她安顿夏姝将铺子先关了。 等到凤轻彤平安从南昭国回来,再重新开张。 因了“来盒脂粉”要临时关门一阵子,夏姝依照金蝉的法子还高价卖出去一批脂粉,赚得盆满钵满才算完。 使团队伍出了京城,缓缓在官道上行驶,凤轻彤的马车由九叔驾着。 马车上,玲珑和宝萝正挤在里面互怼,好像是因为玲珑多带了一包瓜子,藏在袖子里不给宝萝吃。 “你们凤朝国真是扭扭捏捏,一点都不大气。”萧帝微微一笑,那妖孽一般俊美的容颜让沿街的女子们忍不住惊呼一声。 凤轻彤轻嗤一声,“你大气,在街上撩小姑娘是挺有君子风范的。” 好歹也是一国之君,看看那浪荡样子。 除了见面的第一天还像个人,剩下的每一天、每一件事,凤轻彤都毫不犹豫地扎萧帝的心。 要不是萧帝脸皮厚,早扛不住了。 萧帝不服气地轻嗤一声:“怎么,朕还没有祁大人长得好么?” “我就喜欢祁大人,跟他长什么样子没关系。”凤轻彤神色不改,说出的话让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身形一僵。 祁曜听到了,而且耳根迅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凤轻彤抿唇,难得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这是萧帝萧止轻第一次看到凤轻彤笑。 原来这样艳丽清冷的女子,是会笑的啊。 认识安平郡主这么长时间以来,凤轻彤始终都是板着脸或者面无表情的样子,这个笑容令她骤然鲜活美艳起来。 萧帝被凤轻彤拖延的不爽都化作烟消云散了。 “朕好羡慕。”羡慕祁大人能得女子这般毫不掩饰的喜欢。 后方,礼部尚书罗大人望着几位位高权重的人马车并行、间或有几句头传来,他悄然缩回了脑袋。 安平郡主的能耐,真嫁去萧国,倒霉的就是萧帝了。 不行不行,现在凤朝国还离不开郡主呢。礼部尚书罗正大人的胡子忍不住抖了抖,叹息一声。 不能让萧帝把郡主拐走了。 萧帝和凤轻彤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聊天”都算客气了。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萧帝一直噼里啪啦地说话,凤轻彤没耐心地应付两句,时不时还会互怼一波。 在外人看来,“打情骂俏”的二人似乎有些般配。 祁曜耳力极佳,听着队伍里的人悄然议论着两位主子,不乐意了。 他快马加鞭走到路的中间,正好挡住了两个马车说话的窗户。 素裳少女看到祁曜,朱唇微勾:“祁大人,是来卖醋的吗?” 肯定是吃醋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苟? “男女授受不亲。”祁曜板着脸,说了一句万金油。 归根结底还不是吃醋了? 凤轻彤扁扁嘴,放下帘子回去打盹儿。 萧帝被挡住也不生气,拉着祁曜继续叙话:“祁大人,锦衣卫的差事有趣吗?萧国就没有锦衣卫。” “祁大人,安平郡主的日常安全,是交给你负责的吧?” “祁大人,你武功这般高强,可曾想过来萧国效力?” “祁大人……” …… 冷飕飕带着寒风的绣春刀立刻落在男子的耳畔,“闭嘴。” 这么吵,皇帝的尊贵身份是掉进茅坑里了吗? 第492章 变丑了 自打上一次祁曜把人揍得鼻青脸肿之后,萧帝就在这几人面前撒开了,痛痛快快当自己,放飞自我了。 啧啧。 大部队行走了一天,两朝的大队伍后面各少了一辆马车。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听到消息表现得十分稳健,换上一身正经的朝服,将官帽戴正,神色从容地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正常前进。” 好歹是泱泱大国、身份架子不能丢。 礼部尚书罗大人上了马车,还能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 “好像少了两辆马车?” “不可能吧?我看大人态度正常着呢,走得好好的。” 以罗大人严谨规正的性子,若是少了马车和重要人员,必不会走了。 “额,也是。” 大家四散离去,回岗准备开拔出发。 马车上的罗大人悄然松了口气。 “本官哪是来出使的?分明是打掩护的……” 从江南出凤朝国、经萧国,再去南昭。尽可能地延长路线,好等着安平郡主尽快办完事归来。 此刻,凤朝国的羊肠小路上停着了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是九叔驾着的普通马车,另外一辆则是萧帝的“御用”。 萧帝略显郁闷地望着平平无奇小马车,讪讪地道:“都不像朕的马车了。” 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软垫高枕,叹息。 “享福就回宫,去什么南昭?”凤轻彤没好气地翻了矫情的萧帝一眼。 内心是住了个小公主么! 丛林的角落里,喂着高头大马的祁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实力证明了他根本不想搭理萧帝的状态。 凤轻彤也不理萧帝了,手里头攥着一根狗尾巴草随意地甩着,溜达到祁曜那边。 她坏心眼儿地将狗尾巴草在马屁股上轻轻来回扫,逗弄大马。 大马知道这是女主人,也不敢尥蹶子。只能在她挠痒了屁股的时候,象征性地挥动着马尾,偶尔还调皮地用马尾卷住凤轻彤的手臂抗议,不让她玩儿了。 祁曜的马跟祁曜一个德行,平时里不知道有多威风,谁人都不敢招惹,到了凤轻彤这里,“怂”就一个字。 凤轻彤被逗得直乐,看得祁曜心花怒放,薄唇微扬、忍俊不禁。 高头大马没想到主子根本不护着它,屁股太痒了,它委委屈屈地打了个蔫蔫的响鼻。 白皙的手轻轻拍了拍大马的脑袋,凤轻彤跟安抚受委屈的孩子似得:“好吧,不挠你了。” 大马乖巧地顶了顶凤轻彤的手,给祁曜留了个无情的马屁股。 今儿要罢工。 “啧啧,郡主和祁大人怎么能走哪儿都撒狗粮,让年纪轻轻还无心上人的朕如何自处?” 走了马又来了人,妖孽狐狸般的萧帝从马车上下来,一脸委委屈屈地看着两个人,仿佛遭受了背叛。 凤轻彤明眸闪过一抹无语,这厮装可怜是为哪般? “没外人了,能不能不要装什么一往情深。” “朕哪是装的,分明是真的一往情深。”萧帝嘴欠欠儿地反驳。祁曜手中绣春刀跟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地戳进了萧止轻身后的树桩子上连根没入。 得亏萧帝方才没有乱动,否则现在被射了个对穿的就是他了。 “啧啧,真无情,一言不合就动手。” 萧帝眨巴眨巴眼,无辜地摊了摊手。 “还不是你嘴欠。” 前头不远处,尖利的娘娘腔响起,小六驾着一辆马车出现在树林子附近。 “吁……”小六呵停,马车内一个英俊冷冽的男子探出英俊的脸,刻薄模样带着几分嫌弃:“一天天的,尽是你们的事儿!” 要不是答应了师父一定要救萧帝,白苏才懒得跑这一趟! 萧帝朗笑一声,从自己的马车里跳下来,谄媚地上前扶住白苏的胳膊:“这话说的,治好了朕,师兄不是再也不用操心师父的遗愿了嘛。” 大家都解脱,正好不是? 白苏走下来,车上的春娟、天青老人鱼贯而出,众人又是一阵热络地招呼。玲珑更是将袖兜里的吃食悉数分给大家。 汇合的一行人好不热闹,唯独萧帝的人马冷冷清清地被隔离在外。元水看着玲珑姑娘手中的零嘴儿吞了吞口水。 事实证明,跟一个什么样的主子,决定着未来有没有口福。 萧帝和元水主仆二人皆长叹一声。 两辆马车,一匹黑色的骏马,一行人踏上了独自前往南昭国的旅程。 凤轻彤在马车里太憋屈了,一双凤眸就开始打祁曜骏马的主意。 男子如墨的眸子瞧过来,正好对上一双渴望的星星眼。 “祁大人,你骑马累不累?” 骏马比祁曜还识趣儿,立刻颠颠儿地来到马车旁。凤轻彤伸出白皙的小手递给祁曜。 祁曜一怔,本能地伸手攥住小女人,一把将人从窗上拉出来跃上马背。 她轻功颇佳,借力飞身落在黑色的骏马之后,凤轻彤略显快意地抢过祁曜的缰绳,代他喊了一声“驾”! 黑骏马特别给自家主子长脸,为了显示自己有多俊美善骑,打了个响鼻就快如闪电地狂奔起来。 凤轻彤很久没有这般肆意地骑马,忍不住笑出了声。 祁曜坐在她身后,方才那一下子猛驰,祁曜本能地拥住了凤轻彤柔软的腰肢,鼻翼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馨香。 堂堂锦衣卫其他人露出略显迷醉的表情,萧国的马车从边上经过,他那梦幻痴汉的表情跟萧帝探究的狐狸眼对了个正着。 萧止轻还从没见过祁曜这般痴汉的模样,也忍不住怔愣在原地。 “你那是什么表情?” “你管得着吗?” 两个人一言不发,却已经在空中对视了眼神对话了似得,黑骏马就一溜烟儿不见了。 凤轻彤骑了个畅快,看得玲珑和宝萝一脸羡慕,玲珑不住地拍手叫好,还夸赞那马比祁大人还苟,惹得一旁天青老人哈哈大笑。 生闷气的白苏终于坐不住了,他忙不迭伸出头来:“你们在笑啥?” “笑单身狗生存艰难呗。”天青老人意有所指地道。 白苏闻言气得直接合上了帘子,不想跟那死老头说话了。 不就是金蝉还在西域他见不着人么?狗生寂寞怎么了,还不兴人独立一回! 坐在马车上的萧帝也很失落。 “明明是朕想娶来当贵妃的,现在可好……”只有他吃狗粮的份儿了。 关键是,凤轻彤又笑了。 那姑娘平日里冷淡锐利得像个刺猬,一跟祁曜在一起,都接连笑了多少回了。 唉。 萧帝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好无往不利的倾城容颜,怎么到了凤轻彤那不好使了?” 难道他变丑了? 第493章 抱着走 凤轻彤骑痛快了,飞身落入前方的一处林子。祁曜见状也紧跟凤轻彤去了林间高处,片刻就没了踪影。 黑骏马接连被两位主人抛弃,露出委屈的叫声,重新打个响鼻,默默地回到了马车附近跟着。 凤轻彤倚靠在树干上,艳丽的丹凤眼望着远方,低声说道:“萧止轻命不久矣,想要还魂草续命。可要想得到南昭令恐怕不容易。” 南昭国不好进不好出,满地都是盅蛊,万一中了招,白苏能不能救得及都难讲。 “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煞风景?”祁曜坐在树干的另一侧。 二人同望着前方一片景色,说得却是勾心斗角的话题。 “本座想享受二人世界。” “噗,祁大人倒是越发上道了。” 自打跟凤轻彤渐入佳境,祁曜的胆子便越来越肥。拉拉小手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他的日常需要,正在向亲亲抱抱举高高进发。 祁曜轻扬下巴,一身玄色常服衬得他越发威猛冷冽。 “好吧,那就谈谈私事儿……”凤轻彤狡黠地眯了眯眼:“你的盅毒真的全解了么?” “……”祁曜脚下一踉跄,险些从树干上掉下来。 原以为能瞒得过凤轻彤的眼睛,谁知还是被她发现了。 “好几次了,我都看到白苏给你递眼色,你没理他。是不是要服药?”凤轻彤双手抱臂,兴师问罪的态度非常明确。 祁曜薄唇微抿,半晌没反驳,知道瞒不下去了,索性说了实话:“解了一半儿。” 整个“中盅事件”,只能算半个预谋事件。 祁曜率先跟白苏打过招呼,若是中了盅毒就请白苏施以援手。 白苏应了,料想萧帝手中的盅毒不是凡品,回去以后特意清点了药材,甚至为了揣测萧帝的心思,提前配置了几个常用的解盅丸。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萧帝下了个半成品的子母盅。 只有子盅,没有母盅。 若要破解,必须前往南昭现摘一味药材调制,将子盅引出来。 剩下的凤轻彤都知道了。 “那日吐血是真的吗?”强行施用内力对抗盅蛊之术,像祁曜能干得出来的事。 祁曜望着凤轻彤担忧的眉眼,求生欲满分地低声道:“我错了。” 以后绝不擅自做主让小女人担忧。 “也就是说,你施内力对抗盅虫,险些废了武功?”凤轻彤危险地眯了眯眸子,拳头再度攥紧。 “……嗯。” 祁曜害怕。 害怕醒不过来,连亲自解释都变成了奢望。 第一次,祁曜有些后悔擅自做主了。 “那这笔账,可就得好好算算了……” 凤轻彤轻声说道:“帮萧帝可以,不能轻易帮他。” 她护短地把这笔账算到了萧帝的头上,让祁曜松了口气。 他现下只是压制了盅虫,只要不刺激那小虫子,和平常人别无二致,按时吃解毒丸即可。 “行吧,就这么定了。”凤轻彤不知想到了什么,秀眉微扬,那得意的小眼神惹得祁曜一乐。 萧帝,这是你自找的,不赖本座。 一行人快马加鞭欲尽快赶到南昭国。饶是如此,还是花费了十来天。 路上,凤轻彤考虑到入南昭危险重重,便跑去激将白苏。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庸医,是不是好歹研制点药粉,保大家毒虫毒草轻易沾不了身?” 有能耐搞压制毒盅的解毒丸,制作点防毒虫的药粉,还不是毛毛雨? 白苏忍不住抽了抽眼角:“本神医扬名天下,还用得研制这种东西正名?” “我被咬了你救不救?” “救个屁,你就活该被那些臭虫咬。” 白苏口嫌体直,扭脸就递给凤轻彤一粒药丸:“十日一粒。它能散发出一种盅蛊最讨厌的气味,寻常盅蛊都不会近身。” 嚯,感情早就有准备啊? 凤轻彤如获至宝,“谢了!” 她接过之后给宝萝、玲珑和九叔都分了一粒。 “白神医,那对子母盅管用吗?”玲珑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得白苏直跺脚。 “不吃拿来!” 玲珑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一把吞了进去,压根没给白苏反悔的机会。 萧帝在一旁笑得够呛,还没见过白苏吃这么大的闷亏。 安平郡主身边的丫鬟都这么好玩儿。 “哎,人生啊,太无趣了。”萧帝抿着唇叹息。 南昭国处在大陆最西南处,那里地势险峻、环山饶水。到南昭国境内还会大雾弥漫终年不散的瘴气。 萧国和凤朝国想要拿下南昭这种蛮夷小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不少将士一过南昭边境线就会水土不服,时间长了会死于瘴气。 无奈之下,只好任由南昭国偏安一隅。大家都一致决定不要招惹南昭国这种烫手山芋。 现在队伍里有白苏,别说瘴气了,什么气都挡不住。所有人吃下一颗药丸,便顺利地入了瘴气林了。 从瘴气弥漫的丛林中穿过,白苏一脸嫌弃,恨不能让小六背着走才好。 “这鬼地方还是一如既往地恶心。” 萧帝身边只带了一个元水,鉴于身份特殊、又是真嫌这瘴气林泥泞,索性让元水背着走。 祁曜见状就想拉凤轻彤,他也要背。 “用不着。”艳丽无双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瞟着祁曜:“我喜欢抱。” 这等好事祁大人自然不会拒绝,他打横将少女抱起,凤轻彤随性地把玩着祁曜的衣服带子。 锐利的明眸浮现出几分冷冽,她手起带子落,扎死了停留在萧止轻暗卫脚边的毒蛇。 萧止轻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 他很害怕毒蛇。 萧帝的小动作悄然落入凤轻彤眼中。萧止轻怕蛇。 “郡主,本座的衣裳。”祁曜看了看蓦然消失化为武器的衣带,又低头看了看已经散开的衣服带子。 凤轻彤立刻帮祁曜搂住衣裳,得意地道:“放心放心,一会儿就有衣服带子。” “下来走比较安全。”神医白苏没好气地吐槽道:“娇气的结果就是可能被其他东西弄死。” 周围虫鼠蛇蝎要啥有啥,玲珑和宝萝好几次都忍不住尖叫出声。 玲珑别的不怕,就怕那些细密的小虫子。就算无毒的蜈蚣从玲珑的脚背上爬过,她也吓得心肝俱颤,一把抱住了宝萝的脖颈,胖嘟嘟的身子整个儿盘到了宝萝身上。 小伙伴吓得脸色惨白,认命的宝萝黑着脸抱着肉嘟嘟的玲珑走起。 她脚步轻快,看得萧帝瞪圆了眼,“嚯,你的丫鬟是天生神力吗?” “她吃得多,力气大。”凤轻彤糊弄萧帝,萧帝还仿佛真的相信了似得,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第494章 试探二心 一行人走进浓雾中间,不知怎的,视野越发不清晰了。周遭什么东西都看不着,凤轻彤提议大家拉住自己的人,牵头牵尾、避免走失。 紧接着,大家并成一条线。 最前头是天青老人,接下来是小六、白苏,春娟、玲珑、宝萝,凤轻彤拉着祁曜,祁曜递出绣春刀让九叔拉着。 最后是萧帝和元水。 “都是一起来的,凭什么让我们殿后?”元水蓦然提出异议,想要走中间。 “我的丫鬟没有武功,萧帝和你都有功夫在身,还怕这些小动物?” 凤轻彤口吻讥诮,仿佛不是在说丛林中潜藏的毒物,而是在说什么猫猫狗狗那些人畜无害的小动物。 萧止轻只要一看到蛇就忍不住放慢脚步。 这种小动作被凤轻彤撞见过无数回,精准确认萧帝是真的怕蛇。 她眼底划过一道冷光。 暗夜一般遮天蔽日的迷雾中,萧帝趁着九叔不备,悄然松开了他,跟元水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 很快,九叔的身影就变得模糊。 九叔立刻察觉到了萧止轻的小动作,拽了一下祁大人的刀把示意。 祁曜也不废话,大掌悄然收紧,给凤轻彤提示。 凤轻彤回头对上祁曜的眼,便知他想说啥了。 萧帝又搞小动作。 经过前几次打交道,凤轻彤深知萧帝为人狡诈,绝不会坦诚相待。 她清丽的眉眼浮现出几分冷光,给几个丫鬟密语传音一番。 最前面,白苏和天青老人也说了两句。 片刻后,小丫鬟的手里递来一个荷包。 “替我谢谢白苏。”凤轻彤了然。 不愧是合作多次的小伙伴,这么有默契。 就连坑人都想到一起去了。 白苏传过来的药包里面有雄黄。 凤轻彤将药包分成两份,其中一个装在她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另一个放到了祁曜的手中。 祁曜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又看了看凤轻彤的,低声道:“本座要那个。” 白苏的药包谁稀罕,他要的是凤轻彤手里的那个。 那是凤轻彤经常携带的。 “矫情。”凤轻彤朝天翻了个白眼,还是依言将自己荷包的递给了祁曜。 这家伙,就知道讨自己的东西。 凤轻彤甜蜜地偷偷抿唇,在祁曜瞧过来的时候很快恢复,没让祁曜发现她心中的小愉悦。 突然,九叔传来一声低喝:“小姐!” 凤轻彤立刻松开丫鬟,祁曜飞速跟上。 她一下子隐入迷雾之中不见了身影。 “小姐!”宝萝故作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随即得意地看向一旁的玲珑,默默等待夸奖。 玲珑笑眯眯地竖起大拇指,表示宝萝的演技很到位。 刚才那一嗓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小姐出了意外呢。 迷雾之中也看不着九叔的身影了。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心道这个混账萧帝。人都走到这里了,还要搞小动作生二心。 待会儿可就别怪她辣手无情了。 “九叔!”凤轻彤朗声喊道。 “郡主,属下在这里。” 听到九叔的声音,凤轻彤忍不住松了口气。 她快速飞身而去,就看到九叔正在跟一株植物对峙着。 那像花又不像花的东西张开花瓣,就像是一张嘴似得,好像能把人直接吞进去。 “这什么鬼?” “食人花。”祁曜快步走过来,拽住了凤轻彤,沉声道:“现在不能靠近。” 要是惊动了那个鬼东西,很可能直接吞掉九叔,到时候想救人就麻烦了。 “萧止轻呢?”凤轻彤连面子上的客套都不要了,直接询问那个狗皇帝人在哪里。 “属下没看到。”九叔的额头悄然流下一滴冷汗,他距离食人花的位置不近不远,但若是动弹了,很有可能被那花察觉,将自己吞下。 “狗东西,待会儿也让他尝尝这个滋味。”凤轻彤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食人花的花茎,又看了看祁曜的绣春刀。 “借我用用?” 祁曜瞟了一眼那花茎,“你想割掉那花?” “嗯,别让它死透了,就把这一株长出来的割掉就行。” 说着,凤轻彤看向九叔,低声说道:“九叔你再坚持片刻,我们这就弄死它。” 九叔点了点头,还不及开口,就看那花以一种强势诡异的姿态立刻张大成之前的数倍,就将九叔整个人给吞了下去。 “九叔!”凤轻彤瞪大了眼睛,怒声低吼。 说时迟那时快,祁曜手起刀落,立刻将花茎砍断。 九叔连人带脚刚一被花茎吞没抬起,凤轻彤利用树藤将那花缠住再拽开,食人花花瓣一散,九叔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上沾满了花粉。 “阿嚏,阿嚏!”九叔忍不住一连打了个好几个喷嚏。 “没事吧九叔?”凤轻彤快步上前将人扶起来,低声道:“还好吗?” 她顺手掏出帕子为中年男人擦拭脸颊。 九叔点了点头,说道:“无事,多谢小姐。多谢祁大人。” 祁曜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将刀收起。 “啪啪”,两声掌声拍了拍,元水默默地从一株树下走出来,脸上透着一抹阴狠的笑容,沉声道:“安平郡主、祁大人,好身手。” 被食人花吞了还能把人抢出来,算得上高手中的高手了。 二人的反应力、行动力,甚至判断力,都极为厉害。 这般看来,元水能放心让这几个人与陛下同行、保护陛下安危了。 凤轻彤懒得跟元水废话,手中藤蔓再度甩出去,那成人手臂粗细的藤蔓跟长了眼睛似得死死环住元水的脚踝,扭脸把人吊在了树上。 “大胆,我,我是陛下的贴身护卫,你竟敢如此对我……” “有何不敢?”锐利的凤眸闪现出一抹审视,双手负立,素裳仍旧白皙冷淡:“你跟你的主子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别讲什么引起纷争这种屁话。 凤朝怕引起纷争,萧国不怕么?! 元水瞪圆了眼,刚才还呱噪地像个喇叭,这会儿又闭口不言、一个字都不多说了。 “他先走了,对吗?”无双的凤眸仿佛染上了一股冷冽的寒气,冷冷地盯着元水:“萧止轻什么意思?” 元水跟锯了嘴的葫芦似得,还是一言不发。 “嘴硬是吧?”九叔也不发怒,他神色平静地把身上残留的花粉涂抹在元水的衣服上,一边涂还一边淡淡地解释道: “属下听说,这南昭国的小动物都邪性,非常喜欢花粉的香味。一会儿,你便会迎来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第495章 学着信任 元水的脸色变了变,很快,就看到成群结队的蚂蚁从树干上往元水的身上爬。 如九叔所言,蚂蚁闻到了花粉的香味,很快便顺着香味爬到了元水身上,密密麻麻地在他周身游走。 虽然不疼不痒,可元水一介硬汉还是被蚂蚁来回游爬的场景弄得头皮发麻、脸色发青。他憋着气不敢稍动,随时都可能挂掉。 “萧止轻怕蛇,应该不会走远。你说的话,我们早点找到他,把人丢进蛇堆里;你不说,我们最后还是能找到他,并把你俩都丢进蛇堆里。” 凤轻彤手里绕着小小的药包,锐利的凤眸四处打量,默默分析萧止轻到底会多在哪儿。 “他在试探我们的实力,若是不能顺利进入南昭国,就会立刻杀人灭口。” 祁曜不愧是当情报头子的,片刻的功夫,就已经猜测到了萧止轻的目的。 元水的脸色已经彻底变成了僵硬的紫色,跟死人快没区别了,他还是一言不发。 那些蚂蚁默默地在他的脸上爬来爬去,有几个已经钻进了他的鼻孔,元水用力地擤鼻涕才将那些蚂蚁给弄出来,恶心得够呛。 凤轻彤最是见不得这种场面的,一时间也有些恶心上头。 “够了,放元水下来吧。” 妖孽如水的男子从一桩大树后面走出来,他神色无奈地道:“可给朕恶心坏了。” 他身上的装备换成了一套银色软甲,将通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就算是有虫子想咬想钻都够呛。 “终于舍得现身了。你这身衣裳不错。”凤轻彤准备敲竹杠:“还有吗?” “你当这是大街上的白菜吗?人手一件!这可是很贵的银丝铠甲。”萧止轻没好气地道:“是朕错了,快把元水放下来。” 萧帝身有盅蛊之毒,虽有拳脚功夫傍身,也难抵挡这南昭的恶劣屏障。 如今只带元水一人入内,他不能失去唯一的护卫。 “属下没事!” 元水仍旧铁青着脸,说话的功夫已经有蚂蚁钻进了他的嘴里,给元水自己也恶心得够呛,“呸呸”了好几声。 九叔用匕首割断了那株粗壮的藤蔓,元水滑摔到地上。 “你又试探我们。”不是一次了。 萧帝接连踩在凤轻彤的底线上,让她分外恼火。 若不是因为他身份特殊、若不是南昭之行和四个令牌的秘密都没有解开,凤轻彤早把萧帝削平了。 “别生气嘛。朕可是一国之君,孤身一人跟着你们去南昭国不免防备心重了些。试探你们也是考虑到朕的安全。” 萧帝眼看元水连滚带爬地回到身边,笑嘻嘻地解释了几句。 凤轻彤冷嗤一声,她不信任萧帝,可却不会朝对方后背使刀子。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若是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喂蛇。”凤轻彤锐利的凤眸泛着几许冷光。 萧帝谈蛇变色,忙不迭笑着摆摆手:“知道你不会放弃自己人,这般在意九叔,也肯定不会让我们掉队的,是吧?” 笑嘻嘻讨好凤轻彤的萧帝颇没节操,他想伸手拽住凤轻彤,被祁曜的绣春刀拦在前面,如墨的寒眸喷火。 他忍萧帝很久了。 “别怕啊祁大人,”萧帝指了指元水脸上的痕迹:“有药吗,快给我属下擦擦!” 这会儿倒是不“自称”朕了。 凤轻彤斜睨萧帝一眼,九叔一脸似笑非笑地将药膏丢给元水。 元水不好意思地接过:“多谢。” 这一对儿主仆都不是老实人,凤轻彤也已经看出来了。 一行五个人已经跟前头掉队,处理完这些个繁杂的事情,一行人重新踏上寻找白苏和天青老人的路途。 路上,凤轻彤的手被祁曜紧紧地握着,她似是而非地套话萧帝:“你对南昭国很熟悉呢。” 从二人的路线就能看得出来。萧帝不像是盲摸的感觉,相反,从哪里走、怎么走,都非常顺遂。 “嗯,我幼时被人丢到过这里,所以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萧止轻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 想也知道,那般小的孩童,在这样的逆境之中生存下去实属不易。 不怪萧帝的求生欲和试探心如此严重。 艳丽的凤眸斜睨萧止轻一眼,但那都是萧帝自己的事儿。与她无关。 “那么小就能在这里活下来,总该知道这里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吧?” 别说,凤轻彤是真的有点儿饿了。 玲珑带了调料,野外烧烤不成问题。 “自然知晓,不然怎么活下来的?” 萧帝朗笑一声,这才讲起当初萧太后为了保住萧帝送孩子出来避风头,结果碰上政敌,将萧帝丢在了这一片瘴气森林,生死由天。 没想到的是,萧帝不但命大活下来了,而且找到了从这里进入南昭国的秘路。 这也是他撺掇凤轻彤的资本之一。 “我不喜欢防着身后的伙伴,若是萧帝没有办法将后背交给我们,咱们的合作可以到此结束,各凭本事得到南昭令。” 凤轻彤最讨厌的便是被自己人暗算,她前世就吃够这样的亏了。 能合作最好,不能合作也最好说清楚点,免得闹出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需要还魂草救命的人不是她凤轻彤。 “也好。”萧帝朗笑一声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尽量学着信任你。” “我会尽量忍住不把你丢进蛇窝。”凤轻彤歪着头,认真地回了一句。 一旁的祁曜更绝:“本座尽量忍着不杀你。” 萧止轻还没见过这般耿直的二人,顿时觉得他们两个人太般配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九叔心道,你就好好笑吧,小姐肯定会把你丢进蛇窝报仇的。 毕竟安平郡主一向是言出必行的人呢。 凤轻彤的秀眉之间染上几分锐利,越发显得她英气刚毅。 一行人随着萧帝的脚步往前走,却在突然看到白苏时,场面突然变化了。 周围变成了乌云密布、尸体横生的人间炼狱。 四处蓦然飞射来无数箭矢,凤轻彤身形一转,将一个对准自己面门的箭矢躲开。 凤轻彤气得脸色大变,转头瞪向萧帝:“萧止轻!你又来?” “不是朕!”萧止轻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他跟白苏有默契,就算走散了,也知道在哪里会合。 这莫名出现的幻境可真不是他搞得鬼! 凤轻彤信了他的邪! “我们的账随后再算!”凤轻彤和祁曜一起掉入了另外一陷阱。 也是幻境。 第496章 幻境 此刻。 白苏一行按照约定的方位等待凤轻彤他们回来。 天青老人倒挂在树上,偶尔经过几条无毒的蛇,冲着天青老人吐了吐蛇信。天青老人见状,也十分顽皮地也冲着蛇吐了吐舌头。 “哎,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们了。”神医白苏实在站不住了,索性蹲在地上。 平时他绝对不会挨近林子里的任何东西,蹲也不行。 可这也等得太久了,神医身娇体弱,实在受不了长途跋涉好吗? 原本白苏就不喜欢南昭,如今心里越发烦躁。 “我肯定跟南昭国八字不合。”白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你是不是眼花了,小老儿怎么没看到?”天青老人一脸不正经地逗弄着无毒的小蛇,搞得蛇都烦他了,扭着身子悻悻爬走。 突然,天青老人的耳朵动了动,他身形一转立刻落地,沉声道:“小六,护好大家。” 天青老人一个闪身便运轻功落在树干上,精明锐利的眼睛四处横扫。 前方瘴气消散的地方,能够清晰看到了戒严的南昭国的小兵,手里拿着不咋样的武器,嘴里还都念念有词,明显是启动了阵法。 玲珑和宝萝护着身畔的春娟,也警惕地四处瞧。 春娟被姐姐们护着,第一次懊恼若她会武功就好了。 片刻,天青老人悠哉地从树上落下来。 “什么情况?”白苏也不蹲着了,急急起身盯着天青老人:“是不是凤轻彤他们出事儿了?” “没啥大事,一个小幻境。难不倒我乖乖徒儿。”天青老人说得淡定,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家徒儿的安危。 突破幻境就能从里头出来了。 “哦。”白苏也是个心大到漏风的,确认凤轻彤等一行没有危险,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些许泪水,小声嘟哝一句:“可赶紧回来吧。” 等得人都瞌睡了。 凤轻彤在阵法一途很有些天赋,既然来都来到南昭国了,倒不如看看那丫头有什么法子破阵,权当练手。 南昭国的阵法不以繁杂闻名,其奇诡难破的名头却响得很。正好可以试试小姑娘手法如何。 “要能得老夫七分真传,便够了。”天青老人笑眯眯地捻了捻胡子。 “你又开始吹牛皮了,上次是谁说在凤轻彤的手底下输得内裤都不剩下了?” “呸,小老儿就没输过内裤,哪里像你,内裤都保不住。” 二人不顾阵法里的人安危,反而认真地讨论起内裤的事情来了。 “爹!”春娟通红着脸,恨声道:“为老不尊!” 老不正经! …… 阵法中不断有箭矢射出来,周遭红色火焰如地狱之火朝着所有人气势汹汹而来。 凤轻彤观察着阵法的变化情况。破阵法追求的从不是破阵速度,而是精准。 “当心。” 祁曜蓦然一动将凤轻彤拉过来,她挡住祁曜:“你别管我,护住九叔!” 凤轻彤的身手已经媲美算一流高手,这些人当中,最需要照顾的人是九叔。 萧止轻有元水护着,众人勉强落入了安全的地带。 幻境内箭矢还在继续,炼狱的红色火焰也没有消失,凤轻彤现在算是相信了,确实不是萧帝。 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涉险。 “怎么回事?” 凤轻彤沉吟片刻,看向祁曜:“南昭国有人会使幻术么?”阵法套着幻术,第一次见这种奇异的阵法。 初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面凤轻彤看出门道了,这种阵法想破解也不难。 “南昭国在戒严。” 萧帝突然出声道,“他们应该是在国境边缘制作了很多阵法,咱们‘运气’太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说着,萧止轻无奈地笑了笑。 凤轻彤和祁曜没一个人理他,二人默契地看向东南角。 凤轻彤把九叔托付给萧帝,沉声道:“照顾好九叔,不然我就……” “就把朕丢进蛇堆里。”萧帝无奈地说道。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你知道就好。” 她跟祁曜对视一眼,二人脚下轻灵地越过那一簇簇炼狱之火。 这些火虽然是幻境产生的,若真的被烧到,必然也会有被灼烧的感觉。 凤轻彤怕疼,假疼也不行。 二人小心翼翼地越过炼狱之火,便看到了东南角的生门,凤轻彤抓起地上的草,一招“飞花捻叶”,就听到好几声“啊”。 冷峻男子的唇瓣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凤轻彤这一手暗器的功力,倒是不错。 少女素裳翻飞,踩着祁曜的手臂一跃而上,跃入空中迷雾的时候,就看到了不少穿着南昭衣裳的人正用弓箭对准了陷入幻境的几个人。 锐利无双的丹凤眼立刻瞟见了其中阵眼的关键人物,她手中再度捻起一片叶子,对准了那几人便是一击! 炼狱一般的幻境骤然消失,萧止轻和元水、九叔一下子看到了瘴气丛林,树木重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连带着那些或可怕、或五彩斑斓的植物也重新显现出来。 说巧不巧,此时有一条蛇正好爬过萧帝的脚背。 萧帝惨白着脸,抬起脚将那蛇给撵走,那蛇气愤地回过头一咬,一口咬在了银丝软甲上,嚼不动、啃不烂。 那蛇开始跟萧帝的软甲较劲儿,死死地咬着他的软甲不放,势要咬烂为止。 萧帝额头的青筋都快爆了,一旁的元水抬手捏住蛇的七寸,爆头。 “啧。”九叔看到爆浆的蛇尸体,忍不住叹息一声。 有点恶心。 从幻境里出来,凤轻彤便看到了穿着南昭衣裳的士兵和不远处的白苏一行。 白苏和天青老人不知道吵吵啥呢,争得面红耳赤的。 南昭士兵齐齐拿起手里的长矛对准了凤轻彤一行,冷声道:“尔等何人,为何要来我南昭撒野?” 凤轻彤心道这就算撒野了?她还没真的开始撒野呢。 祁曜双手抱臂,手中的绣春刀泛着些许寒光,杀神一向对别人没什么耐心。 废话多,直接杀掉就是了。 萧帝似乎料到了二人的心思,赶紧上前两步,那双妖孽的狐狸眼带着几分笑容:“诸位不要误会,我们是出使你们南昭国的,友人,友人!” “胡说八道,若真是友军怎得不走正门。穿行凶险的瘴气丛林是找死吗?” 分明就是目的不纯、不怀好意! 南昭国人的官话说得不大标准,却也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萧帝。怎么样,萧帝被一个小兵噎得吃了派头,过瘾吧? 第497章 蒙混入南昭 萧帝尴尬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轻咳一声,沉声道:“给点面子,我们能顺利摸到这里说明就是熟人啊!你们圣女呢?我跟你们圣女可是好朋友!” 谁知道对面的人一听说“圣女”二字,脸色变得更快,手中锋利的长矛对准了萧帝怒道:“拿下!” 嘿,一言不合要动手是吧? 凤轻彤顺手抓了一把树叶,刚才中过招的那些士兵齐齐后退了一步。 她挥手间的一个动作,比一直逼逼叨叨的萧帝更有威慑力。 萧帝的颜面已经被按在地上摩擦,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得,现在他连个女子都不如了,还是闭上嘴吧。 祁曜冷冽如墨的寒眸可没有放过嘲笑萧帝的机会,他讥诮的视线将萧帝的面皮揭下来好几层。 说话的功夫,天青老人一行已经走过来跟凤轻彤她们汇合。 眼看着敌方人数众多,手持长矛的士兵们心头又是一颤。 清冷英气的眉眼划过淡淡的锐利,凤轻彤冷然出声:“主事的出来说话。” 一个拿着长矛的男子从几个人身边走出来,他穿着普通士兵的衣裳,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如何称呼?” “阿木。女侠怎么称呼?” “女侠。”凤轻彤一本正经地回道:“阿木兄弟,你也看到了。凭我的身手,刚才完全可以将你们全都斩杀,比起置人于死地的箭矢,我的叶子更手下留情。可见我们并非有敌意。” 阿木神色软化了一些,他低声说道:“那你们不走国门走小道是来干什么的?” “我们来南昭国游山玩水,结果迷路了。你说的什么国门,我们根本不知道。” “胡说!他方才还说认识圣女、识得这条小路呢!”刚才跟萧帝对话的小兵指着萧帝吼道:“你们骗人!” 漂亮的丹凤眼斜睨一眼自作聪明的萧止轻,淡淡地道:“我们不认识他。” 说着,凤轻彤这方跟萧帝主仆拉开一段距离,身体力行地验证了他们不是一伙的。 就连天青老人和白苏等人也默默配合,同萧帝泾渭分明、撇得干干净净。 “……”萧帝瞪圆了狐狸眼。 凤轻彤太坏了!明面上坑人他还反驳不得。 好歹……多进去一个算一个吧? “不可能,你们刚才还走在一起呢。”阿木没好气地道。 “路上遇见,结伴同行很正常吧?这里这么危险,你们刚才的阵法也是把我们套在一起的,我想离这两个人远一点,倒是有机会啊?” 凤轻彤胡诌得有理有据,阿木已经彻底相信了凤轻彤,他狐疑地追问了一句:“你们为啥突然来南昭国,是知道我们的圣女要结亲吗?” 凤轻彤双手抱臂,乌溜溜的丹凤眼转了一圈儿,一旁的玲珑和宝萝已经开始起哄了。 “哇,听说圣女是南昭国最漂亮的女子,若是她的新婚,必然会非常隆重吧?”玲珑一脸心生向往:“想看。” “嗯嗯。”宝萝点了点头,说道:“我还从来没见过圣女呢。”拿着圣女令的自家小姐不知道是哪个品种的圣女。 “那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春娟也配合地插话,一脸向往。 “那当然!我们圣女是这里最尊贵的女子,也是南昭国最漂亮的女子。她成婚的话当然会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宾客呢!” 跟萧帝互怼的南昭少年嘴快,不等阿木阻止就把什么都吐露出来了。 “阿水,闭嘴!”阿木没好气地让小崽子闭上嘴巴。 阿水这才注意到自己说漏嘴了,讪讪地抓了抓头发。 凤轻彤微微眯眼看向祁曜,祁曜英俊冷凝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瞧凤轻彤看自己,也转过头来与凤轻彤对视,似乎是在问看他干什么? “如此,阿木兄弟,我们也想见识一下,难得来南昭国。” 凤轻彤脸上划过一丝委屈,低声说道:“我很快就要被迫嫁人,是偷偷从西南方向跑出来的,若此生能见识一下圣女的婚礼,就算回去嫁给不喜欢的人也能安心了。” 说完,她还假模假样地叹息了一声。 阿木的脸上闪过一丝同情,随即瞪了一眼萧帝。 关朕屁事? 萧帝很无辜,萧帝表示不想背锅。 朕是想强迫来着,不是没有强迫娶上么? 祁曜浑身的气压悄然降低。 这帮混蛋是什么意思?他跟郡主才更般配吧! 萧帝跟个小白脸似得,哪里值得女儿家青睐。 “那……好吧。你们可以进来,他们不行!”阿木指了指萧帝和元水。 “我得带上我爷、我叔、我兄长、我妹,小厮、丫鬟。” 天青老人、九叔、白苏、春娟,小六和玲珑、宝萝齐齐配合点头。 没被点名的祁曜黑了脸。 凤轻彤说得一脸诚恳,咋看咋像个好人。阿木点了点头,将凤轻彤一行人带了进去。 祁曜本就长得凶神恶煞,此刻黑了脸更泛着几分冷厉,阿木等人竟然没拦他,任由他跟了进去。 “哎哎,你们真不带我啊!”萧帝一脸委屈。就这样被抛弃了,他不甘心好吗? 凤轻彤弯了弯眉眼,凤眸眨了眨,似乎在说“你不是很能搞事情吗?自己来!” 阿水还嫌不解气,冲萧帝冷哼一声才走! 萧帝:“……” 什么仇什么怨。 凤轻彤一行人在阿木的带领下走进了瘴气丛林的边缘。 萧帝和元水孤零零地被丢下,前后还有不少拿着长矛的南昭士兵守着他们,不许二人越雷池一步。 直到凤轻彤的人马不见了了,他们才收起手中的长矛,丢下萧帝等人走了。 萧帝眼底的委屈骤然不见,一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精光,他冲元水扬扬下巴。 元水点了点头,抬手便将两个南昭国士兵放倒了。 二人立刻换上两个南昭国士兵的衣裳,萧帝将银丝软甲穿在里面,毕竟怕蛇。 他们跟随着凤轻彤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悄然潜伏着走进了南昭国。 凤轻彤一行走在前头,阿木和阿水带她们来到一处丛林。周遭的植物皆呈现出绿色,没了瘴气丛林那五颜六色奇诡植物出没,看上去都安全了不少。 “小姐,这里好像没那么危险了。”玲珑伸出胖嘟嘟的手,想给自家小姐递一把瓜子。 身边蓦然多出一只手,玲珑张着嘴看过去,祁大人直眉微挑,凶神恶煞地盯着玲珑,示意玲珑把瓜子放他手上。 玲珑哪敢违抗祁大人的意思,她很快屈服,将瓜子放在祁大人掌心,再眼睁睁地看着祁大人冷着脸捧给小姐嗑。 “看上去安全未必就真的安全,你们小心一点。”凤轻彤自然地从祁曜掌心抓起一小捧瓜子,一边嗑一边四处打量。 祁大人一手握着绣春刀,一手托着瓜子皮,怎么看怎么违和。偏生一个吃得高兴、一个捧得尽心。 其他默默吃狗粮的人集体装瞎。 第498章 入城 “还没到吗?” 天青老人溜达走到最前头,笑眯眯地跟阿木搭话:“后生,你们在南昭怎么不迷路?小老儿羡慕得紧!是不是有什么秘法?” “是秘法,不能说给你们听。说了你们也不懂。”褪去了方才的和颜悦色,阿木冷冷地瞟了天青老人一眼。 在阿木的眼中,南昭国才是最强大的。 “我要是你,就绝对不跟着年轻人来南昭,免得小命丢在这儿,不值当。” 阿木这话说得讥诮,天青老人瞪圆了眼睛:“这话小老儿就不爱听了,咋就老了?分明归来还是少年!” 凤轻彤:“……” 祁曜:“……” 真正的少年小六:“……” 白苏:“……死老头又开始不要脸了。” 春娟想重新找个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阿木抬了抬眼皮,没有跟老头儿互怼,他指了指前头:“你们沿着这里一直往前走,很快就能看到城门楼。我们还要回去看守,就不送你们过去了。” 凤轻彤点了点头:“多谢。” 她已经瞟见了不远处的路边拴着一根线,不仔细看的话,在阳光下根本瞧不出来。 分明有陷阱。 这点小伎俩,瞒不过队伍里武功高强的几人。 凤轻彤也不拆穿,等着阿木那伙人离开。 “你们还不走?”玲珑是个机敏的姑娘,她歪着胖嘟嘟的脸颊好奇地道:“不是要回去值守?” “等你们走过去我们再走。”阿木的表情很自然,却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长矛。 凤轻彤轻嗤一声,身侧的小六自在地踢出一颗石子,那石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银线上。 一个巨大的铁笼子从天而降,发出尖锐的“咣”声。 铁笼子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笼内镶嵌着尖锐的铁块,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地收紧。可想见,若是里面的人没法突破铁笼子,就会在里面被戳个对穿。 似笑非笑的凤眸斜睨一眼阿木:“这就是你们南昭国的待客之道?” 被戳穿了计策的阿木惨白着脸,他们打不过凤轻彤一行人,想到将人引到这里来,利用陷阱弄死闯入者。 岂料一番心血被没能得逞,两拨人彻底撕下了粉饰太平的遮羞布。 撕破了脸,南昭国士兵更害怕。 阿木手持着长矛对准凤轻彤一行,冷声道:“不论你们今天说什么,都别想活着离开!” 玲珑气得够呛,双手叉腰,胖嘟嘟的手指着阿木怒吼道:“都说了我们就是来游山玩水的!你们这些蛮子至于时时刻刻想置人于死地么?” 怪不得南昭国没法发扬光大,都是因为作孽太多、视人命为草芥。 被人身攻击,阿木也不乐意了,他沉声道:“我们是奉命行事!圣女说了,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南昭国,违令者杀!” “你们圣女竟然会下这种狠毒的命令,确定不是中盅了?”凤轻彤一句话正中中心。 那阿木忍不住脸色一沉,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看来她不小心说到了点子上。 “你们朝内乱了。”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立刻猜到了可能性。 “哦,原来是打着圣女的幌子,在这里哄骗想要给圣女扣黑锅!” “你胡说!”阿木怒声道:“明明就是圣女的命令!我们所有人都奉圣女为神明,她是不会有错的!” 愚忠,愚昧。 凤轻彤懒得跟这些人废话,她跟师父对视一眼,便跟串萝卜似得,将这两拨人制服后挨个绑成了个串串。 小六跳上铁笼子,叮呤咣啷地就把机关给破了,天青老人把人全部都赶进笼子里,笑着戏谑道:“小老儿上岁数了,见不得血腥,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自己的同伴来救吧。” 铁笼子不会再收紧把人扎个对穿,但里面的人也别想轻易出去,除非有人练了缩骨功。 或者,从外头打开铁笼子。 临去前,小六还怕没门锁紧,用藤条将笼子绕了一圈又一圈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回来!” “放我们出去!” “你们这些外来的侵入者该死!” …… 身后是不间断的唾骂声,凤轻彤还嫌不够气人似得,扬手轻轻挥了挥以示告别,给阿木和阿水气了个半死。 大家从林子里钻出来就看到了城门楼,上面有跟阿水等一行穿着类似衣服的人。 “嘿嘿,小兔崽子还是说了几句实话的。你们在此等候,小老儿去偷些衣裳!” 老人家说完便几个飞跃入了城门楼,小六紧随其后。 白苏撇撇嘴,“死老头儿,还说自己是不出世的高手,干起偷鸡摸狗的事儿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要换装就得换得彻底一些。 天青老人很快就扒来了数套衣裳,男装女装都有,看上去还挺不错的。 “小丫头,爹特意给你找了一套新的。”天青老人献宝似得将衣裳捧到春娟的跟前,笑着道:“你能穿!” “谢谢爹!”春娟捧着衣服就送到了凤轻彤的跟前,将老父亲一颗真心踩得稀碎。 凤轻彤见老头儿捂着胸口整个人都不好了,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衣裳太小了,春娟留着穿吧。”凤轻彤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 “啊,那好吧。”春娟略显委屈地回去了,临了还瞪了自家老爹一眼,怎么就没给郡主姐姐挑选一身合适的新衣裳? 祁曜缓缓地挪到凤轻彤的身边,微微弯了弯身子,顶着毛茸茸的大脑袋看他。 “干嘛?”凤轻彤一怔,完全没明白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这是什么情况。 “摸。”祁曜抬手就把凤轻彤的柔荑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还蹭了蹭,这才把手还给凤轻彤。 “……”她这是被迫撸毛? 高冷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什么时候成了大猫了? 祁曜心满意足地眯了眯锐利的寒眸,眼角眉梢都是得意,转身绕到树后去换装。 “出息。”神医白苏朝天翻了个白眼,一脸嫌弃。 媳妇奴什么的,就是令人瞧不起。 谁还没个心上人了? 神医白苏的心里头默默地召唤着金蝉。 远在西域的金蝉,什么时候能摸摸他的脑袋? “你嫉妒。”祁曜隔着树干朗声戳穿了泛酸的白苏,“没本事。” 媳妇儿都追不到好意思在这酸吗? “……”白苏后悔了,他就不该来。 等几个男子换好衣裳,便换女孩子们到树后换装,他们在周围绕行放哨。 最先出来的是玲珑,她露出的半截白肚皮鼓成了车轱辘。 “啊呀,怎么南昭国的裙子这么勒,要死了要死了。”玲珑哀嚎一声,这可没法吃好吃的了,不然裙子就得撑破。 没一会儿,宝萝也出来了,她本来就消瘦,头上的发冠也有些松垮,撇撇嘴看了看玲珑道:“你肚子吸一吸!” 羞不羞! 南昭国没有那么严格的男女大防么?居然搞出这么……暴露的衣裳。 第499章 抓人 很快,凤轻彤和春娟也出来了。 凤轻彤给春娟梳了一头小辫子,扎在发冠里颇像漂亮的南昭国本土姑娘。 她则穿着一身南昭国特有的布裙,纤细白皙的腰肢随着衣衫摆动若隐若现。 银色的裙子可真适合皮肤白皙的女子啊。 凤轻彤给春娟梳完头发,反而不耐烦打理自己的了,索性让玲珑帮她扎好盘别进发冠里。 祁曜直直地望着漂亮、女儿气的小女人,那双艳丽的凤眸看过来的时候,他心口都被收紧了。 凤轻彤斜睨祁曜一眼:“你看什么?” “看你好看。”祁曜说完才惊觉自己说了实话,忍不住轻咳一声转过头。 他手里的绣春刀柄被拇指不住地摩擦着,带着几分羞涩的紧张。 白苏“噗嗤”一声笑出来,“还锦衣卫都指挥使呢,一点儿威严都没有。弱冠年岁的人了,装什么清纯呢!” 跟个怀春的少年有啥区别? 祁曜不想装清纯,他是真的清纯。 只要他不说,就没人知道。 凤轻彤知道祁大人是真害羞。 她也不说。 一行人乔装完毕,天青老人掏出几个腰牌发放,人手一块,准备进城楼。 进城的容易程度跟渡过瘴气林的难度形成鲜明对比。等进来的那一刻,众人都恍惚有一种不真实感。 也太容易了。 “南昭一向实行外紧内松的城防策略。只要进来了,去都城就不难。”天青老人捻着胡子在前头解释道。 南昭国的城池发展远不如凤朝,倒是跟西域有几分相似。 沿街做生意的商贩处在以物换物的阶段,没有流通的货币。每个人的身上、头上的银饰在行走时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响声。 谁家富庶,看看头上顶着的银饰便知。 就凤轻彤一行人的行头,看上去就是穷人。 玲珑叹息一声,小声道:“枉费奴婢带来了那么多银票,到这里竟然一点儿都用不上。” “是啊。”凤轻彤也有些失落,吃好喝好是别想了。 她偏头打量天青老人,糟老头儿仍是一副悠哉的模样,压根不担心。 一向最耽于享乐的人,居然优哉游哉地仿佛回到了自家的地盘,这可不像老抠门的作风。 “师父你说,咱们都来到南昭国了,现在吃不上喝不上,要不去卖艺吧?”凤轻彤调侃道。 “小姐,还是我去卖艺吧。我浑身都有力气。”九叔自告奋勇地道。 主子去卖艺他的脸面可全没了,回去了得被战场上的老兄弟们笑话没护好主子。 狡黠的凤眸眨了眨,凤轻彤轻笑道:“师父卖艺合适。” “卖什么艺?让白苏去救人,那银子来得贼快!”天青老人笑嘻嘻地拍了一记大腿,“不愁生计哈!” “放屁!老子就不要面子了吗?谁说非得要给这些个爱弄虫子的人治病!有病让他们找他们的巫医去!”白苏否决了天青老人的坑人提议。 堂堂神医白苏,怎么能做那么掉价的事情! 祁曜淡淡地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放在了凤轻彤的手里。 “哎?”她眨眨眼,看向祁曜,诧异地道:“你准备银子了?” “嗯。”是乔木出的主意。 祁曜准备这些碎银子,本是打算沿途给凤轻彤买点小东西讨人欢心的。 谁知道大家一直赶路,压根没停下来买小东西的机会。 凤轻彤又是个能吃苦的,愣是一路抵达了南昭的瘴气林。 “我看看我看看,能用多长时间!”天青老人和白苏都是来过的,有了银子就想坐享其成。 白皙的小手一翻一动就重新把银子揣回了祁曜的怀里,漂亮的凤眸眯了眯:“攒着。” 未来可都是她的嫁妆。 神医白苏哀嚎一声:“你真要让我去卖艺不成?” “学医不就是为了救人?” “……乖徒儿居然还没嫁人呢,就开始替人攒银子了。”天青老人一脸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 祁曜心里头美滋滋的藏好银子。 玲珑和宝萝只看到祁大人手腕一翻转,那一包银子就没了。 好神奇的戏法。 关键是根本没发现祁大人究竟将东西藏在了哪里。 “好厉害……”玲珑惦记着若自己能学这一手,恐怕藏吃的就不成问题了。 祁曜嘴角含笑、脚步生风在前头给众人开路,九叔也笑眯眯地瞧了一眼自家郡主。 本尊跟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得,清丽的眉眼带着几分雀跃。 “让一让,让一让!” 走进城中心,前头两排士兵开道,让百姓让路,间或有让得慢的,就会被挥舞的鞭子打个正着。 凤轻彤等人见状,稍稍往侧面让了让。 一个坐在路边的老妇人忙不迭收拾自己的干货,她动作稍慢了些,立刻被无情的鞭子抽中,连人带竹筐都摔在了路中央。 秀气的玲珑见状立刻冲过去扶住人:“奶奶,你没事吧?” 玲珑和春娟赶紧去把竹筐里的东西捡起来,递到老人家面前。 “没、没事……”老妇不太会说官话,口齿不清地摇摇手。 凤轻彤冷厉的眉眼盯准了南昭国的官兵,那官兵还没见过气势如此强悍的女子,瞪圆眼睛怒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清道?” 凤轻彤可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手上一沉一动,那官兵就跟自己过不去似得,突然被掌风带动着脚下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吃屎! 其他周边的百姓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官差还想起身跟凤轻彤计较,旁边的同伴拽住了他,“别折腾了,赶紧回去复命吧!” 官差不服气地瞪着她,凤轻彤可不是会怕瞪的人,冷冷地回盯着官差。 高手的威压不论何时都令人惧怕,他讪讪地将手里的鞭子拿好,再没有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对着身后众人催促两声。 只见士兵身后,一群白衣白巾蒙面的女子款款而来,被士兵簇拥在中间缓缓而行。她们眉眼透出几分愁苦,皆不情愿得很。 百姓们自觉地让开了一条路。 “这些是什么人啊?”玲珑开启八卦雷达,向老奶奶打听道。 被扶起来的老妇人还当真知道些,她磕磕绊绊地说那些是被选去送入都城的女子。 “入选进都城以后会怎么样?”凤轻彤闻言追问一句。 “献,献祭……” 老妇人一脸崇拜地道:“送给伟大的国师大人,祈福,祈福……” 献给国师?凤轻彤秀眉微蹙。 这是什么反派南昭故事线。 第500章 信仰 “要多少人献祭?”玲珑扶着老人家,继续好奇地问道:“这些都是吗?” “是,是……” 随着老妇人的目光看去,凤轻彤瞧这些白衣女子少说二十人。 若是每个城池都奉上二十来个妙龄女子,数量之庞大,简直是造孽。 “造孽啊。”天青老人唏嘘地捋了捋胡子,“也不知已经抓了多少女子献祭。” “你可别胡说!她们的牺牲都是为了给咱们南昭国祈福的。难道你想无家可归?”一个说官话比较好的南昭百姓立刻制止了天青老人。 “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让国师听到了,你得脱层皮!” 天青老人讪讪一笑,“是小老儿不对。再不说了,不说了。” 先有圣女,后面又出来个“剥人皮”的国师?凤轻彤摇了摇头。 围观的百姓说着生僻的南昭话,偶尔有些听不懂的,天青老人便低声解释给她听。 “圣女!求求圣女和国师,不要抓走我的女儿!” 就在官兵清人过街的时候,队伍的后面追上来几个中年女子,她们哭着喊着想让官差把女儿还给她们。 白裳女子中间,有几个女儿家连连抹眼泪,却无一个人敢应声。 “大人,让我们再看一眼孩子吧,求求你了,求求你……” 其中一个妇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祈求官爷,那几个士兵的脸色也实在谈不上好看,他们沉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已经被挑中……” 一个女孩已经忍不住了,她快步冲到前头,被士兵拦住了去路,小姑娘抹着眼泪安抚道:“阿娘你回去吧!我们去了,南昭才能免于灾祸,你还有阿爹和弟弟……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小姑娘一番话说得动容,一副为大义牺牲的模样感动了不少同样的哭泣的小姑娘。 官差们却没什么耐心。 这些日子他们抓走的适龄女子太多了,这种场景也见得太多了,已经麻木。 “让一让,让一让!”官差继续拿着手里的鞭子挥舞赶人。 凤轻彤救人的心思被那些姑娘一脸神往的表情浇息了。 南昭国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太会洗脑了吧。”朱唇微启,凤轻彤偏头跟祁曜说道:“我以为咱们忠君爱国尚算有度,这些人对圣女和国师的崇敬……” “南昭是如此。国君都比不上国师的一个屁。” 不等祁曜开口,一个欠欠儿熟悉的讨嫌声接茬儿道:“这几日南昭国师要同圣女完婚,婚前要进行国祭,收拢这些妙龄少女献祭上天,祈求南昭国风调雨顺。” 凤轻彤一行齐齐往身后去看,只见萧帝主仆也穿着一身南昭国的衣裳蒙混在人群里。 萧帝略显得意地眨了眨眼,似乎在说:朕快吧? “歪招倒是多。”凤轻彤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你知道得这么清楚,怎么不早说?” “朕,嘶……” 萧帝后面的话没说完,一张妖孽俊颜扭成了麻花,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凤轻彤顺着萧帝的目光看去,某都指挥使大人的黑靴不偏不倚地踩在萧帝的脚背上。 那力气大的,将地面压出个浅浅的小土坑。 “抱歉,没看着。”祁曜云淡风轻地收回脚,神色淡淡地道:“大婚恐怕是这几日才定下来的。锦衣卫在这里有暗哨,去看看。” “好。”凤轻彤双眼一亮,跟着祁曜往前头走。 祁曜轻飘飘地抢走了话头儿,如墨的眸子斜睨瞧了一眼萧帝,眼底满是警告。 “占有欲这么强的么……”萧帝低声喃喃道。 连显摆一句都不行了。 白苏和天青老人看傻子似得看萧帝一眼,满脸都写着“活该”。 事实上,还没等找到锦衣卫的暗哨,天青老人就以流利的南昭话和卓越的八卦能力套来了真相。 国师借由“天灾降临”,必得以“冲大喜”的方式安抚上苍,这才有了成婚和献祭的事儿。 “这种鬼话也信?”凤轻彤听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分明是国师见色起意想要霸占圣女,最后编出来这种不要脸的谎话,愚民罢了。 祁曜点头,沉声道:“百姓都信了。” 很多失去女儿的人家敢怒不敢言,其他人就更是一副认命的状态,压根没有反抗的意识。 南昭国是被国师和圣女统治的。 他们自诩圣洁、不问世事,其实都是把控大权下的假象。 南昭百姓可怜又可悲。 “走吧。”天青老人叹息一声:“咱们也救不了所有人。何况这么多年,南昭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先去国都吧。” 从某种角度而言,南昭国内部越混乱,对凤轻彤他们得到南昭令就越有利。 只是凤轻彤没料到南昭国这种凌乱的状态,是落伍且病态的。 可怕。 少女无奈摇摇头,扭脸去看祁曜:“你的暗哨在哪儿?” “国都。” 萧帝:“……” 所以,祁曜的意思是让他到国都之前都闭上嘴巴吗? 借着白苏这位医术高超的东风,凤轻彤一行一路走一路看病,好歹花了五六日,终于抵达国都。 南昭国的国都在南昭版图的最南边,坐上马车之后,白苏就过上了上车睡觉、下车看病“两点一线”的生活。 他保证,忙活完这一波,他再也不给南昭人看病了! 一路上凤轻彤都在考虑,能不能打破国师和圣女的虚伪面纱,打破南昭国的信仰之力。 然而思来想去都没什么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她便放弃了,扭脸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如何获得南昭令上。 真金白银什么的,最实在了。 “南昭令会在谁的手里呢……” 她轻轻敲击着桌面,在白纸上写下“南昭密令”四个字。 “国师。” “国师。” 祁曜和天青老人同时说出了一个答案,凤轻彤哑然,心道你们两个人真的是很懂啊。 想开口怕被踩的萧帝:“……” “师父不是第一次来南昭,他会知道我不稀奇。你应该是第一次来吧?”凤轻彤好奇地道:“情报已经来了?” 骨节分明的大掌摊开,祁曜把掌心躺着的信筒往凤轻彤面前送了送。 凤轻彤展开其中字条,上面写着:南昭令交由国师保管数年。 “你不是说暗哨在国都吗?” “我自己的。”祁曜淡淡地道。 此言一出,马车里所有人都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看着祁曜。 可以啊都指挥使大人,都暗地里培植自己的情报网了! 第501章 夜探南昭宫 “本座会经营自己的势力有甚奇怪?” 祁曜走南闯北数年,深知情报的重要。哪怕一份情报里知悉十之八九,只要隐瞒了最重要的一分便可能让己方承受灭顶之灾。 怎能不为自己多做一手准备? 清亮的凤眸泛着星光,凤轻彤十分捧场地夸赞道:“祁大人最了不起了。” “祁大人”三字仿佛在舌尖缱绻地打了个转,软糯地触碰着人心。 祁曜眉眼一柔,低声说道:“那是。” 一直没发言但始终想保持存在感的萧帝愤愤地下了马车。 他还是换一辆吧。 太腻歪了。 “前任国师在三年前已经老死了,据说是因为泄露太多天机受到反噬遭了天谴。如今的国师才继位三年,据说刚过而立,一直掌握着整个南昭国实权。” 萧帝下去了,祁曜说得更加详细。马车内众人听着他娓娓道来,皆恍然点头。 “南昭国有皇帝吗?”宝萝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问道。 “之前有,但其实上一届皇帝已经名存实亡啦。”天青老人抓了抓胡子,小声说道:“现在只有国师和圣女。你们怕是不知道,南昭没有皇帝的事儿,跟萧国还有些牵扯……” 萧国霸权多年,手伸得长,掺和旁国内争也不是一次两次。 最后一任南昭国国君就是萧国和上一任南昭国师联手弄死的。 打那以后,南昭跟萧国便“友好”了。 萧帝在的时候,这些个秘辛天青老人提都不提。那厮一走,他老人家跟竹筒倒豆子似得全说了。 “如今朝廷要员都是国师的人。圣女的地位犹在国师之上,她们是南昭圣洁超然的精神信仰。别看那些女娃被抓走的时候很烦闷,她们身上的白裙代表着南昭无上的荣耀。” 因为在南昭国内,只有圣女才有资格穿白纱裙。 这些姑娘们一生也就能穿这一次。 天青老人耐心地解释着,笑眯眯地望着大家道:“怎么样,开了眼界了吧?” “没有皇帝的国度果然容易出乱子。”临了,宝萝总结了这么一句,听得马车里的众人哈哈大笑,就连白苏都忍不住发出了尖利的鹅叫声。 太有道理了。 左边的马车欢声笑语,右边萧帝的马车愁云惨雾。 萧帝托着腮,一脸幽怨地望着对面的马车,小声嘟哝道:“朕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嫌弃过。” 元水一言不发。 “你说,朕要不要把那件事儿告诉他们?” 元水还是不吱声。 萧帝无语地盯着他:“你嘴被锯了还是怎么着?” 元水拿出纸笔写下一行字:祁大人戳了属下的哑穴。需一个时辰可解。 “……”萧帝脸子一黑。 你大爷的祁曜!要憋死朕吗?! 南昭国的国都是最繁华的城池,做生意的百姓往来穿梭,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许是多年“愚民策略”的成功,百姓们的状态很淳朴,以物换物的生活方式也不复杂。 没有勾心斗角,也没有什么利益纠葛。 当然,与此带来的最大便利就是,百姓都很好套话。 凤轻彤住客栈的时候随口一问,那小二就将国都的地形位置说了个轮廓,连国师和圣女在宫中的哪个方位都讲了。 毫无保留,淳朴热情。 凤轻彤好喜欢南昭朴实的百姓,她要给小二一锭赏银,那实在孩子打死不要,险些因为推搡被往来的百姓看了笑话。 一行人要了三间上房,那上房的大小跟苏杭城的普通房间也差不多。 “如果不是天然瘴气,恐怕这种蛮夷小国早就被萧国或者凤朝给收服了。” 西域人那般难啃的骨头,萧国和凤朝国都忍不住想啃,何况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南昭? 再多的盅蛊也挡不住两朝铁骑,反而是天险庇佑了这一方水土一方人。 “除了天然屏障的瘴气,还因南昭国的地理位置太过奇诡、摸不着路进来就很容易被人伏击暗算。” 祁曜脱下头上裹着的头巾,将长发重新挽成发髻,眉目之间显得更加冷厉英俊。 “你要换回夜行服?”凤轻彤一边拆头发一边问。 啧啧,要不要这么默契。 “你要去夜探都城?”祁曜斜睨凤轻彤一眼。 这种事儿,问都不用问。 “知道你还不出去?”凤轻彤一本正经地道:“本郡主不需要换衣服的么?” “……”祁曜红着脸默默地把门带上。 是他犯蠢了。 两个身着夜行衣的身影悄然从房檐上飘过。他们身轻如燕,如两只暗夜精灵,悄然落在南昭国皇宫之中。 南昭国的皇宫同凤朝国、西域截然不同,宫殿顶端都是银饰打造的尖顶,颇有南昭风情。 来人正是趁夜乔装摸地形的凤轻彤和祁曜。 凤轻彤很快落在地上,锐利艳丽的眸子四下瞟了一眼,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迷路了。 半天也没看到什么国师或圣女。 祁曜见她可爱地扒拉耳朵,忍俊不禁。 “……这般说也不对。国师大人若是能跟圣女百年好合,对南昭权柄的统一也是很有裨益的。” 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萧帝怎么入宫了? 二人本能地躲入了柱子后,悄然偷听这个贼狐狸又在搞什么鬼。 凤轻彤默默探出头,看到前方身穿红色汉服的妖孽男子跟一身白袍的而立男子走在一处,那双狡黠的狐狸眼泛着点点精光。 卧槽! 还真是萧帝! 他是怎么进来的,又怎么跟国师攀上关系的? 少女默默收回脑袋,心中暗暗下决心,早晚寻个机会把萧帝嘴里的秘密都掏出来。 她看向祁曜,祁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二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却奇异地懂了彼此的意思。 祁曜是在说确实是萧帝,现在不宜出去。凤轻彤也是这个意思。 “圣女是本国师一手培养出来的人。这么多年来,什么都紧着她、宠着她。哼,如今她翅膀硬了,想离开南昭国?没门。” 那英俊狠厉的国师的冷冷地道:“大婚会如期举行。” 凤轻彤躲在暗处打量那英俊的国师,这厮虽然已过而立,却潇洒出尘,气质丝毫不输给一旁贵气妖孽的萧帝。 二人站在一处宛如一幅画卷,将夜色都染上了几分风华。 看来,南昭也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圣女只是一时被外人迷惑,国师无需放在心上。等你二人成婚之后,她自然就会向着国师了。” 萧帝一番话说得温和,听得凤轻彤一身鸡皮疙瘩。 好恶心。 这种劝说更像是在安抚犯事儿的人“你做的没错”一样。 分明就是在煽风点火。 第502章 狗血迫嫁 看来萧帝跟凤轻彤他们想到了一起,准备趁着南昭国内大乱得到南昭令。 “对了国师,朕听闻南昭有一枚神奇的令牌‘南昭令’。不知国师可知晓?” 国师一听到“南昭令”便脸色一变,沉声道:“萧帝此言何意?是觊觎我南昭的秘宝吗?” 没想到国师的反应这么大,萧帝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国师,“国师莫紧张,朕只是听闻‘南昭令’神秘非常想开开眼界,既是南昭至宝,当不能轻易示人。便算了。” 萧帝精明的狐狸眼迸射出阵阵寒光,在这蛮子国师的面前,他摆足了一朝帝王的架子,跟在凤轻彤面前那般讨嫌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南昭国师见状自觉反应过度了,他淡淡地点了点头,“确是如此,‘南昭令’是过国之重宝,断不能轻易示人。” 国师也不傻,不会因为萧帝替自己煽风点火便掏心掏肺。二人互相试探,话题一直在“南昭令”外围打转,愣是没绕进中心去。 不知道南昭令长什么样子,还真不好偷。凤轻彤下意识地戳了戳白皙秀气的下巴,锐利的凤眸划过一道精光。 “国师大人,圣女有请!她……”一个身着白裙、蒙着面的侍女口吻紧张地冲进来,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有外宾在场,那侍女没继续讲圣女到底怎么了。 南昭国师心下了然,微一颔首,“你且去,本国师马上来。” 那侍女略一迟疑,看了看萧帝,恭敬地屈膝行礼,离开了。 “陛下见谅,圣女有恙,本国师得去瞧瞧,您自便。” 萧帝笑着说道:“国师自去忙就是了。” 南昭国师礼貌地行了一礼,便加快脚步离开。 萧帝双手抱臂,眼底划过一道锐利的精光,他歪着头,看了一眼凤轻彤和祁曜藏身的地方。 “二位还不出来?” 这萧帝武功貌似没她和祁曜高吧? 凤轻彤眼底划过些许诧异,若萧帝如此敏锐,他的身手必然也有保留。 凤轻彤正想现身就被祁曜拽住,趁势半拥在怀里。眼前蓦然多出坚实的胸膛,祁大人温暖的呼吸就在头顶。 她眨巴眨巴眼,轻扬小脑袋,毛茸茸的发顶蹭着祁曜的下巴。 祁曜嫌痒,大掌将小女人摁在怀里,明目张胆吃豆腐。 凤轻彤躲在他怀里偷偷地勾了勾嘴角。 没人出现,萧帝轻叹一声,“是错觉么?” 他转身离开。 凤轻彤这才恍然,萧帝这个贼狐狸竟然诈他们。 等萧帝走远,她扬起下巴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诈我们?” “他武功低微,直觉试探多过真的发现了你我二人。” 祁曜跟她想得差不多,只是凤轻彤低估了萧帝的狡诈和警惕。 “萧帝这么多年处境如履薄冰,若是不够警觉,十条命恐怕都不够死的。” 都是赌。祁曜赌赢了。 两个男子之间的试探博弈,悄无声息。 二人往国师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起码今儿这番偷听让他们知道了,圣女根本不想嫁给国师。 这一场“成亲”是国师强求的。说不定国师还利用那些年轻的女孩的性命要挟圣女必须嫁给他,达到统一权柄的目的,成为南昭真正的王。 祁曜神色不改,淡淡地道:“形势不明,我们再看看。萧帝一面糊弄我们一面安抚国师,他不可信。” 圣女和国师暂且放一边,这个情敌不得不除。 凤轻彤浑然没接收到祁曜的信号,反而真的思考起“南昭令”的事。 “国师对‘南昭令’的态度很奇怪。”南昭令若是真的在国师手里,他不该这般防备警惕才对。 “所以,南昭令可能根本就不在国师的手里?” 凤轻彤看向祁曜,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脸色怎么更黑了? “怎么了?” “没怎么。”祁曜指了指前头:“那应该就是圣女的宫宇。” 沿着国师和侍女离开的路线,他们顺利摸到了圣女的宫殿,还非常巧合地捕捉到了国师入殿的身影。 二人对视一眼,看来没找错。 两个人施展轻功躲在宫殿顶端,还没站稳,便听到宫内传来国师的怒吼声:“你以为我会让你死?” “那你以为,我会让你的计策得逞吗?”屋子里传来一个女子倔强不屈地反驳。 那清婉动人的声音,就算凤轻彤没见到此人的正脸,亦觉得圣女必然是个绝世美人。 “呵……”国师发出一声冷笑,里面的动静逐渐变小。 凤轻彤的好奇心爆棚,她没跟祁曜商量就从窗户里跃进去躲了起来。 祁曜站在房顶上气得直咬牙,忙不迭追上。 凤轻彤躲在几根大柱的横梁上,能清楚地看到内殿的场景。 殿内,英俊的国师一手掐着白色面纱女子的脖颈逼迫着她抬头,一手死死地扣着女子的腰肢,他冷声道:“你敢死,我就让整个南昭国给你陪葬!” 女子拥有一双漂亮的杏眸,饱含晶莹的泪水、如秋水灵动夺目。她低声说道:“你简直是个疯子!” “你该知道的……若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当这劳什子的国师。我从不在乎什么南昭国,也不在乎国师的身份。” 中年男子的眼底划过一抹狂热,凑到女子的耳畔强调道:“我只在意你。” 啧啧,围观的凤轻彤整个人都不好了。 后悔后悔,鸡皮疙瘩都掉得疙里疙瘩。 悄然落在凤轻彤身畔的祁曜似笑非笑地瞟着凤轻彤,似乎在说“你们女子都喜欢这个调调儿”? 凤轻彤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不,这是神经病的调调儿,劝退了劝退了。 南昭国师这种三观有问题的“真爱”,分明就是变态的占有欲啊。 也没个人能管管。 二人耳语了几句,国师便将人丢下离开了。 凤轻彤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没听到啥重要的东西,反而看了一场“强迫圣女嫁人”的狗血戏码。 “圣女这般执拗拒绝国师,受伤得总是圣女啊……”侍女一边抹眼泪,一边给圣女受伤的手包扎。 圣女明眸低垂着,很不开心。 “国师手握重权,对圣女也是极好的,成亲之后,定然会对圣女一心一意的。” 那侍女说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圣女的表情。 果不其然,圣女蓦然抬眸,看向侍女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你退下吧。” “……是。”侍女眉目尴尬地放下手中的药膏,悄然退下。 等那侍女走了,凤轻彤飘然落地,歪着头打量前头蒙着白纱的圣女。 好想看看圣女有多漂亮。 祁曜仍旧坐在房梁上抽了抽嘴角。 他算是看出来了,玲珑那八卦的性子分明是随了她主子凤轻彤。 殿内突然多了个蒙面的陌生女子,圣女也不叫人,她眨着可人的杏眸学凤轻彤,也歪着头打量一身黑色劲装的英气女子。 第503章 圣女风华 圣女眼底好奇多过害怕,好奇这般英气逼人、又拥有一双上挑的丹凤眼的女子是什么模样。 凤轻彤眨眨眼,圣女也眨眨眼。 “你不叫人?”凤轻彤往前走一点,坐到了圣女下首。 圣女眉眼弯弯:“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 “那我为何要叫人?” 啧啧。 凤轻彤喜欢这位圣女。 “姑娘是什么人?”圣女仿佛深夜会友,不仅端着身子靠向凤轻彤,还将桌上没动过的茶往凤轻彤面前推了推。 不知道的,还真当是一团和气的闺蜜密约呢。 别说,凤轻彤折腾半天,还真有些渴了。 “进来玩玩的外来人。”凤轻彤歪着头问道:“你是不是长得很好看?我可以看你吗?” 许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圣女掩唇轻笑,“姑娘且等等。” 她起身去关了殿门,一层层放下幕帘,这才重新坐回来,认真地道:“南昭国的国规,不允许圣女容颜示人,否认姑娘得娶我。” 凤轻彤正喝茶呢,听到一半险些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我,我可娶不了你。我有心上人了。”说完,凤眸斜睨一眼房梁。 黑暗中,祁大人默默地挺直了脊背。 没错,就是本座。 “嘻嘻……姑娘真有趣。”圣女逗弄成功,笑得越发清婉动人。 饶是身为女子的凤轻彤都忍不住对圣女心生怜惜。 难怪国师对眼前的女子那般痴狂。 凤轻彤打量了一眼周围,眸子便瞟见了圣女腕上的伤势,新旧不一、深浅不同,可见她寻死不止一次了。 察觉到凤轻彤的目光,圣女下意识地遮住手腕,轻声道:“这里不宜久留,姑娘和……那位梁上的公子若是玩够了,就赶紧离开吧。” 圣女说官话说得极好,尤其声音温柔可人,令人好感倍增。就连原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凤轻彤都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你死都不怕,为何不反击?” 就算圣女死了也是白死,不会改变国师的心思。倒不如孤注一掷夺权。 “姑娘不懂的。”圣女黯然地摇了摇头。 “你可以说到我懂。”凤轻彤抿了抿唇:“我能帮你。” 蹲在房梁上还是被发现了的祁大人无语地抠了抠梁柱子上的木屑。 他的小女人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圣女的人格魅力不小啊。 “国师他……”圣女还没说完就咬住了唇瓣,不再言语。 南昭国的事情,不能让外人插手。 虽然圣女对凤轻彤也很有好感,却不能将国政和盘托出。 瞧出端倪的凤轻彤从不按常理出牌,突然开口问道:“南昭令在你的手里,是吗?” “你们是萧国人?”圣女温柔可亲,却不是傻子。她自动将凤轻彤和祁曜划到了对南昭最有企图的萧国身上。 “不是。”凤轻彤摇了摇头:“我们跟萧帝不是一伙的,但我也想要南昭令。” 她的坦白让圣女心绪复杂。 “南昭令不在我手里,姑娘如果想利用我去要挟国师拿出南昭令,也不可能。”圣女的口吻瞬间变得疏离,让凤轻彤更加笃定,南昭令就在圣女的手中。 “国师喜欢你,但他更想要你手里的南昭令,对吗?”凤轻彤歪了歪头,“怪不得他在萧帝的面前反应这么大。” 外界都传言南昭令在国师的手里,让历任国师将仇恨值拉得满满的。 谁能想到,南昭国竟然反其道而行之,手里拿着南昭令的恰好是眼前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圣女眸色更加古怪:“你们究竟是谁?” 凤轻彤抿了抿朱唇,并没有回答圣女的问题。 “我会再来的,在此之前,你最好装作顺从国师的样子,不然他会抓更多的年轻女子献祭。” 凤轻彤将在街上看到的情景说给圣女听,圣女的脸色更加难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这样……” 越是如此,她越不能将南昭令交给国师这等残暴之人,否则,南昭不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我还会再来的……圣女保重。”凤轻彤轻轻颔首,悄然离去。她身后蓦然跟上一个高大的黑影,二人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 圣女张张嘴,最后皆化作唇边一抹叹息。 凤轻彤和祁曜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客栈,屋子里已经响起天青老人的呼噜声、白苏的磨牙声。 这俩人晚上是吃了多少东西,睡得这么香。 二人换回各自的衣裳,躲到房顶上眺望南昭国都的夜景。 南昭已经陷入浓墨一般的夜色中,家家户户都没有挂灯笼的习惯。唯独街边那摇曳着的烛光,勾勒出城池的模样。 不仔细看还好,仔细一看,这种影影绰绰的暗光颇有几分诡异。 这一次夜探收获颇丰,但如何破局凤轻彤还没想好。 “圣女和国师的关系诡异了,萧帝还在中间横插一杠子,我们现在很被动啊。” 凤轻彤偏头看向一旁五官冷冽的男子,问道:“祁大人,有没有什么破局之法?” “等。”祁曜如墨的眸子在暗夜之中更加璀璨夺目。 “等萧帝?” “等国师。” 圣女的态度坚决,国师为了逼迫圣女,只会变本加厉盘剥百姓。倒行逆施的时间长了,让大家萌生反意,才是圣女反击的绝佳时机。 也是他们得到南昭令的好机会。 “萧帝煽动国师,我们煽动圣女,促进南昭合权,南昭令总得现世。” “额……煽动圣女?”凤轻彤眸光诧异地打量祁曜两眼:“你试试。” 她可张不开那个嘴。 祁曜耳根一红,“我没看她。” 谁问你看没看她了?! 凤轻彤脸颊泛上淡淡的粉色,轻咳一声说道:“南昭令在圣女的身上,这可真是没料到。” 凤轻彤当时可以直接明抢。祁曜也是。 他们都没忍心。 祁曜不屑欺负女子,而凤轻彤则是对圣女心生好感,压根不想欺负圣女。 能为夜闯国都皇宫的刺客隐瞒的心善女子,凤轻彤干不出恩将仇报的事儿。 萧帝倒是干得出来。 不愿与萧帝同流合污的凤轻彤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便等等国师吧。” 二人所料不错。 没过两天,国师的人马又一次举国上下搜寻适龄女子。这一次要的人数是上一次的两倍。 凤轻彤听说后,非常好奇萧止轻究竟跟国师说了什么,让那厮这般肆无忌惮。 她想让白苏去当探子。毕竟大家伙中间,只有白苏跟萧帝算得上有交情。 白苏拒绝了探情报的要求,直挺挺地躺下装死。 “这不对。”白苏直挺挺地坐起来,跟诈尸似得,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啥不对?我说庸医,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天青老人没好气地道:“瞒着给谁猜啊!” “噗,”玲珑笑声太大,赶紧用胖手捂住了嘴巴。 师公和白神医掐架简直不要太好看。 凤轻彤沉望向白苏:“哪儿不对?” 第504章 血池 “他需要的人数是有规律的。” 白苏沉吟片刻,继续解释道:“寻找适龄的女子不一定是为了祭天,恐怕是为了炼盅。” 就他所知的盅虫里,符合国师所用人数条件的起码十种。 “女子的阴气比男子重,处子之身炼就的威力更甚。”天青老人接话道:“国师不会要炼盅王吧?” “你俩慢点。”凤轻彤抬手制止白苏和天青老人:“你们的意思是说,国师找这些女子是要炼盅王?” 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安抚民众,还要打着什么祭天的旗号倒行逆施、牺牲妙龄女子? 这国师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确定么?”凤轻彤又追问了一句。 确定是要制作盅蛊,那凤轻彤就免不得要让白苏亲眼看看。 到时候……貌似真的得撺掇圣女造反了。 “你们都没逮到人家的首尾,老子怎么确定?”白苏没好气地反驳一句。 就这,还要让他去萧帝那打探情报! 当然这话白苏只是心里想想,没敢说出来,怕被怼。 “此事不难。”坐在一旁的祁曜一边擦着手里的绣春刀,一边神色淡淡地道:“国师武功不高,就是手里头虫子太多。” 凤轻彤闻言看向白苏,意思再明显不过。 白苏郁闷地从怀里掏出几个香囊,里面都是防止盅蛊作祟的药包。 “高级的盅蛊师下盅凌厉迅猛,在你没注意的时候可能就中招了,比如上次祁大人。” 白苏刻意强调了祁曜的黑历史,“现在知道本神医的重要性了吧?” “白神医一直很重要啊!来不来南昭都是顶顶重要的人!” 玲珑嘴甜,夸奖完之后,那双眼睛就一刻都没离开过白苏手中的药包。 “还是玲珑有眼光。”嘴甜的人有药包用,这话没错了。 白苏被夸奖得起飞,尾巴险些翘到了天上,大方地人手分了一个。 大家干脆地将药包绑在腰间,只有冷峻如杀神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背对着所有人慢吞吞地解下他身上原本的荷包,将里面的香料倒出来,再把刚刚拿到手的药材塞进去。 就是不换荷包。 天青老人眼尖,好奇地问道:“祁后生,你拴个药包咋还要捯饬一下……哦,小老儿知道了,这荷包是我乖徒儿给你的吧?” 老头儿猥琐地嘿嘿一笑,伸手便想看看那荷包上的图案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祁曜微微一侧身,荷包重新落入腰间,压根没有给老人家看的意思。 “小气。”天青老人撇撇嘴,心里头越发鄙夷祁曜爱撒狗粮。 将药包藏好,凤轻彤便准备出门打探消息去。 祁曜拽住小女人的衣袖,顺着衣服袖子正好握住了她的小手,眉目染上几分精明:“别急。” “怎么?”秀眉微蹙,凤轻彤可不想在南昭耽搁太久。 老五和老七已经对穆王府起疑,上古宝藏虽好,却没家人的安危重要。 “萧帝很快就会来寻我们。”祁曜笃定地道:“不需要我等主动寻找机会。” 国师行事诡异令人摸不着头脑,萧帝跟他的交情必然到达了一定阶段。 两方联手才能稳住国师、得到南昭令。 吃准了这一点,萧帝必然会来主动求和。 凤眸微诧,没想到祁曜的人马眼线在密不透风的南昭国也能寻得消息、见缝插针地传递消息。 “坐享其成的感觉太好了……”她轻声喃喃道。 接连三日,官差抓适龄女子的人络绎不绝。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却一个“不”字都不敢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师的人马将女儿带走,流下无助的泪水。 国师和圣女没向百姓解释一个字。 本想在都城里溜达的凤轻彤看见太多骨肉分离的场景,实在不忍,最后索性窝在客栈里。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重。 “萧帝要是再不来,我可就忍不住了。”素白的小脸扬起,凤轻彤悄然攥住了拳头。 “我们还等他么?” 祁曜微一颔首:“若你不想等,我们即刻便去。”抓了这么多人送去哪里、如何转移,总会留下不少蛛丝马迹。 “好。” 她等不住了。 黄昏时分,祁曜的人顺藤摸瓜,最后找到了关押这些女子们的所在。 那是皇宫东北角的一处秘密小院,沿着宫墙建造,普通百姓很难一眼将小院跟皇宫区分开,故而乍一看还以为是皇宫的一部分。 小院的大门面朝无人的街巷,往来押送女子十分方便。 凤轻彤和祁曜赶去的时候,正有一批新到的女子被赶进院子,一行三十多号人拥挤在狭小的屋子里。 凤轻彤从开合的门缝中看到,她们被分开锁在独立的笼子中,一个个蜷缩着,身上还穿着白色的裙衫,脸色难看、苍白如纸的脸颊透出几分病态的黯然,一看就是失血过多了。 “禽兽。”贝齿紧咬着吐出两个字,凤轻彤和祁曜没有惊扰她们,等到看守的官差离开后,才悄然落在院中。 祁曜透过房间唯一的铁窗看了看,发现其他几间屋子也是如此。 “都是不见天日的……”祁曜的眸光微冷,饶是见过不少血腥场面,这等半幽禁的场面,亦让他心头不适得厉害。 “在那。”祁曜望着东南方向的房间,沉声道:“是国师在作法。” 南昭国师选拔门槛儿颇高,要根据天赋高低来判定未来前程几何,有没有资格成为国师、能不能受盅虫信赖。 如今的南昭国师是经过重重选拔、层层试炼,才成为今日只手遮天的国师。 他炼造盅蛊的实力远非一般盅蛊师可及。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二人身形一轻,悄然躲到屋顶上偷看国师炼盅作法。 “国师,都就位了。”国师身边的信徒小声地提醒道:“可以开始了。” 凤轻彤和祁曜闻言,越发好奇南昭国师究竟要对那些无辜的女子做什么。 国师嘴里念念有词,结印的手势非常古怪,凤轻彤压根没见过。 他们的视线往前,便看到国师的前方是一个巨大的血池。 血池里面盛满了红色的血浆,那颜色由深转浅,又由浅转深。 还没瞧出个啥,凤轻彤就被那红色恶心得挡不住了,凤眸悄然转到一边去。 祁曜拉了拉凤轻彤的手,指向血池中的一处。 凤轻彤胃里已经开始不断翻腾,她强行忍住恶心的感觉,定睛一瞧。 好么,那血浆的池子里竟然有数不清的虫子,随着红色的血浪不住地翻腾、撕咬着。 第505章 跌入蛇窟 血池中不仅有那些妙龄少女的处子之血,还有互相撕咬而死的盅虫血。这些血混在一起,浓稠诡异,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国师确实是在制作盅蛊,看样子似乎已经开始培养盅王了。 这种恶心的场景给人的视觉冲击太大了,凤轻彤都开始怀疑南昭国的存在是不是合理的。 秀眉紧蹙着,她率先从房顶上离去,祁曜见状紧随其后,二人离开那房子远远的。 凤轻彤双手负立,眉目沉敛如水:“要不要去把白苏带过来确认一下。” 抓到国师大人的首尾了,可他们都不懂盅。 “你在这里等着,本座去带人。” 总不能让凤轻彤一个女孩子,拎着白苏那个混蛋跑吧? “辛苦祁大人。”凤轻彤也是这个额意思,既然祁曜主动提出来,她一口应下。 沉敛的凤眸划过些许笑意,她跃上树干,等祁曜带白苏来。 这里的视线极佳,能瞟见几条街外看押女子的神秘小院儿。 素裳少女无聊得很,便折下一根枯枝在手里摆弄玩耍。忽然,凤轻彤来回晃悠枯枝的手一顿,她眉目锐利地盯着树侧:“是谁?” 好听的笑声从树后传来,“安平郡主大喇喇地躲在这里,不怕南昭国师发现吗?”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倾城妖孽的容颜,一身红色锦袍的男子眨巴着精明讨嫌的狐狸眼,不是萧帝是哪个? 凤轻彤瞟了一眼那身红裳,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翻滚血池的画面,恶心得够呛。 “你一个大男人穿红色的衣裳,俗不俗?” “俗极至雅,不是刚好?”萧帝学凤轻彤的姿势倚靠在树边,笑眯眯地道。 锐利的凤眸划过一丝冷冽,萧帝居然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逼近了。 这厮的武功究竟是什么路数? 凤轻彤心头思绪翻涌,面上却一点儿不显:“怎么,你现在是跟南昭国师一伙的了?” “怎么可能!朕的安平郡主,你可误会大发了!” 萧止轻捂着胸口:“朕是为了咱们的夺令大计才跟国师那个变态虚与委蛇的。” 呦,还知道国师是变态呢? 在凤轻彤眼里,萧帝和国师蛇鼠一窝,咋看咋不像好人。 “我看你倒是乐在其中呢。”凤轻彤轻嗤一声,没将某人拙劣的演技放在心上。 萧帝对南昭国师没有好感,凤轻彤信。二人的合作是不是全都是虚与委蛇,那可不一定。 “那你打探到南昭令的消息了吗?”毕竟要合作,凤轻彤收敛了话锋的敌意。 “朕听说那令牌根本就不在南昭国师的手里。”萧止轻故作深沉地轻轻戳了戳太阳穴,问道:“你怎么看?” 感情折腾了半天,这厮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凤眸越发讥诮,打量萧帝的眼神像在看个小废物。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莫不是后悔跟祁大人互许终身,愿意去萧国当贵妃了?”萧帝自恋不是一点两点,不要脸的能耐天下无敌。 躲在暗处的元水表示,陛下追女子的法子也太无耻了些。 “南昭令在圣女手中。圣女不愿交权,才有了‘逼嫁’之事。” 凤轻彤拿出了合作的诚意,她仔细打量萧帝的细微表情,这厮压根不吃惊,分明是早就知道了。 她也不恼,“既然你都打听出来了还从我这里问什么?” 想起某人过去的劣迹斑斑,凤轻彤双手抱臂,问道:“还是,你本来就不信任我们,只是想从旁验证自己得到的结果。” 这番话正中萧帝的下怀,他哑然失笑,无奈地道:“不信任也正常吧?若朕跟郡主推心置腹,郡主才会觉得更不正常。” 生死攸关的大事,谁能不谨慎? 凤轻彤抿了抿唇,点点头道:“你可千万别跟本郡主推心置腹,否则本郡主就推翻你的五脏六腑。” “……无情的女人。” 也正因萧帝如此现实功利,凤轻彤知道,一旦己方阻碍了萧帝的计划,萧帝会毫不犹豫借助南昭国师的手将他们除掉。 这厮跟个狐狸一般狡黠善变,凤轻彤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之心。 锐利的凤眸蓦然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花斑蛇凑近了红色的萧帝,她故意坏心眼儿地说些有的没的分散萧帝的注意力。 萧帝也一如凤轻彤所料那般没有发现花斑蛇的靠近。 可是元水看到了,他手中准备好了暗器,却看到自家主子转了个手势,让他莫要轻举妄动。 元水讪讪地收回手,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蛇咬中了萧帝的腰。 最怕蛇的萧帝神色不改,扭脸瞪了那大蛇一眼。 花斑蛇一咬不中还想再咬,他抬手将花斑蛇拂开,就在这一息的功夫,凤轻彤出手将萧帝给定住了。 躲在暗处的元水忙不迭冲出来,被凤轻彤一掌掀翻。他一骨碌爬起来还欲还手,也被凤轻彤给点住了穴位。 “郡主你这是什么意思?”萧帝也不慌,笑眯眯地问道。 “我听白苏说过,花斑蛇在附近,必有大蛇窟。你且在此等等,我去寻一寻,给你送个大礼。” 狡黠的凤眸眨了眨,凤轻彤说到做到。 上一次萧帝暗算她的事情还没完这一次他居然联合南昭国师想逮捕自己。 “郡主,误会!”萧帝瞪大眼,毫无诚意地解释道。 “我都听到官兵的脚步声了。”呵,这个混账东西分明是想通过出卖自己来得到国师的信任,最终拿到南昭令。 凤轻彤再不废话,她身形轻灵飞跃,很快就看到了一处蛇窟。 那蛇窟中有数十条蛇,有毒的没毒的混在一处。蛇窟不算深,撑死三丈有余,但足够丢下一个小小的萧止轻了。 萧止轻被花斑蛇缠上动弹不得,可他身穿银丝软甲,不怕被蛇咬。凤轻彤这才决定给他个教训。 很快,凤轻彤在众目睽睽之下,拎起萧帝的衣服领子,连人带蛇提走。 那些官兵措手不及,没拦住。 “郡主,你就别折腾了,太危险了。”萧帝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朕不会让国师伤你的。” “你还有心思关心我?”戏谑的声音提醒了萧帝,他低头看了一眼,便发现了下面的蛇窟。 她要把自己丢下去喂蛇! 开玩笑,南昭国的蛇那是普通的蛇吗? “你想干嘛?安平郡主,你可千万不要冲动……” “喂喂,凤轻彤,咱们有话好好说……”你不会真的要把朕放下去喂蛇吧? 他可是萧国的皇帝! 凤轻彤露出一抹无害的微笑,抿唇问道:“你猜呢?” 安平郡主人狠话不多,坏心眼儿地把说萧帝和挂在他身上的花斑蛇挂在蛇窟上方的枯枝上。 天知道那枯树枝只有人小拇指粗细,哪里承受得了这般巨大的重量? “本姑娘这么善良,不忍亲手将你扔入蛇窟,你要自己稳住啊!” 凤轻彤双手抱臂,蹲在树上看热闹。 萧帝哭笑不得,他就没见过这么坑人的:“郡主朕错了,你想要什么都行,千万别把朕……” “咔嚓”一声,萧帝听到了树枝折断的声音,他气得眼前一黑,恨不能立刻晕过去。 要掉下去了! 第506章 猪帝 萧帝“砰”地一声跌进蛇窟里。 是,他穿着银丝软甲,就算跌进去也不可能被蛇咬伤。 可架不住那些蛇缠他啊!在没有软甲的脸上爬来爬去吐蛇信子啊! 当然了,凤轻彤也不是真心要弄死萧帝,所以一直蹲在树上看热闹,万一萧帝真遭遇不测,她好救人。 “凤轻彤你不要闹了,赶紧把朕救上来!万一咬了朕的花容月貌,朕饶不了你!” 之前来逮凤轻彤的人抓到了被定住身形的元水,已经回去交差了。 就算他们没抓到元水,熟悉地形的士兵也不会来蛇窟里抓人,因为进了蛇窟就有去无回了。 萧帝现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求饶就没别的法子了。 灵动的眸子浮现出几分笑意,凤轻彤双手抱臂,不点而红的朱唇淡淡地道:“萧帝不是说不信任我么,让我救人,不怕我毒死你?” 她有法子让萧帝死得更快。 “萧国没了你必定群龙无首,到时候萧太后把持朝政为百官所不容,啧啧。母妃被人逼迫、皇帝客死他乡,这么一比较,凤朝二龙相争也不太惨了呢。” 凤轻彤啧啧两声,眼看着蛇窟里的萧帝狠狠地翻了两个白眼。 “本来就不惨,二龙相争、穆王府得利,郡主怕什么?穆小王爷本就是皇家血脉,你们谁是正统还不一定呢。万一日后穆小王爷继位,郡主就成公主殿下了。” 萧帝讨好的话一套接一套,将穆王府的盘算剖了个干净。 凤轻彤轻嗤一声,歪着头低声警告:“你少说话吧,这些蛇正处于高度警惕状态,当心死于话多我都来不及救你。” “……” 难道不是该现在就救他出来吗? 萧帝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剧毒的眼镜蛇吓得浑身一颤,对着萧帝的嘴就是一口! 巨蟒之吻,亲你了。 “啧。”凤轻彤不忍地别过头去。 太血腥了。 祁曜带着白苏找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凤轻彤和一个浑身挂着红色破布的猪头。 哦不,是萧帝。 白苏好不容易才认出面前的人是萧帝的,主要是那身银丝软甲举世无双,就以件儿。 “啧啧,萧太后怕是都不一定能认出你是她儿子。”祁曜绝不放过讽刺情敌的机会,实话跟刀片儿似得嗖嗖往外飞。 “好师弟,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哈哈,哈哈哈哈……”白苏不厚道地笑出鹅叫声。 “……”如果不是萧帝说不出来话,他此刻能上去撕了祁曜和白苏。 此刻,萧帝鼻青脸肿、嘴巴成了香肠,那副妖孽漂亮的狐狸眼已经眯成了一条缝。因蛇毒入体,白皙的脸颊胀得青紫,卡在银丝软甲里,活像个没倒满的银色灌肠。 再不解毒就离死不远了。 “赶紧给他解毒吧,我给的解毒丸只能挺过半柱香的时间。”凤轻彤戏谑的口吻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白苏一拍脑门,对哦! “我看你也别找什么还魂草了,就这样中个蛇毒死掉算了,我也不算违背师命对吧?” 他不是不想救,而是没来得及救,多好! “……”欺负老子嘴巴肿说不出话是不是? 萧帝拿出人生最大的求生欲,用青紫黑肿的手指头拽住白苏的衣袖,仿佛在说:赶紧治我! 白苏再次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给萧止轻放血施针,还给他的香肠嘴里塞进去一颗药丸。 “贼狐狸你也有今天?让你的心眼儿不往正道上用,被凤轻彤给坑了吧?我早说了你不要招惹她。她那么莽,还会因为你是萧帝手下留情不成?” 当初穆王府式微的时候,凤轻彤都没受过一点儿委屈,何况现在? 穆王府的实力越强,在凤朝国就越无人轻举妄动。萧帝还不是得因为三块令牌求到凤轻彤的头上来。 “……”萧帝是真想说话。 人生太苦了。 祁曜望着白苏不住地叨叨和萧帝肿成猪头也可辨认的生无可恋,眸中划过一丝笑意。 他不信凤轻彤会主动找茬儿。 “怎么回事?” “我还以为你会给我讲道理呢。” 凤轻彤瞟了一眼萧帝,“他给国师通风报信想逮我。让蛇伺候他已经算是本姑娘开恩了。” “丢得好。” 开玩笑,祁曜怎么可能帮着情敌说话,那不符合他宠妻人设。 要是能弄死就好了。祁曜遗憾地叹了口气,碍于身份和大局。便宜萧帝了。 萧帝欲哭无泪,你那失望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盼着朕赶紧死? 等将萧止轻的蛇毒都排干净,他脸上的红肿也跟着逐渐消退,从猪头脸到勉强可辨五官。 “你是谁?竟敢偷我陛下的银丝软甲!” 一个衣衫更破烂的年轻男子从天而降,他手持长剑,直直对准了前头的萧帝。 此人正是被南昭士兵放出来的萧帝护卫,元水。 ……你莫不是瞎! 萧帝委屈啊,从小跟到大的护卫都认不出他了。 花容月貌毁于一旦,都怪凤轻彤! “噗!”被萧帝仇视的眼神逗得嗤笑出声,凤轻彤轻咳两声,掩饰欢脱的小心灵。 元水越看偷银丝软甲的“贼”越眼熟,他一脸懵地歪歪头:“陛、陛下?” “哈哈哈,你这个蠢货!这就是你家主子爷!”白苏笑出了泪花,捂着发疼的肚子还没忘了给萧帝手上的穴位再来一针。 “嗷!你要疼死朕?”萧帝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公鸭嗓子难听得还不如白苏这个娘娘腔。 他忙不迭捂住嘴,暗暗恼恨以计谋取胜的凤轻彤怎得动起手来没商量的? 可怕,越美的女人越可怕! 教训了萧帝,凤轻彤的心思还在前头的院子里。她斜睨白苏一眼,示意白苏把萧帝主仆打发了,他们好去探院子。 白苏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萧帝立刻打断:“别想打发朕,朕也要去看。” 萧帝揉着充血的脸颊,模样十分滑稽。 “你那么丑,拉低我们队伍的颜值。”凤轻彤一口回绝,便和祁曜、白苏一道离去。 “哎,朕……” “陛下,您还是回去治治脸吧……”元水肃板着脸认真地提议道。 一句话戳中了萧帝的痛点,他忙不迭点头:“对对对,走走,回去治一治朕的花容月貌。” 对比探听国师炼盅王的秘密,萧帝还是觉得自己的脸当紧。 萧帝主仆离开,凤轻彤在前面带路,祁曜拎着白苏,一行人重新回到那座依傍在皇宫旁的神秘院落。 第507章 盅王之王 院子大门只有两个人象征性地看守着,大部分巡逻的人都在院子里。 许是有不少人连班巡逻,不时打哈欠的、站着眯盹儿的人不在少数,偶尔有人发出鼾声,就会被同伴拍醒,便起身继续巡逻提神。 打哈欠、眯盹儿的,会被身边的同伴拍醒继续巡逻。 “也不知道国师这一次炼盅还需要多久……”其中一个守卫忍不住叹息一声:“我可好几天没回家了。” “炼盅哪有速度快的?咱们国师法力无边,怕是还得有些日子。” “别抱怨了,都是为了咱们南昭。” …… 几个守将凑在一起低声说话,互相打气提神,压根没注意到三个人影从房顶掠过,正正地落在国师炼盅的房顶上。 白苏是个不会武功的,落地的时候险些把房檐上的瓦片踢下去,幸亏祁曜反应快,绣春刀鞘摁住了瓦片,没有惊动屋内的国师。 凤轻彤和祁曜齐齐瞪白苏。 白苏一脸委屈,他不是故意的! 谁不想当个高手无声无息地落地呢?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凤轻彤示意白苏往下看。 白苏低头一瞧,他们所在的正下方有一个巨大的血池。 说来也巧,他看的时候,血池中正好有两条巨肥巨大的虫子伴随着血浪翻涌而起,在空中互相撕咬。 其中一只胖虫立刻被咬死,它的身体爆成一团血浆,跌入池中。而那只活下来的胖虫冲了过去,将血浆混着血水一口吞没,虫身跟着胀大了一倍不止。 饶是见多识广的白苏都被这一幕给恶心到,他默默地抬头看天,总算缓解了胃里翻腾搅动的感觉。 凤轻彤和祁曜没能看到盅虫厮杀的一幕,却都瞧见了白苏脸色难看的模样。 白苏不仅认出了那是什么盅虫,还被那种盅虫的威慑力给吓到了。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素裳少女和祁曜对视一眼,二人带着白苏一前一后离开小院。 临走之前,白苏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屋檐下还在努力练盅的南昭国师。 这南昭国摊上如此偏执的国师大人,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等三人重新回到客栈,敷着脸的萧帝主仆也在凤轻彤的屋中等待着。 看到白苏的脸色,萧帝了然盅王之事非同小可,大家没了说笑调侃的心情,直入主题。 “那盅虫什么情况?”凤轻彤坐在桌边,“是你想得盅王么?” “不仅如此。”白苏的脸色仍旧没有缓过来,他低声道:“是非常可怕的盅王。” 可怕到什么程度白苏没明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盅王一旦出世,不光是南昭国的灾难,也是整个医学杏林的灾难。 “我修习医术的时候,大概了解过毒药和盅蛊。盅蛊自古以来不被医者所接受,被判为‘旁门左道’。但厉害的盅蛊师可杀人于无形、亦可救人于危难。” 白苏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凤轻彤手里的茶杯。 他渴了。 凤轻彤本能地想将手里的茶杯递过去,结果刚送到半空中,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截断。 某都指挥使大人重新倒了一杯,“砰”地重重搁在桌子上,微扬下巴,示意白苏喝掉。 什么关系啊,敢要凤轻彤手里的茶杯。 “……我这杯没喝过。”凤轻彤无语地望着祁曜解释道。 “那也不行。”媳妇儿手里的,谁都别想要。 白苏没好气地将茶水一饮而尽:“多谢,续杯。” 祁曜好脾气地给白苏满上,“继续说。” “南昭国师现在炼制的便是盅王之王,比普通盅王还要厉害。他利用女子阴血做引、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成王。一旦盅王之王现世,所有盅虫都会本能听从南昭国师的号令。到时候别说是南昭国了,咱们所有人都有危险。” 白苏一口气说完,忍不住叹息一声:“要是能杀了南昭国师就好了。” 医者负责救人而不是杀人,能让白苏说出这种话来,可见那盅王之王的威力。 天青老人稀罕地打量着白苏:“哎呦,庸医,难得听你说出这般心怀大义的好话。” “老子一直心怀大义好不好!只是我也是血肉之躯,万一我累死了,以后那些疑难杂症谁来治?” 医者不自医,所以白苏才更得好好活着,救治更多人的性命。 这般想来,凤轻彤倒是有些理解为啥白苏治病挑人、屁事贼多了。 “杀南昭国师可不容易。” 萧帝公鸭嗓子一开口,屋子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宝萝和春娟毫不遮掩地捂住了耳朵。 好难听。 勉强压下喷发的自尊心,萧帝轻咳一声:“朕入皇宫的时候就动过杀心,奈何钻不着空子。” 国师盅蛊能耐非凡,元水好几次想动手都中了盅蛊之术。 更别提国师身边还有一群死士。 南昭国师威望高、备受民众信服,从他倒行逆施这么久都没人出来反抗便可见一斑。 “这么说,能接近国师并且杀了他的人,不多。”凤轻彤轻轻敲了敲桌子:“圣女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就是来偷个令牌,凤轻彤还得负责拯救苍生了,真是始料未及的任务。 “那就得看你的了。”祁曜如墨的星眸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说服人这份本事,凤轻彤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凤轻彤闻言无奈地摊手:“我权当你是在夸我了。” “本座就是。”祁曜挺直了脊背,那副苟的样子,憋得萧帝的脸又胀紫了。 凤轻彤没打算糊弄圣女,所以她这一次穿着凤朝的衣裳,大大咧咧地潜入国都皇宫,绕过守卫和侍女之后,停在圣女屋檐下的凤轻彤看到了自己的衣服上多了不少细密的小虫子。 若非今日穿着素裳锦缎,那黑色的小虫儿实在难以察觉。 她轻轻一掸,那些虫子尸体骨碌碌地滚落。 这些小东西是怎么缠到她裙子上的,她丝毫没有察觉。 凤轻彤眯着眼睛看了看,发现那些盅蛊跌落之后竟然全都活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钻入地下泥土缝隙,片刻就没了踪影。 白苏给的果然是好东西。 凤轻彤满意地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走进圣女的宫殿中。 “我说了,不想用膳。” 听到脚步声,床上虚弱的女子不耐烦地开口:“端走。” “不送吃的。新消息倒是有一些,圣女想不想听?”凤轻彤突然开口,床畔上的女子撑着身子掀开帷帐,便看到了一袭素裳锦衣的凤轻彤。 第508章 亲眼所见 跟上一次一身玄色夜行衣蒙面不同,今日少女一身素裳锦裙,眉宇坚毅、秀气锐利的丹凤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圣女,夺目英气的坚韧气息扑面而来。 “是你?”南昭圣女一眼就认出了凤轻彤是那夜来宫中“闲逛”的神秘女子。 南昭圣女起身准备相迎,人还没下床便感到一阵晕眩,站立不稳重新跌回床上。 “小姐姐,你可当心些。”凤轻彤脚下一轻运功上前,稳稳当当地扶住圣女的胳膊,轻手轻脚地将人扶着躺好。 漂亮的丹凤眼划过一丝担忧,感情上次她说的话,圣女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你这次也是来玩的吗?”圣女微微偏头,转移了话题。 “你知不知道国师在炼制盅王之王。你若是死了,这世上便再也没人能阻止国师的倒行逆施。南昭也会大祸临头。” 凤轻彤说得笃定,南昭圣女乍一听到“盅王之王”,漂亮的杏眸骤然一缩:“你,你说什么?盅王之王?” 面纱也遮不住病美人的虚弱。 身为圣女,怎会不知“盅王之王”的厉害。 “真,真的吗?” “若有一句假话,天打雷劈。”凤轻彤发誓道。 南昭圣女抻着凤轻彤的手坐起来,她努力地消化着凤轻彤方才所言之事。 “姑娘果然是冲着南昭令来的。”南昭圣女突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我是凤朝国穆王府三郡主,凤轻彤。”凤轻彤自报家门,拿出穆王府令牌。 “还是玄铁令、域主令、圣女令令主。” 凤轻彤再度掏出三枚令牌:“我不是为了南昭令,而是上古宝藏。” 南昭内斗、逼婚合权跟凤轻彤没有任何关系,她就是跟着萧帝来巴拉点宝藏就走。 “盅王之王”的出现令人始料未及。现在凤轻彤不想管也得管了。 所有可能危及到凤朝国的事情,她都不允许发生。 想要建立信任、共谋对付国师的大计,凤轻彤务必得跟圣女坦诚相待,后面的事才能继续谈。 没见着令牌,圣女还会怀疑凤轻彤的话,此刻见凤轻彤一口气掏出这么多令牌,她呆住了。 “这,这……”圣女诧异地望着软榻上丢过来的三块令牌,每一块令牌的暗纹、细节都跟南昭令十分相似! 圣女犹自不信,将三块令牌拿起来细细端详,另外两块令牌暂且不提,圣女令的成色比另两块看上去新很多。 “西域的圣女令根据图纸做出来没多久,我拿到手里还没焐热。”凤轻彤见圣女察觉到圣女令的不同,从容地解释道。 确认这三块令牌各处的细节跟南昭令有异曲同工之妙,圣女才抬起复杂的杏眸望着凤轻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上怎么会有跟南昭令相似的令牌,还一出来就是三块? “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觉得很诧异。这也是我来南昭的原因。” 凤轻彤将上古宝藏的传说一字不落地讲给南昭圣女听。 半晌,圣女漂亮清澈的杏眸沉敛思考片刻。当圣女这么多年,能和国师周旋到如今的女子绝非泛泛之辈。 “原来萧帝也是为了南昭令,并非真心支持国师。”听到这个消息,圣女松了口气:“可局面更复杂了。” “不复杂。萧帝也是为了上古宝藏,不是参与你们的权争。只要你帮我们拿到南昭令,我就能保证萧帝不会站在国师一边。” 秉承着“有好处拿就别手软”的原则,凤轻彤选择来南昭国取宝,可不是为了给南昭国师当炮灰的。 可怕的盅王之王、国师对圣女扭曲变态的情感,都让凤轻彤重新审视这一趟行程的价值。 南昭圣女一时间被太多新消息打得措手不及,她一边摩擦着凤轻彤拿出来的三块令牌,一边低声说道:“真没想到,你们外界的传说居然是这样的。” “所以……你们的传说是什么样的?” “南昭令是我们世代守护的重要令牌,决不能落入外邦人手中。据传说是因为南昭令下封存着恶魔,一旦被放出来就会为祸人间,覆灭南昭。” 这是南昭秘辛,也是每一代南昭圣女口口相传的使命之一。 她信任凤轻彤,一如凤轻彤对自己的坦诚。 “还有这说法?”凤轻彤眨巴眨巴眼。 “恶魔是啥?” “不知道。”南昭圣女摇了摇头:“传说真真假假,谁也没见过恶魔。” 交换了彼此的秘密,话题重新回到了“盅王之王”上。 “你要不要去看看国师是不是在炼制盅王。” 凤轻彤指出那处秘密院落的所在方位,又讲了那些女儿家也被看押在那,听得南昭圣女浑身一震。 “怪不得……”怪不得她让人偷偷搜寻了不少地方,都没能找到国师看押妙龄女子的地方。 “我刚从那里回来,国师还在炼制盅王。若是圣女的速度快,说不定能跟国师撞个正着。” 凤轻彤冷哼一声,脑海里再度浮现血池里的呕心场景。 南昭圣女沉思片刻,“我得用膳。烦请郡主稍候。” 吃饱了,才有力气跟国师一较高下。 有斗志比存死志要强。 凤眸闪过一抹笑意,“好。” 凤轻彤躲入房梁,南昭圣女喊侍女前来伺候她用膳、沐浴更衣。 待收拾齐整,面色红润、姿态出尘的白衣圣女问道:“国师人呢?” 侍女满脸欣喜,想必圣女是想通了! “国师在……”侍女踌躇了下,不知该不该讲。 “罢了,我去寻他,你们想跟就跟着吧。”圣女不愿为难下人,她款款起身,兀自走在前头。 侍女一脸内疚地跟上。 南昭圣女按照凤轻彤报的方向而去,瞧见了宫墙上竟然隐藏着一个暗门。 “这是哪里?”圣女故作好奇地走上去,不等侍女阻拦便触动了门上的机关。 门开了。 南昭圣女眼底涌上复杂的寒芒。若此前她还有些犹疑凤三郡主的话,此刻她已然信了大半。 “圣女,圣女你不能进去……”侍女想拦都拦不住,眼睁睁地跟在圣女身后进了那处秘密的院落。 护卫看到圣女哪敢阻拦,一个个皆恭敬地低头行礼。 南昭圣女顾不得其他,命人打开屋锁。 听人说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南昭圣女望着那些蜷缩在小屋子里的女子们,她们被分开关押着、脸上毫无血色,一看便知是被人放了过量的血。 被看押的女子人数之庞大,令人发指。 第509章 南昭令 那么多女儿家都被囚禁放血,不用说也是为了炼制盅王。 南昭圣女眼前一黑,身形摇摇欲坠。躲在暗处的凤轻彤见状心急如焚,恨不能亲自上手扶住圣女。 所幸圣女身边的侍女有眼色,忙不迭将圣女扶住了。 “圣女!圣女还是去旁边稍坐一下吧?”侍女担忧地道:“此处不宜久留……” 南昭圣女面不改色,淡淡地道:“不必,我要去找国师。” 仿佛有心灵感应似得,南昭圣女直直地朝着国师炼盅的房间走去。凤轻彤还没放下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 她已经想好,若是国师胆敢轻举妄动,她就出手劫走圣女了事。 大不了就捅破了炼制“盅王之王”的窗户纸么。 “参见圣女,此处人多口杂,不若您移步……” 挡在门口的护卫一脸为难。 “让开。”圣女望着护卫,眼底划过一抹威严,那澄澈灵动的杏眸更加出尘:“你不可拦我。” “圣女……” “知道我是圣女还拦着?” 那护卫果然不敢再拦。毕竟是他们南昭最尊崇的圣女啊! 南昭圣女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国师练盅的房间,推开房门,她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血缸,里面翻搅着不少盅虫。 最可怖的是,血池旁那个结印炼制盅虫的出尘男子脸色已然变得铁青,在幽幽血池水的映照下显得十分骇人。 凤轻彤见状心下疑惑,难道国师炼制盅王之王,也会付出代价的? 此前在房顶上看得不真切,这会儿因了圣女,凤轻彤反而清楚地瞧见了国师生锈似得脸子。 专注收势的国师骤然看到了多出来的白衣圣女,他瞳孔一缩,手上动作一顿,突然吐出一口血来,趴伏在地,竟是起不来了! “啊!” 南昭圣女到底心善,忙不迭冲过去扶住国师,一双杏眸担忧而心疼:“你,你还好吗?” “你怎么来了?”国师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炼制盅王是不能被人打扰的。 他的心神受损,好在并无大碍,调养几日即可。 “若不是我来了,你打算一直不告诉我吗?这是盅王之王吧?” 白皙的额头沁出点点冷汗,圣女的声音都带着几分颤音,低声说道:“我没想到,你连盅王之王都要炼制成功了。” “……我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担心。”南昭国师的脸上划过一抹尴尬。 二人就像最普通的情侣,在凤轻彤看得到的血池旁谈情说爱,翻搅的血水都挡不住这一对儿有情人撒狗粮。 奇怪。 凤轻彤秀眉微蹙。国师和圣女的关系,也没她之前想得那么僵持嘛。 国师对圣女的好颜色颇有几分受宠若惊,而圣女还在温婉开口劝诫:“为了娶我,你不惜炼制盅王之王?万一它反噬了你,我……我以后怎么办?” 南昭国师握住了圣女的肩头,声音微颤着反问:“你愿意了?” “我不想嫁的原因,你还不明白吗?” 圣女低垂着眉眼,低声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想要南昭令,还是想要我……” “哈哈,哈哈哈……你这个傻姑娘,我自然是想要你啊!” 南昭令只是顺带。 南昭国师大掌拥住圣女的肩头,一双眼泛着灼灼精光:“没有南昭令,你对我而言也是最特别的存在。” “真的?”圣女的神色带着几分迟疑,南昭国师用力点头,将圣女拥在怀里,低声道:“自然是真的,我一直都盼着这一天。” 圣女的眼睛里都是谋算,心里头涌出一股沉痛的悲凉:“那,那你还要炼制盅王吗?” “当然了,既然你已经决心要嫁给我,我自然得需要盅王之王帮你统领整个南昭。到时候,那些个迂腐的老东西,都别想撼动你我的地位。” 是别想撼动他国师的地位吧?凤轻彤蹲在房顶上撇嘴,眼看着南昭圣女从一开始的希冀化作绝望。 最后一点念想也随着南昭国师袒露野心变得渣都不剩。 圣女低声道:“我想早日成亲。咱们三日后成亲好吗?” 南昭国师喜不自禁,“自然可以,你说什么时候成亲都行。明日都行!” “那可不行,我还想要好好准备一番的。” 圣女的眼底划过一丝黯然,她瞟了一眼盅王之王,“我有点害怕,咱们出去吧?” 南昭国师点了点头,挽着圣女的腰肢,二人一起离开小院。 凤轻彤见状,悄然从房檐落到皇宫墙沿,她百无聊赖地藏到了假山上,耳畔还能清楚地听到圣女和国师的说话声。 “那些女子还有用吗?”圣女轻柔地问道。 “怎么?”南昭国师难得见到圣女如此柔顺的模样,说话的口吻都变得轻柔了,生怕吓退了圣女。 “要是没用了就放了吧。若还有用的话也别伤她们性命,免得日后咱们不好交代。” 南昭国师无可无不可地回道:“知道了。” 二人本打算一起回寝殿,恰好有人启禀要事,南昭国师先行离开。 等南昭国师的人散去,南昭圣女支开了几个侍女,缓缓地走到假山处,跟凤轻彤碰头。 南昭圣女轻声道:“郡主随我回宫殿吧。” 凤轻彤心头一动,俨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也好。”她听从圣女安排,潜伏随圣女回殿。 等南昭圣女把人都打发走了,她便在凤轻彤的眼皮底下打开了内殿玄关,挪出一个小小的机关砖,从里面取出一个不大的锦盒。 “郡主之前所言不错,我们合作吧。” 她竟是要将南昭令直接送给凤轻彤。 “我南昭数年基业不能毁在国师手中。这宝藏虽然可贵,但必有邪物镇守,就算你拿到南昭令,此行也必然凶险重重。郡主万要小心,回来助我一统南昭。” 灵动的眸子闪过诧异,“圣女你要把南昭令就这么给我?” 南昭圣女澄澈清婉的杏眸更加夺目坚毅:“是借给你。你们只有三日的时间取宝藏。” 手中不大的锦盒仿佛有了千斤重量,南昭圣女想先圆了凤轻彤的发财梦,再让凤轻彤帮忙救国。 太慷慨了。 “就算你不给我南昭令,我也不会不管盅王之王的事。”凤轻彤神色复杂地道:“你本可以不借。” “郡主前后都坦诚相待、据实以告,我若不拿出点诚意,实在不配同郡主合谋。”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上古宝藏的事,凤轻彤原也可以瞒着不说的。 南昭圣女低声说道:“不论是取宝藏、杀恶魔,还是助我灭国师、一统南昭,都不是易事。郡主愿意为我冒险吗?” 凤轻彤打开锦盒,把南昭令揣进怀里:“本郡主这辈子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法拒绝美人的邀请。” 南昭圣女,她帮定了。 第510章 走错路 “我只能拖延三日。大婚当天,还望郡主务必归来。”南昭圣女眸中闪过灼灼精光。 南昭圣女没说怎么拖延,但凤轻彤猜出了几分。 想必……南昭圣女心中也是爱重国师的吧? 可惜,权势总会令人改变。 “南昭令我先拿走了。”凤轻彤微微颔首:“国师的事,我会寻机会给你送信儿。” 合谋合谋,不合怎么能谋定后动呢? 锐利的凤眸握紧了手中的锦盒,冲着圣女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身轻如燕的女子很快消失在国都皇宫之中。 凤轻彤回到客栈之后,就找人把萧帝给逮来了。 那厮脸上不知用了什么上好的药膏,蛇毒造成的淤青红肿竟然都褪了,要不是脸上和嘴上几个蛇毒牙留下的窟窿眼儿,还真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郡主突然叫朕前来,可是南昭令的事有着落了?” 狐狸眼精光灼灼,似乎笃定凤轻彤已经成功了。 “三日后圣女会刺杀国师,我们要做好准备,灭国师、助圣女夺权。” 凤轻彤没搭理萧帝这一茬儿,沉声说道:“咱们恐怕得分两路行事。” 此言一出,大家皆知萧帝猜测不假:凤轻彤拿到南昭令了。 “厉害了朕的郡主!”萧帝一激动就欲凑上前说话,被一柄冷冽嗜血的绣春刀挡住了去路。 祁曜如墨的寒眸盯着萧帝,薄唇勾出一个瘆人的冷笑:“萧帝,自重。” 本座的女人,你还想扒上来说话? 萧帝讪讪地摸了摸嘴角的血窟窿,轻咳一声:“别藏私啊郡主,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圣女的?” “圣女看到了国师在炼制盅王之王,知晓此事非同小可,不需我说服。”凤轻彤淡淡地道。 脑回路正常的南昭人,恐怕都不愿意盅王之王面世,何况是爱民如子的南昭圣女。 谁想破坏这一片净土,谁就是圣女的敌人。 “你要留下帮圣女么?”祁曜领会了凤轻彤的意思,沉声问道。 “嗯。我要救她。” 南昭圣女没说要怎么做,同是女子,凤轻彤也能猜出些许端倪。 只怕圣女这两日便会委身于国师,在必要时候伺机而动。待得到国师全部的信任后,再在大婚当日给国师致命一击。 萧帝闻言,饶有兴味地瞟着凤轻彤:“你还这么爱管闲事儿呢?” “我家小姐是心怀大义,啥叫‘管闲事儿’。”玲珑捧着小小的点心碟子,不满地反驳道。 萧帝还欲开口回怼,祁曜袖子一扬,玲珑手中的点心就尽数射进了萧帝的嘴里,把他的嘴巴堵得死死的。 “废话真多。”祁曜双手抱臂,冷峭地打量着吞也吞不得、吐也吐不出的萧帝。 “噗。”凤轻彤轻笑一声,流连的眸光赞赏地望着祁曜,偷偷地比了个大拇指。 塞得好。 天青老人和白苏翻了个白眼,心道萧帝嘴怎么那么欠儿呢,吃打不吃记的玩意儿。 “我和师父留在这里协助圣女,白苏你跟着萧帝去寻宝藏。”漂亮的丹凤眼看向祁曜,朱唇轻启:“你想跟着哪一方?” 祁曜顿了顿,淡淡地道:“萧帝。” “嘿,祁大人你不保护自己的心上人,跟着我们作甚?难道还怕我们把那点子宝藏给昧下了?” 萧帝在元水的协助下,一边灌水一边囫囵地吞下点心,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了,就想把祁曜和凤轻彤揽到一块去。 “难讲。”祁曜并不信任萧帝。这厮一路上就没消停过,折腾了多少事? 凤轻彤也想让祁曜看着萧止轻。 白苏不会武功,跟着萧帝乃是因为还魂草。 万一发现了那株救命稻草,有神医在总归是保险的。 “宝藏,你不去看了?”祁曜追问了一句。 凤轻彤眨眨眼,宝藏固然好看,圣女的事情也得有人看着不是? “行了行了,小老儿在这里看着,你们去挖宝藏。” 天青老人干不出拆散小情侣的事儿,自告奋勇道:“国都这点子部署难不倒小老儿。”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她莞尔道谢:“辛苦师父。” “多谢前辈。”祁曜难得开口致谢,听得小老儿差点飘起来。 凤轻彤同行,有亲近佳人的机会了,萧帝自然举双手赞成。 她灵动的眸子浮现出几分狡黠,“那就有劳萧帝通知国师一声,咱们要遮遮掩掩地离开国都了。” 大部队走了,国师必然放松警惕,将全副心思放在准备大婚上。 到时候师父他老人家更好暗中行事。 “遵命。”萧帝学着凤轻彤的模样,狡黠地眨了眨狐狸眼。 祁曜就很气。 啥时候才能宰了萧帝出气呢? 事不宜迟,二方人马分头行动。 祁曜将自己的暗哨接头方式告诉了天青老人,由他部署策反行动。 萧帝入宫去见南昭国师,略显隐晦地表达了要出一趟门,引起了南昭国师的猜忌之后,便含糊不清地寻了个蹩脚的由头离开。 凤轻彤和祁曜则先带着大家出了都城,等待萧帝。 萧帝离宫后甩拖了国师派来跟踪的人马,与凤轻彤和祁曜一行汇合。 南昭国师确认萧帝是真的出京了,便把心思放在了三日后的大婚上。 当夜,圣女便从了南昭国师,柔顺得仿佛换了一个人。 南昭国师狠狠地将心上人疼爱一番,看着圣女沉沉睡去后,便在殿内翻找一番。 没有。 南昭令不在寝殿内。 南昭国师坐到床畔,沉吟地望着熟睡的圣女,低声喃喃道:“你这个小机灵鬼,究竟把东西藏在哪儿了?” 百思不得其解,南昭国师朝心腹侍卫挥挥手,沉声道:“将今日去了院子的那两个侍女杀了。” “是,国师大人。” “另外,查查这两日、尤其是今日,圣女都见了什么人。查清楚了,明早再来回话,别绕了本国师和圣女的好梦。” “是。”侍卫恭敬地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离开内殿。 南昭国师转头端详着圣女美丽的睡颜微微出神,神色逐渐变得锐利。 圣女转变得太突然,国师不得不防。 “不论你揣着什么心思,我都不允许你再离开我。” 大婚势在必行。 南昭国师翻身上床,将娇美的圣女拥在怀中,合上了眼。 窝在南昭国师怀里的圣女呼吸仍旧均匀而绵长,只有那不断颤抖的睫毛,暴露了她清醒着的事实。 南昭国都郊外。 “这也能叫‘路’?”萧帝叽叽歪歪抱怨的声音不断,在夜色里惊出了一地沉睡的虫子。 “不想走就滚。”祁曜一手拉着凤轻彤的柔荑、一手握着绣春刀,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路上淌。 说来倒霉,凤轻彤看错了地图标识,他们走错路了。 第511章 兵分两路 “要知道来受这茬儿罪,朕还不如搁国都等你们带回现成的呢。” 萧帝还在嘟哝,受了凤轻彤一记眼刀子,讪讪地闭了嘴。 “你那边给师父安顿好了吗?”凤轻彤反握住祁曜的大掌,二人掌心相贴,传递着滚烫的温度。 被狗粮噎住的萧帝撇撇嘴,便看到一旁两个眼睛乌溜亮的丫鬟紧紧地盯着凤轻彤和祁曜交握的手,表情比自己谈恋爱还激动。 萧帝:“……” 这都是什么毛病?! “安顿好了。”祁曜将暗哨所在告知天青老人,老人家明日便会去寻人。 凤轻彤微微颔首,低头看了一眼地图,抬手指了指前方:“那里好像通着。” 大家走到了岔路口,凤轻彤拐错了方向,所幸这几条路是联通的,他们又再一次回到了正确的路上。 “你小心点。”春娟陪天青老人留在了都城,小六陪着白苏前往上古宝藏。 这种泥泞的路,都是小六背着白苏走的。 “放心吧公子。”小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一行人又行了几个时辰,白苏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便嚷嚷着要休息。 凤轻彤便寻了一处干净的山洞,大家钻进去喝水吃干粮。 “要是在宝藏处走散了,咱们不要互相等。在国都城门前汇合。”凤轻彤咬了一口手里的肉干儿,朝萧帝道。 “朕没有异议。”萧止轻叹息一声,凤轻彤是谋划这一切的人,她动脑子辛苦。 萧帝懒得动脑子,还是觉得挖宝贝更适合他。 等萧帝反应过来,小队伍的领导权已经悄然落入了凤轻彤的手里,他的狐狸眼满是委屈。 关键凤轻彤安排得明明白白,让人挑不出错来。 他才是皇帝好吗?! 凤轻彤和祁曜研究了一阵子路线,决定连夜赶路,保证能尽快赶回国都。 “我刚才说的路线你觉得怎么样,陛下?”微挑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瞟着神游太虚的萧帝。 萧帝敢怒不敢言,他可不想再被丢进蛇堆,点点头:“甚好。郡主算无遗策。” “那就行动。”凤轻彤冲着萧帝不耐烦地挥挥手,压根不想听这些场面话。 她和祁曜率先出山洞,宝萝路过萧帝的时候嘀咕了一句:“舔狗”。被萧帝听得清清楚楚。 萧帝气得直咬牙,碍于那是凤轻彤的丫鬟动不得,只能默默地吞下“舔狗”带来的言语暴击。 眼看萧帝一直盯着凤轻彤的背影不错眼,白苏没好气地道:“还看什么看?人家都有锦衣卫都指挥使了。赶紧走!” 寻宝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萧帝无奈地道:“朕好歹也是大国帝王,你们能不能注意一下态度……” 说着,他和元水忙不迭跟上,免得跟大部队走散。 南昭丛林危险重重,跟着白苏能保命。 …… 南昭国都。 且说南昭国师听到来人启禀跟丢了萧帝,连装模作样派人寻找的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一心一意准备大婚。 上次侍卫回禀,圣女被看押在殿内软禁,无人近身。南昭国师总算将心放回了肚子里,相信圣女是回心转意了。 南昭国师已经想好了,等到大婚之后再把那些女子们放走,就当成全了圣女的心思。到时候盅王之王炼制毕,也就不再需要她们了。 至于百姓们会怎么说怎么想,他压根不放在心上。 南昭令即将到手、和圣女大婚的双重喜悦,让南昭国师春风得意,他的人生仿佛已经走到了巅峰。 这两日国师英俊的容颜笑意不断、春风拂面一般温和,同以往严肃冷厉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边,天青老人抓了一把瓜子放进袖子里,招呼自家闺女:“走,丫头。” 春娟捂着嘴巴笑,老爹真是个老顽童。 天青老人对祁曜的情报组织一直怀揣着好奇,此前在西域的时候他就在想,祁曜这一套锦衣卫的情报就挺厉害。他自创的岂不是更牛? 一想到能帮着徒儿搞事情,天青老人兴奋地毛孔都要张开了。 太期待了。 天青老人带着春娟去找暗哨,父女二人悠哉晃悠,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老头儿偶尔驻足等候,一双锐利的眼睛四处打量,最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祁曜所说的一家当铺。 那铺子大门角落有一块小小的标志,说是“标志”似乎不太准确,因为天青老人形容不上来那团乱七八糟的图案是啥。 “这是祁后生画的么?”天青老人小声喃喃道。 “也太丑了……”父女连心,春娟也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天青老人再不迟疑,推开铺门走进去,“我找老朱。” 话音刚落,一个蓬头垢面、衣裳污脏的男子从柜子后面探出头来。他身上挂着南昭国男子的衣裳,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邋遢。 春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额,这位仁兄太臭了点。 天青老人险些也要捂鼻子了,想到污糟老头儿的外形跟这位也差不了多少,轻咳一声问道:“后生,你多久没洗澡了?” 这样会吓跑客人吧? “当不当东西?”那人没理会老头儿的调侃,开口声音十分年轻,跟一脸络腮胡子、蓬头垢面的外形相去甚远。 “五十六号三两三。”天青老人捻了捻胡子,说出了暗号。 “五十七号二两二。”蓬头垢面的男子脸色变了变,感情这位是主子? “老朱不爱老鼠爱竹笋。” “老头不爱老伴爱姑娘。” “……”天青老人严重怀疑祁曜在内涵自己。 他什么时候爱姑娘了? 老人家对上自家闺女意味不明的眼神,忙不迭瞪圆了眼睛:“都是祁后生,小老儿多洁身自好哪……” 那蓬头垢面的男子恭敬地单膝跪地:“属下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 “得罪不得罪暂且不说,你赶紧去洗洗再来回话。”天青老人悄然挪了两步,跟老朱拉开距离。 老朱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脸上带着一抹尴尬:“那个……不瞒主子,属下没钱洗。” 在南昭,想泡个舒服的热水澡千难万难,没有足够的银锭子不行。 一开始他还保留着凤朝国的习惯,实在不行弄点凉水洗洗。后来就洗不起了。 省钱也省事儿。 就是……味道着实难闻了点。 天青老人没好气地皱了皱眉:“关门,跟小老儿回去公费沐浴。” 老头儿缺啥都不缺银子,何况还是从乖乖徒弟那搜刮来的银子。 嘿嘿。 第512章 图腾 且不说白苏在南昭国境内赚的白银,就是到了国都现兑的银子,够凤轻彤一行在南昭嚯嚯几年的,何况是请老朱洗澡? 老朱一喜,露出一口黑牙,“多谢主子!” 这一下,连天青老人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太味了。 情报的事情一个字没提,天青老人父女反而把情报头子给带了回来。 等着老朱把自己洗干净的时候,天青老人也没闲着,把南昭国国都的地图、和整个南昭的地域图烂熟于心。 想杀了国师逃离南昭,实属不易。 万一乖徒儿挖出无数秘宝,还不知怎么运出去呢。 “都是问题啊……”老头儿略心烦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不知道乖徒儿他们挖宝挖得怎么样了。 且说,凤轻彤一行彻夜赶路寻找上古宝藏,奈何夜间太黑,丛林密布之处路也不好走,接连几次走错了方向,天蒙蒙亮的时候,迷路的众人还在林子里打转。 实在受不住累的萧帝自告奋勇地揽下了认路工作,看过地图之后,带着众人抄近道寻宝藏。 别问地图是哪儿来的,问就是萧帝偷的。 凤轻彤有理由怀疑,萧帝筹谋寻宝不是一天两天了,要啥有啥。 说来讽刺,地图标注的宝藏所在距离国都只有半日路程。因为迷路,愣是浪费了一整夜的时间。 习武之人还好,队伍里拖后腿的就只剩下了胖嘟嘟的玲珑、神医白苏,和外强中干的萧帝。 “你怎么不早点看地图啊?啊?折腾一晚上累不累?老子就问你累不累!”白苏气得踹了萧帝一脚。 萧帝大冤! 他怎么不累?他累得都不想抬脚了! “地图在凤三郡主手里。”萧帝倒是想早点要,人家会早点给吗? 谁知道凤三郡主居然隐藏了路痴属性,还好死不死地在南昭丛林里爆发了个彻底! 身形修长高大、一身玄色劲装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一手抱刀、一手拉佳人,冷冽的直眉微挑,似乎在嘲笑萧帝的弱鸡。 就这样还跟他抢人? 不堪一击。 萧帝撇撇嘴,学过武了不起? 凤轻彤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少废话,赶紧带路。” 萧帝不走,其他人也不知道往哪儿走。都等着他带路呢,磨磨唧唧的。 抵达地图标注的位置,大家全都愣住了。 祁曜上前两步走到萧帝跟前,吓得元水忙不迭挡在自家陛下身前:“祁大人,你最好不要乱来。” “有病?”祁曜跟看神经病似得看着元水,他挡在前面,是打得过自己还是挡得住自己? “地图。”锐利的薄唇微抿,祁曜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仿佛跟元水动手都是轻蔑了自己的身手一般。 元水涨红了脸,看了看自家主子,萧帝摆摆手,让暗卫站到一边去。 “喏,给你你看得懂?”之前带着他们兜圈子迷路的人是谁! 这会儿又怀疑萧帝搞小动作。小人之心,哼! 白苏:“……” 他一直以为自己嘴巴很欠,现在听萧帝在祁曜跟前这么嘚瑟,他就觉得自己的嘴貌似没那么欠了。 祁曜瞟了一眼地图,把地图放到凤轻彤怀里,便脚下一点、如同大鹏展翅一般运功上树,俯瞰周遭地形。 凤轻彤将地图丢给萧帝:“你又耍什么花招。” 这边光秃秃的啥都没有,上古宝藏的门儿在哪儿呢?! “……朕能耍什么花招,朕也是第一次来。”萧帝纳闷儿了,为啥凤朝国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和郡主都……这么嚣张跋扈?! 比他这个当皇帝的都嚣张。 “呵。”凤轻彤讥诮冷哼,仿佛在说:谁知道你是不是第一次来。 “……”萧帝突然觉得吧,凤轻彤跟祁曜确实更般配一些。 毕竟他们俩都有能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地图上就是这么写的,朕也不知道。”萧帝恨不能上吊证明清白,可惜不行。 锐利的凤眸四处扫了扫。 四块令牌都在自己身上,萧帝还需要她打开宝藏大门,应该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作妖。 “找找线索吧,总比在这里扯犊子强。” 凤轻彤一言出,两个丫鬟和小六都怪怪地在这片地上左看右翻,寻找线索。 祁曜从树上下来,走到凤轻彤身边,凤眸询问地看去,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有用的线索。 “应该就是这里。” 凤轻彤托腮沉吟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奇奇怪怪的。” 荒郊野外,偏偏他们脚下这块地方寸草不生。可周围都是泥土,怎么着也不该单独多出来这么一块儿地方吧? 萧帝和白苏也走过来看了一眼。 走南闯北的白苏和情报头子祁大人不约而同地蹲下身撮开一小撮泥土,发现那泥土的颜色虽然跟周围一样,但是底下的湿度和深度,同其他长了植物的沙土明显不同。 “这里有问题。”祁曜淡淡地道:“地下恐怕藏着东西。” “咱们都让开些,让这几个会武的把这里挖开看看。”白苏将衣袍掀起来,识趣地走到了一侧。 凤轻彤站在会武的和不会武的人中间,就见祁大人霸气地把小女人往后推了推:“不用你。” “……”凤轻彤表示,她也没想动手来着。 “祁大人好霸气……”玲珑光明正大地嗑糖,激动得一双小眼睛放出幽幽绿光。 “护妻狂魔。”宝萝露出一抹邪魅狂狷的微笑,瘆得小六搓了搓胳膊。 嗑糖的丫鬟真可怕。 祁曜站在最中间,他手掌摊开释放内劲,地上的泥土便被规律地震开,露出巨大的石面,根本不需要“挖”。 “哇,厉害,武功真高。”萧帝皮笑肉不笑地硬捧场,尴尬得没人理他。 白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想装作不认识萧帝。 凤轻彤“咦”了一声,走上前去打量巨大石面上的古怪图腾:“画得啥意思?” “就是这个。”别人不认识,可萧帝认识。 “这是我们萧国古国时期的图腾,也是曾经象征着称霸天下的徽章。” 只是后来古国覆灭,图腾也再没有用过,成为如今的一个符号。 挖对地方了。 巨大的石面上有三个铁环,需要三个习武之人同时将巨石抬起,才有可能接触到下一层石门。 白苏推了推小六:“愣着干啥,帮忙!” 萧帝也示意元水上去帮忙。 三个会武功的人,人手拽住一个铁链,祁曜冷声道:“我数三个数,咱们一起拽。” 二人点头。 “一,二,三!” 巨大的链条发出“咔啦咔啦”的响声,三个人合力只是将那巨大的石块拽升了一点点,元水率先脱力,接着是小六。 祁曜一个人难以支撑千斤重量,只能放开手。 凤轻彤眨眨眼,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啥。 第513章 释放恶魔 “太沉了。”小六一脸抱歉地道:“祁大人,咱们要不还是凿开吧?” “等你凿开猴年马月了?用内力震碎。”不等祁曜说话,白苏提出了暴力破坏的法子。 “直接震碎会不会影响我的宝藏?”这次换凤轻彤提出异议了。 现在下面的具体情况,上头的人一概不知,那宝藏埋得深浅更是无从推论。 来都来了,不能浪费金银钱财不是? “那可咋办?”小六抓了抓脑袋,有些懵。 凤轻彤也没想到什么试探石门的好法子,她默默地瞧着一直没开口的祁曜,一脸期待。 满肚子坏水的祁曜有没有法子啊? 祁曜如墨的眸子划过一道精光,不暴力破坏,也有旁的法子。 他看了看萧帝和白苏,那眼神潜藏着使唤两人的狡黠,看得二人后脊背一凉。 “噗,你们两个坑人的眼神也太像了吧?”萧帝嗤笑一声,明晃晃地指着他和凤轻彤:“别怪朕没告诉你们,朕可是肩不能提手不能挑,金贵着呢……” “头一次见有人把‘没用’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凤轻彤好整以暇地道:“可我觉得,你跑不了。” 萧帝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你们去砍些坚硬的竹节来,我们撬门。”祁曜提议,小六和元水执行。二人在前头的竹林里砍了几节坚硬的竹节,按照祁曜的话放在一旁。 “这是要做什么?”凤轻彤好奇地问道。 “借力。”祁曜指了指竹节,“等会儿我们三个人使力,只要石门有一点缝隙,你便趁机将竹节垫入进去。” 这种借力的法子倒是第一次听说。 凤轻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 祁曜、元水、小六再次合力,用内力稍稍抬起了巨石的一点缝隙,凤轻彤见缝插竹节,将坚硬的竹子捅到了巨石门的下方。 “郡主,进,进去了吗?”小六憋得双脸通红,问道。 “进去了。”凤轻彤扬声道。 三个人同时脱力撒手。 “好了,剩下的你们俩去。踩住竹节,撬开巨石门。”祁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冲人堆里最没力气的萧帝和白苏道。 “不,不得行吧?”白苏呐呐地反问:“你让我这个小身板撬门?” 开什么玩笑! “试试又何妨。”凤轻彤见白苏一脸不信,索性自己动手。 她瞟了一眼萧帝,萧帝慵懒地抱臂站在凤轻彤旁侧,那样子倒像是给凤轻彤面子来的。 “准备好,起。”凤轻彤此言一出,她跟萧帝同时用力,竟然真的硬生生把巨石的一侧拱起来,关键是还没费多大的力气! 这下大家全都明白杠杆借力了! 宝萝抱着一捆儿竹子,嗖嗖地塞进巨石的里侧,好让大家有足够的力量掀翻整个巨石。 白苏看得过瘾,终于愿意上手掰几下,惊喜地发现确实能够撼动巨石了,激动得笑出鹅叫声。 “轰”地一声,巨石被掀翻到一侧,露出了无数地下台阶,幽深地延伸向黑黢黢的地底,一眼看不到头。 “嚯,瞧瞧!祁大人不光在情报之事颇为擅长,在动脑筋这些小事上也颇有所得嘛!”萧帝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狐狸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祁曜仍旧板着冷厉的眉目,轻瞟萧帝一眼,缓缓地看向那台阶之路。 他掏出袖口存放着的火折子,微光泛起,就要将一侧的烛台点燃。 “小心。”凤轻彤上前两步,站在祁曜的身畔。 拱开巨石的喜悦,让凤轻彤忘记了她之前忘记了什么。 “无碍。”祁曜安抚地拍拍小女人的胳膊。 令人惊异的是,祁曜点燃了一个烛台,那烛台的光亮顺着一滴灯油瞬间点亮了整个台阶之路。 所有烛台都亮了。 “这设计当真精巧。”萧帝走到凤轻彤身侧,看了一眼下方深不见底的深梯,并没有身先士卒的意思。 锐利如夜的冷眸瞟了萧帝一眼,祁曜冷淡地道:“让你的人先走。” 什么事都想他们身先士卒,想得美。 萧帝讪讪一笑:“祁大人怎么不信朕……” “少废话,你先走,或者元水先走。”凤轻彤跟祁曜合作数回,默契天成,立刻了然祁曜的心思。 萧帝轻叹一声:“好吧。两位方才出力了,若是我们再无所作为,显得不厚道。元水,你带路。” 知道就行。 元水走在前,萧帝跟着;凤轻彤和祁曜一行继续,她让玲珑和宝萝守在宝藏入口处放风,以免出现意外。 凤轻彤和祁曜跟着萧帝,她还不忘回头招呼白苏一声:“跟紧了。” “知道了知道了!”没好气的娘娘腔透着两分不耐,白苏口嫌体直,立刻随着祁曜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下了台阶。 小六断后,四处观察着,护着自家公子。 元水不时回头打量众人是否跟上,眼珠子精明地在自家陛下身上打转。 萧帝微一颔首,示意元水加紧下去。 凤轻彤一行不信任萧帝,同样,萧帝也不信任他们。 不找到还魂草,他不甘心。 走到一半,凤轻彤的鼻尖动了动,“祁曜,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祁曜直眉微蹙:“什么味?” 不知是不是凤轻彤的错觉,似乎走得越深、越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带着神秘古老的恐惧、腥风阵阵的臭味,悄然而来。 “呼!” “当心!”随着元水一声示警,凤轻彤和祁曜蓦然冲到了白苏和小六的前面,便见铺天盖地的一个庞然大物从头顶窜过! “陛下当心!”元水大吼一声,长剑当胸便欲与那怪物一搏。 那怪物猛然一个回身,巨头一击便将元水撞飞了!萧帝赤果果地暴露在那东西的眼前,腥风阵阵对着他兜头兜脸而来! 萧帝眼睛眨都不眨,清楚地看到了这庞然怪物的真身! “是巨蟒!”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萧帝脚一软,眼看就要葬身蛇口,他腰身突然被拽住急速后退! 萧帝慌乱之间回头一瞧,便见凤轻彤手中拽着一根腰带,带着他飞跃向上,便欲出上古宝藏的入口! 那巨蟒穷追不舍,张开血盆大口,蛇信子都比两人粗,看上去十分可怖! “卧槽!忘了忘了!” 凤轻彤一边吐槽自己,一边悻悻地道:“这就是圣女口中的恶魔啊!” 就说忘了个重要的事儿,结果好么,被蛇给撵了。 啥不能释放恶魔之类的“祖训”,其实都是为了不让眼前这个巨蟒逃出上古宝藏之处为祸人间。 第514章 除莽 “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救朕!”萧帝吓得声音都变了。 他就想不通,那巨蟒怎么就只盯着自己跑? “我现在不就是在救你么?”凤轻彤手上也不含糊,眼看巨蟒逼近得厉害,她再度运功拽紧了萧帝,让这倒霉皇帝跟巨蟒的大嘴拉开距离。 萧帝只觉一阵腥风从身后袭来,接着天边一亮,他本能地闭上眼,就扑到了一具坚实的胸膛里。 萧帝脸子一红,低头一看,接住他的人不是祁曜又是谁。 关键是祁大人衣衫不整、腰间的腰带也没了踪迹。萧帝的脸就更红了。 感情自己腰上系着的救命腰带,是祁大人的啊?! “交给你了!” 凤轻彤嘱咐一句,便扯过地上的竹子,一套“相忘”刀法使得虎虎生风,愣是把那巨蟒给挡住了。 “你还要在本座身上趴多久?”冷冽如墨的嗓音皆是嫌弃,祁曜忍得额头青筋都跟着跳跃。 萧帝无耻地嘿嘿一笑,手脚并用地从祁曜怀里翻起来。 英俊冷漠的祁大人把自己的腰带从萧帝那扯回来,快速围好腰身,便握着绣春刀冲上去帮凤轻彤。 白苏“啧啧”两声,“你信吗?如果你不是萧帝,这俩人早把你戳个对穿了。” 太讨嫌了。 萧帝贼不自知地挑了挑眉:“可惜没有‘如果’。” 他萧止轻生来便是萧帝,为了天下苍生、百姓稳固,凤轻彤和祁曜都不会让自己死在南昭。 起码,不是现在。 元水低声道:“陛下,咱们也去帮忙吗?” “上。”萧帝微一点头,“除掉那巨蟒。” 这巨蟒不知在宝藏处守门多少年了,吸收阴气、壮硕可怕,就连攻击人的顽固劲儿都令人头皮发麻。 若不除去让它逃了,只怕南昭百姓就遭殃了。 萧帝虽然自私了些、功利了些,却不是嗜血滥杀之人,否则他压根不需要计取西域,直接踏平不香吗? 凤轻彤眼看萧帝脱险、祁曜支援,她再不畏惧,手中竹节如刀,蓦然向巨蟒的眼睛砍去! 那巨蟒怒吼一声,毒牙对准凤轻彤便咬! 千钧一发之际祁曜赶来,手中绣春刀狠狠地扎进大张的蛇口之中,痛得那巨蟒不住摇头,将凤轻彤和祁曜皆甩到了地上。 巨蟒一直是附近一霸,万万没想到被个普通人类给伤了,自尊心受挫,跟发狂似得,蛇身蛇尾不住地摇摆,将周遭树木花草压得平平整整。 在树后躲避的宝萝和玲珑惊呼一声,抱头鼠窜。 干啥啥不行、逃命第一名的萧帝和白苏也待不住了,两个人撒丫子便跑。 四个人四个方向逃窜,让那巨蟒想追都不知道追谁。 主要是怕被那发狂的巨蟒给波及了,打散了骨头架子,比如凤轻彤。 她丹田灼灼发痛,浑身都跟骨头架子散了似得吃痛不已,揉着发疼的肩膀翻身跃起。 祁曜一个翻身便再度向巨蟒攻去。 二人一左一右、如同罗刹一般,齐齐攻向巨蟒的两只眼睛! 凤轻彤和祁曜偶尔对招皆是小打小闹,还从未跟这一次一般见识祁曜真正的实力。 男子起身翻越落入巨蟒的头上,凶悍地把绣春刀对准了巨蟒的眼睛,他悍不畏死的那股子劲头,吓得巨蟒都忍不住一颤。 凤轻彤趁机动手,被削得尖锐的竹子猛地扎进巨蟒的另外一只眼。 巨蟒从没承受过这样的暴击,疼得嚎叫不已,它的脑袋疯狂地甩着,凤轻彤死死地攥住手里的竹子不敢松手。 刚才被甩拖出去,她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震飞了,可吃不住再来一次。 “还愣着做什么?”祁曜怒吼一声,提醒了下方的元水和小六。 不怪他俩不帮忙,而是凤轻彤和祁曜两个人的配合根本让人插不进去手。 你见过先扎了巨蟒的嘴又继续扎了巨蟒俩眼睛的凶悍打法么? 凤轻彤和祁曜就是。 没得商量的那种。 小六和元水突然有点同情嚣张了没一会儿的巨蟒,就在萧帝跟前找了点存在感。 他们再不迟疑,一人扎向萧帝的七寸,一人狠狠地扎了巨蟒的舌头。 没过多久,吃痛的巨蟒就寿终正寝,巨大的蛇头狠狠砸向地面,带起尘土一片。 “呼,吓死奴婢了……”玲珑从角落里探出头来。天知道,她跟宝萝蹲在门口蹲得好好的,突然就看到祁大人他们猛然冲出来,紧跟着便是萧帝飞出、自家小姐阻拦巨蟒。 转折来得太突然。 “啧,”凤轻彤从巨蟒身上落下来,身子一软,还没落地便被祁曜抱住了。 “怎么样?”祁大人身上沾染着巨蟒的血浆和泥土,棱角分明的脸上也溅着了。 凤轻彤却不觉得可怕,反而欣赏他阳刚气十足的容颜。 素白的小手伸进祁曜的胸口摸啊摸,摸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她眯着眼给祁曜擦脸,小声嘟哝一句:“脏了。” 祁曜不知是该害羞于小女人的体贴,还是该郁闷她撞破了自己藏帕子的尴尬,冰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那双如墨如夜的眸子闪闪烁烁。 凤轻彤扶着祁曜的胳膊站直身子:“我受了点内伤。” 需要疗伤。 “等回去。”祁曜脸颊微红,不知想到了什么,认真承诺:“本座助你疗伤。” “哎哎,咱们狗粮差不多得了,还进不进了?”萧帝在一边看得牙都酥倒了, 白苏落寞地摆弄着脚边的石子。 这种时候,小六和元水都是装死的。玲珑和宝萝都是嗑糖的。 没了巨蟒拦路,顺手灭了圣女口中的“恶魔”,一行人走过漫长的石阶,顺利地来到最底部的大石门前。 小六发出一声哀嚎:“又是石门,他们南昭国哪儿来的这么多大石头?” “噗,安心,这次的这个不用搬。”萧帝轻笑着敲了敲少年的肩膀,指了指露出来的四个凹陷。 “这里应该是放令牌的地方。” 说完,萧帝看向凤轻彤:“郡主,把令牌拿出来吧?” 终于到了这一刻。 凤轻彤鸡贼得很,萧帝直到现在都没摸着一块令牌。 凤轻彤微微颔首:“知道了。” “等等。” 祁曜上前几步仔细地打量着石门上的纹路。 “祁大人,你拦着郡主干啥,你俩不会没带令牌吧?”萧帝等得不耐烦了,催促道。 白苏轻哼一声,捻起兰花指点了点那冰冷的石门,尖锐的娘娘腔讥诮地道:“让你平时不多读书。这南昭国令牌的放置顺序有猫腻。” 祁大人恐怕是在想该如何放置令牌才不会触动机关吧? 凤轻彤斜睨萧帝一眼,眼睛里写满了“没文化、真可怕”。 萧帝一噎,“确实不如白神医饱读诗书。” 他意有所指,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带着几分狡黠,看得白苏来气。 第515章 分散 什么“饱读诗书”,“饱读医书”倒是真的。 “你……” 二人正欲争执,凤轻彤揉了揉还在发疼的胳膊:“别吵了,走,进去摸宝。” 探宝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除了玲珑和宝萝仍旧留守,其他人默默跟着凤轻彤走下石阶,来到石门前。 “根据我说的来。”祁曜走到凤轻彤身边,低声道:“这机关是如何设计的,我心中已经了然。” 凤轻彤诧异地点了点头:“你这么聪明,老五和老七知道吗?” 祁大人微微抿嘴一笑,如墨的眸子如同坠下星光点点,闪耀得晃眼。 凤轻彤和祁曜站在门边低语,白苏和萧帝不知道在嚷嚷啥,二人的话是一句没听进去。 趁着没人注意的功夫,凤轻彤掏出令牌,将其按照祁曜的说法摁进了凹陷的石门机关之中。 只听“咔嚓”一声,众人自动安静下来,全都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没有动静。 “看来对了。”萧帝呼出一口气。 “南昭国的破玩意儿可真讲究,”白苏话音没落,就见凤轻彤气都不带喘的,将剩下的三个令牌全部都扣入石门内。 “卧槽你好不好慢一点!万一有机关……” 白苏尖利的娘娘腔冲着凤轻彤一通狂轰滥炸,周遭轰隆隆的响声骤然响起,他们脚下的石阶一阵阵震动,吓得白苏立刻抓住了萧帝的袖子,小六忙不迭扶住自家公子。 那头,元水也已经帮助萧帝稳住身形。 石门大敞,露出一截看不到尽头的台阶。 “门开了……”凤轻彤低声喃喃道,瞟向祁曜。 与此同时,萧帝也在暗自打量祁曜,心道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实力? 萧帝看了一眼那四枚令牌所在的位置,心下一沉。四枚令牌,分别是域主令、圣女令、玄铁令、南昭令。 四大令牌各代表四个方位:东南西北,一个方位代表一处星象,四大星象并联便是北斗星的方位。 祁曜方才定是猜测四大令牌先放哪一个,那对应的便是四相方位的转向。 也就是说,第一块令牌的对错,全靠赌。 而祁曜赌赢了。 锐利如墨的冷眸轻瞟了一眼方才呱噪的白苏,实力证明了什么叫做智商碾压。 白苏气得干瞪眼,又拿祁曜没什么办法,只好祈祷这厮别受伤犯到他手里,否则不熬最苦的药,也要扎最疼的针! 整死这厮! 幽暗的台阶看不到尽头,这一次却没有什么烛光可以引路,祁曜只能利用微弱的火折子光芒,拉着凤轻彤一步步往下探去。 “等一下。”凤轻彤眼尖,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火把,她试探性地用火折子点燃,发现居然还能用。 “亮多了。”凤轻彤得意地眯了眯眼,火把照耀在艳丽英气的容颜上,看得祁曜心神一荡,他忙不迭拽过凤轻彤的手,没好气地道:“走了。” 真想把小女人藏起来,免得被虎视眈眈的萧帝发现她更多的美。 白苏和小六、萧帝和元水皆默默跟上。 这一次没人再打嘴炮活跃气氛。 上古宝藏就在眼前,他们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隐藏在四大令牌之下的秘宝究竟是什么。 正当祁曜走到第八个台阶的时候,他脚下一沉,整个台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碎裂下坠! 祁曜猝不及防之下,手中绣春刀祭出,死死地卡住了墙缝,那石墙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材质,见缝都插不了针,更别提一把刀了。 “祁曜!”凤轻彤惊呼一声,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二话不说,跟着祁曜跳了下去。 “喂!凤轻彤你疯了?” 白苏惊慌失措,又不能跟上去。他不会武功,跳下去纯属送人头,还会拖凤轻彤和祁曜的后腿。 萧帝趴在石阶上,神色十分复杂,低声喃喃道:“她竟然愿意为了祁曜赴死。”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傻的女人? 萧帝自小生活在权势倾轧、勾心斗角的宫廷环境中,不敢轻信于人、凡事追求自保,还从未见过如凤轻彤这般上杆子陪着送死的。 不知怎得,萧帝嫉妒祁曜。 很嫉妒。 祁曜的身形很快就淹没在石阶下的深渊,凤轻彤的身影也跟着越变越小。 萧帝复杂的情绪只一瞬而过,便重新恢复了镇定。 “卧槽!完了完了,这回去可怎么跟死老头儿交代啊……”白苏也顾不得形象了,趴在安全的石阶上干嚎:“金姑娘也得弄死我啊?!” 小六:“……” 元水:“……” 萧帝:“……” “喂喂,你不要对郡主和祁大人这么没信心嘛!说不定他等会儿自己爬上来了呢?”萧帝这话跟没安慰差不多。 “素日嚣张得恨不能上天,没想到你还怕天青老人呢?” “你不怕,你不怕你跟我废话什么?!”白苏那个气啊。 武艺最高强的人出来一趟丢了性命,白苏有什么脸回去跟小伙伴交代? 萧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轻咳一声,也是。 思及此,萧帝看了看那深不可见底的断裂台阶,淡淡地道:“在这里等着也不是办法,先往前走吧。” “怎么往前走?”白苏指了指前排断裂了泰半的石阶,“飞过去啊?” 元水心道这白神医是真慌了,不飞过去还能怎么着? 他拽住自家主子的胳膊和腰,运轻功一点,立刻飞跃而上,算是给他们做了示范。 小六无语地瞟了一眼对面的人,朝着自家公子伸出手:“公子,咱们也过去吧?” “有什么了不起。”白苏低声嘟哝一句,便熟练地趴上了小六的背,二人飞跃而去。 到了地儿,萧帝神色闪过一抹诧异,片刻后才重新散去。 祁曜是故意落下去的。 如果元水和小六都能轻而易举地从两侧断裂的石阶跃过,他们之中武功最高强的祁曜,没道理在发生意外的时候来不及自救。 “我们向前。” 萧帝萧止轻将心中猜测说出来,沉声道:“既然已经分开了,咱们就兵分两路较量较量,看看谁能先找到古国秘宝。” “切,谁要跟你一路。”死狐狸,满脑子鬼主意。 神医白苏虽然毒舌强迫症,可他心中更清楚,萧帝是个外热内冷之人。 祁曜面上冷厉无情,可既然凤轻彤跟过去了,他定会护二人周全,不会让凤轻彤出事儿。 人比人气死人,跟萧帝比起来,白苏越来越觉得祁曜那个杀神更顺眼了。 此刻,落入石阶下深渊的祁曜一边借绣春刀落下,一边四面观察着地势。 凤轻彤亦是一路下落,在越过祁曜的时候,看到了一双喷火的寒眸,仿佛在说“谁许你下来的”? 凤轻彤无辜地眨眨眼,手掌用力内力一推,一把冲进了祁曜的怀里,牢牢抱住了男子的窄腰。 祁曜手上一颤,绣春刀立刻插进凸出的石块,减缓了二人坠落的速度。 绣春刀材质非凡,一路刮下悬崖也不见丝毫卷刃,看得凤轻彤啧啧称奇。 好刀! 第516章 上下两层 祁曜略满意地摸了摸刀柄,怀里搂着小女人:“你跟下来做什么?” 他二人在斗巨蟒的时候,巨蟒用力撞击周遭石壁,凤轻彤听到了回音,猜测这宝藏恐怕分上下两层。 二人在打开石门前商量兵分两路,一路人看着萧帝,祁曜单独去寻宝藏。 凤轻彤一脸赖皮相:“谁让你用这种吓人的法子坠下来,我当时信以为真,便跟着跳了。” 傻瓜,可能会受伤的。 祁曜垂眸敛目,胸口被凤轻彤暖得七荤八素,根本说不出责怪的话了。 “距离下面不远了,咱们当心些,慢慢落下。” “好。”凤轻彤乖巧地应了。 不出祁曜所料,二人利用绣春刀向下又滑了数十丈,便看到了地面。二人运功落在地上,毫发无损。 火把没了,祁曜掏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照光,拉着凤轻彤的手在黑暗中摸索。 “那有火把。”凤轻彤指了指前头,祁曜定睛一瞧,还真是。 他沿着墙壁摸到一处机关,点燃火把,周围总算有些亮光了。 “我去……”深渊下的场景立刻印入眼帘。 骷髅残骸、破烂布料,还有一些金银器皿,在凤轻彤的脚下形成一个小小的尸山。 “意外死在这一处的人不少。”祁曜抿唇,锐利的眸子四处一扫。 “走。” 二人紧紧挨在一处,往前方幽深的甬道走去。 “这里可真够黑的。”凤轻彤和祁曜人手一个火把,却仍旧难以在黑暗中看清前方的东西。 他们慎重地走,五官敏锐地感知周遭的一切。 直到二人走到一扇不大石门前,凤轻彤扬手转动机关,石门打开,总算看到了那所谓的“古国秘宝”。 巨大的宫殿之中,垂吊着无数人皮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殿。 顺着殿内的石阶而下,就能看到呈放射状的石台通往最中间,那里坐落着一个巨大的鼎,里面还咕噜咕噜地冒着血泡,看上去十分诡异。 凤轻彤的眼底划过一抹暗芒,“这南昭国果然处处都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之感。” “毕竟是玩盅蛊的。” 祁曜并没有直接走近那巨大的圆鼎,而是在周围转了一圈儿,发现那些所谓的“秘宝”全都是宝石。 凤轻彤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些东西可不怎么值钱啊!” 感觉脑袋别在裤腰上下来这一趟探宝,有点亏。 她蹲身瞧着地上的那些宝石,将火把往前凑了凑,流光溢彩的宝石散发着魅惑的光芒,秀眉微蹙。 不对劲儿。 凤轻彤勾着脑袋,“祁曜……” 她话音没落,只听祁曜低吼一声:“快躲!” 那盘踞在宝石之中的花纹蛇突然窜出来,直直冲着凤轻彤的脸颊咬去! 她几乎能看到毒蛇锐利的尖牙泛着黑色的毒光,手中的火把立刻就要撩它! 那毒蛇发出“嘶嘶”的愤怒声,还没凑近凤轻彤,就被一只手攥住了七寸。 骨节分明的大掌一用力,蛇的身子一软便落在地上,蛇头挣扎着起跃,又被祁曜补了一刀,没了蹦跶的能力。 “它居然想咬我的脸。”凤轻彤愤愤地道,翻身坐起,眸子警惕地盯准了那些宝石。 果不其然,箱子上、宝石堆中、凌乱的尸体附近,都或盘或卧着无数毒蛇,正吐着蛇信子冲向祁曜和凤轻彤。 它们的花色比在南昭国都附近看到的都要漂亮,斑斓繁复、毒性巨强。 祁曜没再给那些蛇机会,他的绣春刀展现出惊鸿之势,挥刀对准毒蛇飞速斩断它们的七寸,例无虚发。 沿着祁曜所在的周边绕着一圈儿蛇尸,其他还活着的同类忍不住心生忌惮,居然没有蛇再敢靠近祁曜和凤轻彤。 所有动物的天性,皆是看到危险便本能想要逃避,如今祁曜就是这般危险的存在。 被围拢在保护圈的凤轻彤得意地扬了扬眉,仿佛在朝那些毒蛇挑衅。 得罪我,就是得罪我男人。 祁曜手中的绣春刀如同他墨眸迸射的精光一般锐利冷冽,毒蛇们吐着蛇信子,一时间两方僵持着,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头顶上蓦然传来轰隆隆的震动声,祁曜眼底一沉,大掌拥住凤轻彤的纤腰,脚下如同踏月清风,点着其中一只毒蛇的脑袋借力一送,便落入圆鼎之上。 面对祁大人总是故意吃豆腐的举动,凤轻彤选择视而不见。 “手。”祁曜轻咳一声,提醒着已经顺着衣襟摸到胸肌的小爪爪。 凤轻彤“哦”了一声,低头去看血鼎中的东西。 二人脸色一沉。 竟是盅王! “想不到,上古秘宝也是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凤轻彤喃喃一句,心下生出几分决断。 “怪不得国师要炼造盅王之王。” 因为这里已经有一只盅王了。再来一只也压制不得它。 “我们……”凤轻彤想说赶紧弄死那盅王,省得它成精,话没说完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 血鼎上方蓦然多出一个大洞,从上面掉下一个人,那人尖叫呼救的声音十分熟悉,不是白苏那娘娘腔还能是谁? “救命啊啊啊啊啊……” 兵分两路的萧帝和白苏二人走了上面的甬道前往秘宝所在之处,却发现那里面非但什么都没有,还有一个古怪的鼎。 萧帝没看到还魂草、也没找到宝藏,哪里肯善罢甘休,冲动行事下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白苏躺枪了。 白苏心里问候了萧帝祖宗十八代,还管他是不是什么皇帝陛下? “你个狗玩意儿!就算找到还魂草老子也不治了,管你去死!妈的!” 浑然没有了贵公子的包袱,白苏一边骂骂咧咧地喊救命,一边不忘记临死前出了胸口恶气。 岂料他腰上一紧,就被一个腰带给勒住救下,等白苏傻乎乎地落地了,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得救。 再一看,好么,这下方是个巨大圆弧的血鼎,鼎边上站着一脸讽刺冷笑的祁曜和凤眸似笑非笑的凤轻彤。 神医白苏落地,那些蛇群皆因他身上的药包熏得不敢靠近,只能干瞪眼地冲着凤轻彤三人吐蛇信子,发出“嘶嘶”无奈的声音。 两个打不过、一个接近不得,蛇生太憋屈了。 “那混账暗算你?”凤轻彤露出“我早就知道”的表情,看得白苏更气了。 “还不是他手贱!”瞎碰什么机关! 白苏没好气地整理了一下衣裳,又想起来自己是神医的身份来了。 第517章 萧帝谋略 凤轻彤歪了歪头:“他手欠是今天的事儿吗?” 萧帝人本身就很欠。 祁曜和白苏同时赞同地点了点头。 “公子!” 上头传来小六的呼喊声,他眼看着白苏下坠哪肯放弃,一把挣脱元水的阻拦,紧跟着白苏往下跳。 他借力落在地上,就看到了毫发无伤的公子和坐在鼎上一脸冷笑的祁大人。 凤轻彤好整以暇地抱臂上观。 一伙人齐聚了。 “公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小六忍不住松了口气,便转向祁曜:“多谢祁大人相助。您……没受伤吧?” 凤轻彤站在一边,心道小六是瞧不起她吗?人也有可能是她救的好吧。 “无碍。”祁曜神色淡淡地回了一句,只见头顶上方的萧帝也跟元水一起运功落下。 他手中刀鞘一飞,正正打在元水的腰肢上,元水猝不及防手下一松,萧帝便不偏不倚地摔进了血鼎内。 眼看着飞溅而出的血水,凤轻彤嫌弃地飞开,白苏忙不迭后退。 怕倒是不大怕的,就是都觉得脏不拉几、有点恶心。 “陛下!”元水瞪圆了眼睛,自觉人头不保,冲上去就要将萧帝给拽出来。 祁曜指尖一动,绣春刀鞘跟长了眼睛似得拦着元水,不许他近前半寸。 “救朕……咕嘟嘟……”萧帝的脑袋在血鼎中起起伏伏,居然还是个不会水的。 凤轻彤脚下轻点落在血鼎上,“萧止轻你长能耐了啊,现在连自己的师兄都下手了?” “意外……咕嘟嘟,那都是意外!”萧帝好生地喝了几口腐烂血水,恶心得又想吐又不敢张嘴,免得再喝进去几口血,得不偿失。 不知道这血鼎里的血是不是放置了千年,腥臭味扑面而来,熏得萧帝头晕眼花,想晕又不敢晕。 一行众人都对萧帝的行事颇有微词。祁曜这般,既让萧帝受了惩罚、也平了白苏和自己心间的恶气。 嗯,多喝点血水,他们还能合作一波。 等元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萧帝给救出来的时候,萧帝已经浑身都是血腥味,身上还浮出几个鼓包。 凤轻彤定睛一看,沉声说道:“你的银丝铠甲不挡盅虫么?” 她怎么看着好像是有虫子钻进萧帝身体里了。 “陛下,陛下!”元水早就慌了神,将萧帝吞咽的血水给摁出来之后,萧帝的脸色仍旧没有丝毫好转。 他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谁,谁能挡得住盅王。” 就在吞咽血水的时候,萧帝好像,好像把盅王给吃了。 “白神医,白神医您快看看啊!” 元水单膝跪地,忙不迭恳求道:“陛下决不能死,小人愿以自己的性命报答您救命之人,只求神医出手相救!” “你的命够干啥的?”白苏没好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他险些从高处摔死,这会儿看到萧帝差点被祁曜淹死,心中的怨怼确实消散了不少。 凤轻彤忙不迭开口道:“可别让盅王在他身体里搅和,万一还没找到还魂草就先被盅王给吃了,咱们白费劲儿。” 不说还魂草还好,一说还魂草,萧帝一口气没上来,噎得自己直翻白眼,帝王尊严彻底不复存在。 他们也没在上头找到还魂草。 白苏气归气,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萧帝咽气儿。 他掏出别在腰侧的银针,手起针落,将萧帝周身几大穴位都封住,一个个小小的鼓包在萧帝的皮肤下游走,最后被逼到了萧帝白皙的指尖。 白苏掏出匕首准备划破萧帝的指尖准备将那活物逼出,萧帝突然起身,眼底一派清明,根本不像方才虚弱得要死的模样。 这一下可惊呆了所有人,凤轻彤蓦然看向元水,发现这暗卫倒是不慌不乱,恭敬地站在自家主子身侧。 “你计划好的?”凤眸微眯,凤轻彤沉声追问道:“你想要盅王。” “你干啥!”白苏瞪大眼睛,尖声问道:“想死吗?” 要个屁的盅王啊,这厮的身子骨要不是有盅蛊吊着,怕是死了十回有余了! 萧帝跟白苏、祁曜站得泾渭分明,眼底划过一丝疯狂,默默地看着手掌中跃动的小东西。 “朕就是不想死……”他略显贪婪地看了一眼手里跳跃的盅王,低声道:“对不住了白苏,朕只能选择豪赌。” 找不到还魂草,有盅王也是好的。起码盅王能够引出其他盅蛊。 “赌个屁!就你这残破身子,放盅王进去死得更快,还不如赶紧放出来……” 白苏一脸紧张,到底算半个同门,他也不想看着萧帝萧止轻白白没了性命。 终归做不到见死不救。 凤轻彤默默地站在白苏面前,沉声说道:“你想利用盅王将身体里的盅蛊全都引出来,再留着它跟国师斗法,对么?” 萧帝抿唇笑了笑,“女人太聪明了不好。”这 算是默认了。 “还是说,你本来想要的就是盅王。”祁曜神色越发冷凝,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想到了对方有更大的阴谋。 白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蓦然一变,随即看向萧帝萧止轻的眼神都跟着不一样了。 “我就说你怎么一路那么奇怪,原来你早就合计着要将盅王带走。” “不应该啊!萧帝怎么知道上古宝藏之中有盅王呢?”小六疑惑地道。 “上古宝藏是以萧古国图腾为标志,他有什么不知道?” 凤轻彤神色越发冷凝,沉声说道:“只怕你们的先祖早就留下了上古宝藏的详细记载。而你一路装疯卖傻,其实就是想扮猪吃虎,在最后一刻抢走盅王。” 偏偏好巧不巧的,祁曜为了出气把萧帝丢进了血鼎之中。 这等血盅盅王被浸染多年,功力跟南昭国师的那只还未成型的盅王之王比起来,简直是碾压的存在。 萧帝拿到了这个血盅王,无异于得到了南昭国的半壁江山。 南昭国师不足为惧,圣女又不会武。萧帝分明就是想通过此盅控制南昭。 “不错。”萧帝沉着脸冷声道:“朕不仅得活下来,还要得到整个南昭国。白苏,朕不用你救。” “你当老子想救你?还不是当年师父说了不论如何都要护你性命,否则老子管你去死!” 不提还好,一提白苏就气得直跳脚! 锐利狭长的狐狸眼划过一抹黯然,萧帝轻声道:“是朕辜负了师父他老人家的信任。” 第518章 湮灭 可惜了,老人家离世早,萧帝没法尽孝,也必须要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你想得倒挺美。”凤轻彤冷嗤一声。 有她和祁曜在,怎么可能让萧帝拿走盅王? “就怕你有命惦记没命拿。”祁曜冷冽的寒眸瞟了一眼上头。 似乎有什么声音正在缓缓靠近众人。 凤轻彤轻声道:“好多虫子啊。” 她话音刚落,蓦然地,一群不知名的飞虫密密麻麻地从地宫上下串联的洞口飞进来,冲向他们。 远观的蛇群仿佛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险,忙不迭地钻进耀眼的宝石里。 那些虫子沾什么、什么就会自燃起来化为灰烬。不少花斑毒蛇在虫子的攻击下毫无反抗之力就被烧成了灰烬。 此处地宫的设计颇为巧妙,分阴阳两面、上下两层。 真正的宝贝都在地下这一层。 祁曜和凤轻彤掉落的是阴面,而萧帝等人去的是阳面。阳面陷阱重重、凶残的生灵多如牛毛;阴面毒蛇遍地、盅王当道。 竟是没给进来的人留下一条生路。 “朝我们来了!”凤轻彤朗声喊道:“快退!” 就在大家手忙脚乱往后退的时候,惊人的一幕再次发生,那些火虫子直直冲向了体内有盅王的萧帝去了! “怎么回事?”凤轻彤和祁曜挡在白苏和小六的身前,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陛下,快走!”元水见那么多飞虫不要命地砸过来,吓得嘴皮一白就推搡着萧帝赶紧跑。 萧帝哪里见过如此凶悍的飞虫,还扑朔迷离地往自己身上扑。 毒蛇是如何化为灰烬的还历历在目,元水怎能以血肉之躯挡在他身前? “你走开,朕有护甲……” “啊!”说话的时候已经迟了。 元水的手和胳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灼烧起来,他张大着嘴吼道:“陛下,快走!郡主!安平郡主……” 求你保护陛下! 话还没说完,元水的腿脚也彻底变成了废墟黑渣一般,整个人淹没在火海里。 “元水!”萧帝目眦欲裂地低吼一声,那双狐狸眼都是悲痛。出生入死一场,萧帝的心神忍不住震颤。 就在他浑身颤栗不已,却无法改变元水死去的事实,萧帝眼底不甘的光芒逐渐散去。 眼看着无数飞虫即将冲向萧帝,凤轻彤再次拽下祁曜的腰带,一把将人带离。 祁曜看了一眼宽敞的衣衫,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接过凤轻彤手中的腰带。 在让凤轻彤带萧帝和让自己带萧帝之间,他选择了牺牲自己。 “别让元水白白牺牲性命!赶紧走!”凤轻彤听懂了元水最后的话。 她虽讨厌萧帝机关算尽,但罪不至死。 飞虫数万,哪里是一下子就能阻挡的? 祁曜将身上的披风舍弃,几个来回就将飞虫打落一批。那披风也保不住了,瞬间烧成了灰烬。 “你还愣着干嘛,跑啊!”凤轻彤眼看萧帝还是没有走的意思,怒吼一声! 都什么时候了,可没工夫伤春悲秋,否则就要跟元水地狱见了。 凤轻彤还不想死呢。 祁曜也不想死,他还不曾迎娶凤轻彤。 那可是他人生顶重要的大事。 他眉目一扫,便立刻拽起地上的几只毒蛇,运内力将蛇转起来扇动飞虫,让它们无法靠近。 一条蛇被触及烧毁,就再抓一条! 如此抵挡片刻,倒也给萧帝和白苏他们争取了些时间。 “你个混账玩意儿,还不把手伸出来?”白苏和萧帝在凤轻彤和小六的掩护下又退开数丈,白苏便欲用针挑破萧帝的手指,放出盅王! 他之前在萧帝身上封针就是为了控制那盅王的行动,不让它在萧止轻体内窜来窜去。 此刻,那银针还稳稳地扎在萧帝手指的穴位上,他的手掌已经因为盅王的游走变成了黑紫色。 “再不将盅王放出来,别说那些飞虫得弄死你,你的小命也得交代了!” 萧帝还沉浸在元水身亡的震撼中,沉默以对。 凤轻彤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抬起手就点了萧帝的穴位。 “还不动手?”她扭头催促白苏。 白苏应了一声,手起针落,立刻将那盅王给逼了出来。 那盅王吓得一激灵,身子一抖就飞到了祁曜的脚边。 还在对战飞虫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抬脚便踩,一滩血水蓦然化于地面,没了。 数年古国精心养育的盅王,就这般狼狈且无声息地被祁曜踩死了。 那些飞虫突然停止了攻击。 它们似乎感受到了盅王已经被祁曜干脆踩死,随即沿着来的轨道飞离,居然再没有伤害任何人。 “……这什么鬼?”小六手里还拎着个破毯子准备扇呼飞虫,他神色尴尬地抓了抓脑袋。 “它们是针对盅王来的。”祁曜神色不定地看了一眼那些飞虫离开的方向,沉声道:“应该是墓主人不愿意有人带走盅王专门留下的一种禁制。” 不允许任何将盅王带走,还在这里豢养盅王,这墓主人也很矛盾了。 凤轻彤眨眨眼:“看来,不想让你带走盅王的,还有上古先人。” 这种被自家祖宗打脸的滋味,不知萧帝怎么看。 “卧槽!浪费死了,祁曜你怎么说踩死就踩死!”白苏虽然不咋喜欢虫子,可千年盅王还是很值得捉活的研究研究。 祁曜无辜地抬了抬那高贵的黑靴,靴底还沾着盅虫的粘血。 “脚放下,你是要气死白苏吗?”凤轻彤抿唇道。 萧帝漂亮的狐狸眼还泛着些许怔忪,仿佛没有从刚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白痴,早知道老子才不救你,让你自生自灭好了!”白苏一边用尖利的娘娘腔骂骂咧咧,一边施诊将萧帝身上的毒液逼出来。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萧帝指尖血总算变成了鲜红色。 小六指尖一动,就解开了萧帝的穴位。 堂堂萧国帝王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他沉声说道:“惶然一生,只留下这么一个黑黢黢的灰尘,呵,当真可笑。” “别看了。是你的贪婪害死了元水。”祁曜冷峭一笑,仿佛讥诮着萧帝的自作聪明。 现在这个结果,是自食其果罢了。 “轰隆隆……” 不等萧帝回答,整个地宫开始发出剧烈的震颤,上方那一层地宫开始坍塌,巨石不住下落,朝着众人砸过来。 “不好,这鬼地方要塌了,快跑!”凤轻彤大喊一声,小六拽着白苏、祁曜嫌弃地用腰带拉着萧帝,五人飞速往外奔去。 第519章 两手空空 多次危机四伏之下,萧帝总算回过神来,他眼底迷雾散去,露出狡诈如狐的精光,沉声喊道:“别愣着,快跑!” 这会儿倒是知道自己跑了。 祁曜一把扯过腰带,一边系一边错开萧帝几步。没了元水,他成了垫后的人。 凤轻彤冲在最前方,硕大的巨石冷不丁地朝着她面门碾压而来。 “搞什么?!” 小六说得没错,这里的石头未免太多了。 巨石像是专门为碾压石阶而设计的一般,严丝合缝地堵住了前路不说,一路滚来,那架势俨然要把众人全都压扁才算完。 凤轻彤二话不说,化掌为刀,用尽了十成十的力道朝着巨圆石劈去。 小六紧随其后,帮着凤轻彤横劈那巨石,虽然拦住了那巨石的去势,却没能真的将巨石一劈两半、缓解危机。 凤轻彤后悔啊,该把青锋刀带来的。 “本座来!” 祁曜从天而降,绣春刀蕴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劈向巨石,凤轻彤和小六运出助攻,三人合力硬生生地把巨石劈了个对半。 “我的乖乖……”白苏在后面看得瞠目结舌,心道这可比胸口碎大石精彩多了。 了结了滚石,但众人的生存危机还没解除。头顶的碎石不住下落,再耽搁一会儿工夫,怕是大家都要被活埋了。 此刻甬道也已经发生了变化,方才的所有石阶全都被滚石碾碎裂开,变成了孤柱桩子,若是稍不留神便会跌下去,被下方的尖石扎个对穿。 “变态!”凤轻彤唾骂一句,还真不给他们留活路啊?! 萧国人都不是啥好鸟。 “公子,上来!”小六蹲下。 白苏默契地跳上小六的背,主仆二人灵活地穿梭在石块中央,顺利通过。 凤轻彤见状,亦快速通过,将萧帝留给了祁曜。 祁曜斜睨萧帝一眼,抬手拎住萧止轻的领子,飞身将人带出去。 三带二十分顺利,众人总算冲到了地宫的边缘。 一行五人眼睁睁地看着地宫轰塌,他们身后的石阶也悉数坍塌,众人再没迟疑,沿着台阶上去了。 出了地宫,祁曜和凤轻彤合力将坚硬的竹节轰碎,门石一落,千年上古宝藏被彻底埋在地下。 方才经历的生死一线,仿佛大梦一场。 白苏和小六趴在一旁大喘气,神魂不定的萧帝反常地沉默着。 凤轻彤这会儿才觉得脱力,浑身一软便坐到了地上。祁曜跟凤轻彤坐在一处,将手中的水囊递过去,示意她用些。 “谢谢。”凤轻彤微弯眉眼,拿起水囊吨吨吨了好几口,才算缓过劲儿来。 一股淡淡的孜然香味传来,凤轻彤皱了皱鼻尖:“什么味这么香?” “小姐!快来吃蛇肉啦!” 玲珑站在高高的巨蟒蛇头上,挥动着手里烤得滋滋冒油的蛇肉:“等你们好久了!” 凤轻彤抬头一看,好么,之前威风凛凛的巨蟒已经有大半截子蛇身不见踪迹,唯独那孤傲的蛇头还提醒着众人它之前的凶猛。 “……”她嘴角抽了抽,这能吃得下去? 事实证明,真香。 凤轻彤一连吃了四五串蛇肉才停,期间还成功安利给了祁曜和白苏主仆。 大家围拢在玲珑和宝萝周围等着吃现成的,唯独萧帝还孤零零地坐在上古宝藏的门石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凤轻彤碰了碰白苏的胳膊,递去两块烤好的蛇肉,示意白苏安慰安慰遭遇绝望的萧帝。 白苏别别扭扭地偏头,拒绝了。 凤轻彤无奈,起身准备自己去,却被祁大人拉住了。 骨节分明的大掌接过蛇肉,也接过了“安慰”萧帝的大任。 “吃。” 看着突然支到面前的两块蛇肉,萧帝的脸色陡然一变,他正欲开口拒绝,祁曜冷冽讽刺的声音穷追不舍:“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凤轻彤和白苏齐齐抬头看向祁曜。 壮士,吃蛇肉的时候说鸡汤……不妥吧? 萧帝脸色沉了沉,还是默默接过了蛇肉。 祁曜哪儿能这么松快地放过他,那双墨眸直直地盯着萧帝的嘴,仿佛在说若他不吃,祁曜就动手“喂”了。 “祁大人怎得如此执拗。”萧帝苦涩地牵了牵嘴角,豁出去、闭上眼,用力咬了一口蛇肉。 巨蟒天然的油脂香味包裹着蛇肉的外层,被玲珑烤得酥酥脆脆的蛇肉一口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口腔里一下子便充斥着孜然和盐巴的味道,压住了蛇肉的腥气。 竟然……出乎意料地好吃。 “我可真是没心没肺啊……”萧帝苦涩一笑。 失了元水、没看着还魂草,就连盅王都被祁曜一脚踩死了。 饶是点儿黑得可以,他还会满足于口腹之快。 “人之常情罢了。”祁曜拍了拍萧帝的肩膀,走了。 凤轻彤嘴里还叼着蛇肉,就看祁大人一脸得意洋洋地回来了。 “……这么快?”确定是去安慰,不是去雪上加霜的?! “本座办事,何时不快?”祁曜说完,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他轻咳一声纠正道:“也有不快的时候。” 白苏和小六:“……” 他们觉得有人突然开段子,可又没什么证据。 白苏抹了一把脸,脸上便留下了一道黑印子。 “吓死老子了,这南昭国以后老子再也不来了!”都特么是啥蛇鼠飞虫啊! 再来小命不保! 说完白苏就后悔了,他讪讪地瞟了萧帝一眼。 萧帝知晓自己命不久矣,已经无力回天,反而不再强求其他。 “哀莫大于心死”,说得就是萧帝现在这样了。 “还没死呢,做出这副嘴脸给谁看?”祁曜突然开口,低沉磁性的嗓音透着两分不耐。 “真到死那天再甩脸子也来得及。” 没找到还魂草罢了,谁能知道世间到底有没有还魂草? 过早地放弃希望的人,是懦弱。 漂亮狭长的狐狸眼蓦然闪过一道光芒,他眼底的死气散了散,“想不到祁大人还会安慰人。” 他深吸一口气,踉跄着站起来,低声说道:“咱们回去吧。” “他是损你呢。” “我知道。”萧帝弯了弯狡黠的狐狸眼:“多谢。” 凤轻彤拍了拍手,总有些遗憾。 明眸闪过几分灵动,她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跟祁大人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光芒。 大家看似铩羽而归,祁曜却深知凤轻彤的做派。 被掩埋在石门下的宝石,凤轻彤不会放弃的。 临走前,祁曜偷偷地留下了锦衣卫独有的记号。 第520章 等雨 白苏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轻哼一声:“难道你还想再来这个鬼地方不成?” “也许。”祁曜模棱两可地道。 听到这话的萧帝悄然动了动耳朵,神色依旧如常。 凤轻彤将萧帝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无奈地瞟了白苏一眼。 神医白公子当真耿直,说啥都没想着避讳萧帝呢。 她没显出自己想要宝藏的贪财本性,跟两个丫鬟偶尔说两句闲话,时不时跟祁大人聊聊回去后如何对付南昭国师的计策。 原路返回的众人没有在路上耽搁太长时间,小半日便快出丛林了。 “救命,救命啊……” 凤轻彤和祁曜脚步蓦然一顿,艳丽英气的少女微微扬头:“你听到了吗?” 祁曜点了点头。 “听到啥?”突然停下,白苏好奇地从小六的背上探出脑袋。 “有人在呼救。”萧帝解释道:“好像在那边。” 凤轻彤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萧帝,他耳目聪明的程度,果然跟他的武功高低不对等。 小六都没听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萧帝似乎看懂了凤轻彤的眼神,无奈解释道:“天生的。” 他提议去看看,凤轻彤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大家便往丛林的东北方向走了走。 大约行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呼救声便越发微弱了,他们加快脚程,最后在一个参天大树的地方,找到了呼救的人。 那是一个满脸污脏、如同小乞儿一般的孩子被倒吊在树上。可怕的是,那参天大树跟长着一张血盆大口似得,藤蔓将人缠得死死的,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把人往大树的中心吞没。 “大哥哥,救,救救阿水……”小乞儿不知怎的,一眼便认准了站在侧面的萧帝。 听到孩子自称“阿水”,萧帝的脑海里瞬间想到了元水。 他张张嘴,转身看向祁曜:“祁大人,借刀一用。” “你要救他?”凤轻彤略诧。 萧帝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居然动了恻隐之心?看来元水意外死亡,真的刺激了萧帝的良心。 祁曜抿了抿唇,将绣春刀递给他。 萧帝上前两步,挥动绣春刀朝着那粗大的藤蔓砍去。 “谢谢,谢谢大哥哥!”小孩儿激动地晃了晃身子,那藤蔓也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 “别乱动。”萧帝温和地说了一句,便挥动长刀一个劲儿地跟藤蔓做斗争。 他内劲不足,饶是绣春刀再锋利也难发挥其凌厉的攻势,砍断一根藤蔓就用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 萧帝的手砍出了茧子、额头沁出诸多汗水,凤轻彤一行却没一个人上前帮忙。 她知道,萧帝不仅仅是在救这个孩子,也是在救赎心底害死元水的愧意。 萧帝没有停手的意思,小乞儿感动地直流眼泪:“大哥哥你真好!你对阿水有救命之恩,阿水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不用你报答。”萧帝没有再自称“朕”,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继续砍藤蔓。 后来,是祁曜实在等不住了,暗地里使了小动作,加快了某个废柴陛下砍藤蔓救人的进度。 小乞儿落在地上,激动地拍了拍身上的土,一把抱住了萧帝的大腿,直呼“大哥”,要跟萧帝拜把子,看得白苏笑出了鹅叫声。 玲珑贴心地掏出帕子给阿水擦了脸,惊讶地道:“原来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呀!” 方才小孩儿脸脏兮兮的,都没辨出男女,这下子倒是瞧出来了。 阿水被夸得脸一红,忙不迭躲到萧帝身后去了。 被一个人全心信任的体验很独特,萧帝享受其中,也不介意阿水粘着她,准备带她回国都。 “看不出来,萧帝喜欢小姑娘啊……”路上,玲珑和宝萝小声八卦。 宝萝愤愤地看了萧帝一眼:“渣男。” 之前还喜欢自家小姐呢,说什么要“迎娶郡主为贵妃”云云。现在碰到个不到十来岁的小姑娘就变心了。 还是祁大人好。 仿佛感受到了宝萝崇拜的目光,祁曜神色古怪地瞟了宝萝一眼,抬手拉住了凤轻彤的手。 宝萝和玲珑双眼同时一亮! 有糖嗑!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勾了勾唇瓣,确认这俩丫鬟脑子还正常着呢。 凤轻彤看了看祁曜的手掌把自己的手包得密不透风的,哭笑不得。 众人寻宝前后耽搁了不到两天的功夫,等回到南昭国都的时候,天青老人和春娟都在客栈缩着呢。 书桌上,三颗脑袋凑在一处,叽叽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第一个看到凤轻彤回来的自然是天青老人,“乖徒儿,你们可回……咋空着手回来的?!”老头儿瞬间炸毛! 他要分一杯羹的宝藏呢? 凤轻彤无辜地摊了摊手:“埋了。” 不过她打算后面挖出来。 “老爷爷好。”阿水从萧帝的身后探出头来,礼貌问好。 春娟和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从书房走出来,她望着阿水好奇地道:“咦?” 陛下身边的护卫不仅缩水成了小孩儿,还变性了?! “元水没了。” 小六温和地解释了一句,一双眼却死死地盯在春娟身旁那个清秀的少年身上。 他才走了不到两天,春娟就有了别的狗?! “属下老朱,参见主子。”那少年咧嘴一笑,恭敬地朝着祁曜行礼。 祁曜微一颔首,示意老朱不必多礼。 “这就是你的暗哨?”凤轻彤好奇地打量着清秀的少年,他看上去还没祁曜大呢,叫什么“老朱”? “郡主姐姐你不知道,老朱之前不是这样的。我们第一次见老朱,他蓬头垢面、浑身恶臭,还留着络腮胡子!” 春娟激动地比划着,“谁知道洗了个澡就变了个人了!” “……”洗澡等于换头? 凤轻彤实在没法把眼前这个清秀阳光的少年,跟春娟口中的“糙汉子”重合在一起。 “可能……是蜕皮。”春娟戳了戳下巴,现在想来都颇觉震撼:“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朱是蛇精变的。” 老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属下也是为了混淆视听。” 伪装得越好,越不容易暴露真身。 祁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闲话少叙,众人落座,问起天青老人这两日的进展。 “我们有了个计策,正在等雨。”天青老人故作高深地望着自家徒儿,就等着凤轻彤继续问。 “为啥要等雨?”凤轻彤很配合。 第521章 二姐?! 说来有趣,南昭国的大婚繁文缛节与其他几个国家截然不同,不仅要祭天,还要游街。游街祭祖之后才会拜天地、送入洞房。 在游街的时候,为了彰显姻缘天定,百姓们会通过柳枝蘸取无根水洒在新人身上以示祝福。 “我们计划在无根水里用药,等到百姓们把无根水撒向国师和圣女的时候,让国师丧失行动能力,嘿嘿……” 天青老人笑得一脸猥琐,“他还不是任由咱们拿下?” “……无根水是个什么东西?”凤轻彤说完便反应过来了,“不会就是雨水吧?” “郡主有所不知,这并未落地的天水,自然就是无根水了。”老朱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凤轻彤望着老朱,叫“老朱”又叫不出口,轻咳一声:“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国师并未让百姓近身,那些无根水也没全然发挥药效,该当如何?” “怎么可能发挥不了药效?”天青老人瞪圆了眼,“白苏的蒙汗药,十头牛都扛不住!小老儿给他兑得稠稠的……” 老头儿一边说,一边装作搅和雨水的模样,看得屋里人忍不住发笑。 “他还有盅。”凤轻彤一本正经地道:“万一国师放盅咬你,师父,别说搅和无根水了,你的小命都得交代。” “那不是有白苏……” “我可防不住盅王。”白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糟老头儿是拿他当神仙使么? 几个小丫鬟躲在一旁偷笑,就数亲闺女春娟笑得最欢。 天青老人吹了吹胡子。 “师父,你偷懒偷得太明显了。”凤轻彤轻叹一声,这都是什么馊主意。 以老头儿素来的精明,想收拾国师的法子多得是。 “我们不在这两天,你是不是偷偷吃酒了?”凤轻彤严重怀疑天青老人假公济私,用“公款”满足了私欲。 “我没有!” 老头儿反驳得太快,明显就是有问题。 灵动的眸子浮现出几分笑意,她追问道:“在无根水里下蒙汗药,可跟咱们之前商讨的计策不一样。” 原本说好了,她们探宝、天青老人想法子阻止国师炼制盅王之王、促成二人假“大婚”。 毕竟,凤轻彤也不忍心看着圣女为了杀国师而牺牲自己。 万一国师拉着圣女同归于尽呢?她不能冒险。 “咳,”天青老人眼神不住地四处飘,“小老儿当然有更好的主意了!那个……我给你二姐传了信儿,为了等她过来,国师和圣女的大婚得拖延些日子。” 至于怎么想办法拖延,那就是凤轻彤的事儿了。 “你叫我二姐来干嘛?”凤轻彤疑惑地道:“添乱么?” 她二姐那么娇气,看到这里遍地是虫、不得尖叫着跑了才怪。 天青老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难得没跟自家徒儿互怼:“你去看看圣女就知道了。” 改变计策同圣女的真容有关,凤轻彤越发好奇:“她像我二姐?” 何止是像。 老人家好脸面,不敢告诉凤轻彤,他前一晚夜探南昭皇宫,瞧见了圣女的真容。 “你自己去看。”天青老人还是这句话。 自己去就自己去。 凤轻彤撇撇嘴,拉着祁曜的手就往门外走,祁大人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临走前特意示威地瞟了萧帝一眼,看得萧帝气不打一处来。 虐狗成瘾是不是?! 皇宫之中,凤轻彤和祁曜躲进殿顶的时候,南昭国师与圣女相对而坐,不知在说些什么,直到凑近了,才听到南昭国师感慨什么“明日之后便是真正的夫妻”云云。 今日圣女并未戴面纱,蹲在宫殿房顶的凤轻彤却因为角度总是看不真切,郁闷地直抠砖。 祁曜心下好笑,拉住小女人的手,示意她再看。 有下人启禀要事,南昭国师走了。 他们的机会来了。 凤轻彤轻飘飘地溜进殿内,祁曜则乖觉地蹲在房梁上把风。 “圣女。”凤轻彤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方才还没戴面纱的出尘女子转过身来,已然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眸。 “郡主平安回来了。”圣女眼底皆是真心欢喜:“真好。此行还顺利吗?”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丝失望,她轻叹一声,把南昭令拿出来还给圣女,“宝藏被埋了,啥都没挖着。” 不过那传说中的“恶魔”巨蟒,倒是成了大家历险后的碗中佳肴。 凤轻彤言简意赅地将寻宝的经历给说了,听得圣女唏嘘不已。 “圣女,我能看看你的脸吗?”凤轻彤认真地问道:“刚才没看真切。” 她倒是老实不说谎,将方才就在房顶上偷看的事实全倒出来了。 圣女哑然失笑,“郡主为何如此执着我的容貌?” “我觉得你像一个人。” “何人?” “我姐姐。” 不知是凤轻彤真诚的表情打动了圣女,还是那句“像她姐姐”敲开了圣女的心扉,素白出尘的女子身形一晃,选择摘下面纱。 面纱下的容颜倾城,跟二姐五官长得一模一样:杏眸款款、樱唇勾人。 唯独二人的气质却迥然不同。二姐凤熙彤娇美夺目,南昭圣女出尘清雅。 房梁上的祁大人忍不住勾着脖子瞧了一眼,确认圣女跟凤二郡主长得一模一样,又重新蹲回去当雕塑。 “真巧啊……”凤轻彤喃喃道。 怪不得师父要让二姐过来。有二姐这个替身在,圣女金蝉脱壳、夺权在即啊! 凤轻彤盯着南昭圣女一言不发,凤眸满是惊叹,圣女讶然追问:“真的跟郡主的姐姐很像吗?” “不是很像,是一模一样。”凤轻彤纠正道。 太神奇了,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圣女也觉得稀奇,忍不住摸了摸脸颊:“真奇妙。” 也许冥冥之中的奇妙缘分,注定了凤轻彤要帮南昭圣女一把。 她原想易容成圣女的样子助圣女金蝉脱壳,由凤轻彤来刺杀国师。 但被圣女否决了。 圣女自小是被国师带大的,二人对彼此再熟悉不过。加上他们已经是真正的夫妻,想要伪装难上加难。 就算是凤二郡主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也有穿帮的危险,更别提和圣女气息截然不同的凤轻彤了。 看来除了二姐,还没人能胜任了。 “我们得拖延大婚。” 二姐赶来起码得半月有余,现在不是大婚最好的时机。 拖延的好处是,她们都有了更充足的准备时间对付国师;坏处就是,凤轻彤又得耽搁回朝的行程了。 第522章 “圣女”非圣女 从南昭圣女的宫殿中出来,凤轻彤和祁曜决定去看看南昭国师的盅王之王炼制得如何。 他们一路摸到了靠近皇宫城根儿的地方。 凤轻彤和祁曜四下看了看,她低声问道:“走门还是跃墙?” “这里有门?”如墨的寒眸四下一扫,还真注意到了那处暗门。 小门砌得跟皇宫城墙石砖十分契合,若只是经过的宫人压根没法察觉。 凤轻彤得意地扬扬眉:“上次圣女解机关,我就在后面跟着看。” 她也会解了。 “翻墙。”祁曜故意选了个不用解机关的。 “……”所以刚才废话那一通作甚? 凤轻彤撇撇嘴。 她打头阵,祁曜垫后,二人潜入了那处炼制盅王之王的小院子。 说来巧合,国师也在。 凤轻彤和祁曜趴在老位置,能清楚地看到下方国师炼制盅王之王的进度。 血池有点不对劲。 之前血池中的盅虫们十分活跃,恨不能跳起来吃掉所有同类,尤其是最肥硕的虫子,最是凶狠不过。 今儿所有盅虫却都表现得蔫蔫的。 国师做法的时候嘴里仍旧念念有词,结阵撤阵分外熟练。 持续了片刻,他停下来,疑惑地瞧了一眼血池中的盅虫。 这些虫子果然不太在状态啊! 凤轻彤笃定地看了祁曜一眼,仿佛在夸耀“本姑娘聪明伶俐”。 祁曜似笑非笑地斜睨小女人一眼,趁她幸灾乐祸之际握住了小手,一个劲儿地摩擦把玩。 “……”这个爱吃人豆腐的都指挥使! 国师见盅虫并不配合,索性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喃喃道:“奇怪。本国师控盅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它们不搭理本国师。” “难道是因为国师要大婚了吗?”国师的贴身侍卫低声猜测,被国师狠狠地瞪了一眼,讪讪地闭上了嘴。 “再敢说这种话,本国师就拔了你的舌头!哼!” 说完,国师拂袖离去。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贴身护卫的话到底还是入了南昭国师的耳。 凤轻彤见国师走了,扯着祁曜要下去看血池。 “怎么,不恶心了?” “看习惯了。走走,去瞧瞧那些虫子到底在作什么妖。” 祁曜抿了抿唇,只得跟上。 炼制盅虫的房间不大,却密密麻麻放置了无数血缸,任由里面的盅虫互相撕咬出盅王。 最大的血池里投入的便是这些小血缸里脱颖而出的盅虫,再进行新一轮的撕咬吞噬。 “变态。”凤轻彤撇撇嘴。 祁曜刚一迈进去,盅虫们的气氛就不一样了,它们安静得可怕。 凤轻彤一开始没察觉,直到祁曜走近最大的血池时,肉眼总算捕捉到了瑟瑟发抖的大胖虫。 “那是未来的盅王之王吧?”凤轻彤指了指血池中间咕嘟嘟发抖、荡出一波波血涟漪的胖虫子。 “嗯。”祁曜点了点头。 凤轻彤脑海里闪过一抹灵光,她突然问道:“你回来以后换靴子了吗?” “没有。”这是什么问题? 祁大人学着凤轻彤以往的样子歪歪头,神色呆萌。 “怎么?”本座有脚气了? “你出去,飞远一点。” 祁曜不疑有他,照做。 凤轻彤留在屋中静静观察盅虫们的反应,等祁曜回来后告诉他:“它们怕你。” 祁曜踩死了千年血盅王,脚上还残存着血盅王的血渍。盅虫内部等级森严、以力量服众,未成形的盅王之王也惧怕已经死了的血盅王的力量。 “这可有意思了。咱们能人为干预国师炼盅的速度,圣女拖延时间有望。” 凤轻彤不禁弯了弯唇瓣,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 祁大人看得心驰神往,若是周遭没有那股子呛人的血腥味,这一幕就更美好了。 凤轻彤把祁曜能拖延盅王之王炼制进度的发现告诉圣女,便跟祁曜离宫。 未来每一天,祁大人都得穿着这双靴子来皇宫遛遛,吓唬吓唬那些虫子。 晚间,圣女以盅王之王未能炼制成功为由,推迟了婚期。 国师原不想拖延婚期,但今日侍卫的话仍在耳畔。他担心是因为大婚才导致盅虫们失去控制。 如今圣女主动提出,国师索性顺水推舟答应了。 …… 半月后。 终于到了圣女和国师大婚的日子。 南昭国师一夜都没能合眼,刚有人叫起,他便翻身起来沐浴更衣,准备去寻圣女。 南昭国的婚嫁习俗同凤朝国和萧国不同,新婚二人无需准备太多,只有祭天流程最为重要。 当国师兴冲冲地来到圣女的屋内,圣女正在整理衣裳,她今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素白圣女纱裙,周围镶嵌着勾金暗纹、隆重而不失喜庆。 乍一见到南昭国师的时候,南昭圣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好看吗?” 饶是女儿家的倾城容貌挡在薄薄的面纱下,南昭国师也感受到了对方真切的笑意。 “好看。这天下唯你最美。”南昭国师心头一暖,上前握住了圣女的手。 圣女忍不住一颤,强行按捺住抽手的冲动,轻声道:“别孟浪,要游街了。” 南昭国师忍不住哈哈大笑,低声道:“今日过后,你我二人才是真正的夫妻。” 从此以后,南昭国的权势合一、尽在他手了。 只是那些盅王不知怎么了,这半月来压根不听指挥,只顾着瑟瑟发抖、毫无吞噬同类的血性。 国师私以为还真是大婚耽搁了炼制,决定等婚后再行处置。 圣女微微一笑,“你可欢喜?” 南昭国师点了点头,“欢喜。” 房顶上,一身素裳的少女悄然撇撇嘴,心道最好多高兴一下,毕竟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开怀死去,算是对国师最后的成全了。 下头的二人还在话衷肠,又叙了好一会儿子,才被圣女给哄走了。 凤轻彤悄然落地,便见“圣女”毫无出尘形象地打了个激灵。 “三妹,我快要被恶心死了!” 什么“天下她最美”,国师这话真真腻死个人! 眼前的“圣女”并非真的圣女,而是日夜兼程、驾马车赶来的二姐凤熙彤。 她跟圣女调换了身份,真的圣女拿着南昭令前去调动南昭十二长老废黜国师;而自己则负责扮演圣女,跟国师大婚。 嗯,最后还是需要用无根水迷晕国师,免得让那厮占了二姐的便宜。 “赶紧打水,我要净手!”二姐凤熙彤秀眉微蹙,娇诧着催促凤轻彤。 “好好好,这就来。”凤轻彤无奈摇头,“二姐,你稳住了啊。” “放心!”二姐凤熙彤这辈子还没机会施展演技呢,难得赶上如此刺激的节目,怎会不好好表现一番? 一句话的功夫,她立刻端回了圣女的架子,美得出尘灵动。 “啧啧。”凤轻彤竖起大拇指。 女人果然是天生的演员。 第523章 大婚夺权 天青老人摸清了娶亲游街的路线,正抱着双臂看几个小丫鬟们免费给百姓送无根水。 玲珑、宝萝还有春娟为了那点子雨水,趁着下雨蹲守了好几个时辰,才攒下足量的水调制“蒙汗无根水”。 搞事情必须得做足准备。 老朱告诉大家,其实南昭国有祖训,不得炼制盅王,否则便是逆天而为。 南昭百姓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尘不染的世外桃源,对国师和圣女的信仰虔诚而单纯。 若是让百姓知道国师准备炼制盅王,就意味着强权诞生、盅蛊师再没生路。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不需旁人煽动指使,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国师。 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凤轻彤和圣女将消息扩散到南昭国的每个角落。 除了国都。 国师苦恼于盅王之王不听话,又被圣女故意吸引了不少注意力,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一系列连锁反应要出现在国都的这天,就是国师和圣女大婚的这一天。 一切计策像是闭合的环佩,将所有连锁反应都拢在了最后一刻,只为助圣女夺权。 南昭国四季如春、鲜花繁盛,饶是快要入冬了,为了圣女和国师盛大的婚礼,百姓们自发地准备了无数鲜花瓣,洒满了游街的路。 “圣女”和国师携手出现的时候,淳朴的百姓们露出真诚祝福的笑容,将花瓣和无根水洒向他们,嘴上不住地说着“百年好合”等吉祥话。 伪装成圣女的二姐凤熙彤眼看着剧浓“蒙汗无根水”铺天盖地而来,故意拉着国师挡在前面。 国师转头看她,双眼疑惑。 二姐凤熙彤小声娇嗔道:“我今日涂了些脂粉,怕花了。” 撒吧撒吧!多撒些,赶紧迷倒这腻人的国师! 国师沉浸在巨大的盛事之中不疑有他,体贴地站在前头,权欲熏心已经蒙蔽了国师的双眼,让他忽视了这些小细节。 “你看到了么?未来,我们都会享受这样的尊崇和敬仰,整个南昭国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而不是龟缩在这一片方寸之地。” 国师激动地说着未来的宏图,“圣女”面纱下的容颜满是笑意和钦佩,如同小时候仰望国师时那般欣赏和崇拜。 南昭国不论是否强盛,都该平安顺遂,而不是被盅王之王搅和得天下不宁。 “国师雄韬伟略,我实在不能及。”二姐凤熙彤闭着眼胡吹。 她的眼睛下意识地瞟着身后的侍女,确认自家三妹就在不远处保护她,心头的那股紧张散了散。 “丫头,我真开心。”国师脚步顿了顿,他很久没这般开心过了。 国师握住二姐凤熙彤的手,露出德高望重的矜持微笑,看得不少信徒更激动了,撒无根水的动作更大,甚至沾湿了国师的衣裳和发丝。 躲在侍女中的凤轻彤暗暗发笑。 洒水洒得最欢的,不是玲珑和宝萝又是谁? 嚯,阿水姑娘和萧帝也在人堆里凑热闹呢! 凤眸眨了眨,在周围找了一圈儿,没瞧见祁曜的身影。 也是,拥有血盅王气息的祁曜确实不能挨太近,免得让国师提前察觉。 凤轻彤垂眸敛目,随着二姐和国师沿街来到最大的祭祀台上。 重头戏来了。 祭献台在国都偏北的地段,平日里只有重大的祭祀活动才会选择在祭献台,平日里也不允许百姓靠近。 但今日除外。 南昭国师微笑地扶着假圣女二姐走到台上,扬声对百姓们说道: “今日是本国师和圣女大喜之日,也是南昭国最重大的日子。感谢诸位前来参加本国师和圣女的大礼。” 南昭国师意气风发、满面红光地伸出手,便开始做法念诵。 二姐凤熙彤则似模似样地单膝跪地,也在嘴里默默地捣鼓念诵着不知名的经文,叽里咕噜的,没一句在点儿上。 南昭国师做法到一半儿,便听到了二姐凤熙彤不着调的祝祷词,他双眼蹦出精光,手中便丢过去一个盅虫:“你不是圣女!” 二姐凤熙彤眼看虫子要飞过来了,吓得连连后退,露出面纱下精致漂亮的容颜。 没想到穿帮穿得这么快! 凤轻彤捂住眼睛,简直不忍心看。 盅虫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不喜欢的味道,跌在圣女的衣服上反而不钻了,扭着虫头往回爬,仓皇逃窜。 国师乍一看到熟悉的面庞,眉眼微闪。 是圣女。 “国师大人,你,你怎么了?”二姐凤熙彤临场发挥不俗,立刻将面纱戴回去,眉眼含嗔带怯的样子,又有点像圣女。 他铁青着脸,“你不是圣女,你究竟是谁?!” 圣女的祝祷词是他亲自教授的,眼前这个假冒的不会背! “我,我……”二姐凤熙彤被国师咄咄逼迫,一时间竟然有些乱了方寸。 突然,南昭国师一个没站稳,身形摇摇欲坠。 “我,我的身子怎么不听使唤?” 二姐凤熙彤缓缓地站起来,她眉目越发晶亮:“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吗?国师。” 这是遭报应了呀! 二姐凤熙彤抽出袖中防身的匕首就朝着南昭国师刺去。 “你可离我远点吧!” 南昭国师眼神一紧,微微侧身,而圣女手无缚鸡之力,第一次刺人没什么经验,这一下竟然被躲过去了。 二姐凤熙彤神色一晃,南昭国师脸色一沉:“是你下的毒?你竟然要杀了自己的夫婿?” “呵,我不会让你再为祸南昭国了!” 二姐凤熙彤戏精附体,说个没完还要再刺! 哎呦我的二姐! 凤轻彤万万没想到二姐居然还偷偷藏武器,可见是被国师恶心得够呛,她再不迟疑,迅速出手拉住二姐凤熙彤,便将人从国师身边远远带开。 “你这个技术,回去多练练飞镖吧。”凤轻彤脸黑得厉害,面纱下的娇俏容颜丑丑地撇撇嘴。 “我哪儿知道自己这般弱不禁风啊!”连扎个中了蒙汗药的国师都扎不中。 凤轻彤哭笑不得:“你以为扎人跟扎纸一样简单吗?” 姐妹二人说话的功夫,国师已经确认此圣女非彼圣女了。 “你又是什么人?是不是你们给本国师下毒?你等将圣女带去哪里了?!” 台下的南昭百姓瞬间乱了套。 “怎么回事,圣女要杀国师吗?” “圣女是不是昏了头了,咱们的国师大人可是为南昭立过大功的!” “这不是要祭天大婚吗?怎得还动刀了呢? 凤轻彤没有回答南昭国师,而是默默地看向了前方。 就在祭祀台正前方,有一队人马迈着整齐的步子逼近。 一个清婉动人的声音响起:“不是他们,是我。” 容貌倾城出尘的清婉女子踏着鲜花而来,她身后跟着四散在南昭国各处的十二长老。 他们齐齐回国都了。 南昭圣女的身侧,跟着身材高大、冷峻英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祁曜。 隔着人群,祁大人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凤轻彤一人身上。 四目相对,凤眸浮现笑意。 怪不得刚才一直没见祁大人,是去迎圣女了呀。 第524章 盅虫收割机 “两……两个圣女?” “她们,她们怎么长得一模一样?” …… 南昭百姓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看祭祀台上的二姐凤熙彤,又瞧瞧与十二长老一道前来的南昭圣女,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南昭国师的脸色越发难看。旁人认不出,他还能认不出么? “你为了不与我成婚,竟然请了十二长老来废黜我?”南昭国师咬牙切齿地道。 凤轻彤闻言好奇地道:“看不出国师还是个恋爱脑。”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圣女是不是真心想嫁给他么?! 南昭国师没有询问为何会出现两个圣女,而是立刻选择反咬一口:“诸位莫要被假圣女蒙蔽!她是被邪祟附身了,快将她拿下!” 此言一出,还真有几个长老神色迟疑了。 南昭圣女蓦然离开国都已是不妥,没想到这祭祀台上还有个圣女,说不定还真是圣女被邪祟附身了…… “我没有被邪祟附身。国师逆天而行,偷偷炼制盅王之王,眼看就要大成。难道你们要等着南昭国不保才能醒悟吗?” 圣女虽然柔弱,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不可能!国师怎么会炼制盅王之王呢?这根本不符祖制!” “圣女在撒谎!” “圣女被邪祟附身了!” “证据呢?圣女为什么要污蔑国师……” …… 不过片刻的功夫,圣女和国师的话让百姓们摇摆起来。 骤然听到“盅王之王”的恐惧、害怕国师的本能反应,都让凤轻彤看得无语极了。 这帮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脑残粉。 她和祁曜隔空对视一眼,祁曜微微颔首,示意天青老人马上就到。 随着长老们的举棋不定、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可置信,天青老人带着一大批身着白裳、形容憔悴的女子往祭祀台这边来了。 “我的娟儿……” “是阿梅,是我的阿梅回来了!” “小妹,阿娘你看啊,是小妹!” …… 无数热络亲切呼唤孩子的声音响起,人群骤然骚动起来。 大家乍一看到这么多被国师带走的女孩儿,心中震撼之感不言而喻。 尤其是那些被南昭圣女寻来的十二长老们。 数百名女子都气血亏虚的样子,干了什么不言而喻。 国师果然在炼制盅王之王! 南昭国师的眼底划过一抹惊讶,随即蓦然瞪向圣女。 “是你?!”是她这个贱人将她们救出来的! “你们英明神武的国师大人将你们的女儿带走炼制盅王之王,数日里不断放血养盅。现在,你们还想效忠他么?” 二姐凤熙彤娇诧着怒道:“一群糊涂蛋!” 凤轻彤饶有兴趣地双手抱臂,宠溺地看着自家二姐表演。 对,说得没错。 十二长老分明都是老糊涂蛋。 “国师真的在炼制盅王?” “太可怕了,我们不能炼制盅王!” “祖训有言,凡炼制盅王者,论罪当诛。” 南昭圣女感激地看了凤轻彤一眼,转身朝十几位长老屈膝道:“再不废国师,南昭危矣。” “你,你这个贱人……”南昭国师话音没落,就被二姐凤熙彤一脚踹翻了。 “你闭嘴。”还没轮到你这个反派配角说话呢! 凤轻彤忍笑不禁,冲着得意洋洋的二姐凤熙彤竖起大拇指。 事实胜于雄辩,人证俱在,国师难以逃避。 十二长老根据老祖宗的规矩,在祭祀台前废黜南昭国师。 “呵,想要废黜我的国师之位……”南昭国师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他控盅多年,是南昭最厉害的盅蛊师,就算被制住,也有无尽的能耐控制全场! “无知的人们,本国师今日就要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强大。” 南昭国师的眼底划过一抹阴毒,他宽大的袖袍朝着所有人一挥:“统统给本国师陪葬吧!” 他宽大的袖子里丢出无数小瓷瓶,瓷瓶应声而碎,诸多盅虫伏地而起,眨眼的功夫就钻入了参加大婚仪式百姓的身体里。 中招的百姓扭曲着、哀嚎着,甚至向祭祀台上扑过去,见人就抓挠,俨然失去了理智! 二姐凤熙彤一看到有虫子,吓得一把抱住了凤轻彤,恨不能整个人都挂到她身上去。 凤轻彤一面搂着自家二姐退开两步,一边跟看傻子似得打量国师。 半个来月了,这恋爱脑国师是一点儿没察觉到盅王之王的异常么? “祁曜,你还等啥?” 盅虫收割机,走起! 冷峻的祁大人从天儿降,直入祭祀台,一手反扭住南昭国师的衣袖,把他剩下那点子盅虫都给抖出来;另一只手催动内力,将那些四散的盅虫往自己的方向吸。 圣女手忙脚乱地让守卫不要伤人、尽可能救治中盅的百姓;中盅的十二长老也在自救,场面一派混乱。 国师是场内最尴尬的人了。 他毕生心力炼制的最厉害的盅虫们,被祁曜这个外来人吸到身边一个接一个地踩爆。 粗暴有力,死得透透的。 接下来的场景,恐怕会载入整个南昭国的史册。 祁曜一双靴子不仅沾染了千年血盅王的血,再加上这些个精品盅虫,已然是一双“盅虫收割靴”了。 他走一步算一步,四散的漏网之鱼悉数自爆。 没错,原地自爆。 “怎,怎么会这样?”南昭国师惊恐地瞪大眼睛。他成为国师多年,什么样厉害的盅蛊师没见过。 祁曜这般的,倒是头一次见。 别说他了,在场众人就没一个不惊讶的。 “吓死我了。”二姐凤熙彤见未来三妹夫如此逆天骚气,也不再抱着凤轻彤不撒手了,插着腰看热闹。 “你再牛啊!没了这些虫子,我看你怎么牛!” 南昭国师气得鼻子都歪了,一场混战以滑稽的方式收场,沿街的百姓被护卫送走,骚乱被控制住。 望着浑身闪烁着“盅虫克星之光”的祁大人,凤轻彤眉眼微扬,得意地勾了勾唇瓣。 “圣女准备如何处置国师?”凤轻彤转身问道。 圣女神色沉痛地走到国师的面前,一双漂亮轻灵的杏眸静静地望着暴怒的南昭国师。 “你,你这个贱人,分明是你……” 是你让我炼制盅王之王的! 圣女的樱唇动了动,不知说了什么,南昭国师就跟被卡住了喉咙一般,一个反驳的字都没再说出来。 二姐凤熙彤恨不能把脖子伸过去,却一个字都没听着。 凤轻彤听到了。 她的神色蓦然变得复杂晦涩。 圣女说:“我怀孕了。” 第525章 背地挖宝 圣女打算生下国师的孩子。 不知怎的,凤轻彤心中十分笃定这一点。 若果真如此的话…… 凤轻彤的心头蓦然涌上一股强大的直觉,会不会……圣女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 她望着圣女的目光越发复杂,圣女却仿佛没看懂似得,清雅温婉地宣布:“国师炼制盅王之王、行事毒辣暴戾,今日废黜国师之位,押入大牢候审。” 说完,圣女转向凤轻彤和二姐凤熙彤,轻声说道:“郡主,我们还有诸多内务要处置,今日先委屈两位郡主回去暂歇一二。等百姓的蛊毒一解,我立刻上门致谢。” 南昭圣女把拖延致谢推到了救治百姓头上,冠冕堂皇。 能把朝内侵吞权势说得如此深明大义,国师栽在圣女手里,不冤。 圣女带着十二长老及哑炮一般的国师离开。二姐凤熙彤冲自家妹子小声嘟哝道:“卸磨杀驴?” 站在一旁的祁大人认同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 凤轻彤轻叹一声:“咱们可不能当驴。” 折腾了数日,大家也累了。凤轻彤招呼众人回客栈大快朵颐,尤其是本届戏精附体、表现优异的二姐,必须大力嘉奖。 南昭漂亮的衣裳首饰,买;味道独特的香料,买;南昭人用特殊的虫子捻磨成粉末的独门护肤脂粉,买。 买买买就对了。 饱餐一顿的天青老人和白苏等人在客栈里剔牙睡觉,凤轻彤主仆三人则带着二姐、祁大人,还有默默跟上来的萧帝和小乞儿阿水姑娘一道在街上逛了大半日。 期间萧帝对小乞儿阿水展现出不可多得的耐心和宠溺,不仅给小姑娘换了一身新行头、打扮得漂亮秀气,跟之前吊在树上的可怜模样判若两人。 “萧帝对阿水姑娘好好啊,真的是捡回来的,不是遗落在外的私生女?”玲珑怀里抱着脂粉盒子,还能腾出一只手吃南昭特有的甑糕。 “怎么可能有私生女,萧帝不是喜欢咱家小姐吗?”宝萝哪壶不开提哪壶,走在前头的祁大人蓦然回头盯向宝萝,警告的凶光一闪一闪的,吓得宝萝讪讪地缩了缩脖颈。 玲珑本想说可能是萧帝对护卫元水的死心怀愧疚,对阿水姑娘有些移情,瞟见祁大人面露凶光,赶紧识趣地改口抹黑萧帝:“谁知道萧帝是不是见异思迁……” 祁大人满意地扭过头,继续跟前头的凤轻彤说话。 祁曜想要靴子。 终于不用穿脚上血呼啦嚓的“盅蛊收割机”了。 “远行这么久,你居然只带了一双靴子?”凤轻彤在一旁喃喃道:“不备一双的么?” “……忘了。”祁大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他备了两双靴子呢。 凤轻彤买的,跟备好的能一样么?! 一行人逛到黄昏才回客栈,大家向白苏和天青老人展示了“战利品”,顺便将专门挑选的礼物送给他们,春娟和小六也有份。 兴高采烈地瓜分完了礼物,萧帝便打起了凤轻彤的主意。 “郡主准备就这样放弃吗?”趁着祁曜回房间换靴子的功夫,萧帝就跑来动员凤轻彤了。 “那么多宝石,虽说在凤朝不值什么,在西域却是难得的宝贝。” 凤朝国珠宝玉石样样不缺,江南又是最为富庶之处,对宝石确实不太稀罕。 萧国人善武,对那些个装饰物也没爱。 只有西域,销往西域,定能赚个盆满钵满。谁让西域人是个喜欢在匕首上镶嵌宝石的战斗民族。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着萧帝:“你还没死心?” 撺掇自己寻宝是假,想再去探一探还魂草是真吧! “元水牺牲,我空手而归的话,心中委实不甘。”萧帝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沉声说道:“必须得找到还魂草不可。” 没霍乱了南昭的朝纲,保住性命也算收获。 “……我已经派人挖了。”凤轻彤轻咳一声,略有些羞涩地道:“陛下是知道的,我就爱钱。” 她家二姐是谁护送来的?必然是陆兵的千人精锐啊! 绝不空手而归这一点,凤轻彤和萧帝是一样一样的。 萧帝闻言哑然失笑,“怪不得凤二郡主来得这样快。” 敢情凤轻彤早就想好了要再次挖开那上古宝藏,不放过其中的一颗宝石。 “必须的。” “那还魂草……”萧帝已经开始后悔没有办法带兵进入南昭。 等一下,那她的人怎么挡得住南昭瘴气…… 狡黠的凤眸瞅了瞅白苏。凤轻彤有钱,白苏有制服瘴气的药方。带兵进来,妥妥哒。 萧帝脸色一黑。 行,你有白苏开挂,算你赢。 “放心,我已经让白苏把还魂草的图画出来了,发给了我的精锐将士们。如果有,肯定全须全尾地给你带回来,救你小命!” 凤轻彤意味不明地拍了拍萧帝的肩膀,那几下犹如千斤重,仿佛提醒着萧帝你狗怂欠本郡主一个天大的人情。 “……”萧帝从来没这么憋屈过,真的。 “啊!”他肩膀突然一疼,扭脸去看始作俑者,见祁曜已经换上了新靴子倚靠在门框上,一双眼仇视地盯着萧帝的肩膀。 “是凤轻彤自己拍我的!” 祁曜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缓缓地走到萧帝跟前,冷声说道:“她可以拍你,你摸自己作甚?” 萧帝:“……”还有没有天理了?他自己的肩膀自己都不能拍?! 单身狗没人权。 凤轻彤出于“道义(日后敲诈的条件)”,选择帮助萧帝寻找还魂草,奈何天不遂人愿,地宫都被搬空了,也没寻到还魂草半根须儿。 萧帝险些愁白了头。 就连小丫头阿水都感受到了萧帝的苦恼,大半夜晃着脚丫子、头一点一点地用不流利的官话开解萧帝:“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听得萧帝嘴角直抽抽。 乐翻了房檐上偷听的凤轻彤和祁曜。 南昭皇宫,地牢。 “圣女,国师生死已经尽在我们掌握之中,那盅王之王……”侍女说到一半,便被圣女瞧来的眼神打断了后面的话。 “将盅王之王处理掉,不允许南昭境内任何人炼制盅王。” 圣女樱唇轻启,气势沉敛而威严。 “那两位凤朝国的郡主……” “郡主只为求财,看不上我们小小的南昭国的。”圣女眼底划过一抹锐利之色:“且放宽心吧。” 真对南昭感兴趣,是不会带着萧国陛下私下潜入的。 堂堂正正才更容易保命。何况……郡主是真心帮她夺权的。圣女做不来忘恩负义之事。 她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多亏凤朝国的两位郡主,才能为我争取更多时间。” 一想到都指挥使祁大人竟然因为踩死了千年血盅王,才钳制住了国师数年来的心血,圣女都觉得滑稽。 她好笑地摇了摇头,“一会儿你在外面候着,我自去同国师告别。” “……是,圣女。”侍女恭敬地站在门边。 第526章 大礼 地牢内,通身血污的南昭国师被用了大刑,此刻已然趴伏在地、痛晕过去。 他倒行逆施、为制作盅王抓走了无数人家的女儿,不少人都恨不能活剐了国师,其中便有地牢的狱卒。 南昭国师没了盅蛊、成了阶下囚,不免被人“有仇报仇”了。 圣女轻缓的脚步声款款而来,国师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睁开眼,无力地瞧着那双不染尘埃的白鞋子欺近,鞋底浸透了他的血。 国师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 听到有人走近的动静,他连抬眼皮子的力气都没了。 摘下面纱的圣女蹲下来,静静地看着地上狼狈如狗的男子。 “你,你走……”他不想让圣女看到自己如此肮脏的一面。 “大权即将统一,师父,你放心去吧。” 圣女轻轻一笑,抚了抚腹部:“你的孩子,会成为南昭第一任王。” 想要改制、必须得有所牺牲。 南昭……不能再弱小下去了。 “呵呵……”南昭国师低低笑出了声,终于正视自己被利用的事实。 让他制作盅王是骗局,要嫁给他是骗局,就连怀了他的孩子,都是这连环局的其中一环! “你出师了。”南昭国师凉薄地开口。 未来前路艰险,圣女如今的道行,足够应对了。 圣女抬手,温柔地抚摸着南昭国师污脏的脸庞,低声道:“你收养我、教育我,如今我长大了,可以替代你让南昭国变得更强盛。” 国师和那些老派腐朽的长老,该退出南昭历史舞台了。 “你不是因我而死,而是因南昭国更好的未来而死。师父,你死得光荣。” 素白的小手微动,一个小瓷瓶中跑出去一只盅虫,直直地钻入南昭国师的命门。 南昭国师眼底划过一道光,他露出一个笑容,低声问了最后一句,却没能等到圣女的答案就咽了气。 圣女浑身一震,很久都没能起身。 国师问:“爱我,也是骗人的吗?” 圣女狼狈地从地上翻起来,快步出了地牢,到了门边的时候,她已经戴好面纱,收敛了所有心绪,唯有那紧紧攥着侍女的手轻颤着,泄露了心底难掩的悸动之色。 南昭国师猝死,消息很快传到了圣女宫中,厚葬旨意一下,宫中又一次陷入安静。 宫墙侧方,两个拱起的影子骤然动了,二人默默地越过高高的宫墙,回到了南昭国都最好的客栈。 来去自如的二人,便是偷偷去看圣女处置国师的凤轻彤和祁曜。 “该走了。”凤轻彤轻轻晃了晃腿,小声说道:“终于要走了。” 这南昭国,真没劲儿。 在祭祀台上,圣女一说怀孕了,凤轻彤便有所猜测。今儿去偷看,也不过是为了证实自己没猜错罢了。 “你可后悔帮了圣女?”祁曜有点吃惊。 那素白面纱之下的清婉女子,竟有一颗果敢狠辣的心肠。 现在这些女儿家啊,怎得如此果敢刚强,再无似水柔情了吗? “后悔谈不上。”凤轻彤轻笑一声:“我反而松了口气。好歹帮完了这一趟,不用担心咱们走了以后,‘柔弱’的圣女再被南昭的旧势力生撕了。” 故作柔弱的圣女,炼制盅王的国师。别说,他们还挺般配。 人生难得看走眼,凤轻彤还觉得这体验挺新鲜。 南昭国内政动荡,百姓皆闭门不出。 这可方便了凤轻彤运宝贝。 萧帝眼看着那么多箱珠宝一点点挪出南昭的地界,自己想要的还魂草却没个影儿,脸子更黑了。 阿水这些日子俨然成了萧帝的小尾巴,见他又不高兴了,抬起手大胆地戳着萧帝的嘴角:“公子,笑起来好,好看!” 萧帝勉强勾了勾嘴角,脸色仍不见好转。 他拨开小姑娘的手,无奈地道:“别闹。” 真宠溺。 玲珑和宝萝悄眯眯地围观萧帝。 “郡主,所有宝物装箱完毕,可以出发了。”陆兵恭敬地启禀道。 “好,出发吧。”凤轻彤没打算等圣女拜访。 她该回去了。 “终于能走了,南昭就是晦气!”神医白苏沉着脸爬上马车,想到在那破秘宝九死一生的经历,就恨不能立刻飞回凤朝国去。 “公子消消火,来吃个石榴吧!”春娟乖巧地递上一把石榴肉,白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不吃!还得吐籽。” “咋不懒死你呢,剥好的都不吃,我要!”天青老人见状,从乖女儿手里接过一把石榴肉。 可不能浪费女儿的心意。 “……”小六在一旁干巴巴地看着,咋就没一个人想起自己来? “小六哥,喏。”俏皮的春娟从马车里钻出来,又从袖口掏出一把剥好的石榴肉送到小六的手里。 小少年立刻红了耳根,低声说道:“多谢春娟妹妹,只是……你在袖口里藏吃的是不是跟玲珑姑娘学的呀?” 不脏吗? 小六好奇地摊向春娟的衣袖,发现那下面专门做了一个小小的牛皮纸袖兜,折在衣袖子内还能系扣子,绝对不会洒出来。 “怎么样,我这个袖兜是不是很厉害?”被点名的玲珑笑眯眯地凑上来领功。 小六用力点头,竖起大拇指。 “牛。”绝世吃货也不过如此了。 二姐凤熙彤嫌弃地撇撇嘴,反正她坚决不要吃袖子里倒出来的石榴肉…… “唔,好甜!” 很快她就打脸了。 正当一行人整装待发要离开的时候,便听到后方传来圣女熟悉的呼喊声:“郡主且慢!” 正欲上马的凤轻彤脚下一顿,祁曜的高头大马不满地打了个响鼻,祁大人黑沉着脸将小女人扶下来。 “圣女?”凤轻彤没想到临要走了,圣女居然出了皇宫来送行。 清婉动人的圣女从马车上下来,她款款而来,二姐凤熙彤也跟有所感应似得从马车上下来。 圣女望着二姐凤熙彤,轻轻地摘掉面纱露出真容。 娇俏的眉眼、动人的杏眸,还有那粉嫩的樱唇,两个五官姣好、一模一样的女子,终于可以认真地打量对方。 “上次在祭祀台都没能瞧个分明,今日得见凤二郡主,三生有幸。多谢你救了我、救了南昭国。” 这一礼,是朝着凤轻彤和二姐凤熙彤一起行的。 二姐凤熙彤也稀罕地望着圣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怪哉。这世上还真有长得一模一样却如此不同的‘我’。” 圣女闻言弯了弯眉眼,低笑着道:“二郡主是个妙人儿。” “此间事了,圣女要好好照顾自己。”凤轻彤只字不提国师的事,眉眼清淡如水:“今日一别,怕是难再相见了。” 圣女点了点头:“郡主大恩,我无以为报。”她压低声音:“南昭有一份大礼,希望你会喜欢。” “嗯?”一听有礼物,凤轻彤双眼一亮。 然而,直到告别前,圣女都没给凤轻彤任何东西。 “啧,还以为是金银珠宝呢。” 凤轻彤失落地骑在马上,挎着肩膀倚靠在祁曜怀里。 “噗,还没捞够?”祁曜无奈低笑,低敛的嗓音仿佛能让人耳朵怀孕。 她觉得痒,下意识地用手拨拉了一下小耳朵。 祁曜头一低,薄唇便吻在了凤轻彤的耳畔。 郡主真可爱。 第527章 大片还魂草 马车上,萧帝眼看着南昭国都越来越远,心头不禁怅然。随他一起长大的元水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上,尸骨无存。 “停车!停车!” 阿水没想到萧帝要带她回萧国,急得半个身子都够出车窗外了:“快停车啊!” 萧帝赶紧拉住小姑娘的胳膊:“你坐好!危险。” “公子,我不能离开南昭!” 阿水回身可怜兮兮地拽住萧帝的手臂,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包满泪水:“公子我不能走,我还有阿爹!” 她不能丢下阿爹不管! 阿爹?! 萧帝立刻让马车停下:“你不是小乞丐吗,怎么还有爹爹?” 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我,我阿爹生病了,家里都不太会炼盅,所以,所以……” “所以你才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去丛林里捡奇花异草卖给盅蛊师来赚银锭子,是么?” 无需阿水说,萧帝便已了然。 阿水的官话说得本就不流畅,听他说完只剩下点头:“我,我得走了。” “怎么回事?” 前头,凤轻彤和祁曜发现萧帝的马车落了队,二人策马而来,便看到阿水轻快地从马车上跳下来。 小姑娘冲着马车上的萧帝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公子是陛下,我记住了。” 等她长大,一定会找公子报恩的! “阿水姑娘要走?”凤眸微诧,凤轻彤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阿水从没提过有家人的事儿。 怪不得她看小丫头的头饰好像少了些。想来是为了补贴家用拿去换了。 “郡主姐姐,祁大哥,谢谢。”阿水还是笑眯眯的,压根没有即将离别的愁绪。 小小年纪的少女转身准备离开,萧帝怅然地望着她的背影,轻声喃喃道:“连你也要离开朕吗?” “哦对了!”阿水蓦然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香囊,笑着递给萧帝:“这是我家后山自己种的草,它的味道很香的!” 萧帝迟疑了下,缓缓接过,“多谢……” 别说,这不大的香囊从阿水怀里拿出来之后,一股淡淡的幽香便悄然四散开来。 凤轻彤好奇得很,“我能看看吗?” 萧帝如释负重地递到凤轻彤手里:“喏,你瞧瞧。” 凤轻彤也不废话,打开香囊,从里面揪出一根枯了吧唧、折得看不出正型儿的草。 “……”额,都破吧成这样了,还能散发出如此好闻的味道,不愧是南昭的草。 凤轻彤正准备将小草塞进香囊中,白苏尖声喊道:“等一下!” 她抬眸,瞧见白苏急急地从马车上跃下,快步冲过来,小心翼翼地拎起凤轻彤手中的小破草:“这是哪儿来的?” 他神色激动,见着最上等的兰香也没这般双眼放精光。 “阿水香囊里的。”凤轻彤老实地道。 “不会是还魂草吧,”祁曜略显讥讽地道:“狗皇帝命这么好?” 白苏越看越激动,“是,确实像还魂草。” “当真?” “当真?” 这一次轮到凤轻彤和萧帝激动了。 萧帝激动,是终于能捡回一条小命。 而凤轻彤激动,则是终于不用再惦记萧帝小命的事儿。 可祁大人误会了。 他攥紧了手中的绣春刀,冷冽如星辰的眉眼泛着幽幽寒光,合计着是自己先弄死萧帝给白苏省个事儿;还是让白苏先救了萧帝了却师命,再把人宰了。 “还不能完全确定。得去看着新鲜种植的还魂草才行。” 再确认一下还魂草的根茎同医书上说得是否一样,才能知道是不是还魂草。 萧帝疑惑地道:“当真?朕怎么看这玩意儿不像还魂草。” “学医的时候是个半吊子,这会儿你又记起来了?”白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还魂草消失数年,如今的医者没几个见过还魂草本草的。对草唯一的概念就是医书上的寥寥数语。 “阿水,这个草是从哪里来的?”凤轻彤没多参与师兄弟二人的互怼,温和地问阿水:“还有吗?” “有啊,我家里后山上都种的它!”小姑娘一派天真烂漫。 凤轻彤一行救过自己的命,阿水有问必答。 哈? 这下大家都惊了。 众所周知,还魂草因是炼制盅王的必备药材,故而在早在几百年前,南昭境内便不允许任何人种养还魂草了。 阿水刚才居然说,她家后山全都是? “可否带我们去看看?”是不是还魂草,让白苏一瞧便知。 阿水哪会拒绝,她重新跃上马车,带着大家去她家的后山。 说来有趣,阿水得到还魂草,是因为她小时候迷路去过上古宝藏的地宫。 谁能想到,一个小丫头不但轻而易举地顺着一个石洞钻进了地宫,啥都没拿,偏偏拿走了还魂草。偏巧那些机关、毒蛇都没伤到阿水。 几年后,阿水被动了恻隐之心的萧帝所救。 因缘际会,当真神奇。 凤轻彤轻叹一声:“萧帝命不该绝。” “那不好说。”醋意上涌的祁大人黑沉着脸,默默地瞪了一眼萧帝的马车。 想“绝”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快让白苏救了他了却人情吧。”凤轻彤哭笑不得地道:“是你上次说萧帝不能在这个时候死的。” 怎么转身就打自个儿脸呢?! 祁曜傲娇地别过头不语。 阿水的家在距离南昭国好几里开外的地方,那一处种满还魂草的大山坡已经快到了国境的边缘。 凤轻彤一行停下后,只留下九叔看顾着马车,便浩浩荡荡地跟着阿水灵巧的身影来到了种满还魂草的山坡。 “当当!这就是啦!”阿水娇憨地伸出手,欢迎大家的到来。 白苏冲到无数还魂草堆里仔细观察着根茎部分。 “怎么样,是不是?”凤轻彤也蹲在白苏旁边,好奇地问道。 “是。”白苏露出一个笑颜,低声道:“萧止轻这个不学无术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托住还魂草连接土壤的根茎解释给凤轻彤听:“辨别还魂草,看草状是其一;看根茎是其二;若这能开出鲜红触爪一般的小花,才是可入药的部分。” 能解萧帝盅蛊之毒的,从来都不是还魂草的叶子部分,而是根茎下方那一点点小红花。 凤轻彤恍然,“萧帝有救了。” “一株不够,必须得装多一些。”配置药材必然有所消耗,白苏也不能保证一次成功。 大家四散开来,按照白苏的指导采摘鲜嫩小红。手法必须温柔、花朵形状也得保留完好才行。 若是此刻有人经过,便能看到一山坡的人趴的趴、蹲的蹲,沿着山坡往对面摸,不知在摘什么。 为了保命,萧帝顾不得尊贵的身份,亲自动手采摘。小阿水执意不让,非要救命恩人歇着,她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个顶俩。 萧帝无奈笑笑,妖冶无双的容颜泛起淡淡的生机。 多年所求终得偿,是善因善果吧? 第528章 归途 “阿水姑娘守着一片金山,还去当乞丐,真是暴殄天物啊!” 玲珑一边将小红花塞进袖兜,一边跟宝萝碎碎念:“换成我啊,就把这些还魂草高价卖给盅蛊师,嘿嘿,肯定赚得盆满钵满!” “你当盅王是谁想炼就能炼的?”宝萝撇撇嘴,“我听说最厉害的盅蛊师都不一定敢挑战。” “谁还没点为野心铤而走险的小心思了……”玲珑狡黠地眨眨眼,“这点想要成为强者的野心哪,最赚钱!” “……”萧帝一脸无奈,凤轻彤跟前都是些什么神仙丫鬟,一个个频繁口出金句,把人性那点儿事说得怪透的。 “朕旁的不知,但他们要知道这还魂草被阿水姑娘用来防蚊驱虫,怕是得心梗。”萧帝捡回一条命,笑得贱兮兮的。 “你就庆幸吧!若不是有这丫头驱虫防蚊,还魂草哪能重见天日?”天青老人轻哼一声,“身在福中不知福。” 萧帝好脾气地笑了:“前辈说得对。” 凤轻彤直了直腰,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胳膊轻轻撞了撞身边的祁曜:“我就说吧,祸害遗千年。” 萧帝哪儿那么容易死。 “嗯哼。”在祁曜眼中,救了萧帝就无异于救了个不安分的情敌。未来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一想到凤朝国动荡的局势,祁大人意味不明地瞟了萧帝一眼。 这厮肯定要兴风作浪。 有他保驾护航,绝不让凤轻彤受伤分毫。 备好了药引,众人辞别阿水。 下山坡的时候,萧帝回身去瞧,秀气的阿水姑娘站在山坡上冲着大家挥手。 “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萧帝弯了弯唇瓣:“这是说得最标准的一句官话了。” 白苏没好气地一把拽住萧帝:“赶紧走!犯什么花痴!那么点孩子你下得去魔爪?” 萧帝:??? 他们是很纯洁的互为救命恩人的关系!!! 众人离开山坡后,在距离国都百里开外的地方,跟姗姗来迟的萧国和凤朝国使臣大部队碰头了。 两国使团还没开道进入南昭,就要打道回府,萧国使臣晋钟坚早已经习惯自家陛下的不着调,神色从容。 这可憋屈坏了凤朝国的礼部尚书罗大人。有生之年,他还没遇见这么会玩儿的。 “要走?”他颤抖着胳膊指向南昭国都的方向,“郡主,我们才刚到!” “我们不是刚到。”凤轻彤一本正经地道:“再不回去,只怕皇上该着急了。” 你也知道皇上会着急?是谁让晋大人带着两朝使臣队伍绕着南昭边境兜圈子兜了半个月的?! 礼部尚书罗大人胡子都气歪了,也没甚话好说,拱拱手认命:“您说了算。” 终于要分道扬镳了。 萧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漂亮的狐狸眼十分狡黠:“郡主,当真不想嫁去萧国吗?” 他已经不是短命鬼,皇后之位许之无妨。 凤轻彤张张嘴,想说萧帝你不作死真的没问题的。 “嗖……”凌厉的刀鞘即刻朝着萧帝的面门飞去,沿着他的脸颊擦过,狠狠地扎进了萧帝身后的銮驾之上。 男子如玉的面庞流下丝丝血迹。 “你放肆,胆敢刺杀陛下!不怕引起两国纷争吗?”新任贴身护卫统领元木怒指拔刀的祁曜。 “你待如何?”祁曜神色不改,绣春刀在指掌间转了一圈儿,已然有了动手的起势。 高手对决,胜负只在瞬间。 片刻之间,元木就被祁曜独属于高手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啧,”萧帝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气愤地道:“老子的盛世美颜!” 祁曜不语,默默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美个屁。 凤轻彤一众头疼地看着两个幼稚鬼斗法。 好歹一个是堂堂陛下,一个是正二品的锦衣卫都指挥使。 都没有官威架子了吗?不要颜面的吗?! 萧帝眼底划过一道精光,他身形一动,嘴上花花地道:“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见,真舍不得祁大人随时爆发的醋意啊!” 祁曜头皮一麻,手中长刀直指萧帝:“作甚?” 总觉得这厮不怀好意。 “嘿嘿,舍不得你啊!”萧帝说完,一把抱住了祁曜的腰,还不怕死地在祁曜的衣服上蹭了蹭脸:“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我的郡主……啊!” 祁大人额头的太阳穴砰砰直跳,一脚把萧帝给踹飞了。 虽然这一脚没用什么真力,到底是把萧帝给踹了个大马趴。 “你的郡主?”那分明是本座的郡主! “噗,哈哈哈哈……”凤轻彤实在没绷住,萧帝趴在地上委委屈屈的样子,很像一只好看的癞蛤蟆。 她英气艳丽的凤眸扬起好看的弧度,朱唇贝齿动人非凡。 祁大人和萧帝都看直了眼。 郡主笑起来真耀眼啊! 平生第一次,二人有了默契的共鸣。 “活该!”白苏没好气地提溜起丢人的萧帝:“赶紧走赶紧走!” 再在满朝文武面前的丢人现眼,萧帝的颜面就丧尽了。 萧帝有救,白苏要为萧帝配置引盅的药材,得在萧国小住一阵子。 “郡主……朕走了。”萧帝依依不舍地望着她,又瞟见了祁曜摩擦刀柄,怂得缩了缩脖子。 凤轻彤再度弯了弯唇瓣,“陛下保重。” 希望再见面,他不再是狡诈又脆弱的狐狸。 在祁大人颇具威慑力的眼神中,萧帝乖觉地钻进马车,走了。 目送萧帝与白苏主仆三人离去,凤轻彤轻叹一声:“啊呀,没有白苏沿途调剂生活。寂寞,太寂寞了……” 祁曜脸色一黑:“有本座还不够?” “嗯,调你也行。”凤眸似笑非笑地微扬,斜睨着祁大人,凤轻彤眉眼都是狡黠。 “什么调?调料的调?”宝萝是个榆木脑袋,一时间没领会两位主子的小兴趣。 “啥啊,是‘调情’的调!”玲珑笑得咯咯,祁大人耳根红了,凶巴巴地瞪了玲珑一眼。 看破不说破,蠢丫头。 凤轻彤美滋滋地翻身上马,高头大马美滋滋地扬了个响鼻,催促自家主子赶紧抱佳人飞奔走起。 脖颈都跟着红了的祁大人肃板着脸帅气上马,两只铁臂环住凤轻彤,把佳人护得妥妥哒。 “驾!” “……啧,这年头,马都知道替主子泡妞了吗?”天青老人捻了捻胡子,扭脸瞟了瞟离去的萧国使团。 “没有白苏一起吃狗粮的日子,小老儿寂寞啊……” 国都都没能入得了的礼部尚书罗大人满脸黑线地钻进轿子里,暗暗发誓以后绝不来南昭。 出使之耻!人生黑历史! 再不来了! 第529章 南昭“圣女” 凤朝使团跟萧国使团分道扬镳后行至南昭国边境,后方传来一阵阵追赶的马蹄声。 祁曜和天青老人武艺高强,快马赶去查探一番。 随后,他们带回来一队南昭士兵。 “怎么回事儿?”凤轻彤掀开马车帘子,好奇地探头问道。 礼部尚书罗大人见状忙不迭扬手,示意队伍停下。 祁大人一马当先,路过凤轻彤的马车时伸出大掌,小女人默契地握住他的手,借势骑到马背上。 高头大马得意地打了个响鼻。 后头的天青老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哈哈哈,太狗了!” 凤轻彤斜睨老头儿一眼:“师父,羡慕嫉妒你就直说。” “这是单身狗的悲哀。”祁曜火上浇油。 “……逆徒!”天青老人气呼呼地翻身进了马车,朝玲珑讨零食去了。 南昭国的人马来到近前,恭敬地朝着凤轻彤一行行礼。 “卑职参见圣女。”护卫们整齐划一行礼参拜,说得话如石破天惊,吓了凤朝国人一跳。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瞠目结舌地指着南昭士兵诧异地道:“你,你们南昭国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安平郡主咋还成你们的圣女了?! “前圣女如今已继任国师一职,执掌大权。安平郡主助国师平叛内乱、整饬国务,特封凤朝国安平郡主为南昭圣女,享南昭俸禄。” 嚯,凤轻彤斜睨一眼祁曜,这就是圣女、哦不,现在该叫国师了,临行前说得的“大礼”了吧? 集权于国师,却把徒有虚名的“圣女”的封号送给凤轻彤。 真是大手笔。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怔在原地,“啥,啥平叛?”他欲哭无泪。 郡主到底打着凤朝国的旗号做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手都插进南昭内务去了?! 转念之间,凤轻彤便了然国师的小算盘。 南昭最终还是集权了。不过如今的“国师”是曾经的南昭圣女。 未来,南昭国再无“圣女”,只有“国师”。 凤轻彤大喇喇地接下诏书,“多谢国师大人有心,不过我是一介俗人,更喜欢金银珠宝。” 那护卫咧嘴一笑,命人奉上几箱珠宝。 “国师深知圣女之心,必得送上心头好才是。” 凤轻彤见状眉开眼笑。 同样眉开眼笑的,还有礼部尚书罗大人。 嗯,南昭国师懂事儿! 这趟没有空手而归嘛! “圣女出行多日,必然归心似箭,属下等先行告辞了。”护卫们恭敬地朝着凤轻彤等人,做足了礼数,才策马离开。 素裳少女随意地将手里的诏书丢给礼部尚书,罗大人险些没接住,吓得踉跄了一下,赶紧把圣令捧在手心。 “郡,郡主,你就这么收下了……”回去了该怎么跟皇上和两位监国皇子交代啊? 出去一趟,安平郡主不但搅和圣女和国师的夺权内政,还协助“平叛”捞了个圣女回来当。 太尴尬了。 灵动的凤眸闪过些许笑意,“罗大人无需紧张。‘圣女’从今日开始已无南昭实权,郡主还是郡主。” “当,当真?” “噗,当真。”凤轻彤拍了拍罗大人的肩膀。 老人家一路行来惊吓连连,着实不容易。 祁曜双手抱刀,望着怂怂的礼部尚书罗正,冷嗤一声。 罗大人见状立刻瞪圆了眼睛,一副“你管不了郡主还好意思嘲笑老夫”的表情。 同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 都是管不了凤三郡主的人。 “珠宝归我了。”凤轻彤示意宝萝将马车安顿到自己车上。 到时候一半分给祁曜,一半卖给西域王。 完美。 “郡主啊,这可是贡品,若是让皇上知道……” “罗大人说错了,这不是贡品,是我平叛的赏赐。”凤轻彤耍无赖的时候都一本正经:“不属于凤朝国,而是本郡主的私产。” 罗大人:“……” 还能这样? 安平郡主不愧嚣张跋扈的名头,当着他的面儿就要将这些“礼物”搂进自己的腰包? “额,郡主,你也不缺这点子私产。何况这一次出使,凤朝耗费了人力物力、却国门都不得进,回去之后下官也没法交代。” 有点珠宝还有些说辞。 “那有啥不能交代的。” 凤轻彤混不吝地帮罗大人想好了词儿:“你就说没能进得了南昭国门,萧帝也对本郡主失去了兴趣,半路上分道扬镳了。” 这一番话把凤轻彤做的事儿全抹了。 “那圣旨……” “圣旨上又没说我给他们平叛了。” “可是珠宝会被运到京城……”一路上人多嘴杂的,哪儿能瞒得住? “谁说会运到京城了。”凤轻彤晃了晃腿儿,“三天后就有人接手。” 罗大人:“……” 得,感情凤三郡主早就安顿好了,他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来的。 凤轻彤拍了拍罗大人的肩膀,“放轻松些,罗大人这一路辛苦,不妨享受游山玩水哈。” 说完,她便拉着祁曜上了马车,顺手把车帘子也合上了。 罗正大人开始认真地思考这样交差的合理性。 等一下,刚才祁大人是跟安平郡主一起上马车了吗? 罗大人眨眨眼,看了看臊眉大眼的祁大人坐骑,又看了看马车,确认没眼花。 难道是因为祁大人跟安平郡主互怼,路上比较有趣? 礼部尚书罗大人兀自脑补了一会儿,思绪飘远了。 上了马车,凤轻彤眼底的笑意立刻消散,兴味十足地道:“南昭国师有点意思啊。” 新晋国师成了女子,还将“圣女”头衔拱手送给了凤轻彤,这不是故意的么? “火上浇油,逼穆王府争夺皇位。这位南昭国师倒是打得好算盘。” 祁曜冷哼一声,对方那点子小九九,他也料到了。 “这女娃果然没咱们想得那么简单。”天青老人倒挂金钩出现在马车窗上。 “萧帝对我有好感,已经让老五和老七把眼睛钉死在穆王府身上了;南昭国师还来这么一出。” 凤轻彤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的野心暴露得这么明显了吗? “不是你明显,是他们也将趁乱牟利。” 祁曜眼底划过一抹暗芒。 萧国“二圣”相争、凤朝两王对峙夺嫡,唯独南昭和西域最先稳权。 实力在伯仲之间的萧国和凤朝,不论哪朝乱起来,于南昭都有利无害。 凤轻彤轻轻点了点下巴,“他们那么想看好戏,咱们也不能辜负大家的期待。” 让他们啥都看不着! 祁曜哑然失笑:“好。” 回去之后,他就先让锦衣卫清肃一波各国暗探。 第530章 悲信 凤朝国使臣的队伍,在第二天偏离了官道,往西北方向行进了一整天就原地歇息。 礼部尚书罗大人望着周遭荒芜的沙漠,枯藤上蹲着两只乌鸦,心下戚戚然。 这算什么游山玩水?是出来喝西北风的吧? 偏偏凤轻彤的马车上好酒好肉、欢声笑语,跟凄凉的罗大人形成鲜明对比,难受得他都快心梗了。直到被玲珑邀请去吃肉,他的心情才好了些。 嗯,好了许多! 次日一早,使臣团便等到了由西域护卫队护送而来的商队。 当时,礼部尚书罗大人嘴里叼着鸡腿、胡子上沾着油,怔愣地瞧着商队马车里下来一个娟秀素雅的女子。 等凤轻彤下了马车,那身着鹅黄色裙衫的女子屈膝行了个礼:“见过郡主。” 礼毕,少女眉眼朝着马车内一扫,很快收敛了视线。 白神医不在。 “金蝉?你怎么亲自来了。”凤轻彤眉眼皆是笑意,装作没看到金蝉寻人的小眼神。 啧啧,看来缠人的白苏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你清瘦了些,可要养胖点再回去。免得我跟着被金铭叨叨。”在小金铭的眼中,凤轻彤就是个无良的周扒皮,天天奴役金蝉。 唉,跟谁说理去。 想到自家弟弟那个啰嗦劲儿,金蝉抿了抿唇:“金铭在西域胖了,让我给郡主带一声问候。他过些日子就回京。” “这些东西脱手了,你俩都回京。”凤轻彤歪歪头,低声道:“关键时刻,我希望咱们在一块儿。” 之前支走金铭,是怕波及。 如今南昭国师让凤轻彤成为南昭圣女的操作,将穆王府彻底推到了大家的眼前。与其分散行事,不如凝聚在一处共克时艰。 幸好凤轻彤还是西域圣女的事是秘而不宣的,咳咳,否则老五和老七是分分钟都容不下穆王府了。 将数十箱宝石的一半儿送到护卫队的手里,凤轻彤把厚厚一叠银票递给玲珑——都是西域王交来的定金。 等珠宝出手之后再分账,又能赚一波。 胖嘟嘟的玲珑立刻将银票叠吧叠吧塞进袖笼中,衣袖立刻变得鼓鼓的了。 宝萝则专注地看守着剩余几箱宝石,小姐说了,那是给大郡主的礼物。 出去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 “将宝石打散流通出去,不要太招摇。”嘱咐完,凤轻彤拉着金蝉低声道:“好好照顾自己。” “郡主放心。”金蝉只同众人碰了个面便走了,天青老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天青前辈,你是在替白神医叹气么?” 娇气的凤二郡主歪着头,娇憨美丽的眼中满是打趣:“单身不容易吧。” 二郡主凤熙彤也是有心上人的。 天青老人:“……”他不该在车里,他应该在车底。 省得这些狗粮没完没了地撒! 等凤轻彤一行重新上路,钻进马车的少女便撞上祁大人那双不满的墨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猛瞧。 “怎么?”凤轻彤被看得一头雾水,直言问道。 “这一箱子宝石,都给你大姐?” “还有我弟。”凤轻彤想了想,“之前的玄铁还剩下点儿,给他弄个漂亮的匕首。” 匕首通身镶着宝石,多闪耀。 “娘气。”祁大人很吃醋,可他不说。 男子双手环抱着绣春刀闭上眼假寐,锐利的眉宇褪去几分煞气,嘴角微微下撇,说不尽地委屈。 凤轻彤忍笑,也不拆穿祁曜的变扭。她起身准备下马车。手腕上一热,她回头去瞧,闭着眼的男人拽着凤轻彤的胳膊,嘴上冷淡地质问:“干什么去?” “不告诉你。”凤轻彤忍笑推开祁曜的胳膊,跟玲珑和宝萝挤进一个马车鳄梨去了。 祁曜一双眼直勾勾地瞧着,了然地眨了眨。 郡主是去给他挑宝石了吧? 应该是。 肯定是。 凤轻彤打开南昭国师送来的宝石箱,里面宝石的成色颇好。她不客气地抬手在里面翻找搅和,宝石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听得玲珑和宝萝颇为过瘾。 “小姐,你在找啥啊?”玲珑探着头小声问道:“奴婢帮你找找?” “不用你帮,我自己找。”凤轻彤继续翻腾,嘴里小声嘀咕道:“给陈醋祁大人寻个配得上的……” 玲珑立刻缩回脑袋。给祁大人找宝石这事儿,确实不敢让旁人代劳。 当夜,凤朝国使臣团便开道进城,歇在了繁华街巷最大的酒楼。 次日,祁大人手持绣春刀、骑着高头大马,在使团的队伍里穿梭,不少人都看到了他刀鞘上多出的两块黑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射出夺目耀眼的光芒,冷峭的绣春刀平添几分暖色。 “祁大人的刀柄很特别……” “那宝石太耀眼了,定是为了迷惑敌人所嵌,不愧是祁大人。” “要不我也弄一个去……” 护卫们小声议论着祁大人的绣春刀,大大地满足了某人炫耀显摆的心境。 冷冽阴沉的男子薄唇微翘,再度握住了刀柄。 “噗,祁大人口是心非的。昨儿还说宝石佩刀娘气,结果得了宝石大半夜入城去嵌,今儿还不住地显摆……” 玲珑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旁的小姐微微眯起凤眸,不点而红的朱唇微扬。 “让他显摆。”凤轻彤宠溺地摆摆手:“这是祁大人该得的奖励。” 自己挑的男人,不得宠着? 安平郡主完成了自己私产的分配,礼部尚书全程装死。护卫将士们装聋作哑,没一个吱声的。 这种侵吞皇家资产的事儿,合该让锦衣卫来监督才对! 就连最该管事儿的祁大人都收受安平郡主的“贿赂”了,天天拿着镶嵌着宝石的绣春刀来回炫耀,他们操什么闲心? 一日,使臣团正在全速赶路中,驾车的九叔忙不迭“吁”地勒紧缰绳,坐在车内假寐的凤轻彤身形一晃,旁边二姐凤熙彤险险栽过去,被她抬手稳稳扶住。 “怎么回事,”玲珑掀开帘子,“九叔……咦?” 锦衣卫来了。 凤轻彤扶着二姐凤熙彤下了马车,只见使臣队伍最前列,几个锦衣卫坐在马上、手持圣旨,正不知跟祁曜说些什么。 最前排的男子模样十分眼熟,正是都指挥使同知大人,乔林。 “我去看看。”凤轻彤放开二姐的手臂,见二姐微微颔首,便快步离去。 “见过郡主。”乔林恭敬地朝凤轻彤行礼,礼部尚书罗大人神色一讪。 穆王府什么时候和锦衣卫关系这么亲密了? “怎么了?”凤轻彤秀眉微蹙,看向祁曜。 “皇上驾崩了。” “你说谁?” “皇上。”祁曜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凤轻彤脸上血色尽褪。 小九……死了?! 第531章 人在哪! 官道。 几匹快马如风驰电掣往京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郡主,郡主!凤轻彤!” 行至一处河畔边缘,祁曜怒吼几声,前头骑马的素裳少女停下的意思都没有,仍旧快马赶路。 祁曜气得直咬牙,最后索性弃马而行,飞身落在凤轻彤的身后,高大的身形立刻将小女人团团罩拢。 “凤轻彤!你该歇歇了!” 铁打的人也不能两天不吃不喝不合眼啊! “我歇不了。”凤轻彤声音冷静,那不点而红的朱唇死皮泛起,再不见初时红润的模样。 她怎么能合眼、又如何敢合眼? 凤轻彤沉声说道:“我答应过小九会护他周全、也答应过柳太后一定让他们母子平安。” 可现在,皇上驾崩、柳太后失踪,生死不明。 “驾!”凤轻彤一言不发,只顾赶马。祁曜在她身后紧紧环住小女人的肩。 “我明白你心中悲愤,但你若是把命也搭进去,皇上的仇谁来报?柳太后谁来搭救?” 乔林带来命凤轻彤一行快马奔丧的圣旨时,也带来了全部真相。 圣上是被赵康摁进御花池溺死的。 那么多人前呼后拥,暗卫、锦衣卫,大内侍卫皆在身侧的皇上,怎么就能被一个双腿残疾的赵康溺毙了?! 想都知道,皇上凤珺是有心人多方谋划蓄意落单、被赵康残害致死的。 没有老七默许授意,赵康绝不敢如此疯魔行事。 老七,才是最该死的。 可如今,如今…… 说什么都迟了。 凤轻彤用力攥紧缰绳,纤纤十指勒出了血痕。她用力地咬紧牙关,还是没能忍住悄然流下的泪水。 祁曜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生生捅进去攥紧,又疼又憋屈。 他拥住怀里的小女人,低声说道:“我们回去,为皇上报仇,捏死老七!” “好。”凤轻彤咬着牙,凤眸迸出道道冻人的寒光,冷声说道:“捏死他们!” 所有害死小九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凤轻彤只坚持了半刻,便因过度劳累在祁曜怀里晕了过去。 祁曜并未停马,而是命人不间断赶路。马跑死了就换马车,马车跑散架了再换马。 等凤轻彤再睁眼,便看到了熟悉的床帐,素白的纱帐、白色的被褥,是国丧的礼制配备了。 小九! 凤轻彤猛然坐起身,便听到一声疾呼:“三妹,你当心些!”头上还扎着银针呢,怎得说起便起了? 大姐凤淑彤红着眼眶,她身畔站着一脸担忧的小弟凤玖。 “三姐,你已经回府了,别担心。” 小弟凤玖敏锐地感受到了三姐的情绪变化,缓声道:“祁大人已经入宫去调查柳太后失踪之事了。” “我怎么回来的?”凤轻彤问道。 她只记得自己在赶路,剩下的都不知道了。 “祁大人快马送你回来的。”小弟低声说道:“你因悲痛心悸晕过去了,是专门找御医为你施诊才能稳住心神,助你尽快恢复的。” 凤轻彤苦涩一笑。她本以为,经历前世种种,她不会再悲悸至。 “我没事了。”她抬手拔掉太阳穴的两根银针,沉声说道:“我进宫去看看。” “哎,三姐,你等等师公吧,他去寻柳太后了,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信儿……” 迎上小弟凤玖和大姐凤淑彤担忧的眼神,凤轻彤便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了。 “也好。” 她强逼着自己用了些膳食,便在书房里等待天青老人。 脑海里浮现出无数千刀万剐两位兄长的画面,凤轻彤浑身戾气直冲云霄。 不知过了多久,天青老人从窗外翻进来,看到浑身透着暗黑属性的乖徒儿,心下不忍。 “你这女娃儿,别自责啦。老五和老七想杀皇上,那是防不胜防。别说你不在,纵使你在,想钻空子也容易得很。” 天青老人叹息一声,望着沉敛不语的凤轻彤,知道这番话也安慰不了她啥,索性说正事儿: “柳太后被老五藏起来了,宫中请了淑太后主持宫务。我们的人摸了一遍,柳太后不在五王爷府上。” 至于老五究竟会把人藏到哪儿去,还真不知道。 新帝凤珺是被老七的心腹弄死的,甭管赵康是怎么弄死的,朝堂势力都会默认这个结果。 老五恐怕是想押着柳太后当底牌,这才把人扣在手里。 凤轻彤明眸浮现一分亮色,“我去一趟老五府邸。” “啊?不都跟你说不在老五府上……” “我要让老五自己说出来。” 天青老人对上凤轻彤哀悸坚毅的眸子,叹息一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多带点人,吓唬吓唬老五那畜生!” 老人家的话凤轻彤听进去了,她带着霍青等数名府中护卫赶去了五王爷府邸。 五王爷凤玚正在批阅奏折。 新帝凤珺驾崩不到三日,堆积的折子已经有半个人那么高。他和老七为了争权,各自批阅一半,公平。 就在他冷笑着批奏折的时候,蓦然感受到前方一股罡风,冲势而来的巨大杀意让五王爷凤玚忍不住一怔。 高手生死皆在一瞬,当五王爷凤玚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落入一个面熟的护卫手中,他攥紧了五王爷凤玚的颈动脉。 此人便是穆王府护卫统领,霍青。 “你敢?”五王爷凤玚横眉冷对。 他在西域所受的内伤未愈,否则五个霍青也拿捏不住他的命门。 “他不敢,我敢。” 凤轻彤大步而来,五王爷府的精锐部队在外头倒了一地,就连默字辈的贴身护卫都没能抵挡住。 当然了,这些人都是凤轻彤打伤的;刚才的罡风也是凤轻彤迸发的。 为了不让老五知道她武艺高强,她故意让霍青在前、自己在后,混淆老五的判断。 “你待如何?”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五王爷凤玚挑了挑眉:“杀了本王?” 霍青手上一用力,老五呼吸一滞。 “别他妈跟我来这套。说,柳太后在哪儿!” 凤轻彤眉眼锐利如刀,仿佛地狱修罗嗜血而来,她眉宇间的煞气混着英气咄咄而来,威慑压得五王爷凤玚喘不过气! “你不敢。” “不敢?”凤轻彤冷峭一笑,给了霍青一个眼神,霍青抬手便打折了老五的左臂。 “啊!凤轻彤你这个贱人!”老五痛得怒吼一声。 “你们都敢大庭广众在宫中溺毙圣上,老娘有什么不敢的?!” 凤轻彤一脚飞来,狠狠地踩中老五的胸口,“正好赵康还没死呢,我把他放出来,说他趁着夜色逃出大牢溺毙了五王爷你……” 替死鬼都有了,老七顺利登基。 皆大欢喜。 到时候没人关心老五是怎么死的,只关心新帝凤珹登基。 老五脸色一黑,不可否认,跋扈的凤轻彤还真干得出这种事儿。 关键是,老七必然会支持她做这种事! 不错,五王爷凤玚毫不怀疑,此刻浑身戾气的凤轻彤真有可能一言不合便杀了他! 这个彪子! “说!柳太后在哪儿!” 胸口又被猛然一踩,老五自打出生以来还没受过这等屈辱,一双眼猩红地瞪着凤轻彤! 不说,现在死。 说了,起码还有翻盘再来的机会。 老五闭了闭眼:“柳太后在我京西郊的别院,那里有一处地下密室……” 第532章 约饭否? 素白的绣鞋从老五的胸口挪开,凤轻彤带着霍青转身就走。 无数护卫乌泱泱地来、乌泱泱地去,在五王爷府如出入无人之境。 老五翻身坐起,抬手将被打折的左臂骨接回去,疼得他英俊的五官都跟着扭曲成一团。 “贱人!”五王爷凤玚气得狠狠捶地! 早晚有一天,他要把凤轻彤碎尸万段! 凤轻彤的人马打着接柳太后回宫的消息,列队人马浩浩荡荡、横冲直撞,恨不能让所有百姓都知晓。 这一番嚣张行事,主要是为了通知七王爷凤珹。 凤轻彤一行来到京西郊老五的别院,乔林已经在门侧等候了。 “参见郡主。” “祁曜让你来的?”凤轻彤并不惊讶,略一颔首,便示意他与自己一道进去。 “是,大人查探到了这栋别院,本想亲自前来,却被朝务绊住了,特命属下来协助郡主。他一会儿在大牢等您。” 祁曜料到凤轻彤醒来后必然会去找赵康报仇。 “嗯。”凤轻彤与祁曜很有默契,她指了指别院大门:“破开。” 五王爷的别院守卫之多,是普通勋贵别院的几倍,周围还潜伏着不少暗卫高手。 所幸锦衣卫人数不多、各个都是高手,再加上穆王府护卫辅助,攻破别院不在话下。 破门而入后,所有人四散开来寻找密室。 最后,乔林在书房内破解了密室机关,凤轻彤一马当先,走进那处神秘的地下密室。 “是谁?”密室中听到脚步声的柳太后威吓质问。 凤轻彤脚下更快,看到神态略显憔悴的柳太后眼眶一热,便欲下跪谢罪。 见来人是凤轻彤,柳太后大惊之后便是大喜。 她快步上前,一把搂住凤轻彤的手臂,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小声道:“珺儿没事。” 凤眸诧异抬起,柳太后立刻换上悲戚的哀嚎,将凤轻彤狠狠搡开:“你怎得才来?你当初答应哀家定会护珺儿周全的!他都已经驾崩了,你还来作甚?” 柳太后根本没容得凤轻彤说话,便是一阵悲悸大哭。 大悲大喜转折得太快,凤轻彤折服于柳太后的演技,心下暗暗感慨:不愧是宫里的女人,说变脸就变脸。 凤轻彤瞬间红了眼眶,内疚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对不起,太后……是臣女来迟了。” “皇上没了,他没了啊……”柳太后痛哭流涕,整个地下密室都陷入哀悸之中。 凤轻彤捂着眉眼,挡住了冲霍青、乔林等人挥挥手:“你们先退下吧。” 乔林极有眼色,一个字都不多问,恭敬地从密室里退出去。 等所有人鱼贯而出,凤轻彤把密室门一关,柳太后的哭声戛然而止。 “郡主可算回来了!”柳太后激动地抹掉脸上的泪花:“哀家等你许久了!” “太后无事便好。”凤轻彤松了口气,忙不得追问道:“您方才所言可当真,小九……皇上他真的无事?” “是。”柳太后微微一笑,她哪能拿亲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珺儿出事那天,哀家确实被人叫走了。”叫走柳太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淑太后。 柳太后警觉,在前往大皇子府的半路上便折返回宫。她赶到御花池的时候正好看到赵康行凶完毕,趴在御花池边发呆。 她恨不能立刻将赵康推下去淹死! 但柳太后没有,因为她有了个更好的主意。 “赵康以为小九死了,可我却知晓的,那孩子淹不死,多半是潜到池底去了。” 凤珺是装死呢。柳太后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凤轻彤哑然,“小九会水?”别说她,合宫上下就没人知道小九会水的。 “不错。”柳太后年轻的时候胆小,又怕宫中人设计陷害自己的儿子,便早早教会了凤珺憋气凫水,特让凤珺三缄其口,谁都不许说。 这倒是意外保住了皇帝凤珺的小命。 “皇上现在人在何处?” “被郡主的暗卫藏起来了。”柳太后感激一笑:“多亏了乔大人,他及时赶到,找到了郡主的暗卫藏匿珺儿。” 天下人都以为新帝被赵康溺毙,却不知柳太后联合乔大人将人藏起来,换了个尸首李代桃僵。 可笑老五和老七还自作聪明地拿柳太后作伐,殊不知她的儿子安全了,她的生死变得无足轻重。 这一波操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太后想让九堂弟‘金蝉脱壳’吗?”凤轻彤轻声问道。 柳太后用力点头,她拉住凤轻彤的手,激动地道:“郡主,哀家和珺儿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皇帝,但你们不同!这一次,这一次就让我们走吧!” 她字字句句发自肺腑,绝无隐瞒。 凤轻彤明眸浮现出几分复杂之色,“太后……” “郡主,我知道现在不是穆王府的最佳时机。可这世间万事哪里就有现成的‘最佳时机’呢?就当我求求你了郡主!”柳太后便要给凤轻彤下跪。 现在是她们母子脱离权势倾轧的最好时机。 凤轻彤哪里能真让柳太后下跪,她赶紧拽住柳太后的手臂:“太后折煞我了。若这是你和九堂弟想要的……我做。” “也是穆王府想要的,郡主。”柳太后一脸激动地道:“珺儿定会打从心里欢喜!” 有些人天生便适合做皇帝,有些人不适合。 柳太后宁愿儿子富贵平安,也不想他成为无情冷酷的帝王。 片刻后,凤轻彤耷拉着脑袋请柳太后上马车,柳太后怨恨地瞪了一眼凤轻彤,拂袖离去。 就……演技还挺好的。 待目送柳太后入了皇城,凤轻彤这才瞟向一旁的乔林。 “你认识我的暗卫?”讲真,老头儿手里那些暗卫,她自己都还没盯住人呢。 “不敢,有几个脸熟。”乔林一本正经地撇清。 这可不巧了。 谁能知道暗卫也有当锦衣卫的呢。 小皇帝凤珺没死,让凤轻彤大大地松了口气。然而,这一场夺权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她还不能去探望小家伙,免得暴露了。 经了赵康这一遭,皇帝凤珺肯定吓坏了。 “劳乔大人多带些好吃好玩的,安抚一下他。”凤轻彤轻声道。 “职责所在,郡主放心。” 凤轻彤对人狠话不多、心里有逼数的乔林很欣赏。 “你有什么想要的赏赐么?”救下九堂弟可是大功劳,凤轻彤要越过祁曜直接给乔林赏赐了。 乔林闻言,面不改色地道:“属下想约玲珑姑娘用膳。” 咦? 要不是乔林红透的耳根暴露了心事,凤轻彤还真没瞧出来这冰块儿脸动了凡心。 她似笑非笑地轻咳一声,凤眸沉敛道:“走,去地牢。” 会会赵康。 第533章 入殓之争 地牢。 一双烫金黑靴悄然行走在枯草之间,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坐在木轮椅上的赵康似有所感,他动了动手指头,缓缓地抬起头,看到了前方来人。 男子手持绣春刀、身形高大俊逸,偏一张冰块脸和寒眸,在地牢里透出森森寒意。 “原来是祁大人。”赵康混不吝地咧嘴一笑,深刻的法令纹形成悲哀的弧度。 “怎么不见安平郡主?” 赵康不是傻子,他是真对凤轻彤动过心思。 也猜到了祁曜和凤轻彤的关系。 祁曜挑了挑眉,对赵康发现他和郡主关系匪浅之事一点儿都不惊讶。 相反,祁曜还挺得意。 总算有个聪明人发现了。可惜……快死了。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猜到的?”赵康不等祁曜回答,便喃喃自语道:“庄子上的日子太寂寞了,每天都有很多时间思考回忆……” 直到发现祁曜和凤轻彤的无数次猫腻巧合,都是一场场暗地里的情侣默契。 也正是因为被发配到庄子上太无趣了,赵康不愿了此残生,宁肯以身死换得打破“两王相争”的平衡,催化夺嫡的争斗。 “本座不好奇。”祁曜不耐烦地打断:“愚忠之人,蠢。” “愚忠?论‘愚忠’,祁大人说得着我吗?”祁曜对圣上之忠心举国皆知,他不过是为七王爷一死罢了。 赵康冷哼一声,讥诮的笑容蓦然僵在嘴边。 脑海里浮现出无数可能:若祁曜早就跟穆王府勾结在一起,那先帝的死……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祁曜,越发觉得眼前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深不可测。 祁曜也不辩解,就用一双幽幽的寒眸盯着赵康,一言不发。 地牢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祁曜眸光划过一抹温柔,他知道是凤轻彤来了。 赵康略显期待地望着地牢房门的方向,被祁曜狠狠地瞪了一眼,他不服气地反瞪回去,颇有几分“人之将死、谁都不怕”的架势。 凤轻彤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劲装,跟一身飞鱼服的祁大人站在一起,看上去般配极了。 赵康有些嫉妒,又有些黯然。 “是你的主意,还是老七的。”凤轻彤懒得跟赵康废话,单刀直入。 “是我自己的意思。王爷他……不知道。” 为了强调自己的忠心,赵康扬声道:“我被歹人废了腿,已经不堪大用,倒不如临死前为王爷做一件大事!七王爷待我不薄……” “噗,待你不薄?”凤轻彤轻笑一声,眸中既有对赵康的同情、又有对这厮愚蠢的讥诮。 “你说这话是骗自己呢?” 讲真,若不是小皇帝凤珺没事儿,她真懒得对赵康这个愚忠的蠢人动手。 “他手握皇宫半壁大权,你做什么他不知道?宫中泰半护卫是谁调走的;皇上身边的暗卫是谁的人引开的;谁说动了淑太后引柳太后出宫?” 是赵康的好主子七王爷凤珹啊! “你也知你双腿已废不堪大用了,老七眼睁睁地看着你送人头,你也好意思说得出‘他待你不薄’这种鬼话?!” 都不是个能自由行走的全乎人了,还要临死前发挥赵康最后价值的主子,真把赵康当人了么? 若真心疼赵康,就该让这厮颐养天年,而不是拖着个残破身子来当权势倾轧的替死鬼。 赵康被戳中的心事,脸色一白。 “那又如何?我愿意为七王爷的大业赴死、肝脑涂地!” “你可以肝脑涂地,别拿皇上垫背!” 见赵康冥顽不灵,凤轻彤已经抓过了祁曜的绣春刀,暗纹丛生又嵌着耀眼宝石的刀鞘直指赵康的眉心。 “所以,你绝不会供出老七了,是么?” “是。” 凤轻彤干脆收刀,重新将绣春刀塞进祁曜手中。 “行,那你就等着老七派人杀你吧。” 祁曜斜睨赵康一眼,眼底划过一抹悲悯。 忠心错付,眼瞎的玩意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凤轻彤你回来!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 赵康本就行动不便,他情急之下没推动木轮椅,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狼狈得匍匐前进,嘴里还怒吼着:“凤轻彤你回来!你刚才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当夜,赵康死在了地牢。据说是自尽。 可是京城中人皆知,赵康是被灭口了。 凤轻彤早就告诉过赵康了,七王爷凤珹绝非善类。她不杀赵康,便是在向老七暗示皇帝凤珺溺毙之事并非出自赵康之手。 老七为了将赵康的罪名坐实,必会灭口。可怜赵康一腔愚忠之心,喂了老七那匹豺狼。 凶手伏法,新帝凤珺,哦不,应该说是先帝凤珺溺毙之事告一段落。 太阳升起的时候,正是先帝的尸身入殓的时候。 凤朝国使臣团赶回来了。 悄然离京的凤二郡主回穆王府换奔丧孝服,礼部尚书罗正大人扶着小厮的手催促道:“还不快些驾车入宫?” 皇上骤然薨逝,他这个主持礼部事宜的主事人迟迟不归,还不知道礼部现在乱成了什么样子。 “老爷您奔波了这么多日子,不回去换身衣裳再入宫?” 到底是文官,哪能受得住日夜颠簸,自家老爷的骨头架子怕是都快颠散了。 “顾不上了。”礼部尚书罗大人咬着牙往宫中走,“孝服可带了?” “带了带了!” …… 皇宫。 此刻,先帝凤珺的棺椁前方,上至柳太后、下至监国王爷、皇族勋贵,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安平郡主还没来,七弟着急让先帝入殓皇陵是什么意思?” 五王爷凤玚穿着一身雪白的孝服,左臂上了夹板,吊着手肃板着脸质问老七的模样颇有几分滑稽。 “这话臣弟还想问五皇兄呢。吊唁了五日都不入皇陵,先皇什么时候才能入土为安?”七王爷凤珹神色仍旧冷淡,却执意要将人入皇陵。 淑太后搂着傻儿子凤珏冷声说道:“先帝意外身亡多日,按照祖制也该入皇陵了。” 五王爷凤玚转头瞪向说话的淑太后。什么时候,淑太后跟老七穿同一条裤子了? 之前淑太后还想利用痴傻的老大东山再起呢。怎么,现在把宝押到老七身上了? 五王爷凤玚神色越发晦涩不明。 “安平郡主尚未归来。先皇生前最惦记这个堂姐,还是等等吧。”跪在最前面的柳太后突然开口打断了所有人的话。 “安平郡主疼爱先皇,定然不忍他身后事有碍。真有心吊唁,皇陵也能吊唁。”七王爷凤珹口吻不容置疑,一部分宫中护卫悄然握住了佩刀。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五王爷凤玚戏谑地瞧着老七,“呵,怎么,本王若不同意,七弟还想当着先皇的面诛杀本王?” 两位王爷个个气势不减,这是要硬刚啊! 六部尚书皆低头装死。 第534章 调查内幕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惦记着这点子意气之争!先帝都没了啊!”二郡主凤熙彤一双杏眸哭成了核桃眼, 两位王爷被二郡主凤熙彤一说,神色之间都有些讪讪。 “就是因为两位王爷这般争执,才会让先帝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 半晌不曾开口的柳太后沉声道:“难道哀家的儿子死了都不能让王爷们闭嘴吗?!” “老七,差不多行了。”一直都没开口的静太妃示意老七退一步。 然而没有。 七王爷凤珹勾了勾嘴唇,“若本王不呢?”在这里相让,无异于认输。 “本郡主倒是要看看,谁敢在先皇面前动刀动剑。” 素裳少女英姿飒爽地走进正厅,轻扬的凤眸微挑,冷冷地盯着场内手持兵器的护卫,不点而红的朱唇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老五和老七皆被女子身上冷冽的杀气弄得一愣。 柳太后见到凤轻彤来松了口气,眼下这个局面,只有混世魔王一般的安平郡主能掌控一二了。 “还不让你的人退下?”凤轻彤冷眸瞧着老七和老五:“再折腾,先帝的棺材板可就按不住了。” 说完,凤轻彤比两个监国王爷更离谱,径直走到了先皇的棺椁前,竟是准备把棺材板打开瞧瞧! 老七怕得就是凤轻彤纠缠先帝凤珺的死因! “大逆不道!先皇薨逝,举国哀思。你怎能如此辱没先皇圣体……” 七王爷凤珹早就准备了一套说辞,还没讲完就被凤轻彤打断了:“若先皇死得不明不白,本郡主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两位皇兄也得为先帝沉冤昭雪吧?” 锐利的凤眸微眯,凤轻彤眼底的威慑写得明明白白。 柳太后立刻爆发演技,她跪直了身子,眼泪流得更凶了。 穆王府的另外两位郡主也齐齐地望着自家三妹。 说得好。 五王爷凤玚眼底戏谑一闪而过,好啊,这次轮到凤轻彤对付老七了。 他倒是要看看,这二人怎么窝里斗!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老五立刻声援凤轻彤:“三堂妹所言甚是!七弟先是催促入皇陵,如今又阻挠三堂妹见先帝最后一面,到底是何居心?还是……先皇死因另有隐情,那赵康就是个替死鬼?” 七王爷凤珹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看了看自己那一派官员,又瞧了瞧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内、冷着脸握紧绣春刀随时准备“清君侧”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 妈的,祁曜怎么也来了! 七王爷凤珹心中揣测,莫非是柳太后将人召进来的? 今日大局已定,凤轻彤开棺验尸迫在眉睫。老七拦不住了。 七王爷凤珹蓦然叹息一声,无奈地道:“本王原想不要叨扰龙体安息。既然三堂妹执意要验身,本王若不成全,恐怕对不住先帝生前对三堂妹的信赖。” 说完,老七痛痛快快地让开,让凤轻彤兀自去看个明白。 凤轻彤秀眉微挑,算他识相。 她仔仔细细地将棺椁里代替小九凤珺的尸身翻了个遍,确定没什么破绽之后松了口气。 找来的替死鬼怪像的。 “入皇陵吧。”凤轻彤走到正前方,为九堂弟凤珺磕头送别,并且认真地上过一炷香。 冷冽锐利的清眸淡淡地望着牌位,低声说道:“先皇在上,凤轻彤在此立誓:定会彻查此前溺毙之事,将主使之人送下去陪你!” 锐利的丹凤眼转过头,盯着身后众人。 五王爷凤玚、七王爷凤珹,文武百官、后宫嫔妃。 哪一个参与者,凤轻彤都不会放过。 她越是冷厉暴怒、就越让众人深信,死去的人就是皇帝凤珺。 “呜呜呜……”柳太后倒地崩溃大哭。 穆王府两姐妹悄然抹去眼泪。 先帝入殓,所有皇家众人皆要跟随,就连身子孱弱的穆小王爷也随行送葬数里,聊表敬意。 锦衣卫作为先帝的情报机构随行左右。 祁曜在路上支着耳朵听乔林汇报关于郡主主动送赏的事。 一听乔林要约玲珑用膳,那双寒眸上下打量了属下一番,“唔”了一声,没反对。 凤轻彤红着眼睛看先帝入皇陵,她搀扶着柳太后往回走,一路上柳太后都在给凤轻彤甩脸子。 她耷拉着脑袋,神色黯然。 老五和老七对两位女子的做戏深信不疑,只有祁大人看到小女人投来的狡黠眼神。 要不是场合不对,祁曜都想去拉拉凤轻彤的小手了。 他们都知道皇帝凤珺未死,为了坐实“皇上薨逝”的事,都得装悲痛。 凤轻彤随着柳太后入了宫,着手调查柳太后身边的细作。 想要掌控敌人,就得先戳瞎敌人的眼睛、扎聋敌人的耳朵。 祁大人则没往宫中的方向去,而是回了锦衣卫所。 …… 关上宫门,柳太后抹干眼泪,安顿凤轻彤坐下。 “淑太后回宫后便拿走了后宫大权,哀家借口心绪不宁,没跟她争。”柳太后沉声道:“她应当是跟七王爷联手了。” “嗯。太后说说那天的情况吧。”凤轻彤略一颔首,转入正题。 柳太后声音沉稳地回忆起那天珺儿遇害的细节来: “那日淑太后非要约哀家出宫饮茶,哀家没有多想,便出宫了……” 距离出宫再折返回来的功夫,大概只有不到半个时辰。 她慢慢回忆着,凤轻彤也不催促。 等到赶回来的时候,柳太后就抓了赵康一个现行,这也是赵康最后会被捕的原因。 “九堂弟身边的宫女太监处置了吗?都叫来。”凤轻彤问道。 “打死了几个,还剩下三个。”柳太后情急之下要掩去儿子的行踪,总得惩治几个宫人,免得被老五和老七察觉端倪。 说来可笑,皇上凤珺被“溺毙”的时候,这些宫女太监们不是被调去做事,就是临时离开,最后一个留在小皇帝凤珺身边的,是一个临时调去伺候的小太监。 “首领太监呢?”凤轻彤秀眉微蹙,“他身边不是一直有一个亲信么?” 如果凤轻彤没记错,那首领太监应该是祁曜这边安插进去的人手。 “正是奴才。奴才当时被七王爷叫走,为先帝准备膳食,就提前离开了御花园。” 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站出来,他模样清秀、他眉宇之间都是青涩,看上去就不像是个精明的。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道精光,沉声问道:“哪个赵大人?” “就是赵康赵大人。”小太监话里有话,凤轻彤微微挑眉。 “他不是你的主子,为何能使唤你?” “……奴才是一时鬼迷心窍,怕赵大人责打,加上不是什么麻烦的事,便应了。” 小太监说得滴水不漏,听得凤轻彤嘴角一抽。 她掏出一块锦衣卫腰牌:“孩子,说实话。” 第535章 死遁 “奴才,奴才不是……”首领太监吓得一激灵,颤抖着小身板儿看向柳太后。 古往今来,哪个主子愿意身边都是眼线哪! 安平郡主呦,你要坑人不带这么明显的! “不是什么,你不是祁曜的人?”凤轻彤双手抱臂,食指在令牌上打晃,看得首领太监心肝儿都跟着颤。 首领太监忙不迭跪下了:“奴才,奴才是真的阉人!” 柳太后见状忍不住轻笑一声,“你且起来回话。” 从凤轻彤的话里,柳太后已经猜测到,是这小子通风报信,才能及时救下她的珺儿,她怎会责怪救命恩人呢?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太后也不是。”凤轻彤恶劣地欣赏着小太监可怜兮兮的样子,唇瓣勾起淡淡的笑意。 首领太监吞了吞口水,“当真不是?” “不是。”锦衣卫的腰牌在凤轻彤的指尖晃啊晃,首领小太监的心跟着甩啊甩。 “是赵康公子让奴才去跑腿,奴才惊觉不对便去寻乔大人通风报信,这才,这才……” 祁大人想碾死自己,动动手指就行了。 “郡主,您,您把令牌收起来吧,奴才害怕……” 凤轻彤撇撇嘴,慢吞吞地将腰牌揣回去。 有了突破口,其他可疑的太监宫女都被首领太监拔出萝卜带出泥,全交代了。 待全部审问了一遍,有问题的太监宫女浮出水面,凤轻彤朝柳太后略一颔首,柳太后点了点头,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郡主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小皇帝凤珺明面上已经没了,柳太后还不能脱身。与其在深宫之中无所作为,倒不如助郡主一臂之力。 “娘娘在宫中保全自身即可,我会尽快寻个法子让娘娘出宫。” 九堂弟凤珺已经“死了”,柳太后是多余的。为避免夜长梦多,难保老七不会对柳太后下毒手。 既然要脱身,便趁早脱身为妙。 凤轻彤脑海里思绪纷杂,一系列突变来得太快,她揉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出宫了。 京城要乱了。 回府后,家人们都在正厅候着,看到凤轻彤神色不愉地进来,神色之间更添几分担忧。 “三姐可还好?”小弟凤玖望着三姐衣衫皱了都不自知,忍不住轻叹一声。 凤轻彤抬眸递给玲珑一个眼神,玲珑了然,快步走到门边,将正厅大门闭紧。 “九堂弟凤珺没事。”朱唇扬起淡淡的微笑,凤轻彤低声说道:“如今在秘密之处躲避。” 等柳太后成功金蝉脱壳,她就送她们母子暂时离开凤朝国。 厅内姐弟三人一怔。 “三姐,你不会是受刺激太过……”出现幻觉了吧? 小弟凤玖迟疑了下,到底没将三姐被激出病来的话说出口。 “我说真的。”凤轻彤迎上三人怀疑的目光,无奈地道:“不信问祁大人。” 姐弟三人更怀疑了。 谁不知道祁大人向着你凤轻彤说话啊?! “……乔大人救走的。” 凤轻彤多番保证,姐弟三人总算将信将疑地应了。看来若不是亲眼见着活生生的九堂弟,他们都没法尽信。 毕竟是亲眼看着九堂弟凤珺的棺椁进了陵寝的。谁能有那个胆子,敢把先帝的尸首掉包呢? “九堂弟藏得很好,可咱们有麻烦了。” 这几天忙着国丧,礼部尚书罗正大人怕是还没来得及将自己成了“南昭圣女”的事告知两位监国王爷。 一旦知道了,穆王府会再度成为风口浪尖的孤舟,承受老五和老七联合的滔天怒火。 早晚会有一战。 小弟凤玖眨眨眼:“姐,要是早晚都得来这一趟,不如咱们送上门去?” “啥意思,”凤轻彤眨眨眼:“你想送上门去搞事情啊?” 小弟凤玖呲牙一笑:“他们最害怕啥?” 不就是怕小玖不再是个病秧子,日渐强盛的穆王府有了夺嫡的实力么? “啧,太损了。”凤轻彤略一颔首,算是应了“请君入瓮”的主意。 大姐凤淑彤不禁揉了揉太阳穴:“这些事情一个接一个,怎得没个消停的时候。” 三妹刚从南昭折腾回来,就要面对两大权势王爷的倾轧。两大势力的兵力加在一起,小小的穆王府可不容易抗衡哪!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姐,这次是咱们的实力藏不住了,只能硬刚。”二姐凤熙彤自打发挥演技冒充过“南昭圣女”之后,很多事情都看得更通透了。 “都怪那个南昭的国师。咱们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扭脸就要拆我们的老底子。” “终有一战,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凤轻彤宽慰二姐凤熙彤道。 家庭会议散去,凤轻彤回屋部署,其他姐弟三人也各自回房歇息。 三日后,柳太后不堪先帝凤珺之死,在宫中自焚,薨。 家家户户还没拆下的白灯笼只能继续挂着。 短短不到一年的功夫,凤朝国送走两位帝王,百姓揣测纷纷,甚至有人传言是不是国数气运已尽。 直到锦衣卫出手,才压下沸沸扬扬的议论。 距离京城外百里处,有一个不大的县城。 这天,县城来了一辆低调的马车。 马车旁,一匹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护卫左右。马上的冷峻男子眉目如刀,手中紧握的绣春刀已然暴露了他的身份。 小县城里还没来过锦衣卫这么大的官儿,不少百姓都偷偷地趴在窗户上围观。 片刻后,马车停在一个不大的院门前,车内下来一个凤眸艳丽、眉宇英气逼人的少女,她转身扶着一位美妇人下了马车。 一行三人悄然进了院子。 来人正是带着柳太后金蝉脱壳的凤轻彤和祁曜。 “三堂姐!”凤轻彤还没站稳身子,就被一个少年扑了个满怀。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年就被黑沉着脸的祁曜提溜住了衣服领子拉开了。 “‘先帝’僭越了。”祁大人木着脸冷冷地道。 少年正是天下都以为已经溺毙而死的先帝凤珺。 “祁,祁大人也在啊……”不论啥时候,凤珺看到祁曜都会秒变怂蛋。他讪讪地缩了缩脖颈,没敢再往凤轻彤的怀里扑。 柳太后在一旁掩唇偷笑,祁大人的占有欲也太强了。 凤轻彤哭笑不得地拍开祁曜的手,望着毫发无伤的九堂弟凤珺,低声说道:“你可有受伤?” 经了那一遭,怕是把这孩子吓坏了。 “毫发无伤!” 许是终于摆脱了“皇帝”的身份,九堂弟凤珺又变成了阳光活泼的少年,他得意地拍了拍胸脯:“三堂姐可别小瞧我。” 真好。 凤轻彤胸口暖暖的,揉了揉九堂弟凤珺的发顶:“长大了。” 是能顶得住事儿的男子汉了。 得到夸奖,凤珺双眼晶亮晶亮的。 祁曜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有什么了不起。 再叙旧温存,也得话别。 柳太后和先帝母子前后脚没了,老五和老七必会疑心。为保险起见,得尽快将人送去安全的地方。 第536章 暴露 前来护送柳太后的几个锦衣卫中,就有宫中在柳太后身边当差的首领太监。 凤轻彤一看到那小太监,戏谑地撞了撞祁曜的胳膊:“哎,他真是太监?” “假的。”祁大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特意送进宫历练的。” 凤轻彤:“……” 敢在宫里放真男人,你们锦衣卫行事都敢这么别具一格了么?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凤轻彤望着柳太后和九堂弟凤珺的马车渐渐走远,轻叹一声:“又走了一个。” “总比又死一个强。”祁大人双手抱臂,酷酷地说了一句。 “……”伤感的气氛被骤然吹散,凤轻彤斜睨祁曜一眼,“你说得太有道理了。” 被夸奖的祁大人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脯,连怀里的绣春刀都跟着往上拔了拔。 该准备的事宜准备得差不多了,伴随着柳太后和九堂弟离开京城前往西域避难,另立新君的事情被两位王爷正式提上日程。 是的,并非满朝文武提的,是两个想当皇帝的主角厚着脸皮主动提的。 上一次大喊着“国不可一日无君”的六部尚书、内阁大臣,这一次该干嘛干嘛,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及另立新皇之事。 怎么提? 谁上来都得死一批同僚,再等着新官上任、接手事务,前后耽搁那么三五天,六部都得忙成狗。 还不如拖一天算一天。 内阁几个精明老头儿更是跟着吴阁老学:称病,不来了。 吏部尚书金无为看着桌上那么多告假的折子,摁住发痛的脑门,卷吧卷吧袖子,去了七王爷凤珹的府上。 七王爷府。 “金大人所言属实?”七王爷凤珹眉目越发冷厉,沉声说道:“三堂弟身子骨确实大好了?” “微臣不敢妄言。”吏部尚书金无为恭敬地道:“昨日,安平郡主突然寻微臣去府上用膳,穆小王爷面色红润,还,还……” “还什么?”七王爷凤珹心头不住地跳,眼皮子都跟着颤了颤。 “他还身手用暗器打掉了树上的一支麻雀……”吏部尚书大人说完,自己先低下了头。 “凤玖还会武?”七王爷凤珹这次不是诧异,而是震惊了。 他心神不宁地送走了吏部尚书,坐在椅子上深思。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堂弟凤玖的身子骨不是压根治不好了吗?怎得如今连武功都会了。 若吏部尚书金无为所言为真,凤轻彤的这盘棋,岂不是从父皇在世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 “太可怕了。” 饶是运筹帷幄多年的老七,也不禁被凤轻彤这一波“暗度陈仓”的操作惊出了一身冷汗。 私以为只要攥住了三堂弟凤玖是个病秧子的事实,凤轻彤就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哪知道这个弱点早就被凤轻彤悄悄瓦解,弱点变底牌。 不论是自己,还是老五,都控制不住穆王府了。 “留不得了。”七王爷凤珹咬牙切齿地道。 “来人,去给五王爷传信,邀他一品茶楼相见。” “是,王爷。” 一品茶楼雅座。 五王爷凤玚手持茶杯,斜睨一眼对面的七王爷凤珹,淡淡地道:“很久没有跟七弟一道用茶,倒是别有一番趣致。” 什么趣致,附庸风雅罢了。 七王爷凤珹也不拆穿,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五皇兄所言甚是。今日叫五皇兄来,是要跟皇兄分享一件要事。” “哦?”五王爷凤玚的胳膊还没好,白色的纱布吊着一个胳膊,故作高深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三堂弟的身子骨大好了,还会了武功。”七王爷凤珹成功看到了老五神色错愕的样子,跟自己乍一听到吏部尚书金大人的启禀时如出一辙。 “怎么会?” 怎么不会?!五王爷凤玚几乎瞬间就接受了这件事。 怪不得神医白苏半路倒戈;怪不得凤轻彤行事嚣张跋扈又滴水不漏……那些曾经觉得奇怪的地方,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个贱人是韬光养晦,想要扶自己的弟弟上位,才这般处心积虑的对付自己呢! 老五神色戏谑地望着准备关门打狗的老七,“怎么,七弟决定出手了?” “不知皇兄可有兴趣。” “自然。”五王爷凤玚嘴唇微勾,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削了凤轻彤那个贱人,是五王爷凤玚登基后要办的第一件大事。 七王爷凤珹轻叹一声,装蒜道:“本王同三堂妹兄妹情深,若非事涉家国大事,当真下不去那个手。” 臭不要脸。 五王爷凤珹嘴角抽了抽,“为表示七弟同穆王府兄妹情深,不妨来一场‘鸿门宴’,也体面些。” 装蒜谁不会,就看谁愿意装到底。 二人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最终决定在宫里诛杀穆小王爷凤玖。 “没想到啊,我们有一天会为了共击穆王府而坐在一起喝茶。”七王爷凤珹突然感慨道。 凤轻彤被册封为南昭圣女、享有南昭实权;与西域王称兄道弟、还得了萧帝的青睐;手握玄铁令,与漠北交好;和朝中几位尚书大人都有往来…… 不知不觉间,穆王府已经拥有了如此多优势傍身。 最重要的是,三堂弟凤玖不再是垂死的病秧子。穆王府,非灭不可。 他想要凤轻彤的势力,老五也想要。 如何瓜分凤轻彤手中的权势,就是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鸿门宴’上见高低吧。”五王爷凤玚端起茶杯。 七王爷凤珹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老五低头饮茶,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冷笑。 凤轻彤手持五千私兵的事已经是没公开的秘密。老七使唤不动兵部尚书雷义对付穆王府,只能求助于自己掣肘穆王府的兵力。 否则,那混账东西才不会喊自己一道对付穆王府呢。 夜里,为防老七是故意消耗自己势力的五王爷凤玚,特意派出暗卫夜探穆王府。 那暗卫顺利摸进了后院,没被护卫伤着,却被穆小王爷一记暗器打落被捕。 暗卫服毒自尽。 消息传入五王爷府邸,老五终于确认,老七所言属实。 邀请穆小王爷凤玖入宫赴宴的帖子送进穆王府的时候,凤轻彤和祁曜正头挨着头看京城布防图。 “你现在牛了,啥东西都能搞来。”凤轻彤斜睨祁曜:“手握凤朝半壁江山了昂?” “还行。”祁大人故作云淡风轻地道,得意的直眉挑起,薄唇上翘,压都压不下来。 真傲娇。 真帅气。 第537章 出风头 倒挂金钩在房梁上偷看的天青老人暗搓搓地翻了个白眼。 这就帅了?小老儿年轻的时候顶十个祁后生那么帅! 可惜凤轻彤不在乎。 两颗小脑袋越凑越近,天青老人臊得老脸一红,下去不是、不下去也不是,索性捂住眼睛。 小老儿不存在,小老儿是空气…… “咳咳。”门边,玲珑大声咳嗽:“王爷来啦?” 穆小王爷凤玖瞟了一眼夸张大喊的玲珑:“你那么大嗓门作甚?” 他又不是听不着。 玲珑讪讪一笑,“小王爷里面请,郡主正等您呢。” 穆小王爷凤玖狐疑地瞟了玲珑一眼,等看到屋内祁大人也在,他心下恍然,感情刚才那两声不是冲他来的,是提醒自家三姐和祁大人呢。 “来了,坐吧。”凤轻彤面不改色心不跳,若不是那嫣红刺眼的朱唇太扎眼,小弟凤玖险些信了三姐的邪。 祁大人就更不用说了,面皮绷得死紧,压根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嗯……如果耳朵和脖子也不红就更装得更像了。 “呦,小王爷来啦!” 房梁掉下来一张老脸,天青老人捻着胡子狡黠地冲凤玖眨了眨眼。 屋里还有个人呢就……亲亲啦? 小弟凤玖歪歪头,眼睁睁看着三姐和祁大人的脸瞬间爆红。 “师父啥时候来的?”凤眸瞟着天青老人,心道这老头儿不会一直都在吧? “刚到。”天青老人睁着眼睛说瞎话。 “布防图已经看完了。我猜他们不仅会在宫中刺杀你,还会派兵包围穆王府。”凤轻彤立刻转移到正经话题上。 屋内众人收敛了围观爱情的粉红泡泡,说起了这一场夺嫡之争。 老五和老七在朝堂之上夺嫡,百官装聋作哑,颇有几分“作壁上观”的姿态。穆王府冒头无异于给了两个王爷一个剿灭共同敌人的好时机。 然,歼灭穆王府只是目的之一,五王爷和七王爷最大的目的,是都想通过此次行事来削弱对方的势力,彻底打破“两王相争”的平衡局面。 只要一方稍弱,就会被另一方彻底击垮,从而登上王位。 “我们在三方势力中居然是最弱的。”凤轻彤戳了戳京城布防图,轻叹一声。 “因为兵力不足。”祁曜一语中的。 “请君入瓮”当天,皇宫必定布满了两个监国王爷的人马。 能够调动入宫的人手有限。 陆兵的五千精锐进不来、天青老人的五千暗卫又不能全进;兵部的人不敢擅动、锦衣卫只能暗地里动。 真是束手束脚啊! 小弟凤玖张张嘴,又讪讪地抓了抓头发,最后啥都没说。 “小老儿倒是有个法子。”天青老人笑得阴恻恻:“让他们先打一场,咱们去捡便宜。” 凤轻彤脑子里灵光一闪,“你是说……寻个由头让他们俩先打,咱们过来收摊儿?” 那这办法不是现成的嘛! “装死。” “装死。” 祁曜和凤轻彤异口同声地道。 天青老人眯着眼睛捻胡子,“好计策,好计策……” “……”所以,屋子里没有一个人问问他这个正主儿的意见吗? 小凤玖委屈,但是小凤玖不说。 屋中人没说什么“装死”,却都默契地达成了一致的计策。 “小姐,大郡主差人催您去正厅议事。”玲珑搓着小步子走进来,神色颇有几分讪讪:“雷大人、乔公子都到了。” 小弟凤玖双眼一亮:“大家都来了啊!” “是。”玲珑是踩着点儿进来的。 凤轻彤略一颔首,“好,我们这就过去。” 正厅内,未来大姐夫雷义、未来二姐夫乔俊朗,正坐在一旁饮茶说话,间或同主位上的心上人递去饱含爱意的眼神。 祁大人一到,场内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古怪了。 雷义已经位列尚书,看到祁大人仍态度谦恭得很;乔俊朗和祁曜八字不合,每次见他都本能犯怂。 祁大人朝着雷义拱了拱手,连个眼神都没给乔俊朗,反而让乔俊朗松了口气。 没有存在感就是最安全的存在感! 二姐凤熙彤暗地里翻了乔俊朗一眼,怂得跟啥似得。 有什么办法?自己看中的汉子,宠呗! 祁曜前脚刚进来,凤轻彤和小弟凤玖后脚也跟着迈进来,互相打过招呼就座,凤轻彤神态自若地道:“看来雷大人和乔公子都听说了。” 玲珑识趣地给自家小姐奉茶后,几个丫鬟有眼色地退出正厅。 雷义和乔俊朗对视一眼。 “三郡主成了南昭圣女,又手握玄铁矿……我听说穆小王爷身子骨大好的事,也已经在朝臣中传开了。” 这可不单单是把穆王府放在火上烤,而是要把穆王府整个儿给端了啊! “我爹说穆王府这一次危险了。郡主,你有什么需要差遣的尽管提!”乔俊朗拍着胸脯保证道。 “乔尚书这么重视我们,真让人受宠若惊呢。”凤轻彤悠哉地喝了一口茶水。 这次不站队老五了? “你就别在这里卖关子了,是要急死大家吗?!”二姐凤熙彤是个沉不住气的,率先开口催促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打嘴仗呢? 说完之后,二姐凤熙彤突然一怔:“等一下,原来你们是等着两个王爷请小玖入宫呢啊!” 看看,二姐很聪明嘛! 凤轻彤微微扬眉:“你猜呢?” “故意的?那岂不是说……”雷大人眉宇间的愁绪一散,咧嘴憨厚地笑了:“我们刑部的人进不了皇宫,戍卫王府倒是足够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 凤轻彤望着乔俊朗,严肃地道:乔公子既然开口了,我们还真需要刑部的人进宫照应小玖。” “额,这……”这还真不行。 请穆小王爷入宫是杀招,五王爷和七王爷肯定埋伏了很多人手。 且不论刑部之人能不能进得去皇宫的大门,就是进去了,那也是千里送人头、有去无回啊! 乔俊朗捂住发疼的太阳穴,得,牛皮吹早了。 “噗,”祁曜很不给面子地嗤笑出声,厅内众人皆善意一笑,方才窒息的气氛稍松。 “乔公子放心吧,暂时用不上刑部。”小弟凤玖给乔俊朗宽心:“宫里有锦衣卫,能护我周全,对吧祁大人?” 冷峻无双的祁大人用一个阴恻恻的微笑,回应了穆小王爷的吹捧。 “那是自然。” 这俩一个敢说、一个敢应,越发衬托得乔俊朗废柴了。 乔俊朗捂着胸口,心塞不已。 他就不该来!! 第538章 兵符 既然所有人齐聚一堂,凤轻彤便索性跟大家商量了分兵的情况。 “五王爷雷义前两日给自己批了调令,越过兵部将几万人马调回京城了。”未来大姐夫雷义沉声说道:“这批兵,恐怕就是围困京城的主力。“ “兵部现在有多少人?” “不足一万。”雷义沉声道。 对上老五的几万大军,杯水车薪。 “那就死守城门,不让大军开拔入京。兵部的人只要守住城门即可。”凤轻彤当机立断地道。 雷义点了点头:“我可以再调来几万大军。”打不打暂且不说,威慑住老五的人最重要。 “那就更好了。” 至于京城内,天青老人的五千暗卫和凤轻彤的五千精兵想办法潜入,就是一万人了。 想掣肘老七的势力,还有些困难。 不够。 凤轻彤在大家身上环视一圈,祁大人本能地挺直了脊背,她却把目光落到了乔俊朗的身上。 乔俊朗见凤轻彤看向自己,他讪讪地道:“我若是将我爹的令牌偷来,刑部衙门的人倒是也能调动些,只是良莠不齐,恐怕身手是比不上锦衣卫和刑部的。” 凤轻彤点了点头,“聊胜于无。” 乔俊朗:“……” 听起来真不像夸奖。 分出一波人入皇宫支援小弟凤玖,剩下的人手想控制京城,还差点意思。 “兵到用时方恨少。”凤轻彤歪了歪头,她之前从未想过染指京城兵权。以为有雷大人在兵部就高枕无忧了。 这可好。 祁曜盯着小女人,她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小姑娘蹙着秀眉,正厅内众人都在思考还能从哪儿调派些人手来。 小弟凤玖再度张张嘴,又瞧了瞧周围的人,最后还是选择默默装死。 罢了,等只有他和三姐两个人的时候再提不迟。 “南京卫指挥使司的令牌在本座这里。”祁曜等了半天,都没听到凤轻彤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气不过,索性主动将南京卫指挥使司的令牌丢给了小女人。 凤轻彤本能伸手接过,凤眸划过一丝诧异:“我就说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半天都没想起来。” 对,就是忘了本座。 祁大人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应该……差不多了吧?”凤轻彤歪着头看向祁曜和雷义:“老七的人马多不多?” “很多。”毕竟是在京城经营这么多年了,要是比不上一个韬光养晦的穆王府还怎么夺嫡。 “暂时抠不出来人了,先紧着这些安排。” 凤轻彤也不纠结,最抗打的锦衣卫入宫保护小弟凤玖;天青老人的暗卫分两拨,一波在皇宫埋伏后援、一波守在穆王府。 胜负固然重要,但家人的生死始终在凤轻彤心中首位。 “鸿门宴”设在宫中,为得便是让其他人鞭长莫及,凤轻彤想救也需要时间。 可两个王爷无论如何也料不到,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手长啊,想往哪伸就往哪伸。 小小的皇宫,不在话下。 其他的按计策来办就是了。 为了保险起见,天青老人给穆小王爷凤玖准备了点“好东西”。 “这是啥……”小弟凤玖望着掌心躺着的黑药丸子:“毒药?” “差不多。”天青老人神秘地眨眨眼:“龟息丹。能让你假死两个时辰的好东西!” 这可是他千辛万苦从白苏手里求来的! “不够啊……”小弟凤玖顾不得装病患了,丢掉手里的小拐杖:“师公,你再给我做个血包。趁着五皇兄和七皇兄还没下毒的时候,我一咬血包,一边吐血一边指着他们两个……” 小少年捂住自己的喉咙,略略略地演开了。 屋中人皆忍俊不禁,祁大人眉眼闪过一抹笑意。 凤轻彤拍了一记自家弟弟的肩膀:“行了行了,赶紧把龟息丹装好!” “得嘞。”小弟凤玖一秒出戏,将龟息丹珍而重之地放进玲珑发明的袖兜中,轻轻拍了拍。 天青老人默默看着,心道玲珑这胖丫头手可真巧。缝个不大的袖兜,既能放零食、又能作奸犯科,现在都可以用来装龟息丹诈死了。 都是造反路上的功臣哪! 正厅议事毕,所有人各自回去部署准备,祁大人也顺势告辞。 小弟凤玖拉住凤轻彤的衣裳,示意三姐跟他走:“三姐,你送弟弟一段儿。” 二姐凤熙彤神色古怪地瞧着小弟凤玖,心道这小子啥时候这么娇气了,在自家宅子还让姐姐送呢? “好。”凤轻彤颔首应下,跟两个姐姐告别,同小弟凤玖一道回了院子。 屋中只剩下姐弟二人时,凤轻彤才低声问道:“你有事要说?” “嗯,三姐稍候。”小弟凤玖快步走进卧室,打开床头一个小匣子。匣子内装着各种药瓶。 他略粗鲁地把药瓶都推倒,露出里间一个开关。 小弟凤玖随即扭了开关,打开一个小暗格,从里面掏出一块令牌。 凤轻彤没问他为什么会有暗格,而是打量着少年手里的令牌,好奇地问道:“今儿是令牌收集日?” 怎么谁身上都能多出点令牌来。 “三姐,这是兵符。”小弟凤玖收敛笑容,低声说道:“是父王临终的时候给我的。说万一穆王府要遭难,必要将这个令牌交给你处置。” 父王临终前? “等一下,你让我缓缓。”凤轻彤揉了揉太阳穴,刚才部署人马的大脑还没完全转过来。 “父王为啥要临终前交给你,干嘛不直接交给我?” “因为你那会还沉浸在跟许卿阳的亲事中,对府中事不算上心。再者……东西放在病秧子的我这里更安全吧!” “……那你为啥才给我。”凤轻彤并没纠结于死有余辜的许卿阳,反而问道:“你是今天才觉得穆王府到了最危急的时刻了么?” 天知道,凤轻彤可是迈过了九九八十一难才迎来今日逆袭一战。然后小弟凤玖才说其实他手里一直有个大招没放出来?! 少年消瘦的脸颊已经不复以往的病态白皙,反而黑瘦康健了不少。他一脸无辜地解释道:“你之前也不需要啊!” 不论是面对赵康、废太子的刁难,还是先帝的狠辣、五皇兄凤玚的挑衅,多少次穆王府和三姐面临巨大危机的时候,凤玖都想拿出来的。 可还没等拿出来,三姐和祁大人珠联璧合、把人削成了渣渣。 这些人下场一个赛一个惨,只有穆王府仍立于不败之地,暗搓搓地发展了势力,声望也比以往不知好了多少。 凤玖这块令牌在怀里都快揣烂了,也没能寻着个发挥用武之地的时候,怎么拿? 第539章 意外惊喜 用计废了太子,又推波助澜气死了狗皇帝;被污蔑通敌叛国的时候,三姐又趁势让许卿阳死无全尸,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一次次、一回回,穆王府在踉跄突围中就没吃过一点儿亏。 如今到了最关键也是最艰难的时候,小弟凤玖终于知道自己保管令牌还是很有用的。 “三姐,我好不容易才等到把令牌掏出来的机会,你可再不要还给我了!” 不足十三岁的少年,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三姐,好像保管令牌快给他委屈死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凤轻彤无语地道:“让你保管委屈你了?” 小弟凤玖一看三姐半天没接的意思,抬手就把令牌塞到她手里了。 “有多少人?”凤轻彤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没用过啊……”小弟凤玖讪讪地抓了抓头发。 也是,小崽子都没怎么出过京城。 凤轻彤也不纠结,上下翻着看了看令牌就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决定晚点再研究。 “服用龟息丹要提前一点。”凤轻彤嘱咐道:“这东西服用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才会让你脉搏彻底消失。” 小玖一假死,她立刻就带人冲进去围观两个皇兄互撕。 “额,万一你的‘立刻’没赶上,我被五皇兄和七皇子补刀怎么办?”小弟凤玖毫不怀疑,两位皇兄干得出这么阴损的事。 “他们不敢,也不能。” “为啥?” “因为有祁曜。”凤眸无双的少女眼底划过一抹坚信:“祁曜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小弟凤玖恍然,心瞬间落了地。 未来三姐夫疼三姐疼得跟什么似得,肯定不舍得让三姐伤心。 嗯,小命有保证了。 小弟凤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身家性命最后要押在三姐的对象手里。 啧啧,卑微啊! 等凤轻彤回了院子,便传信给天青老人。 等老头儿来辨认令牌的间隙,凤轻彤心中强压的思绪逐渐翻涌而来。 今日谋权之路,竟是父王早就料到的吗? 原来父王为了帮助自己、扶持他们姐弟四人早做了那么多准备:雷大人的精兵、天青老人的暗卫,还有小玖手里的神秘军队。 父王为了保住王府殉命,凤轻彤却因为恋爱脑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盼和重任。 幸好。 幸好一切重来,她走上了正确的路。 命定的路。 树上落叶沙沙,一个老头儿倒挂金钩,身子轻轻地随风摇晃着: “丫头,我就住在隔壁院子,用不用每日都飞鸽传书?” 浪费信鸽。 “不传书你哪有烤鸽子吃。”凤轻彤冲老人家挥挥手:“快来帮徒儿瞅瞅这是个什么宝贝。” 令牌落在天青老人手中,糟老头儿好奇地“咦”了一声:“你又从哪弄来的奇奇怪怪的令牌。攒够七个令牌召唤神龙吗?” “……要是能召来也算。直接吞了老五和老七,兵不血刃。” 师徒俩插科打诨的功夫,天青老人也没认出这令牌是个啥。 “这令牌小老儿从没见过。” 执掌暗卫多年,天青老人见过的令牌不知凡几,这种陌生的花样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迎着凤轻彤鄙夷的眼神,天青老人的面子都挂不住了,梗着脖子反驳:“这有啥稀奇的!” 天下之大,没吃过见过多正常! 凤轻彤抿了抿唇:“看来,我得找雷大人瞧瞧了?” “找雷大人不如找找祁后生。他们锦衣卫搜集天下情报,这种令牌有记载也未可知。” 灵动的眸子眨了眨,“也行。” 这世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父王给她留了一块逆天令牌,可凤轻彤却不认识、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午夜时分。 祁曜守着锦衣卫所,装成一副全然不理会两位王爷诛杀穆小王爷计划的模样,蒙混了老五和老七的手下。 夜色幽深,祁曜丢开手里的折子,一双墨眸落在前方,只见烛光微闪,一个倩影躲进屋中。 时间仿佛重回了三年前,他一如眼前的少女一般,大喇喇地夜闯深闺,便将一颗心都遗落在了小女人身上。 “来了。”祁大人眸色越发幽深地望着凤轻彤。 “嗯。”凤轻彤浑若未觉,快步来到祁曜身边,将令牌递过去:“快帮我瞅瞅,这令牌稀罕不稀罕?” 祁曜压下心头的悸动,粗粝的大掌接过,翻来覆去地瞧了一眼,如墨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 “这令牌有点古怪,本座不认识。” “怎么个古怪法?” 凤轻彤戏谑地瞟着自家祁大人的俊颜,心道还有情报头子不认识的呢,嗯? 看懂了小女人的眼神,祁曜点了点她的额头:“我只熟悉里面几个图案……这几个是凤朝国先祖兵符里的图腾,我在档案库里见过。” 其他就说不上来了。 “你且等等。”祁曜想了想,转身便走:“本座去去就回。” “我跟你一起去。”灵动的水眸闪过一丝无语。 祁曜来到档案库,默默翻阅资料。 凤轻彤也不知道祁曜在找啥,想帮也无从帮起,索性倚靠在书架旁打盹儿,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点没有准备内战的自觉。 大半个时辰之后,祁曜果然翻到了跟穆王府那块令牌颇为相似的令牌。 “这是密诏令,可在皇城动荡时期调动北京卫指挥使司人马护卫。” 也就是说,先穆王手里的竟然是可以在特殊时期调动北京卫指挥使司的令牌。 凤轻彤迷迷糊糊地没听清,又问了一遍,结果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我的爹,厉害了。”朱唇扬起淡淡的浅笑:“我们竟然在阴差阳错之下掌握了整个京卫指挥使司的兵马?” “是。” 祁曜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这么多人,足够控制整个京城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凤轻彤着实兴奋了一阵子。 她整个人都挂在祁曜后背,笑眯眯地调侃:“祁大人,护送本郡主回家!” 果然是“百晓生”! 祁曜一脸无奈地拉住小女人的胳膊,抬手把人往上一拖,背起凤轻彤往穆王府去了。 来到凤三郡主的闺房,祁曜正想叫凤轻彤下来,就听到了后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祁大人一脸宠溺地把人转过来,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 屏住呼吸的冷冽男子悄然靠近熟睡的小女人,在赶来的宝萝和玲珑的瞪视下,默默地坐到了床畔。 他轻叹一声,本想偷个香的。 两个丫鬟悄然出了内室,祁曜双手抱臂,准备靠在床畔眯一会儿,突然嘴上一凉。 墨眸睁开,静静地望着刚才还在熟睡的人儿。 “你睡了?” “睡了。”凤轻彤说完,还欲盖弥彰地侧身拥住了被子。 祁大人摸了摸薄唇,重新靠在床柱上,眯盹儿。 第540章 鸿门宴 祁曜一夜无梦,很久很久都没这般睡过一个踏实觉了。 次日一早,凤轻彤就觉得自己的手麻了。 锐利的凤眸一睁开,就看到一个沉甸甸的脑袋在自己的手掌上,将她素白的小手压得通红。 少女瞪圆了眼睛,明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祁曜。 抽出来吧,这杀神得醒。 不抽出来,她手酸。 “小姐,上早膳吗?”还是玲珑很有眼色地询问出声,这一点动静,足以让祁大人醒来。 祁曜睁开眼,便看到那双熠熠生辉的凤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他缓缓地把脑袋挪开坐直了身子,大掌自然地握住凤轻彤的手,帮她按摩活血,还面不改色地要求:“本座也要用膳。” “必须的,小厨房一早准备了大人喜欢的膳食,祁大人的喜好早就被小姐摸透啦。” “咳咳。”凤轻彤没好气地道:“赶紧去。” 没得拆穿她干嘛。 祁大人斜睨某个装蒜的小女人一眼:“知道本座的喜好?” 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郡主这般关注自己吗? 祁大人自恋地挑了挑嘴唇,得意的笑容飞扬,墨眸越发戏谑。 “我给你的你会不喜欢么?”凤轻彤不动声色地反将一军。 “不会。”求生欲极强的祁大人绝不会在送命题上送命。 “只要是郡主给的,本座都喜欢。” 这还差不多。 二人趣聊片刻,又各自梳洗整理一番,便坐到桌边用膳了。 意外得到的兵力,足够凤轻彤改变部署,做最充分的准备。 “万事俱备,只等他们作死了。”凤轻彤的眼底闪过一抹激动之色。 祁曜抿了抿唇,微微点头。 此刻,皇宫。 皇宫主要分为南北两宫,正前乃是文武百官上朝的大殿,其他各宫皆落在后方。 今日,邀请穆小王爷参加家宴的宫宇正好在皇宫的东北角,距离两个宫门都远。 除了锦衣卫、皇宫护卫戍守之外,城墙内还有不少陌生面孔,皆是七王爷凤珹的人。 两位王爷都不是皇帝,默契地不提僭越之事,丝毫没将祖制放在心上。 “东西备好了么?”五王爷凤玚早早就来到了宫中。他行事一向八面玲珑,宫中的太监宫女无一不从,使唤起来顺手得很。 “王爷放心,一切都按照您的意思安置了。”首领太监恭敬地启禀道:“只要王爷一个眼神,奴才便知晓该做什么了。” 五王爷凤玚满意地点了点头:“有劳。” 大约两炷香的时间后,七王爷凤珹也带着人来了,他见宫中忙忙碌碌的人都是老五惯用的人手,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七弟来得倒是早。” 五王爷凤玚故作姿态地从殿内出来,他今日打扮得十分英俊倜傥,那爽朗的眉宇间却有些发黑,可见伤势未愈、已然积郁成疾。 “不及五皇兄重视穆王府,早早安顿了一切,辛苦了。”皇宫内的兵力,一半是自己的人手、一半是老五的。 宫外的人马却有大半都是老五的人,这让七王爷凤珹心头警铃大作。就怕这厮刚铲除穆王府的苗头,便转头铲除了自己。 故而,七王爷凤珹是部署好了后招,才敢入宫的。 七王爷凤珹今日一身常服低调得很,就像是真的来赴个家宴。 他打量了一眼五皇兄,善意地提醒道:“五皇兄今日印堂有些发黑,恐是不详之兆,最好少用兵刃,以免伤人伤己。” “噗,七弟什么时候还会看相了不成?”五王爷凤玚眼底的讥诮之色更甚,不动声色地抬手命人赐座,仿佛这里已经成为五王爷的主场。 老七也不欲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跟老五争锋。等了结了穆小王爷的性命,他二人之间的正面战争才打响。 何必急于一时。 七王爷凤珹坐在主席上,神色越发淡然从容。 一旁,五王爷凤玚见外面的宫人使了个眼色,便知他的好堂弟穆小王爷凤玖来了。 穆小王爷凤玖容颜消瘦、行走的时候走一步喘两步,怎么看都像是要死了的样子。他身边搀扶着的小厮走路好像还没穆小王爷凤玖利索,看得两个王爷都跟着急。 装得可真够像的! 老五和老七心中越发鄙夷狡诈的穆王府。 “臣弟见过五皇兄、七皇兄,咳咳……”穆小王爷凤玖咳嗽了片刻,再度抬起头来,无奈地道:“臣弟的身子骨不好,还望,还望两位兄长见谅……” 五王爷凤玚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别说三堂弟凤玖如今大好了,就算他真的这般体弱、苟延残喘至今,也免不了一死。 皇家之中最忌讳出现体弱的废物,故而多年来,皇子们对穆王府的忽视几乎没有包裹任何糖衣,全都是炮弹。 瞧不上穆王府的老大和废太子,一个傻一个死,而苟延残喘、体弱多病的穆小王爷凤玖,却支撑着已经大好的身子,准备暗地里给他和老七致命一击了。 “小玖,都是一家人,不要客套了,坐吧。”五王爷凤玚勾唇一笑,伪善至极。人之将死,他揣着虚伪的面具,让人把好酒好菜端上来,等着待会儿送少年上路。 七王爷凤珹则略一颔首,平凡的容颜闪过些许悲悯。 别怪兄长狠心,怪只怪你偏偏是穆王府的男嗣。 穆小王爷凤玖一派天真无辜地行礼点头,颤颤巍巍地在自己的位置上缓缓坐下,随即松了口气。 那张消瘦病态的容颜上,透着几分红润,也不知是咳的还是累的。 “承蒙两位兄长不弃,请小玖来赴宴,小玖内心感激,先敬两位兄长一杯。” 穆王府有了复起的实力,还真得感谢两位皇兄的作死。 当然,这话穆小王爷凤玖是要烂在肚子里的。 七王爷凤珹眉目一沉,随即挤出一个笑容来,让平平无奇的五官更显得阴沉:“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先干为敬。” 三人举杯共饮。 穆小王爷凤玖喝了一口,就被辛辣的酒呛的满面通红,一下子咳的停不下来,听得两位王爷都快坐不住了。 “小玖可还好?若是不能饮酒,便换成果子酒吧。”五王爷凤玚说完,便即刻令人换酒。 穆小王爷凤玖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多谢五皇兄。” 收获好感就是这么简单。 一顿饭,因了少年的真诚无垢更衬出两个监国王爷的卑劣。 他们吃得味同嚼蜡、食不知味。相反,很快就要被“刺杀”的穆小王爷凤玖则一口酒一口肉,吃得倍儿香,毫无濒死的压力。 “小玖,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说,我跟你七皇兄,谁更适合当君主?” 来了。 穆小王爷凤玖的眼底划过一道精光,送命题来了。 看来,五皇兄是彻底受不住内心的折磨,准备赶紧动手了。 天家夺嫡,讲究人伦纲常未免太过虚伪,五王爷不再伪装,决定按计划下手。 穆小王爷凤玖身边的一位小太监恭敬地帮他添了酒。 穆小王爷凤玖认真思考片刻,“臣弟倒是觉得,两位兄长都不大合适。”穆小王爷狡黠地说了句大实话。 反正都要“死”,臣弟就不客气了。 第541章 小玖“死了” “哦,此话怎讲?” 五王爷凤玚和七王爷凤珹设想了很多答案,偏偏没想到三堂弟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二人默契地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紧紧盯着穆小王爷凤玖。 穆小王爷凤玖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道:“若非小弟身子骨不适,小弟倒是觉得,凭我的本事,能做皇帝。” 他说得太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这可一下子戳中了两位王爷的痛点。 他们是来杀三堂弟凤玖的,这厮居然想做皇帝? “你想得倒是美。”老五怒极反笑,冷哼一声:“非嫡非长,你凭什么当皇上?” “先帝非嫡非长,不也还是坐到了皇位上?两位皇兄都能把嫡子赶下来,可见‘嫡长’不过是个堵住天下人嘴巴的借口罢了。” 穆小王爷凤玖意味不明地道:“两位皇兄,臣弟说得可对?” 不光对,还大胆。正中下怀。 五王爷凤玚哪里能容穆小王爷凤玖继续放肆,不住地朝凤玖身后的小太监使眼色。 小太监仍旧没来得及下毒。 他瑟瑟发抖,浑身颤栗。并非不听五王爷的,而是他看到了一个人。 此刻,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悄然蹲在小太监斜上方的房顶上。他一双如墨的冷眸静静地盯着小太监,释放着冰冷的杀意。 小太监敢下毒,祁曜就敢让他血溅当场。 七王爷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三堂弟凤玖倒下,偏生今日这病秧子的话太扎心了。 他冷冷地瞪着老五,轻轻敲了敲桌子。 蓦的,宫殿内骤然飞身而出几十个刺客,齐齐刺向穆小王爷凤玖。 凤玖的小厮蜗牛立刻掏出匕首,他慌乱地道:“什么意思啊两位王爷,公子你可当心啊!” 凤玖自然是得当心的,他“吓得”扑倒了案几,正好躲开了一旁的刺客之剑,又在地上打了几滚儿,顺利地躲避开来。 祁曜仍蹲守在房梁上,冷冽的脸上蓦然多了几分古怪的笑意。 穆小王爷很聪明。 那些刺客来得突然,夜行衣也看不出是谁的人马。 五王爷凤玚诧异地看向老七,“你带了自己的人?” “不然呢,等着机会稍纵即逝吗?”七王爷凤珹冷冷地道:“不中用。” 他这是吐槽老五下毒的计策泡了汤。 老五正欲争辩,刀剑攻向他,他本能拂袖格挡,瞬间怒火滔天:“你想杀本王?”五王爷凤玚怒吼道:“言而无信,卑鄙无耻!” “哼,你难道没有杀我之心?”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聊斋! 场内刺客无声无息地攻向七王爷凤珹。 “放肆!让你们杀他俩!” 七王爷凤珹气得够呛,心道这起子刺客是傻子么,该杀谁不知道? 一旁的老五冷哼一声,眉眼浮现出几分狠戾,“杀了他!” 两位王爷话音落下,便皆是一懵。 不对啊。 这些刺客怎么无差别攻击呢?不仅攻击穆小王爷凤玖,也没放过他俩。 另一头,蜗牛的拳脚功夫不错,凤玖也加入了战局,但却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开始支撑不住场面。 蜗牛且战且退,拉着自家小主子在刺客堆里兜圈子。 临危急时刻,房梁上蹲着的祁大人就丢过去一个石子助攻一二。 老七和老五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七王爷凤珹不会武功,只能依靠身边人帮他格挡,还要分神注意老五的情况。 老五虽然身怀武艺,可是内伤不曾痊愈,不能随便动用真力,免得旧伤复发。 他们格挡刺客的同时,还在关注着凤玖。 二人没别的想法,就等着穆小王爷凤玖赶紧死了,可以“清君侧”为借口自相残杀。 可是这凤玖怎么半天都不死? 刺客毫不讲究,胡乱砍打,好几次要不是属下反应快,没杀死三堂弟,七王爷凤珹险些自己先血溅当场了。 “老五,你别太过分了!”七王爷凤珹身子一矮,刺客的长刀从脑门上划过。 “本王过分?你准备了这么多人马,难道不是准备暗算本王?”五王爷凤玚冷哼一声。 “我们先合力弄死凤玖再说别的!”七王爷凤珹摆脱了穆小王爷凤玖,赶紧躲到自己的护卫圈子里去。 五王爷凤玚眼底划过一丝可惜。 老七不死受点伤也好啊! 遗憾归遗憾,五王爷凤玚的动作也不慢,立刻冲到自己的护卫队中,让人把自己团团维护起来。 穆小王爷凤玖见状,突然捂住自己的脖颈,一口血喷出,他颤抖着手指着两位皇兄:“你们,你们叫我来,就是为了杀,杀……” 他话音没落,瞪圆了眼睛突然倒下,闭上眼就再没了声息。 “……”房梁上的祁大人默默看着未来的小舅子表演,心道不愧是郡主的弟弟。 一个个表演欲望爆棚了。 “你倒是不蠢……”七王爷凤珹心下叹息一声。 他们不仅想要凤玖死,还想得到凤轻彤手里的金银玄铁。 “他这是……一口气没上来?”五王爷凤玚的脸色变得颇有些古怪。 刚才不是没来得及下毒么? 小厮蜗牛见状哪里还反抗,哭嚎着就扑到了穆小王爷的身边,“小王爷,小王爷!你,你怎么能死了……” 抱着万分之一的希冀,蜗牛摸住自家主子的脖颈,察觉到自家小主子真的气息全无,便再度哭嚎起来:“哇……你死了,三郡主不得生剐了小人啊!” 五王爷和七王爷:“……” 这小厮关注的重点不大对头啊。 祁曜脸色一沉,这是哪儿来的混账小厮,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会不会被凤轻彤活剐了? 难道不是该惦记着逃命吗? 蜗牛还真不是个逃命的主儿。他知道自己逃不了,打小跟随小王爷的情分和恩情,蜗牛根本不打算苟活。 他二话不说就准备自刎谢罪,突然被祁曜的暗器格挡了长剑。 “来人,带走。”蜗牛可不能死。 祁曜蓦然出现,让两位王爷心头一沉。 “要把人带哪儿去啊,祁大人。”五王爷凤玚不怕死地阻拦,他的人马亦快速挡住了蜗牛的去路。 祁大人手持绣春刀,斜睨老五一眼:“本座要带人走,你拦得住?” 确实拦不住。老五心里憋屈地补充了一句。 祁曜一挥手,锦衣卫就将哭得稀里哗啦的蜗牛带走。 五王爷凤玚默默地拿起一把长剑,抬手便刺向穆小王爷凤玖。 “为了防患于未然……”该补刀时就补刀。 老五的长剑还没落下,便被一柄锐不可当的刀鞘给打歪了,正正飞入了房顶。 “祁曜!” 五王爷凤玚怒吼一声,只觉冷冽如刀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骤然释放出地狱使者一般的威压,周遭的空气都跟着透凉。 高手的震慑力让五王爷凤玚都感觉喘不过气,受过伤的丹田之气再度暴动起来。 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从下而上蔓延,五王爷凤玚咬紧牙关,才没让那口血喷出来。 他不能让老七看出来自己内伤颇重。 祁曜一言不发,冷眸已经足够有威慑力。 “小玖,三姐来接你回府了……” 伴随着一阵轻灵的嗓音,静谧的大殿骤然炸开了锅。 凤轻彤来了! 第542章 快动手 “快拦住她!”七王爷凤珹转头怒瞪五王爷凤玚:“你的人不是在看门吗?” 怎么还被凤轻彤冲进宫里了? 说来可笑,老五和老七不约而同合计的对策,都是诱凤玖入宫杀之,再以对方杀害了凤玖为由绞杀。 等凤轻彤知道消息的时候,胜利者便是为穆小王爷报了仇的人了。以她爱憎分明的性子,必会全心归顺。 完美。 “我怎么知道?你的人难道都死绝了吗?!”五王爷凤玚气得吐血。 老七这个混账东西,他都被祁曜的威亚摁在地上摩擦了,凭什么还要受兄弟的责难! “放人进来。” 老五、老七狗咬狗,祁曜大手一挥,那些护卫竟然真的给凤轻彤让道了。 素裳少女快步走进大殿,漂亮的丹凤眼一扫,压根没瞧见自家弟弟的影子。她眉目讥诮地问道:“两位皇兄好雅兴……小玖呢?” 乌泱泱一大帮人,偏没她弟弟这个主角儿。 祁大人“好心”地指向中间,遭受了老五和老七双重瞪视。 这个走狗,还嫌不够乱?! 凤轻彤眼皮子一跳,眉眼温和之态骤然散去,凌厉的眼神落在前方。 祁大人知道,某个小女人要开启终极表演模式了,他默默地转过头。 幸好今儿穿了飞鱼服,免得血溅他一脸。 素裳少女一步步地走到大殿的中央,颤抖着手碰了碰躺在地上的消瘦少年。 “小玖?”凤轻彤试探着喊了一句。 仿佛根本没办法确认穆王府唯一的希望被掐灭,凤轻彤跟魔怔了似得,蹲跪在地上,似笑非笑地追问道: “凤玖,你喝大了装死呢?跟两位皇兄在一起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是不是?” 太瘆人了。 五王爷凤玚和七王爷凤玖从没见过这样的凤轻彤。就连先穆王夫妇死的时候,也只看到她在皇陵崩溃大哭了一场。 现在这副样子,还不如哭一哭呢。 “三堂妹,小玖他已经,已经……” 已经早就没气儿了。 七王爷凤珹幽幽地戳穿了凤轻彤的自欺欺人,岂料少女蓦然转过身,猩红的凤眸死死地盯着老七。 “……”安慰人的话,老七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他是怎么回事?”凤轻彤理智尚存,一双锐利能够削人的视线直直朝着五王爷凤玚和七王爷凤珹削去。 “小玖在府中好好的,跟你们出来喝了两杯酒,小命就喝没了?”少女朝着两个男子低声怒吼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绝望孤寂的怒意席卷着滔天怒火骤然而来。 两位王爷知道凤轻彤气场强悍、行事嚣张,可到了她最悲愤的瞬间,居然爆发出了比男儿还强大的气场! 五王爷凤玚脸色也有些难看,“是有人……” 最后一丝争取凤轻彤手中权势的机会没了。 老五用力咬了咬牙,倒不如直接杀了她,以绝后患! “是有刺客突然冲进来,我们避之不及,他的小厮跑了。堂弟是突然受到了惊吓,才一下子没撑住……” 七王爷凤珹迅速将事情扯到了“无名刺客”的身上,好将他们兄弟二人都摘干净。 沉敛的凤眸闪过锐利之色,她冷冷地站起来,“七皇兄真有意思,你说有刺客?刺客不行刺两个即将登上大统的人,对付我弟弟做什么?” 穆小王爷乃是药罐子,多年来都是续命求生,试问究竟有谁会没事儿来对付他? “你少装蒜!凤玖身子骨早就大好了!你还私底下让人教授了他武功。”五王爷凤玚憋这一口憋很久了。 蓦然说出来,凤轻彤的眉目变得更加狠厉锐利:“所以,你承认了?因为知道小玖身子骨好些了,又学习武艺强身健体,你就害怕了是不是?你就要杀了他是不是?” 蠢爆了。 七王爷凤珹和守在一边的祁大人皆心下暗骂老五那个蠢货。 送到枪口上认罪的。 老七多精啊,他话锋一转:“五皇兄,你,你不会真的……” 凤轻彤脸色更加狰狞,一步一步地朝着老五的方向走去。 这个贱人是要干什么,杀了他?! 不知怎的,五王爷凤玚仿佛重新回到了西域战场。那个手里扛着大刀的女子,也是这般盛气凌人地冲过来。 二人的身影默契地重合在一起,老五的内伤开始隐隐作痛了。 “七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护防都是我的人,难道你没带自己的人进来?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是你放进来的。” 五王爷凤玚秒怂,心里绝不承认是怕了凤轻彤。他朝着老七怒吼道:“若说嫌疑,你才有杀害凤玖的嫌疑!否则你为啥要告诉我凤玖身子骨已经大好了?” 两个王爷互怼嫌疑,凤轻彤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找谁报仇。 她心碎欲裂地抱着小弟凤玖,眼睛里满是哀悸。 “你等着,三姐给你报仇。” 凤轻彤低声喃喃一句,缓缓地站起身来,她猛地抽出身边护卫的长刀,对准争执的老五和老七砍去! “贱人!你疯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五王爷凤玚怒吼一声,还没来得及躲开,凤轻彤毫无章法的大刀又到跟前了。 “是你们联手做的吧?”凤轻彤看完老五砍老七,来来回回吓唬人。 “打着宴请我弟弟的名头,其实是为了诛杀他。这样穆王府就没了后路,只有我们三个女儿家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金楼、玄铁矿,你们都想吞下!” 凤轻彤立刻撕开了二人虚伪的面目,装作不会武功的样子继续砍打二人。 “你们一边提防穆王府、一边诛杀手足企图抢夺穆王府的势力,不愧是皇伯父的血脉,跟他一样卑鄙无耻!” 五王爷凤玚眉目一热,怒声道:“先帝的为人岂是你们穆王府可以质疑的?” “弑父的人更没资格提。”凤轻彤怒目而视,“你买通了道士在先帝的丹药里下毒,最后嫁祸给废太子的事,当谁不知道呢?” 什么?! “凤玚!”老七正愁没有理由“清君侧”,凤轻彤是特意来送借口啊! “你竟敢弑父,本王今日便要‘清君侧’,拿下你这败类!” 一个觊觎皇位的,还想当‘清君侧’的,简直无耻至极! “你少放屁!纵容属下蓄意杀害先皇在先、联合刺客刺杀穆小王爷在后,不顾人伦、不亲手足,你比我还不如!” 五王爷凤玚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他身旁的护卫们将刀尖对准了七皇子凤珹的人马:“本王连先皇都敢杀,还会怕了你吗?” 嗯嗯,说得很好! 凤轻彤也顾不得砍人了,她丢开大刀奔到自家弟弟身侧,就等着围观两位皇兄自相残杀了。 祁大人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凤轻彤身边,不耐烦地扒了扒耳朵。 皇室中人就是沫子稠。 逼逼半天都不动手。 第543章 势力涌动 “好好好,既然你认了,本王也不算冤枉了你!来啊,杀!”七王爷凤珹气红了眼,他扬起手,身后护卫便朝着五王爷凤玚的人马逼仄而去。 总算打起来了。 凤轻彤抱着小弟凤玖的“尸身”半晌不语,心底却在暗自叫好。 不枉费她挑拨离间了半天。 两位位高权重的监国王爷,不但互揭伤疤、还将过去的丑事悉数戳穿,终于到了要短兵相见的一刻了! 真激动! 祁大人默默地欣赏着小女人翘起的嘴角,薄唇忍不住微勾。 “欣赏”这一场“手足相残”好戏的人,可不止凤轻彤和祁曜,还有已经站在大殿外的内阁及六部官员。 临入宫前,凤轻彤就让玲珑找人通知诸位大人入宫。 当然了,是假传了两位王爷的口谕。 六部尚书和几位内阁大臣站在殿门外,一字不落地听到了两位肱骨之臣做出来的“好事”,皆汗颜地往后退了退。 内阁大臣们默默地往六部大臣的身后缩。 他们表明了态度:置身事外。 里外里也是要有人继位为皇的,就让他们打出个胜负来也好。 “奸猾!”吏部尚书金无为没想到素来刚正不阿的内阁大臣撂了挑子,只能由他们推殿门了? “天要亡我凤朝啊……”不知是哪位大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惹得众人脸色越发难看。 紧接着,屋内便是一阵阵短兵相见的声音。 前兵部尚书王展扬手推殿门准备进去,刑部尚书乔大人立刻拽住了他:“你干什么?” “他们打起来了,不进去阻拦吗?”兵部尚书王展耿直地反问:“咱就这么等着?”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两位王爷厮杀、你冲上去,救谁不救谁?万一其中一人胜了登基为帝,却不是你帮架的那位,你尚书之位要不要了?” 这一次开口的,居然是之前一直作壁上观的户部尚书周大人。 屋子里的七王爷凤珹可是他女婿啊。这么坑人合适? 其他五部尚书连带内阁大臣,望周大人的眼神明显复杂了起来。 “看下官作甚?”户部尚书周大人大义凛然地道:“国之事,断不能跟家事搅在一处!” 虽说他为官油滑甩锅,但这次不一样。 凤朝国一统的机会终于来了。 不论最后哪位王爷胜出,都是历史的选择。 他认。 此番事了,户部尚书周大人也准备告老还乡。这尚书之职,该交给年轻人来任了。 一时间,不仅是六部尚书,就连内阁学士们,都不禁叹了口气。 “那就再等等。”兵部尚书王展知趣儿地退到一旁来,等着屋子里的人打个痛快。 “哎,雷大人呢?” 礼部尚书罗大人是个操心的,小声询问久不上朝的王展大人。 “说是保护心上人去了,让老夫代为入宫。”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前兵部尚书王展大人故作不知的样子,准备蒙混过关。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可不好糊弄,他瞪圆了眼睛:“他,他守着穆王府呢?” 这到底是谁要兵变啊!为啥谁都有防备,偏他们六部尚书跟傻子似得啥都不知道。 王展抬头望天,装死。 城门处。 五王爷凤玚的精锐人马已然入京,行动有素的军队朝着穆王府的方向而去。 “来人,撞门。” 抵达穆王府大门前,统领一挥手,那些将士们便立刻冲上去撞门。 “咚!咚!” “咿呀!”大门尚未撞开,反而自己从里面开了。 一个身穿铠甲的威武男子手持长戟,眉目如雷如火,冷冷地望着撞门的将士。 “本官乃兵部尚书雷义,两位监国王爷为争夺皇位、蓄意谋反。若你等放下屠刀,本官既往不咎,否则!” 长戟直指,对准了那些护卫的人头:“杀无赦!” 雷义的身后,穆王府的护卫统领霍青等人,守着大郡主凤淑彤、二郡主凤熙彤,以及夏姝姑娘、从西域赶回来的金铭、金蝉姐弟。 在穆王府即将破府之际,他们站在了一起。 五王爷麾下统领瞟了一眼穆王府的女眷,冷冷勾了勾嘴唇,低吼道:“杀!” …… 京城外。 天青老人穿着乞丐一般的破烂衣裳,在行人中间穿梭,眼睁睁地瞧着五王爷的万把大军往这里来了。 他望着身后不远的城楼门,笑眯眯地捻了捻胡子:“要来了,孩儿们准备好!” 很快,城楼门上涌出密密麻麻无数脑袋,皆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一看便并不是守城门的护卫,但他们身上皆透出一股内敛肃杀的气息,一看就是高手。 五王爷凤玚的万人军队近了,更近了。 “准备……” 天青老人一开口便内力浑厚,响彻整个城门楼。 “放箭!” 话音一落,箭雨直冲老五的军队而去! 京城内。 几个陌生面孔的队伍骤然从京城四面八方涌入,他们很快欺近皇城,却在皇城根下,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乔氏兄弟手持京卫指挥使司令牌,身后跟着近万军队,一脸期待地瞧着来到皇城根儿下的军队。 “开打吗?”乔木刚问完,就觉得自己很智障。 乔林一言不发,将自己的弓箭拉满,对准了军队统领的头颅,一箭祭出。 对方反应极快,手中立刻多了个盾,格挡了乔林的利箭,那盾却被射出了个窟窿。 惊诧于乔林的箭术,七王爷的军队统领不再花费时间叫嚣,挥手便跟乔木和乔林的人战到了一处! 京城内外,硝烟四起。 此刻,皇宫后殿。 两位王爷的精锐人马都在殿内,但是中间总有一批人默默地搅和着场面,不是你方的人误伤自己人、就是我方的人杀招带偏了,场面混乱得紧。 凤轻彤包着泪水眨巴眼,抱着小弟凤玖悄然往场外退。 老五的军队、老七的京城护卫军还在京城内流窜,不知什么情况。 但形势最容易骤变,拖得越久,大家的处境又越危险。 凤轻彤坐直了身子,准备暗搓搓动手了。 岂料就在一转念的功夫,七王爷凤珹和五王爷凤玚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凤轻彤冷眼瞧着场内的形势更加混乱,不点而红的朱唇微扬,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 老七落单,老五也顾不得身上的内伤,提着剑就要斩杀这个叛逆的弟弟。 权力斡旋的时间太久了,该死了。 “既然无人收你狗命,今日,本王便为民除害!” “你一介贱婢之子,还妄图称帝?简直痴人说梦!”七王爷凤珹阴沉的五官扭曲狰狞,侧身格挡老五长剑之际,他的左手突然涌现出一根匕首,冲着五王爷凤玚命门刺去! 凤轻彤心下一诧,老七会用左手刀! “啧,”祁大人似乎意料到了什么,他薄唇轻啧一声,就见武功奇诡的老五抬掌便轰在了老七的腹部。 仿佛听到了内脏破裂的声音,噗噗的…… 凤轻彤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太凶残了……” 第544章 黑暗的曙光 依照以往五王爷凤玚的武功,是绝不会让老七得手的。 奈何老五在西域的时候被凤轻彤打伤,数日不能动用内力,用一次、内伤就严重一次。 猝不及防被老七凤珹耍阴招戳中了,老七只来得及避开要害,饶是如此,匕首刺破了他的腹部,血流如注。 七王爷凤珹一击即中,腹部中了老五一掌也毫无退意,竟然又将匕首推进了一寸。 五王爷凤玚含怒的长剑立刻削向老七的咽喉! 七王爷凤珹躲闪不及,被长剑削破了喉咙、气管骤然暴露,他瞪圆了一双眼,眉目狰狞的往后撤,血一下子染湿衣襟。 五王爷凤玚咧嘴一笑、血气从牙缝中间往出冒:“当了哑巴,你还能当皇帝吗?” 五王爷凤珹至死都想不到,你争我夺的兄弟二人,竟然是这般狼狈地死在彼此的粗暴厮杀下。 七王爷凤珹眼睁睁地盯着老五血红的牙齿、狰狞的笑脸,还有那原本刺在老五腹部的匕首,也同样刺进了自己的胸腹。 他不甘心地瞪大着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砰”地倒在地上。 临咽气前,七王爷凤珹对上了角落里那双锐利无双的凤眸,森寒如地狱使者。 老七开始回想,究竟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他跟老五自相残杀了呢? 这一局,到底是谁谋算了谁呢…… 可是,老七再也没有机会亲口问凤轻彤了。 五王爷凤玚用力按着腹部的伤口,朗声低吼道:“本王已成功‘清君侧’!” 一番话出,七王爷凤珹的人马一顿,众多护卫、将士惊觉方才只顾着跟五王爷手下的人对战,主子已经咽气了。 “王爷!” 不知是谁撕裂地低吼一声,惹得周遭人皆跟着一颤。 “劝尔等莫要做无畏抵抗,只要降服本王,既往不咎!若敢抗旨不尊,杀无赦!” 如今大势已定,胜负已分。七王爷所有人马皆把手里的武器扔了,单膝跪地准备叩拜新皇。 站在角落里清亮的凤眸闪过几分精光。凤轻彤搂着怀里的小弟凤玖,另一只手偷偷地摸龟息丸的解药。 旁人不知道,祁曜和凤轻彤却是看得出的。 老五油尽灯枯、快不行了。 “参见皇上!” 五王爷凤玚成为真正的胜利者,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便看到大殿的门开了。 门外,内阁重臣、六部尚书皆在列中。 “朕……” 凤轻彤轻声喃喃道:“正好。” 祁曜挑了挑眉,可不是正好? 那染毒的匕首,还是祁大人“友情贡献”给七王爷凤珹的。堪称江湖上“见血封喉”的毒药。 大罗神仙也挡不住毒发。 凤轻彤不大的声音覆盖了老五的自称,五王爷凤玚突然捂住腰侧的伤口,他狰狞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凤轻彤。 凤轻彤眼里哪还有丝毫泪光,她缓缓地搀着“假死”的小弟凤玖站起来,唇形吐出两个字:多谢。 多谢你亲手结果了老七,不必让穆王府脏了手。 多谢你二人争斗多年、失去民心,为小玖铺下了继位的康庄大道。 多谢你兄弟二人让穆王府得到了最好的时机,重夺父王的皇位。 穆王府,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五王爷凤玚脸色变成了不正常的铁青,嘴唇悄然泛紫,眼前一片模糊,却还是挣扎着往七王爷凤珹的方向看去。 他恍惚间看到了七王爷凤珹的尸体,嘴角似乎带着点点的笑意。 老七死了,可他也没赢。 五王爷凤玚踉跄着突然摔倒,抬起手,指向凤轻彤的方向。 杀了凤玖! 必须杀了凤玖! 不然这凤朝国的万代江山,可就全都便宜了穆王府! 可是……凤玖真的死了吗? 直到咽气,五王爷凤玚都死死地盯着凤轻彤怀里的少年。 变故发生得太快,一声“参见皇上”都没能享受到的五王爷凤玚,挂了。 大殿门敞开,以前兵部尚书王展大人为首的重臣,总算清楚地看到了殿内的情况:横尸遍野、血腥味直冲天际。 权倾朝野的两位监国王爷都倒在了血泊里,看样子已经没了声息。 而场内身份最高的穆王府安平郡主,正一脸悲痛地搂着穆小王爷凤玖,瞧那样子,穆小王爷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冷冽锐利的祁大人薄唇微启:“还愣着干什么?宣御医!” 不官宣两位王爷死亡,未来小舅子怎么继位? 一语惊醒梦中人,方才还呆怔着的众多官员一下子清醒过来。 “快宣御医!” “来,来人哪!两位王爷都,都……” …… 百官着实混乱了一阵子,只听六部尚书之中传来一个悲悸的声音:“这,这可如何是好?天要亡我凤朝啊……”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老泪纵横。 死了,都死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凤朝国再没有一个能够继承大统的皇族血脉,意味着凤朝国脉断绝了啊! 他早就知道,皇朝内斗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两个王爷又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早就彼此防范着,进来“捡漏”的百官最后看到的,却是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 无人生还。 小弟凤玖已经醒了。 他眼睛仍旧闭着,眼珠子却在眼皮子底下乌溜溜地动,凤轻彤抬手掐了凤玖一把,小凤玖总算老实了,眼珠子再没动弹。 原本还怀揣着一部分希望的人,还等待着御医的诊断,直到御医冲着在场所有人摇了摇头,大家这才确认,是真的没了。 一时间,诸多大臣都忍不住发出悲哀的叹息。 真的死了。 一个没留。 殿内涌上一股对国家未来堪忧的悲悸气氛,一片寂静。 “咳咳。”突然,原本昏死过去的人儿轻咳两声。 小弟凤玖知道,到他表演的时候了。 “小玖!”凤轻彤惊呼一声,就搂着不住咳嗽的少年流下激动的眼泪:“来人啊!来人快看看我弟弟!” 穆小王爷没死! 六部尚书双眼放光,如同在黑暗之中寻到了最后一丝光明的希望。 穆小王爷乃是先帝的同胞血脉,流着最正统的皇族血液,那岂不是,岂不是…… 礼部尚书罗大人浑身一震,脸色涨得通红。 “御医!御医!” 凤轻彤尖叫着让御医上前来看,御医哪里敢怠慢,便快步走到穆小王爷凤玖的身边,探了一下脉搏之后,大喜道: “恭喜郡主,穆小王爷没有性命之忧了……”御医激动地叩首,老泪纵横:“天佑凤朝啊!” 死人太多了,终于有了一个存活下来的皇室血脉。 第545章 兵临 “怎么回事,穆小王爷的身子骨究竟如何?” 为了确保自己所想没错,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忙不迭上前两步追问道:“方才小王爷是怎么了?” “此前应当是穆小王爷气血攻心卡住气息,但因安平郡主一直搀扶着小王爷,无形之中把那股憋屈气儿顺下,这才重新通了气息……” “这是什么玄乎说法。”吏部尚书金无为眉头一皱:“死而复生?” 御医捋了一把胡子,脸上带着几分笑容,“以往医书也有过记载,这等气息恢复之事,堪称‘奇迹’。” “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为了拯救凤朝,穆小王爷特意回光返照了似得……”刑部尚书乔大人的表情比吏部尚书金无为好不到哪儿去。 “乔大人什么意思,咒我弟弟死么?”沉默了半晌的凤轻彤蓦然怼人:“还是生怕人没死绝,好让凤朝落入旁人之手?” “……微臣不敢。”刑部尚书乔大人哪里受得住这么一大顶帽子,忙不迭告罪。 “并非回光返照,穆小王爷是当真没事了。他身子骨的弱症也好了许多。” 御医此言一出,场内之人皆再度松了口气。 凤轻彤揉了一把小弟凤玖的脑袋:“以后再不让你出来喝酒了。” “三姐,弟弟可差点儿就见不着你了。” 小弟凤玖抽搐着鼻尖,颤抖着身子说道:“五皇兄和七皇兄要杀我!他们想要你手中的玄铁矿和圣女令,企图杀了我嫁祸给彼此,再拉拢穆王府的势力夺位……” “他们杀不了你了。”凤轻彤说着,抬眸看向血泊中的五王爷凤玚和七王爷凤珹。 小弟凤玖一怔,“啊……”他失落地低下头,眉眼浮现出几分内疚之色:“人死不能复生。弟弟不该言说前人的不是……” 真善良啊! 六部尚书及内阁大臣一听,忍不住对穆小王爷露出几分赞许。 两位王爷打得好算盘,设计了一出“鸿门宴”,结果生生地把对方给作死了。穆小王爷阐述二人野心,却在知晓两位兄长殡天后选择了不言。 当真有君子风范。 “报!七王爷率城中将士们堵截皇城,京卫指挥使司的兵马正与其对战,只是,只是人员伤亡惨重,还有不少死士……” “报!五王爷兵马已经攻入京城,同一队陌生精锐部队缠斗在一处。奈何对方人马太多,只怕,只怕支撑不了多久啊!” “报!穆王府遭受千人军队突袭,还有不少死士正在强攻,虽有兵部尚书雷大人拦截贼子、两位郡主仍然安好,可是,可是……” 也不一定能挺太久。 这一下,连吏部尚书金无为的脸色都跟着变了:“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两位王爷不仅要灭穆王府,还要率兵攻下皇城、强行夺权! 若非今日穆小王爷没死、两位王爷互斗,只怕大家都会被这一场腥风血雨波及,小命难保! 难以保全了。 凤轻彤听闻穆王府尚且保全着,心下松了口气,她看了一眼小弟凤玖:“你跟着诸位大人行事,我回府一趟。” “郡主万不可莽撞!我兵部还有不少儿郎,这便调兵助穆王府清缴叛匪!” 前兵部尚书王展大人沉声说道:“这雷大人可真是,竟然想要以一己之力抗衡军队,当真狂妄!有什么不能大家一起解决?!” 王展立刻把死去的两位王爷的军队定性成“叛匪”,已然表明了保全穆王府的决心。 凤轻彤感激一笑,正准备说话,便听到祁大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本座随郡主前往。” 冷冽英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阴恻恻地瞟了前兵部尚书王展一眼,眸底皆是警告。 “额……既然有祁大人在,王某就不凑热闹了。”谁敢跟祁大人抢功啊? 别看殿内遍地横尸,锦衣卫一个个都装死,毫无阻拦之意,这态度,比王大人还明显哪! “多谢祁大人。”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着祁曜,二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不知怎的,其他大人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好像……有什么东西弥漫而来,略噎。 “郡主放心,我等必然拼死护住穆小王爷,保住最后一丝皇家血脉!”刑部尚书乔大人已然是半辞官状态,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其他人自不必说,皆默默地点了点头。 “有废话的时间,还是赶紧调兵吧。”祁曜说完,大掌伸出,“郡主,带你一程如何?” “也好。”凤轻彤面不改色地弯了弯唇瓣,素手搭上祁曜的,二人飞身出了大殿,只见祁大人如同展翅翱翔的鹰,带着郡主蓦然离宫了。 被三姐和未来三姐夫丢下的小弟凤玖:“……” 你们招呼都不打就双宿双栖了?! “……是老夫的错觉么,安平郡主跟祁大人很熟的样子啊。”户部尚书周大人低声喃喃一句。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同情地瞟了户部尚书一眼,心道蒙在鼓里的不止你一个人。 要不是从南昭回来的一路上这两位都不避嫌,怕是罗大人也猜不出,安平郡主早就跟祁大人暗通款曲、私定终生了。 还挺登对。 且说凤轻彤和祁曜夺殿而出,她再没掩饰自己会武功,一路跃上落下、飞驰在屋檐之上,快速赶往穆王府。 凤轻彤一边施展轻功赶路,一边抽空问祁曜:“老五割喉咙那一下子,是你动的手脚吧?” 都被匕首扎肚子了,五王爷凤玚怎么可能精准地割破老七的喉咙。 肯定是祁曜暗搓搓地当了推手。 “本座没有。”祁曜一本正经地说瞎话。 “……”你猜我信不信? “郡主也不差,老七那准头,怕是想割破五王爷的肚子也难。” 老七虽然会左手刀,但毕竟不是个真正的练家子,这一下子就是用来保命的。 奈何凤轻彤不能眼睁睁看着老七错过最后的机会不是? 她就用暗器“助了助”七皇兄。 嗯,如愿以偿让二人狗咬狗了。 “我是小仙女,怎么会背地里使阴招。”凤轻彤也一本正经地反驳道。 “……本座不信。”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抵达穆王府。 祁曜先去支援雷义,凤轻彤回后院取来青锋刀,即刻赶去加入战局。 此刻,前院雷义和他的精锐部队死死地抵住大门,门前门内尸首累得超过一人高,将穆王府的大门都快堵住了。 祁曜如同天神降临,骤一加入战局,便以一人之力扭转颓势。 雷义见状心头一喜,知晓宫中的事成功了! 二人在空中对视一眼,便继续捍卫穆王府。 老七的人马不愧是精锐,饶是死伤无数,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蓦的,一个素裳女子手持巨大的青锋刀骤然落在屋檐之上! 她衣袂飘飘、英气十足,艳丽上挑的丹凤眼带着灭世的杀意。 长刀横指,所向披靡。 “下面的人,都给本郡主听好了!” 第546章 名垂青史 独属于女儿家的清脆嗓音,伴随着锐利的内劲骤然释放而出。高手的威压缓缓而来,让所有将士心头一颤。 兵部尚书雷义手持长戟,也感受到了安平郡主那股碾压世人的震慑力。 “三郡主的武功又精益了不少……” “五王爷凤玚、七王爷凤珹为谋取皇位,毒杀先帝、残害手足,二人已经在宫中互杀殆尽,无一生还。你等纵使负隅顽抗,还是乱臣贼子!” 凤轻彤手中青锋刀蓦然一落,沉声说道:“若你等降之,谋逆之罪既往不咎!” “我们王爷已经死了?” “不可能!她是动摇军心呢,你们千万别信!” 副将怒吼一声,指着凤轻彤反驳道:“别说五王爷英明神武,根本不可能死了!就算他当真死了,你又凭什么承诺赦免我等?!” 穆王府只是个王府,凤轻彤她凭什么…… “噗。”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落在房檐之上,同小女人站在一处,看那开口的统领跟看白痴一样。 两位王爷都死了,此前的大皇子凤珏痴傻、先帝九皇子凤珺假死隐退,先帝一脉再无血统可以继承王位。 “穆小王爷乃皇族正统血脉,堪当大任。凤三郡主未来便是公主。朱统领,你说她有没有能耐赦免你等的‘谋逆之罪’?” “祁曜!你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竟然勾结穆王府……” 被祁曜称之为“朱统领”的男子话音没落,祁曜手中绣春刀一闪,长刀如同长虹行空,势不可挡地削向那统领的脑袋。 朱统领话音还没落,人头先落了。 血水喷了他身后的将士们一脸。 所有人都惊呆了。 祁大人略嫌弃地瞟了一眼绣春刀滴滴残留的血迹,“尔等还有谁要说话?” “……卑职降了!新帝万岁,凤三……安平公主万岁!” “卑职也降了!” …… 祁曜这一手露得太血腥狠厉,将那些将士们悉数镇住了。 他们毫不怀疑,一旦还有人敢再说话,朱统领的下场,就是他们下一刻的未来。 “……”凤轻彤望着地上跪得密密麻麻的脑袋,她下意识地扒拉了一下耳朵,轻声说道:“白扛刀来了。” 本来已经准备大杀四方了,结果被祁大人一手就给吓住了。 战了半天的兵部尚书雷义也很郁闷。这起子人方才不是悍不畏死非要攻府么?怎么朱统领一被削掉脑袋他们就全怂了。 早知道自己也该如此行事。 穆王府危机解除,凤轻彤提着青锋刀去寻两位姐姐。 正厅内,大姐凤淑彤、二姐凤熙彤,还有金家姐弟、夏姝,玲珑宝萝两个丫鬟都在。 “大姐,二姐。”小姑娘虽然衣裳整齐、不染尘埃,偏偏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带着几分陌生。 “三妹你还好吗?可有受伤?”大姐凤淑彤可管不了三妹的气息陌生与否,不论如何那都是她妹妹。 二姐凤熙彤也赶紧迎上来:“宫里的事都解决了吗?小玖没事吧?” 两个姐姐问题多得讲不过来,凤轻彤连连颔首,眉目都跟着柔和了几分:“小玖很好。宫中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两位皇兄互相残杀,都死了。” “谢天谢地!”大姐凤淑彤忍不住松了口气。 原本计划中,若是两位王爷没有互相残杀至死,只怕就需要穆王府去当那个“清君侧”的坏人。 所幸,两位王爷比她们想象得还要贪婪狠辣。 “你们也回来了。”凤轻彤转向金氏姐弟,没想到值此危难时刻,金蝉和金铭选择了跟穆王府共存亡。 “王府有难,我们蒙受王府之恩,不能不回。”金蝉垂眸敛目,说得颇有几分官方。 凤轻彤闻言哭笑不得,也没再继续追问。 王府的危机解除了,京城内外的将士以及守护皇宫的南、北京卫指挥使司也得了援军,京城保住了。 凤轻彤没在府中多留,便要去城外看看师父天青老人和陆兵的精锐如何了。 “我带你去。”跟在她后面进正厅的祁曜一马当前,雷义了然地拱拱手:“那我去皇城根儿看看情况。” “多谢雷大人。”凤轻彤望着雷义身上染血的铠甲,担忧地道:“大人没受伤吧?” 雷义哪里还顾得上凤轻彤,一双眼已经落到了大姐凤淑彤身上,他憨厚一笑:“都不是我的。我没受伤。” 大郡主放心吧。 大姐凤淑彤红了眼眶,微微颔首:“雷大人辛苦了。” 若无雷义的兵部将士一马当先,只怕穆王府危矣。 雷义再度咧嘴一笑,也顾不得换下满是血渍的铠甲,便随着凤轻彤二人的脚步出了正厅。 两批人分道扬镳,凤轻彤和祁曜二人一马赶往京城城门处。 “驾!”二人风驰电擎一般,尽快赶往京城门外。 还没赶到城门处,她就望见了站在城楼最高处的一抹身影,正是她的师父:天青老人。 老头儿还穿着一身乞丐服,看上去乱糟糟的着实不像个样子,可他挺直的脊背、灼灼精光的眼眸,从骨子里透出不凡的气势来。 “师父!”凤轻彤和祁曜飞身落在城门楼上,前方依稀可辩穆王府的五千精锐军旗摇摇欲坠。 “来了啊?”天青老人在看到凤轻彤的那一刻,重新变成了玩世不恭的老头儿。 “宫里还顺利吧?” “嗯,小玖和诸位大人还在宫里,我们来接应你。” 兵部在城郊驻扎的大军,就要赶到了。 “咱们……损失了多少人?”凤轻彤咬紧唇瓣。 “陆兵和纪鲁的人马怕是还剩下不足千人;老夫的暗卫么,怕是折进去了泰半……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啊……” 才能在敌多我少的时候支撑到大业已成。 “这么多……”损失比凤轻彤想得还要惨重。 那可都是父王留给她的兵啊! 凤轻彤眼眶一湿,蓦然将泪水逼退回去。 关键时刻,决不能露怯。 “别难受了,能看着旧主之子荣登大宝,他们死得其所。” 天青老人怎会不知凤轻彤心中所想。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包住了凤轻彤冰凉的小手,祁曜沉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没人想选造反来自保。 逼不得已,无可奈何罢了。 凤轻彤心头颤动不已,她浓长的睫毛在战火纷飞之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素手蓦然回握住祁曜。 “师父,我希望那些战死的将士们,能留有姓名。” 人死不能复生,凤轻彤希望每一个为穆王府牺牲之人,都能在世间光明正大地留下祭祀的牌匾,以供后人瞻仰。 他们是平叛的英雄,是稳固凤朝的基石。 将士们如是,暗卫亦如是。 老头儿望着前方整齐划一而来支援的军队,灼灼精光的眼底涌上几分泪意,他朗声应道:“好。” 第547章 临危受命 支援的边军一来,京城门外的局势骤然逆转,陆兵等人看到大部队来了,心头骤然涌起巨大的豪迈之感,他朗声吼道:“诸位将士,随本将守城!” 凤轻彤和祁曜也不再耽搁,齐齐跃下城楼,飞速落在混战的众人中间。 祁大人彻底发挥了身手极佳的优势,他一人一刀,一刀收割一个小朋友,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减缓了陆兵和纪鲁周身的围困压力。 凤轻彤亦不含糊,她手中长刀直指,青锋刀在阳光下爆出奕奕神采,她一边运内力吼道:“七王爷已死,尔等现在顽固抵抗,不过是白白送死!” 她此言一出,七王爷凤珹的军队皆手中一顿,随即发出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嘿?”绝了,她说的不是好话吗? “你们莫不是憨憨?”凤轻彤再不迟疑,手中青锋刀祭出,“相忘”刀法虎虎生风,竟然生生逼退了前来的人。 等黑着脸的祁曜赶来的时候,就看到凤轻彤足以以一敌十,他默默地松了口气。 陆兵残留的兵力被二人逐渐笼罩入保护圈中。突然,身后涌来一阵阵箭雨,一箭一个小朋友,将嘶吼着发了疯的敌军逐渐压得抬不起头。 凤轻彤回头一瞧,乔林手持长弓,精准射箭,偶尔三连发,直接将对方的旌旗射倒。 一时间,七王爷凤珹的军队士气大跌。 等到军队急速而来的时候,敌我逐渐分明。 大军毫不迟疑地冲散了两方人马,很快将七王爷的残兵围剿。 直到圣旨到,宣布五王爷和七王爷谋逆、残害两任先帝等诸多令人发指的罪行,以及穆小王爷凤玖继位为新帝后,七王爷的残兵总算相信了他们的主子是真的没了。 “咦?”凤轻彤一怔,册立新帝的圣旨居然这么快就下来了? 小弟凤玖莫不是给六部大臣洗脑了? 她很快摇了摇头,拉住已经伤痕累累的纪鲁往后退。 “还好吗?” 这糙汉子满脸血渍,凤轻彤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他咧了咧嘴:“属下好得很!” 很久没有打得这般痛快了! 凤轻彤忍俊不禁,眸子里划过些许无奈,“快叫军医来!” 父王的精锐,有一个算一个,凤轻彤都不愿轻易放弃。 众多伤兵被转移入城,凤轻彤或拉或驮,帮助大家转移。 素白的衣裳很快就被染红了。 祁大人见状,默默地拉住了凤轻彤的手臂:“你要抬谁?” “啊?”凤轻彤懵了一下,她没抬谁啊? 祁曜黑着脸又问了一遍,凤轻彤这才恍然,她弯了弯唇瓣:“我不抬了。” 祁大人的醋坛子又打翻了。 说到做到,凤轻彤确实没再抬伤兵,而是跟着天青老人去了城楼上,商讨后续安顿伤兵、犒赏将士的事。 回到穆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凤轻彤进院子的时候,发现正厅仍旧灯火通明。 凤轻彤看了看浑身是血的衣裳迟疑了一下,是先换衣裳、还是先进正厅? “是小姐,小姐回来了!” 不等凤轻彤犹豫完,便看到胖嘟嘟的玲珑“嗖嗖”地冲过来,笑眯眯的眼睛看见小姐染血的衣裳便是一顿:“小姐受伤了?” “没有,别人的血。”凤轻彤将青锋刀递给玲珑:“拿吗?” “……奴婢倒是想。”她能拿得动吗?玲珑挥手喊道:“宝萝,快来扛刀!” “来了!”宝萝激动地从正厅里跑出来,轻蔑地瞟了玲珑一眼,从自家小姐手里接过刀,满脸都在嫌弃小伙伴是“小废物”。 玲珑一边跟上小姐的步子,一边回头冲宝萝比了个大拇指。 看着玲珑扶着自家小姐进了正厅,后面的宝萝终于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 好沉呀! 正厅内,凤轻彤便看到了本该在宫中的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 “诸位怎么都来了?” “参见三公主。” 几位大臣早就等红了眼,此刻见着凤轻彤衣衫皆是污脏的血迹,方才那股子困意骤然全消,恭敬地行了个礼。 凤轻彤赶紧挥手:“别客套了,诸位大人怎么这时候来了,还让小玖……” “公主慎言,已经是圣上了!”礼部尚书罗大人忙不迭打断了凤轻彤。 乖乖,好不容易劝服皇上继任,他们绝对不能让凤三公主把好好的局面给搅和没了! 旁人也罢了,凤轻彤从前是“郡主”都敢在先帝面前搅风搅雨,何况现在的皇上是她亲弟弟? 不劝服凤轻彤绝不能行。 “……我还正想问你们呢,是谁提议让皇上继位的?他身子骨不好,若是累着了……” “三公主啊,我们已经让御医诊断过了,皇上只是体弱,并无妨碍。”所以,别想以此为借口。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眼底灼灼精光,像是得逞的老狐狸。 难得机敏一回,可见罗大人也是被逼急了。 “你们……全都同意吗?”凤轻彤仍旧不放心,狐疑地询问道。 吏部尚书金无为大人默默把手揣进衣袖里,装死。 户部尚书周大人轻咳一声,他跟安平郡主,哦不,如今该叫三公主了。 他跟三公主早有约定:若七王爷有任何不妥,护他女儿周诗雅周全。 谁知不光七王爷不妥,三王爷也没能保住小命。 他肯定是帮着凤轻彤的啊! 其他几位大人更不消说了,兵部尚书雷义压根不会拒绝;刑部尚书乔大人未来要跟穆王府联姻,荣登大宝的是他们最好了;礼部尚书大人只求正统不破,是穆王府还是什么王府,最重要的是皇室血脉。 剩下一个新晋的工部尚书何仁道,他过来纯属为了凑数,朝堂尔虞我诈、权势更迭他压根不在乎,能治水就行。 内阁大臣们压根没开口。 人吴阁老都称病在家了,他们当啥出头鸟? “三妹,虽说小玖身子羸弱,但国之难亦是穆王府之难,我们总不好害百姓陷于水火吧?”大姐凤淑彤满面愁容地劝道。 “虽说女儿家不议政事,但国家国家,有凤朝,才能有我们穆王府。”二姐凤熙彤亦开口说道:“而且圣旨已经下了,咱们也没法抗旨不是?” “公主大义!” “公主大义!” 礼部尚书带头,其他大人自然附议。 凤轻彤一脸为难地叹息一声:“罢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穆王府多年来蒙受皇恩浩荡,如今家国正值危难之际,皇上虽然年岁小、身子骨不好,也该临危受命、扛起家国大任。只望诸位大人以后多担待了。” 三公主答应了?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激动地鞠躬行礼:“三公主大义啊!” “三公主大义!” 凤轻彤望向两位姐姐,姐妹三人皆狡黠地眨了眨眼。 成了。 房檐上蹲着的祁大人落寞地抠了抠瓦片,还以为今夜有充当“英雄”的机会,没想到这些大臣比他还苟。 唉。 第548章 新帝凤玖 安顿好了大姐和二姐,将一些简单的东西收拾一番,凤轻彤便要同几位大人连夜入宫了。 原本大姐和二姐也得去,但是宫外诸事、王府中馈还需要大姐凤淑彤操持,二姐凤熙彤的东西太多了,一下子搬不走。 无奈之下,行李最少的凤轻彤先走。 小弟凤玖目前一个人在宫中,身边只有一个蜗牛,五、七的势力余孽没有完全清肃,小弟凤玖身边离不得人。 临走前,凤轻彤望着自己生活了数年的闺房,明眸望着屋中一草一木,忍不住轻叹一声。 “等一下。”凤轻彤眸光一闪,她快步走到书桌旁,将抽屉里的一沓白纸悉数翻出来。 就着火盆子,凤轻彤将一根蜡烛丢进去,诸多白纸悉数化为灰烬。 灵动的眸子闪过些许怀念。 此间事毕,她们姐弟四人要踏上新的人生阶段了。 玲珑眨眨眼,认真地看着火舌将无数白纸吞没,心头忍不住一激灵:“小姐,咱们穆王府会更名为‘公主府’吗?” “不知道。”凤轻彤轻声回道。 宝萝手里拎着两个小包袱,讪讪地问道: “小姐,咱们这么入宫,会不会显得太没有排场了。” “噗,要什么排场。”凤轻彤抬起头,望着天上一轮清晰的圆月,轻声说道:“穆王府再不用仰人鼻息,小玖身子骨康健还成为帝王,这便是我们最大的排场。” 老五老七平时是挺讲究排场的,又如何呢? 不过“成王败寇”罢了。 “收拾好了吗?”房檐上,一抹熟悉的身影矗立其中,玄色的飞鱼服衣袂飘飘,冷冽肃杀的男儿反而多了几分出尘的味道。 凤轻彤朱唇微扬,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笑问:“大人还准备苟着吗?” 屋顶上的祁大人蓦然而下,凑近凤轻彤低声道:“本座任职多年、树敌颇多,郡主会护着本座吗?” 凤轻彤豪迈地拍了拍祁曜的肩膀,“必须的。” 此言一出,祁大人忍不住低笑几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祁大人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随同新晋三公主出了穆王府大门,正好同六部尚书、内阁大臣们迎面撞了个正着。 大家对祁大人在此并不觉得惊讶。 锦衣卫是干啥的?不就是护卫皇族的嘛!保护三公主入宫,情理之中。 凤轻彤朝着几位大臣颔首行礼:“走吧。” 且说宫中此刻仍是一团乱麻。 小弟凤玖穿着不合身的龙袍坐在金銮殿上,一边打哈欠,一边看着下头的人吵吵嚷嚷。 两位王爷的残留势力如何处置、城外死伤人数以及如何抚慰伤兵,还有什么处置七王妃云云。 乱七八糟的大事小事一股脑地往耳朵里涌,凤玖觉得脑壳都要炸了。 “别吵吵了。” 凤玖开口没有引起下面朝臣的足够重视,大家还是在吵吵嚷嚷、各抒己见,没个固定章程。 “朕说,统统闭嘴!”凤玖发飙,下方的朝臣蓦然一怔。 龙椅上病容憔悴的少年,此刻眼底精光灼灼、气势逼人。 朝臣们心里暗暗感慨,权力使人蜕变,此刻的少年已经不再是穆小王爷凤玖,而是皇帝凤玖。 “咳咳……”凤玖发飙之后立刻收敛,不住地咳嗽起来,势要让“病秧子”人设再深入人心一些。 那股子逼人的气势转瞬即逝,让百官一度怀疑自己眼花了。 “诸位大人都歇歇吧,说了这么久不口渴吗?” 一句转圜,让下头的大臣们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之后,继续嚷嚷。 “……”好气,但是不能说。 大约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太监扬声唱喝“三公主驾到”,皇帝凤玖忙不迭勾着脖子往正殿大门的方向探去。 三公主凤轻彤走路带风、眉宇英气,她身后跟着冷冽英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并六部尚书及内阁学士。 少女那股子张扬跋扈、唯我独尊的气场令所有朝臣都下意识地让开了路。 皇帝凤玖见到三姐了,心头一喜,又瞧见去了一趟西域的金铭也回来了,熟悉的面孔令人心安。 “三姐。”皇帝凤玖一瞅见三姐,就又变回了那腹黑狡黠的少年:“这些大臣们快烦死弟弟了。” 众臣:“……”皇上您是小孩子吗,怎么还告状呢?! “吵吵嚷嚷的,都干什么呢?”凤轻彤一开口就气势十足,下头百官无一人敢反驳。 安平郡主平日“作恶多端”,如今又成了身份尊贵的三公主,几位尚书不是中了套路、就是儿子被另外两位公主收服,不听话都不行。 尚书都不开口,下头的小官儿谁敢当炮灰? 尤其是换了三任皇帝还稳坐在锦衣卫都指挥使位置上的杀神祁大人,正双手抱着刀站在三公主身侧,就差把“护短”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官场浸淫多年的老臣子们都是人老成精的,哪里看不出祁曜这个架势,谁敢招惹凤轻彤啊?! “臣等不敢。” “三姐,快坐。”皇帝凤玖略得意地挑了挑眉,就拉着三姐在首位坐下。 “有什么事情,一件一件地说。皇上身子孱弱、大病初愈,受不了你们这样嚷嚷。” 凤轻彤一席话可说出了皇帝凤玖的心声,。 兵部尚书雷义恭敬地上前一步:“皇上,三公主。五王爷和七王爷仍持有残余部队,该如何处置?” “普通将士招降,心腹归顺的流放、死忠的杀头。” 凤轻彤短短三句话便说完了,临了还扭头看自家弟弟:“皇弟以为如何?” 皇帝凤玖忙不迭点头:“皆由三姐做主。”他那副没主见的样子,让六部大臣忍不住心头一颤。 三公主凤轻彤的气势太强了,这可大大的不妙啊! 皇帝凤玖看向兵部尚雷义:“雷大人若无事,让其他五部议事。” “微臣遵旨。”雷义给大家开了个好头。 户部尚书周大人便将之前国库外强中干的事悉数说了。 出使南昭国的时候,五王爷凤玚要排场,七王爷凤珹要精简,就没少折腾户部,后来东西没送出去,出使的开销全打了水漂。 户部不知道的是,所有的赏赐都给了他面前的三公主凤轻彤。 “很快便要进入酷夏,马上就到了汛期,河运和蝗虫灾害即将到来,夏季瘟疫最容易盛行,国库里这点银子,一旦碰上天灾人祸,就完了。” 多少年了,户部就没像今天这样痛快地吐过苦水。 这帮子老东西张嘴就知道要钱,可是国库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钱啊! 先帝是个喜欢排场爱惜羽毛的,接下来的新帝凤珺还是个做不了主的。 内外朝纲都让两位王爷折腾得够呛,别说一个国库了,十个国库也不够折腾的。 第549章 重振朝纲 凤轻彤挑了挑眉,哭穷?这是专程说给她听的么? “三公主也没钱。”不等她反驳,祁大人已经率先拒绝了。 开玩笑,小女人的金子他能要,户部也想要不成? 不给。 凤轻彤斜睨祁曜一眼,眉眼含笑,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周大人就别惦记我那点私产了,就算全拿出来也填不了国库的窟窿。” 能填也不填。 一下子被戳破了心思的户部尚书周大人厚着脸皮笑了笑:“国库空虚,新帝登基之后也难以施展不是?” “不难,不难。”新帝凤玖听到喊他了,赶紧撇清关系:“周尚书,咱们厉行节俭、一切从简便是。” 穆王府、乃至凤轻彤,都不可能在小弟凤玖刚一登基的时候,便将所有底牌露给臣子。 相比较而言,银钱的事情是最好解决的事情。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所启禀的跟新帝登基相关的诸多事宜,才是繁琐麻烦。 新帝凤玖听着就一个头两个大了。很不幸,三姐的表情跟他也差不多。 “三姐,弟弟实在累得不行了,想,想歇歇……” 新帝凤玖拿出了看家本领:装病。他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额头豆大的汗水往外流。六部尚书大臣惊得脸色比新帝凤玖的还难看。 “时辰不早了,皇上还是赶紧去歇着吧!” “对对对,保重龙体最为要紧。” “都是臣等不懂事,诸多事宜明日再议也不迟!” 朝务不是一天可以解决的,可皇上要是再没了,他们得崩溃。 别人不知道皇帝凤玖的情况,凤轻彤还能不知道么。凤玖这个家伙是想甩锅偷懒,把这些琐碎的事情丢给她来处理了。 果不其然,新帝凤玖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凤轻彤:“传朕旨意,命凤三公主为长公主,有监国议事之权。诸位大人有事找三皇姐商议也是可以的。” 言毕,新帝凤玖还茶里茶气地反问了一句:“诸位大人,没有意见吧?” “……”凤轻彤嘴角抽了抽,熊孩子演戏演上瘾了。 几位大臣瞠目结舌之下,脑子里都在打转:张扬跋扈、行事乖张的凤轻彤要当监国长公主了? 可还行? 祁大人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皇上,压根没将大臣们的表情放在眼里,慵懒地拱拱手:“属下送皇上回寝殿。” 新帝凤玖深以为然,“有劳祁大人。” 凤轻彤嘴角抽得更厉害了,又不能当面揭穿这俩人。 什么时候小玖跟祁曜好得穿同一条裤子了? “那皇上就回去歇着吧。”凤轻彤无奈应和,眼睁睁地瞧着祁大人像模像样地把自家弟弟给带走了。 心好累。 “长公主殿下,微臣这里有三年未曾拨款的各项亏空……”户部尚书周大人狮子大开口,居然想让凤轻彤补三年的银子。 “长公主殿下,目前五王爷和七王爷的旧部还尚未处置,宫中残存的心腹也不曾……”吏部尚书一想到那么多人事变动,头都大了。 “长公主殿下,老臣年事已高,准备告老还乡……”刑部尚书乔大人偏在此刻添乱。 凤轻彤揉了揉太阳穴,“宫中庶务全部让本宫大姐来,旧奴、五王爷和七王爷的残余势力,一概等刑部审讯之后处置。” 凤轻彤忙,也不能让家里人歇着。 她瞟了乔大人一眼:“刑部尚书告老的事驳回,目前朝中百废待兴、多年党争消耗了不少官员,你现在往哪儿跑呢?” 刑部尚书乔大人被挤兑了一通,讪讪地退到一边了。 行叭,审人就审人,赶紧把党争的毒瘤清出去,还凤朝一个朗朗乾坤。 “内务府的诸事有二公主,等她二人入宫接头,把登基大殿的事跟罗大人商议一番便是了。” 凤轻彤三言两语便把大家安排得明明白白,“人事变动,吏部尚书金大人且回去统计伤亡人数、空缺官员,报上来便是。” “微臣遵旨。” “几位内阁的大人,吴阁老年事已高,未来的阁老还要从诸位中推选呢。皇上初初登基,不少奏折、国策还需大人们多费心。” 凤轻彤先画饼再使唤人,几位内阁臣子的注意力都被“阁老的位置”吸引,心里暗暗发誓定要好好在新帝面前争脸。 “新帝登基,要不了多久可能就会大赦天下。旧案中十恶不赦的杀了、能大赦的提前留人性命。” 凤轻彤可不想放过什么漏网之鱼。 灵动的眸子划过道道锐利之光:“雷大人稍候片刻,其他大人回去歇着吧。诸位皆是肱骨之臣,凤朝离不得你们。” 凤轻彤最后这两句话说得无比诚恳,落在几个内阁大臣眼中,只觉得长公主哪里像传闻那般张扬跋扈,分明场面话说得很好嘛! 把人都打发走了,凤轻彤呼出一口气,倚在椅背上,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小姐……长公主殿下,奴婢已经将偏殿收拾好了,您去歇会儿吧?” 玲珑从殿门处探了个脑袋进来,发觉称呼错了,赶紧改口。 凤轻彤略一颔首:“好。”折腾了一整天,确实累了。 主仆二人刚出了殿门,迎面撞上了去而复返的祁大人。 她斜睨一眼一直抱着刀的祁曜,好奇地问道:“祁大人怎么又来了?” 祁曜望着凤轻彤满面倦容,“偏殿收拾好了。” “嗯,我正要去。”凤轻彤心头一暖,已经猜到祁大人为啥折返回来了。 她轻声问道:“祁大人不困吗?” “公主安危重要。”祁曜面不改色心不跳,将死皮赖脸发挥到了极致:“穆王府刚刚继位,长公主又是监国公主,任重道远,属下得贴身保护才是。” 凤轻彤抿了抿唇,“你想跟我一道歇着就直说呗。” 搞这么多说辞。 说完,她脚步轻快地率先出了殿。 祁曜紧随其后,眉眼疑惑。他刚才说得还不够直接吗? 刚经历过生死夜宴的新帝凤玖带着小伙伴金铭回了寝殿,才说了没几句话二人便各自呼呼大睡了。 蜗牛守在一旁讪讪地揉着通红的眼睛,只觉自家主子未免太没心没肺了些。 新晋长公主凤轻彤殚精竭虑了数日,脸一挨着枕头便沉沉睡去,徒留祁大人忠犬地守在一旁,为她擦拭脸颊和手臂。 如墨的眸子盯着床上熟睡的女子,不知过了多久,祁曜也倚靠在床柱上睡着了。 玲珑和宝萝进来的时候便看到睡梦中不自觉倚靠在一处的二人,偷笑着放下了内帐。 被长公主忽悠出去的诸位大臣出宫后还在路上八卦,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能不能在新朝堂下活过三天。 在锦衣卫都指挥使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久,现在换成了穆王府的人当了主子爷,祁曜还能如先前幼帝在时保住小命吗? 开口的乃是前兵部尚书王展。 其他尚书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王展,似乎在想他的脑子转得这么慢,是怎么当上尚书的。 “祁大人自然死不了。” 看跟穆王府的架势,说祁曜跟穆王府没有暗通款曲,吏部尚书金无为头一个不信。 第550章 留命 户部尚书周大人愁眉不展、一言不发,加快脚步往家中赶去。 他离去的背影有些佝偻,仿佛一下老了好几岁。 “别说,五王爷人是阴狠毒辣了些,却没嚯嚯任何一家闺女……”礼部尚书罗大人说完便惊觉不妥,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刑部尚书乔大人。 “那是他没来得及嚯嚯我那短命的闺女。”乔大人自嘲一笑,接茬道。 礼部尚书罗大人抱歉地拱了拱手。 户部尚书的愁绪,其他几个同僚没法安慰,也安慰不了。 待周大人回到府中时,尚书夫人也没睡,她坐在桌边等待着夫君归来,脚边还打碎了茶盏都没收拾。 在看到丈夫的刹那,尚书夫人红了眼眶。 “我们的孩儿,怎么命那么苦……” “都是自己选的路,还有什么好说的。”周大人叹息一声,眼底满是无奈之色。 七王妃周诗雅跟七王爷凤珹两情相悦,非要排除万难携手成亲。 夺嫡这种事,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得做好可能失败的准备。左不过就是现在这个结局了。 户部尚书周大人低声道:“三公主答应我留诗雅一命,只是这‘七王妃’的头衔实在尴尬,不如……让她诈死算了。” 没了身份还能天地任逍遥,总比一辈子困死在京城强。 户部尚书夫人眼底蓄满泪水,低声说道:“妾身想去见见她。” “也好。”问问诗雅的意思。 若是闺女想重新开始,周大人纵使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求三公主给个恩典。 “届时,咱们就带着诗雅告老还乡!” 周大人眼眶一热,他习惯了京城的繁华生活,真舍下确实难。 为了闺女的未来,只能急流勇退了。 七王爷府。 七王爷周诗雅听说七王爷和五王爷在殿上互相算计残杀对方而死,露出了似笑非笑、欲哭难言的复杂神色。 “成就了穆小王爷登基新帝吗?” 七王妃周诗雅已经快要淡忘那个消瘦病弱的少年,脑海里反而浮现出凤轻彤艳丽刚毅的容颜。 “安平郡主……到底还是成功了。”凤轻彤护住了弟弟、保住了穆王府。而七王爷府则永远失去了男主子。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七王妃周诗雅非但没有跟着府中的奴仆们失声痛哭,反而比所有人都平静。她从容地处理掉了七王爷凤珹的身后事,又换上一身素白的衣裳、褪去珠翠,等着宫中的下罪旨意。 然而,七王妃周诗雅孤零零地坐到了天亮,都没能等到宫中传来任何消息,反而等来了披着霜露而来的母亲。 “府上没有戒严吗?”七王妃周诗雅乍一看到戴着斗笠的母亲,忍不住红了眼眶。 再如何强装镇定坚强,看到至亲之人,周诗雅终于泪水决堤。 户部尚书夫人孙婉低声说道:“是三公主的恩典,她不许府内人走动,但允许我们来探望你。” 三公主凤轻彤还是给女儿留了一线生路,只看她愿意选择生、或是死。 “母亲,”七王妃周诗雅望着一脸殷殷期盼的母亲,轻声说道:“七王爷夺嫡失败,女儿就知道已经没有后路了。” 只有她死了,才能不连累周家。 “感谢三公主的好意,可是我不想一个人苟活。” “怎么能叫‘一个人’苟活啊?你难道没有爹娘兄长了吗?诗雅,诗雅你听娘说。七王爷没了,可你还在,七王爷府还在!” 尚书夫人紧紧握着女儿的手,低声说道:“三公主说了,希望你找到自己的人生,不要再沉湎于七王爷了!” 哪怕努力活着也行,总比直接放弃要好得多! 七王妃周诗雅无力地摇摇头:“这些日子我过得很辛苦。” 府中侍妾争宠、夫君信任不再,二人在夺嫡路上已经渐行渐远,没了初见的美好。 “女儿早支撑不下去了,如今倒觉得能一同去了也好。”周诗雅通身疲惫,卸下“七王妃”的身份,她已经不再是她。 “谁说要让你们‘一同’去了?” 熟悉又陌生的轻灵嗓音响起,尚书夫人和七王妃周诗雅齐齐抬头,就看到一个眉目略带疲惫的少女从门外走进来。 少女正是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出宫来找周诗雅的凤轻彤。 再见凤轻彤,周诗雅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说二人是“闺中密友”,自打周诗雅嫁给七王爷凤珹之后,二人不仅生疏了许多、也有好一阵子没见过面了。就是在宫宴上偶然碰到,也仅限于点头之交。 户部尚书夫人赶紧擦干眼泪,“参见三公主!”她忙不迭行礼,被凤轻彤扶起来。 册封凤轻彤长公主的旨意还没下来,尚书夫人便没有改口。 “无需多礼。” 凤轻彤走到周诗雅身边,“老五和老七的核心人物都被朝廷控制了,你们这些女眷也翻不出什么花来,皇上准备将你等遣散便是了。” 倒不是心慈手软,锦衣卫会跟进这些女眷后续落脚处。单凭女眷就想为死去的王爷翻盘,简直痴人说梦。 “周诗雅,凤珹已死,你完全可以重新开始,何必把人生交托在之前的错误选择上?你还没到桃李年华,说放弃性命是不是太早了点。” 饱读诗书之人,竟然说出、做出这等极端的事情来,当真令凤轻彤无语至极。 户部尚书夫人一怔,三公主的话听起来有些刻薄,也没什么毛病。 尤其是,这番话让女儿陷入沉思。 “我,可是我已经是七王爷的人……” 素裳少女挥挥手,不等周诗雅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她:“七王妃嫁了个夺嫡的男人就该死吗?谁说女儿家非要从一而终了?夺嫡生死都不是你能决定的,别把这些后果包揽到自己身上。” 户部尚书夫人孙婉望着开始踌躇的女儿,第一次打从心里钦佩三公主。 坊间的传闻,当真是一个字都不能信。三公主哪里张扬跋扈了,分明清醒理智、有大才干! “你暂且先去京郊的寺庙吃斋念佛静心一段时间,啥时候想通了啥时候回来。京城一直在这,你随心选择。” 要走要留,都看周诗雅自己。 凤轻彤这话可不是在商量了,而是在下旨,板上钉钉了。 周诗雅被凤轻彤这一波操作打乱了思绪,她哑然片刻,突然莞尔一笑低声道:“不愧是凤轻彤啊。” 看到女儿被说动,露出了松快的笑容,户部尚书夫人感激地朝着三公主一礼。 “我和罗玉清等你回来喝茶。”凤轻彤也不废话,她还很忙,得赶紧走了。 七王妃周诗雅恭敬地道:“民女遵旨。” 凤轻彤前脚出了大门,后脚祁大人便跟了上来。 “女儿家不该从一而终?”祁大人黑青着脸,追问一句。 “……啊?”凤轻彤装傻,“什么是‘从一而终’?” 这可糟了,劝人的话说得太快,忘记祁大人在听壁角了。 第551章 来当驸马 “终于你,忠于你,衷于你,钟于你。是为‘从一而终’。”祁大人沉着脸,偏那双璨如星辰的眸子皆是柔情。 终于等到你,始终忠于你,钟情于你、衷情于你,只有你。 凤眸静静地回望着祁曜,二人眼底的情愫流转,仿佛回应着他方才那番话。 “不想‘从一而终’,公主殿下还想寻个面首不成?!” “面首?”小女人狡黠地摸了摸下巴:“嗯……”这个名头不错。 “走走,回宫了。” 祁大人黑着脸被凤轻彤拽住了袖子,一脸高冷地被拽走了。 二人半道就被乔木给拦住了,说卫所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一下。 祁曜仍旧冷着脸,反握住了凤轻彤的手臂,淡淡地道:“陪本座回去。” 那副样子,若是凤轻彤不答应,他就能用醋把京城给淹了。 “噗,好。”毫无威慑力的眼神哪! 可她愿意惯着,有啥办法? 凤朝皇位更迭,各处的新情报源源不断地涌入穆王府,祁曜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将情报递给凤轻彤看。 凤轻彤看完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抬眸就见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正坐在桌案上翻阅手里的奏折,一双如鹰如墨的眸子一目十行,配合翻阅的动作非常快。 她的瞌睡立刻没了,托着腮围观祁大人办公。 真帅,真好看。 “别看了,过来吃点早膳。”这么炙热的眼神,谁能扛得住?祁大人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冲着门口的乔木挥了挥手。 乔木赶紧把早膳端过来,表情非常狗腿。 凤轻彤端起粥自己先喝了一口,随即很嫌弃地吐了吐舌头。 “不好喝?”祁曜皱眉,低头喝了一口,发现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你们卫所的厨子赶紧换了吧。”做的东西也太难吃了。 凤轻彤本就是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这些年折腾着夺嫡求生,没有吃喝的兴致,如今小弟凤玖继位了,乍一卸下心防,身为公主的第一口粥就让人无力吐槽。 祁曜薄唇微扬,淡淡地道:“不喜欢就别来了。” “啥?” “以后本座去你那蹭饭。” 这还差不多。 “哦,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求包养?啧啧。”三公主凤轻彤嘴里说着浑话,还是认命地又喝了一口粥。 从昨天到今天,凤轻彤一口饭都没来得及吃,太饿了。 “怎么,本座就不能求包养?” 少女歪歪头,好像……能。 祁曜手染鲜血,在朝中得罪的人太多了。就算有从龙之功,也难以抵消锦衣卫都指挥使带来的弊端。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非常严重的内伤。 消失调理伤势是最好的选择。 “嗯,来当驸马爷叭。”凤轻彤弯了弯眉眼,轻笑出声。 “你说什么?”祁曜神色一变,骤然爆红的双颊和耳根一路蔓延到了脖颈:“你再说一遍?” 小女人挑衅地扬扬眉:“怎么,祁大人不敢?” 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居然不敢来当驸马吗? 祁曜一双如墨的冷眸如同乍暖还寒时候,褪去了冷意,都是得意,好似当驸马是比当锦衣卫都指挥使更荣耀的事儿。 “本座没什么不敢的。” 他可太敢了好吗? “祁大人。” “嗯?” “你脸好红啊。”凤轻彤调皮地趴在桌上,凑近了看祁曜的窘状,忍不住笑弯了眉眼,那晶亮的凤眸艳丽夺目,闪耀得如同天上的繁星。 祁大人紧抿着薄唇,还在顽抗:“没有。” “真的有。” “没有。”本座说没有就没有。 凤轻彤瞧祁大人越发透红的脸,啧啧两声,默默坐回去继续喝粥。 用完了早膳,凤轻彤刚进宫门就被宫人拦下了,“罗尚书正在跟皇上议事,皇上特命奴才来接长公主去御书房。” “罗大人这么早就来了?” “登基大殿诸事繁忙,皇上也没睡几个时辰……”小太监赔着笑脸,对凤轻彤比对皇上还要恭敬几分。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得,圣上年幼,这位长公主殿下,怕是要掌大权了。 凤轻彤点头表示知道了,便跟着小太监一道抵达御书房。 刚一进殿,凤轻彤就看到生无可恋的皇帝凤玖正撑着腮听礼部尚书罗大人逐一解释登基大殿所需的繁文缛节,眼皮却偷偷打架,好几次都险险被念叨睡着了。 凤轻彤心下好笑,大步走过去,板着礼部尚书罗大人恭敬地行礼,抬手就揉凤玖的脑袋:“醒醒。” “长公主殿下不可随意揉弄圣上的龙首,此为大不敬……” 桌上的玉石子打中礼部尚书罗大人的穴位,罗大人嘴一直在动,可就是发不出一个字的声音,他急得不行,嘴皮子捯饬得更快,手脚并用,可还是发不出声。 “啊,安静多了。”凤轻彤叹息一声,“以后不会都这么早上朝吧?” “三姐以为呢?”皇帝凤玖一脸幽怨,当皇帝的第一天,辛苦,辛苦,还是辛苦。 凤轻彤幸灾乐祸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忍忍。” 一国之君,还有什么不能忍。 礼部尚书罗大人快急哭了,这可太影响他发挥了。 罗大人硬着头皮找来纸笔,“求公主开恩,让老臣说话。” “大人可知错了?”凤轻彤轻叹一声,她也想“尊老爱幼”,奈何登基之后风气得改是不是? “微臣何错之有?”罗大人瞪圆了眼睛,继续写道。 “登基大典的事,罗大人看着办就是了。皇上体弱,你若总抱着旧制折腾新帝,他被你折腾没了,你说其他大人得怎么说你?” 大不敬就不说了,不体恤圣体的大罪绝对跑不了。 罗大人突然不写了,他噎得脸色通红,拱了拱手,表示知错了。 好么,威逼利诱说得就是长公主殿下了。 凤轻彤灵动的眸子浮现出几分笑意,罗大人还是非常识时务的。 她再度丢过去一个玉石子,罗大人便能出声了。 “罗大人,登基大殿依循旧制。大公主和二公主的册封一应拟诏宣旨就好。” 说完,她压低声音道:“穆王府热孝快过了,到时候两位姐姐便要出嫁,宫中就只剩下本宫一个长公主了。” 罗正大人闻言松了口气,冲着凤轻彤拱拱手,“长公主英明。” 这般说来,让凤轻彤当监国长公主倒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总好过有三个监国公主吧!! “如此便好了,前段时间两位监国王爷压下的奏折也交给长公主殿下了。” 礼部尚书罗大人幸灾乐祸地瞟了眼龙案上几人高的奏折。 凤轻彤嘴角忍不住一抽。 “……老五和老七是干嘛吃的?!” 为什么会压下这么多奏折!!! 第552章 屁的大不敬 礼部尚书罗大人轻咳一声:“三公主从南昭归来之后,两位王爷更热衷于争权夺势,这朝中诸事已经有一部分奏折分给内阁大学士处理了。” 罗老狐狸露出了狡诈的本质。 “所以呢?”凤轻彤抿了抿唇,问道:“这些是怎么攒下来的?” “这些就是必须得圣上过目的了。”罗大人一本正经地道:“圣上总不能将所有奏折都交给臣子,对吧?” 批阅诸多奏折的差事最后会落在谁的头上,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尽快准备登基大典,奏折我和皇上会看的。” 说完,凤轻彤颔首示意,罗爱人可以退下了。 “微臣告退。”罗大人走得干脆,跟方才絮絮叨叨的模样判若两人,看得皇帝凤玖一脸尴尬。 两袖清风、刚正不阿的罗大人掉马了。 “敢情他刚才叨叨了半天,就是为了甩脱奏折啊?” 凤轻彤轻叹一声,“他无事一身轻,苦了咱俩了……” “三姐,我有一种在给朝廷当牛做马的感觉……” 姐弟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找到共鸣了。 就这苦差事,皇家兄弟们还抢破了头要干? “让我监国是你们谁出的主意?” 好不容易能单独跟弟弟说上几句话,凤轻彤也没含糊,问道:“是你的想法,还是别人的谏言?” “二姐提议的。”皇帝重新变成了小弟凤玖,他调皮地歪了歪头:“弟弟身子孱弱,太需要三姐帮忙一道批阅奏折了。” 少年苦恼地敲了敲手边的奏折,无奈地道:“这些都是我还没来得及看的。” 就这分量,比练武还苦。 他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小伙伴:换上了大内侍卫铠甲的金铭。 金铭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老子也不想看奏折! 凤轻彤也探向金铭,欠欠儿地道:“小金铭,要不要一起批?多个人多份力量!” 方才有外人在场,金铭不得不做出个“君臣有别”的样子来,此刻殿内就剩下穆王府姐弟,金铭也不客气,果断开口拒绝:“郡主姐姐,我不认字。” 怕被抓壮丁的金铭都自黑当文盲了。 “少来,不认字怎么调香。”凤轻彤朝天翻了个白眼。 “用鼻子调。” 皇帝姐弟:“……” 好像也没毛病。 凤轻彤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弟弟有多聪慧。他身子孱弱的骗局,总得慢慢解开。 让她监国来过渡谎言,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凤轻彤认命地坐到了桌子边上,跟小玖对视一眼,二人开始批奏折。 不论地方官员还是京官,奏折的前面几页无一例外都是歌功颂德、吹捧帝王,正经事儿缀在后面寥寥数语,看得人费劲儿。 凤轻彤用朱笔划掉了半份奏折,不耐烦地吐槽道:“这么多废话,不好好当官儿,就想着怎么阿谀媚上了。” “太恶心了……”皇帝凤玖的表情跟自家三姐如出一辙,那些歌功颂德的话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能立刻撂笔走人。 “这是病,得治。” 不光要治,还得一次性给这帮官员治好! “陈粮烂了还要专门递折子启禀,等回了奏折,一来二去粮食都放臭了吧?”这种小事儿还要禀告皇帝呢? 凤轻彤不看则以,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 芝麻绿豆的事也要送呈奏折,那要当地官员是干什么吃的? “啧啧,一坨狗屎。” 皇帝凤玖也找到了吐槽官员的乐趣,将其中两个奏折给自家三姐瞧瞧,无语地道:“已经找回来的失踪人口,不让直接返乡,还要等到京城下令吗?语序都不同,这官儿莫不是买来的!” 不批不知道,一批吓一跳。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将奏折全部合上了。 “要不,叫吏部尚书来念念?” “要不,让吏部尚书来?” 二人想到了一处去,择日不如撞日,就让吏部尚书金无为大人来伺候圣上批阅奏折! 整整一天,凤轻彤、皇帝凤玖、吏部尚书金无为,三个人谁都没能离开御书房。 姐弟二人也深切地体会到了,穆王府接过来的根本不是什么“太平盛世”,而是被虚耗已久、外强中干的烂摊子。 狗皇帝和他的儿子,将凤朝的安定江山弄得千疮百孔了。 百官只会溜须拍马,没个能正经做事之人,还好意思歌颂什么“太平盛世”? “可笑至极啊……”凤轻彤轻轻拍了拍椅背:“金大人,若是我凤朝百官都如此撰写奏折、不事实务,你这个吏部尚书要来何用?!” 朝廷又要来何用!? 太倒霉了。 穆王府要帮狗皇帝的子孙查漏补缺擦屁股。 太倒霉了。 吏部尚书金无为吃了凤轻彤一通派头,也不敢反驳。登基大典还没开始呢,得罪新帝和长公主,是嫌尚书的位置坐太久了吗? “微臣有罪,如何处理,还请长公主示下。” “即日起,所有官员不得在奏折内歌功颂德、溜须拍马,奏折言百姓事、衙门事,若不悔改,发现一次警告、二次罚俸、三次撸官……” 凤轻彤把和皇帝凤玖商议好的决策悉数讲了,还“周到”地拟成圣旨。吏部尚书大人眼睁睁地看着圣上当着他的面儿按下玉玺,板上钉钉。 “臣遵旨。” 这姐弟二人有备而来啊! 吏部尚书金无为举着圣旨去整治官员了,扭脸就看到刑部尚书乔大人入宫。 “怎么着?”乔大人见金尚书脸色难看,停下来问道:“被皇上刁难了?” 皇上倒是也能刁难,一切都是长公主说了算的。 “你小心点吧。”这么晚召见刑部尚书,能有啥好事儿?金尚书递去同情的眼神,捧着圣旨走了。 刑部尚书乔大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儿子以后是要迎娶二公主的,皇上和三公主才不会难为我呢! 事实上,乔大人高兴得太早了。 “重新夏家灭门之案?”刑部尚书乔大人听完都懵了。 “那可是十年前的案子了。” 三公主凤轻彤是准备把过去的事情拉出来翻翻旧账呢? “我知道,若是不够久远,也不劳乔大人亲自动手。” 凤轻彤略一颔首,说道:“这对本宫很重要,乔大人务必重视。” 她答应过夏姝,一定帮夏家沉冤昭雪。 “三公主,此事不妥啊。夏家灭门之案是先皇亲判的旧案,一旦翻案,会让天下人觉得新帝对先帝大不敬的。” “随便天下人怎么想。”漂亮的凤眸闪过似笑非笑的讥诮,“皇家行事,要看什么天下人?夏家灭门惨案涉及盐务。痴傻的大皇子和曾经的废太子都曾参与其中,不但昧去了民脂民膏达数十万两黄金、还折了夏氏一门。乔大人凭什么觉得不用查?” 大不敬算个屁。 第553章 重查灭门案 刑部尚书乔大人也知道凤轻彤刚,可他没想到这位“长公主”的位置还没坐稳,就这么刚啊! 数十万民脂民膏,再反驳乔大人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那么多钱,够多少百姓吃用了? “恕臣直言,三公主怎么知晓夏家灭门之事的背景?”刑部尚书乔大人耿直地问道。 查可以,总得把信息交换一下吧? “乔大人以为,私运是纯靠七王爷凤珹打掉的么?”凤轻彤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刑部尚书乔大人心头一震,原来三公主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插手朝中之事了。 藏得深哪! “走了,回去睡觉。”凤轻彤打发走了乔大人,就熟稔地搂着小玖的脖子。 “姐,三姐!奏折,奏折没批完……” “……”对哦。 凤轻彤哭丧着脸,撒开自家弟弟的脖子:“什么仇什么怨哪……” 大公主凤淑彤和二公主凤熙彤在午时之前赶到皇宫。 淑太妃虽然被人从已经更名为“永寿王府”的大王爷凤珏府中接回,但她身份尴尬、余威不存,在后宫中说话还没七王爷生母静太妃顶事儿。 只是静太妃并不想管,她早在七王爷凤珹死在殿上之后,就自请出宫、去庵堂修行了。 所以大公主凤淑彤入宫后,面临的就是宫务一派混乱的内廷。 她主持中馈多年、经验丰富,在大内总管的陪同下,三两句话便将思绪理清楚了。 “内务由二公主主掌,其他人听本宫的安排。”大公主凤淑彤看了一眼二妹,二公主凤熙彤微微颔首,便跟内务府总管去清点库存了。 宫外,七王妃周诗雅出城的时候,只有罗玉清和娘家人来送。 周诗雅一步三回头,始终没能等到三公主凤轻彤来送,心里忍不住失落。 她恐怕万万想不到,凤轻彤是被那些废话连篇的奏折给绊住了脚。 且说,刑部尚书乔大人神色变幻不定地离宫,回去的路上就改了主意,转道去寻吏部尚书金无为。 金大人的府邸住得最远,距离皇城起码赶车两炷香才能到。 等进了金尚书的府门,天都黑了。 刑部尚书乔大人默默地揉着颠簸到麻木的老腰,扶着小厮的胳膊进了院子。 吏部尚书金大人端坐在正厅用茶,看到刑部尚书来了,忙不迭把人迎进去。 “乔大人怎得来了,可是有事?”方才才在宫中分道扬镳,二人又见面了。 刑部尚书乔大人讪讪地摇了摇头,示意里面说。 待二人落座,吏部尚书金大人便当着乔大人的面,干了满满三杯茶,还冲身边的贴身小厮继续道:“满上。” 乔大人目瞪口呆地盯着化身水牛的金大人,“金大人这是多久没喝水了?” 渴成这样? 金尚书讪讪地摆摆手,“也没多久。” 他早晨入宫前还饮茶了。 谁能想到长公主凤轻彤让他读了整整一天的奏折呢?那些冗长的、繁琐的歌颂之言,念起来太羞耻了! 整顿!必须整顿! “本官都是小事儿,乔大人特意造访是为何?” “夏氏一族的案子,金大人可还有印象?”刑部尚书乔大人开门见山,询问道:“下官记得当初金大人也经手过此案。” 金尚书哑然失笑:“乔大人谬赞,实在算不得‘经手’,就是跟着调查过一段时日。” 那会儿吏部尚书金无为还年轻,跟着上峰下江南查探盐务之事,最后因为夏氏一门被灭族而不了了之。 “怎么,盐务的事情引起皇上的注意了?” “是夏氏一族的灭门血案。皇上和长公主要重新调查此案。”刑部尚书乔大人揉着发疼的太阳穴:“事情过去十年之久,诸多人证、物证都难以维持,想调查翻案难上加难哪!” 本以为能从金尚书这里得到些帮助,对方的注意力反而都在盐务上。 吏部尚书金大人神色一敛,“什么意思?要翻案?” “是。长公主断定夏氏一族灭门另有隐情,让下官务必要将当年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 刑部尚书乔大人叹息一声,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吏部尚书金大人再次端起茶杯,吨吨了三杯才开口:“既然是圣上和长公主的意思,乔大人也只好迎难而上了。若乔大人需要吏部配合,下官绝不推辞。” 要得就是这句话。 刑部尚书乔大人忙不迭拱手行礼:“多谢金大人。” 金尚书再度端起茶杯吨吨吨。 乔大人:“……大人今日辛苦了。”渴成这样也不容易。 迎着同僚一脸怜悯,金大人苦笑着再次端起了茶杯。 念一整天奏折的心酸,谁念谁知道。 乔大人告辞之后,吏部尚书金无为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厮,小厮极有眼色:“奴才去传小金大人?” “嗯。”金尚书老神在在地倒了一杯茶,继续喝。 …… 刑部要重查十年前的夏氏一族灭门惨案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 “登基大殿还没举行呢,皇上的就瞄准了十年前的案子了。” “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皇上呢?” “听说夏氏一族当年死得可惨啦,路过的人都能看到血从门缝里往街上瘆。” “他们的冤魂数十年不散,夏宅都成有名的凶宅了!” …… 百姓话题逐渐歪了,对夏氏一族灭门之事的热议却如火如荼地展开。 有人说新帝就是要打皇伯父的脸面才会重启旧案;也有人夸奖新帝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吏治的风向要变了;还有百姓担心皇上身子骨太差,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总归,不论旁人如何说什么,刑部调查的人员已经准备前往江南,一探究竟。 夏姝在“来盒脂粉”看着铺子,听到人来人往的讨论声犹自不信,等真的看到了贴在街头巷尾的皇榜,才算确定了,三公主凤轻彤真的履行了她当初的承诺:还夏家一个清白。 夏姝眼眶一热,忙不迭从人堆里挤出来,回了铺子里。 待将铺门关好,夏姝便拿着令牌入宫了。 听说长公主凤轻彤还在御书房,夏姝怔了一下。 待看到凤轻彤和当今圣上一样,被无数奏折包围,夏姝哭笑不得地行礼道:“民女参见皇上、长公主殿下。” 皇帝凤玖略一点头,“夏姝姐姐不必多礼。” “啊,你来了。”凤轻彤从奏折里抬起头,露出一双熬红的凤眸,“我正要找你,忙忘了。” 夏姝张张嘴,正想说“公主若忙我待会儿再来”,就觉得身侧一阵风刮过,一身玄色飞鱼服的冷峻男人已然站到了龙案前。 男子看了一眼还有不少未批阅的奏折,板着脸问道:“六部给你的?” “啊。”凤轻彤眨眨眼,祁曜这是忙完了? “……三姐夫你难道不该先问一国之君吗?”被无视的皇帝凤玖一脸无语。 第554章 太后之位 “六部给皇上的?”祁曜突然转过头问了一句,随即不等皇帝凤玖回话,便扭过头继续看着凤轻彤:“皇上不知。” “……”还带抢答的?皇帝凤玖彻底对这位二姐夫无语了,索性无奈地摇了摇头,认命地继续批阅奏折。 凤轻彤好笑地点了点头:“一半是。” “另外一半?” “老五和老七的历史遗留问题。” 夏姝眼看着祁大人的火气呈直线下降,心中暗暗感慨,这怕不就是爱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凤轻彤压下了祁大人的火气,笑着让人坐下,便淡淡地说道:“我也批阅得差不多了,你刚才指的都是我批完了的。” “那皇上那摞……”祁曜神色古怪地问道。 “皇上批的慢。” “……”再度无辜背锅的皇帝凤玖默默地看着面前呈倍数批阅完的奏折,没好意思告诉未来三姐夫,你媳妇儿看奏折没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她批得才慢! 凤轻彤好笑地瞟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皇帝凤玖,小东西讪讪地鼓着腮帮子。 狗粮万岁。 她起来伸了个懒腰,拉过祁曜的衣袖就把人拽到了凳子上,便望向夏姝:“夏家的事情我已经全权委托给刑部乔尚书了。他断案如神、经验丰富,必定将当年的事情调查个一清二楚。” 这话就说得很妙。 虽说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凤轻彤是说了重新调查“灭门”惨案,但当初的事情究竟几何,连夏姝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凭着本能和亲情,相信自己的家族是无辜的。 凤轻彤愿意相信夏家,但她更相信事实和铁证。 夏姝闻言,已经了然凤轻彤话中的意思,她屈膝躬身道:“多谢三公主。” “这几日先委屈你住在宫中偏殿,等到登基大典结束,你想住在宫中也行、外面置办宅院也可,我给你划地。” 凤轻彤说得豪迈,听得皇帝凤玖和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都竖起了耳朵。 划地? 那要不要重新建个长公主府啊? 祁曜的脑海里再度浮现出凤轻彤邀请他去当驸马的话,直到夏姝离开都没能从思绪里拔出来。 “祁大人,祁大人?” 素白秀气的小手在祁曜的眼前晃了晃,一张艳丽英气的俏颜直直怼过来。 祁曜无奈地拉住凤轻彤的手,低沉磁性的嗓音透着宠溺:“别闹。” 谁闹?祁大人你耳朵都红啦!也不知道在御书房里想什么东东。 凤轻彤弯了弯眉眼,悄眯眯揪住祁大人的耳朵:“啧,烫手。” 啧,辣眼。 皇帝凤玖默默地拎起奏折,缓缓地朝屏风后面的内殿走去。 再待下去,他就要被狗粮撑爆肚子了。 紧绷着脸子的金铭和蜗牛各自捧起一沓没批阅过的奏折,也跟着自家圣上去了内殿。 每日一虐狗,简直没眼看。 祁大人斜睨一眼离去的三人,心下略为满意。当了皇帝就是好,都有这眼力界儿了。 二人便在御书房一边批奏折,一边聊天。间或凤轻彤翻到什么不大清楚的,便请祁曜解惑,她再没打瞌睡。 跟心上人在一起批奏折能提高效率,鉴定完毕。 …… 永寿王府。 “白,白漆漆……” 痴痴傻傻的永寿王爷,先帝的大皇子凤珏正在乖巧地把玩着自己的手,痴痴地望着前头母妃的怒吼声传来。 “全哀家倒是想知道,凭什么让穆王府这个旁支继承大统?哀家的儿子是死了吗?” 淑太后万万没想到,老五和老七两败俱伤之后,凭空冒出来的穆王府反而渔翁得利了。 她的儿子还没死呢! “淑太后息怒,永寿王爷已经痴傻,就算得到皇位也会任人鱼肉,倒不如让给穆王府。” “那体弱要死的穆小王爷就可以,我儿凭什不行?!” “太后慎言!穆小王爷已经是当今圣上,不容诋毁,否则便是大不敬之罪!”礼部尚书罗大人早知道会被淑太后提溜来这么一顿。 千躲万躲都躲不过去。 淑太后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却反驳不出个话来。 尘埃落定、大权旁落,没什么比这更憋屈的了。 淑太后原也不想争,谁知道老五和老七那么不争气全死了呢? 轮也该轮到凤珏! “长公主殿下向老臣提议,让永寿王爷和太后出京休养,说不准利于永寿王爷恢复神智。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不可能!哀家是太后,她理应迎哀家回宫主持朝政,否则一切不都是她们穆王府说了算了?” 淑太后用力将茶杯丢在礼部尚书罗大人的脚边:“堂堂一部尚书,还要被病秧子掣肘不成?!” “长公主殿下手握兵权,兵部尚书同大公主成婚是早晚的事。太后,您确定要要挟皇家么?” 现在皇家就等于穆王府。 礼部尚书罗大人被淑太后的天真打败,说话也不若方才那般客气了: “太后对柳太后做的事,长公主可还记着呢。插手夺嫡、伺机谋权,还欲谋害幼帝;穆王府仁慈没有算后账,否则这个“太后”的头衔,哪里能保得住?” “分明是那些人谋朝篡位,得了我儿的皇位!怎么到了兄长的嘴里,反而是先帝骨血的不是?你们绝不能把先皇的江山让给他最大仇敌穆王府的后人,这是祸乱朝纲!” 礼部尚书罗正的脸色也跟着变得难看起来:“太后只想儿子和自己的富贵,就不想罗家么?!以长公主素来跋扈的性子,我等若有二心,她可会放过罗家?” “长公主?”淑太后的嘴角忍不住一抽,“她算哪门子长公主!”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一个魄落穆王府的郡主,都能成为权倾朝野的长公主了? 淑太后蓦然站起来,一双眼死死地盯着礼部尚书罗正:“哀家的儿子才是正统,穆王府这群野种凭什么占据我们的位置?兄长,你万不可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的人是谁啊?!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已经完全没法跟这个女人沟通了,他冷声道:“天下刚刚太平,下官奉劝娘娘还是安分一些。锦衣暗卫、王府兵力,还有那些拥护了穆小王爷登基的百官,是断然不会给娘娘翻盘的机会的。” 说罢,礼部尚书罗正也不再废话,“望娘娘看清现实,好自为之!” 他拂袖而去,徒留淑太后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她看了看永远没法康复的儿子,心头越发气愤。 “去,去寻御医来!哀家要问问看,大皇子的毒什么时候才能解!” 淑太后还肖想着皇位,还称儿子为“大皇子”,而不是“永寿王爷”。 就在淑太后义愤填膺的时候,一道圣旨而来,尊前穆王妃为至尊淑华圣母皇太后,降淑太后为“淑太妃”,居永寿王府颐养天年。 “太后”之尊简直不要被撸得太快。 据说,永寿王府当夜传唤了好几名御医给淑太妃看诊。 第555章 封号“开元” 淑太妃重新变成“太妃”,郁郁寡欢之际宫中送出不少补品,场面上滴水不漏,愣是将淑太妃的嘴堵上了。 淑太妃躺在床上,仍不甘心。 她没错。 穆小王爷是先穆王的人,跟皇上的子嗣根本不是同一血脉,凭什么要将皇位让给他们? 越这般想,淑太妃的脑海里就越活泛,总得想法子把这起子鸠占鹊巢的人给拉下来不可。 自家兄长说需要有皇家血脉继承大统……那永寿王爷制造个皇家血脉不就是了?! “选妃!”淑太妃用力拍了一记床板! 对啊,她还能给珏儿选妃呢! 淑太妃眼底划过一抹冷冽,心下暗道:成败在此一举了。 次日一早,淑太妃借口身子不适,再度请御医入永寿王府,大公主凤淑彤不疑有他,准了。 御医被宣入永寿王府的时候还在疑惑,淑太妃也没什么大碍啊,怎得今日又要让他来看诊? “微臣见过淑太妃娘娘,淑太妃万福金安。”宋御医抬起头,便见到本该在病床上的中年妇人端坐在正厅高位之上,雍容华贵地端坐着,珠翠满头、毫无病容之态。 “宋御医无需多礼,有劳御医给哀家的大皇子把把平安脉。” 原来是例行公事。 这下,宋御医的心思就放到了肚子里。 “不敢当。”宋御医上前为永寿王凤珏把脉,永寿王凤珏手里头攥着一块黑色的布,嘴上嘟哝着“黑漆漆”之类的话,听得人头大。 淑太妃见这个孩子如此不成器,又实在不忍心撒手不管,心头焦躁得跟什么似得。 “启禀太妃,王爷身子一切都好。”宋御医检查之后,发现这位主子爷除了脑子不好使,其他都好得很。 “哀家问你,”淑太妃突然倾身,眼底的暗芒越发锐利,沉声道:“大皇子的脑子被毒坏了,可还能正常绵延子嗣?” 宋御医一怔,思考了一番,认真地道:“应当是可以的。永寿王爷本就是已经是弱冠男儿,身强力壮,应该不影响纳妃。”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宋御医看向淑太妃的神色略显同情。怪不得打着给自己看诊的幌子宣御医呢。 原来心思在永寿王的子嗣上。 淑太妃满意地点了点头,给了宋御医赏银,又明里暗里警告宋御医不许将今日的事说出去,就让他走了。 等宋御医走远了,淑太妃倚靠在椅子上,露出一抹运筹帷幄的冷笑:“去,立刻安顿大皇子选妃之事。” 就凭你穆王府的人,也想坐上皇位?那他们先皇一脉怎么算? 穆小王爷身子骨孱弱,根本在皇位上坐不了几年。 到时候,大皇子的孩子降生,自然可以立为新皇,自己监国。 罗家的荣光可就全部都依仗她未来的孙儿了。 “哈哈,哈哈哈……”淑太妃打得好算盘,笑得越发奸邪。 她哪里知道,宋御医一出了永寿王府,便转道去了长公主凤轻彤的宫殿。 宋御医一开始以为淑太妃晚年寂寞,想要个孙儿颐养天年。出了永寿王府便觉不妥。 如今圣上的天下,先帝的大皇子得了子嗣,这是要祸乱朝纲的节奏啊! 他惊出一身冷汗,哪里敢隐瞒,忙忙地去打小报告了。 “身子孱弱”的当今圣上也在长公主的临时宫殿里,手头还放着不少奏折。 凤轻彤示意宋御医下去领赏。 “你先下去,淑太妃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让她察觉出端倪,有事再来回禀。” “是,微臣告退,”宋御医不是傻子,长公主是如何把穆小王爷扶持为皇家第一人的,百官可都巴巴地瞧见了。 实权落手,就是一道圣旨的事情,御医何必跟着大势已去的淑太妃搞事情? 宋御医拿着丰厚的赏银喜滋滋地告退,皇帝凤玖眯着眼问道: “三姐,淑太妃不会是想‘另立幼主、自封监国’吧?” 真以为他要死了吗! “可不是就在打皇孙的主意呢么?要不了多久,怕是就要请旨给大皇兄凤珏选妃呢。” 锐利的丹凤眼闪过一道精光:“别搭理她。咱先把这些政务弄完,把明日登基大典的事理顺比啥都重要。” 跳梁小丑罢了,凤轻彤懒得费心思。 “三姐,这皇帝当得四面楚歌、权威难盛,弟弟好怕。”皇帝凤玖眼底都是笑意,故意吐槽道。 “别装。” “……”被戳穿了演技的皇帝凤玖只觉龙威难保,讪讪地低头干活。 次日便是登基大典,当今圣上顶着黑眼圈被宫人拨弄着穿龙袍,准备祭祖登基。 凤轻彤也没好到哪儿去,她和两个姐姐们也是早早起来梳妆打扮,准备登基大典。 不大一会儿工夫,圣上的寝殿里便走进一个同样黑着眼圈的冷冽男子,他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那股子肃杀凌厉之气无人敢拦。 等径直走到皇上面前了,才有贴身护卫反应过来。 他们默默地瞟向站在一侧装死的金铭统领和蜗牛统帅,也没敢动。 “参见皇上。”祁大人清冷低沉的嗓音响起,皇帝凤玖回头一看是祁曜,双眼一亮。 “三姐夫选好了吗?” “……是,”祁曜被这一句称呼弄得眉眼一热,刚毅的线条都跟着柔和了几分。 熬了一整宿,祁曜好不容易为凤轻彤选择了一个适合的封号。 “快说说。”皇帝凤玖兴奋地催促:“朕好选一选。” “开元。” 不用选,就一个。 “开元?开创穆王府的元年盛世吗?好好好,极好!三姐夫,这封号当真好!深得朕心!” “开元长公主”,既有长公主的霸气风范,又变相感念了弟弟对三姐筹谋付出的感激,极好! 皇帝凤玖激动不已,拍掌点头,满意得紧。 祁曜微微颔首,“皇上满意便好。” “三姐夫深知朕心。多谢了。”皇帝凤玖拱手行了半个家礼,祁曜忙不迭侧开身避让。 “皇上折煞属下。” 本就是祁曜想做的事。 此刻,凤轻彤还不知道她身为“开元长公主”,未来将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公主凤淑彤换上公主头面,清婉动人、端方大气;二公主凤熙彤妆面精致美艳,那双漂亮的杏眸美丽非常。 凤轻彤则是三人之中衣着最繁重的,她被册封为有监国实权的长公主,衣裳同普通公主礼服颇有不同。 主要是不一样的重。 凤轻彤哭丧着脸,惹得两位姐姐笑出了声。 吉时到,登基大典开始。 第556章 登基大典 十三岁的少年身形修长、消瘦的脸颊褪去了几分病态、多了三分坚毅,已然隐隐有了当年先穆王的几分风采。 他缓缓从殿内而出,合身的龙袍散发着隐隐的威慑。 文武百官见状,心中暗暗感慨:权势祸人哪,连病秧子当起皇帝都有模有样了。 也不知凤朝国是遭了哪门子的邪,连着两任幼主,不是弱就是病,唉。 “咳咳!”人模人样的新帝凤玖突然咳嗽了几声,不到片刻就涨红了脸,将“病弱”人设演到底。 凤轻彤三姐妹抵达正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涨红着脸、扶着蜗牛的手咳成筛子的皇帝凤玖。 不点而红的朱唇忍不住抽了抽。 太拼了。 “皇上身子还好吧?”二公主凤熙彤小声问道:“咳成这样……莫不是旧病复发了?” “装的。”凤轻彤用只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自家二姐:“病弱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 这倒是。 二公主凤熙彤神色一变,略显佩服地望着自家弟弟:“皇上可真拼……” 大公主凤淑彤抬起食指放在唇瓣,示意两个妹妹速速噤声,姐妹三人便踩上了大典的红毯。 三位公主并排而来姿容绝佳,一如大公主牡丹富贵、二如二公主艳若桃李、三如凤轻彤海棠倔强。 她们性格各异、容貌出众,宫装越发衬得清贵端方,抓人得紧。 穿着一身玄色飞鱼服的冷冽男子站在当今圣上身侧,他手持绣春刀,如墨的寒眸向着前方而来的三位公主,眼神只望着凤轻彤一人。 她艳丽无双的凤眸潋滟波光、清冷的眉宇英气逼人,像是一朵绽放的白海棠吸引着祁曜所有的心神。 凤轻彤朝着他款款而来,眸子一眨不眨地望进祁曜深邃的夜眸之中,电转火石的眼神交汇,仿佛将二人的灵魂融为一体。 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凤玖的错觉,空气里怎么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狗粮呢? 不是略噎,是相当噎。 为了避免将庄严肃穆的登基大典变成大型撒狗粮恩爱现场,当今圣上再度咳嗽起来。 凤轻彤:“……” 祁曜:“……” 倒也不必。 随着祭天大典歌颂皇帝凤玖乃“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新行年号为“穆和”等等繁文缛节之后,终于到了颁旨的时候。 “大公主凤淑彤端方优雅、淑容敏慧,晋其为华淑公主,赐婚兵部尚书雷义,待热孝期过,择良辰吉日大婚。 二公主凤熙彤姿仪无双、心怀大义,晋为华仪公主,赐婚乔俊朗……” “三公主谋略无双、机智过人,特晋为开元长公主,协助新帝处理内政、扬凤朝国威……钦此!” 两位姐姐在百官面前被点明了赐婚之人,颇令百官有些惊诧。 兵部尚书雷大人光顾着高兴了,磕头磕个没完,迎娶之心溢于言表。 当事人刑部尚书乔大人眼底都难掩震惊之色,心里不住嘀咕皇上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这不是妥妥地让他掉马了嘛?以后还怎么在尚书圈里潜伏? 乔大人一抬头,便对上了礼部尚书罗大人控诉的小眼神;户部尚书周大人更是一脸“你老小子藏得深”的幽怨表情。 一向正经非常的六部之首吏部尚书金大人也瞟了过来,那副恍然的样子,看得乔大人头皮发热。 乖乖,这一波仇恨拉的,妥了。 乔大人闭上眼、低着头装死,心里默念“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穆王府荣登大宝,凤朝国即将掀开新的篇章。 当今圣上意气风发地挺直了脊背,嘴角浮出几分笑容,朝着自家三姐伸出手:“开元长公主,朕年岁尚幼,未来还需长公主殿下多指点。” 迎上弟弟狡黠的目光,凤轻彤朱唇微扬:“皇上客气,臣女该做的。” 她伸出素白如玉的手,握住了自家弟弟的手掌。 二人要并肩而立,祁大人非常识趣儿地让开一步,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开元长公主的身侧。 百官朝贺声不断,凤轻彤却趁着声音跟祁大人说小话:“开元?” 开创盛世的意思吗? “本座想的。”祁大人立刻邀功,丝毫不给圣上面子。 某只斜睨而来的小眼神,仿佛在明晃晃地跟凤轻彤说:快夸本座。 凤轻彤掩去眼底的笑容,低声说道:“我很喜欢。” 她说的是“我”,不是“本宫”。 她说的是“很喜欢”,不是普通的“喜欢”。 祁大人满意了,暗搓搓地伸手勾住了开元长公主的小手手。 当今圣上面不改色心不跳,又想咳嗽了。 “开元”两个字可不是随便用的,当今圣上无异于是在昭告天下,凤轻彤是如“开国元勋”一般的实权公主,与朝中历代普通公主完全是两回事儿。 关键是,两位年长些的公主被赐婚,开元长公主却只字不提大婚之事,难不成是想一直攥着权势? 四部尚书瞬间头大。 另外两部尚书,工部尚书何仁道关心啥时候大典结束可以去治河;兵部尚书雷义关心啥时候大典结束他可以去会华淑公主诉衷肠。 毫无“大局”可言。 登基大典结束,圣上与家人午膳家宴,四部尚书偷偷聚在一起开小会。 “愁死人了,万一开元长公主专权跋扈与圣上争权,未来岂不是跟两位监国王爷的局势差不多?” 礼部尚书罗大人叹息一声:“总不好再‘清君侧’吧?” “你能活到那时候么?”刑部尚书乔大人神色不定地问道。 其余三人瞬间沉默。 且不论六部的手能不能伸得那么长,都是亲姐弟,怎么“清”。 “你们转念想想,皇上年幼、开元长公主若是能看顾一二,也不是坏事。左不会还有六部和内阁,轮不到开元长公主胡来。” 刑部尚书乔大人说完,自己都不信。 呵呵,开元长公主最擅长“胡来”。 “尔等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自己的庶务,别考虑皇上和公主之间的事了。他们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户部尚书周大人捻了捻胡子,“咸吃萝卜淡操心。” 几个尚书大人瞪了户部尚书一眼。 就你会说!你不操心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好歹开元长公主是有真才实干的,单论奏折改制就为咱们省了不少事儿……”刑部尚书乔大人说到一半,几位尚书的目光就锁定在他身上。 “骗子……” “怪不得一直都帮着穆王府说话,一直都为开元长公主说话。感情是因为早就成了亲家……” “你这老货心机忒深……” 刑部尚书乔大人:“……” 怪他多嘴。 第557章 改制 “不是,你们找后账可就没意思了啊。又不是我压着乔俊朗跟华仪公主两情相悦的。” 刑部尚书乔大人一脸无语,他们没那个福气攀皇亲就嫉妒自己的儿子,厚颜无耻了吧? 户部尚书周大人:“嚯,听听这炫耀的口气。” 礼部尚书罗大人:“可给你小人得志了。” 吏部尚书金大人搓了搓下巴:“吃亏了,要是有个儿子,还能在开元长公主身上努努力。” 偷偷躲在角落里观察一切的锦衣卫盯准吏部尚书大人:吏部尚书要抢自家大人的心上人了,必须汇报! “你也别太得意,驸马不得干政,只怕这几位大人的前途算是断送了。” 要说鸡贼,还是吏部尚书金大人鸡贼,一句话简直绝杀。 户部尚书周大人心里稍稍平衡了些。 他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礼部尚书罗正大人。罗家多年来一直清高,可人家女儿好眼光啊,早就跟开元长公主有了闺中的交情。 也算提前筹谋了。 几位尚书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便各自散去。 次日一早,接连数道旨意就狠狠地打了几位尚书的脸。 “取消‘驸马不得干政’的祖制?” “赈灾银两及拨放粮食皆可先斩后奏……” “边陲滋扰,将在外可先还击挑衅,再复命禀告。这,这是啥意思?” …… “就是放权的意思。” 轻灵的嗓音响起,从大殿后方走进来两个人,他们便是凤朝国如今最有权势的人。 “皇上驾到,开元长公主驾到!” 开元长公主一袭岚媛青绿百褶裙,虚扶着当今圣上的手臂,姐弟缓缓走进金銮殿。 “参见皇上,参见开元长公主!” 百官齐贺,声势非凡。 皇帝凤玖落座,冲着自家三姐狡黠地眨眨眼,等着三姐帮他顶锅。 别说,贸然坐到龙椅上了,皇帝凤玖还有些紧张。他强自压下心中的澎湃,望着容颜艳丽英气的三姐,方才那股飘飘然泄了泄。 登基大典后的第一次上朝,锦衣卫都指挥使却偷偷地缺了席。百官却无暇顾及祁曜,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刚刚颁布的新政上。 这一波旨意堪称惊雷,将暗暗揣测圣意的百官炸得底儿掉。 “皇上,驸马不得入朝为官乃是我凤朝祖制,万不可随意更改啊!” 礼部尚书罗正张张嘴,忙不迭道:“此事于礼不合!” “‘礼’大还是皇上大?”凤轻彤瞟了罗大人一眼,神色从容地怼了回去。 “皇上,地方官吏擅自动用钱粮只怕不妥……” 吏部尚书金无为还没把措辞说好,凤轻彤便似笑非笑地道: “你还是先管管地方官员写奏折沫子稠的事儿吧。但凡少拍点马屁,多把心思用在民生上,赈灾也不会那么费劲儿。” “……”吏部尚书金无为承受了地方官员本该承受的回怼,默默地退了回去。 兵部尚书雷义本就是无条件支持圣上的,他才不会拖皇上旨意的后退呢。 新上任的工部尚书何仁道更没心思跟皇家打太极了,他就一件事儿: “皇上,微臣何时能再前往两江,整饬河运事务?” 皇帝凤玖流露出“瞧瞧人家何大人”的表情,略压了压公鸭嗓,沉声说道:“何大人将京中工部事务安顿给两位侍郎大人,便可自去整饬河运。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工部尚书何仁道恭敬行礼:“臣必不辱命。” 他从容退下,皇帝凤玖在三姐的鼓励下再度开口:“朕不是在跟尔等商议新政,而是要让你们依命行事。” 不知道是不是众位尚书的错觉,圣上自从变成圣上之后,身子骨是不是好了很多啊?怎么也脸不红气不喘了,说话也不咳嗽了。 就连走路都跟着铿锵有力了。 ……难道真是因为龙气加身,紫气东来,身子骨也要好了? 皇帝凤玖不顾众臣疑惑的眼神,再度用力咳起来。 百官:“……” 得,皇上还是他们熟悉的皇上。 凤轻彤用力压住上扬的嘴角,斜睨身旁的小太监一眼。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小太监极有眼色地唱喝道。 六部尚书被开元长公主给怼了,哪里还有人启奏? “启禀皇上,臣年事已高,求皇上允臣告老还乡。” 说话的,乃是数日不见的吴阁老。 皇帝凤玖望着走路颤颤巍巍、脸色憔悴的吴阁老,心怀不忍。 他默默地看向三姐。 自从吴芯月葬送在渣男许卿阳手中以后,吴阁老亲手为嫡孙女儿报了仇,身体就每况愈下,已然到油尽灯枯之时。 凤轻彤略一颔首,她跟小玖想到了一块儿。 “允了。” “老臣多谢皇上!”吴阁老恭敬行礼,皇帝凤玖起身道:“阁老为国效忠、鞠躬尽瘁,朕心中感佩,特封阁老为忠勇侯,在京中安享晚年吧?” 吴阁老眼底弥漫着复杂的暗芒,没有拒绝。 “臣,谢主隆恩。” …… 奏折改制推行,驸马可以入朝为官;礼部择良辰吉日筹备两位公主的大婚就被提上了日程。 礼部尚书罗大人还没来得及适应新奏折的书写方式,就眼睁睁地看着礼部的官员因为歌功颂德的老式奏折写法而被纷纷降级。 今儿是礼部侍郎、明儿是户部员外郎,六部官员、内阁文臣,升升降降跟打水的竹桶一般,七上八下的。 吏部官员是变动最少的,因为他们每次递交奏折前,都要给吏部尚书金无为先过目筛选一波,合格了才能送呈。 “老天爷……” 礼部尚书罗大人一边头疼着该如何按照新奏折的法子回禀两位公主的大婚事宜,一边揪心自家闺女的婚事。 罗玉清年岁不小了,适婚的世家子弟却不多了。 “愁死人了……”礼部尚书罗正一边嘀咕,一边用最简单的话陈述了公主礼制的那摊子事儿。 此刻,后宫,长公主殿。 “啥,罗玉清的婚事?” 凤轻彤两只脚翘在桌上,手边放着几个瓜果盘子,玲珑和宝萝一边给她剥瓜子皮,一边八卦着百官家里的那点儿事。 “她刚及笄,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冷冽英俊的祁大人抱臂端坐在凤轻彤身侧,胳膊有意无意地紧挨着凤轻彤,淡淡地道:“适婚的男儿不多。” 他今日去调查了夏氏一族灭门之事,还没来得及跟小女人说上话。 凤轻彤脑海里过了一遍,还真没寻着什么适合的世家子弟。 灵动的凤眸眨了眨,突然落在了祁大人身上,凤轻彤调皮地问道:“罗大人不会看上你吧?” 怎么看,祁大人都是妥妥的青年才俊哪! 祁曜呲了呲牙:“他不敢。” 那老货敢讨他当女婿? 除非活够了。 “也是。”凤轻彤歪歪头,将一颗葡萄塞进祁曜嘴里。 “甜吗?” “……甜。”祁曜耳根微红,不知是在说葡萄甜,还是人甜。 …… 礼部尚书罗大人在家里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 第558章 巧合凑巧 伴随着新帝登基、政务改制,萧国、南昭和西域将新帝登基大礼奉上,以示修好之意。 百姓们大都不关心谁当皇帝,更在乎自己那一亩三分田的事儿,和八卦。 “哎,听说了吗、当年嚯嚯了江南的夏氏一族被灭门,居然不是劫匪干的!”早点铺子老板一手摊煎饼,一边跟旁边卖糖糕的聊天。 “不是劫匪?不会是官匪吧?” “……” 卖糖糕的兄弟,你真相了。 “哈哈哈,大兄弟,你卖糖糕屈才了,去刑部当官爷吧!” “我哪有那本事……” 百姓嘻嘻哈哈地讨论着朝廷里的那点儿事,压根没注意到,角落一顶轿子默默地抬走了。 坐在轿内的是一身常服的刑部尚书乔大人,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无比憋屈。 信了开元长公主的邪,还真以为有什么可查的呢,搞了半天,就是要声势浩大地给夏家平反,顺便挖出点先帝的黑料。 他想复杂了。 前工部尚书倒台的时候,他就该想到这茬儿的。 “快些,”乔大人催促道。 他得赶紧回去换一身衣裳,回宫复命。 此刻,开元长公主殿下和锦衣卫都指挥使都不吃葡萄了,二人将注意力放在了正事儿上。 “夏家的事情查到了吗?” 凤轻彤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总算将脚丫子从桌上拿了下来。 玲珑和宝萝知趣儿地收拾了东西、乖觉地退了出去。 “嗯。”祁曜的手往胸口伸了伸,就看到一只小手已经率先伸了进去,二人的指尖在衣襟里相触。 祁曜低头斜睨凤轻彤,澄澈晶亮的凤眸无辜的眨了眨,旁若无事地将手抽出来,嘴上还不客气地道:“那你拿吧。” 祁曜哭笑不得,怎么着,他的衣襟,他掏不得? 骨节分明的手掌将几张情报拿出来。 “夏家当年的事确实涉及私运,但不光是私运。” 祁曜点了点纸,“买卖官职、渗透势力,官商勾结,才是这帮人想掩盖的。” “买卖官职?”凤轻彤眸光一闪,“厉害,厉害。” 先帝会有这样的骚操作,凤轻彤居然一点儿都不吃惊。 她展开几份情报详细地看了一下,夏氏一族灭门之事确实不仅仅因为私运。 “事情涉及吏部,可当时的吏部尚书早就没了。”夏姝全族惨死,不仅有皇家的人 “如今的吏部尚书金无为便是当年的老尚书提拔的。他也曾跟着老尚书一道前往江南,此事说不定能从他身上入手。” 祁曜压低声音,凑近凤轻彤的耳朵小声道:“金无为没有子女,可他有个母亲在江南。” “这么巧么?” 居然在江南。 凤轻彤眸光微闪,“派人去调查了吗?” “嗯,需要天青老人借几个精锐使使。” 这也是祁曜大白天进宫的原因。 他需要借人。 虽说锦衣卫都是暗地里干勾当的好手,但面孔太熟了,需要找几个不熟悉的人去打听消息。 凤轻彤了然:“完事儿我陪你一道去找师父。” 那日宫中“鸿门宴”,凤轻彤便将暗卫精锐的令牌还给天青老人了,就怕万一政变失败,好让天青老人带着剩下的人逃命。 这段时间忙于登基诸事,还没来得及好好犒劳老人家呢。 “好。”一想到能出城,祁曜的眼底闪过阵阵精光。 他的树屋可好久都没去过了。 …… 且说,兵部尚书雷义得到了赐婚圣旨,激动得跟什么似得,衙门都不去了,就蹲在自个儿的院子里盘算送多少聘礼才好。 他这些年俸禄不多,又顾及着陆兵和纪鲁的五千精锐,存银也没多到哪儿去,攒巴攒巴发现还真是不够娶公主的。 “唉,早知道就多攒些银两了。”兵部尚书雷义坐在库房门前叹气。 库房里的书画等物,雷义欣赏不来,反正尽数都给了华淑公主便是;可银两也太少了,怎么还不到千把两银子呢? 雷义难得露出几分委屈的表情,跟管家大眼瞪小眼。 “大人,别家能迎娶公主都喜笑颜开,怎么到了您这,还愁眉苦脸开了?” “就这么点银子,想修缮修缮府邸都费劲儿……” 管家讪讪一笑:“华淑公主身份贵重,您再修缮也比不上皇宫不是?” “我是为了表现对公主的重视,跟比不比得上皇宫有什么关系?” 雷义瞪圆眼反驳道:“这么刚直,难怪你讨不着媳妇儿。” 管家:“……”怎么当差还要遭受单身狗暴击的?! “启禀大人,华淑公主请大人入宫一叙。” “大公主让下官入宫觐见?” 方才还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的雷义“唰”地站起来,立刻容光焕发、笑容满面,拉着那传话太监的胳膊道:“有劳公公前面带路。” 管家脸上臊得通红。他家威风八面的堂堂兵部尚书大人,一听到大公主的名头,那就跟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似得,瞅瞅脸红的、嘴咧的,唉。 “大人,换身衣裳!”管家操心地追出来喊了一句。 雷义深以为然,换了一身清爽衣裳入宫了。 华淑大公主的寝殿距离御书房有些距离,但不太远。雷义跟随传旨太监入宫,便在御花园看到了那端方优雅的贤淑女子站在池塘边喂小鱼儿。 雷义看得痴了,心底涌上一股幸福感,只恨不能自己也是那条小鱼儿,能得大公主手中的一撮饵肉也美啊。 “公主,雷大人到了。”红袖看到钢铁铿锵的兵部尚书大人红着脸痴痴望着自家公主,便忍不住掩唇偷笑。 凤淑彤转过头,就看到一身官服、威风凛凛的雷义正憨厚地站在一侧,那浓眉大眼的脸盘子已经滚烫得能烙饼了。 凤淑彤掩唇轻笑,“雷大人可愿随本宫到御花园转转?” “愿意愿意!大公主请。”雷义说完轻咳一声,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行礼。可现在补礼又显得刻意奇怪。 他尴尬地僵在了原地。 红袖和添香两个大宫女再度掩唇偷笑,被华淑公主凤淑彤嗔了一眼,这才望向雷义,低声说道:“大人,请。” 二人在前,伺候的人在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御花园闲逛。 兵部尚书雷义压根没有看风景的心思,一双眼也不敢堂而皇之地瞟华淑大公主,只好小心翼翼地瞥着她的裙摆,权当在看大公主的容颜了。 第559章 怕拆府 华淑公主凤淑彤眉眼含笑,只觉身旁的汉子耿直而深情。 “皇上仁厚待天下,短期内只怕朝堂内斗不断。为了雷大人不卷进去,这才着急赐婚。并非是想架着为难雷大人。” 大公主凤淑彤二十了,再拖延一两年的光景就会变成老姑娘。 雷义闻言忙不迭摆手:“不为难不为难!能够迎娶华淑公主乃是雷某祖上积德,只是……雷某父母双亡,家中无人,主持大婚之事颇有些手忙脚乱,只怕委屈了公主。” 为了澄清自己的心意,雷义涨红着脸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也不磕巴打结了,可见是真的着急。 红袖和添香两个大宫女掩唇偷笑,华淑大公主凤淑彤轻瞟二人一眼,也藏不住嘴角无奈的笑容,暗暗摇头。 这个憨憨。 “如此甚好,是本宫多虑了。”华淑公主凤淑彤轻声道。 “公主确实是多虑了。雷某对公主的心意不论任何时候都不会改变,更何况是……心意被圣上成全的时候,雷某欣喜若狂,不敢有半分轻慢。” 说着,雷义的脸红得发黑了。 一番堪比表白的耿直之言,听得凤淑彤容颜染上几分红晕,滚烫得厉害。 她悄然垂首,羞得说不出话来。 雷义热得快原地爆炸了,低着头一直盯着凤淑彤的裙摆。 微风拂面,一对儿有情人便这样互相静静地看着彼此,在眼波流转的时候,悄然激荡着淡淡的情谊。 “起风了,公主回殿里去吧?”可别再着了凉。 雷义是个大老粗,对凤淑彤却是一片真心,事事都为公主着想。 华淑大公主点点头,二人才见了这么一会儿,心中着实不舍,她轻声开口:“雷大人渴吗?” “下官可能去讨杯茶喝?” 二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口,对视一眼之后,再度默契一笑。 这世上最好的感情,莫过于你惦记的人同样在惦记你,你思念的人亦思念着你。 雷大人谨守礼节,在宫中坐了片刻就回去了。 凤轻彤知道雷义家中无人操持大婚礼数,专门寻了个有经验的女官,派往兵部尚书雷义家中,协助雷大人准备六礼事宜。 雷义心中对未来的小姨子竖大拇指:三公主懂我! 刑部尚书乔府亦在准备六礼之事。 乔大人望着手中明黄色的圣旨,仍有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这就下旨了?”乔大人斜睨比自己还惊讶的儿子乔俊朗。 “你这口气是什么意思?不愿意?”刑部尚书乔大人心道这混账小子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你趁早说,为父还可以为你抗旨一回。”不能再为乔佳人争取什么,儿子若真不想娶了,他还能斡旋一二。 英俊的弱冠男子神色有些别扭,乔俊朗扭扭捏捏地道:“也不是不想娶……”想到漂亮的二公主凤熙彤,是个人都心升欢喜的吧? 还没想明白心中那股子复杂的意味,突然乔俊朗的耳朵就被提溜住了。 “觉得什么,是不是还没玩够,不想这么早成家、怕没了自由?”知子莫若母,乔夫人一张嘴就点在了乔俊朗的死穴上。 乔俊朗是有些贪玩,跟二公主凤熙彤两情相悦之后,他于国于家、于心上人,都不曾含糊过。 二人携手共克时艰、为妹伸冤,患难见真情,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 “没有没有,儿子就是心里有点飘,真的,真的!” 乔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少装蒜!你也不想想看,就二公主那份姿容,放眼整个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没了你乔俊朗,她再寻觅个良人嫁了旁人,你上哪儿哭去!” “她才不会呢!二公主就喜欢儿子这样的!”乔俊朗说得没羞没臊,听得刑部尚书夫妻二人都快醉了。 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狗子的自信。 “你看看雷大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兵部尚书,你呢?没个正经的官职,成天混吃混喝。我看你未来就当个不学无术的驸马挺好!” 刑部尚书乔大人立刻跟夫人站在同一阵营,数落起乔俊朗来头头是道。 除了一张脸,啥都不是! “让你迎娶二公主,我都觉得愧对圣上的宠爱。算了算了,老夫去退婚!” 乔大人扭脸拿起了圣旨,“正好不想高攀二公主,准备告老还乡了。” “爹你干啥去?爹!”乔俊朗赶紧挣脱自家娘亲的魔爪,揉着发疼的耳朵追上去。 乔俊朗一双贼眼晶亮晶亮地盯着自家老爹手里的赐婚圣旨,轻咳一声:“那,那你入宫带圣旨回禀事宜也不合适啊对吧,赶紧把圣旨给儿子吧!” 说完乔俊朗就上手去夺,被老当益壮的乔大人侧身让开。 “你不是想要自由不想要公主吗?老夫拼了这条老命,也给你争个自由!”刑部尚书乔大人一边说一边翻白眼。 “别啊爹!” 乔俊朗干啥啥不行、耍赖第一名,一把抱住自家老爹的腿就开始嚎:“你把圣旨退了,儿子的媳妇儿可就没了!” “你不是不要媳妇儿吗?老夫求圣上为漂亮的二公主另寻良人,让你小子好好自己玩去,多好!” “不不不,儿子带着二公主一起玩!我俩最能玩到一块儿了!”乔俊朗赶紧改口,神色之间都是害怕,生怕自家老爹真就退婚去了。 要让开元长公主和祁大人知道他贪玩儿不想太早成婚,不得生撕了他? 未来娇妻的脾气他也受不住啊! “爹,别怪儿子没提醒你,你要是赶去退亲,尚书府都能让开元长公主给拆了!你信不?” 刑部尚书大人信,而且很有可能是带着锦衣卫来拆府。 他一把将圣旨丢给儿子:“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 说完,老子拂袖而去,尚书夫人笑着点了点儿子的脑门,也跟着夫君出门了。 乔俊朗还要入宫谢恩,讪讪地换了一身衣裳,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去寻心上人了。 适逢华仪公主凤熙彤正好找到了有趣的事情做,天天盯着内务府开源节流。 怎么样把有限的银钱花在刀刃上,这种事情没人比凤熙彤更懂了。 为什么?因为她臭美呀! 一个会利用一切手段为自己行方便打扮的人,自然知道如何开源节流达到最大的目的。 最简单的便是从宫中膳食开始改制。 “皇上最忌讳浪费,一日三餐要精要简,不许乱搞排场。”二公主凤熙彤对内务府总管耳提命面,事必躬亲。 第560章 白苏回归 乔俊朗还没见过华仪公主凤熙彤这般威风凛凛的模样,忍不住躲在角落里笑出声来。 男子爽朗的笑声立刻被二公主凤熙彤发现了,她冲着内务府总管使了个眼色,提着裙摆偷偷靠近角落,嘴上却还维持着方才的口吻沉声道:“女儿家的脂粉要统一采购,就去‘来盒脂粉’定制好了,一季只许采购一次,决不允许超额。皇上另行赏赐除外……” 少女漂亮的樱唇不住地说着话,却每句话都条理清晰,行事稳妥,一看就是很有经验的人。 乔俊朗在一旁听着,心里头不自觉涌上一股暖意。二公主凤熙彤素来爱跟自己斗嘴胡闹,不想也有擅长处理内务的一面。 可见漂亮的公主也不是废柴嘛! 乔俊朗心里正美呢,被突然出现的俏颜吓了个半死! “嘿!”二公主凤熙彤蓦然跳出来,漂亮的杏眸眨巴眨巴,笑得娇艳无双。 “乔俊朗,你在干嘛!” 乔俊朗吓得一个激灵,扭脸一看娇憨的少女,眼底划过淡淡的无奈。 这让人又爱又恨的娇憨性子啊! “草民乔俊朗,拜见二公主殿下。” “随本宫走走。”二公主凤熙彤一秒入戏,立刻摆足了架子款款地走在前头,等着乔公子上前。 内务府总管抹着额头的冷汗,忍不住松了口气。最近被训斥的次数太多了些,弄得他的身心都快吃不消了。 “……”二公主凤熙彤瞪着内务府总管,心道真是从没见过这般没眼色的太监。 内务府总管这才发现,二公主凤熙彤是让他赶紧滚蛋呢! “奴才这就按公主的吩咐行事,先行告退了。”内务府总管赶紧寻了个由头溜了,临走前,还向乔俊朗投去同情的眼神。 又是一个要承受二公主怒火的人。 二公主凤熙彤故意不叫起,俏皮地望着一直维持着宫规行礼姿势的乔俊朗。 园中沉默得厉害,乔俊朗腰都开始酸了。他忍不住偷偷抬眼看二公主凤熙彤,就看到少女杏眸圆瞪、腮帮微鼓,像是正在生气的小仓鼠,十分可爱。 “二公主,草民的腰酸。”乔俊朗小声说道。 “呀,你怎得不早些提醒本公主,本宫还以为叫你平身了呢。”二公主凤熙彤故意说道。 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来看看她,她在宫中快无聊死了好不好! 乔俊朗默默地直起身子,轻咳一声,不要命地凑上去拔老虎胡须:“公主你听说了吗?你马上就要嫁给草民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天天一起玩了。” 此言一出,二公主凤熙彤双眼一亮,一起玩的期盼比世间任何哄人的法子都顶事儿。 “真的吗?” 二公主凤熙彤说完赶紧去轻咳一声,压下自己不矜持的口吻:“本宫不曾听说,乔大人莫不是想当登徒子,故意骗人?” “怎么会?圣旨都颁了。”乔俊朗偷偷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可爱的布偶,递到二公主凤熙彤的手里。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都进不来后宫,没能及时看你,对不住。” 自打进宫到现在,乔俊朗总算说了几句让人舒服的好话。 “你还好意思说!”二公主凤熙彤没好气地娇嗔一句:“好吃的好玩的在宫中都吃不着、玩不着了。” 乔俊朗嘻嘻一笑,“很快就能玩着、吃着了。”他压低声音偷偷地道:“等你成了我娘子,咱们每天趁着爹娘不注意,就偷偷溜出去……哎呦,你干嘛打我?” “本宫是堂堂二公主,凭什么要偷偷溜出去?要走也是光明正大地走!” 二公主凤熙彤没好气地瞪乔俊朗。 看这厮没出息的样儿…… “你懂啥,这叫情趣!情趣!”“我才不要偷偷摸摸的‘情趣’呢,我就要光明正大地出宫!” 两个欢喜冤家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吵吵得好不开心。 守在一旁的宫人要多无奈就有多无奈。 二公主啊,拿出您方才训斥内务府总管的劲儿啊,这样被乔公子打压不合适啊! …… 凤轻彤听说乔俊朗入宫了,跟二姐见过一面就开开心心回去准备大婚,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颜狗之前不是还想拖一拖么?” 倚靠在门框的祁大人轻嗤一声:“你都说了,颜狗。” 一看到二公主自然就改变主意了。 他随意地摆弄着手里的绣春刀,轻声问道:“出宫么?” “出宫,我把这点看完。” 自从改制之后,凤轻彤看奏折的速度成倍增长。 祁曜颔首,示意等她。 乖巧地端来瓜果零嘴儿的玲珑将东西放在祁大人面前,一边朝着批阅奏折的小姐说道: “长公主殿下,淑太妃这几日一直张罗着给永寿王爷寻摸王妃人选。可她不挑容貌极佳的,反而一直在挑选才学过人的女子,哪怕身份低些也无妨。好奇怪……” 专门找有才学的? 凤轻彤抬眸看了一眼玲珑,说道:“确实有点意思。” 是想找个聪明的姑娘生下来一个聪明的宝宝,等熬死了皇帝凤玖,让永寿王爷凤珏的孩子继承大统吧? 淑太妃也不想想看,如果有了孩子,就等于对皇家有了掣肘,她们永寿王爷府唯一的生路都断了。 还有时间谋划夺嫡的事情吗? 可惜了,淑太妃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却没想到皇帝凤玖早就不是体弱之人,能长命百岁。 且熬吧。 “随她去。”凤轻彤撇撇嘴。 批阅完了奏折,凤轻彤让玲珑和宝萝送去御书房,便跟祁曜出宫了。 政令颁布下达,关于奏折精简、全国提倡节俭之后,得到了很多百姓的呼声,直说圣上乃是明主。 凤轻彤和祁曜走在街上,便能听到不少百姓歌颂皇帝凤玖的新政。 “我可听说,因为奏折返回极快,前段时间赈灾的粮食已经发放了,没饿着老百姓。” “前段时间河套地区发洪水,皇上让工部尚书便宜行事,已经控制住了洪水涨势。” “没了拍马屁的,就剩下说事儿的了。我听宫里的人说,要是事儿说得不干脆,都会遭长公主训斥呢!” “嘿嘿,开元长公主威武!” “还是皇上厉害……” 老百姓讨论的声音不绝于耳,凤轻彤和祁曜听完对视一眼,便悄然运轻功离开,去竹林找天青老人。 竹屋的阵法变了,凤轻彤和祁曜被拦在外面。 灵动的丹凤眼一沉,凤轻彤冷声猜测:“出事了?” “不像。”祁曜看了看地上的阵法形势:“你仔细看看,这阵法像是拦人的、不像杀人的。” “也可能是……”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道:“白苏回来了。” 第561章 死咬线索 凤轻彤和祁曜还没走进院子,便听到了白苏那特有的娘娘腔冲人抱怨:“这么大的事儿都没赶上,感觉像是错过了一座金山!都怪萧止轻那个混账!”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白苏敢如此耿直地称呼萧帝了。 凤轻彤唇瓣勾起浅浅的笑容,拉着祁曜的手,二人走进院子。 “白神医若想再看一次登基大典,本宫定圆了你的心愿。” 自家弟弟的性命都是白苏夺回来的,凤轻彤愿意满足白苏的一切心愿。 白苏回过头,看到凤轻彤和祁曜过来惊喜地不得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春娟那丫头抢了先。 小姑娘一头扎进凤轻彤怀里:“郡主姐姐,我想死你了!” 压根没受到闺女抱抱待遇的天青老人:“……” 想开口诉衷肠还没张得开嘴的白苏:“……” 凤轻彤拥着怀里可爱的少女,宠溺地笑问:“萧国好玩吗?你和白苏去了一趟怎么都胖了。” “啊?”春娟忙不迭站直了身子,赶紧澄清:“没有没有,我没胖!是这些日子日夜兼程水喝多、肿的!” “蠢丫头,怎么可能肿出双下巴!”白苏没好气地把春娟拨拉到一边儿,正想跟凤轻彤好好说说话,祁曜便悄无声息地往旁边一站挡住了他,明晃晃地不让白苏靠得太近呢这是。 时隔数日,祁大人醋意不减反增。 白苏撇撇嘴,打量着换上宫装的凤轻彤,见她眉目清朗灵动,便知一切都好。 “大家都还好吧?”白苏看了一眼祁曜,明知故问。 “都挺好,就是大家都想你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萧帝情况如何?” 凤轻彤弯了弯眉眼,小手默默地牵住祁曜的衣摆,祁大人不情不愿地错开一步,还是没让白苏太靠近。 白苏:“……” 他真的就是说个话,没打算靠多近好吗?! 看懂了祁曜“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的警告眼神,白苏没好气地轻哼一声:“老子有心上人了,不会觊觎你家郡主的!” “公主。”祁曜认真地纠正道。 烦死了,谁来把祁曜拖走! “嘻嘻,”凤轻彤笑出声来,灵动艳丽的眉眼染上几分暖色,晶亮的凤眸调侃地望着两个幼稚的大男人,“走,咱们进屋说话。” 一一跟师父、小六见礼,一大帮子人乌泱泱地进了白苏会客的小厅。 “萧帝的盅毒中得时间太久了,我费了好大劲儿才调制出能够引盅的解药。” 白苏不会告诉他们,他练废了起码八炉药材,有一次还险险地把炉子给炸了! 说多了都是泪。 凤轻彤叹了口气,感慨地道:“还是功夫不到家啊!” “你才功夫不到家!” 白苏的伤感一扫而尽,张嘴就怼。 无所事事坐在一旁的天青老人颇有几分不习惯。原来都是他跟白苏互撕来着。 果然是去了一趟萧国就得宠了。 绕了片刻的嘴皮,凤轻彤向天青老人说明来意。 此次夏氏一族牵涉之广,不知会涉及多少凤朝毒瘤。但多拖一日,凤朝的朝廷便多一分危险、百姓就多受一分水火之难,倒不如趁机铲除毒瘤,长痛不如短痛。 “此事简单。” 天青老人捻着胡子,将怀中的令牌丢给凤轻彤,笑着说道:“大业已成,小老儿也该将令牌还给长公主殿下。未来只怕要用到暗卫的地方不少,公主还得早做打算才是。”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师父,你这是……催婚?” “不是不是,这不是在为皇上打算么!”天青老人狡黠一笑,矢口否认。 “师父老了。”凤轻彤一脸认真地道:“评判一个人老不老的标准,就是从他是否会催婚开始。” “哈哈哈,死老头儿,你半截子身子骨都入了土了,还操心徒弟的婚事作甚!” 白苏乘胜追击,坐实了天青老人“老了”的事实,气得他老人家吹胡子瞪眼,扭脸就要把凤轻彤怀里的令牌夺走。 “拿来拿来,不给了!” “送出去,岂有要回去的道理?” 祁曜眼疾手快摁住老人家的手,二人便在不打的小厅里互相喂起招来。 得,感情还是要过过动手的瘾。 凤轻彤无奈摇头,趁他俩喂招的功夫,继续讲夏氏一族的案子。 “夏姝家族被灭口,不仅是因为当年夏氏当家人不愿同商人同流合污,应该还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最后被人灭口。” 上一次调查前工部尚书之时,金蝉特意来找她,在工部尚书行刑之前会面,凤轻彤就觉得这案子恐怕不像自己所想得那般。 为了夏姝和金蝉,也是为了凤朝国的未来,凤轻彤明为夏氏平反、暗为深挖夏氏灭门经手的案子,一步步地深入其中。 “也就是说,当年夏氏一族的灭门,还跟朝廷有些关系?”白苏忍不住问道:“你怎么能确认,夏家的仇人还在?” “因为金蝉还在。”凤轻彤狡黠地眨眨眼。 前工部尚书背后有人,至死都没吐露出一个字来,这条线索就断了。 可夏氏一族的线索还在。 楚门金氏还在。 真相早晚都会浮出水面。 只要给她和祁曜一点点线头,他们就能揪住那点子东西,扯出一切真相。 “……我信。”白苏毫不怀疑凤轻彤的话。她要想死揪住什么东西不放,那还真是无所遁形。 祁曜和天青老人互相喂完招,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凤轻彤留下了腰牌,一再邀请大家入宫小住,被白苏和天青老人婉拒了。 从竹屋离开,祁曜眼看着凤轻彤往京城的路走,脸子越拉越长,脚步越走越慢。 凤轻彤故作不知,脚步更快。 走了一大截儿,她回头一瞧,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面如黑炭、薄唇紧抿,就差没把“本座很生气”五个字刻在脸上了。 “噗,”凤轻彤还想再装一会儿,可祁大人的小情绪快要憋爆炸了,她实在没忍住,喷笑出声。 “祁大人,你若再磨蹭,咱们可就没时间去树屋喝茶赏月了。” 祁大人眉眼一亮,脚尖一点,拥住佳人的腰肢便乘风而上,哪里还有刚才拖拖拉拉的模样。 “本座还以为……” “还以为我不想去吗?” 凤轻彤俏皮地揪住祁曜的衣领,低声说道:“好久都没回去了,我也很想去瞧瞧。” 热腾腾的呵气在祁曜的脖颈里游走,弄得祁大人怪痒痒的。 他红着耳根拥紧小女人的腰,低声说道:“抱紧了。” 二人踏叶而行,快速消失在竹林深处。 第562章 扎手 新政推行,老百姓虽抱着八卦的心态并无反对的声音,既得利益受到威胁的皇亲贵胄里私下却暗潮涌动。 “当今圣上也不知道玩的什么把戏,在这种时候提倡节俭。咱们皇家之人就要讲究身份,若是跟普通股老百姓吃穿一样,谁还愿意做官儿?” “这话说的,做官儿也不是为了鱼肉百姓吧?” “是啊,再说了,只是让咱们不要铺张浪费,也没说不让你享受……” 几个世家功勋子弟凑在一品茶楼里,大张旗鼓地议论着当今圣上整得一出又一出“幺蛾子”。 “这便是女子干政的弊端。”其中 一个模样不俗的少年压低声音道:“我听宫中的人说,别看皇上占着皇位,其实宫中一应事宜,都是开元长公主说了算!” “啧啧,女儿家就是上不得台面。别看当初两位监国王爷夺权夺得风生水起,还正经没在这些个细枝末节上耽搁功夫哪!” 世家子弟都是享受惯了的人,只要有家族蒙荫、一辈子吃喝玩乐不愁。 他们不敢把对圣上的不满讲出来,便把所有罪责推到了开元长公主凤轻彤的身上。 “开元长公主当郡主的时候就不安生,如今手握大权,说不定会谋篡当女帝呢!” “哈哈,长公主既跟漠北交好、是玄铁令主,又是南昭圣女,真想做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谋窜自家弟弟的皇位,没啥意思吧?” “嘘嘘嘘……” 可惜,已经嘘迟了。 一队锦衣卫从茶楼跟前缓缓走过,一个个如鹰的眼神落在窗畔,就想听听这些世家弟子还有啥没说的。 “别说了,咱们都不入朝为官,何必絮絮叨叨。”永宁侯世子洛恒沉声说道:“到时候落得跟永庆侯府一个下场,可别怪我没提醒尔等!” 无视了小伙伴警告的眼神,一个公子哥儿扬起手里的折扇:“你是不是被开元长公主给收拾怕了?怂蛋!” 其他人忍不住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我看那赵康说话做事是个大丈夫!” 公子哥儿话音刚落,蓦的,一柄削铁如泥的绣春刀直直扎进了公子哥的手掌,将他放在桌上的手和桌面穿成了串儿,扎了个对穿。 “啊!”公子哥儿哀嚎一声,鲜血四溢,吓得其他世家公子惊在当场! “是谁?胆大包天,你可知你扎的人是什么身份吗?” 其中一个男子暴怒而起,拍案怒吼:“有种扎人,没种承认?!” “本座敢认,倒是你二人……可敢自报家门?” 一席玄色飞鱼服的男子蓦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祁曜冷冽如墨的寒眸静静地盯着二人,仿佛在看两个死人。 他神色冰冷地握着刀鞘,刀鞘上嵌着好几块宝石,就差把“有钱”两个字也刻在刀鞘上了。 刀鞘上纹路分明,仿佛是在提醒着他们,那上头嵌刻的是无数鲜活的人命。 世家公子哥儿们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亲自抓包。便是被扎了手的勋贵公子都不敢再呼痛了。 要只是个普通的锦衣卫,他们还能口头威胁威胁。 祁大人这尊杀神谁惹得起? 皇上怕是都惹不起! 背后编排皇家之人是一回事,被锦衣卫发现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年先皇就因几句话便让锦衣卫屠人满门。他们可不敢保证,自己的几句话,是不是也会让当今圣上治罪。 让家族覆灭的大不敬之罪,当年先皇就为此屠人满门,有先例可循哪! 祁曜神色不改,沉敛如墨的眸子冷冷地盯着开口的几个少年:“当众编排皇上和开元长公主,杀无赦。” “祁大人!是我错了!”手掌被戳了个对穿的男子忙不迭求饶,他一示弱,其他人哪里还有嘴硬的? 祁曜纹丝不动。 换成以前,祁曜直接杀了了事。现在不同了,开元长公主还在。 他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染太多血腥。 “大人是我错了!是我嘴欠,不该编排皇家之人。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开元长公主更是惊才绝艳,我等自愧不如!” 带头挑事儿的几个人一个劲儿地告饶,生怕祁曜真把人拖出去砍了。 他们毫不怀疑,祁大人绝对敢这么做! “噗,”清越灵动的嗓音从走廊传来,几个世家公子一眼望去,齐齐脸色一变。 一身短裙劲装的英气少女走进来,正是方才他们张口闭口的主角:开元长公主凤轻彤。 “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安好!” 几个兄弟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没等继续开口拍马屁,就被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开元长公主给打断了: “有能耐说坏话,没能耐承担被发现的后果?”凤轻彤咬牙切齿地道。 就这点胆子,还敢当众编排自己想当女帝呢? 别说凤轻彤没有当女帝的心思,就是当了女帝也比这帮子草包要强。 几个世家公子互相对视一眼,为啥在长公主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凤轻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血擦擦。” “是,是!”被扎了手的世家公子痛得想哭,可是又没勇气将绣春刀拔出来。 祁大人面不改色地上前,吓得周围人忍不住后撤几步,同祁曜拉开距离。 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威慑力强到飞起。 凤轻彤忍住笑意,望着世家公子一个个鱼贯而出,永宁侯府世子洛恒略显扭捏地往门外挪,被祁曜冷不丁瞪了一眼。 杀神的眼神太可怕了,永宁侯世子洛恒忘了要跟开元长公主说的话,逃之夭夭。 凤轻彤好奇的瞟了一眼洛恒的背影,心道上次这厮见着自己还喊打喊杀的呢,这次怎么转了性了? 祁大人默默地挪到凤轻彤面前:“他有本座好看?” 油头粉面的,哪里比得上自己。 “怎么会?祁大人最好看,天下第一好看。”凤轻彤眨巴眨巴眼,求生欲满分。 包厢里再没外人,凤轻彤大胆地挽住祁曜的胳膊:“回宫吧,这里血腥味太刺鼻子了。” “嗯。” 祁曜深知凤轻彤不喜血腥气,薄唇微抿,点了点头:“我们走。” 凤轻彤刚一回宫,玲珑便来启禀,说金蝉在她的偏殿等候多时了。 “啊,可来了。”凤轻彤看了一眼祁曜,迟疑着要不要叫他一起。 祁大人多有眼色呢,抿了抿唇说道:“你去,本座去寻皇上。” “好。”凤轻彤依依不舍地揪了揪祁曜的衣角,祁曜嘴角的笑意便压不住了:“本座晚点再来。” “过来用膳。”凤轻彤眯着眼道:“玲珑做了你爱吃的菜。” 压根没做菜却突然被自家公主当工具人的玲珑立刻点头:“对对对!” “好。”祁曜干脆点头,便大步流星离去。 凤轻彤搓了搓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祁曜衣衫的余温,清亮的眸子满是柔情。 “走,找金蝉玩儿去。” 玲珑干笑一声:“奴婢打量金姑娘的脸色可不好看。” 怕是不想跟公主玩儿。 “你放心,若说这世上金蝉喜欢跟谁玩,那必是本宫莫属。”凤轻彤端着公主架子,轻扬秀气的下巴。 玲珑捂嘴偷笑:“长公主说得是!” 第563章 我有所求 金蝉喜欢跟脑子好使的人玩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而开元长公主凤轻彤就是那个脑子好使的人。 “民女见过开元长公主……”金蝉行礼到一半就被凤轻彤扶住了手臂。 “没外人,赶紧坐吧。”凤轻彤抿唇笑着说道:“这些日子忙着宫务和政事,金铭倒是能天天见,却很久没见着你了。” 金蝉清冷的眉眼颇有些不自然,她低声说道:“臣女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她一直有所求,从第一次会面知晓凤轻彤身份,到后来支持穆王府争夺至高无上的权势,都是因为金蝉的目的远不止经商那么简单。 “我早知道你要找我了。你今日不来,我批完这些奏折也是会去找你的。”凤轻彤头疼地瞟了一眼桌上半人高的奏折。 金蝉见状忍俊不禁:“这些日子辛苦长公主了。” 二人落了座,凤轻彤让宝萝给金蝉看茶,金蝉用了一口就放下了,可见心中是真的焦急。 凤轻彤搁下茶盏,问道:“是不是跟你和金铭有关?” “是。”金蝉张张嘴,似乎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眼神闪过瞬间的迷茫。 凤轻彤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金蝉,略显好奇地打量了好友几眼:“别着急,慢慢说。” 陷入回忆中的金蝉陷入回忆片刻就醒悟过来,她沉声说道:“我和金铭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我们的父母……是上一任楚门金氏家主。” 果然跟楚门金氏有关系。 凤轻彤略一沉吟,“你们是楚门金氏的嫡系?那现任家主是谁?” “我叔叔。”金蝉眼底划过一道暗光:“亲叔叔。” 跟她的父亲一母同胞。 他们兄弟二人也曾齐心协力,势要发扬楚门金氏。 可后来…… “我和金铭是被金氏逐出家门的。” 金蝉沉声说道:“我娘被逼死、我爹被迫让出家主之位,没过多久便暴毙了。” 这一切,若说跟自己的亲叔叔没关系,她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为了保住自己和弟弟的性命,金蝉隐去了偷偷带着弟弟离开楚门金氏的事。 “后来我跟弟弟辗转来到京城,才知当年我爹娘枉死的事恐怕不简单。” 据说,还牵扯到京城的大官儿。 金蝉四处奔走,开脂粉铺子、开金楼,又帮助凤轻彤前往漠北和西域,都是为了能够渗透各处势力,查探出跟楚门金氏相关的旧事。 “对方位高权重,同楚门金氏有不少生意上的联合,说不准还牵涉了官场阴私,我就想到了六部尚书和内阁大臣身上。” 只有这几位大人才有如此大的权力。 “上一次你去问工部尚书,也是因为这个,对么?”凤轻彤略一沉吟,便将之前金蝉的作为搞明白了。 金蝉颔首,“是。” 如此想来,金蝉的思路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吏部尚书金无为跟你们家有什么关系?”凤轻彤脑海里第一闪念出来的,便是吏部尚书金无为。 “这也是民女想说的。我从未听过金无为此人。”金蝉疑惑地追问道:“单凭相同的姓氏,恐怕没法判断是不是金尚书。” 素白的手指轻轻磕了磕桌面,凤轻彤轻声说道:“金无为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为官多年,吏部尚书金无为干净得让人起疑。可若他真的干净,何必将老子娘“发配”到江南去享福? “锦衣卫已经在加紧调查金无为,若有任何跟楚门金氏有关的线索,我立刻召见你。” “多谢长公主殿下。” 只盼楚门金氏的事情同夏氏灭门无关,否则,未来金蝉该如何跟夏姝相处? 金蝉也有相同的顾虑,眉宇之间带着几分愁绪。 “世间因果都不可避免,若真有所牵连,也避免不了了。”金蝉轻叹一声。 “那又如何?跟你们没关系。”凤轻彤神色淡淡地道:“都是父辈的恩怨了。” 夏姝那么小就失去了家人流落风尘过活;而金蝉带着体弱的弟弟多年奔走讨生活;二者同病相怜,互相之间根本没有旧怨。 “是我执念太深了。”金蝉眉间一松,弯了弯唇:“还是长公主殿下通透。” 英气艳丽的女子眸间狡黠不已,她轻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你已经开始在意我们了。” 一向看似无欲无求的金蝉,总算动了凡心,将大家当成了自己人。 金蝉被戳破了心思,没好气地翻了凤轻彤一眼,起身傲娇地行礼走了。 “哎,别忘了去看看白苏,他从萧国回来了。” 金蝉脚步一顿,头都没回,脚下生风似得溜了。 “啧,羞啥?”凤轻彤摆活着宫装上的带子,戏谑地追问一句,金蝉走得更快了。 玲珑和宝萝暗暗摇头,“为情所困的人儿哪!” “玲珑,乔林要约你用膳。”凤轻彤出其不意,一句话就把火烧到了自家丫鬟身上。 玲珑:“……!!!” 乔林是谁?! 宝萝:“……” 我去!狗粮!! …… 且说凤轻彤和祁曜二人前脚离开茶楼,后脚洛恒确认二人就是往皇宫的方向去了,这才抄小道去寻被扎穿了手的好友秦治。 “啊!你想疼死老子吗?”秦治的哀嚎声大得洛恒刚一进府门就听到了。 “你忍忍吧,男子汉大丈夫,要让街坊邻居都听到你被祁大人扎了一刀吗?” 洛恒大步流星走进来,便看到秦治的身边围了一群人,除了大夫还有秦治的母亲恭王妃。 “有本事你试试看?!” “我当时提醒过你们了。”洛恒冷不丁地道:“是你太过嚣张,不知道适时闭嘴。” 这会儿你倒是喊疼呢,方才祁曜那个杀神在的时候,秦治求饶的样子怕是都忘了。 秦治恶狠狠地瞪了洛恒一眼:“你还不是早早就闭上了嘴?”说得好像一开始他没吐槽似得。 都是看到锦衣卫就会怂的人,半斤八两,谁都别说谁。 “洛公子你少说两句吧!治儿你忍忍,大夫定会给你开最好的药,啊!” 恭王妃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永宁侯世子洛恒心头一软,恭敬地行了个礼,再没说风凉话。 待恭王妃出门送大夫的时候,秦治这才怒道:“锦衣卫太欺负人了!我好歹也是恭王世子,他说弄伤我就弄伤……” “你不要跟家里提,否则恭王爷也只会训斥你不识大体,而不是嚷嚷锦衣卫行事过分。” 开元长公主可在旁边呢,说到底都是秦治的锅。 第564章 提前退休 洛恒连恭王的反应都料到了,听得秦治一愣一愣的,他低声喃喃道:“那,那咱们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会。”洛恒的眼底划过一道精光,沉声说道:“咱们报仇的机会多得是。” 但不该是现在。 当今圣上刚刚改制,开元长公主风头正盛,就连淑太后都被降为太妃留在永寿王府养老。 洛恒上一次被自家老爹抽烂了屁股,这一次行事无论如何不能大意了。 秦治学着洛恒高深莫测的样子沉声说道:“好,既然你有法子,后面有什么行动,一定要告诉我,我必会亲手报仇!” 他揉着自己发疼的手,愤恨的眼神再度袭来。 且说,皇宫之中凤轻彤心中惦记着金蝉的事,一想到她之前所言,恐怕吏部尚书有很大的问题。 但就目前而言,不论是套路老七还是站队穆王府,吏部尚书金无为都跟他们有几分薄面的交情。 虽说是互帮互助的利益交情,那也算交情。 “暗卫已经派过去了,长公主殿下无需太过操劳。”祁大人板着脸说得话一点儿没能起到安慰的作用,看得凤轻彤反而有几分来气。 她抬手扯住祁曜的面皮,轻轻往两边一拉:“你用笑眯眯的表情再安慰我一遍。” 祁曜维持着僵硬的笑肌,又重复了一遍,凤轻彤还是不满意,嫌祁大人笑得太假,安慰的口气也不到位。 站在一旁围观的玲珑和宝萝:“……” 小姐,您可劲儿作。 白苏回京之后,先来宫中认领了皇帝亲授的腰牌,随时随地畅通无阻,又给皇帝、凤轻彤等人挨个把脉,确认几个人的身子骨无碍才算完事儿。 等到大公主凤淑彤、二公主凤熙彤,还有“鸿门宴”当夜受了伤的兵部尚书雷义都被轮番检查过后,凤轻彤拉来了一位必不可少的大功臣:祁曜。 白苏斜睨祁曜一眼,冷不丁地说道:“呦,祁大人……” 眼看白苏就要报在南昭的口舌之仇,祁曜扭头就要走。 “干嘛去?”迎上凤轻彤威慑的小眼神,祁曜薄唇微抿,危险地眯了眯眼,似乎是在警告白苏,再敢多话,他就不把脉了! “祁大人,又动用了好多次内力了吧?” “暗疾复发过了没?” “是不是一直没按时吃药?” 白苏的夺命三连问,让凤轻彤的眼神危险至极。 少女眼神传递的信息非常明显:敢走一个试试? 祁曜:“……” 他还真不敢试试。 祁曜肃板着脸坐下,如夜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白苏,似乎是在警告这厮,若是再敢说些危言耸听的话,他就要发飙了。 主要是怕凤轻彤发飙。 白苏的手一搭在祁曜的脉搏上,脸色便是一变。 凤轻彤眸光一紧:“怎么,他的暗疾又严重了?” “也不能说严重,就是离死不远了。”白苏悠哉地冒出来一句,听得屋内人皆冷汗连连。 “你好好说话。”祁曜沉声威慑道:“当大夫的就喜欢危言耸听。” “那些个庸医危言耸听,老子这样的神医,用得着危言耸听么?” 白苏气得跳脚:“你要是再敢像上次那般动用内力,就等着变成废人吧!” 他可不是开玩笑的! 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内心的波澜,绣春刀发出一声“嗡”。 祁曜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绣春刀,薄唇微抿:“哦。” “哦啥哦,”凤轻彤没好气地道:“还有你,叫什么叫。再嗡嗡把你刀柄上的宝石抠下来。” 素白的小手轻轻弹了弹绣春刀柄,刀安静如鸡。 一人一刀都安静了,凤轻彤看向白苏:“怎么治,要治多久?” “少则半年,多则三载。这就是个调养的活。外敷内用、外养内调的道理。”白苏说了个大概,再讲细了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凤轻彤抿了抿唇,表示明白。 “行,我知道了。” 什么“知道了”,这是啥意思? 祁曜一脸懵,其他人略带同情的小眼神望着祁曜。 祁大人,自求多福吧。 很快,祁曜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皇帝下旨,锦衣卫所多了一个副都指挥使金铭,跟随祁曜接掌锦衣卫。 六部尚书并内阁大臣皆无言。 他们知道,历时三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和锦衣卫所,也终于要“改朝换代”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坐在御书房,肃板着脸,一言不发。 凤轻彤和皇帝凤玖二人对视一眼,皇帝凤玖给了金铭一个眼神,二人抱着奏折默默走了,将主场留给了生人勿进的祁大人。 御书房前殿只剩下凤轻彤和祁曜,玲珑等人皆极有眼色地退出了主殿。 凤轻彤歪着头凑到祁曜跟前,祁大人满脸都写着“宝宝不开心”的傲娇气,看凤轻彤凑过来,还扭过脸不看她。 她凑到左边,祁曜就转向右边。 她凑到右边,祁曜就转向左边。 “噗,祁大人,说好要给本宫当面首的,怎么,你要食言?” 祁曜一怔,“什么面……” 等一下。 “你想让我趁机脱身?”祁大人毕竟不是一般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不是因为本座的暗疾……” “也是因为暗疾。”凤轻彤认真地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凤轻彤蹲在祁曜腿边,清丽的凤眸认真地望着祁曜:“我还想让你陪我看四季变幻,祁曜,你必须得长命百岁呀……” 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然灌注了一股热流,从心流向身体四肢,仿佛一下子将人贯穿又重新拉扯回来。 祁曜张张嘴,很多的话、很郑重的情绪,都化作了一个“好”字。 铁汉柔情,莫不如是。 凤轻彤满意地点了点头,撒娇地把小脑袋靠在祁曜的腿上,说了一句颇为煞风景的话:“那就得先给你当面首造势了,祁大人。” 祁曜:“……” 怎么还绕不出个“面首”的坑了? …… 永寿王府。 淑太妃看了不少女儿家的画像,都没有特别合心意的人选。 “这些女子也太过平庸,没个才学更出众的吗?”淑太妃神色带着几分不耐烦,言语之间便多了几分轻蔑。 “当年哀家想要进宫的时候,那些女子各个琴棋书画皆通。看看现在这些女子。” 越是这么想,就越觉得皇孙继承大统的大业越来越遥远。 这般选择下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中一个女子生下皇孙。 第565章 大换血 “实在不行,就她了!”淑太妃点了其中两个画像,给自家儿子钦点王妃。 “把这二人的画像送给宫中,看开元是个什么态度。”淑太妃抿了抿唇说道:“态度恭敬些,莫要让她再给哀家拦回来。” “是。”府中侍女恭敬地退下,便有人带着永寿王爷赶来。 “母妃,母,母妃……”永寿王爷凤珏吃着手,一张妖娆的容颜透出几分傻气,笑嘻嘻地望着淑太妃桌上的点心流口水,那副样子,哪里还有当初的倨傲不逊? 这般没用,淑太妃叹息一声,“吃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只要身强力壮,就还有中用的时候。 淑太妃爱怜地摸着永寿王爷的脑袋低声道:“若你没有痴傻,也会赞同母妃为你所做的谋划吧?” 永寿王爷凤珏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媳妇儿已经被母亲一锤定音了。 宫中,开元长公主凤轻彤听说淑太妃选了两个出身不高、却颇有才名的普通世家女子,眸光闪过一道精光:“她确定了?” “是。”玲珑小声叹息一句:“可惜了两户人家的女儿。” 永寿王爷都傻了,哪里还会疼人? “把淑太妃的候选驳回去。传本宫旨意,寻找才学出众且自愿嫁给永寿王爷的女子。” 不管普通世家也好、寻常百姓也罢,凤轻彤都不想让淑太妃以权势压人。 她不是想要聪慧的女子给大堂兄生孩子么? 行,满足。 思及此,凤轻彤低声说道:“你去找人通知祁曜,让他在民间寻一寻想要嫁给永寿王爷的女子,哪怕是求名求利,只要愿意一辈子呆在王府享受荣华富贵也行。记住……必须是自愿。” 凤轻彤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淑太妃看中的两家,让皇帝派人去探一探口风,若是女儿家愿意尚可,不愿就拉倒。” 明面上也不好太过苛责淑太妃,否则让百姓以为皇帝不仁,容不下痴傻又失去权势的永寿王爷。 “是。” 淑太妃听说开元长公主派人去询问那两名女子家中的意思,心下冷笑。 什么时候终身大事轮到这些个世家百姓自己做主了? 她想要给儿子寻摸一个王妃,就冲着永寿王府的荣华富贵,想要嫁给自家傻儿子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般想来,她冷冷地道:“既然开元长公主都安顿了,便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张扬跋扈的凤轻彤绝不会听取她的意见,不同意也没用。 淑太妃这般温顺,倒是让凤轻彤有些意外,可见这位淑太妃为了让凤珏诞下子嗣,也是拼了。 推行奏折精简的政令推行后,不少地方官员的请安折子终于不再往京城里送,这让凤轻彤和皇帝凤玖的政事大幅度缩水。 可是京官儿还有些不适应,尤其是每日得见天颜的这些臣子。 尤其是不少在皇帝忍耐边缘来回试探的臣子,总想暗搓搓地拿捏新帝,被凤轻彤当朝打了板子,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但凡要脸的官儿,都不敢不听命写奏折。 一大批京官儿气怒之下,暗地里偷偷结盟意欲告老还乡,也不知是对新帝的新政不满,还是对凤轻彤女子干政不快,总归明里暗里偷偷较劲,就是没个消停的嘶吼。 告老还乡是吧?全准了。 想要拿捏圣上的官员们这下是彻底傻了眼。 他们的乌纱帽还残存着余温,当今圣上便开了恩科、广纳贤良,内阁三大学士选拔栋梁,并于殿前考较策论。 三个月内科举结束,新科状元等一批官员入朝,朝廷泰半官员都换上了新面孔,堪比换血。 这下子众臣可算是回过味来了。 “失策,失策啊!” 吏部尚书金无为端坐在家中,心疼得直揉胸口。 “金大人,这可跟您当初说的不一样!” 正厅下首坐着数十位辞官之人,他们本想团结一气拿捏圣上,好让圣上和开元长公主不敢太过放肆。 岂料人家顺水推舟把朝廷不少官员都换成了天子门生。手段之老练、行事之利索,哪里像是寻常病弱的穆小王爷? “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当初决定这般行事的时候就做足了最坏的打算,如今不过是承担失败的结果罢了。” 吏部尚书金无为也不是任人拿捏之人,神色冷淡地道:“还是你等想联合起来造反不成?” 众人沉默。 兵部尚书是未来的大驸马,刑部是二公主的婆家,据说开元长公主手里有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令牌。 兵有了,京城六部尚书要员的支持也有了,他们现在一介白衣,拿啥造反? 他们确实老了。 天下该交给年轻人了。 吏部尚书金无为送走了一众心腹之后,气得打翻了茶盏。 这一场博弈较量本就是暗地里行事,输赢如何,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无法论断。 可是,胜券在握的金无为输了。 堂堂吏部尚书,手掌凤朝国泰半官员的乌纱帽,都没能拿捏住刚刚登基、尚且不成气候的皇帝和开元长公主。 未来二人羽翼丰满之时,吏部尚书金无为就更没有立足之处了! “让金举入京。”吏部尚书金无为沉声说道:“就说,找到了他侄子和侄女儿的下落了。” “……是。” 下人告退,吏部尚书金无为默默地摆弄着手指上的扳指,眼底都是冷意。 御书房。 凤轻彤跟皇帝凤玖各自坐在龙椅的一侧,二人仿佛比赛似得看奏折看得飞快、批阅得也极快。 凤玖拿不定主意的,就扭过头问问三姐。 凤轻彤知道的便说一说,不知道的就让他放一边儿去,等着六部尚书和内阁大学士来了帮他批。 比如突然被叫进宫中的刑部尚书乔大人。 “参见皇上,参见长公主殿下。” 刑部尚书神色有些迟疑,只觉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怕是也保不住了。 前段时间这姐弟二人的“混合双打”将凤朝冗长繁杂的批阅奏折行事悉数斩断,整个朝廷的办事效率都跟着加快了不少。 除了夏氏一族的平冤案,他还一直没有被点名过。 此刻突然出现在此,刑部尚书乔大人的心里头突然有些没底。 “大人不必紧张,是朕跟三姐有些刑部的事务想了解一二,故而才寻你前来。” 皇帝凤玖不苟言笑、一张刚毅的脸庞仍旧消瘦,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严肃起来,弄得刑部尚书更加紧张。 自打皇上变成皇上,刑部尚书乔大人就越发生出一种“穆王府的人惹不起”的滋味来。 不知道乔俊朗“嫁”去二公主府,会不会受欺负啊…… 第566章 整饬套路 刑部尚书乔大人肚子里的小九九,凤轻彤和皇帝凤玖是全然不知的,只看到这老头儿神色变幻、忐忑不定的样子,颇有几分做贼心虚。 “乔大人这么紧张作甚?”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盯着乔大人,“还是……你老人家背对着我们做了什么不好的勾当?” 勾什么当什么? “勾、勾当啥?” 乔大人一懵,立刻反应过来,忙不迭主动谢罪:“微臣绝不让乔俊朗那逆子退婚!长公主殿下放心,大婚之日,便是押也要把人押过去!” “乔俊朗不想娶我二姐?”凤轻彤还是第一次听说,秀气的眉紧蹙着,纤细白皙的手指拨弄着旁边白皙的葡萄,“噗”地挤出了葡萄肉。 刑部尚书乔大人眼皮一跳,看那葡萄更像是看到了自己被捏爆的脑袋,“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皇帝凤玖哑然失笑:“不娶便罢了,朕的二姐有得是人娶。” 今儿找乔大人可不是为了婚事。 刑部尚书乔大人不傻,听皇上这口风,是为了旁的事? 他恨不能抽自己一巴掌,没得脑补个什么劲儿! “乔俊朗同我二姐的事暂且放一放,我们今日请大人过来,是关于夏氏灭门之后的私运之事。” 凤轻彤眼底飘过危险的寒光,有得是时间算账。 “刑部的人已经前往江南暗访吏部尚书金大人母亲的所在,同锦衣卫一明一暗分开行事。就是目前还没有什么消息。” 刑部尚书乔大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收不回坑儿子的话了。 刑部尚书乔大人心中默默为儿子点了根蜡。 逆子,对不住了。 凤轻彤缓缓地倾身,低声问道:“乔大人以为,吏部尚书如何?” 金无为?他直愣愣地抬起头看了凤轻彤一眼,又瞧了瞧帝王气十足的当今圣上。 “启禀皇上、开元长公主,吏部尚书金无为是个能臣。”这种评价同僚的事,还真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刑部尚书乔大人说得有所保留,皇帝凤玖忍不住轻咳几声,“听说上一任吏部尚书曾经带着金大人下江南跟进私运及夏氏灭门一案?” “是。不过老尚书仙逝多年,金大人继任吏部尚书也有些年头了。具体的下官不甚知晓。” 乔大人说得句句属实。 六部之中以吏部为首,金无为又是个圆滑的,相处这些年来,谁都没能互相抓到把柄,尚算相安无事吧。 从刑部的口中没问出什么来,凤轻彤也不失望,又探问了几句边边角角的刑部小事,就放刑部尚书乔大人离开了。 “三姐,晋大人行事太过滴水不露,咱们要是穷追不舍,怕是会惹恼了他。”皇帝凤玖沉吟片刻说道:“倒不如以退为进,让他以为咱们放弃了。” “哼,我就怕惹不恼他又是一场拖延战。” 泰半的官员都辞官回家了,也没见吏部尚书金无为来陈情半句,这是为何,二人心知肚明。 皇帝凤玖眨眨眼:“这种事哪有准呢。” “启禀皇上,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求见。” 殿门处,蜗牛恭敬地启禀道。 皇帝凤玖咽下了后面的话,促狭地笑着整理奏折,准备去后殿批:“祁大人又来找三姐玩儿了,弟弟先走为上。” “玩什么玩,我们都是为了你的江山社稷好不好?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凤轻彤哭笑不得,她跟祁曜为谁辛苦为谁忙着呢? 皇帝凤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带着金铭溜进了后殿。 他前脚刚走,后脚祁曜便进来了。 祁大人薄唇紧抿,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朝凤轻彤拱手行礼便一屁股坐到了她身旁。 “江南金家是谁带队去的?” “乔林。”祁大人不软不硬地蹦出两个字。 凤轻彤了然点头:“你咋又不高兴?” 祁大人最近是来大姨夫了吗,怎么总是不高兴。 “嗯。”祁曜板着脸说道:“外间百姓说你张扬跋扈、不思婚嫁,一心想要篡权。” “总结得不错。”凤轻彤用力颔首:“说我的,你为什么不高兴?” 祁曜瞪了凤轻彤一眼,“他们说本座的女人,本座还不能反驳不能杀人。” 还不兴他不高兴一会儿了?! “哦……”凤轻彤这下子算是明白过来了,感情祁大人是心疼她呢。 锐利无双的眉眼狡黠地眨了眨,她小声说道:“有个法子给你出出气,搞不搞?” “搞。” 搞事情,锦衣卫没在怕的。 次日一早,坊间传闻昨日刑部尚书家的独子被人套了麻袋打成了猪头。 宫里连夜派了御医去诊治。 乔俊朗这辈子还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便欲入宫告状。 刑部尚书乔大人急急地摁住了要去告御状的儿子。 主要是……不敢告。 乔俊朗为啥被套麻袋,老子爹是最清楚的了。 为了弥补俊颜受损的独子,接下来好几日,乔大人都衣不解带地照料乔俊朗,还亲手喂药。 乔俊朗没被黑拳揍死,却险些被自家老爹不同以往的操作给吓死。 接连几日,凤轻彤都在宫中处置政务。两个姐姐也顺利接手了宫中庶务,将一切宫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给皇帝凤玖省了不少事儿。 今儿一大早朝会后,皇帝凤玖与六部尚书在御书房议事,开元长公主在旁指点江山。 尚书们眼望着凤轻彤霸气嚣张、皇帝体弱,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叙完正事儿便恭敬告退。 待六部尚书退下,皇帝凤玖笑着打趣道:“三姐,你看到没,几个尚书看你的眼神十分恐慌,生怕你要自立为帝呢!” 这些人精儿,当初打量皇帝凤玖年幼便想伺机摆弄。若没凤轻彤压阵,只怕新政都未必能推行下去。 穆王府登上帝位,却不是高枕无忧。想整肃朝纲并非易事。 尤其先帝及几位皇子夺嫡这几年,朝中一派混乱,收敛皇权实属不易。 姐弟二人一个装强、一个示弱,为得便是让凤轻彤拉满仇恨值,等时机一到,便退出权势圈子,还政皇帝凤玖。 在此之前,她务必要将监国长公主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为弟弟整饬朝务。 皇帝凤玖叹息一声:“三姐,我后悔了。”当什么皇帝啊,还是当穆小王爷逍遥自在。 “哎呦!” 皇帝凤玖头顶一痛,被凤轻彤结结实实敲了个爆栗。 “皇帝没个皇帝的样子。这屁股底下的龙椅是那么好坐的么?” 凤眸冷对,少女抬手揉了揉皇帝凤玖被敲痛的脑壳:“走到今日这一步,便无退路可言。” 在其位,谋其政。 “是,弟弟绝不会懈怠。”皇帝凤玖忙不迭行礼,可算是有了点正形儿。 “启禀皇上、长公主殿下,金门楚氏家主求见!” 尖利的小太监音儿带着些许刺耳,凤轻彤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金门楚氏家主? 祸害了金蝉一家的那位“金叔叔”么? 可算来了。 第567章 楚门金氏 皇帝凤玖手一挥:“宣。” 凤轻彤整了整衣服,倚靠在上好的黄花梨木椅上,略显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本宫等了这么久,可算能瞧瞧金门楚氏的庐山真面目了。” 皇帝凤玖微微一笑,“三姐,一会儿你可务必要给弟弟面子,别太抢风头了。” 抢风头?她用得着抢吗! 凤轻彤撇撇嘴,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 一位胖嘟嘟的中年男子快步走进御书房,他浑身穿得金光闪闪、恨不能闪瞎人的眼睛,富贵的大脸上只差没刻着“有钱”二字。 凤轻彤和皇帝凤玖对视一眼。 “草民金举,参见皇上、开元长公主。” 金举长得太胖了,跪拜的时候胳膊肘都放不到地上……被大肚子给卡得趴不下去。 乖觉守在自家公主身后的玲珑瞪大了眼睛:“乖乖,竟然还有比奴婢更圆润的人。” 宝萝轻咳一声:“开眼界了。” 凤轻彤瞟了两个丫鬟一眼,二人立刻闭嘴。 现在好歹是大宫女了,能不能稍微注意一点? 皇帝凤玖也被逗乐了,“金家主平身吧。” 金举恭敬地行礼道:“多谢皇上。” 中年金灿灿的男子费劲儿巴拉地站起来露出一脸憨笑,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上去跟个招财的肥猫一般。 “金家主隐世多年,怎得今日想起来入宫了?”皇帝凤玖神色不改地询问道,眼角却在瞟着自家三姐。 堂堂开元长公主心思根本不在正事儿上,一会儿瞧瞧金举、一会儿看看玲珑,玲珑是不是金举遗散在外的闺女啊? 那副狡黠的模样,只差没让浑圆相似的二人当场认亲了。 “皇上英明,金家能够有如今的成就也是皇恩庇佑。如今新皇登基、天下太平,草民怎能装聋作哑……” “上次新帝登基倒是没见家主这般殷勤。”轻灵的嗓音响起,凤轻彤慵懒地瞟了一眼金举。 奸猾的家伙,当初恐怕是看九皇弟凤珺政局不稳才没出现吧? 如今江山落到了穆王府的手里,他们又听说了金蝉姐弟的消息,这才出来冒头了。 正准备查金无为,金家主便来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二人之间的关系。 凤轻彤轻轻点了点太阳穴,很想见识见识这位谋害了哥嫂、挤兑得金氏姐弟必须得离开楚门讨生活的金举,到底有几分斤两。 果然,胖嘟嘟的金家主眯着眼睛笑:“长公主可折煞草民了。先帝登基之时并非草民不想来,而是家父仙逝,怕冲撞了先帝登基的大喜事,这才守孝在家的。等草民可以出孝入宫的时候,已经是皇上您登基了……” 金举这番话说得颇有水准,一来将大不敬之罪推到了逝去的父亲身上,二来也在提醒皇帝凤玖和凤轻彤,不是他不来,是时局变化快。 时局变化还是穆王府推波助澜的呢,怨不得他。 倒是有点意思。 凤轻彤没再咄咄逼人,心想金蝉倒是没说她和金铭的爷爷还在世。 老人家才仙去,没道理不插手家主争夺之事吧? “金家主节哀。”皇帝凤玖没等到三姐刁难人,便默默地结果了话茬儿。 今日不能试探得太明显,否则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金举他们要收拾楚门金氏么? “皇上抬举了。今日草民前来,还有一事相求。” 金举讪讪地笑了笑,低声说道:“草民听闻我金氏早年间离家出走的侄女儿金蝉和侄子金铭,如今已经在开元长公主麾下效力了,草民想见见家人,也好给早逝的哥嫂一个交代!” 这次,皇帝凤玖也忍不住挑眉了。 他们还没把话题引到金蝉姐弟身上呢,金家主自己倒是先坐不住了。 “你这话的意思,若皇上不能为你做主,就不是英主了?” 凤轻彤缓缓站起身,纤瘦的身形带着习武之人独有的锐利气场,微扬的凤眸微眯:“你们楚门金氏还想造反不成?” “岂敢岂敢,草民爱重家人心切,这才言语失了分寸,长公主多包涵!” 金举的行为举止圆滑得跟他肚子上的肥肉一般,进退有度。 “本宫倒是有些好奇,金家主这般在意走失的家人,怎么这么多年才出来寻找?” “启禀长公主,草民一直不曾停止寻找,只是数年来一无所获。也是听说了侄儿金铭成为都指挥副使,这才……” 金举表情黯然:“草民还以为他们姐弟早就遭遇不测,不想吉人天相,多亏了皇上和长公主的洪福庇佑……” 我去,舔狗! 凤轻彤万万没想到金举这么拉得下脸面,说戴高帽就戴高帽,说拍马屁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愧是“奸商”。 皇帝凤玖突然开始咳嗽,脸色变得奇差,趁着金举开口询问,他立刻装病道:“金家主远道而来还不曾好好歇息,咳咳……来人,请金家主入行宫休憩。朕得先去服药了。” “装病弱”的必杀技不论何时都好用,金家主动了动嘴皮子:“可是……” 皇帝凤玖又用力咳嗽起来,听得金举都觉得自己再坚持下去就……挺不做人的。 “草民多谢皇上隆恩。”无奈之下,金铭选择暂退片刻。 胖嘟嘟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地憋屈离开,暗暗郁闷皇上姐弟不按常理出牌。 怎么还装病呢?! 直到金举的身影消失在殿前,皇帝凤玖这才转向凤轻彤道:“三姐觉得金家主为人如何?” “笑面虎一只,不好对付。”凤轻彤也学着弟弟凤玖的模样不住地咳嗽:“装病装挺像啊!咳咳咳……” “那是,本色出演。”皇帝凤玖嘻嘻一笑,瞅着三姐打了个哈欠,便笑着让她去歇息。 “嗯,太困了。” 凤轻彤还保留着每日打坐练武的习惯,今日一早还练了刀法。这会子确实想补个眠了。 皇帝凤玖嘻嘻一笑,请自家三姐回去歇着。 凤轻彤跟金举前后脚出了御书房,路上玲珑便忍不住八卦的心开口了:“长公主殿下,奴婢以为金家主这个时候来,肯定有所求。” 玲珑的小脑袋瓜转得快:“会不会是金姑娘要在京城开金楼了,他们楚门金氏眼红咱们的金楼产业?” 放眼整个凤朝国,能有几家开起金楼的? 民间商贾和有长公主支持的“一栋金楼”亦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有可能,但不是全部。” 只是不知,楚门金氏的家主突然出现,跟吏部尚书金无为到底有没有关系。 凤轻彤一行还没走到自己的宫中,就瞧见了英俊逼人的祁大人带着金铭往长公主殿的方向赶。 第568章 金氏密辛 “呦,祁大人,副使大人,来用早膳吗?”凤轻彤斜睨一眼高高的日头,似笑非笑地问道。 祁曜抿了抿唇,行礼道:“参见长公主殿下。”该讲的礼数还是得讲的。 小金铭脸色有些难看,恐怕是已经听说了金举入宫的消息。 “别怕。”凤轻彤走到金铭身边,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已经不是当年孤苦无依的孩子了。” 他有极为能干的亲姐姐,还有锦衣卫、有她和皇上的袒护。 任谁都别想再动金铭一根汗毛。 “……是。”金铭眼底闪过一抹激动之色,脸色也终于回暖。 “走,回宫。”凤轻彤扭脸拉住祁曜的手,在看到金铭也将手递过来的瞬间,疑惑地瞟了他一眼。 祁曜冷冷地警告眼神扫过去,金铭立刻把手放在佩刀上,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一句:“好刀。” 哼,算你小子识相。 金铭讪讪地跟在二人身后,心道刚才氛围太美好了,竟然以为凤轻彤要牵自己的手。 肯定是脑子进水了,嗯。 进了殿内,金铭便瞧见自家姐姐也已经候了半晌了。 “见过长公主殿下。” 金蝉行了个标准的请安礼,凤轻彤抬手让金蝉平身。 “你们都退下吧。”玲珑招呼一声宫女太监,和宝萝二人识趣地退出正殿,还体贴地把门关好。 “金举来的消息你也听说了吧?”凤轻彤开门见山地朝金蝉道:“他说要见你们,看样子是想让你们回楚门金氏。” 一听到来人正是叔叔,金铭的脸色再度变得难看起来,他望着自家姐姐:“姐……他,他又追来了。” 童年的阴影太深刻,他嘴里的至亲叔叔如同洪水猛兽,稍不留神就会被激浪冲走。 金蝉的脸色也谈不上好看,所幸她还算镇定,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站好,别在长公主面前失了体统。” “我腿软……”金铭也想出息一点,架不住身子的条件反射不给力。 “你反应有点剧烈啊……到底怎么回事?”凤轻彤坐直了身子,好奇地问道:“金举当初狠狠欺负过你们?” 敢欺负她的人,就要做好被凤轻彤收拾的准备。 金蝉摇摇头,“说来话长。” 凤轻彤可不嫌说来话长,她立刻给二人看座,“喝口茶,慢慢说。” 祁曜默默地坐到凤轻彤旁边,作为常客的他,已经能够充分找准自己的位置了。 “我们是被金氏赶出来的。” 金铭一脸惊惧地抬起头:“长公主,我爹、我娘,他们都死得不明不白。金举对我们姐弟二人更是防备得紧,堂哥堂姐也……” 毒舌的少年头一次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无措,随即默默地摇了摇头:“我姐实在受不了了,我们就逃出来了……” 可惜他身子骨太弱,路上没少给自家姐姐拖后腿。 “你说得没头没尾的,让长公主怎么给咱们做主?” 金蝉叹息一声,握住弟弟的手,看向凤轻彤道:“金铭自小就被金举族中人欺凌、心中苦楚,说话才乱了方寸,长公主莫怪。” 都是自己人,凤轻彤只会心疼金铭,哪会责怪? “被神医白苏调理过身子、有了习武的底子,如今又即将接任锦衣卫的金铭,怕得究竟是一个金举,还是不敢面对童年被人欺负的自己?” 金铭一怔,说实话,他都快忘记了叔叔金举的模样,唯有当年弱小无依的自己的模样,还深深印在脑海中。 他逐渐从惶恐不安的状态里逐渐恢复冷静,反握住了自家姐姐的手。 “姐,长公主说得对。我已经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了。” 他已经能保护自己的姐姐,就像圣上如今一般。 “多谢长公主姐姐。”金铭打从心里感激凤轻彤。每在关键时刻,长公主的话都能直击心灵、给他当头棒喝。 “一点自己的体悟罢了。”流连波光的凤眸带着几分笑意,“能对你有用,才是良言。” 祁曜闻言默默地看向凤轻彤。 之前的违和感不是错觉。 明明一帆风顺的人儿,饶是打小吃过穆王府式微被欺负的主儿,她也没受过多少气的。 为何在凤轻彤的眼底,是历尽生死的从容? 凤轻彤察觉到祁曜专注的视线,眸子轻轻眨了眨,祁大人的眸光深邃而动人,表情令人心疼。 “怎么?” 祁曜一把拉住在他眼前轻晃的小手,无奈地道:“别晃。” 他就势将人儿的手握在掌心,仿佛这样就能清楚地感受到凤轻彤的温度了。 金蝉这才说起了当年的过往。 楚门金氏上一任家主金骥有两个儿子,其中长子叫金衍、次子叫金举。金衍便是金蝉和金铭的父亲。 “楚门金氏一向以能力继任家主之位,不分嫡庶亲疏,所以我爹和金举一个善开拓市场、一个善守成生金,一边合作一边竞争家主之位。” 金骥对小儿子稍有偏爱,心中却更属意大儿子继承家主之位。 “六七年前,我家发生了大变故。” 这也是金家分崩离析的开端。 “我们的祖父被刺伤,嫌疑人就是我娘。”金蝉说到这里的时候,眉目油然而生一股戾气。 凤轻彤比任何人都理解金蝉的感受,那是最在意的人被污蔑的无能为力。 “伺候祖父的人说我母亲行为不端,金举顺势逼着我爹处置我娘。我爹不肯。” 他们的好叔叔便一步一步地,逼迫着她爹放弃了家主之位。 “我娘内疚之下自尽,没过多久我爹病逝,我和金铭就彻底成了孤儿。” 说起过往诸事,金蝉的口吻冷淡,一如她素来冷静自持的表现。 殿内众人皆沉默以对。 金蝉一番话的信息量太大了,不仅有家族密辛,还有犯案疑点。诸多东西交织在一处,竟然让人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娘当时一直解释她没有伤害祖父,而是看到祖父倒在血泊里才出来喊人救治的。可是没有人相信。” 金铭神色黯然,家族的污糟事害得他们家破人亡,诸多细节至今回想起来都历历在目。 “你祖父活下来之后,没有为你母亲辩白么?”凤轻彤追问道。 “他再没醒过来。”金蝉摇了摇头,若祖父能为娘亲平冤,他们姐弟二人何至于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不是不愿意被找到,而是根本不敢被找到。 金蝉生怕自己跟金铭回去之后再没活路。 母亲的悬案压在心头,多年颠沛流离让她看透人性。 第569章 蓄意脱身 “难怪你从没提及你祖父的事情。今日在殿上,你叔叔说你祖父已经去世了。” 金蝉略一颔首,对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并不吃惊。 “祖父瘫在床上数载,死才是解脱。” 凤轻彤遇见金蝉的时候,是她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可凤轻彤没有以势压人、还让白苏救了弟弟金铭。 恩同再造。 “我之前劝长公主夺位、让穆王府继承大统,一则是因这些皇室子弟不作为;二来,也是想长公主有了更高的位置,可以助我讨回公道。” 金蝉说得干脆直接,倒是一点儿没隐瞒自己的心思。 其实金蝉和凤轻彤签订的活契早就到期了。二人合作愉快、同甘共苦,让金蝉决定跟继续跟凤轻彤合作。 除了知遇之恩、还有复仇之望,这一切都在今天实现了。 毕竟,除了皇家之人,还有谁更能为自己的父母讨回公道呢? 蓦然,金蝉行了叩拜大礼,“金蝉恳请长公主相助,为我母亲洗刷冤屈,为双亲复仇!” 娘亲被说成是伤害了祖父的真凶被逼自尽,而爹爹为了维护娘亲最后病逝。她至死都忘不了当年祠堂之上,她的好叔叔金举是如何步步紧逼夺权的! 灵动的少女眉眼闪过一丝冷冽,凤轻彤沉声道:“我懂你。” 皆是父母双亲逝去之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飘零无依的滋味。可她与金蝉又很幸运,天地广袤,还有亲人陪在身边共风雨。 凤轻彤弯了弯眉眼,瞟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祁曜。 还有祁大人。 “我的意见是,你们回去。”凤轻彤脑海中已经勾勒出楚门金氏的家族内斗,但二人当年太小,很多事实真相都缺乏辨别的能力。 只有回去真正重新触碰,兴许会想起什么重要的线索,帮助金蝉的父母洗刷冤屈,重夺家主之位。 “而且,我猜金举这次要带你们姐弟回去,恐怕别有目的。” 说“亲情思念”都是假的。 “民女也这般想。长公主要随我们一道前往楚门金氏吗?”金蝉略有些好奇地道。 现下朝内动荡,刚刚继任的皇帝凤玖还没有全揽大权,上行唯恐下不效,可不是离京的好时机。 “不影响。”凤轻彤抿了抿唇,她轻轻敲了敲太阳穴:“吏部尚书的事情还没解决。要是从楚门金氏撕开了口子就好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说不准会有意外收获呢? 金蝉闻言心头一暖。凤轻彤不论说什么,其实都是放心不下他们姐弟二人独自回家吧? “对了,最好再叫上白苏。”凤轻彤没有忘记好兄弟,给二人创造机会那是必须的。 金蝉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点头应了。 有一个医术高绝的白苏在,总归让人心里更有几分应对的底气的。 见金蝉答应了,凤轻彤满意地眯了眯凤眸。好兄弟,本宫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白苏是有人帮忙了,祁曜的事情还得尽快安顿。 接下来的数日,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便越来越少地出现在朝堂上、锦衣卫所。一旦出现也是脸色不佳的模样。 相反的,锦衣卫都指挥副使金铭却经常频繁地出现在大众视野范围内刷脸。 百官纷纷猜测,祁大人的死期怕是要到了。 御花园。 “这朝中的八卦是一日没个消停的时候。” 玲珑怀里捧着一袋子零食候在自家主子跟前,原本要喂进嘴里的零食拐了个弯儿,“长公主要吃吗?” 吃食还没递到,半空中多出一只手,骨节分明的粗粝大掌将整袋子零食都接了过来,帮凤轻彤托着。 玲珑看了看手中仅存的那根地瓜干,默默地塞进嘴里,一溜烟儿躲到旁边去了。 凤轻彤捻起零嘴儿,发现是地瓜干,眯着眼吃了两口才开口道:“祁大人身负众多皇家秘辛,万不能让你‘善终’了才是。” 官员们传得越难听,祁曜失踪得就越妥当。 白皙的小手伸了伸,就碰上祁曜捧着的袋子,凤轻彤满意地又抓了一把红薯干,一边嚼一边道:“祁大人今日不忙?” “维护宫廷安全,忙。”祁曜一本正经地翘了卫所的值来哄佳人,说得倒是义正言辞。 守着长公主不被坏人掳了去,也是非常重要的事。 凤轻彤轻笑一声,嘴里的红薯干又甜又粘牙。真好吃。 “启禀长公主殿下,楚门金氏家主求见。” 金举又来了? 将剩下的红薯干丢给祁曜,凤轻彤拍了拍手,问道:“专门来找本宫的?” “是。”传话的小太监十分恭敬地道:“把人引过来。” 凤轻彤说完斜睨祁曜一眼,似笑非笑地道:“祁大人身负护卫宫中安全要职,可愿随同保护本宫安全?” “职责所在。”祁曜薄唇微扬,如墨的眉眼都是笑意。 凤轻彤得意地扬了扬小下巴,祁大人眉眼笑意更深,学着凤轻彤的样子,将一根地瓜干塞进嘴里。 啧,真甜。 “长公主根本不需要人保护……”宝萝小声地道:“别人提防公主还差不多。” “噗,这是公主和祁大人的情趣,你可别啥实话都往出说!”玲珑笑着用果脯塞住了小伙伴的嘴。 热恋中的长公主和祁大人,会猝不及防给人塞狗粮的。 说话的功夫,金举胖嘟嘟的身影来到御花园,看到了前方坐在池塘边的长公主殿下。 “金家主有礼,长公主请你到前头叙话。”玲珑穿着好看的宫装,圆嘟嘟的大脸五官可爱活泼,此刻笑眯眯地瞧着金举,和善得很。 “有劳姑娘。” 金举拱手抱拳,因了胖实,一攥拳头拳头都白白鼓鼓的像发面馒头,讨喜得很。 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厮,手里抱着一个不大的锦盒,看上去很宝贝的样子。 玲珑眼睛乌溜溜地转了一圈儿,留心瞟了一眼那盒子,这才往前头引路去了。 长公主殿下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鱼食儿,撒一把就有不少鱼争先恐后地往上挤着抢,热闹得紧。 凤轻彤身后,一身玄色飞鱼服的冷峻男子手持绣春刀,浑身释放着冷冽的寒意,冻得人直哆嗦。 少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公主殿下,金家主来了。” 凤轻彤抬眸去瞧,自家玲珑胖嘟嘟地走在前头,双髻衬托得她的脸更像个饼;身后同样胖嘟嘟、金灿灿的金举眼睛眯着紧随其后。 这般看过去,二人当真跟父女一般。 “噗。”宝萝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 祁曜绷着脸往嘴里塞了个地瓜干。 凤轻彤忍笑示意二人起身:“金家主好兴致,怎得想到来宫中看望本宫?” 第570章 收买! 金举笑眯眯地道:“长公主风姿无双、拥护朝纲,金某早就钦佩长公主的巾帼无双了……上次在御书房不能跟公主畅谈一二,今日便厚颜来亲近公主殿下了。” 金举话说到一半,就觉得浑身汗津津的,明明还是灼灼夏日,怎么就觉得浑身透凉了呢? 他硬着头皮将话说完,这猛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渗骨冷冽的寒眸,如墨如夜、如冰如雪。 祁曜冷冷地盯着金举,浑身威压太强,搞得金举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也没说错啥吧?夸人也不行?! 金举讨好地露出个笑容,祁大人嫌恶地扭脸再没看他。 金举心下讪讪,早就听说此人乃凤朝活阎王、暗夜罗刹,武艺高强、杀人不眨眼。 怎么着,难道长公主对自己有杀心,所以才让祁大人守在一侧? 金举内心戏非常丰富,压根不知自己瞎脑补了一通,其实祁曜就是看金举不顺眼罢了,根本没甚其他的。 “金家主客气。”凤轻彤眸光毫无笑意可言。不管金举如何客套,都是有事相求。 夸那么多,没一句在正经事上。 “楚门地势独特、盛产夜明珠,今日金某斗胆,为长公主殿下奉上一副夜明珠,寓意长公主之光辉庇佑凤朝。” 金举说话客气好听,换做旁人根本就挑不出任何错来。 凤轻彤明面上不会刻意为难金举,示意玲珑把锦盒接过来。 玲珑打开盒子,散发着幽光的夜明珠在白天里流光溢彩,漂亮得紧。 饶是凤轻彤见多识广、金山傍身,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珍稀的夜明珠。 挺舍得下血本啊! “金家主有心了。”凤轻彤挑了挑眉,送上门的好东西,她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金举是个人精,立刻瞧出来凤轻彤兴意阑珊,到嘴的请求便咽了回去,就这般闲话家常了两句便告退了。 “人精儿。”金举离开后,凤轻彤白皙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太阳穴:“他太会察言观色了。” “他有求于你,在看到你脸色不佳之后又没提。” 哪有人拿着上好的夜明珠来,就是随意问候两句的?祁曜学着凤轻彤拍了拍手上的渣子,将地瓜干袋子递给了宝萝。 宝萝接过袋子探头一瞧,地瓜干全被祁大人吃完了,失落地叹了口气。玲珑一看宝萝的样子便知道地瓜干没了,也跟着叹了口气。 祁曜瞟了两个丫鬟一眼,随即示意玲珑将盒子递给他。 “这锦盒有什么不对么?”凤轻彤好奇地问道。 祁曜将锦盒中的夜明珠掏出来,拽出夜明姝下垫着的锦布,下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机关格。 “咦?”凤轻彤主仆越发好奇了,这金举的歪心眼儿可真多啊! 祁曜骨节分明的大手掏机关的动作非常利索,顺着他抠出来的东西一瞧,好么,整整一厚沓银票! 每张银票都是一万两,足足放了十万两。 “好大的手笔!”凤轻彤冷哼一声,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这哪是来送夜明珠?这是要买金家姐弟的命! “这便是金举的聪明之处。” 祁曜神色淡淡地将十万两银票放在夜明珠上,捧着夜明珠的宝萝一脸生无可恋。 压力好大。 太贵重了,怕摔了赔不起。 “死胖子太鸡贼了。”凤轻彤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说什么瞻仰了倾慕了,却一个字都不提“安排金氏姐弟”跟他见面的话,又奉上重礼,就想让凤轻彤就范。 可见金举早在送礼之前就了解过凤轻彤的喜好,知道她最喜欢真金白银了。 灵动的眸子浮现出几分冷冽,算计她? 呵,可惜了。这个混账错估了她和金蝉、金铭的情谊。 “长公主殿下,那咱们留下吗?”宝萝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瞟着眼前的银票和夜明珠。 撒手吧,舍不得。不撒手吧,她们谁都不可能出卖金家姐弟的! “收。为什么不收?”凤轻彤悠哉地坐下,眉眼闪过一道暗光:“黑吃黑,听过没有?” 金举敢送,就别怪凤轻彤吞了银票不办事儿了。 祁曜轻咳一声,眼底盛满笑意。 宝萝和玲珑一脸钦佩地望着自家主子小姐。 小姐还是小姐,甭管是凤三郡主的时候还是长公主的时候,说耍无赖就耍无赖。 金举送的东西石沉大海,也不见凤轻彤主动邀他促成跟金家姐弟见面之事,神态淡定得很,该做什么做什么。 皇帝凤玖也得发挥作用,令六部尚书挨个宴请金家主,势要把人再喂胖十斤再送回去。 且说白苏听说要跟金氏姐弟一道前往楚门金氏的时候,颇有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窘迫感,接连几天都拉着小六和春娟收拾行李。 不是这件衣裳不合适,就是那套白裳不得体,着实折腾得人够呛。 凤轻彤带着玲珑和宝萝来竹屋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漫天翻飞的衣裳。 “这是干嘛呢?” 一件素白的衣裳好死不死地被丢到了院门处,正正罩住了玲珑的胖脸。 “乖乖,白公子这里被人打劫啦?”玲珑兜头兜脑把白公子的兰香闻了个清楚,羞红了耳根,嗯……还怪好闻的。 宝萝跟不认识玲珑似得瞟了她一眼:“你思春了?对白神医?” 玲珑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小伙伴一眼:“我不思春。我只采花……”说完玲珑还故意发出“桀桀”的坏笑声。 “一点都不像反派。”凤轻彤摇了摇头,揪住了玲珑肉嘟嘟的脸颊:“反派没你可爱。” 玲珑又一次羞红了脸。 被小姐夸了,嘤嘤嘤地开心。 “哎,你们来得正好!”白苏翘起娇气的兰花指,指着手里的白裳笑眯眯地问凤轻彤:“你看我这件怎么样?” 就算不待见楚门金氏的那帮子人,他也要好生帮金姑娘撑足了场面。 原来是为了楚门做准备啊? 凤轻彤戏谑了然的眼神让白苏险些挂不住面子,差点炸毛。 “堂堂神医居然只有这点衣裳,还穿得跟奔丧一样,这让金蝉怎么倾心?” 神医白苏听到这话神色一凛,正色问道:“不好看吗?” “年轻轻的,你总得弄点花里胡哨的,凸显一下你神医自恋的本性嘛!” 漂亮的凤眸闪过狡黠的光芒,凤轻彤朱唇微扬,“走,我带你买衣裳去。不用你出银子的那种。” 白苏信了凤轻彤的邪,乐颠颠地随她逛街去了。 小六和春娟、玲珑和宝萝八目相觑,都默默地跟了上去。 行叭,买衣服就买衣服。 第571章 中计了 石子街繁华如旧,国丧之后新君继位,仿佛完全没有影响到百姓的生活。他们不关心谁做皇帝,只关心能不能踏实地过自己的日子。 凤轻彤一行也是石子街的熟客了,再度见到一身劲装的少女,百姓们都嬉笑着跟凤轻彤调侃: “长公主来啦!” “哎呦,您这些日子不来铺子里坐镇,可有不少夫人都躲家去了!” “长公主殿下怎得不在宫中享福,还跑出来挣银子哇?” “唉,要养家糊口呢。”凤轻彤颇为配合,一双灵动的凤眸微闪着笑意,“皇上的内务府一点银钱都没有,本宫得挣银子给他娶妻啊!” 百姓们哄笑出声。 凤轻彤朝大家挥手,带着白苏去了几家颇有名气的成衣铺子。 “事发突然,我们很有可能随时出发,来不及让宫里给你订做。就先委屈你穿点成衣。” 凤轻彤这倒是说了几句实话。 她确实为小伙伴们定制了不少衣裳,就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白苏略显扭捏地轻哼一声:“算你有心。记得给那死老头儿也弄两身!” 他早就看天青老人身上那破布条儿够够的了。 凤轻彤露出一脸感同身受:“必须的。” 以为她看着舒坦么? 白苏虽说开口娘娘腔、喜翘兰花指,但一张皮囊长得着实不错。就连大红大紫的俗色穿在他身上都别有一股矜贵公子的气质。 当然,为了忽悠白苏,凤轻彤也没都挑大红大紫的颜色,还采办了一身天蓝色墨竹长衫、两套绛紫色劲装,以及一套薄绿古烟纹锦袍,这才算完事儿。 里里外外地给白苏搭配了个遍,花掉了凤轻彤好几百两银子,她肉疼地抽了抽嘴角,白苏喜滋滋地抱着采办好的衣裳回了竹林了。 凤轻彤没有直接回宫,带着两个大丫鬟去了“来盒脂粉”。 已经过了午后,夏姝倚靠在门边晒太阳,身旁趴伏着新派来的小丫鬟汤圆。 阳光照得人浑身暖洋洋的,主仆二人都带着几分困意。 “夏姝。” “长公主殿下。”夏姝困意立消,便屈膝准备行礼。 “在宫外别这么多规矩了。”凤轻彤四下一看:“金蝉没过来?” “在后院分货。”夏姝略一颔首,“今儿一大早过来的。汤圆,去准备凉茶。” “是,小姐。”汤圆一笑有两个可爱的梨涡,小姑娘手脚利索。还是玲珑引荐汤圆到夏姝身边伺候的。 如今见到小姑娘还挺得力,凤轻彤总算放心了。 “还好吗最近?”凤轻彤望着容光焕发的夏姝,眉眼都跟着柔和了不少:“让你搬进宫中你也不愿意,总是脂粉铺子和穆王府来回跑,太辛苦了。” “左右民女无事,看铺子的日子已经比以往悠闲太多了。何况穆王府如今空着,没人照应不行。” 夏姝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惬意自在,她俏皮地低声道:“入宫太麻烦了,还得守规矩。” “守什么规矩,规矩还不是皇上说了算。”凤轻彤闻言哭笑不得,没看出来夏姝还是个怕守规矩的人。 她跟夏姝闲谈几句,又用了些凉茶去暑,便去后院去寻金蝉了。 金蝉在分货,对自家弟弟调制出来的香料如数家珍、各个味道都尽数在心,到底是做惯了的人。 “金楼的事情还没弄完,你怎么又亲自上手分货了?要不让玲珑和宝萝来给你打下手吧。” 凤轻彤走进去便看到累得不住流汗的少女,索性亲自上手帮金蝉分货。 “第三排,第六排。没事,都是做惯了的,很快就结束了。” 金蝉也不矫情,自然地吩咐凤轻彤将精致的脂粉盒子分门别类放置妥当。 二人做事总归是比一个人快不少的,大约半刻钟的功夫,便将新到的货分好了。 热得够呛的二人去了小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手中的小扇子不住地晃动着。 两个少女一个艳丽英气、一个清雅从容,迎着惬意的小风,品着手里的凉茶。 “长公主久不来铺子里了,今儿怎么想着过来了?”缓过了一口气,金蝉好奇地问道。 “还不是白苏。”凤轻彤戏谑地坐直了身子:“‘丑媳妇’早晚也得见公婆,这不,早早就收拾行李打扮起来了。” 金蝉嗔了凤轻彤一眼,羞得红了脸颊:“长公主忒不正经!” “金姑娘,是真的!”玲珑本来想忍着的,这一下可算逮着机会打开话匣子了: “白公子穿上那身绿色的大袍子可真俊,若是再搭上素来那股子嘚瑟的小表情,就跟那开屏求偶的绿孔雀似得了。” 玲珑学着白苏的样子倨傲地甩了甩衣袖,自恋的气息跟白苏本人一模一样。 宝萝一派认真地点了点头,专注地道:“你别说,真像。” “噗。”凤轻彤轻笑一声,忙不迭收敛心神,“这话别当着白苏的面说。” 不然就友尽了。 上一次笑话白苏,他还用针扎了自己呢。 金蝉也被逗乐了,她掩唇笑了笑,轻咳一声:“行路漫漫,免不得有有求于人的时候。我们可惹不起神医。” 闲话的功夫,夏姝带着金铭也进了后院,听见院中一片欢声笑语也被感染,她眉眼含笑说道:“小金公子到了。” “啥小金公子!叫金大人!”金铭膨胀地纠正道。 夏姝无奈摇头,宠溺地道:“是,小金大人。”说完还特意行了个礼,可把金铭得意坏了。 “你怎得过来了,不用在卫所学本事么?”金蝉已经猜到,凤轻彤想通过此次微服楚门金氏的事让祁大人金蝉脱壳。 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不是那么容易接的。不仅要熟记十年间的各种情报,还要懂侦查、追踪,武功也得过关。 想到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金蝉都一个头两个大,更别提自小体弱没吃过多少苦的弟弟金铭了。 金铭诧异地道:“不是长公主派人通知我过来的吗?” “我没有。”凤轻彤秀眉一蹙,沉声道:“糟了。” 中计了。 “什么意思?”金蝉姐弟异口同声地道。 “是金举。” 大意了,凤轻彤按着太阳穴:“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 她以为自己吞了夜明珠和十万两银票占了上风,哪知金举早就派人盯着她的行踪、安排了这场意外的“相聚”。 这夜明珠和银票,是买跟金家姐弟碰面的。 “小姐,门外有个金光闪闪的胖子求见长公主殿下。”守门的汤圆推开后院的门儿,朗声启禀道:“咱们见吗?” “啧。” 怕啥来啥。 第572章 面对面争锋 “什么意思?” 金蝉迷惑地看了看弟弟金铭,又打量了几眼无奈的凤轻彤。 “金举那天给我送礼,想让我为你们见面牵线搭桥。”凤轻彤言简意赅地将那天收了夜明珠的事讲了。 “所以你就答应了?”金铭瞪大了眼,怒声怒气地质问道。 金蝉安抚地拉住想冲过去的弟弟:“你打不过长公主、骂不过长公主,冲过去是想送人头?” 金铭:“……” 现在是注意这件事的时候吗? 凤轻彤好笑地摇摇头,“自然是没有了。这都几天了,我提过让你们见面的事么?” “所以,今日的安排是金举自作主张的?” “总算反应过来了。” 不仅是金举自作主张的,而且金铭也非常不给力地上当了。 一想到自己轻信于人,金铭的脸瞬间黑沉下来。 “见还是不见。” 见的话,凤轻彤就让金举进来,不见的话,金蝉姐弟二人从后门出去便是。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见吧。”金蝉的神态十分从容,听得金铭浑身一震,到底还是选择了相信姐姐。 见便见。 金铭下意识地握住了身侧的长刀,仿佛这样就能提醒他,自己早就不是当年那个病弱无力的孩子。 很快,金光闪闪胖墩墩的金举便来到了后院。 看到后院里这么多人,金举还忍不住诧异了下。 “参见长公主殿下,都指挥副使大人、诸位姑娘。” 金举虽然胖,却是个知礼数的胖子,行事颇为知礼。凤轻彤伸手不打笑脸人,示意金举起身。 “哼。”金铭冷哼一声,眼底的不屑冷意简直不要太明显。 “金家主这般惦记本宫,还要追到宫外来么?”凤轻彤似笑非笑地问道。 “草民心中惦记长公主殿下用夜明珠是否顺手,以免照顾不周,这才唐突了。” 呦,当面挑拨离间? 锐利清冷的凤眸微扬,不点而红的朱唇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容:“金家主煞费苦心呢。” 金蝉和金铭怎会听不出二人之间话里的机锋?金铭也终于明白,金举这个大忽悠,是真的打算设计他们、挑拨信任的。 万一他热血上头跟长公主殿下掰了……金铭都不敢继续往下想。 太蠢了,自己的脑子怎么那么不好使?! 免了前头一番虚伪客套,金举的脸上闪过一抹感慨之色。 他无比愧疚地望着眼前的金蝉和金举姐弟,低声说道:“多年未见,都这么大了。” “你少来这套!”金铭气得鼻孔冒烟,恨不能将金举肚子上的肥肉削下来几块。 凤轻彤和金蝉警告的眼神齐齐朝金铭射了过去,金铭讪讪地闭上了嘴。 行,不怼就不怼。总有还回来的时候。 金举叹息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金大人的脾气倒是一点没变。想来你们定是吃了不少苦,才能如今日这般成功。” “金家主客气。我姐弟二人自食其力,倒也没吃什么苦头。”金蝉第一次开口,话里的机锋火药味便藏不住了。 凤轻彤饶有兴趣地瞟着二人,眼底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好么,自家人斗嘴,她倒是不必参与其中了。 金举讪讪一笑,“金姑娘客气了。能再见到金姑娘,已经是草民最大的幸运。” “看到我们还活着,让金家主失望了。” 金蝉素来不怼人,一怼人也没个轻的。凤轻彤轻轻托腮,就差捧着瓜子将“看戏”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别看金举接连被怼,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微微一笑:“金姑娘说笑了。” 胖嘟嘟的男子话锋一转,低声说道:“马上就到你父母的十周年忌日,金姑娘、金大人,若他们在天有灵,定然希望你们回去祭拜一番的。” 你还敢提我爹娘? 金铭用力攥紧了拳头,只恨不能抽出绣春刀将金举大卸八块。 “金家主所言极是。”相反,金蝉却神色从容地应下了:“只是京中之事尚未完成,恐怕短期内无法离京。” “这倒无妨。”金举一看金蝉答应了,笑得憨态可掬,仿佛大家还真是当初一家人的模样。 “哥哥嫂嫂在上,一定会引你姐弟二人为傲的。” 直到金举告辞,金蝉都表现得从容冷淡,而金举仍旧保持着恪尽礼数的模样,临去前朝着众人行礼,胖嘟嘟地挪了出去。 凤轻彤望着金铭,故意说道:“之前在宫里怕成那样,现在看到本尊,我瞅着你就差提刀砍人了!” “咳咳,那不是有长公主殿下和姐姐撑腰,我就上了头么……”金铭讪然地轻咳一声,解释道。 凤轻彤抿唇转向金蝉:“你真要回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金蝉面上平静,内心波涛汹涌皆不露声色:“十年了……” 金举说得没错,十年忌日,总该回去祭拜一番的。 “……好。”凤轻彤朱唇微启:“你想要什么,本宫一定尽力相助。” “多谢长公主殿下。” 回宫后,凤轻彤听说皇帝凤玖正在召见吏部尚书金无为,心下好奇之余,准备去听听墙角。 就在快走到御书房的时候,凤轻彤便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冷峻高大的身影,手中握着绣春刀站在御书房门前。 身着妃色宫装的少女沿着宫中走廊款款而来,阳光洒在地面上,将她全身都浸黄昏的暖色之中。 白皙的面庞、坚毅英气的眉宇,还有那双冷冽无双的凤眸,不点而红的朱唇在瞧见祁曜的时候微微扬起浅浅的笑容,她随性地挽了一下耳环,珠翠碰触着脸颊,令人心驰神往。 祁曜如墨的眸子微闪,定定地望着凤轻彤,半晌都没挪眼。 这便是他生命中的光,在任何时候都带着人间的暖意。 不知是不是凤轻彤的错觉,祁曜看到她的瞬间,整个眉眼都跟着柔和下来,连握刀的手都忍不住和缓下来。 “祁大人安好?”朱唇微启,带着轻灵的问候飘飘然地落在祁曜耳畔。 他微垂首,望着凤轻彤,眼底闪过一丝暗芒,略显喑哑的嗓音透着思念:“见过长公主殿下。” 那声音太过轻柔,仿佛害怕惊着凤轻彤似得。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素手便主动握住了他握刀的粗粝手指,清眸越发靓丽:“金大人进去多久了?” “片刻不到。”祁曜被这一句问话蓦然打破了方才心中的旖旎,理智蓦然回炉,他就准备抽回手。 岂料小女子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反而攥紧了他,小声道:“走,咱们去后面偷听。” 少女白皙的脸颊距离祁曜那么近、那么近,还能清楚地看到凤轻彤脸颊的小绒毛,可爱俏皮地浮在脸颊上。 如同他此刻轻轻拂拂的心痒。 “哦。”偷听好啊! 祁曜不知道是怎么进了偏殿,又是怎么跟凤轻彤一起偷听君臣对话的。 理智回炉的时候,他已经跟凤轻彤站在屏风后面,望着眼前一拳不到的距离就是屏风,前头便是当今圣上的龙椅,以及跪在殿下的金无为。 第573章 面首 “……金大人倒是从未提过。”皇帝凤玖虽然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却俨然有了几分帝王的气势。 跪在地上的吏部尚书金无为憨笑一声,扬起头说道:“为皇上尽忠职守乃是为臣子的本分,怎能要赏赐?” 凤轻彤和祁曜已经了然,皇帝凤玖这是在套话呢。 “哎,让五王爷入套、匡扶朕为正统诸多大事,大人都是出了大力的,朕全记在心里呢。” 皇帝凤玖一边说,一边瞧了一眼身后的屏风,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影子,心道好么,三姐胆大包天,跑来听壁角了! 吏部尚书金无为是个老油条了,并没有因为皇帝的客气而稍有放松,他讪讪一笑:“我家中族人不多,母亲如今在江南养老。倒是也没甚需要操心的。” “‘金’姓望族,朕听说得倒是不多,你说巧不巧,前两日楚门金氏的家主来了。朕当时还恍惚以为是金大人的族人来寻呢。” 说完,皇帝凤玖便轻咳了好几声,显得越发气弱了。 “哈哈,真巧。若微臣有这般厉害的母族便是微臣几世修来的好福分了。” 一个字都不透露么?凤轻彤的眼底闪过阵阵暗芒。 前头的皇帝脸色也开始变得有几分锐利,他深知今日是撬不开吏部尚书金无为的嘴了,便含糊了几句准备打发吏部尚书走。 临了,皇帝凤玖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朕听说很多世家大族都不记录除了嫡系以外的族谱,不知大人可听过?” 吏部尚书金无为微不可察地一僵,瞳孔微缩,这才继续恭敬地回话道:“确有不少世家如此。” 但不包括自己。 皇帝凤玖听懂了金无为的话外之音,可惜他不信。 等到吏部尚书金无为告退之后,凤轻彤和祁曜从屏风后走出来。 皇帝凤玖笑嘻嘻地调侃道:“三姐和三姐夫可都听到了?” “嗯。”祁曜被“三姐夫”的称谓取悦到,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喜色。 凤轻彤略一颔首,低声说道:“看来金无为就算是金家人,只怕也是外系子弟,在家族中并不受重视。” 她略一沉吟,抬头就看到祁曜喜不自禁的表情,一双眉眼染上几分诧异,好奇地道:“你怎么了,突然开心?” “非常开心。”祁曜指了指皇帝凤玖:“方才皇上赐婚,属下喜不自禁。” 赐什么婚?咋就突然说到赐婚了? 皇帝凤玖嗤笑一声:“祁大人是想娶三姐想疯了。” “你喊错了。”祁曜一本正经地纠正道:“还请皇上像方才那样称呼属下。” “……三姐夫。” “哎。”祁曜美滋滋地弯了弯凌厉的眼,如墨的眸子仿佛点墨星辰,闪烁着暗搓搓的小喜悦。 凤轻彤总算反应过来了,无奈摇头,只能随祁大人去了。 “跟金无为的圆滑狡诈比起来,工部尚书何大人真是可爱多了。”皇帝凤玖忍不住叹息道。 汛期在即,致力河运一事断然不能再拖延了。 何仁道自请前往河运堤坝之处监工,没在京城逗留几日便走了。他说多拖延一日,便会让沿岸百姓多遭一日洪灾。 “先帝肯定是眼盲心瞎,才放过了这般能吏当个小小的七品官儿。” 明珠蒙尘,不外如是。 “能遇明主,也是何大人的幸运。”凤轻彤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和金蝉准备出门一趟。”凤轻彤说道:“去楚门金氏。” “啊?”皇帝凤玖一听脸就垮了。 这是又要出去玩耍却不带他的节奏。 也是,当了皇帝哪有什么自由。 许是皇帝凤玖的小眼神太过悲戚,凤轻彤一个没忍住,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流光艳丽的丹凤眼皆是好笑,她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小少年的脑袋:“这是什么表情?” 要去办正事儿的,又不是真的去玩儿。 “唉,只能期盼早些退位,将这千秋江山交给下一代了。”皇帝凤玖老气横秋地来了一句,那幽怨的小眼神还是不住地在自家三姐和祁大人的身上打转。 你们可好,双宿双栖去了。 留我一个苦命的少年为凤朝国当牛做马。 交代了要去一趟楚门金氏的事,凤轻彤回去后,便让关于祁曜将会“鸟尽弓藏”的舆论继续发酵。 十日后,“一栋金楼”顺利开张。 金举闻讯送上了一份贵重的见面礼,金蝉眼睛眨都不眨便收下了。 在收东西这件事情上,金蝉和凤轻彤奉行的原则一样:不要白不要。 三位公主总是住在后宫之中也不是长久之计,便有人提出修葺公主府。 皇帝凤玖沉吟片刻,说道:“大公主和二公主已然指定婚事,倒不必如此费劲。修葺穆王府为大公主府、二公主随乔家居住;三姐,你想住在宫中,还是住在外面?” 皇帝凤玖说起头两位姐姐的时候,皆是一派帝王之相,到了开元长公主这,口气里的讨好真是狗腿到不行。 “皇帝日渐长大,本宫住在后宫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另修公主府吧。” 藏人的话,还是在宫外合适。 凤轻彤轻轻托腮:“念皇上顾忌本宫、又国库空虚,修府的银子,本宫用体己的银钱出便是了。” 当今圣上无一不应。 百官噤若寒蝉,没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 接下来好几日,祁曜都没有上朝。 曾经那个可以带刀入宫的赫赫指挥使大人,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百官视野中。 等到大家都反应过来的时候,皇上身侧站着的,已经是小金大人了。 礼部尚书罗正轻叹一声,将满腹遗憾咽回了肚子里。户部尚书周大人神色油滑,眼珠子狡黠地转了一圈儿,装死。 反观吏部尚书金无为则露出沉吟之色,总觉得金举在京城的功夫,锦衣卫所的权势交接给金铭,不大对头的样子。 心里觉得不对头,可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 金无为盯金铭的时间太久,金铭趁人不注意,扭脸恶狠狠地瞪了金无为一眼。 吏部尚书避其锋芒,心道得去探听探听口风才是。 三日后,圣上颁旨,令金铭继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职。旨意里只字不提消失的祁曜。 大家开始揣测,祁大人怕是……没了。 宫外传言,开元长公主殿下在城中策马游街,当众抢走一个穿着黑衫劲装的男子。 “啧啧,据说那男子长得酷似祁大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新寻的面首……” 长公主权势滔天,现在谁不巴结她啊! “额,这是……找补之情吗?” “可怜见的,还给死去之人当了替身。” “原来也没发现长公主好锦衣卫这一口啊……” 百姓众说纷纭,却没敢将一个字透到“来盒脂粉”和“一栋金楼”两个铺子跟前去。 第574章 准备出行 百姓之所以不敢捅到长公主殿下的铺子里,一来是还想以后偷摸地去围观一下八卦,指不定会有什么宫中的小道消息流出来,好打听一二;二来么,也是他们对开元长公主的行事总有那么几分纵容的心思。 谁让大家伙都知道了开元长公主曾经“做”过的那些好事儿?! 搞了半天,捍卫漠北的是她;开采玄铁矿炒市场养活百姓的是她;在西域捍卫百姓的是她;江南私运被铲除、开了“一栋金楼”支持官运的幕后主使是她;就连工部尚书被轰下台也是她的手笔! 这样的公主殿下,简直不要多来几个! 养面首算啥?!能被这般能干、巾帼不让须眉的长公主殿下看中,那是面首的福气! 随便养!多养几个都行! 当然,百姓这份溺爱的心思,怕是偷偷躲在后宫里的祁大人不会同意。 后宫之中,一身常服劲装的祁曜倚靠在软榻上,要多没形象就有多没形象。 “长公主殿下,外界纷纷传言本座……本公子死了,而你当街强抢民男、夺人清白,是不是得负责?” 祁曜素来“本座”、“本座”地说惯了嘴,一时间险些没能改得了口。 软榻对面的书桌趴着正在奋笔疾书批阅奏折的长公主殿下,她头都没抬,敷衍地道:“负责负责。” 要是八卦的百姓看到“强抢民男当面首”的开元长公主殿下实则日理万机、无比辛苦,怕是恨不能替她再抢几个面首来排遣理政的辛劳。 凤轻彤的敷衍态度没能让祁大人满意,他重新整了整衣裳,起身走到书桌旁,用胳膊撑着桌沿,一本正经地道:“你是要让我化身怨妇?” “额,你还用‘化身’?” 凤轻彤总算从折子里抬起头,正对上祁大人怼来的俊颜,冷冽如墨的星眸闪烁着几分灿然的笑意,可见并未真的生气。 她本能地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祁曜的脸颊,低声说道:“马上批完了就来陪你,乖。” 凤轻彤说完就低头继续批折子,那副宠溺的口吻,活像昏君安抚争宠的嫔妃,惹得祁曜一阵阵脸热。 他耳根透红,转身重新瘫在软榻上,又想起来刚才的一幕,将手摩擦着被凤轻彤轻抚过的脸颊,憨笑一声。 玲珑和宝萝:“……” 真的,她俩又看不够,又想赶紧消失,免得猝不及防地噎死。 真的噎。 批完了奏折,凤轻彤伸了个懒腰,“差不多了。咱们过两天就出发去楚门金氏。” “嗯。”祁曜已经恢复正常,肃板着冷峻的容颜,沉声说道:“金举行为不定,只怕跟吏部尚书脱不开关系。” “去江南的人呢?逮着金大人的母亲了吗?” “扑了个空。”祁曜缓缓地摇了摇头。 凤轻彤惊诧不已,“咦?” 可以啊,能同时从一明一暗的刑部和锦衣卫手里溜走,这金无为可真是滑不留手。 “我更期待咱们的楚门之行了。”凤轻彤低声喃喃道。 “长公主,奴婢觉得啊,金家主非要让小金大人和金蝉姑娘回乡,本来就有问题。会不会是他们楚门金氏没了继承人,想让金铭少爷去继承家业呢。” 玲珑此言一出,就收获了两位主子不可思议的目光。 “这么狗血么……”凤轻彤评价道。 “狗血才是生活。”玲珑笑眯眯地问:“说不准金家主是奴婢失散多年的爹呢。” “那可不用‘说不定’,你往那一站你俩就像父女。”宝萝夸张地伸展胳膊,比喻二人的体型。 凤轻彤好笑地摇摇头。 “你们俩先退下,我单独跟祁曜说会儿话。”凤轻彤难得开口要单独说话,玲珑和宝萝识趣退下,祁曜反而有些紧张。 他坐直了身子,眉眼皆是期待。 是他想的那件事儿吗? “祁曜,我不太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楚门金氏,要不你就留在宫里吧?” 凤轻彤言语诚恳,出口就让祁曜垮了脸色。 “你嫌弃我?” 不对他负责就罢了,卸任了锦衣卫都指挥使,连出门都不让他陪着了!!! 祁曜对自己的地位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喵喵喵?! 等一下,是怎么从正事儿跳到了“嫌弃”上的? “你在说啥?”凤轻彤眨眨眼,一脸莫名:“白苏都说了不让你动武,你出门在外,能憋住不动武才怪。” 他的暗疾若再不全面治疗,凤轻彤很担心出岔子。 “咳咳,”祁曜脸色一缓,这才惊觉自己误会了凤轻彤的意思。 “我要去。”不动武就不动武。 反正金铭会带上乔氏兄弟,有这二人的武力值,也足够了。 “再说了,你等此去时间多久尚且不知,大夫都跟着你们跑了,我能好得了?” 祁曜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跟着你们,若有什么不妥,白苏还能及时调整药方。” 凤轻彤沉吟片刻:“可……” “我怕苦。没法按时用药。你盯着我,我不敢不好好用药。”祁曜一本正经地保证道。 凤轻彤弯了弯眉眼:“好,带你。” 这还差不多。 祁大人生怕自己“舆论第一面首”的位置不保,耍赖似得说服了凤轻彤。 主要是,凤轻彤确实也舍不得那么长时间见不到祁曜。 “大姐和二姐的大婚就在两个月后,我们无论如何都得赶回来。” 时间很紧。 “好。”祁曜略一颔首,眼底闪过一道黯然,绝不承认是因为听到只有两个月的旅程心里有些失望。 可太短了。 说完了正事儿,凤轻彤和祁曜相对而坐,凤轻彤望着手中的白纸,心里一直在捋有关楚门金氏的情报: 金氏一直是不出世的大家族,手握重财、商路众多,家族内的人皆是经商的一把好手。 与此同时,金氏也是个族规森严、消息闭塞的所在。 楚门金氏的位置神秘不可测,据传,只有家主才能随意离开金氏走动,查探家族生意。 看似非常开明,实则跟不开化的南昭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禁锢着他们的,一个是国之信仰;一个是血脉亲族。 灵动的眸子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凤轻彤缓缓写下四个字:楚门金氏。 很快,他们就能欺近这一处神秘之地,将金家的一切摸得清清楚楚了。 祁曜望着桌上的字条,心底涌上几分恍惚。 似乎他们不是在宫中,而是曾经的穆王府。 一切……都没有变化。可似乎一切,又都变了。 第575章 顺便玩耍 决定出门的日子了,凤轻彤连夜告知两位姐姐和皇帝凤玖。一家人跟以前在穆王府一样,聚在了皇帝寝殿议事。 二公主凤熙彤一听凤轻彤又要出门,她漂亮的杏眸瞪得溜圆:“好啊!我和大姐都准备出嫁呢,你倒是好!跑出去躲清闲!” “出嫁都挡不住二姐想浪的心么?”凤轻彤俏皮地歪了歪头,“你可别糊弄我,啥事儿都是礼部尚书安顿的,你过目一下就行了,不太累的。” 这不是没事找话挤兑人嘛? 被戳穿的二姐凤熙彤嘟了嘟嘴,“大姐,你看三妹!” 我也想出去玩儿啊! 大姐凤淑彤安抚地拍了拍二妹的手臂:“你啊,当了公主也挡不住这撒娇的性子。三妹肯定不是去玩儿的。” 凤轻彤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还是大姐理解我。” 主要是替金蝉报仇,顺便游山玩个水。 跟金蝉相识,一开始是互助互利,后来更多得反而是惺惺相惜。 金蝉经商的本事奇高,凤轻彤内心也是颇为佩服的。 “不错,咱们穆王府能有今日,金家姐弟是出了大力的。如今他们姐弟有难,三妹亲自去一趟也放心。” 大姐凤淑彤素来内敛,心中早已经将金家姐弟当成一家人。家人有难,她们绝不会袖手旁观。 二姐凤熙彤鼓了鼓腮帮子:“我也没说不让三妹去啊,怎得你们都念叨我。” “你不安心待嫁,就想着出去耍,不说你说谁?”大公主凤淑彤笑着点了点二妹的脑门。 “还是三妹好,顶着‘长公主’的头衔想去哪里玩耍便去哪里。本宫可惨了,以后嫁去乔府,每日都得到婆婆那去立规矩。” 二姐凤熙彤祖上抱怨,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啧。” 一屋子人用“我们一个字都不信”的表情望着二公主凤熙彤。 二公主凤熙彤说完自己都忍不住掩唇笑出了声。 “那咱俩换换,二姐来当当‘长公主’,应付应付金家的笑面虎。” 凤轻彤现在一想到那个死胖子暗搓搓地利用自己跟金家姐弟见面,都恨得后牙槽痒痒呢。 长公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算了算了!”二姐凤熙彤赶紧摆手:“我宁肯天天去婆婆那请安,也不想回来搞你们这套子弯弯绕的事儿,脑壳疼,脑壳疼。” 二姐凤熙彤享受惯了,可禁不起这么动脑子。 “金胖子是个能人,三姐此去看似游山玩水,背地里凶险重重,万得当心哪!” 皇帝凤玖是个聪明孩子,有些话就是三姐不说,他也能猜出几分。 随即,他也学着二姐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们都要出宫,没人陪我玩了。” 金铭、祁大人、白神医、天青师公,好玩的人都要出京了。 “你找六部尚书玩。”凤轻彤一本正经地道:“不玩出个花来,对不起我们长途跋涉。” 皇帝凤玖:“……” 听听,这都说得什么话。 卸任的祁曜自始至终没说话,他手里抱着绣春刀,倚靠在软榻上,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得最低。 大姐凤淑彤突然说道:“祁大人也去吧?” “去呢。”不敢不让去。 一听两大绝世高手都要随着三妹(姐)出门,家里人才算是真的放心了。 “你们好像忘记了,我本身也算是个高手。”小姑娘挺了挺胸脯,略有些自得地道:“如今的我,碰上两个老五那样的高手,也足以应付了。” 天青老人的底儿已经被凤轻彤抄了个七七八八,独自行走江湖也是不怕的。 “是啊是啊,皇上,两位公主殿下,现在咱们公主的身手好厉害。随便高来高去,奴婢可都比不上了!” 宝萝一听到习武的事,就忍不住激动地瞪圆了眼睛。 玲珑用力点头:“带两个奴婢飞都不成问题。” “……还是成问题的。”凤轻彤轻咳一声。 玲珑太重了。 飞是能飞,胳膊会酸死。 “噗。”大姐凤淑彤忍俊不禁,二姐和皇帝凤玖也笑成一团。 祁大人微微扬了扬嘴角。 此刻,宫墙外。 金举的人一直守在外头,眼看着日头落下、月亮升起,偏就再没见奉诏入宫的金氏姐弟出来。 到了夜间,周遭蚊子多得仿佛能吃人,蹲点儿的两个小厮不住地拍打着身边的蚊子,一边嘴里嘟哝着:“宫门都关了,今儿是应该不出宫了吧?” “谁知道呢?家主让咱们守着,咱们守着就是。”另外一个小厮也不住地拍打着蚊子,心里头有些打鼓。 家主说了,长公主答应前往楚门金氏,必然会在这几日动身。 若是不盯准了,再让她们偷摸溜了,想在京城外寻人,那可费劲儿! “这么着,我在这里看着,你去启禀家主,就说人没出来。看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不然咱哥俩儿蹲这也太受罪了……” 另外一个小厮点点头,起身蹬蹬腿儿、舒缓一下麻筋儿,正准备走呢,便被五城兵马指挥司的兵给逮住了。 “你们俩干什么的?皇城脚下鬼鬼祟祟,找死?” 一五大三粗的男子一手拎一个,直接将人丢在地上,被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马团团围住。 两个小厮惊呆了,“官爷官爷,您误会了,我们啥都没做,就在这里赏月呢!” 其中一个小厮机灵,忙不迭解释道:“这天晴月明的,在皇城根儿下赏月不是刚好吗?” 粗犷的官差上手就是一巴掌挥过去,打得那小厮眼冒金星,直接看到了日月星辰。 “刚好个屁!皇城根儿下是你赏月的地方吗?带走!” 粗犷的官差可不管这两个小厮怎么胡扯,今儿兵部尚书大人可吩咐了,务必戒严皇城,发现可疑人物立刻拿下! 他看这两个赏月的混账东西就可疑得很! …… 此刻,还在行宫之中枯等的金举不住地打盹儿,他的脑袋一晃一晃的,好几次都撞上了自己的大肚皮。 直到子时过了,金举都没收到金家姐弟出宫的消息。 金举揉了揉发疼的脖颈,慢悠悠地往寝殿走:“看来是今日就准备连夜出京了啊……” 被开元长公主察觉了。 金举压根没将那两颗极佳的夜明珠和十万两银票放在心上,打了个哈欠就腆着肚子回去睡觉了。 总归人没盯住,啥时候出京去寻也没差了。 金举猜得没错,凤轻彤一行确实连夜出宫了,不过她们没急着出京,而是在穆王府住了一晚。 第576章 喜不喜欢我? 次日。 天色发白,整个京城都伴随着太阳升起而苏醒过来。京城沿街最早出摊儿的早点铺子便陆陆续续地坐满了人,好不热闹。 浑然不知凤轻彤套路深的金家主还在行宫内呼呼大睡,凤轻彤一行便套上马车出京了。 九叔驾着马车载凤轻彤等人前往京郊外的十里亭跟白苏汇合。 还没到十里亭,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了。 “……死老头儿你待会嘴巴严一点!不要没事就叨叨!” 天青老人哈哈大笑,指着白苏的脸皮道“就你这怂样,是不是打算下辈子追上金姑娘呢?哎,不是小老儿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你这一次把人娘家人一并见了,可别跌份儿,多准备点礼物才是正经。” “闭嘴!” 凤轻彤掀开帘子,便看到白苏双颊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她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一眼神色不改的金蝉。 “你看我姐干嘛!”金铭虽然年岁不大,脑子倒是比原来好使了不少,俨然一副要护着自家姐姐的模样。 祁曜冷哼一声,仿佛是在讥诮金铭年纪小不懂事儿。 现在护犊子似得,难道以后能护着金姑娘一辈子不找婆家? “就不闭嘴!你好好当你的神医!小老儿好好地给你二人牵个红线!” 金铭一听,一张小脸也悄然涨红了。他看了看神色不改的姐姐,勉力将到嘴边的毒舌咽了回去。 白苏和天青老人没一个嗓门小的,声音洪亮得方圆一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牵什么红线?老子堂堂神医,追个女儿家用得着你……” 金铭见神医白苏口头占自家姐姐便宜,愤愤地掀开帘子,被凤轻彤的明眸瞪了一眼,金铭讪讪地收回手。 得,皇帝不急太监急是吧? 呸,他才不是太监! 神医白苏话没说完,就看到了凤轻彤的马车由远及近,已然猜到金家姐弟必然在马车里,忙不迭掐断了话头,闭上了嘴。 天青老人捻着胡子嘿嘿偷笑,他是故意的。他老人家想为白苏做点贡献哪!比如……戳破暗恋的窗户纸。 玲珑和宝萝先下了马车,紧接着是金铭和金蝉,最后才是一身红色劲装的凤轻彤。 少女艳丽的凤眸四下一扫,发现祁曜还没来,便准备停下稍等片刻。 昨儿个傍晚,祁曜还在穆王府用了膳,结果乔木和乔林突然有事儿找他,祁曜便离开了。 今天早晨都没回来。 “大家都到了。”凤轻彤压下心里隐隐的担忧,冲着众人挥了挥手。 白苏一见到金蝉就慌了,不知道刚才的孟浪话她听去了多少。可有些日子没见了,他若不能跟金姑娘说说话,怕是得憋死。 “堂堂神医”立刻没了平时傲娇的样子,不住地围着金蝉打转,尖利的娘娘腔因为紧张都变了调: “金姑娘你来了。这些日子不见你可好?方才,方才那死老头胡说八道的,你可万万别往心里去。” 金蝉仍旧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还转头纠正道:“我的娘家人只有弟弟金铭一个。” 其他人,实在算不上家人,不提也罢。 天青老人和白苏皆是一怔,尴尬地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 完了,全听到了。 啊,天青老人的老脸也有些臊呢。 这弥漫的恋爱酸臭味,啧啧。 凤轻彤忍俊不禁,便听小六和春娟立刻插科打诨,为自家公子挽尊。 金铭在一边更不高兴了。 他姐好像要被拐走了。 “咳咳,咱们啥时候出发?”天青老人收敛了插科打诨的不正经,问凤轻彤道:“咦,祁后生不去?” “去,等一下。”凤轻彤扬起下巴看向前方,还是不见来人,伸出手向玲珑要了一把瓜子嗑起来:“一会儿就到。” “等谁啊?”金铭说完就惊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还能等谁,不就是等祁大人喽? 果不其然,大约半刻钟,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冷峻男子从远处袭来,他身形十分灵活,长头大马锐不可当,身后还跟着一对儿双胞胎兄弟乔木、乔林,威武得很。 宝萝瞧见乔二大人也来了,调皮地撞了撞玲珑的胳膊。 玲珑憨笑一声装傻,脸颊却不自觉地红了。 祁曜在距离众人不远的地方便放缓了速度,免得激起的尘土呛着心上人。等来到凤轻彤面前时,冷峻英俊的男子伸出手。 凤轻彤眉眼含笑,也不客气,伸手握住祁曜的大掌坐到了祁曜的怀里,高头大马激动地打了个响鼻,驮着二人跑了。 一众吃狗粮单身狗:“……” 生活对他们下手了。 金蝉神色不改地钻进马车,见众人还瞧着那一骑绝尘的模样发呆,好奇地问道:“不走吗?” 不怕把长公主给丢了? 大家如梦初醒,赶紧上车的上车、驾车的驾车,去撵前头自由奔驰的“任性二人组”。 祁曜带着凤轻彤驰骋片刻,听到少女轻灵的笑声,自己也忍不住弯了弯唇瓣。 “喜欢骑马?” “是喜欢像这样自由驰骋的滋味。”凤轻彤笑得开怀,漂亮的眸子微弯,艳丽飒爽的容颜在夺目的红色劲装下,更显得英气逼人。 祁曜又紧了紧怀里的缰绳,将怀中女子抱得更紧,淡淡地道:“抓紧了。驾!” 前头祁曜一马当先,后面小六的马车跟随。九叔断后稳健前行,不掉队、也不超前。 小六跟九叔一起驾车好多次,每次都得感慨九叔技艺娴熟。 马车内,金铭跟屁股底下长了钉子似得,不住地扭来扭去。 “小金公子你咋啦?”玲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好奇地问道:“是不是有了……痔疮?” 金铭:“……”你才有痔疮! 宝萝忍不住递上一杯菊花茶:“是不是上火了,屁股疼?” 金铭脸色难看地瞧着逐渐在水杯中绽开的菊花,“我,没,有!” 两位姐姐都是什么脑回路,非要往人的那啥啥上想么?! 金铭下意识地看向自家姐姐,发现她托腮思考着什么,浑然没有接茬儿的意思。 姐姐她……到底喜不喜欢白神医啊? 这个疑问,也萦绕在前排马车里。 白苏一想到方才金蝉认真地告诉他楚门不是娘家的样子,就忍不住心潮澎湃。 “哎,死老头儿。你说金姑娘是不是在暗示我,只要顾忌她一个人就行了?” 那是不是变相地承认自己的位置了! 可一想到金蝉素日态度的冷淡,他的娘娘腔都忍不住跟着蔫了几分,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昂。 天青老人噗笑一声,胳膊一把搂住白苏的脖子:“还惦记呢?” “你说……金姑娘到底对我有没有意思啊?” 白苏拿不准。 天青老人撇撇嘴,“小老儿可瞧不出来。” 女人心,海底针。 何况是精于商途的小女娃。 天青老人是一点儿没看出来金蝉对白苏有意思。 “唉。” 白苏手握成拳,眼底满是失落。 第577章 住驿站 前头,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凤轻彤从握缰绳变成了握住祁曜的手臂,清亮的凤眸皆是享受。 “金举还没发现咱们已经出发了。” 凤轻彤一边说,一边歪着头看祁曜,“金蝉说,只要咱们住店,就有可能被金举发现。” 追上来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祁曜含糊地应了一声,他全副心思都在凤轻彤的温暖上。 小姑娘的手柔软滚烫,搭在胳膊上让祁曜都快燃烧起来了。 “我们的目的,并非一路躲着金举吧?”祁曜已经猜到,凤轻彤只是想在京城甩掉那厮,为了报被利用之仇。 真是个爱记仇的小姑娘。 “你脸红了。”凤轻彤戏谑地扬起手指戳了戳祁曜的俊脸:“滚烫滚烫的。” “见到你就红。”祁曜嘴一秃噜,说完就后悔。 这下,连俊秀的耳朵都红了个透。 凤轻彤弯了弯唇瓣。 自打弟弟成为皇帝,她的笑容明显多了,虽然大部分都是清浅的微笑,也足够祁曜捧在心头回味。 他相信,有朝一日,凤轻彤一定会跟过去一样,绽放出最夺目灿烂的笑容。 那是他爱极了的笑颜。 二人周围流淌着温情脉脉的气氛,驾车而来的九叔见状,下意识地偏过了头。 坐在车顶上的天青老人玩味地调侃道:“啧啧,白日那啥啥,噎死单身狗哇!” 说着,天青老人还嫌不够气人似得,敲了敲车顶提醒某个快要抑郁的单身狗。 车内的神医白苏发出“咚”地重锤声回击,仿佛是在抗议天青老人的絮絮叨叨。 一路欢声笑语,只有金蝉时刻保持着沉敛无语的模样,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黄昏时分,已经行了十几里地的众人停在一处驿站。 金蝉从马车上下来,便四处眺望,似乎是在观察地形。 一身红色劲装的凤轻彤仿佛一团烈火,走到金蝉身侧,凤轻彤问道:“在看什么?” “看路。” 金蝉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记忆里的众多场景早就变得模糊,她担心把路带偏了。 “不怕,咱们且行且走,等着金举来寻我们就是了。”凤轻彤早料到了,心下已然有了安排。 “长公主猜到我记不住路?” 凤轻彤摇头,“只是铺条后路罢了。” 不确定金蝉是否记得回楚门的路,只是凤轻彤有心折腾金举,深知对方势必要跟金家姐弟一道回出门金氏,凤轻彤莫不如吊着点胃口,让金举多跑跑腿。 运动有益身体健康。 金蝉了然,她苦涩一笑:“长公主倒比民女更了解金举。”已经同金家断绝关系,金蝉连一声“叔叔”都不愿意叫了。 “不,我是更熟悉人性。”凤轻彤也学金蝉,抬眸看向远方,清冷的眉眼被黄昏染上暖色。 “乖徒儿、金丫头,赶紧开饭了!小老儿要饿死了!” “来了。”凤轻彤应了一声,她看向金蝉:“别担心,我们一定能够查明真相,还你父母一个公道。” 金蝉抿了抿唇,用力点头:“多谢长公主。”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春娟没好气地吐槽自家老爹:“爹你倒是先帮我把东西给公子拿进去啊!” 春娟怀里抱了个沉甸甸的箱子,许是知道这次去出门金氏用得着,她把公子压箱底的宝贝可都装进来了。 “我帮你。”小六笑嘻嘻地上前帮春娟接过。 “谢谢小六哥。”一旁帮自家公主整理衣裳的玲珑和宝萝互相对视一眼。 小六对春娟可真是越来越殷勤了。 “……”赶来的天青老人吹胡子瞪眼。死丫头,冲小六笑得那么好看干啥? 没看那小子魂儿都被勾走了吗! 老父亲流下心酸的泪水。 “师公,走走,不是要去吃好吃的嘛!”玲珑笑嘻嘻地挽住天青老人的手臂,将人推搡进驿站。 凤轻彤看了一眼一身玄色劲装的祁曜,眼角眉梢微扬:“祁大人,走吗?” 祁曜心下一喜,默默跟上。 世界上有一种小满足,叫心上人喊我吃饭。 凤轻彤一行走进驿站,老板娘许久没见这么多客人,激动得双眼泛光,恨不能多生出几只手来帮众人拿行李。 偏生来的这起子人男的俊、女的俏,还有一个精干小老头,一看就惹不起。 “还有几间上房?”玲珑掏出银子,笑眯眯地问道。 “小姐,我们小本生意,没啥上房,都一个样……”老板娘略显局促地道:“你们还住吗?” “住的,收拾干净些就成。”玲珑将十两银子放在老板娘手里,便要跟她去厨房看看。 老板娘望着十两银子一双眼瞪得溜圆。 她的小金库都没这么多银子! “老板娘?” 玲珑见半老徐娘还捧着银子在发呆,她疑惑的目光一直打量着她,客气地催促道:“还得麻烦您快些,不然我家主子小姐都饿坏了……” “哎哎,这就来!”老板娘哪敢不应,忙不迭冲过去就带着人进了厨房。 因是驿站,蔬菜、肉都放得比较久了,水缸里的米和面还算新鲜。 玲珑思及这方圆十里附近再没了能落脚的地方,索性卷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使不得使不得!客官,您想吃啥,奴家为你们做吧?”老板娘一想到自己收了整整十两银子却啥都没干,心头不安得很。 “我家小姐嘴刁,您帮我打个下手吧?” 小姑娘虽然长得胖嘟嘟,说话却客气谦虚,令人心生好感。 老板娘无一不应,笑着打下手。 打下手的还真不缺老板娘一个。 等大家都将行李放好了,宝萝、春娟还有小六和九叔都来帮忙打下手。 九叔砍柴、小六烧火,宝萝、春娟去摘菜,玲珑则用那双胖嘟嘟的巧手和好了面,等着烧开了水做饭。 老板娘感觉自己更多余了。她讪讪地抓了抓头发,跟着小二出去了。 “房间都收拾好了吗?”老板娘挺起胸脯,一想到那十两银子,就觉得必须得做出店家该有的服务来。 “收拾好了,擦得锃亮!”小二激动地双眼冒光。 他方才进去擦灰还得了一两赏银呢,真是大手笔啊! 凤轻彤和两个丫鬟一间房,白苏和天青老人、金铭一间房,春娟和金蝉一间房,九叔和小六住在一处,正好四间。 这时候,所有人都看向了落单的祁曜。 卸任的祁大人,要跟谁一间? “本座不睡床。”他要守在房梁上看着点自家小女人。 众人秒懂。 “原来祁大人喜欢蹲房梁……”金铭似有所感,又恍恍惚惚地瞟了一眼祁曜,被祁曜冷冽的目光吓得一激灵。 天青老人和白苏早就见怪不怪,临走前还顺手把金铭提溜走了。 “姐,姐你晚上照顾好自己!”金铭扑腾着胳膊,才知道自己那点子武功不光打不过祁大人,也比不上老头儿天青。 金蝉朝着弟弟略一颔首,又跟凤轻彤招呼了一声,便兀自跟着春娟回房了,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就只剩下祁曜和凤轻彤。 二人面面相觑,祁曜坐到茶几旁,顺手为凤轻彤倒了一杯茶。 第578章 捧演 “多谢。”凤轻彤端起茶杯,眯着漂亮的凤眸问道:“你说,金举能在几天内追上我们?” “不出三日。”祁曜给出了一个确定的时间。 这么精准? 凤轻彤放下茶杯,眼底的疑惑尽显。 “金举今日就能发现我们离开。他们的脚程加上互传消息的速度,三日内差不多。” 凤轻彤颔首,原来如此。 看来单靠皇帝凤玖,想忽悠金举困难了点。 “之前楚门的事情,锦衣卫有打听到什么讯息吗?” “这话你问我,合适吗?”祁曜似笑非笑地回道。 他已经是卸任了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了,凤轻彤如何也问不到他头上。 合该问金铭才是。 凤轻彤噗笑一声,托腮望着祁曜,笑眯眯地拆穿他:“你少糊弄我。我可听说了,乔木和乔林还没把金铭教会呢,不少事儿还是你在管。” 情报头子要交付所有情报、暗探,那可不是朝夕能完成的事儿。 祁曜轻轻摸了摸额头,没吱声。 “楚门金氏隐匿多年,别说锦衣卫,这世上最厉害的情报组织,也没摸到他们的老巢。” 但对方却能够自如地在各个情报机构的眼皮子底下传递消息。 楚门金氏一直赚得盆满钵满、商才数不胜数,被誉为“天下最会经商的家族”。 “看来,只有等到金举跟上来,咱们才能一窥其真面目了。” 京城。 金举如祁曜所料,午后入宫的时候便试探出了凤轻彤等人已经先行一步,丢他一个人在京城了。 胖嘟嘟的中年男子望着龙椅上看似孱弱、言行却滴水不漏的少年,心中越发感慨自己老了。 皇帝也不像民间传闻得那般孱弱无用、是长公主殿下的应声虫嘛?这打起太极的功夫,可不比长公主的能耐差啊! 金举脸上带着几分憨厚的笑意向皇上辞行,胖嘟嘟的身子费劲儿地躬身行礼。 “太可惜了,朕还想忙完河运一事,宴请金家主多留些日子。既然金家主有要事在身,朕倒不好出言挽留了。” 皇帝叹息一声,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金家主比谁都清楚,皇上根本不是想挽留,而是想拖延。 “多谢皇上隆恩,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金家主客气地躬身离去,临行前,皇帝凤玖还赏赐了不少绫罗绸缎给金家主。 当然,家中富得流油的金举也是毫不客气的主儿,推拒都不推拒就收下了。 想想开元长公主吧,收了他十万两银票和夜明珠,不也说撂挑子就不干事么?还配合着金家姐弟跑了。 啧啧,黑吃黑。 金家主毫无负担地带着赏赐出了宫,这厢皇帝凤玖便颁布了何仁道离宫的圣旨。 工部尚书何仁道全面督管河运修建事务,拨款数万两银子,务必在五年内修建堤坝、引流灌渠,让南北沿岸再无洪灾。 何仁道出宫时立下军令状,必将彻底解决河运之事! 金举听说后,心道皇上说忙于河运庶务,倒不算是糊弄自己哈! 金举一回到行宫,便命人收拾细软、启程离京。 他来时带着不少东西,归去却两手空空。不但打点宫人花费许多银钱,更是给开元长公主留下大笔银票。 若没皇帝这点子赏赐,回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了。 这一趟无功而返、四处碰壁,金举仍是笑眯眯的,让下面的人都拿不准他的心思。 次日一早,正在赶路的金举便收到了凤轻彤一行行踪的消息,听说对方并不急着赶路,反而每日行个十几里便停下来游山玩水,更像是在等金举追上来。 “呵,长公主可真有意思。”金举笑眯眯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腕。 金家姐弟恐怕是忘记了如何回楚门金氏的路,等着他去引路呢。 “这倒是意料之中。”胖嘟嘟的中年男人坐直了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终于能投其所好了……” 三日后,金举和凤轻彤一行人在一个小县城相遇。 三车二马和一辆宽敞的马车同时卡在了城门前。 把头驾车的九叔神色不改地盯着来人,盯得金举的小厮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位大叔,让我们先过可好?”小厮咧嘴一笑。 “你过。”九叔不认识金举的小厮,只觉得此人眼生。他身后跟着两辆马车,还有两位乔大人的坐骑,让对方先过也无可厚非。 “多谢!”小厮激动拱手行礼,便跳上马车准备扬鞭。车内传来家主温吞的说话声:“小晖,等一下。” 胖嘟嘟的金家主费劲儿地从马车里钻出来。因了身子笨重,大腹便便地动了两下,就弄得金家主额头生出薄薄的汗水来。 “座下可是长公主的马车?”金举口气恭敬,胖脸带着独有的温和笑容。 金举来了? 坐在马车里双手抱臂的凤轻彤掀开帘子,正撞上金举憨笑的大脸。 “长公主,真是太巧了。”金举假装偶遇、继续装蒜,笑眯眯地拱手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凤轻彤配合演出,惊讶过后便从马车上轻快地跳下来:“金家主?这当真是巧了。可是要进城歇息?” “是,殿下也要入城歇息吗?” “啊,出来玩耍有些疲乏,打算跟朋友入城缓缓。”凤轻彤只字不提金氏姐弟,金举也不问车内有谁,二人粉饰太平地装糊涂。 既然碰上了,众人不免要一起行动,金举自告奋勇介绍了一家不错的客栈,大家随行而去。 掌柜的没想到今日涌进来这么多客人,受宠若惊之下,更是对为首的胖子十分恭敬。 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啊! 更令掌柜的惊讶的还在后面。 有钱的胖子是他东家。 金举笑眯眯地帮凤轻彤一行人收拾客房、安顿完善,安排得妥帖明白,令人挑不出错来。 两拨人各自分开,进了自己的房间。 玲珑小声嘟哝着:“金家主果然圆滑,行事周到得很。” “笑面虎”之称,名不虚传哪! “肯定是奸商。”宝萝愤愤地补了一句。 凤轻彤闻言点了点头:“宝萝说得不错。都是套路。” 她们有金举想要的人,又想通过金举一道回楚门金氏,互惠互利是最佳选择。 谁还不会个套路了。 灵动的眸子闪过一抹狡黠,若金举这段时间能够一直照顾大家,那沿途可省了不少心呢。 祁曜一边听着主仆三人叙话,一边摆弄着桌子上的药包,薄唇下撇,额头的青筋一个劲儿地跳。 出来玩就没这么憋屈过。 不能动武、还得吃药。 他一看到桌上密密麻麻都是白苏准备好的药包,俊脸更黑了。 什么狗屁神医!! 第579章 求换血 金举一直惦记着金家姐弟,却一直没个好机会碰面。他肉墩墩的身子搁在椅子上,脑子里都在寻思着,待会儿晚膳见不见得到。 见到又该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多年来生疏的亲情。 晚间用膳的时候,凤轻彤一行人都下来了,一脸凶神恶煞的祁曜都跟在凤轻彤的身后,独独没看到金家姐弟。 “长公主殿下,我那侄儿和侄女,不下来用膳吗?” 金举笑眯眯地凑上来询问,憨态可掬的肚子因着躬身勒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少女斜睨金举一眼:“她二人身子不适,我的两个丫鬟随后会将饭菜端上去。怎么,金家主想亲自瞧瞧?” “可以吗?嘿嘿……不敢,不敢。” 金举原本还想顺杆儿爬,结果被祁曜恶狠狠地瞪着,默默地把话给收了回去。 他听出这是托词,说白了还是那姐弟二人不愿意见他。 当着长公主的面,金举确实不敢胡来,神色间带着几分小心谨慎,躬身退到了一旁去,请大家用膳。 这次不用玲珑主动下厨了,饭菜做得也尚可。 出门在外,大家都不是挑剔之人,有好吃的的时候不会放过,不够好吃也不会多言,只填饱肚子算完。 等众人散去,金举便跟着凤轻彤上了楼。 走到一半,祁曜蓦然转过身,险些撞上金举那硕大的肚皮。 金举脚下一滑,险险摔在楼梯上。 这若是滚下去,真跟滚金皮球似得。 似笑非笑的凤眸好笑地瞟了一眼金举。“金家主还有事?” 若她没记错,金举主仆的房间在楼下。 “长公主殿下,这上都上来了,让小人去看看两位孩子吧?”金举一脸憨笑,那双精明的小眼睛却迸射着精光。 “您想想看,前往楚门金氏路途遥远,早晚都是要见的。”金举神色黯然:“这俩孩子同家里人失散多年,草民心中又思念又内疚……” 内疚?弄死人家爹娘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内疚。 凤轻彤心下冷哼,也知金举所言不虚。 见是早晚都会见的。 “你什么意思,本宫拦着你见了?他们想不想见,那是人家的自由。” 凤轻彤蓦然转身,祁曜仿佛知道凤轻彤有话要说,默默地侧身站到另外一侧。 锐利的凤眸染上几道精光,凤轻彤沉声道:“他们是我的朋友而非仆人,关于朋友的家事、本宫断不会随意插手。金家主想见,就拿出想见的诚意。” 她神色带着几分嘲笑,朱唇紧抿,再不多言,上楼去了。 “借过。”宝萝很瘦,好不容易从金举的身侧钻过去了。 九叔一看被金举那胖嘟嘟的身子挡住的楼梯,轻咳一声:“金家主,借过。” 金举侧了侧身,九叔勉强过去了。 白苏、举着饭菜的小六,玩世不恭的天青老人挨个挤过去。 最后,只剩下胖嘟嘟的玲珑站在楼梯间和金家主干瞪眼。 这么狭小的走道,是断容不得两个胖子并行而过的。金举不让开,玲珑绝对挤不过去。 偏生祁曜那个杀神守在二楼楼口,明摆着是不让金举上楼了。 这可难为了俩胖墩儿。 还是玲珑聪明,冲着金举招招手:“金家主,劳驾。” 就别想从祁大人那躲懒了,赶紧下来吧! 金举无奈,心道好么,最后一点可能也被这聪明丫头给堵死了。 也罢,就当饭后消食儿了。他慢吞吞地下了楼,然后看着玲珑挤过去,松松快快地去寻自家主子了。 回到房间,凤轻彤和金蝉四目相对,小金铭也坐在桌旁,他赶紧冲小六道:“赶紧的,小爷要饿死了。” “来了来了,金公子,快尝尝。”小六笑着将托盘放下,金铭就准备招呼姐姐吃。 “你先用吧。”金蝉看了弟弟一眼,便瞧向凤轻彤,凤轻彤摇摇头。 “我没应。你二人什么时候想见,自己做主便是。” 金蝉抿了抿唇,点点头。“好。” 用完了膳,凤轻彤便跟两个丫鬟离开,去了原本分给金蝉的房子。 她猜测金举不会轻易放弃私下见姐弟二人,便故意跟金蝉姐弟换了房间。 此刻,房中三个女子收拾妥当,凤轻彤便躺在床上发呆。 行到这里,对楚门金氏还一知半解,这种无法掌控的意味让凤轻彤的心态多少有些失衡。 楚门金氏的人,跟朝廷有多少勾连呢?伴随着疑问,凤轻彤终于有了困意,睡着了。 房檐上,衣裳浑然不乱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默默地抱臂靠在房梁上打盹儿,只要稍有动静,他的绣春刀便会将敌人斩杀。 祁曜是不能动武,但他还提得动刀。 后半夜,房门口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 凤轻彤武功早有所成,十分警觉地坐直了身子。 一抹黑色劲装的高大男人悄然站在凤轻彤身前,她掀开帷帐,跟一双熟悉的夜眸对视。 祁曜伸出食指在薄唇上压了压,神色间带着几分危险的锐利。 凤轻彤悄然点了点头,二人便等待着来人进门。 果不其然,门外响起清脆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一个胖嘟嘟的身影如同夜间鬼魅,悄无声息地靠近,人未到、肚子先至。 凤轻彤心下好笑,抬手挥动烛光,屋子骤然亮如白昼。 进门的胖金举神色一怔,就撞上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金家主好雅兴,喜欢夜探本宫闺房?” “草民不敢!”金举忙不迭行礼,再度抬起头。 床上坐着一个英姿飒爽的红装女子,她的身侧,抱着绣春刀的祁大人目光冷冽,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削得金举头皮发疼。 “你要刺杀金蝉和金铭,是么?”凤轻彤看了一眼金举手中的匕首,神色一沉。 “不,不是!”金举抬起手,就想给自己洗白。 他一看自己的匕首,忙不迭将其丢在地上,懊恼地道:“草民不知屋中是长公主,就是担心他们二人与草民多年不见,怕生出误会……” “你带着匕首还能有什么误会?杀人灭口就是目的了吧。”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凤轻彤的眼底划过一丝冷凝。 “不是不是……” “那就是有求于人,又怕二人不允,想胁迫二人随你先行回楚门金氏了?” 凤轻彤接连几句诘问都问在了要害上,准备得万无一失的金举此刻也不免冷汗淋漓,没想到这位开元长公主犀利至此,果然名不虚传。 她张扬的嗓音带着独有的穿透力,让金举颓然地点了点头:“是……草民的女儿得了病,需要至亲血脉的鲜血才能拖延些日子就医,草民,草民一时糊涂……” 金举突然放弃了挣扎,选择实话实说。 呦,稀奇。 第580章 装病 金举一脸懵逼地看着对面年轻英俊的男子嫌弃地翘着兰花指,将手覆在白绢上为他把脉。 “额,传说中的白神医竟然如此年轻……” 金举话没说完,就被白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撒谎!屁个不治之症,除了胖就没毛病!” 别人壮得像头牛,金举肥得像头猪。 什么不治之症? 毛线! 凤轻彤和祁曜双手抱臂,一屋子男女老少盯得金举面皮发烫,饶是再厚的脸皮,也挡不住这么多人盯着他看哪。 “那个……金某也没想到您身边还跟着神医呢。” 信口开河求同情的计策算是彻底流产了。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着金举,“求同情到要装死,你也是荤素不忌昂?” “嘿嘿,多谢长公主殿下夸奖。”金举当真厚脸皮,居然啥都应了。 “幸好没病,否则篡了家主之位、逼走了金氏姐弟多年,如今却妄图让金家姐弟牺牲,谁给的脸哪……” 玲珑站在一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压低声音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好生埋汰了金家主一波。 乔林心里默默地给玲珑竖大拇指。 精准。 离家的时候,金铭体弱多病、金蝉也就是个半大孩子,凤轻彤一想到自己初见金蝉时,她坚持着金家人的最后一点尊严,打死都不为奴为婢的时候,就更心疼她。 越这般想,凤轻彤便越不能原谅眼前之人。 金举诧异地瞪大了眼,“玲珑姑娘,您说什么‘逼走’?她们不是,不是走失了嘛……” 话音一落,他便讪讪地住了嘴。 罢了,身为长辈,把孩子看丢了也不是啥光荣的事儿。 秀眉微蹙,怎么话到了金举这里,就成了二人主动“走失”了? “你先回去。”祁曜突然开口,淡淡地道:“再敢动歪心思,本座就削掉你的脑袋。” 祁曜轻轻颠了颠绣春刀,金举毫不怀疑这位主儿定会说到做到。 他讪讪地吞了吞口水,默默地选择离开。 等金举离去,凤轻彤神色疑惑更甚。 为了不让金举见到金蝉姐弟,她俩特意没冒头,所以屋子里除了金家姐弟,大家基本都在。 “奴婢说篡夺家主之位金家主没否认,他为什么否认逼走金姑娘和小金公子?”玲珑眼底满是疑惑。 “金蝉撒谎了。”凤轻彤抿了抿唇:“她母亲的冤情背后,恐怕还有隐情。” 祁曜想了想,“要不我离开几天,去调查一下跟楚门金氏勾结的官员。” 恐怕这些人决定离开几天,回京再调查一番跟楚门金氏有勾连的官员。 凤轻彤同意,但不许祁曜去。 “你还在用药,别想溜。” 凤轻彤斜睨一眼乔木和乔林,“你俩谁去?” “大哥去。”不等乔木开口,乔林就率先出声:“属下照看大人的安全,”顺便可以多瞅瞅心上人玲珑。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大哥乔木表示很懵。 “那就这么办。” 凤轻彤眯着眼睛揪住祁曜的袖子:“祁曜,怎么样?” “挺好。”屈服于小女人的威压,祁曜默默地妥协了。 次日一早,金举见到凤轻彤后,整个人都有些讪讪的。 金家姐弟为了避开这位叔叔,非但没用早膳,还趁着大家用早膳的功夫,早早就躲到了马车内。 金举连接数次都扑了个空,后来索性也不强求了。 只要二人愿意回楚门金氏,他们就还有机会再见。 三日后,凤轻彤一行人快马加鞭来到淮城住下,金举笑眯眯地说,三日后便会有专门的船只来接他们入楚门,希望凤轻彤等人能够做好准备。 凤轻彤这才恍然。 怪不得这么多年锦衣卫的情报势力都难以渗透进去,搞了半天竟然是因为楚门金氏在一个岛屿上! 隔着天然的海域屏障,可不是进不去么。 清亮的凤眸闪过些许诧异,不过转瞬她的目光就恢复正常:“知道了。” 金举笑着看了看马车,心道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能见面了。 灵动的眸子浮现出几分锐利,凤轻彤看了一眼金蝉和金铭,淡淡地道:“很快就要上岛。金蝉,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没说么?” 金蝉抿了抿唇,倔强地不曾开口。 凤轻彤叹息一声。 到底是相处几年的好友,她实在做不来强人所难,只好让人先安顿着在客栈住下。 回到屋内休息,凤轻彤问祁曜要不要给乔木传信儿,免得错过去楚门金氏的船。 “不用。”祁曜冷嗤一声:“找不到就在陆地上呆着等我们。” “……一般人怕是都找不着吧?” “他不是一般人。”祁曜一本正经地调侃道:“他是锦衣卫。” 凤轻彤:“……” 合着你们锦衣卫就必须得能上天入地、爬山下海呗? 行,反正是你的熟悉啊,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将祁曜留下的决定十分正确,因为凤轻彤去沐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祁曜正端着满满一碗药想搞小动作。 “你是不想喝了?”凤轻彤擦拭着滴水的发丝,凤眸一本正经地盯着祁曜的容颜。 “没有。” 祁曜才不会承认,白苏开的药苦死了! “好好喝。” 凤轻彤坐到祁曜对面,托着小下巴轻声道:“喝完了有奖励。” “香吻?抱抱?” “那就亲一个吧。”凤轻彤也不害臊,话音一落,正在喝药的祁曜却被呛得直咳嗽,耳根悄然红成了柿子。 祁曜一仰头,把剩下的药干了,便一抹嘴唇凑了过来。 才被药水浸过的薄唇水润水润的,看上去就很可口的样子。 凤轻彤也没客气,朱唇轻轻啄了啄,便眯着眼睛夸奖:“美味……唔,唔唔……” 躲在角落的玲珑和宝萝往墙根缩了缩,又缩了缩。 已经贴着墙根壁的乔林岿然不动:…… 再缩,你二位可就要贴我身上了。 …… 金蝉和金铭回到房间,二人相对而坐,金铭主动问道:“姐,你现在还不相信长公主吗?” “不是。” “那为何还瞒着咱们出逃的事……”金铭神色疑惑,心道都这会了,姐姐要说还不把事情都说明白吗? 金蝉一向行事果决,还鲜少见到这般迟疑吞吐的样子。 金蝉亦是忍不住叹息一声,眉宇之间都是迟疑。 “我不是不信长公主,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 “实话实说就是了,咱们等这一天等了不知道多久了。” 金铭认真地道:“虽然我还是很害怕叔叔,可长公主说得对。早晚都要面对。” 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面对就是了。 金蝉深吸一口气:“我出去转转,你自呆着吧。” 第581章 不顾旧情 金蝉一打开房门,就恰好看到在门口不知徘徊了多久的神医白苏。 男子本就皮囊好看,此刻略带几分无措的样子更显得英俊羞涩。 “你干啥去?”白苏一紧张,娇气的小拇指翘得更高,那尖刻的娘娘腔都忍不住跟着低哑了几分。 “我想出去走走,白公子要一起么?” 白苏仿佛听到心跳如雷鸣一般。 这是金姑娘第一次主动邀请他一起走走。 “好好好!”傲娇的神医俨然忘记了矜持,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得毫无节操可言。 金蝉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第一次有些感激眼前的男子,他无措的样子很可爱。 没有遮挡容颜,金蝉随性地跟着白苏下了楼,反而是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白苏掏出一个素白的帕子,帮金蝉遮住了清秀的容颜。 “怕碰到金举那个死胖子,咱们还是注意着些。” 金蝉很想说无妨,她也不怕让金举看到自己,又觉得不该拒绝了白苏的好意,便顺从揭过,遮住了容貌。 二人走在街上,小六和春蝉不远不近地跟着,若是再往后面瞧瞧,还能看见小金大人傲娇又别扭的身影。 白苏得意于金姑娘今日的亲近,若是有个尾巴,只怕这会儿都已经翘上了天。 “金姑娘你看那。”前方的角落有人在杂耍,叫好声不绝于耳。 金蝉摇了摇头,兴意阑珊。 白苏见状也不勉强,给金蝉买了个棉花糖举着。 金蝉只吃了一口便觉得甜,摇头拒绝了。 白苏乖乖地继续举着,心里暗骂自己多事。不知道这么闲金姑娘会不会生气。 金蝉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边懊恼自己怎么那般不解风情,一边后悔不该嘴长让白苏跟自己一起出来。 “不如去喝杯茶?” “不如去河边坐坐?” 两个人同时开口,忍不住对视一笑。 还是神医白苏主动改口:“不如直接去河边喝杯茶,咱们也别走了,人多口杂的。” “好。” 二人总算达成一致,白苏一手举着棉花糖,一手护着金蝉,踉踉跄跄地去了海河边上的一家小茶馆儿。 “金姑娘还在苦恼回乡一事?”神医白苏屈尊降贵为金蝉倒茶。 一边倒,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金蝉的反应,一旦金姑娘不想说,白苏就把准备好的时机个话题都拿出来遛遛。 “嗯。不知道回去会面临什么,也很担心我和金铭再也没法为父母伸冤。” 金蝉更迟疑的是步步为营走到今日,总算让更有权势的凤轻彤掺和进来,对她、对家族,会不会有旁的影响。 这时候,她反而开始考虑对凤轻彤不利的一切。 她……不想利用长公主对自己的情谊。 “你想多了。”神医白苏一脸认真地道:“金姑娘,我和凤轻彤皆真心将你当成友人。帮助朋友,哪里谈得上利用?” 神医白苏执着地劝道:“我和凤轻彤都会坚定地站在你和小金铭一边,有任何需要,直接差遣便是。” 堂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白苏,从萧国急急忙忙赶回来,主动想为一个女子做些什么,当真罕见。 说不定凤轻彤此刻心头恨不能让金蝉更主动一些利用她呢。 金蝉抿了抿唇,脑海中浮现出凤轻彤坚毅果然的凤眸,似乎无形之中给她力量。 是啊,欺瞒朋友才会让长公主恼火吧? 金蝉突然露出一个浅笑,冲白苏轻声道:“神医。” “啊?”白苏蓦然被心上人叫出名字,忍不住心神一荡,答应的口气都变得尖锐了。 “多谢你。” 多谢你一直都在。 二人又在茶楼间静坐了半晌,金蝉提出回客栈去。 她准备摊牌,跟长公主实话实说。 临走到门边,白苏依依不舍地盯着金蝉的背影,喉结动了动,还是吞下了自己的娘娘腔音。 “多谢白神医今日的开解。等到了楚门金氏,民女请你用膳。” 不等白苏开口说些什么,金蝉反而主动出声,听得神医白苏的表情从纠结变成惊喜,他激动地应声:“你做的吗?” “嗯,我做。”金蝉抿了抿唇,浅笑点头。 白苏忘记了回答,咧嘴露出一抹痴汉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房间的,只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 金蝉回去换了一身衣裳,准备去见凤轻彤。 傍晚时分,凤轻彤沐浴更衣后倚靠在窗边看书,就听到了清脆的敲门声。 “来了。”玲珑应了一声,一溜小跑将们打开,就瞧见着一身素色衣裳的金小姐求见。 玲珑瞧了一眼自家公主,见她并未阻止,便笑嘻嘻地侧身道:“长公主在看书呢。” 金蝉颔首,走进来后,便看到倚靠在窗畔的女子手中拿着一本书,指尖还把玩着一片不大的金叶子。 “见过长公主。” “那么多礼作甚?坐。”凤轻彤翻了一页书,便示意金蝉坐在窗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仍旧专注在书页上,不知在看什么。 “长公主,那日民女撒谎了。”金蝉淡淡开口,一双眼却悄然打量着凤轻彤的神色。 她有些紧张。 不是因为凤轻彤的身份地位发生改变,而是不希望她们二人的情谊有任何变化。 “嗯,我猜到了。”凤轻彤将书放到一边,凤眸似笑非笑地轻扬:“怎么又想说实话了?” 金蝉呐呐地点了点头,将上次隐瞒的事一一道来:“其实并非金举逼迫我们离开,而是我和金铭借口随船离岛看景儿,趁着大家不注意逃了。” 当时金举想着两个孩子逢遭巨变,心中定然难以平静,便想着带两个人出海去转转。 岂料这一出了海岛可就捅了马蜂窝,二人非但没了踪迹,这茫茫人海的,寻了一年半载都没个信儿。 金举当时派了许多人寻找,都被金蝉巧妙地避开了。后来金举以为两个孩子生存艰难只怕已经遇难,便心灰意冷、不再寻找。 “这倒是跟金举之前的话对上了。” 他们确实不是不找了,而是以为金家姐弟遭遇不测,索性放弃了。 “我恨他们。”不仅恨污蔑母亲的真凶,也恨那些愚昧无知的族人。 他们忘记了父亲曾经是如何努力带领大家赚钱,又是如何让岛上的人生活得越来越好。 好的时候他们都喊爹爹少主,不好的时候,就喊叛徒。 呵。 “可是我又有点后悔。我不确定当年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是不是……白让金铭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金蝉后悔、内疚,心里还压着父母之仇,这些年活得不轻松。 “长公主,我们跟楚门金氏断绝关系的事实已经很清楚了。这次回去,我只想查明真相。其他一概不管。” 金蝉不稀罕楚门金氏。 正如楚门金氏在父母最需要的时候,被族人放弃一样。 凤轻彤轻轻点了点下巴:“那可太好了。” 不顾念亲情,才能放手搞事情。 第582章 上梁不正 “民女再无任何隐瞒,长公主,楚门金氏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内里龌龊肮脏,还不知有多少藏污纳垢之事。不论如何,此去万望长公主以安全为重。” 金蝉说着,便欲起身行礼。 凤轻彤白皙的手一挥,将人拖起来,俏丽的凤眸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见外。” 都是自己人,说这些见外的话作甚? 耳畔响起白苏此前的话,金蝉的眼底浮现笑意。 是啊,既然是友人,只有真心相助,何谈利用? 金蝉心结解开,便起身告退。 主要是感受到了来自窗外一道锐利的视线:祁大人在房顶上待不住了。 祁大人不知道在外头风干了多久,头顶上都有些灰尘。 凤轻彤忍笑,“今夜你别在房梁上蹲着了,就睡床。” 凤轻彤接过玲珑递来的帕子,送到祁曜手上,让他擦脸。 男子也不矫情,接过帕子将头顶脸上的尘土随意地拂去,“乔木回来了。” 金家确实有人勾结朝廷。 “不急。”他们还要坐船,一路上有很多时间探讨此事。 祁曜见凤轻彤并不着慌,便从善如流地等着洗热水澡。 半晌后,小二将浴桶填满,玲珑笑眯眯地将人打发走,便拉着宝萝去了春娟他们的房间。 祁曜站在内间,脱衣裳的手一顿,如墨的眸子轻抬,正对上外头披着发丝的英气女子的目光。 她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祁曜准备解衣裳的手,活像是要上来帮忙似得。 “要不要一起?”祁曜坏心大起,壮着胆子开口道。 说完,某人的耳根不争气地红了个透。 “我当然可以,就怕祁大人晚节不保。”凤眸戏谑地瞟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将粘着的目光转移。 她回到桌边,时不时地抬头写下什么,祁曜略显失落地收回目光,慢吞吞地进去沐浴。 朝纲不稳,祁曜说是急流勇退,但很多东西金铭太小,一时间没法全部上手,只怕还会再耽搁一阵子才能将锦衣卫全权交予他。 凤轻彤是回了书房写东西,祁曜却像是被小猫挠了一爪子似得,心里头又痒又难受。 想要她。 祁曜默默地钻进浴桶,后悔了,刚才就该洗冷水澡才行。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身形高大男子的剪影在烛光下摇曳生辉,片刻后,换上一身干净玄色常服的冷峻男子从浴间出来。 他的发丝额头还沾染着淡淡的水渍,那双如夜般的寒眸也跟水洗了一般,清朗光亮,内敛深邃地盯着桌边的少女。 凤轻彤已经没了端坐的姿态,单手撑着下巴已经困倦得不行了,不点而红的朱唇倔强地紧抿着,诱人得紧。 祁曜棱角分明的下巴微微绷紧,喉结轻动,便欲上前偷香。 谁知祁曜刚靠近凤轻彤,那双艳丽的凤眸就主动睁开了,二人在空中对视,祁曜眸子一沉,不退反进,薄唇就攥住了少女的朱唇。 浅尝辄止后犹自不够,滚烫的大掌搂住凤轻彤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凤轻彤心跳忍不住“咚咚咚咚”,仿佛揣着一块鼓响个不停。 白皙的脸颊逐渐憋成了绯红色,小手本能地攥住了祁曜的常服,扭成一个小揪揪,调皮地在指缝间辗转。 “咚咚,”“小姐,奴婢能进去了吗?” 门外响起宝萝不合时宜的声音,深吻的二人骤然分离,凤轻彤蓦然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祁曜眸色更深,意犹未尽地盯着水润嫣红的朱唇,心头的悸动排山倒海而来,压都压不住。 “小姐?”宝萝的声音已然充斥着几分惊疑不定。 “等一下!”凤轻彤通红着脸颊推了推祁曜的胸膛。 祁曜犹自不够地又偷香一个,餍足地舔了舔薄唇,在烛光下,冷冽的俊颜染上一抹暖光。 他眼含戏谑地道:“长公主,你脸红了。” “祁大人,你耳根也红了。”凤轻彤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轻咳一声,拍了拍脸颊降温,呼出一口气长气,这才去开门。 宝萝手里举着个托盘,玲珑也乖巧地拎着酒壶,等自家小姐开了门,便见那双艳丽的眸中浮现着淡淡的情愫,双颊粉红粉红的。 两个丫鬟从没见过自家主子情动的样子,皆忍不住张大了嘴,仿佛看到了什么稀罕事儿。 “是热的吗小姐?”玲珑一说完就看到了屋内倚靠在门框上的冷峻男子。 祁大人双手抱臂,头发还湿着。 怎么看都好像是……小姐占祁大人便宜了? 宝萝张张嘴,玲珑赶紧知趣地将东西放下,笑着打断了宝萝要说的话:“既然小姐和祁大人还有要事谈,奴婢和宝萝就先告退了。” 走到门口,她似又想起来了什么,用力拍了一记自己的脑门:“对了,奴婢和宝萝今晚就跟春娟一起歇了哈!” 言下之意,是打算把整晚都留给二人了。 祁曜似笑非笑地斜睨一眼脸色爆红的凤轻彤,趁着两个丫鬟关门的功夫,走上前拦住她的肩:“据说公主殿下擅长打家劫舍、强抢民男,不知本座可入得公主的眼?” 波光潋滟的凤轻彤煞风景地露出一排小白牙:“你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民男’了。” 真当本公主不敢抢你? 凤轻彤一把拽住祁曜的腰带,便将人带到了软榻上。 “宫里什么情况?” 凤轻彤把祁曜压在床上,一开口说得便是正事儿。 祁曜的天灵盖隐隐冒出些青烟,太阳穴的青筋跳了跳:“你下去。” 这么说话,他扛不住。 凤轻彤吐了吐舌头,从善如流地乖乖坐到床边:“除了金无为,还有旁的京官儿吗?” “楚门金氏多年来势力盘根错节,最大的嫌疑只有金无为。” 祁曜薄唇抿了抿,补了一句:“还有那位。” 他指了指天,表示先帝。 “上梁不正下梁歪。”凤轻彤没好气地道:“私运还没完,楚门金氏也被拉进来了,先帝是多能造?” 国库都不够是吧? “……先帝好面儿。”祁曜淡淡地补了一句。 六部之首,百官第一人的吏部尚书不干净,楚门金氏在朝堂之中混迹了多少人,恐怕只有金无为才清楚。 “金举突然入京,会不会是调虎离山?”凤轻彤突然坐直了身子,凤眸睁得大大的,“他想撤?!” “他撤不了。”祁曜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双手衬在脑下:“皇上摁得住。” 第583章 祁某晕船 凤轻彤闻言也不奇怪,她略一颔首,小玖的能耐,按住个滑不溜手的金无为还是可以的。 “还有一个让人比较意外的消息。”祁曜一只手伸过来,习惯性地把玩起凤轻彤的手,低声说道:“生病的人确实不是金举,而是他的女儿金瑶。” “呵,这倒是有意思了。” 金胖子嘴里没半句实话。 鉴定完毕。 凤轻彤索性起身走到书桌旁,大笔一挥,把得到的讯息悉数写在纸上端详。 楚门金氏的家主之位的争端,是从十几年前金蝉父母出事为最大的燃爆点。 污蔑金蝉的母亲是残害金老爷子的凶手,逼迫金蝉的父亲休妻处置,否则便退出家主之争。 如今又是金举的女儿生病,需要金蝉的血续命。 “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通过金家寻找到当初夏氏灭门、私运猖獗的真相,法办礼吏部尚书金无为。这么看起来,倒像是反过来了。” 吏部尚书金无为,有可能才是所有事件的源头。 “这金无为当年是怎么当上吏部尚书的?” 祁曜从床上起来了,倚靠在玄关处,忍不住皱眉回想。 他只记得自己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时候,这位吏部尚书大人已经在任了。 “这个疑问,我之前就查过,你忘了?” 凤轻彤托腮,“结果啥都没查着。”吏部尚书金无为的上峰已经挂了,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应当是十年内的事。”祁曜再度回想片刻,“能不声不响地就成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金无为的上峰大人,也必然不是善茬儿。” 想查总能查出蛛丝马迹的。 “上岛在即,咱们从金氏回来,再对付金无为这摊子烂事儿。”凤轻彤沉声说道。 “……也好。” 晚间,凤轻彤睡在床上,身形高大的祁曜蜷缩在不大的软榻上凑合了一夜。 睡着的时候,这厮都不忘记抱紧自己的绣春刀。 明明白苏都不许他动用内力和武功了。 凤轻彤望着祁曜的轮廓,浮萍一般的心总算有了依靠,她明眸闪过淡淡的笑意,最后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金举身边的小厮按时叫门,说船只已经在等待,望长公主收拾停当、尽快上船。 玲珑嘴上应着“尽快、尽快”,手上却不见加速,慢吞吞地打水伺候自家长公主洗漱,再慢吞吞地端上来早点。 凤轻彤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往软榻上一瞧,发现祁曜不在。 “神出鬼没的。”明明她起来练功打坐的时候,祁曜还在软榻上呼呼呢。 凤轻彤揉了揉眼眶,起身洗漱用膳。 慢慢腾腾地吃饱喝足,耗到了快晌午,一行人才优哉游哉地来到了码头。 金家姐弟已经提前到了,金举则对凤轻彤一行赔笑脸前往。 岂料赔笑了一路,金举都没见到金家姐弟,等到了码头才瞧见那一对儿少年少女,金举忍不住腮帮肉都跟着抖了抖。 好么,感情连这点路都不愿意跟他同行。 是要躲到天边去吗?! “金蝉,金铭……” 金蝉和金铭早早就看到了金举,二人神色不改,上前向凤轻彤行礼:“长公主。” 凤轻彤点了点头,“用过早膳了吗?” “用了。今日那店家殷勤得很,为了让我们回来也住他那,说了一箩筐的矫情话。” 金铭没好气地轻嗤一声,脸色就有些不好。 “吃饱就行。”凤轻彤好笑地道:“金铭,你倒是越发挑嘴了。” 锦衣卫总是要出任务,风餐露宿的。这般挑嘴可怎么好? 金铭撇撇嘴。 金家姐弟和凤轻彤默契地不提身份,只唠家常。 金举胖嘟嘟的身子挡在众人中间,也没离去的意思,一双被肉挤成缝的眯眯眼盯着金家姐弟都不错眼。 “金家主,你还好么?”凤轻彤秉承着面子情,开口询问一直发怔的中年男人。 岂料金举眼眶一热,忙不迭揉了揉眯缝的眼睛,长舒一口气:“还好,多谢长公主关怀。只是多年不见两个孩子,心中顿生感慨……” 额,这个矫情狗。 那日在“来盒脂粉”后院他还不是这样的呢! 玲珑和宝萝朝天翻了个白眼,心中对金胖子的戏精属性越发佩服。 无时无刻不在演哪! “金家主。”凤轻彤已经开口搭话,金蝉姐弟再装聋作哑就显得有些不懂礼数了。 “哎……”虽然叫法生疏,总比把他当透明人强。金举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金铭轻嗤一声,只觉这厮惺惺作态。实在没趣儿。 “上船吧。”凤轻彤抿了抿唇,看向一旁的小伙伴们。 白苏和天青老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些什么,祁曜抱着绣春刀浑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金举暗道可算有人给台阶了,他按捺着心底纷繁复杂的情绪,邀请众人上船。 不得不说,楚门金氏当真大手笔。 来接凤轻彤一行的船高几十尺,能承载百吨货物,上下两层甲板有数个房间,别说载他们几个,便是再来百十余人,怕是也松松运走了。 “大手笔啊……”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凤轻彤夸赞道。 “切,长公主怕是人生头一次坐船吧!” 金铭不屑地撇撇嘴:“楚门金氏还有比这更大的货船,其中上房数十间,中房百间……” “金铭。”金铭正说得兴起,就被金蝉淡淡地打断了。 金铭这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帮着金举说话了,立刻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能扇自己两巴掌。 一旁听到这话的金举心头打了个突。金铭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万一长公主怪罪他们没有用最好的船来迎接,再迁怒金氏一族怎么办? 金举讪讪地抓了抓脑袋,心道这会儿派人送信也迟了,想要最大的船来接人,还得再等三五日。 他等得,家里的女儿可还等着金蝉姐弟救命呢。 一时间,金举满怀心事地在前头引路,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各自默默地打量着整艘船。 其他小伙伴各自在房间里安顿下来,凤轻彤和祁曜的房间离得不远。 等大船开得越来越快的时候,祁曜面不改色地提议:“回房间吧?” “哦,好啊。”凤轻彤古怪地眨眨眼,望着祁曜问道:“你不太对劲儿。” “你可有药?” “啥药?” “防晕的。” “……”凤轻彤神色一怔,眉目划过一丝诧异:“你晕船?” 祁曜没好气地望天,双手抱臂不说话。 怎么的,难道他还不能晕个船了?放眼凤朝国多少将士,有几个是不晕船的。 少女弯了弯眉眼,轻笑出声:“你且等等,我去帮你问问。” 她这里没有,白苏那肯定是不缺的。 “……那还是我自己去要吧。”左右都绕不过白苏,他也犯不着让小女人跑一趟。 凤轻彤无所谓地耸耸肩:“好。” 第584章 换血 半晌,祁曜眉目透着几分满意,手里攥着药丸子回了房。 没想到白苏也晕船,真好。 倚靠在床壁上,凤轻彤手里把玩着青锋刀,眉目之间带着几分好奇。 她也是第一次坐船,但好像并没有晕眩之感,还算幸运。 “也不知道祁曜怎么样了。” “长公主,奴婢听说晕船之人面色苍白、上吐下泻,可不好受呢!”玲珑眨眨眼,手里托着一盘酸杏肉:“据说吃点这个能缓解!” “……酸儿辣女?”凤轻彤嘴角抽了抽,说完自己先忍俊不禁。 玲珑嘿嘿一笑,眼底满是狡黠:“知道公主惦记祁大人,要不……您去看看?” 凤轻彤望着那一碟子酸杏肉,嘴角抽了抽。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做个有良心的长公主殿下。 她端着酸杏肉敲响了祁曜的房门。 门开了,祁曜倚靠在门框上紧绷着脸,冷冽坚毅的五官都快拧到一起去了。 金铭不在,十有八九是去了金蝉的房间。 “很难受吗?”凤轻彤举起手中的托盘:“玲珑说……” “呕……” 突然,白苏的房门被撞开,一身白裳的男子忍不住干呕出声,伴随着天青老人的吐槽声:“老子没让你出门吐啊你赶紧回来!对准痰盂吐不好吗?!” 白苏浑身疲软,胃里翻江倒海的,听到天青老人的吐槽还忍不住还口:“我要是控制得了,还用你说?” 天青老人嘿嘿一笑,一把将白苏捞了回去,临了还不忘冲凤轻彤挥挥手:“你二人说你二人的。” “……玲珑说吃点酸杏肉能压一压眩晕的感觉。”凤轻彤回转过头,漂亮的凤眸眨了眨:“你要不要试试?” 祁曜仍旧沉着脸,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制着胃里排山倒海的滋味。 他捏起一把就塞进了嘴里。 一股酸涩蓦然充斥着口腔,还真是压下了胃里那股子翻腾劲儿,就连脑子里的眩晕感都缓解了不少。 “好点了吗?”凤轻彤一脸担忧地望着祁曜,祁曜勉强点了点头,“好了一点。” 凤轻彤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又敲响了白苏的房门:“白苏,你要不要试试。祁曜说有用。” 站在一边的祁曜瞬间黑了脸:“……” 他是试毒来的? 白苏捂着嘴打开房门,不住地摆手,表示不要。 “你就别来了,这小子吐得厉害,待会儿还得让小六来拾掇一下!” 天青老人率先说出了阻止的话,接过凤轻彤手中的小托盘,“去吧去吧,陪你家祁大人去。” 说完,天青老人搀着白苏,又关上了门。 “……白苏不是神医吗,怎么不给自己的穴位来两针缓解缓解。” 凤轻彤一脑袋问号,后知后觉地进了祁曜的房间。 祁大人的脸色比方才更黑,跟凤轻彤四目相对坐着,半晌无话。 “怎么了?” 祁曜好像又不高兴了。虽然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凤轻彤就是能感觉到,祁曜不高兴。 “本座是你的试验品?负责试吃的酸杏看看能不能治晕船的?” 祁曜还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 “啊,不算吧。”凤轻彤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摊手又变出一包酸杏,意味不明地点了点,“酸儿辣女,好好享用。” 说完,她抿唇出去了,那双狡黠的眸子里都是坏笑。 祁曜的脸又黑了一度。 “……这是把本座当孕妇了?” 毛线的酸儿辣女! 男子泄愤似得扯开了油纸包,塞了一口酸杏肉。 嗯,有点好吃是怎么回事。 口嫌体直的祁大人收下了酸杏肉,方才难过的症状有所缓解,整个人脸色都跟着转好了。 若说晕船这症状有多可怕,可都是从神医白苏的身上体现出来的。 接下去两三天,白苏都是在上吐下泻当中度过,反而是第一天晕得七荤八素的祁大人,适应了晕船的颠簸之后,跟没事儿人一样陪着长公主在甲板上吹风。 实名羡慕了。 神医白苏蓦然觉得这一手医术学了个寂寞,连自己的晕船都搞不了。 忧伤。 凤轻彤倚靠在甲板上,祁曜陪在身侧,如墨的眸子望着湛蓝的海面,眼底划过一丝向往。 他瞟了一眼正在跟金蝉说话的金举,低声问道:“摊牌了?” “应该是。”海上风大,只有断断续续的言语传来,并没法完全听分明二人的对话。 只不过二人没说几句,金举就一脸黯然地转身离开了。他胖嘟嘟的身子带着几分踉跄,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等到金举走了,金蝉便也没了站在甲板上看大海的心情,默默回了房。 金铭脚步一动想跟上去,被祁曜按住了肩膀,金铭扭头去看,便见祁曜淡淡地摇了摇头。 “我去看看吧。”凤轻彤轻扬下巴,决定去问个一二。 凤轻彤敲响金蝉的房门时,金蝉的声音透着几分疲倦地问道:“谁啊。” “是我。” 很快,金蝉便打开房门,脸色有些黯然地道:“长公主。” “刚才谈得如何?”凤轻彤坐到小几边,“风太大了,没偷听上。” 她这般坦诚,让金蝉哑然失笑。 秀气的少女无奈摇头:“就说了金瑶的事。” 三年前,金瑶不知患上了什么病症,一疼起来五脏六腑都跟着绞痛,躺在地上打滚,若是药用得迟了还会七窍出血,着实吓死个人。 那药制作的代价却有些大,需要靠族人的鲜血入药。 按说金家家大业大该不缺人的鲜血入药才对。 “大夫说金瑶的病情加重,三代以外的血亲的鲜血都没用了。想要一劳永逸的最好法子是换血。” 金蝉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 金举是将她和弟弟当成救命稻草了,否则怕是也想不起来再寻她二人。 “等‘一栋金楼’的名声做大了,你们的身份也瞒不住。”凤轻彤轻叹一声,眉目间闪过些许无奈。 被金举找到是早晚的事儿,就算没有他们想要调查金无为恐怕也逃不了这一遭。 金蝉点了点头,知晓凤轻彤所言非虚。 “如此反倒是便宜金举了。” “这个金瑶的病倒不像是突发,更像是中了盅毒一类的东西。”凤轻彤去过南昭国,对这些个古怪玩意儿颇有几分了解,“白苏去了说不定能为她解盅。” “那是神医的事,我管不着。” 金蝉神色淡淡,一句话将两边人的关系都止于客套。 金举想让金蝉白当药引子,总得有拿得出手的诚意。 “你自小在金氏长大,白苏晕船晕成那样,可有法子治一治?”凤轻彤好奇地道。 说到这事儿,金蝉的眼里逐渐多了几分笑意:“在岛上有一种果子,吃上些日子便不会这般晕船了。” 凤轻彤恍然,看来这一路过去还有得受罪。 “你也不像刚才说得那么漠不关心白苏嘛。”可算抓到了些许端倪,凤轻彤戏谑地戳穿了金蝉的嘴硬心软。 “我没有。”金蝉脸颊微红,仍不承认。 凤眸微扬,她啧啧两声,“骗人容易,骗心难。” 第585章 长公主醋了 二人叙话片刻,凤轻彤就告辞离开,回了自己房间。 经过祁曜和金铭房间的时候,她清楚地听到了金铭憋气“嘿嘿哈哈”的声音。 看来又被祁曜操练了。 她咂咂嘴,祁曜自己不能动武,但是不妨碍他看别人动武。 大船在海上航行了三日,每天凤轻彤都站在甲板上看方向,奈何是一点儿没看明白。 “师父,你说这海的样子都差不多,全靠罗盘走不丢么?” 这一日,凤轻彤站在甲板上四处张望,除了湛蓝的海面,还真是什么都瞧不出来。 天青老人兜着一袋小笼包,陪凤轻彤在甲板上吹风。 “罗盘是一方面。这些有经验的船夫看水流的速度、风向变化,那些鸟儿飞行的方向,都能辨别方向。厉害点的,还懂天象。” 凤轻彤了然点头,“可见哪一行都有人才。” 反正搁她,实在是分辨不出。 次日一早,巨大的金氏商船停靠在岸,整个船身用力地撞击了一下河岸,船上的人都忍不住身子一倾,堂堂神医白苏白了脸。 好不容易等船稳当下来,白苏手软脚软地扶着小六的胳膊上了岸。 一旁的春娟担忧地望着自家公子:“要不要吃两口酸杏肉啊公子?” “不用。”白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一提酸杏肉,他后槽牙都忍不住要倒。 同是天涯晕船人,祁曜第二天就好好的了,每日一身玄色劲装站在甲板上,好不潇洒英俊。 人比人,气死人。 “长公主殿下,那便是小女和犬子。”金举早就盼着下船,此刻笑眯眯地冲着岸上的孩子们挥手。 凤轻彤锐利的眉眼盯着岸边带头的几个年轻人。 为首的女子看上去刚及笄,一袭乳白色的团蝶百花烟雾凤尾锦裙、梳着反绾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笑得动人美丽。 别说,要不是情报说这位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快挂了,凤轻彤还真没瞧出来她命不久矣。 站在盛装女子身侧的是一个弱冠男子,跟金举一脉相承地穿着一套金色的锦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一个行走的“金子”,闪瞎人眼。 “什么品位……”白苏胃里都翻搅得挡不住了,还不忘吐槽金家男丁的衣着打扮。 “你可老实点吧。”天青老人没好气地扶着他,眼底都是无奈。 “金冲是看账算数的一把好手,小女金瑶倒是无甚出众,做不过出谋划策、开拓些生意罢了。” 金举一边用慈爱的眼神打量着两个孩子,一边用骄傲的口吻介绍着。 就……想夸自家孩子还要抑着的矫情家长。 “金家主对自家孩子这般疼惜,怎得没见对别人家的孩子也心怀善意呢。”凤轻彤一个没忍住,开口怼道。 “这……长公主说笑了。”金举欲言又止,到底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清冷的凤眸划过一抹精光。 金锦和金冲见到众人,皆上前行礼,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位中年男子,想来该是金家的长辈。 “冲儿,瑶儿,快来拜见长公主殿下。”金举嘿嘿一笑,那肉嘟嘟的脸都跟着颤了颤。 “金瑶见过长公主殿下。” “金冲拜见长公主殿下。” 二人恭敬地朝凤轻彤行礼。 “出门在外,无需多礼。”凤轻彤神色淡淡地道。 金举指着儿女二人身后的几位中年男子,“长公主殿下,这几位便是我楚门金氏的几位大管家。” 几位中年男子恭敬地抱拳行礼。 凤轻彤点点头,示意见过了。 她瞟了一眼体弱的金瑶,金瑶越发低头颔首,不敢正视凤轻彤的目光。 金冲则自来熟得很,眼睛一直望着金家姐弟,“是小蝉和铭儿吗?这么多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他上前两步绕着姐弟二人看了看,忍不住感慨道:“太好了,你们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还以为……” 金冲眼神黯淡,金蝉则面不改色地开口道:“以为我们都死了,是么?” 此言一出,金家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有些话,想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心照不宣的话被戳破,让整个楚门金氏都有些下不来台阶。 金蝉可不管那么多,她突然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容,仿佛刚才直怼硬刚的人不是她一般。 “倒是让金公子担心了。” 金蝉一句话将气氛带回来,但疏离的称呼改变不了他们亲缘关系淡漠的事实。 且不论金举对金蝉姐弟的态度如何,端看这金冲和金瑶,这么平静地接受了金蝉姐弟回来的事实,就有些问题。 金蝉姐弟回归,是有可能跟二人争夺楚门金氏继承大权的,二人的既得利益很有可能因为金蝉二人遭受重创。 这样也无所谓? 几个金家的管家掌事脸色比金冲二人更难看些,却仍旧一言不发。 这小岛,有点意思。 “咋,堵这儿不上岛了?你们再不走,我们小白可又要吐了!” 正当气氛尴尬得能让人脚趾抠地的时候,天青老人突然开口,周遭的气氛一滞。 是了,都堵在这里,没法上岸,更别提去楚门金氏看看了。 “前辈提醒得是,是金某疏忽了。”金举忙不迭赔笑脸,邀请众人上岛。 如梦初醒的众人骤然反应过来,倒是再没人不识趣地凑上去跟金蝉姐弟套近乎。 楚门金氏许久没这般热闹了。 以凤轻彤为首的众人前后十几个,乌泱泱地跟在金举的身后入岛。 祁曜和乔家兄弟三人缀在队伍的最后。 冷冽锐利的男子抱刀上岸,路过金瑶的时候,祁曜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下,他冷冽的眸子瞟了金瑶一眼。 此女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异香。 有点熟悉,可祁曜一时说不上来。 金瑶仓皇抬头,便跟祁曜如墨的眉眼对视,男子身形高大、墨眸如夜,那一双直眉带着锋芒入鬓,薄唇微抿着。 她娇美可人的双颊微红,再度忙不迭低下头颅。 这位大人的眼神……好有穿透力。 祁曜一停即走,等春心萌动的金瑶再抬头,已经连对方的衣角都瞧不见了。 慕强心理让金瑶的目光一直随着祁曜的背影游走,兄长金冲碰了碰她的胳膊,“愣着干啥,走啊!” “是。”金瑶柔柔弱弱地提着裙子,快步跟上众人。 前头,凤轻彤斜睨一眼祁曜,眉目之间带着几分探究,低声问道:“瞧出什么来了?金瑶是不是真的命不久矣了。” “瞧不出。”祁曜又不是大夫。 没看出来你盯着人家瞧什么瞧? 漂亮的丹凤眼不满地瞪了祁曜一眼,扭脸便愠怒地走到了前头。 祁曜讪讪地轻咳一声,赶紧追上去:“你别醋啊……” “没醋。” “……”明明就是醋了。 第586章 早已除名 “我楚门金氏不才,顺着这片海域望去的所有岛屿都属于金氏。” 金举笑眯眯地道:“长公主殿下哪个小岛都可游玩,唯独祭祀岛不能去,以免扰了先人清净。” “自然。” 凤轻彤被祁曜勾住了手腕,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反倒被握得更紧。 凤眸没好气地瞪了祁曜一眼,嘴上还在应付金举:“既然是祭祀岛,可是所有金氏先祖的遗骸都在那处?” “不错。” 一直围着自家小姐团团转的玲珑一脸诧异地发问:“金家主,岛上还有专门供奉祭祀先人牌位的岛屿啊?” 果然财大气粗。 “是。岛上土葬困难,泰半先祖都是火葬之后立牌位,以供后人瞻仰。” 遗骸是没有的,骨灰要多少有多少。 金举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言语之间透着几分悲伤。 “也就是说,金蝉父母的尸骨和老家主的尸身都被火化了?”凤轻彤的关注点从来都不跟别人在一个思路上。 她心中还惦记着金蝉父母之死。 此言一出,金氏的长老们脸色都白了白。 “长公主殿下为什么要这么说?”金瑶攥着帕子,身形摇摇欲坠:“我们岛上世代皆是如此传承保留先祖尸身的,您这个意思,倒像是我们怠慢了先人一般……” “本宫又没说怠慢什么先人,你急急上来认什么罪?” 凤轻彤可因为祁曜看金瑶的事儿还恼着呢,金瑶现在冲上来送人头,她的炮弹可就不藏着掖着了。 被长公主殿下一句话怼到了天边,金瑶捂着胸口要晕不晕的,看得凤轻彤心里越发烦躁。 “白苏,快给金家妹子瞧瞧病。”正愁没法子试探金瑶的身子骨,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 在她面前装柔弱小白花的人,很少能坚持到最后还不暴露本性的。 “茶艺大师”金瑶闻言神色一怔,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自家兄长握住了手掌:“妹妹,你别激动。” 金冲没好气地看了凤轻彤一眼,“有话好好说便是,长公主殿下何必咄咄逼人。” “本宫一向咄咄逼人。” 说什么说,赶紧号脉。 凤轻彤给了白苏一个眼神,白苏也不废话,示意春娟动手,小姑娘亲亲切切地拉住了金瑶的手腕:“金姑娘别怕,我家公子医术高绝、天下无双,一定能……” “哎,不急。诸位长途跋涉、又坐了那许久的船,还是暂且歇息吧。”金举笑得憨厚,手上不动神色地将女儿拽到了身边。 竟是不准备让白苏诊脉了。 开元长公主殿下双手抱臂,眼里似笑非笑地审视着金举,凤眸划过一一抹淡淡锐利的光芒。 这可是你不让把脉的。 “几位,这边请。”金举笑着将人引到金氏家宅,不论是祭祀岛的话题、还是给金瑶诊脉,都就此打住了。 金氏家宅建得金碧辉煌、颇为讲究,正厅高楼三四层,对比京城的王府也不遑多让。 等走进去之后,凤轻彤才终于明白金家人对金色的执着。 小厮、丫鬟,一个个皆穿金戴银,入目的装饰摆设也几乎都是金银饰物,便是那插花儿的长颈花瓶也是镀金的。 凤轻彤一脸“暴富限制了他们的审美”的表情,又赶紧看了看自己身畔的人,嗯,还是祁大人养眼。 不止凤轻彤,其他人也有一种快被闪瞎了的既视感。 凤轻彤心底油然而生几分庆幸。 得亏金氏姐弟没在这岛上长大的庆幸感,否则审美也得如此金光闪闪。 简直可怕。 金举邀请凤轻彤上座,凤轻彤也没客气,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落座之后便看茶了。 原本有些口渴的人儿望着递上来的金色茶盏瞬间失了兴致,嘴巴都不渴了。 倒是一直娇气的神医白苏讲究不起来了,赶紧灌下几口水,压下了胃里的翻腾,苍白的脸色也跟着缓和了些。 金蝉不着痕迹地将目光从白苏的身上收回来,眼观鼻鼻观心,不准备再说话了。 “白神医一路辛苦,我岛上有特制的果子,酿成果酱可缓解坐船晕眩之症,还望白神医笑纳。” 说着,金举示意金冲奉上。 金冲忙不迭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了白苏:“白神医请放心饮用,保管你喝三次就再不晕船了。” 白苏哪会客气,扬手便将其喝了个干净。 一股苦涩感从口腔蔓延至胃部,方才那股晕眩之感立刻下头。 白苏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这果子的种子送本神医一点。” “白神医不嫌弃,想拿多少便拿多少。”金举的口吻不像是要给珍贵的种子,而是像在送大白菜。 锐利的凤眸瞟了一眼金蝉,她不是说只有楚门金氏的小岛上才有么? 若在外头能种得活,只怕早就该有了吧? “拿了也没用。那种子挑水挑地,出了楚门金氏就养不活了。”果然,金蝉立刻拆穿了金举的假大方。 白苏眼神一厉,本就英俊的容颜垮下来,连娘娘腔都跟着尖利了不少,他捻起娇气的兰花指颤抖着指向金举:“你这个死胖子!敢忽悠本神医?” “岂敢岂敢?”金举忙不迭抬起双手笑着道:“您说要种子,金某自然要给。神医也没说要种子是要回去种不是?” 言下之意是白苏又没问,他便没说。 嚯,敢情还是他的锅了? 狡辩之人,果然油滑!神医白苏眼底怒火纷涌。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越发觉得金举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很奇怪。 金举难道不指望白苏救金瑶么?那有恃无恐的嚣张模样,可不像是等着白苏给女儿治病呢。 自打一踏入楚门金氏的岛屿,这些人古怪的态度就如海上终年弥漫不散的大雾,令人看不清来去。 沉敛的水眸浮现几分清冽的冷意,凤轻彤轻轻敲了敲椅背。 “哼,老子不稀罕。”白苏冷着脸拒绝了金胖子,再不开口。 “长公主殿下能小住,我楚门金氏蓬荜生辉。明日草民便打算开祠堂、祭祖先,让金蝉和金铭姐弟俩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 凤轻彤诧异地扬了扬眉:“他们是什么时候被楚门金氏除名的?这事儿要是说不清楚,就别想认祖归什么宗。” 开玩笑,都没确定金蝉姐弟死没死呢,宗族的名字倒是先除了。 楚门金氏好做派。 当今开元长公主难缠的名头响当当,到了楚门金氏的地盘上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只要开口就没打算给金举这死胖子留颜面。 几个管家万万没想到,长公主不仅张扬跋扈,还意欲阻拦家族血脉回归。 “公主殿下,此乃楚门金氏的家事,您过问不大合适吧?” 其中一个管事的终于忍不住了,反唇相讥:“纵是做客,也万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第587章 分散居所 “我是开元长公主殿下的人,这天下断没有主子不能给属下做主的道理。” 金蝉悠悠地吐出一句话来,把那管事的噎得个不上不下,忍不住涨红了脸。 “莫说一个小小的楚门金氏,便是这天下,也没有长公主不能做主的地方。” 冷冽无双的祁曜将绣春刀搁在桌上,乔木和乔林已然握紧了刀鞘,威慑之意再明显不过。 凤轻彤身边的人没一个好惹的,就连宝萝都挽起了袖子,露出消瘦的小胳膊,随时准备大干一场。 “长公主殿下说笑了。还不退下?”金举赶紧制止了管家,眼底满是不赞同:“我们小门小户没见过世面,失礼了。” 那管事的先被金蝉打脸,后被凤轻彤身边的人威胁,再打眼一扫,不论是老的小的,浑身都释放出非比寻常的威压。 大意了。 “是小人多嘴了。”管事的退让一步,恭敬地道:“长公主殿下多多包涵。” “既然你已经知错了,掌嘴二十,退下。” 包涵什么包涵? “看什么?”凤轻彤没好气地瞟了那管事的一眼。 以为道歉就没事了? 以势压人谁不会。 管事的看看自家家主,又打量了一眼虎视眈眈的开元长公主主仆,尤其那个瘦了吧唧的丫鬟,满脸都写着“你不自己打我就代劳”的表情。 他憋屈地打了自己二十个嘴巴子,退下了。 “长公主一行长途跋涉,我等多有怠慢,这便引殿下去歇息。” 方才的小插曲仿佛不存在一般,金举笑眯眯地挥手示意:“让犬子为公主殿下带路吧。” “也好。” 凤轻彤起身,其他人亦跟着站起来。 金冲讪讪地解释,男女厢房是分开的,所以开元长公主等一应女眷前往西厢,男子则得住在东厢。 “入乡随俗。” 知道金举有猫腻,凤轻彤揣着明白装糊涂,跟祁曜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给男子带路的是弱不禁风的金瑶。 她红着小脸走到祁曜面前:“祁公子,还请随民女往那边走。” 祁曜挑了挑眉,“金冲,你为我们带路。” “额,这……”金冲张张嘴。 “怎么,你不知道东厢在哪儿?” 开玩笑,金冲是未来的家主,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家东厢在哪儿? “祁公子,您不愿意让民女带路吗?” “嫌你走得慢。” 金瑶浑身一颤,一双好看的眉眼就红了。 “祁公子……” 她也可以走得快一点的。 祁曜浑然不吝啬扎心之语,听得凤轻彤满意了,她勾了勾嘴角,挽着两个丫鬟准备出去。 “等一下。”凤轻彤脚步一顿:“金蝉姐弟住在哪儿?” 金家人皆一怔。 他们是打算将人分开、逐个击破来着。 “他们是我金氏族人,自然得住在主院。多年不见,金某这个当叔叔的,总得好好款待家里人,还望长公主殿下海涵。” 金举话里话外都让人挑不出错。 凤轻彤微微颔首,“行。” 她率先跟着金瑶离去,金冲被祁曜押着带路,天青老人和白苏在后面默默偷乐。 唯独金蝉和金铭二人留在正厅。 他们深知对方有诈,选择将计就计。 金举没说什么特别的,便命人带金蝉姐弟二人回了过去的小院子。 且说,凤轻彤跟着金瑶往西厢去了。 沿途金灿灿的柱子晃人眼,想要搞事情的不安因子跃动起来,让凤轻彤热血沸腾。 玲珑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袱,剩下的东西都让宝萝拿着,也还是走得气喘吁吁:“奴婢眼好晕啊,长公主,咱们怎么还没到?” 宝萝无语地抢过玲珑怀里的小包袱,浑身上下挂满了行李,却仍旧脚步轻快得紧。 “你怎得还不如九叔。” “九叔是男儿,我当然比不得了。”玲珑嘟着嘴给自己挽尊。 九叔没有随着众人上岛,而是留在城里接应大家。 凤轻彤抿唇无奈地笑了笑,问金瑶:“你们全都用金色饰物,莫非是为了招财?” “公主殿下英明。我们金氏流传着一句祖训:‘你不理金子,金子也不理你’。所以整个楚门都以金色为主调,意在让楚门金氏一脉有源源不断的金子可得。” 金瑶本就身子骨虚弱,兴意阑珊地解释着金氏装饰的由来,心里却惦记着那位冷冽英俊的祁公子。 “这说法倒是新奇。” 就是,没什么品位。 进了屋,凤轻彤揉了揉发疼的眼睛:“这么闪,不会睡不着觉么?” “不会,我们的窗帘子都是特制的,非常遮光,不信您歇息的时候便知晓了。” 金瑶一边说,一边示意身边的丫鬟给凤轻彤演示。 嗯,黑色的窗帘一拉,确实不晃眼了。 “……”这品味,毫无“品味”二字可言。 “若长公主殿下没有旁的吩咐,民女就先告退了。”金瑶蔫蔫地道。 凤轻彤望着小姑娘离去的背影突然开口:“别惦记祁曜。” 他是我男人。 金瑶身形一晃,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凤轻彤,她盈盈如水的眸子逐渐泛上泪意,扶着丫鬟的手撑着离开了,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白花。 “矫揉造作……”宝萝小声嘀咕一句。 玲珑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简直再赞同不过了。 目送金瑶离开的背影,凤轻彤转过身来望着一屋子黑窗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一波操作,我真的服。” …… 凤轻彤在西厢这边安置好,祁曜则是被金冲带去了东厢,也是距离西厢最远的地方:全靠脚程得走三盏茶的功夫。 “楚门金氏不仅拥有众多岛屿,还有不少水特产,其中以东珠和夜明珠最为珍贵……” “本座知道。”祁曜不耐烦地打断了金冲的话。 不知哪里招惹到了祁曜,金冲神色一紧,脸上透着几分尴尬,他低声说道:“是金冲话多了,祁大人本就是掌管天下情报,对楚门金氏自然了如指掌。” “知道便好。”祁曜一如既往地不给人台阶。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入岛到现在,别说金冲,就连金举都不知祁曜身份。 金冲讪然一笑,也不尴尬:“楚门金氏生意做到今日这般,若是没点子消息渠道,未免太假了。” “你倒直接。” 祁曜略一颔首:“不过,如今的锦衣卫所已经不是本座的天下,而是金铭了。” 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了解一下。 金冲神色不改,对金铭如今的身份也不吃惊,笑着说道:“这便是给祁大人等安排的厢房了,请。” 第588章 一家子戏精 祁曜没有轻松放过的意思,端着手臂静静地望着金冲。 “额,恭喜小金公子担任锦衣卫都指挥使。” 到底是驰骋商场多年的男儿,对场面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金冲非常配合地恭喜了一下。 祁曜面不改色地道:“你可以走了。” “……”敢情我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带路工具人? 金冲讪讪一笑:“我就住在祁大人旁边的厢房,若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赶紧消失。” “得嘞!” 金冲脚底抹油溜了,天青老人和白苏在后面捂着嘴巴笑。 “金家人贱皮子得很。”天青老人见多识广,一言以蔽之。 白苏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没毛病。” 祁曜和乔家兄弟一间房,天青老人和白苏、小六一间房,各自回去歇息。 在看到同样金光灿灿的房间和乌漆嘛黑的窗帘时,大家心理活动跟凤轻彤差不多:对金氏一族的审美品位产生严重怀疑。 呵呵。 祁曜躺在床上歇了没多久,便听到一阵阵地敲门声。 乔木识趣儿地打开房门,“金姑娘?” “几位公子远道而来,瑶儿特意吩咐厨房为几位公子做了补汤……”金瑶手腕上挎着个篮子,想要进屋的目的不言而喻。 乔木怔了一下,便是这一迟疑的功夫,金瑶就钻进房间了。 “不喝。”祁曜没等金瑶开口,便不解风情地吐出两个字,冷淡地打消了金瑶的旖念。 “祁公子,这是我父亲的一片心意,还望你莫要如此绝情。” 金瑶是个不死心的,眉眼染上几分柔弱的笑意,主动盛出一碗汤,往祁曜的身边靠了靠:“尝尝吧?” 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奈何金瑶招惹的是祁曜,即便她端着汤水递上来,祁大人也断然不会领情。 他抬手一拂,汤碗便摔落在地,金瑶就着力道蓦然往地上一倒,“呀”地一声,泫然欲泣的眸子便盯住了祁大人。 额……好像惹祸了。 乔木迟钝,但他不傻。这会已然看出了金瑶心怀不轨,意欲勾引他家大人。 他求助地看向乔林,想让自家弟弟救场。 乔林二话不说,提溜起金瑶的领子,便毫不怜香惜玉地把人丢了出去。 “金姑娘万望自重,免得旁人说金家家规不严。” 男女授受不亲,跑来送什么汤药。 乔林的铁面无私得到了自家主子赞许的眼神。 再回过头来,祁曜凉薄的目光削向乔木,乔木默默地往门边靠了靠。 看不见我,主子看不见我。 金瑶还从未被这般粗鲁的对待过,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金家大小姐,谁人不是捧在手心的? 她用力地撑起身子,“祁公子这般不给家父颜面,金瑶记住了。” “你错了。只是不给你颜面而已。” 祁曜说完瞟了乔木一眼,这一次乔木反应奇快,抬手就将房门用力一合,把柔弱的金瑶关在了门外。 金瑶咬住唇瓣,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小姐,他们也太不识好歹了!来我楚门金氏,竟然如此对待主家!” “住口。”金瑶沉声道:“轮不到你说主子。” 她还会再来的。 等金瑶一走,祁曜便问道:“怎么样?” 方才,乔林提溜金瑶把人丢出去的时候,特意摸了她的脉象。 “属下无能,没摸出金姑娘有病。”乔林讪讪地启禀道。 按说身子有盅蛊之毒,不该摸不出来。 祁曜抿唇:“除非确实不是她有。”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乔木,乔木吓得夹紧了嘎鸡窝,后脊背一凉。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且说,凤轻彤在院中眯了个小盹儿,便让人带她前往金家姐弟的院子。 听闻金家姐弟被“发配”回了他们原本的院落居住,凤轻彤脚下更快,生怕这帮子势利眼欺负了金家姐弟。 果不其然,等凤轻彤到了,就见前头的院落破败荒芜,四处皆是蜘蛛网、黑灰,厚重的青苔和爬山虎已然将院墙弥漫住,透着一股死气。 分明是年久不住人的模样。 凤眸闪过一道寒光,“玲珑、宝萝,去帮金蝉他们收拾院子。” “是。” 两个小姑娘进去帮忙,凤轻彤也不闲着,帮忙洒扫。 金蝉姐弟没想到凤轻彤这么快就找来了。 “长公主殿下千万不可。”金蝉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屈尊降贵可折煞我们了。” “说什么屈尊降贵。”凤轻彤抬手便运内力将浮灰一把扫出窗外,正好扫到了金铭的脸上,少年忍不住一阵咳嗽。 “长公主,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呛我的。”金铭忍不住控诉道。 “当然是来帮忙的。多个人收拾,你们也好早点歇下。”凤轻彤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多了三个人,不大的院落很快就收拾出来了。 金蝉熟练地生火煮茶,一旁玲珑给她打下手,准备做个简单的晚膳。 等将茶水端上来,金蝉环顾四周,低声说道:“这是我家。” 凤轻彤一讶,恍然道:“你和金铭以前就住在这里啊?” “嗯。”金蝉指着前头说道:“我娘喜欢种爬山虎,当年这里一整面墙都是她种下的,上面插满了各色鲜花,好看极了。还有这里……” 金蝉一边回忆,一边勾勒出了小院儿曾经的模样。 给金蝉带路的人叫金四,她爹爹的罪名还没坐实的时候,金四便投靠了金举,没少对她们姐弟二人落井下石。 说是给安排了院子,却在明知道金家姐弟要回来住的情况下还让院子维持荒芜,分明就是给他们姐弟下马威。 凤轻彤闻言,心里暗暗记住了金四的名字。 “没有金举授意,这些下人断然不敢如此怠慢。” 他们必然还有后招。 金蝉略一颔首:“金瑶的病,你怎么看?” 凤眸狡黠地眨了眨:“她怕是没病。” 有病也是想要勾搭她家祁大人的骚病。 “啊?”金铭躬身凑过来:“你的意思是说,金瑶也是装病的?” 金举没病装病,就是为了诓骗金氏姐弟回家,半道上被拆穿了,又将有病的事推到金瑶身上。 他们一家子到底谁有病?! “你联想一下。”凤轻彤微微眯了眯眸子:“金氏一族,谁最不能有病?” “当然是金冲了。” 金举的独子,又是家族默认的继承人,他是断然不能有什么闪失的。 金铭话音一落,很多事情便联想道一处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金举摁着白苏不让给金瑶诊脉,怕是不愿意让他们知道真相吧? “还没确定,等乔木今晚去探一探金冲的虚实便知道了。” 凤轻彤来之前,乔林已经给她送过信儿了。 这楚门金氏的戏,唱得可不少呢。 “刺激。” 第589章 温泉岛 在金蝉的小院儿用完晚膳,凤轻彤便回了自己的西厢院,等着祁曜试探的消息传来。 玲珑听到有人敲窗户的时候正在洗脸,她用清水囫囵抹了一把脸上的皂角子就冲到窗边。 “祁……”“大人”二字还没说出口,祁曜便已经翻窗进来了。 他瞟了一眼睁不开眼的玲珑,“赶紧洗洗。”说罢,祁曜便信步来到房间,看到倚靠在床畔看书的凤轻彤。 艳丽的少女见祁曜来了,起身揉了揉眼睛,“有信儿了?” “金瑶没病。” “哦……”凤轻彤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怪不得金举一到岛上就变得有恃无恐了,敢情金瑶压根没病。你说……病得会不会是金冲?” “金冲也没病。” “哈?” 为了保险起见,祁曜又让乔木顺便把金冲放倒了,特意让白苏跑了一趟,发现不光金瑶,就连金冲都好好的。 “没病自然就求不到白苏的头上,所以金举对白苏的态度才那么可有可无。” 一家子戏精的目的居然是为了引他们上岛么? 哦不,应该说,是为了引金家姐弟上岛。 “看来,挑事儿的理由是现成送上门的了。” 凤轻彤压低声音跟祁曜耳语两句,祁曜耳根蓦然红了个透,嘴上却还淡漠地道:“当真?” “嗯。” 怠慢兄长后人,凤轻彤倒是要看看,金举的肥脸还能不能挂得住。 次日一早,凤轻彤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了金蝉的院子,还架子颇大地让宝萝提溜了金四传话。 金四哪里敢去寻家主,被胖揍一顿才乖乖去传话了。 “听说长公主殿下寻金某?”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金举便带着金四来了,身后还跟着金冲和金瑶,余下的老帮菜凤轻彤是一个都没盯住。 走到院门前的时候,金举忍不住皱了皱眉,那张一向笑眯眯的眼底划过一道不满的精光。 金四讪讪地往后退了一步,朝着家主露出谄媚讨好的笑容。 “这就是家主说的‘回家’?”凤轻彤指了指身后破败的院子,锐利的眸子闪过锐利的冷光:“金家主对自家人也不过如此,更谈不上什么‘待客之道’了吧?” “不敢不敢,长公主误会了。我们准备好了新的院落,这旧院落确实荒废已久……” “既然知道荒废已久,不知道提前命人收拾收拾?难为金家主没将兄长的故居烧成灰烬。逝者已矣,故去之人的孩子也要逼一逼么?” 凤轻彤朱唇微启,说出的话就跟刀子一样刮人脸面。 “是大小姐和二少爷非要住的……”金四还想辩驳,凤轻彤手指捻叶,不待众人看清楚,金四的脸上就多了一道血口子。 “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再哔哔,本宫就割断你的喉咙。”锐利的冷眸迸射出阵阵寒光,凤轻彤字句震慑,俨然是要为金蝉姐弟做主到底了。 金蝉和金铭望向凤轻彤。 长公主殿下可真是……护短哪。 “你退下。” 金举冷声道:“不懂事的东西。既然是大小姐和二少爷要住,就该立刻命人收拾,谁许你当‘甩手掌柜’了?我还没死呢!” 金家什么时候轮到金四做主了? “……是小人自作主张,怠慢了金家。”金四被凤轻彤割烂了脸,又被自家家主给训斥了,哪里敢多言? “还愣着做什么?”金举冷着脸怒声道。 金四拔腿就跑,临走前还被金冲气怒地踹了一脚,连滚带爬地寻人前来修整屋子,除草的、换窗帘被单的,将屋子里里外外洒扫的,一番折腾之后,这里就变得……金光灿灿了。 凤轻彤嘴角忍不住再度抽了抽,对金氏的审美已经无语了。 “金蝉、金铭,是叔叔疏忽了,只想让你们回来住得舒服,却不想你们最是思家心切,想住在老房子。你们别往心里去。” 金举一副慈爱长者的模样,要是二人再多说什么,恐怕就有些不敬长者之嫌。 果然狡猾。 金蝉神色淡淡地道:“我们无所谓。” 这番话算是狠狠地扇在了金举的脸上。 他们不论如何作为,都不会对这对姐弟的心情激起丝毫波澜。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滋味,着实让人吃不消。 金举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金瑶再度上前,手里捧着一个小盅:“大姐,铭儿,我爹真的是一时疏忽,心中绝无怠慢之意。这不,我今早便去厨房给你们熬了燕窝羹,快趁热……” “不爱喝,腻了。”金蝉一本正经地回绝道:“金铭生病调理身子离不得燕窝,我姐弟二人现在一闻燕窝味都不香。” 金铭没好气地错开一步,“金姑娘别叫得那么亲热,你我不熟。” 伸出的手僵在当场,金瑶嘴角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眼底涌上丝丝泪意,却看向了祁曜。 凤轻彤瞪圆了眸子,也盯着祁曜。 她为啥看你?! 祁曜一脸无辜,他也不知道啊! 看本座作甚?! “金姑娘眼睛有问题?”耿直的祁大人立刻怼道:“觉得委屈找你爹。” 本座又不是你爹,看毛线! 金瑶没想到祁曜直得跟烧火棍似得,哽咽着往后退了一步,被兄长扶住:“祁公子,你说话也太……” “好了,今日是开祠堂祭祖的日子,若长公主满意了,便一道上祭祀岛吧?” 金举警告地瞟了金冲一眼,金冲为妹妹抱不平的话默默地吞了回去。 “客随主便。”凤轻彤弯了弯眉眼,又变成了平易近人的好公主。 好像刚才带头挑事儿的不是她一般。 大家对上岛没有异议,便随着金举前往祭祀岛。 金蝉姐弟对上岛没有异议。他们也想带走父母的骨灰,这一趟开祠堂之行怕是免不了。 白苏听说自己来一趟非但没有病人也没了优势,整个人都不好了,比晕船还丧气。 他望着换上一身白裳的金姑娘,心里贼不是滋味。 “别担心,后面有你的用武之地。”凤轻彤瞧白苏神色不对,落后几步走到白苏跟前,小声提醒道。 “啥意思?”白苏的眼睛一亮,心中多了几分期许。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凤轻彤朱唇微扬,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白苏双眼一亮,从没像现在这样期待凤轻彤搞事情!! 金冲见凤轻彤走到了后面,也笑眯眯地落后了几步凑上来:“长公主殿下,一会儿我们要去的祠堂小岛,是这些岛屿里最特殊的……” “怎么个特殊法?” 凤轻彤好奇地追问道。 祁曜默默地跟上来,有意无意地挡在金冲面前,好让二人保持距离。 第590章 择贤而立 “那有一处天然的热泉眼,浸泡其中可以驱寒治病。你说神奇不神奇?”金冲可没因祁曜的阻拦就放弃,勾着脖子朝凤轻彤解释道。 “那是火山岩温泉。”祁曜双手抱臂,沉敛的绣春刀带着一股暗芒,仿佛在讥诮金冲的无知。 金冲立刻点点头:“对对,是叫这么个名儿。也正是因为那些石头不怕灼烧,我们才将先祖的尸骨火化之后留在那里的。” “哦。”凤轻彤对火山岩并不感兴趣,反而更好奇祁曜是怎么知道的。 “倭国就有。”祁曜不欲多言,看上去也是去过倭国的了。 啧啧,祁大人果然见多识广。 凤轻彤压低声音道:“你路熟不熟,有时间也带我去转转?” “必然从命。”祁曜双眼一亮,脑海里已经开始浮想联翩,“倭国温泉极多,有些地方甚至人迹罕至……” 嗯,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 凤轻彤双颊一红,含羞带嗔地瞪了祁曜一眼,瞪得祁大人心里都跟着痒痒起来。 从楚门金氏的岛屿到达祭祀岛,坐船只需要半柱香的时间。 这让甚是惧怕晕船的白苏身形一晃。 又要坐船。 “噗,胆小鬼。吃了岛上的果子就不会晕了。”金铭好不容易有机会酸白苏,自然没放过可以笑话人的机会。 白苏的嘴角抽了抽,实在不怎么信。 “玲珑听说,小时候爬得少、走路早,就会容易晕。白神医估计就是如此了。”玲珑笑眯眯地接茬儿。 白苏这一次嘴角都不想抽抽了,朝天翻了个白眼。 “别说,白苏小时候是走路早、爬得少来着!”白苏不接茬儿,架不住那忘年交天青老人是个话篓子,接着玲珑的话便是一通调侃。 还没上船呢,白苏的脸就先气白了。 凤轻彤忍笑不禁,大胆地拉住祁曜的手,“走,咱们先上去。” 再担心,也还是要上船的。 “白公子要是为难,就不要上去了。”金蝉温和地建议道。 “不行!不论如何,白某都得陪金姑娘到底!”白苏肃板着脸坚持。 劝不动,金蝉索性也不再劝了。 风扬帆动,大船启程了。 凤轻彤倚靠在甲板上,望着前头的小岛,脑海里翻飞着跟楚门金氏相关的思绪。 这么多年,楚门金氏难以被外界渗透,皆是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家族制”。 雇从佣的长工、短工,到伺候的小厮和丫鬟,基本都是岛内人。 可是留在岛上互相联姻的人却少之又少。 金蝉的母亲便是外来的女子,最后选择了留在岛上,同金蝉的父亲厮守一生。 这也是为何金蝉的祖父出事儿时,岛上人没有替她母亲说话的,盖是因为他们觉得金蝉的母亲是岛外人,不足为信。 太过依赖亲族关系的家族,必然走向狭隘。 “想什么呢?”祁曜随性地靠过来。 凤轻彤斜睨一眼,就见锐利俊朗的男子眯着眼,棱角分明的下颌和脖颈形成了好看的弧度,看上去阳刚得很。 “想你长得好看。”凤轻彤轻轻扬唇,带着浅浅挑衅的笑容调侃道。 “本座一向英俊。”祁曜说着,耳根还是忍不住悄然红了。 并非凤轻彤一个人觉得祁大人英俊潇洒。 不死心的金瑶也慢慢地靠过来。 “祁大人,甲板上风大,不如去屋中品茗吧?”金瑶羞红了脸颊,低着头:“瑶儿沏茶的手法很好的。” 金瑶换了一身衣裳,繁复的裙衫变成了干净的劲装,同凤轻彤身上藏蓝色的裙装有些相似。 凤轻彤眉眼划过些许诧异,可以啊,这脸皮。 把她昨日的警告当耳边风了是吧? 凤轻彤瞟向祁曜,想看看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会有什么反应。 “本座不爱品茗。”祁曜立刻开口拒绝。 金瑶闻言小脸一白,“如此……大人继续吹风吧。”她依依不舍地回过头看了一眼祁曜,这才期期艾艾地进了船舱。 凤轻彤戏谑地道:“祁大人魅力无边。” 金家大小姐才见过祁曜几次啊,就敢明目张胆跟自己抢人了。 “长公主是醋了么?”祁曜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凤轻彤,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凤轻彤略显得意地扬扬下巴:“她没我好看。” 关键是,金瑶也打不过自己。 跟她抢男人,不怕挨揍是吧? 天下女儿家都没有长公主好看。祁曜心里暗暗补充一句,脸再度红了。 “咦,祁公子,你脸又红了。” 凤轻彤也没说什么吧?怎么祁曜还自己脸红呢。 “长公主多虑了。”祁曜轻咳一声,还是将心头那股悸动咽了下去。 凤轻彤心下暗暗偷笑,再一抬头,站在甲板上的白苏、金家姐弟,还有自家两个丫鬟和师父都默默地别过头去,仿佛当做没听到二人说话的样子,欲盖弥彰得厉害。 额,好像撒狗粮了。 白苏虽然脸色不大好,但确实没晕船,双手本能地死死扒着船身,小六和春娟拽着他的胳膊,好让自家公子保持平衡。 “我楚门金氏一脉相承数百年,传到金某手里已经是七十八代。”金举见大家都在甲板上,身为东道主,自然不好一直在船舱内赖着,一脸笑眯眯地舔着肚子过来了。 “人家都是祖宗十八代,金家主家里倒是厉害。”凤轻彤这番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毛病,细品怎么都不像好话。 天青老人嘿嘿一笑,他捻着胡子问道:“那你们每任家主都有族谱了?” “不错,成为家主之后就可以确认继承人。但也并非一成不变。若是继承人犯了大错,也可以通过长老们投票废黜其继承家主之位,择贤而立。” 金举说到这里,看向凤轻彤:“就跟皇家夺嫡是一个道理了。” 这话是在暗示什么?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道寒光,明眸闪烁着几分锐利。 金家主果然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得那般人畜无害。 他是在暗示穆王府继承大统是来路不正么? 还是在说其实金举当年就是如此夺权的? 这件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凤轻彤和金蝉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又悄然挪开,默契的一眼已经了然对方想说什么了。 抵达祭祀岛的时候,白苏是最先跳上岸的,根本等不及船只停靠平稳。 小六和春娟忙不迭跟上:“公子你可慢着点吧!” 别摔着了。 白苏沉着脸,努力想让自己脚底下还在飘飘浮浮的感觉缓一缓,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缺心眼的笑容:“本公子确实没晕船!” 说完,他像是等待着被表扬的孩子看向金蝉。 金蝉淡淡地点了点头,唇瓣勾起淡淡的笑意:“白神医没事便好。” 第591章 刚强金姑娘 一腔热血还没全然点燃,就被金蝉冷静自持的模样给浇了个透凉。白苏没了方才的自得,讪讪地站到一旁去了。 天青老人安抚地拍了拍忘年交的肩膀。 总要习惯啊!追妻最是难办了! 凤轻彤和祁曜都不用人搀扶,上岸后见白苏那副如丧考妣的模样,露出一个不厚道的微笑。 “长公主殿下,这便是祭祀岛了。” 金家主一家人垫后,笑着解释道:“就算是我们,也只有逢年过节开祠堂的时候才会来这里呢。” 祭祀岛确实跟楚门金氏的主岛不同。 凤轻彤环顾四周,整座岛上的温度都要高于主岛。 祭祀岛上只有一栋大院,院子内是极高的厅楼,从这里看过去像是一个巨大的灵位形状。 不愧是“祭祀”岛。 “按家中规矩,祠堂是不允许外人前往的,还请长公主及几位贵客在小亭内稍等片刻,我们去为两个孩子做些准备。” 金举言行之间仍旧老道得很,令人挑不出些许错误来。 凤轻彤的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她看了一眼金蝉姐弟。 金蝉跟长公主默契对视一眼,略一颔首。金铭本想说什么,见自家姐姐同意了安排,便没再开口阻拦。 凤轻彤淡淡地道:“家规不好破坏,金家主随意便是。” 金冲早就让人在亭子附近殷勤地准备了瓜果零嘴,他笑嘻嘻地道:“船上的吃食都拿上来了,长公主若是无聊可以用些。” “多谢。”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凤轻彤对这一家子人都没什么好感,也知道今日对金蝉他们而言是个大日子,需要收敛锋芒,探一探那所谓的“入祠”仪式。 金举想让两个丫鬟在这里伺候,被凤轻彤给打发了。对比别人家的丫鬟,她更喜欢玲珑和宝萝。 金家人悉数离去,凉亭里就剩下凤轻彤和祁曜、天青老人、白苏,小六和春娟,玲珑和宝萝,还有直挺挺立在祁曜身后的两大乔家护法。 “金姑娘会认祖归宗吗?她要是成了金家人,我们两个是不是就不可能了?毕竟金家那般有钱,行医多年的我还是两袖清风。” 白苏一边用娘娘腔絮絮叨叨,一边翘着娇气的兰花指捻着手里的葡萄。 好好的一串葡萄都让他给揉吧下来了,让人一看就没了食欲。 凤轻彤无语地把白苏手里的葡萄夺过来:“揉瓜子皮吧。” “咔嚓咔嚓……”玲珑立刻上前,胖嘟嘟的小手贡献了一大把瓜子皮,还笑眯眯地加了一句:“神医不用见外。” “……”为情所困的男人太难了。 “哈哈哈……”天青老人发出不厚道的笑声。 乔林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只静静地站在自家大人身后,看着玲珑姑娘同旁人笑闹,越发觉得她俏皮可爱。 嗯,包子脸也可爱。 乔木不明所以,总觉得兄弟那眼光有点……恶心。 怪腻歪的。 “人还没追到,想太多了。”祁曜双手抱臂,抬着眼皮子瞟了一眼没啥法子的白苏。 白苏的脸更垮了:“好意思笑话本公子?你俩苟了多少年才见得了光的,小爷可比你们强多了!” 好歹他不用跟金蝉偷偷摸摸的。 “我同长公主殿下两情相悦,你同金姑娘呢?” 一句话诛心。 祁曜如此得意,凤轻彤也没好拆穿这厮。 什么两情相悦,分明是祁大人主动更多好吧! 祁曜得意的眼神简直能气死白苏,架不住凤轻彤心仪他是事实,祁曜就是有嘚瑟的资本。 身着藏蓝色劲装的少女却顾不得他们斗嘴,耳根子支得高高的,就想听听这些金家人在搞什么鬼。 金举前后态度不一、金家姐弟没病装死的样子、还有现在要忽悠金氏姐弟认祖归宗,桩桩件件,都透着说不出的蹊跷。 怎么想都像是有猫腻的样子。 祁曜正得意着,突然被一个少女拉住了衣袖,凤轻彤扬起秀气的小脸问道:“要不要去趴墙头?” “……趴。”祁曜和凤轻彤二人默契地溜走,凤轻彤自个儿上了墙头,祁曜被乔林拽了一把,二人偷偷地趴着,从墙头能能清楚地从中看到金家人默默地走进了最中间的阁楼大厅。 二人五感敏锐,能够大概看到楼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灵位,还有不少半老的灰色袍子的人。 看上去就是所谓的“长老”。 金蝉和金铭要认祖归宗还得经过长老们的同意么? 没有将心中的疑问问出来,祁曜却看懂了。 金蝉应该会拒绝。 此刻,金举神色从容地引着家里的小辈儿们走到了几个长老的面前。 几个长老的神色带着几分古怪,看到金蝉和金铭的复杂不言而喻。 本该是上一任家主的孩子,说不定还有可能继承整个楚门金氏的财富,如今却成了流落在外的人。 认祖归宗回来是为了什么,金家人都清楚。 “几位长老,这便是咱们金氏流落在外的两个孩子了,今日让他们赶紧入嗣吧?” “家主,让两位孩子入嗣不难,可是这名义该怎么写?” “该怎么写就怎么写。”金举话说得简单,口吻却明显在给长老施压。 长老迟疑了下,还是听从了金举的吩咐,净手焚香、拿出了家族族谱,准备把两个孩子的名字重新加上。 手起名未落,金蝉便从容地扬声阻止:“我不入嗣。” 不大的清冷嗓音骤然说出一句惊天之语,让在座的几个长老都忍不住愣住了。 “金蝉,你不要不知好歹!让你们重新归入族谱本就是……” 拿着毛笔的长老横眉冷对,便想口出恶言,被金蝉蓦然打断: “我们姐弟不稀罕。” 她越是淡然从容,越显得那长老的怒意和金举的坚持都像个笑话。 趴在墙头的凤轻彤心底暗自感叹。 不愧是金蝉,够有种。 长老一怔,看向金举。 “金蝉,你是女孩子说不定不介意,可是金铭是男儿,他要为金家传宗接代……” “我跟我姐一样,不稀罕你们什么传宗接代、认祖归宗。” 金铭冷嗤一声,他虽然还是很不喜欢这些人,甚至心里还隐隐惧怕着金举。 但此刻,他必须要站在姐姐面前,支持她、保护她。 就像她曾经拼尽全力所做的一样。 “金铭长大了。”蹲在墙头的祁大人换了个姿势,眼底划过些许赞赏。 “是啊,终于有了男子汉的模样。”凤轻彤戏谑地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傲娇的小豆芽儿呢。” 转眼几年的功夫,就成为正二品大员了。 金蝉望着自家弟弟挺拔的背影,心下感动不已,面上却丝毫不显:“金家主和诸位长老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二人并不想认祖归宗,这一次回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不行!”不等长辈们开口,金瑶已然忍不住了:“你必须得认祖归宗!” “怎么,不认祖归宗你身上的绝症好不了?还是你根本就没得病。”金蝉原也不想这么快就撕破脸。只是金瑶这般焦急不识趣,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第592章 喂鱼 “我,我们……”金瑶心头一沉,不想说实话的她立刻求助地看向金举。 “你必须认祖归宗。”金举微微一笑,说道:“此事由不得你们。” 他脸上的肥肉因为这一笑止不住地颤抖,看上去带着几分横意。 “二长老。”金举看了一眼方才准备签字的二长老,二长老立刻点了点头,抬手就欲写下两个人的名字。 “你们敢!” 金铭少年气血旺盛,冲上去就准备拽住长老的毛笔。 金举眼皮子一动,几个中年男子立刻冲上来拽住金铭。 金铭哪里会束手就擒?他立刻用力挣脱,甩脱了数人,再度冲向二长老。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金铭还是被按住了手脚,“放开!你们放开!” 金举腆着肚子,仿佛在看一个没有什么经验的少年,眼底都是疼惜,淡淡地道:“劝你还是老实一些不要挣扎,弄伤了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金蝉横眉冷对:“你们强行如此,必然有所求。” 金举可不会在这时候说出原因,即刻让人按住金铭:“上了岛,一切就容不得你们了。” “不许写!”金蝉也没法保持方才的冷静,心里已经暗自后悔,应该让长公主一行强行进来的。她不会武功,会武的弟弟又被那些长辈们束缚了手脚。 若是真写上了他们的名字,虽然可以不遵守任何规则,但弄不死你恶心死你的既视感,更令人厌烦。 就在二长老落笔的瞬间,一片金叶子骤然从外面飘进来,从墙头削入窗棂,直直飞向二长老手中的毛笔、将其平平削下,又狠狠地插进了桌案中。 那股子跋扈的气势仿佛是在提醒他们:别欺辱金家姐弟背后无人。 “什么人!”金冲攥紧了袖子里的金算盘,有人大胆闯入祠堂! “呵。”金铭见状冷冷地道:“遭报应了吧!” 什么由不得人? 开玩笑。 “本宫最讨厌听这句话。”早就在墙头上趴不住的凤轻彤一把拥住祁曜的窄腰,二人一起落在院子里。 凤轻彤本就容颜艳丽夺目,成为长公主之后,跋扈的气势更是有增无减。 她昂首进来,冷声说道:“什么‘由不得’自己做主这种屁话。你们谁都别想做金蝉和金铭的主。” 一队小厮手持武器围住了祠堂正厅,凤轻彤和祁曜则对视一眼,压根没打算苟着。 这不符合凤轻彤嚣张跋扈、肆意妄为的人设。 凤轻彤和祁曜大喇喇地走进来,坐到了祠堂正厅的椅子上,手里头摆弄着数十片金叶子,就差把“有钱”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小厮们见到是这位主儿,皆是一怔。 金冲也愣了。 “长公主殿下,我们祠堂是不能随意出入的,您这……”留在外面吃零嘴不香吗? “敢欺负长公主的人,也得看祁某手里的刀同不同意。”祁曜轻轻碰了碰绣春刀,那冷冽的暗纹带着嗜血的寒光,让金冲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还想说点别的,就见那双莹白的手摆弄着金叶子,金冲闭上了嘴。 刚才那叶子是怎么撕进来切断了毛笔还削进了桌子里的,他可看得清楚着呢。 只要长公主想,这金叶子就能割断他们的喉咙。 识时务者为俊杰,金冲退了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脑子不大清楚,竟然觉得这样的长公主也太……太迷人了些。 金冲气势汹汹而去,又臊眉大眼地退回来了,怎么看怎么怂,瞧得金举气不打一处来。 金蝉姐弟对视一眼,金铭哈哈大笑:“小爷早就说过了,别想为所欲为!多谢长公主殿下,多谢祁大人!” 这岛上的人还不知道祁大人为了调理身子不能动武,否则……一岛的人都得给他喂刀! 今日这风头出得当真好。 “不稀罕。”冷淡的声音从祁曜的薄唇传来,金铭笑嘻嘻地道:“大人果然嘴硬心软。” 金铭保证,离开楚门金氏以后,他一定加倍努力,跟祁曜好好学习武艺、搞定锦衣卫所。 啧啧。 凤轻彤瞧着金铭那副突然改变的嘴脸,心道收服一个人当小弟也太快了些。 祁大人好手笔。 锐利的凤眸瞟了一眼还紧紧攥着金铭的几个男子,冷冷地道:“还不放手?” 几个男子迟疑又惧怕,下意识地看向自家家主。 金举挥了挥手。 金铭立刻跑回自家姐姐身边脸上浮现出几分冷意。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说吧。” 凤轻彤双手抱臂:“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没意思了。” 故弄玄虚了这么久,何必来的。 金举闻言叹息一声,“既然如此,二长老,说吧。” “你们别怪家主,他也是没办法。” 二长老看了看那被削断的半根毛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们都是被逼无奈。” “洗耳恭听。”凤轻彤歪了歪头。 怎么,除了金蝉父母离世被污蔑的事情,还有旁的? “楚门金氏这么多年一直避世做生意,却从不多跟外界接触,乃是因为这片海域的霸主乃是我金家的守护神。” 守护神? 凤轻彤眨眨眼:“你们还讲究这个呢?” “早没了。”祁曜淡淡地道,估计金举那个神棍也就是骗骗人。 而金家则是真的被骗了。 “并不是骗人的!”一直柔弱的跟猫儿似得金瑶蓦然跳出来,瞪大眼睛声音都跟着高了几度:“我们都见过!” “还见过呢!”凤轻彤装作诧异的样子瞪圆了眼睛,“本宫当真是孤陋寡闻了。” 金举见他们还是不大相信的样子,瞟了一眼二长老,二长老才继续道:“岛上有祖训,三百年祭祀一对童男童女给守护神,且必须是嫡系子女。” 二长老神色愧疚地看向金蝉姐弟,无奈地道:“金家主的儿女都要继承家业,而你父母这一脉已然不在,为了大局考虑……” 他们打算把金氏姐弟丢进海里喂“神仙”。 “屁的‘守护神’,是去喂鱼吧。”凤轻彤的眼底划过抹淡淡的冷意,锐利的眸子盯准了金举一家。 “将自己的手足亲人送到海底去,亏你们说得出口。” “此事确实是我们思虑得自私了些。当年大哥倒霉、触怒了神明,才会让你母亲被降罪,后来就连你们二人都跟着走失了。因果循环,如今也到了该祭祀的年日,我也不想让你们一家牺牲,只是……只是叔叔别无他法。” 金蝉和金铭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将我父母一支害到断子绝孙,便是你们所谓的‘大局牺牲’吧?” “本宫什么阴私没见过,能把送兄长遗孤丢进海里喂鱼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大义凌然的人,也就是你们了。” 凤轻彤冷冷地盯着金举一行人:“丧心病狂、简直变态!” 第593章 三百年一祭祀 对于凤轻彤一行的指控,金举神色从容地微微一笑。 “随便诸位怎么说,但这件事情,楚门金氏能关上门说话。” 言下之意,是提醒凤轻彤一行没资格插手了吗? 凤轻彤怒极反笑,“你之前不是说对不起金蝉姐弟二人么?正好,既然有祭祀守护神这等好事,便让给你这双儿女了。继承家业么,让金蝉姐弟继承便是了。反正都是嫡系一脉。自家人,好商量。” 这一番话,就像是金举丧心病狂的翻版。 都是一家人,谁的孩子送死不是个死? 金举脸色铁青:“不行。” “你的孩子是宝贝,兄长家的孩子便死不足惜。金家主对待旁人还有两个标准呢?” 凤眸划过丝丝缕缕的警告之色。 她虽然不是金家人,可金举想要占好友的便宜,门都没有。 金举心下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让凤轻彤同行。 开元长公主殿下的态度,未免也太强硬了些。 金蝉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脸色骤变的金举:“我族有规矩,若家主失德便可以选贤举能。不若我们比拼一场,来看看到底是谁更有资格继承家业。” “万万不可,如今金家主还在……”二长老脸色大变,正准备说话,就被金蝉冷声打断:“二长老,我父亲当年拼了命地救治你的孙儿,我爹没了,你大恩今生难报也就算了,现在还想以德报怨不成?” 整个岛上的人,别说二长老一家,任何仆从都是受过金蝉父母的恩惠的。 若非父母乐善好施,怎会服众多年? 如今他们回来了,必然要让母亲当年的冤屈沉冤昭雪,还要将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 只是这个岛、这个所谓的“家族”,充斥着腐朽和没落的陈旧气息,金蝉已经不想回来了。 金冲闻言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他张张嘴,金蝉姐弟二人流落在外多年,家门绝学不知道错过了多少,就算是真的比试也未必能赢吧? “你未免太过狂悖,就算真的跟我儿比试也未必能赢。”笑眯眯的金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之主、连家里人都能算计的精明商人。 金蝉微微一笑:“能不能赢一试便知。若我赢了,你的一双儿女去投海祭祀什么守护神。而我,要楚门金氏查明我父母死去的真相,不得有任何欺瞒。” 她没提接管楚门金氏。 金举的眸子里闪过些许颤抖之意,他淡淡地道:“好。我们不妨一比。” 他想保护他的一双儿女,金蝉要保护自己的弟弟。 看来,事情只能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这一番反转让所有人都没想到。 “哥哥……”金瑶抱住了兄长的胳膊,眼底满是担忧。 金蝉的态度太过笃定,实在是让人没法相信她在外面什么都没学。 “大姐,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定要闹成这样吗?”金瑶泫然欲泣地看向金蝉,那副柔弱的模样,让凤轻彤觉得她恐怕是有病。 白莲病。 呵,现在想起来是一家人了。 刚才金举说要让两个人代金瑶去死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他们是一家人呢? “你们骗我们上岛,说是想救人、让人认祖归宗,实则是让她入嗣之后顶替金瑶和金冲投河,其他都是假的,对么?” 凤轻彤毫不犹豫地撕开了金举伪善的面具。 金举神色划过一抹挣扎,他点了点头:“我也是无奈,还望长公主可以体谅一个为人父的心情。” “本宫体谅不了为了保护自己孩子就让亲大哥孩子去送死的心情。” 少女双手抱臂,对这一家子自私鬼表达出最深切的鄙夷。 金举的眼底再度浮现出复杂之色,到底是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开:“二长老,准备比试之事吧。” 二长老的眼底划过些许挣扎,还是选择听从了金家主的话。 金蝉和金铭没有入嗣,名字也没上族谱,开祠堂到此为止,所有人坐船回主岛。 沿途,金家人分外沉默,凤轻彤带着金家姐弟同金举一行站得泾渭分明,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不是一路人”。 天青老人和白苏之前等在院子里,老头儿武艺高强,将院子里的事情听去了七七八八,白苏却不知始末。见金姑娘面色不佳,也不敢多问。 回到主岛后,凤轻彤一行去了金蝉姐弟的落脚处。 “金举还有所隐瞒。”金蝉深知这其中透着不少古怪,但是他们一家子都支支吾吾,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看二长老对金举忠心耿耿,这些长老,不论有没有受过你父母的恩惠,怕是都不会站在你们这一边。” 凤轻彤总觉得这其中还有隐因。 “是。”金蝉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人走茶凉,物是人非。”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凤轻彤和金蝉对视一眼。 “长公主,金姑娘,我昨日去打听了不少消息,不知道对你们是不是有用……” 玲珑转着乌溜溜地眼睛,她用零嘴儿和金叶子开道,多少还是抠出了一些有用的话来。 “说说。” “相传,楚门金氏确实是有一个守护神的。这里的金家人能汇聚天下财运而不触怒神明,盖因每三百年都祭祀一对儿嫡系子女,保家族后续三百年的繁荣昌盛。” 这话倒是跟金家主所言不谋而合。 剩下的一些便是传闻了,什么有些人晚上见到过守护神在海面上巡视、守夜的小厮发现了海上闪闪发光的鱼了云云。 众说纷纭之下,倒是让那守护神的事情又多了三分可信度。 金蝉和弟弟金铭对视一眼。 “都是胡扯,我们打小儿在岛上也生活了好些年,从没听过或见过什么守护神。爹娘在世的时候,也从没提及得三百年祭海一次的事。”金铭刻薄地抿紧了嘴。 白苏捻起兰花指轻哼一声:“我看哪,不过是故弄玄虚,就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凤轻彤赞同点头。 金举为了掩盖目的,拿“守护神”当幌子谋害金蝉姐弟性命才是真的。 谁让这姐弟二人的存在,给金冲和金瑶继承家业造成了不小的阻碍呢? 凤轻彤扭头望向祁曜:“您老人家掌管天下情报,不说说看法?” 祁曜下意识地摸了摸面皮,“本座老了?” “……不老,英俊潇洒、气度非凡。” 现在不是夸赞颜值的时候吧? 祁曜沉敛的眸光划过一丝淡笑:“不是要比试么,比了再说。” 有些事情,就是等到某些人狗急跳墙了,才能窥探出真相。 第594章 各取所需 比试的日子定在第二日,据说分为三关,而具体如何考核、该怎么考核才算过关,还得看其他长老们的意思。 凤轻彤闻言忍不住冷嗤一声,“他们真的不会提前暴露考核内容、给金冲开小灶么?” “就算是开小灶也无妨,长公主不必担心。”也不是只有金举一家才有家传绝学。 她的父亲也有。 金蝉有足够聪明的头脑和惊人的记忆力,早在比较小的时候就已经会背口诀了。长大之后才逐渐学会灵活运用。 她原本也想把这份能耐教给金铭,奈何金铭真不是个算账的料。 “嗯,他更适合调香。”凤轻彤听到这里,忍不住掩唇莞尔,想到她跟姐弟二人相识之事,只觉缘分奇妙无比。 姐弟二人各有所长,金铭不适合经商,金蝉没有强求,选择让金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说起这个,金铭有话说了。 “我刚才在祠堂里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味道不像是人味。” 金铭的嗅觉之敏锐,绝对是所有人之中最厉害的。 祁曜和凤轻彤对视一眼。 “在什么位置?” 凭凤轻彤的武功,在祭祀岛的时候没发现任何异样。 这不科学。 “不知道,带着一股奇怪的海腥味。但是下一次再闻到我还能闻出来。” 金铭一想到那个味道不爽地皱了皱鼻子,感觉有些恶心。 灵动的凤眸闪过些许笑意,凤轻彤点了点头:“下一次闻到了,记得给我们些暗号。” “知道了。”金铭得意地摊了摊手:“小爷就是这么厉害。” “给谁当小爷呢。”祁曜凉凉地扫了金铭一眼,看得金铭瞬间怂了。 金蝉不畏惧对方的所谓“考验”,她自认实力上佳,金冲也很厉害,最次二人不过是在伯仲之间。 “姐,明天的比试,咱们能赢么?”金铭还是很担心。 以他们对家族的了解,既然金冲是继承家业的人,只怕是金家这一辈儿最优秀的人,难逢敌手。 “放心吧,你姐也不是为了赢。”凤轻彤已然料到金蝉的心思,明眸闪过淡淡的笑意:“是为了看结果。” 有了这个比试的结果,不论最后是谁输谁赢,局面都会逐渐失控,让主动权逐渐回到金蝉这边来。 从他们非常自信地确认了要比试的时候开始,其实事情就已经在无形之中失控了。 祁曜点了点头,也十分赞同凤轻彤所言。 金蝉微微一笑:“长公主知我。” 一旁的白苏心里太不是滋味了,一会儿觉得金姑娘十分不易,一会儿又纠结她的眼里只有凤轻彤。 太酸涩了。 作为一直追寻着心上人的可怜神医,白苏越发觉得自己不知事儿,来到岛上什么忙都没给她帮着。 “白神医,你不舒服吗?” 白苏的心思还没落下,金蝉略显关切的口吻就让他心头一暖。 “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还是因为晕船……” “没有没有。”白苏由忧转喜,瞬间喜笑颜开的样子,看上去像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 凤轻彤哭笑不得,祁曜轻咳一声,压下嘴角的笑意。 似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女儿家们准备回西厢,祁曜、天青老人和白苏回东厢。 祁曜倚靠在软榻上歇脚,憋屈地轻叹一身。 不能动武的日子实在不畅快。可是一想到凤轻彤揽着他的腰一道下去,祁大人又爽又打脸。 个中复杂滋味,难与旁人说。 金举一家齐齐住在南厢,那处专门为金举一家建了极大的三进宅院。 此刻,正厅。 “爹,你今日怎么能轻易答应了跟他们比试的事。”金冲攥着袖子里的金算盘,叹息着道:“万一儿子输了……” “你不会输的,我相信你。” 金举神色从容,淡淡地喝了一口茶,“金蝉这些年在外头的营生,我都知道。” 那点子小银钱,难登大雅之堂。 “有些营生,是必须得大笔银钱周转才能学会的,否则不过是井底之蛙、难有大格局。” 就冲这,金蝉就比不上金冲。 金冲这两日没少跟他们打交道,心里还是没底:“他们姐弟回来根本不想为家里或者家族做任何事情,我看他们十有八九是袖手旁观的。咱们真的要冒险吗?” “不然还有别的法子吗?为父不能看着你们去送死。” 什么“守护神”,想要吞掉他的两个儿女,没门。 金举越发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兄长,轻声叹息:“别怪我……” 哥哥,求你别怪我。 金瑶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怯:“爹,那位祁大人的模样真俊俏……” 不知道金氏的家规,能不能让祁大人留在岛上? 金举闻言一讶:“怎么,瑶儿看上祁大人了?” “爹,你说什么呢!”女孩子面子薄,娇嗔的功夫已经让人看出些端倪来了。 金家主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这倒是有趣,我看那祁大人喜欢的是长公主吧?” 若是瑶儿真有本事将人撬过来,那对金家来说大有裨益。 金家的财力,加上锦衣卫蛰伏的情报网,想要挣钱还不是手到擒来?! “女儿就是……不想输给长公主殿下。”金瑶眼底涌上浓郁的胜负心。 一想到那个凤眸眼里的女子警告她的模样,金瑶就不服气。 凭什么全天下的人,都得喜欢你?! 金家姐弟二人从房间里出来,金冲的眼底含笑,问道:“不知道妹妹送茶熬羹地,可有让祁大人睁眼瞧过你啊?” “这就不劳哥哥操心了,还是尽快看顾好自己的心上人吧。” 瞧瞧那副一看到长公主就恨不能将眼睛粘上去的模样,真打量她不知道哥哥的心思呢? 重色轻妹。 金冲闻言忍不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 他跟妹妹比起来更没优势。 连续几次跟长公主殿下见面,长公主殿下都浑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反而是对前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青睐有加。 “那倒不如你我兄妹二人联手,哥哥,你把长公主弄到手、我跟祁大人双宿双飞,岂不是美哉?” 金瑶说着,脸上再度染上些许红晕,这般话从女儿家口中说出,也着实有些羞臊。 “……可行。” 金冲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望着自家妹妹淡淡地道:“这岛上如此多的男子,倒不如一个锦衣卫的走狗让妹妹心动,好品味。” “哥哥也不赖,开元长公主可是凭借一己之力将自己的弟弟扶上皇位,如今他们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哥哥若是能得到长公主的青眼,那便要扶摇直上了!” 能让长公主下嫁楚门金氏,是多光宗耀祖之事。 一旦女子委身于心上人,还顾得上金蝉姐弟么? 这兄妹二人白日梦幻想得极好,金冲被自家妹妹怂恿得气血上涌,现在就决定去探望长公主。 两个人一拍即合,再不迟疑,各自行动。 第595章 为了套话 京城,御书房。 蜗牛望着仍旧消瘦却精神灼灼的当今圣上,有些怀念长公主殿下在的时候了,起码还有人能帮皇上批阅奏折。 “咦?” 当今圣上正批阅到一半,眼底划过诧异的笑容,好笑地道:“可以啊,金无为总算舍得动作了。” 看来,让三姐率先离开京城是对的。 吏部尚书金无为果然放松警惕了。 蜗牛想探头去瞧瞧,又觉得自己是侍卫不是朝臣,瞧了就是僭越,还是默默地缩回了脑袋。 “蜗牛,你去一趟锦衣卫所。”皇帝凤玖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喜笑颜开地道:“拿着朕的手令。” 抓人抓赃,要是他猜得不错,金无为要转移自己的银钱了。 “是。” 蜗牛很久没看到自家主子的笑脸了,大多都是无聊地打哈欠,或者瞧着一些大臣的奏折冷笑。 今日这般畅快的笑容,实属罕见。 肯定是大好事。 “是,属下这就去办。”蜗牛恭敬地接过手令,准备出宫办差。 …… 楚门金氏,西厢。 凤轻彤正倚靠在床沿上打哈欠,一双漂亮的凤眸染上几分水意。 一听说金冲求见,她实在是不想起身,冲玲珑道:“打发了去。” “公主,难道您不想套话了?”玲珑笑眯眯提醒道:“这位金公子好像对公主有点别的心思呢!” “我看他倒是更在意我的身份带来的好处。”凤轻彤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长公主的身份能招来不少牛水蛇神吧。 “罢了,总归还是得套话。让他进来。” 凤轻彤慵懒起身,要不是最近没有疏于练武,真想把青锋刀甩到金冲的脸上去。 “参见长公主殿下。”金冲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他完美继承了父亲那股喜气洋洋、金光灿灿的气质。 凤轻彤眉眼一闪,“平身。” “不知道公主在岛上可无聊,草民愿意为公主带路,四处转转,尽地主之谊。” “你带祁曜去吧,本宫想睡了。”凤轻彤突然出言拒绝,还把金冲使唤给祁曜,真是让人……让人特别没有面子! 金冲讪讪一笑:“这恐怕不妥……祁公子恐怕并不想让我陪同。” “我也不想。”凤轻彤嫌弃的口吻溢于言表,只差没把“讨厌”二字刻在脑门上了。 “我楚门岛屿之上有不少美景,离开以后就再看不着了,公主殿下真的没有兴趣吗?” “没兴趣。”凤轻彤神色不改,她抬手示意金冲坐下,笑着道:“我倒是对你比较感兴趣。” 话锋一转,让金冲心头一热。 这可好了,想不到长公主看上去冷艳不得亲近,竟然对自己也有兴趣的么? “草民惶恐,不知道长公主对什么感兴趣,草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本宫第一次上岛,对楚门金氏最为好奇。你们‘楚门’二字是从何而来的?” 凤轻彤一改方才的懒散,抿唇微笑着问道。 金冲哑然笑了笑,说道:“因我们在楚地,便这般叫了。” 倒是没什么神秘的地方。 “还是外界的传言太过,让人萌生了几分神秘之感,才会让楚门金氏看上去更加神秘。”沉敛的凤眸浮现出几分锐利的寒芒。 “那你们家族的比试也是早有渊源的了?” “我们这比试多少有些古怪,会在比试当天揭晓究竟比什么,在此之前会对家中子弟保密。” 金冲不傻,说完以后便知凤轻彤的心思他小意微笑:“长公主是在担心金蝉妹妹和小金铭的比试吗?” “不担心。”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她坐直了身子,锐利的眸子毫无睡意可言:“因为他们一定会赢。” 从长公主的屋子里出来,金冲还处在飘飘忽忽的状态。他的眼底放光,摩擦着金算盘的动作越来越快,“太好看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霸气好看的女子? 他决定了,一定要将这位漂亮的女人追到手,然后让她留在楚门金氏! 凤轻彤可不知道这位神经病患者脑补了些什么,反而是轻轻用指尖点了点白皙的下巴:“倒是警惕心很强嘛。” 一开始套话,金冲就立刻反应过来了。 不愧是准备继承楚门金氏的人,并不是什么会被美色迷惑了的草包。 凤眸闪过一道精光,“得准备好主动出击了。” 来到这里一直都是被动挨打,凤轻彤还从没被人逼到如此地步。 现在的形势,可以主动些了。 “公主,金瑶小姐去了祁大人的房间,还带去了晚膳。” 宝萝一脸不爽地启禀道:“关键是祁大人竟然还真的让这位娇小姐进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怎么能让未婚的女儿家进独居男子的房间呢。 祁大人也太不讲究了。 “噗,她还带了吃食?”凤轻彤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她立刻换上一身不显眼的黄色劲装,“我去听壁角了,你们不用跟上来。” 她将繁复的发鬓散开,随意扎成一个利索的马尾,免得偷听的时候不方便。 玲珑和宝萝下意识地互相对视一眼。 “是不是我多嘴了……”宝萝讪讪地抓了抓头发。 玲珑笑嘻嘻地道:“怎么可能。祁大人断然不会做什么对不起咱们公主的事的。” 祁大人为了公主命都能不要,“我猜啊,祁大人估计跟公主想的一样。”玲珑狡黠一笑。 宝萝用力点头:“明白了,祁大人想套话。” 凤轻彤悄然落在房间的角落,就听到屋子里传来金瑶娇滴滴的声音。 “祁大人,这是我们岛上最好的酒,名唤‘女儿醉’,喝一次便会终身难忘。”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金瑶的神色带着一股迷醉,不知道是怎么了。 祁曜薄唇带着一丝薄情的弧度,轻轻扬起,“哦?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么?” “祁大人说笑了,您远道而来,总得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还请尝尝看。” 金瑶今日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裙衫,看上去也有些像劲装,倒是跟凤轻彤一如既往的穿衣风格有些像。 金瑶是想利用这种相似让眼前的男子产生迷醉之感,最后好让两个人都能成其好事。 岂料这位前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压根不为所动,不仅没觉得金瑶跟凤轻彤有丝毫相似之处,反而让他生出眼前之人有东施效颦的可笑感。 眉眼太柔弱,和凤轻彤坚毅英气的眉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唇瓣不像公主那般红艳,就连该是最好看的眼睛也普普通通,比不上凤轻彤那双时而戏谑、时而讽刺的丹凤眼令人着迷。 祁曜从善如流地喝下一杯酒,发现味道确实不错。 突然,祁曜的耳根动了动,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 是凤轻彤来了。 祁曜眼底划过一抹笑意,正襟危坐。 不能让公主殿下怀疑他的忠贞。 第596章 坐怀不乱 “金小姐请坐。既然来了,不妨喝一杯。” 祁曜也为金瑶斟酒,难得主动地道:“这酒确实不错,跟外间的不大相同。” 金瑶前一日还被人关在门外、干等一夜不见心上人,今日便因为一壶酒就得到了另眼相待,简直不要太惊喜。 她默默地坐下,含羞带怯地低声说道:“祁公子不嫌弃就好。这是瑶儿亲手做的菜,不知道合不合祁公子的胃口。” 祁曜不说话,只斜睨了房顶一眼。 凤轻彤躲在上面偷看,险些跟祁曜的眼神对上。 她忍不住悄然往后靠了靠,生怕祁曜真的瞧见自己,怪尴尬的。 很快,她就被二人推杯送盏的样子给气笑了。 话没套两句呢,酒可是已经喝了三杯了啊! 这厮还想假戏真做不成? “金姑娘在这里多年,可曾离开过小岛?” “偶尔会出去,有时候生意需要奔波一下。不过瑶儿大部分时候都在岛上留守。”金瑶喝下两杯酒,脸颊已经变得红扑扑的,说起话来也变得更活泼了些。 “然后呢?”祁曜再度喝下一杯酒。 金瑶见过不少男子,还从未碰见过像祁曜这般冷淡锐利的。他通身都带着一股强势禁欲的气息,可偏就是如此,才让女子想要看到他为了一个人欲痴欲狂的模样。 “还有什么?”金瑶一打晃,甚至忘记了二人方才说了些什么。 祁曜神色划过一抹锐利的寒光,索性抿唇不语了。 金瑶想了想,这才开口笑着道:“没了,我们在岛上的生活颇为匮乏,倒是祁大人,你的差事惊险无比,定然有很多有趣的故事说给我听吧?” “没什么好说的,左不过都是些杀人的事。”祁曜说得平淡,听得一旁金瑶忍不住手一颤,将杯中酒给撒了。 祁曜挑眉,越发显得邪魅:“怎么,你怕杀人?” “……不,不怕。”金瑶笑容不达眼底,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今日的仓促。 趴在房顶上的凤轻彤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祁曜装起登徒子来还挺游刃有余。 只是听上去着实油腻无比好么。 “比试就在明日,若是金姑娘吃饱喝足了,就赶紧走吧。” 眼看着酒过三巡也没化身恋爱脑的金瑶,祁曜没了套话的兴致,开口轰人。 “既如此,瑶儿就先告辞了。” 金瑶躬身行礼,起身故意缓缓靠近祁曜,带着一股淡淡的异香。 那香味和酒香混合在一起有调情助兴的作用,这是金瑶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圈套。 她想委身于祁大人,就算祁曜不打算娶她,好歹也能借个种。 最关键的是,只要祁曜敢在这里跟金瑶有些什么,以长公主那孤高的性子,必然是不会再跟祁曜有任何瓜葛了。 祁曜做不成驸马爷,总得考虑自己吧? 别说,这世上,还是女人最懂女人。 金瑶伸出手想要轻抚祁曜的容貌:“祁大人,你长得可真俊。” 祁曜脸一偏,躲开了金瑶的手,默默地握住了绣春刀,让金瑶血溅当场便是一念之间。 “啧,不许动武。”房梁上,一直看好戏的凤轻彤密语传音,祁曜略显遗憾地以刀化掌,将金瑶一把挑开,金瑶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算你命大。” 要不是长公主求情,定取你贱命。 金瑶摔倒在地,吓得花容失色,祁曜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方知自己才从鬼门关溜达了一遭,金瑶哪里敢留,连滚带爬地出了房间,临走还不忘把门带上。 祁曜这个阎罗王,可太吓人了! 凤轻彤在房顶又啧啧两声,“祁大人可真不怜香惜玉。” “属下是不想让长公主殿下脏了手。” 祁曜顿了顿,一本正经地道:“本座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她金瑶算老几?” 竟然想着占本座的便宜,是可忍孰不可忍。 凤轻彤忍不住再度嗤笑一声,眯着漂亮的凤眸从房顶落下,大喇喇地走进屋子里,还挑衅地看了一眼那加了料的酒:“这酒当真有那么好喝?” 凤轻彤倒了一杯就想自己尝尝,还没喂到唇边,祁曜的大掌就及时地扣住了她的手,无奈地低声道:“这酒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 “催情的……” 祁曜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还没说完就被凤轻彤钻了空子,一饮而尽。 “味不太对啊……”凤轻彤说完就觉得一股燥热的气息从心口冒出来,像是吃了很多辣椒的感觉。 “……”祁曜薄唇微抿,眸子危险地眯起:“这种事,不该是男子主动吗?” 凤轻彤打了个小酒嗝儿,萌萌地歪了歪头:“咦,催情酒能解吧?” “……”祁曜整个人都不好了。 二人齐齐来到白苏房里的时候,迎着白苏一脸古怪的眼神,皆忍不住红了脸。 你说这事儿闹的。 “你俩都一起服用了,合该成其好事、坐实面首之实啊,来本公子这里解什么毒?”白苏戏谑的娘娘腔在无情地嘲讽着一对儿尴尬的有情人。 凤轻彤干笑一声,这个岛有毒。自打上岛之后,自己的行为都有点不受控制了。 以往也不是什么压抑自己的人,这会儿了反倒讲起武德了来了。 唉,下次再扑倒祁大人吧。 “少废话,解毒。”祁曜伸出手,给白苏把脉。 随后,白苏调了一个黑漆嘛呼的药丸子,让二人吃了了事。 服药之后,凤轻彤胸口那股灼烧感就缓缓褪去了。 她默默看了一眼祁曜,发现男子神色仍旧冷淡,中药和没中药没有任何不同。 难道我没有魅力? “我走了。”凤轻彤没好气地撇撇嘴,当真一拂袖便走了。 祁曜被凤轻彤莫名的怒意弄得摸不着头脑。 他呆怔地看向白苏。 “别看我,我是个单身狗,根本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脱单这件小事,祁曜是走在他们前头的。 “……走了。”祁曜默默地起身追上长公主殿下。 可凤轻彤一路都没理他,祁曜讪讪地望着小姑娘气吼吼的背影,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到底怎么了…… 长公主殿下的火气来的莫名其妙,祁曜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求生欲。 “你生气了?” “没有。” 啧,明明就是生气了。 “我以后不跟金瑶喝酒了。”虽然不知道为啥生气,但哄还是要哄的。 凤轻彤嗔怒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脚下更快。到了房间还用力关上门,让祁曜吃了个闭门羹。 “到底怎么了……”祁曜一头雾水,讪讪地回屋了。 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凤轻彤蓦然坐起来,双手捧胸:“我也老大不小了吧?怎么会没魅力呢?!” 祁曜年纪轻轻的,还学了坐怀不乱这一套?! 第597章 正式比试 凤轻彤孤身难眠,祁大人一头雾水,这边厢金蝉也没什么困意,去了父母曾经的寝间翻箱倒柜。 大约半个时辰不到,金蝉从床底下拖出一个不大的箱子,拿出了曾经父亲很喜欢的香檀木算盘。 因为放置的时间太久,香檀木已经有些朽了。好在小箱子旁边就放着父亲的小工具,金蝉来得及把算盘盘得亮一些。 她静静地坐在床畔盘算盘,香檀木很快就重新焕发生机,带着木香萦绕不散。 金铭心下难安,也睡不着,他探出脑袋一瞧,父母的房间还有烛光,便起身披上外裳,去寻自家姐姐。 “叩叩”,“姐,你还没睡吗?” 金铭站在门外,轻轻敲了敲房门。 “还不曾。”金蝉放下算盘,走出去为金铭开门。 “什么味?香檀木?”金铭闻到屋子里有一股香味,好奇地道:“是爹的香檀木算盘吗?” “嗯,我正在重新上油盘算一下。”金蝉的眼底含笑,仿佛二人又重新回到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样子。 金铭也跟着一笑,“我帮你啊。” 姐弟二人就着烛光说起过去的时光,怀念一家人在一起的温馨日子。 就着话,金蝉也把父亲的香檀木算盘弄得干净鲜亮。乍一看跟新的一样,再不是个破旧的算盘了。 “好东西就是能经过时间的考验。”金蝉满意地望着手里的成果,低声道:“明儿就用这个跟金冲对决了。” 弄好了算盘,姐弟二人道别,各自去歇息。 次日,凤轻彤眼下有些青黑,来到正院的时候,正用鸡蛋滚脸。 金蝉从玲珑嘴里听到了昨夜绘声绘色的故事,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 金铭好奇的目光一直打量着凤轻彤,真瞧不出来,平日高傲的长公主殿下还自荐枕席呢? 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金铭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一旁的祁大人。 祁曜就跟没听到一般,抱着绣春刀,冷冽的下颚带着几分坚毅倔强的弧度。 “看什么?本座自荐枕席失败,有什么稀奇。” “……不稀奇。”金铭呐呐地收回目光。 好吧,祁大人还是祁大人。 凤轻彤眸光不明地望着祁曜,视线逐渐下移,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只听祁大人密语传音:“本座好着呢!功能齐全!” 功能齐全还坐怀不乱? 凤轻彤非常耿直地还了祁曜一句,气得祁曜一个倒仰。 “我们……还未成亲。” 祁曜不能唐突佳人。 凤轻彤更加诧异地瞪着祁曜,前锦衣卫都指挥使居然跟她讲“唐突”? “你半夜翻我窗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唐突了佳人。” “……那不一样。” 祁曜板着脸,憋出最后一句话,便索性啥都不说了。 天青老人捻着胡子偷笑了半晌,白苏不明所以,只觉忘年交莫不是有了老年痴呆的前兆。 人都到齐了,白苏望着姗姗来迟的金蝉,主动安慰道:“金姑娘你别怕,不论输赢,我们都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的。” “你觉得我会输?”金蝉突然歪头问道。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肯定不会输的。我没有盼着你输的意思,哎呀。”白苏只是想表现自己坚定支持金姑娘,没想到越说越乱,气得恨不能抓秃自己的头发,心态已经崩了。 好想死一死。 白苏求救地看向金铭,金铭轻嗤一声,就这勾搭妹子的水平,还想让自己救场?开什么玩笑。 他才不想让姐姐心仪白苏呢。 天青老人无语望天,他老人家岁数大了,见不得这些个狗粮。帮不上忙。 春娟和小六正在说话,没有注意到这边。 玲珑和宝萝小声嘀咕着,还时不时地看着这边笑,压根没有帮忙的意思。 凤轻彤正似笑非笑地瞟着祁曜,压根没往这边看。 一群白眼狼啊! 白苏心痛得恨不能捶胸顿足。 金蝉的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终究没忍心继续逗弄白苏。 “白神医的心意,我晓得。” “那就好。”白苏闻言松了口气,感情自己方才是瞎紧张一场啊。 他讨好地笑了笑:“我一着急就说错话,金姑娘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了。” 神色淡然的少女突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白苏,说道:“字字句句都记得。” “……”白苏不知道是该着急还是该开心,他迟钝地眨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 金姑娘方才是说,她将自己放在心上了吗? 神医白苏正准备回应,金举一行人就来了,愣是打断了白苏期待已久的大好形势。 该死的金胖子! “诸位久等了。长公主殿下昨日休息得可好?”金举昨日的面目仿佛不存在似得,看着凤轻彤模样笑眯眯的。 “托金家主的福,尚可。”说完,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站在金举身后盛装打扮的金瑶,还有摆弄着手里金算盘的金冲。 金冲看她瞧过去,露出一个自以为最灿烂的笑容,险些把嘴角咧到耳朵根上去。 祁曜眼底划过一道暗芒,不等他开口,乔林手中的弩箭便冲着金冲的面门而去。 金冲吓得一闪,狼狈之下再也顾不得看凤轻彤了。 “你大胆!”回过神来的金冲怒道:“你还想暗箭伤人不成?” “不是暗箭。”乔林一本正经地纠正:“明箭。” 射得就是你这个猥琐贵公子,还敢看我们开元长公主殿下。 金冲气怒地便要冲过去,被父亲一把拦住:“ “二长老他们已经到了,公主殿下,咱们一起过去吧?” “请带路。”凤轻彤神色不改,灵动的眉眼泛上几分锐利之色,跟随着一行人快步前往金氏主殿。 这主殿的风格跟金举素来喜欢的风格差不多,全都是金灿灿的,恨不能闪瞎人的狗眼才算完。 金蝉和金冲二人站在最中间。 二长老身后还跟着三长老、四长老等六位长老。 “你们的大长老呢?”祁曜难得主动跟金瑶搭话,金瑶的眼睛里都是光亮,她低声说道:“大长老失踪了。” 失踪? 祁曜看了一眼凤轻彤,一侧,天青老人的眼睛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儿,看得人只觉得古怪。 他心头虽有猜疑,并未多言。 “今日由我和剩下六位长老一起来见证继承人和挑战者金蝉姑娘的比试。本次比试分为三关。” 二长老一边说,一边看向一旁的金举。 金举点了点头,示意二长老继续。 凤轻彤一看二长老基本都是看金举的眼色说话,很担心后续的公正性。 她明眸浮现出一丝狡黠,心里生出个主意。 “这一关,就是比算盘。两位谁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核算掉所有的账目总数就算胜利。” 二长老笑了笑,说道:“这是我们楚门金氏吃饭的家伙,也是最基础的,两位请准备一下。” “等一下。”二长老话音刚落,凤轻彤便突然开口打断。 第598章 基本操作 “长公主可是有什么疑问?”二长老张张嘴,问道。 “自然是有疑问。账册是你们准备的,答案也是你们事先通过气的,本宫怎么能知道你们的答案判断是不是公正的?” 清冷的凤眸泛着警告的寒光:“若金冲随口说出个答案,你们都说是正确的,那金蝉比得个什么劲儿。” 天青老人闻言忍不住捻了捻胡子,“不错不错,谁知道你们私下是不是作弊。” 乖徒儿还是聪明,一语戳中弊端。 “我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开口的是四长老,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漂亮的凤眸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这几位,淡淡地道:“人为财死,楚门金氏能做出什么来,大家都说不好。” 都是利益相关的共同体,她不得不防。 金举为了夺家主之位,干得没屁眼的事儿可多了。 “你这女娃……” “放肆!我们长公主是你能质疑的吗?”玲珑突然叉腰,胖嘟嘟的身子站在自家主子面前,指着还欲开口的四长老道:“若不是心里有鬼,你们怕什么?” “我们心里本来就没鬼!” “那就先将答案写给本宫知晓。”凤轻彤弯了弯眉眼,“本宫知晓答案,金家人不知,自然就公平了。” “那长公主殿下若是偏颇金家姐弟……” “本宫人就在这,偏颇什么,不想出岛了?”凤轻彤一语中的,说得四长老再无言以对。 “诸位稍安勿躁。”金举的眼底划过淡淡的笑意,“玲珑姑娘所言不假。长公主既然质疑此事,那除了事先知晓答案,还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便是。” 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你们的大长老不是不在么?让我师父补了这个缺。”凤轻彤双手抱臂,一双凤眸都是睥睨天下的气势:“他随诸位长老一起参加评选。” “胡闹,我们家族内部的事情,怎能容一个外人指手画脚!”四长老再次炸毛。 “你们既然觉得是外人,就不该让我们上岛,更不该让金蝉和金铭重新回归。现在想起来我们是外人了?” 凤轻彤冷哼一声:“我们立刻走,你们让家主的继承人直接去祭祀守护神吧。到时候家主一脉断绝,我看你们还怎么蹦跶!” 这番话说得是又毒辣又到位,三两下就将四长老的刁难化于无形。 金举听到这番话也是神色一沉。 “长公主未免也太小看我们的楚门金氏的岛屿了,若是那么容易能够来去自如的话,我们楚门金氏还能有如今的财力么?” 想来容易,可是想走就没那么方便了。 “你这是威胁本宫?”凤轻彤再度危险地眯了眯眼。 金举本就胖嘟嘟的,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怎么看都像个老好人。 二人皆没有再开口,空气却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 “乖徒儿,你让小老儿当大长老,问过小老儿的意见么?”天青老人蓦然开口,对于火势突然烧到了自己的身上这件事还有些接受无能。 立刻就要走马上任当大长老么? 凤轻彤微微一笑:“我看这几个长老也不是拎得清的人,得让师父来主持大局,才能让他们清醒一点。” 天青老人十分配合地叹息了一声:“这话也对,不然得让这些人把候选人的继承比试弄得乌烟瘴气了。那小老儿也就不推辞了。” 说罢,天青老人便将一个象征着大长老令牌的东西丢在了案桌上,神态自若地站到了二长老的面前,眼底带着几分戏谑。 二长老哪里想到这老头儿竟然还真是他们的大长老,盯着桌子上的令牌便怔住了。 “这,这……” 这不可能! 大长老都失踪数年了,因为没有找到大长老令牌,所以岛屿上一直都没有再重新确立大长老。 怎么这人说冒出来就冒出来,又不是地里的蘑菇。 不是,地里的蘑菇也不是这么冒的。 别说是金举这边的人了,就连凤轻彤一行都跟着一怔。 祁曜仔细地瞟了一眼桌上的令牌,冷哼一声。 这老头儿,深藏不露啊。 “师公,你居然是大长老啊!”玲珑脖子都快伸到案桌上去了,就想看看那个令牌到底是什么好宝贝。 “人不可貌相。”宝萝用力点头,老头儿每到这种时候就贼给力怎么破。 白苏并不吃惊,这种场面他见得可多。 迎上金蝉疑问的眼神,白苏立刻换上笑脸解释道:“这老头儿闯荡江湖的时候搞下的事情可多了。” 现在出山,就跟专程冒泡擦屁股的似得。 尴尬。 天青老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长老令牌是用玄铁制造的,所以整个岛屿就只有这么七块,没了就没法再重新造。” 别看楚门金氏不缺金子,偏偏就是抠不出半点玄铁。 也不知道是机遇问题还是人品有缺,反正自打金举重新上任以来,再没能买着一块玄铁。上一次拥有玄铁,就制作了这七块长老令牌。 还是天青老人帮老家主搞来的。 “如此倒真巧了。”金举眼看赖不掉天青老人,便顺水推舟让他担任评审。 一场比试一波三折,总算到了最后一步。 准备就绪,开始比试。 凤轻彤手里把玩着正确答案却不展开,只在秀气白皙的指尖随意地把玩着。 金蝉和金冲走到两摞账本面前,准备核算账目。 金冲用得便是他一向随身带的小金算盘。 而金蝉则掏出了父亲的旧物:香檀木算盘。 看到香檀木算盘的时候,岛上的人包括金举在内,眸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尤其是二长老看着那香檀木的算盘在少女素手之间重新发挥光辉,忍不住眼眶一热。 凤轻彤将众人的神态尽收眼底。 天青老人眼力惊人,见到两个人如此拨弄算盘珠子,眼底暗芒骤然。 都是好苗子。 祁曜好奇地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天青老人是大长老的?” “不知道,蒙的。”她哪能晓得老头儿掏出大长老的令牌来了,真真始料未及。 “我本想赖着让他们必须同意师父代大长老评选判定继承人的。” 可见师父真是让人惊喜连连。 清亮的眸子浮现出几分笑意。 祁曜也觉得很稀奇,他双手不离刀,望着金蝉拨弄算盘的手,赞许地点了点头。 拨得真快。 第599章 第一关胜 “祁公子。” 金瑶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祁曜的身侧,她的眼底都是温顺的笑容,恭敬地问道:“宣布继承人是我们岛内人最荣耀的时刻,能够跟祁大人一起见证,瑶儿真开心。” “我不开心。” 祁曜望着羞涩低头的金瑶,心道这厮怎得如此会给自己加戏。 没看着长公主还在旁边呢么? 凤轻彤秀眉微挑,戏谑的眸子眨了眨。 祁曜立刻会意,抽着嘴角说道:“我还没见过,可以瞅瞅。” 讨厌金瑶,戏还得继续做。 太惨了。 金瑶没想到祁曜难得给了好颜色,她欣喜地道:“祁公子……” 原来他也认为二人一起观赏是件极好的事情。 金瑶似乎有了炫耀的资本,挑衅地朝着凤轻彤的方向看了一眼,便默默地回到了父亲的身侧。 只要她坚持主动,也未必不能跟开元长公主一争。 毕竟……她哥哥今日表现得这般厉害,长公主不心动也难。 若是凤轻彤知道金瑶这脑子,怕是得感慨她对“厉害”这两个字有深切的误解了吧。 “……” 祁曜好气啊,可是他不能说,还得继续忍着。 人生太艰难了。 凤轻彤的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她灵动的眸子跟熠熠生辉的宝石一般。 看上去那么漂亮。 不比不知道,一比觉得天下女子在凤轻彤面前都是庸脂俗粉。 祁曜眼底欣赏之色更甚。 白苏是最先受不了的人,他摸着自己的胳膊,望着祁曜这副痴汉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颤。 难道自己看金姑娘的时候,也是这副德行? 金瑶的小插曲并没有妨碍大家将众多注意力放在金蝉和金冲二人的比试上。 两个人翻看账册的速度都不慢,皆是一手翻看账册、一手拨弄算盘。屋子里只余算盘“噼啪”和翻书页的“沙沙”声。 凤轻彤看金蝉这么厉害,只觉得当初让她在“来盒脂粉”照看一个小铺子还真是屈才。 虽然不怎么了解金冲,不过这“金算盘”的名头如此响亮,还真不是白叫的。 跟在凤轻彤面前的舔狗模样截然不同,金冲此刻冷静动手的样子还真是应了他“冲”的字,势不可挡,冲就完了。 就连祁曜都不禁暗暗点头,金冲的手法颇得楚门金氏的真传。 金举看大家都对儿子十分赞赏,得意地喝了一口茶。 他倾尽全力培养多年的爱子,到底是长大了。 令他和几位长老吃惊的是,流落在外多年的金蝉竟然还能够使出如此娴熟的家传珠算手法,不愧是兄长的孩子。 “这香檀木……算是让金蝉承了父业了。”天青老人眼底都是笑意,心头不禁浮现出当年金蝉父亲在世时用算盘的风华模样。 金蝉和金冲几乎是同一时间停下了手里的计算。 “我好了。” “我也已经妥了。” 两个人同时合上了手里的账册,几个长老忍不住面面相觑。 流落在外这么多年的姑娘,手艺非但没退步,还能跟如今的未来家主一较高低,确实不同凡响。 天青老人捋了捋胡子:“既然是同时完成的,在速度上就算是平手了,几位没什么意见吧?” 这话乃是询问后面几个长老的。 几个长老见状点了点头,速度上两个人确实势均力敌。 “那么就来看看核算的数字如何。” 说完,天青老人示意金冲率先报数。 “不可,既然是金蝉姑娘要来挑战,自然是得让金蝉姑娘先说才是。” 咬人的狗不叫,之前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的金瑶突然开口,显然是不准备让哥哥先说出正确答案,避免让金蝉“捡”便宜。 金蝉轻嗤一声,眼底的轻蔑就差刻在脑门上了。 天青老人撇撇嘴:“就你们小家子气。金蝉,你先说。” “一万五千六百四十二两三钱。” 几个长老没说话。 凤轻彤慢吞吞地打开了手里的字条,上面写着正确答案。 金蝉对了。 “噗,”金冲轻蔑地扬了扬下巴,眸光染上几分自信。 骄兵必败。 天青老人看了一眼金冲,眼底盛满古怪的笑容:“你说,少爷。” “一万七千六百四十二两三钱。” 金冲说完之后,二长老的脸色率先变了。 “少爷,你确定吗?” “是这个钱没错。”金冲对自己的手法很有自信,而且他用了自己的金算盘,娴熟得每个算盘粒子上面是什么样的花纹他都烂熟于心,绝不可能算错! “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二长老还想提醒,就被凤轻彤手里的枣子堵住了嘴。 “没完了是吧?当我们都是死人?”凤轻彤没好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吃相能不能好看点!” 还提醒?怎么不直接把正确答案说了呢! 二长老本就上了岁数,牙齿松动,这会儿被枣子撞得整个牙床都麻了,若不是凤轻彤留了几分力气,说不定这一口破牙怕是得稀碎。 “让到一边儿去!就你个死老头话多!”天青老人扒拉了二长老一把。 “……”谁能有你像死老头儿? 二长老不敢再废话,讪讪地退到一边去了。 三长老朗声宣布:“第一局,金蝉大小姐胜。” “怎么可能?”金冲怔了一下。 金瑶身形一晃,哥哥怎么会输呢? 金举淡然地拿过茶杯喝了一口,神色之间带着几分无奈,“你啊,轻敌了。” “金蝉是对的么?”金举的脸上划过一抹不可思议:“我算错了?” “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到处都是镀金,跟你那算盘珠子的颜色都撞在了一处,稍微一不留神就可能看走眼,小老儿是看着你多拨了一个珠子的。” 天青老人本来不打算说得那么清楚,看到金冲那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也得让这个孩子死个明白。 这才是为什么所有建筑都用金色的原因么? 金冲的脸色有些白,终于了然了。 金蝉用得是香檀木的算盘珠子,自然不会反射金色的光芒,可金冲太自信了,他在拨弄珠子的时候只要稍有松懈,就会拨错算盘珠子。 凤轻彤恍然,没想到金蝉的算盘反而帮了她。 金蝉轻抚着手里的算盘,心下有些感慨。 父亲,是你知道女儿今日会有这么一遭,才如此帮助我的吗?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抹自豪,她的掌柜的自然是最好的了。 小女人对旁人的事情最上心,却不管他被金瑶包着眼泪花子的眼睛盯得都快少肉了。 祁曜心里委屈,可他不说。 第600章 扎一针? 金冲第一关失利,很快调整好心态,朗笑一声:“是我大意了。大姐,这一局我可不会再如此了。” “最好如此。” 金蝉略一颔首,神色越发从容。 “第一关金蝉胜利,接下来是第二关。”天青老人捻着胡子,二长老上前一步正准备说话,就被天青老人瞪了一眼。 “你给小老儿退回去,老三,你来念题。” 第二关是抢答环节,考验的也是两位继承人的数算能力。 其中有核算相关账目的,也有询问什么账目有问题的,乱七八糟很多。 凤轻彤一听这些东西就忍不住头疼。 祁曜闭目假寐,金瑶则是时不时地送去一些暧昧的眼神。 金瑶实在是太腻歪了。 玲珑和宝萝就跟故意似得,用胖嘟嘟的身子挡在自家小姐和祁大人的面前,让金瑶没办法看到祁大人。 祁曜似笑非笑的墨眸瞟了一眼凤轻彤。 心眼儿可真多。 小女人咂醋的本事也不小。 少女还托着腮倚靠在一旁,眼神带着些许迷离。 金铭挺直了身子,双眼只盯准了自家姐姐的情况。 可惜金铭基本上打不出几道题,也被那些东西弄得头晕眼花。 金铭不得不转过头看向自家上峰祁大人。 嗯,看着祁大人的冰块脸就是清心明目。 所有问题都抢答完毕,最后核算的时候,金蝉以一道题之差输给了金冲。 这一下便是一比一平了。 最后一个比试就变成了制胜关键。 这一次凤轻彤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眸光中满是期待:“最后一关内容是什么?” “最后一关,也是最重要的一关,要由上天来选择最后的继承人。” 三长老看了一眼二长老,见天青老人也没拦着自己,他就继续说道:“天选之人必须得承受蚀骨之痛。” “什么叫蚀骨之痛?”金铭坐不住了,索性站起来,“你们要对我姐做啥?” 金蝉看了弟弟一眼,淡淡地道:“别急,坐下。” 金铭哪儿能坐得住,他总觉得这事儿有诈。 “天选之人是什么鬼?”凤轻彤歪着头看了一眼金举,好奇地问道:“你们是继承家业还是继承皇位?不会还要让什么盅虫之类的东西来选择谁有更强的自制力吧?” 金举哑然一笑,赞许地道:“长公主殿下猜得差不多。” “……”差不多你妹。 凤轻彤一听这话就要炸,被祁曜及时按住了手,他如墨的眸子漆黑如夜。 祁大人早就有准备了? 她看了一眼白苏,白苏略一颔首。 得,这些男人都背着她们搞了什么事情。 三长老解释,既然是要继承家业的家主,未来少不得要经历无数风霜,得有足够的耐力和坚强的韧性,否则无法带领族人走出困境。 所以要给二人下一种盅虫,谁能坚持得最久,就能得到家主之位。 神医白苏冷哼一声:“你们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下了盅虫之后,怼人的伤害是极大的,难道还能让你们的家主未来都活不长吗?” “白神医有所不知,我们这个盅虫并无甚反噬之力……” “放屁!你才不知!你是大夫还是老子是大夫?”神医白苏这一次是彻底怒了。 任何人都别想挑战白苏对医学的权威。 什么不会反噬,简直是在开玩笑。 当然了,他早就给金蝉服过一些强身健体的补药,就算真要测试,也是不怕的。 戏还是得做全套的。 金举怔了怔:“所有家主都会受盅虫的考验,若是你这般说的话,前些任的家主,甚至金某我……” “你以为呢?” 白苏冷哼一声:“你们以为那些虫子是什么好东西?若是本公子猜得不错,只怕你们那是蚀骨盅。挺得越久的人,就被蚀骨盅折腾得越惨,未来必然会身子骨有缺憾,容易骨折受寒……” 说出来之后就对症了,很多家主身子骨不康健的原因也就解释得通了。 “啧,扫盲了。”凤轻彤轻轻敲了敲扶手,凤眸满是讥诮。 看看这一屋子人的嘴脸,愚昧无知害死人呢。 “无知。”白苏冷哼一声。 金蝉突然笑出了声,她清秀的眉眼弯成了天边的弯月,高洁灵动。 金举的面子里子都保不住了,一张胖脸垂着肉,抖了半晌都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三长老不服,他想说白苏造谣。 可大长老武功高强,他打不过。 他还是闭嘴吧,免得跟二长老一样,被训成老狗。 “你们真是待在岛上呆傻了,”天青老人斜睨一肚子坏水的三长老一眼,将三长老最后那点侥幸之火都给摁灭了。 谁能比得上神医白苏对这些盅虫的了解?去过南昭么?削过南昭国师么! 对不起,这些事情他们可都干过。 “你们可以试,不过我觉得可以换个法子。”凤轻彤想了想,眼底划过淡淡的笑意,看了一眼白苏:“想要考验耐疼的能耐,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法子么,不比用盅虫强?” 凤轻彤看向白苏。 没有什么是一根银针解决不了,如果一根不行就来十根。 几个长老这一次算是彻底没了主意,看向一旁的天青老人和金举。 “你去把那个盅虫拿来,让小老儿和白苏看看。” 天青老人瞟了一眼金家主,淡淡地道:“家主也不愿意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冒着未来折寿的危险去搞什么历练吧?” “自然。”金举对这个独苗儿是真的在意,并非故弄玄虚。 那就好办多了。 二长老一脸委屈巴巴地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白苏一看,还真是蚀骨盅。他再度对金家人露出鄙夷的表情:“智商税交了几代?” 这下子,可真是尴尬了。 金蝉再度眉开眼笑,金铭也一下子没忍住。 啊,离开楚门金氏是最明智的决定哪! 祁曜瞟了一眼白苏:“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白苏没动。 金举腆了腆胖嘟嘟的肚子,神色之间透着几分了然。 白神医是非要让他开口才行。 可真记仇。 凤轻彤就看着白苏拿乔,活该。 金举活该受这一遭罪,儿子和软钉子,总得选一个受一受。 金举是个能屈能伸的胖子,他笑眯眯地走过来便向着神医白苏行礼:“还要劳烦白神医帮我们一次,事关家族延续,请你高抬贵手,我们愿意奉上黄金万两……” “行。”白苏也没想到金举这么没节操。 黄金万两加上这一通求饶,面子里子都有了还捞到了黄金。 值了。 有金子不拿白不拿。 “原来来钱是可以这么快的。”凤轻彤眼底划过一丝羡慕。 一旁的金蝉无奈地望向凤轻彤:“公主是嫌我赚钱速度太慢了?” “没有。”凤轻彤一本正经地说瞎话。 第601章 毅力惊人 是个人谁会嫌钱多呢? 凤轻彤无辜地眨眨眼,突然看向祁曜,脑海里想起来这厮忽悠走了自己很多金子的事儿。 啧,得想个办法,把金子都扒拉回来。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一双灵动锐利的凤眸望向祁曜的时候却含着浓郁的柔情。 祁曜被瞧得耳根都红了,他扭过脸来,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握住凤轻彤的小手手。 这一幕刺得金瑶神情一晃,再顾不得哥哥的比试了。 决定了不用蚀骨盅,白苏也没含糊,照着金冲的脑袋上就是一下。 金冲“嗷”了一嗓子就忍住不喊了,可是疼得想在地上打滚儿怎么破! 金蝉这边也不能含糊,白苏却有点下不来手。 他后悔了。 扎心上人这种毫无求生欲的事儿,就是给他一栋金楼也不该干哪! “动手吧,换成别人我更不愿。”金蝉似乎看出了白苏的想法,低声安抚道。 白苏心头一暖,这世上还能有谁比他下手更有谱的呢? 他再不迟疑,手起针落。 金蝉没喊疼,可她鬓角却悄悄被冷汗打湿了。 “啊!啊啊啊啊我实在是受不了!”金冲额头青筋暴起,俨然已经到了临界点。 “哥!你忍忍!”金瑶忙不迭冲上去搂住哥哥的手臂,沉声道:“一定要坚持!” 绝对不能输给长公主那一行贱人! “完了完了,白神医这么一扎,你说以后还能抱得美人归么……”玲珑一看金姑娘虽然没有喊疼,但是这副隐忍着疼的模样,可太让人心疼了。 白苏也心疼,但金姑娘方才说了信任他。 因为信任,所以愿意。 天青老人叹息一声,说道:“馊主意,馊主意。” 凤轻彤无辜地耸耸肩,希望金蝉不记仇。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我认输,我认输!” 金冲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住地往脑子里头钻,像是要将他的脑袋钻开似得,实在是太疼了。 疼得他恨不能现在就去死,偏生又死不了。 他惨白着脸,忙不迭地喊认输。 金举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你……” 他的目光转向金蝉。 小姑娘神色虽谈不上好看,但用力地咬着牙关,一个字都不说。 “你……”金举不想这般轻松认输,他沉声道:“白公子是你们这边的人,我们如何知晓他并未偏颇,给我儿和金蝉所扎穴位是一样的?” “呵,金蝉比你儿子能忍疼,你就说我们作弊呗?” 凤轻彤没好气地冷声道:“既然你觉得这就是个不公平的比试,何必折腾本宫?” 天青老人神色淡淡地道:“看来金家主对穴位一事有疑虑。” 他瞟了一眼四长老:“作为楚门金氏的本土长老,你去看看,二人所扎穴位是否一致。” 只要是会武的,都能分辨穴位是否一样。 金举只想拖延罢了。 突然被点名的四长老哪能不做?他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上前观察了一下满地打滚喊着要拔针的金冲,还有一言不发却汗水直直滴落的金蝉。 “家主,是一个穴位。银针深入程度也差不多。” 四长老讪讪地缩了缩脑袋,少主输给金蝉了。 “爹啊!爹我求求你了!我不想了我不要家主之位了,快点给我拔针吧我求求你了……” 金冲脸上血色尽褪,扒着金举的腿,“儿子要死了,儿子真的要死了!” 可见这疼确实不是一般疼。 金举心下暗暗感慨,知晓今日怕是无力回天了。 “请白神医拔针吧。” 金举颓然地闭上那双小眼睛,放弃了。 白苏上手就将针拔掉。 直冲云霄的痛意骤然消失,金冲趴伏在地上,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待缓过神、发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金冲的脸色骤然一变。 他后悔了。 然而,金蝉还在坚持着。 天青老人忙不迭道:“这一局金蝉胜。白神医,拔针吧。” 白苏一溜烟儿就奔到了心上人跟前,便要干脆拔针。 金蝉小手一挡,仿佛是为了传递力量,她突然反握住白苏的大手,转而看向金举:“我胜了,你服不服?” “是,你胜了。”但金举不服。 金蝉毅力惊人,数算能力同金冲在伯仲之间。可他还是不愿意承认金蝉。 “快拔了吧。”这一次二长老都不忍心看了。 再这样下去,小丫头片子不得晕过去啊? 针被拔出,金蝉总算想起来松开白苏的手,望着他手掌都是被自己掐出的红印儿,金蝉眼底划过一丝感激:“多谢。” “你还谢我干啥啊……”白苏都快心疼哭了。 这辈子是不是都追不上老婆了? “家主……” 二长老的眼底都是颤意,就连金冲都忍不住黯然地道:“对不起爹,是我,是我没撑住……” 金冲后悔了。 可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呢? “罢了,天意,天意啊……”金举蓦然流露出几分苍老之态,眼底都是黯然。 他缓缓起身,肥嘟嘟的金身子再没了意气风发的闪耀,颓然地离开了。 几个长老也没开口。 他们得回去重新举办祭祀,并将进献名额换成金冲和金瑶的名字了。 金瑶脸色一片惨白。 她还没得到祁曜,也没跟长公主殿下分出个胜负,就要被喂鱼了? “我,我不要!”金瑶站起身,因为害怕又腿软脚软地跌了回去:“我不要去祭祀守护神!” “怎么,金蝉姐弟可以,你和你哥就不可以?岛上什么时候流行双标的。” 凤轻彤竖起一根手指,挑衅地道:“在本宫这里,只有公平正义,没有偏袒双标。” 愿赌服输。 倒霉孩子。 她望着两个丫鬟:“赶紧扶上金蝉,咱们回去了。” 期间,凤轻彤一眼都没瞧金冲。 “长公主,我回去换身衣裳,剩下的事情,咱们随后再说。” 金蝉浑身几乎都湿透了,这会儿也不例外,浑身黏得难受。 “也好,让白苏再给你瞧瞧。” 金蝉迟疑了下,略一颔首:“那就有劳白神医了。” “有劳啥啊,都是应该的!”白苏眼泪花子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太好了,未来媳妇儿有望! “小金铭,照顾好你姐。”凤轻彤心下偷笑,轻咳一声,嘱咐道。 “哎。”金铭难得没有怼人,颤抖着手跟着金蝉往回走。 祁曜见凤轻彤安排得差不多了,懒洋洋地起身,继续拉着小女人的手,二人悠哉往回走。 金冲神色复杂地看着大家离去的背影,颓然地垮了肩膀。 屋子里,只剩下沉默不语的金冲和哭哭啼啼的金瑶了。 第602章 老不正经 且说金蝉和金铭回到院子里之后,几个丫鬟鱼贯而入为金蝉打来了热水。 白苏红着脸为金蝉把脉、确认无误之后,便脚底抹油溜了。 金铭还有些奇怪,这厮不是喜欢他姐么?不多待一会儿,跑得还怪快的。 金蝉梳洗完毕,又让人送上满满几大壶水,有些焦急地喝完之后,总算舒服地倚靠在了软榻上。 “你们都下去,让我弟弟进来。” 听姐姐招呼他,金铭颠颠儿就来了。 “姐,你还好吗?” “还好。” 等屋子里的人全都散去了,金蝉这才低声说道:“我不疼。” “你还说呢,我刚才看着都浑身冒冷汗……啊?” 金铭关心则乱,前头说了几句都没听到,半晌才反应过来。 “白苏扎的穴位不疼,只会让我不断地冒汗,看上去像是很疼的样子。” 回来洗个热水澡多喝水,也是方才白苏嘱咐她的。 “额,白神医不愧是白神医。”金铭讪讪一笑,知道自家姐姐没受伤,心里头倒是踏实了不少。 这才是追媳妇儿的态度嘛,哈哈。 “姐,咱们真的要留在这里继承家业吗?” “我早就说了,不可能继承家业的。”金蝉淡淡地道:“不过是个计策。” 想调查清楚真相,总得有点特权。 金铭眉宇间一松,随即又重新皱紧了。 “真不容易啊……” 同样有这个感慨的,还有回到东厢的凤轻彤一行。 她倚靠在软榻上,一双小脚调皮地拨拉着祁曜的腰带。 祁曜面无表情、正襟危坐,只有一双红透了的耳根暴露出了他此刻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可真不容易啊……” 金蝉姐弟父母当年的事有诸多疑虑,想来金举断不愿意主动调查此事。 金蝉当上家主继承人、让金冲和金瑶兄妹“祭祀”守护神的话,才能让金举乱了方寸。 “金蝉心善,怕是不会真的让金家兄妹喂鱼。”祁曜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怀里的小脚丫,喉结动了动,大掌便握住了。 “肯定。我们的初衷也不是要闹人命,而是增加谈判的筹码。” 凤轻彤觉得脚心痒痒,不客气地在祁曜的手掌里蹭了蹭,觉得舒服了,又继续乖乖地蜷着脚指头窝在他的手掌里。 “只要金举想留下自己的儿女,抗争祭祀‘守护神’就需要跟我们合作了。” 到时候,调查清楚父母去世的真相、彻底解决祭祀守护神的问题、保住嫡系血脉,就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了。 祁曜略一颔首:“希望金家少整点幺蛾子。” 不然还得让乔家兄弟去揍人。 对比金家姐弟的低调内敛,金举的一对儿女却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爹,是我的错,是我坚持不住,害了你和妹妹……” 金冲也没想到那一针疼得能要人命,根本不受任何方法控制,除了认输拔针。 “罢了……”金举拍了拍儿子的肩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金冲的脸色仍旧很难看:“可是守护神的事情怎么办,”他们都已经把话说出去了,未来不论家主的位置在谁的手里,总得解决守护神祭祀的事情。 “你还没瞧出他们的套路么?”金举虽没料到中间会有变化,但皆在情理之中。 “他们就是希望我们提出联手对付守护神。只要我想保住你二人,就免不得要低头。” 金举眯着小眼睛,“我最怕的是……” 他们还想查明当年的真相。 “怕什么?”金冲栽了个大跟头,虽然面色沮丧,但眉宇之间更沉稳了。 “没什么。” 金举摇摇头,上一辈儿的事,没必要再牵扯到小辈儿了。 金瑶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她的心思全都在自己要去喂守护神、再也没法得到祁曜这件事上,一双眸子闪烁着仇恨的火苗。 她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坐了片刻之后蓦然起身问身边的丫鬟:“祁大人呢?” 虽然到了穷途末路,金瑶的心中还在惦记那个伟岸高大的英俊男子。 “在长公主的厢房里,他们似乎也在商讨关于守护神的事情。小姐,我看金蝉姑娘恐怕并不想继承家业……”丫鬟小慧神色有些迟疑地道:“说不定是虚晃咱们呢……” 金瑶不信。 “呵,那是金蝉她不知道我们楚门金氏究竟有多少财富!”她斜睨小慧一眼:“给你偌大的家业和黄金,你会不心动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抵挡诱惑。如果能,只能说明给的太少了。 她再度攥紧了手,实在不行……就让祁曜以迎娶她为名义,将她带离小岛? 这个破岛,若是没有家主之位大小姐的加持,也于金瑶而言没什么用处。 小慧闻言再不敢多言,讪讪地站在自家主子身侧,恭敬地为小姐把扇子。 金瑶在说祁曜的事儿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对方会拒绝她的可能,擅自安排的明明白白。 也不知道是谁给的勇气。 祁曜和凤轻彤的温馨时刻,在天青老人倒挂金钩的时候被人为打断了。 某人黑着脸离开,天青老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祁后生生什么气嘛?” 小老儿才能耽搁你们多少时间? 他半截身子要入土了,可祁曜和凤轻彤却还有一辈子腻歪呢! 小气鬼! “师父来得正好。” 凤轻彤笑眯眯地望着天青老人,摆出了一副要三堂会审的架势:“说说,你到底有多少风流债是我们不知道的?” 后脚赶来的白苏门还没敲开,脚下就是一顿,挡住了身后的春娟和小六。 有了漠北老铁头的前因,白苏立刻就想到了老头那些一言难尽的情史,说不定这个什么“大长老”又是曾经欠下的债。 “公子,干嘛啊?” 春娟没听到,从白苏身后探出来,不管不顾地推开了门,跟大脸玲珑撞了个正着。 玲珑的八卦眼乌溜溜地转了一圈儿,食指放在嘴唇上,“嘘……” 天青老人望着凤轻彤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轻咳一声:“也算不上什么风流债,就是我跟上一任家主夫人是旧相识。知己,知己!” 立刻澄清了二人的关系。 “楚门金氏的长老还能让外人当么?”凤轻彤歪歪头,金家的人一个赛一个固执,不像是能把权力交给旁人的样子。 “嗨,不都是人为操作的,什么‘做不到’都是胡扯。” 天青老人没好气地摆摆手,心道那些个糊弄人的东西,不过都是给这些人的神秘感加上了一层面纱。 “这岛上起码有半数的外乡人,否则都是近亲还怎么繁衍后代。” 说到这话的时候,天青老人又忍不住红了脸。 凤轻彤狐疑的视线再度打量起老头儿。 “你怎么……是个老不正经?”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第603章 调查旧事 天青老人当年武功高强、又自视甚高,行事之间总带着几分不羁,可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当然,后来天青老人也为自己的拈花惹草付出了孤苦一生的代价。 春娟是天青老人唯一的孩子。 老来得子,万分珍惜。 这也是天青老人一直以来都是女儿奴的原因。 澄澈的凤眸越发清亮,盯着老人家的表情也变得越发古怪。 “真的!”天青老人摊手,他真的没乱来! 纯知己!纯纯的! “我就不信……”门口的春娟是个心大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玲珑“噗嗤”一声没憋住,暴露了身后的“大部队”人马。 天青老人双眼看天,装作不知道他们早就来了的样子。 “噗,”凤轻彤摆了摆手,“不管如何,今儿金蝉赢了,咱们总算不再是被动挨打的局面了。” 逼迫金举重新调查金蝉父母去世的真相就在眼前。 天青老人点了点头,捻着胡子说道:“总得想法子帮帮这个丫头。” 神医白苏洋洋得意地点点头:“必须的,金姑娘可离不得咱们!” “你有啥得意的,方才还用针让你的心上人那般疼痛,只怕这一遭……”天青老人讨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苏翻了个白眼。 “老子的脑子有那么不好使吗?金姑娘不疼,我只是让她多出了一点汗罢了。” 凤轻彤:“……” 行,都是实力派演技。 感情那种疼痛都是金蝉演出来的,为得是让她的疼痛看上去更逼真一点。 “那咱们算不算是胜之不武……” 玲珑瞧着大家,低声说道:“万一让对方知晓,咱们这样算计金家主的话,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无所谓,金蝉是不会继承家业的,所以她的这些行为不过是为了让咱们不要一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罢了。” 凤轻彤挥了挥手,神色间带着几分锐利,“很多事情,等当年的真相浮出水面之后,就会见分晓的。” 没等到几位长老准备好祭祀之事,金蝉就提出了要调查当年之事。 “为什么要重新调查那件事?不行!”二长老闻言立刻开口阻止! 正厅内,被召集来的众人听到金蝉的话,面上都是不赞同。 二长老是第一个出声的。 “你给老子闭嘴,怎么哪儿都有你。”天青老人可是忍了二长老好久了。 这一次,凤轻彤和祁曜没来。毕竟是人家族会议,二人在现场也不合适。 他们在房顶上偷听。 凤轻彤和祁曜皆以慵懒到不行的姿势倚靠在砖瓦之上,耳畔都是下方人质疑的窃窃私语。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还怎么调查?证据都没了。”开口的是口吻还算平和的三长老。 大家都对当年的事情讳莫如深,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真相究竟几何。 金举看向金蝉问道:“你一定要探个明白,是吗?” “是。” 金蝉认真地看着金举:“你的家主之位究竟是怎么来的。楚门金氏这座岛屿上还有多少腐朽腐烂的秘密,我都要翻出来。” 她要让这些隐秘都被拖出来在太阳底下好好晒一晒。 父母曾经用尽全力维护的楚门金氏之下,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隐秘和龌龊。 金举脸色更难看了。 “我就喜欢这种家族撕逼。”凤轻彤密语传音给祁曜,低声说道:“带劲儿。” 楚门金氏坐拥巨大财富,多年来行事诡秘。金蝉和金铭作为嫡系继承人流落在外多年,如今杀回来争夺家主之位。 啧啧,够狗血。 怕是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编。 “你拿到家主之位,是为了调查这件事情,对么?” 金举不是傻子,他联想了这些天金蝉姐弟和开元长公主的勾当,瞬间便反应过来了。 这一切都在她的计策之中。 “是。”金蝉神态自若地承认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这是你想要的,那你就查吧。” 出乎意料的,金举并未执着反对,反而轻易答应了。 凤轻彤吃惊地翻了个身,灵动的凤眸从砖瓦的缝隙投下下方的正厅。 金胖子这么好说话? 金举脸色苍白地起身,冲金冲抬抬手。他的一对儿女对父亲的态度皆不明所以,只是顺从地扶着自己的父亲离开。 金蝉转向几个长老,淡淡地道:“既然金家主没有意见,接下来我和朋友会出现在楚门金氏的任何地方,不得有人阻拦,否则格杀勿论。” “大小姐……”二长老张张嘴想劝,被三长老拽住了袖子,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金蝉选择无视,默默地离开正厅。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趁着大家往外走的功夫,扯着祁曜的腰带将人带离,轻飘飘地回了东厢院落。 祁曜:“……” 大家全都回到凤轻彤的房间庆祝第一步的胜利。 玲珑特意下小厨房,做了大家都喜欢的菜,金蝉更是以茶代酒感谢大家襄助。 来到岛上这些日子,金蝉一步步稳扎稳打,总算是迈出了调查旧事的第一步。 金蝉的神色之间带着几分笑意,清冷的眸子都染上了几分暖。 可见是真的开心。 “别说客气话了,咱们都是自己人。”神医白苏捻着娇气的兰花指,娘娘腔透着几分激动:“金姑娘的事情就是白某人的事情。” 金铭没好气地“切”了一声,臊得白苏一下子红了脸。 凤轻彤忍笑出声,怎么着,这是被小舅子给鄙视了吗? 祁曜也想笑,还是非常忍耐地拍了拍白苏的肩膀以示鼓励。 “追妻火葬场”的道理,大家都懂的。 白苏讪讪地抹了抹脖颈,招呼大家吃菜。天青老人看着白苏,觉得这就是入赘女婿该有的模样了。 言归正传,既然要调查曾经金蝉母亲伤人事件,因时隔多年,恐怕有很多线索都寻不到了。 “我那会儿太小了,很多人和很多事情我都记得不大清楚。”金蝉放下茶杯,低声说道:“我母亲为什么会浑身是血地从祖父的房间里出来,都没能问个清楚。” 那是她印象里最深刻的画面。 就算是找人求救,也不该是母亲浑身是血地离开。若真的是要救人,又是怎么被金举反口污蔑成凶手的呢? “我爹不是遇事就认输的人,可是在母亲的事情上,他几乎没有多大的挣扎就认输了。”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第604章 初见端倪 当时,金蝉的岁数也不大,带着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弟弟,两个人踉跄地摸着离开了这座令人不安的小岛,心里对这些事情的疑惑却从来都没放下过。 “这些主事的人,恐怕没有人会说真话,所以咱们必须得拿到切实的证据,才可能撬开他们的嘴。” 凤轻彤白皙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淡淡地道。 “长公主所想跟我是一样的。”金蝉略一颔首。 “可是,先撬谁的嘴呢?”金蝉略显疑惑地问道。 不论是一直任由事态发展的几位长老,还是推波助澜只想着自己孩子的金举,都不像是好攻克的。 “交给我。”祁曜斜睨金铭一眼:“正好,教教你刑讯逼供。” 金铭已经不再惧怕那位叔叔,一听要学刑讯逼供,整个人眼底都是期待的小火苗:“好好好,多谢祁大人。姐,你放心,咱们一定会查清真相,给逝去的爹娘一个交代。” 这些长老一个个人精儿似得,但也并非没有可攻之人。 用过膳之后,天青老人便先去钓二长老。 等人一被拉出来,埋伏着的乔林和乔木立刻将人拿下。 角落里的祁曜和金铭对视一眼,祁曜淡淡地道:“埋伏人不必着急,一击必中更重要。” “我记住了。”金铭受教地点了点头。 天青老人当年他不在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甚清楚。后来天青老人想回来也已经迟了。 关键是,对比楚门金氏,穆王府的遗孤更需要天青老人。 这边,凤轻彤则是跟金蝉一道去了她祖父曾经的房间。 “过去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证据了。”金蝉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么些年,祖父的房间来了这么多人,真的是有什么线索,估计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能够找到的线索极其有限。 “想找还是能找到的。”凤轻彤轻声道。 金蝉心下感动,抿唇点了点头:“这一趟……辛苦你和祁大人了。” “我无所谓,朝廷暂稳,让小玖看着金无为便是了。” 入目的屋子已经带着几分腐朽的气息,没有人气儿的房间蔓延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味道。 “不是说你祖父才去世没多久么?我怎么感觉这里好像很久没忍住的样子。”凤轻彤只觉古怪,四处又探看了一番,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是。”金蝉抿了抿唇,也不住地四下打量着。 她们都是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的,对现场的判断着实有几分失真。 “要是祁曜在就好了。”凤轻彤也没去过什么案发之处,对干净的屋子毫无判断可言。 一时间,大家陷入了沉默。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接近,来了一趟却毫无收获,当真是尴尬。 似乎听到了凤轻彤心中的召唤,前锦衣卫都指挥使推开了大门。 “你没守着二长老用刑?” “他招了。”祁曜撇撇嘴:“没骨气的老东西。” 这下金蝉可坐不住了,“他说了什么?” “他说当年之事,他所知甚少,但你父亲确实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为了大局,是你的祖父下令废黜他未来家主的身份。” 所说真假并不可知,但从二长老吐露出来的便只有这点儿。 “来帮忙看看现场吧。”凤轻彤非常主动地上前拉住祁曜的胳膊,笑眯眯地道:“这事儿离不了你。” 祁曜曾经因为办差去看过不少血腥现场,杀人如麻的恶人不在少数,偶尔也帮助刑部或者京兆尹调查一些命案。 对于这些场面,祁曜算是最有经验之人了。 灵动的水眸浮现出几分诧异,凤轻彤的眼底都是期待之色。 祁曜四处看了一圈儿,最后眸光落在了里间的床上。 他走进去看了一圈儿,又回过身来,片刻后,说道:“这个屋子不对劲儿。” “哪里不对劲儿?” 凤轻彤可就等这话呢! “血渍不对劲儿。” 主卧周围没什么血渍,相反,祁曜觉得外厅不太对。 “我记得有人当时说爷爷浑身是血地倒在了床铺附近。” 金蝉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儿,淡淡地道:“祁大人,你说奇不奇怪?” 祁曜没有吱声,而是在正厅里继续转悠着,很快,他的眼睛就被那个方桌吸引了,他低头一看,桌底侧面的地方,是有些许血迹的。 “那只能说明,卧室并非你爷爷受伤的地方。” 祁曜指了指桌子下面,低声说道:“这里才是。” 凤轻彤秀眉微蹙,站在屋子内转了一圈:“咱们做个假设,如果金蝉的母亲是跟金骥,也就是金蝉的祖父发生了口角,二人在周围动了手,血渍喷溅出来,留在这里。” 凤轻彤脑海里不住地重新还原着当初的画面,眼前仿佛是金夫人正对准金骥拔刀,二人经过一番搏斗之后,金骥为了逃生爬进主卧。 这个过程中间,必然会在毯子上留下血渍,从而渗入地缝之中。 而这一路上,想要继续伤害金骥的金夫人或是怔愣在原地,或是紧随其后继续伤人。 凤轻彤一边说,宝萝一边大力地掀开了地上的毛毯,在这些地砖缝隙中间,并没有发现什么大片的或者是未曾冲洗掉的血迹。 从正厅到前头那未免也太干净了。 “可见,这一项推测是不成立的。” 凤轻彤抿唇继续道:“假设金骥已经在正厅受伤,而金夫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已经受伤了的金骥,她会怎么做。” 看到老人受伤之后,金夫人会扶着人到床铺的位置上,路上那些不多的血渍大部分都留在了金夫人的身上,而地上反而没有太多血渍。 金夫人匆忙之下就要去喊人,却被老爷子给制止了。 “爷爷让我娘收拾了正厅的血渍,本想拖延就医,是我娘怕爷爷性命堪忧,这才冲出去让人救爷爷。” 金蝉神色一亮,“这便也能解释了为什么我娘身上有那么多血渍,看上去像杀人凶手一般。” “若是按照这个推论,就是熟人作案。” 祁曜双手抱臂,掀开了正厅的毯子,饶是经过了岁月的冲刷洗礼,毯子下面的地砖仍旧有一些黑褐色的东西,让人分辨不清楚的究竟是什么,但可以想见,十有八九是血迹。 “金夫人不光冲进来了,十有八九还看到了凶手的脸,而金老爷子让她立刻关上门,不要声张,故而才会有了后面求医的一幕。” 凤轻彤把一切串联起来,这也是为什么祁曜说是熟人作案的原因了吧? “不错,是这样。” 金蝉嘴唇忍不住颤抖着,眼底都是不可置信。到底是谁,会丧心病狂地做出这种事情来? 第605章 内疚自尽 “金老爷子当夜肯定接见了一个身份地位很重要的人。”否则对方完全不必如此保密身份。 说这话的是祁曜。 祁曜说出自己的推测:“这个人哪怕是伤了金老爷子,金家人都不愿意暴露其身份,可见必然是跟楚门金氏有极大的渊源,导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说。而你的父亲,十有八九跟此人十分熟稔,说不定人就是他引荐的此人。” 没想到最后引狼入室,所以在金老爷子遇刺之后,你父亲心中内疚之余、被逼迫自尽。” 祁曜的逻辑、推理字字句句都在点儿上,却也扎在金蝉的心上。 一时间,所有人的神色都变得沉重起来。 天青老人推开房门寻大家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大家丧丧的模样。 老人家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是不是小老儿来得不是时候。” “怎么会,师公来得正好,祁大人正说到最精彩的地方呢!”玲珑忙不迭道。 “师父查到什么东西了吗?”凤轻彤眨眨眼:“单独留下,二长老有没有反口?” “那倒没有……不过,小老儿问出了点别的东西。”天青老人捻了捻胡子,“当年并不是大家逼迫金蝉父亲,而是他们自己选择自尽的,为了赎罪。” 只不过他们死的时候并不知道金老爷子已经被救下来了、吊着一口气,再没有办法再说话。 而其离世之前,是特意去见过一次金举的。 “几个长老似乎都知道这件事情,其实金举成为家主,是你爹爹禅让给他的。而你的母亲本就身患重疾,加上你的父亲曾经被蚀骨盅伤了根本,本来也活不过三十岁,再加上金老爷子这一出,彻底压垮了你父亲的心神,他才选择了赴死去息事宁人,让整个楚门金氏重新回归平静。” 曾经想不通的那些事情,在未来很多年之后拼凑出真相,也已经不是记忆里的模样了。 恐怕就连金蝉的父亲自己都没想到,他曾经略显自私的决定在孩子的眼中是蒙受了巨大的冤屈的。 那份不甘心在数年之后便生根发芽,变成了苍天大树,成为了不可控的模样。 “……为什么呢?”金蝉没想到自己奔波数万里、跟弟弟苟延残喘至今,得到了真相可能是个“天大的误会”。 “都是真的。”天青老人怜悯地望着金蝉,眼底都是心疼。低声说道:“小老儿问了几个知情的长老,得到的都是这个答案。至于问什么……恐怕只有金老爷子和你父母才知道真相了。” 金蝉的内心浮现出一丝丝冷意。 不,不会的。 “金蝉,去问问看。”凤轻彤突然开口道:“既然已经知道了,不妨就知道得更多一些。总得解开这一切才对。” 她握住金蝉的手,“你想要的是真相,而不是自己臆想的真相,不是么?” 不论真相是好是坏,凤轻彤都会陪伴在好友身边,不离不弃。 金蝉看向金铭,金铭已经上前握住了姐姐的另一只手,低声说道:“没事的姐,我陪你。永远都陪着你。” 金蝉眼底一热,她望着凤轻彤、祁曜、天青老人,玲珑和宝萝,还有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用力点了点头:“好,我去问个清楚。” 姐弟二人选择去寻金举,凤轻彤一行提前散去。 凤轻彤和祁曜回房,没等到心上人的白苏总觉得自己又一次被心上人抛下了,他在天青老人的怂恿下,决定去喝会儿茶。 一个大夫是不能总喝酒的,故而白苏也没想着喝酒。 以茶代酒才是养生。 金蝉和金铭相伴来见金举的时候,小厮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我要见家主,烦请通禀一声。” “不用了大小姐,家主早就吩咐过了,您要是过来就直接引您进去,不用通禀。” 金蝉闻言神色划过一抹复杂,她点了点头,说道:“好。” 姐弟二人随着小厮来到金举的住处,金举正挺着大肚子坐在围棋盘侧,看到金蝉姐弟来了,忍不住笑着招招手。 “会下吗?要不要陪我下一盘?” “我爹娘的事,是怎么回事。”金蝉单刀直入,姐弟二人都没有陪金举下棋的意思,神色之间皆是疏离。 金举有些黯然地放下棋子:“你们两个小时候都很喜欢跟我玩的。” “那是小时候。”小时候金蝉也不知道人心险恶、万般由不得人。哪里知道如今人生这般坎坷,就连生存下去都难上加难。 正因如此,金蝉练就了一身本领,再不会轻易被任何人打倒。 金举神色再度黯然下来,低声说道:“我没杀兄长和嫂嫂。他们是自尽的。” “我已经知道了,他们为什么自尽、当夜又见过什么人、进行了什么交易。” 金蝉眸光划过一丝冷冽,“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 “你们都知道了?”金举一讶,没想到就是去那所父亲的旧屋子转了一圈儿,竟然能知道如此多的线索吗? “差不多,对方的身份……是当今吏部尚书金无为吧。”金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可能。 长公主殿下必然也想到了,她之所以没提,应当是希望从金举这里知道确切的答案。 “……是。”金举的脸色有些仓皇,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曾经的悲伤。 “兄长自杀是因为内疚。嫂嫂……只想伴其一生。” 那些人,那些事,金举万万没想到,未来有一天,还要说给兄长的后人听。 “兄长行事果敢,又是个畅快人,所以在开拓生意上一直颇有建树,这你们都是知晓的。”金举歪了歪身子,力求让自己的肚子稍微舒服一些。 “捡我们不知晓的说。”金铭没耐心地挥挥手。 “兄长为了开拓我们的市场,选择了跟楚门金氏一个外家子弟合作,将官运商路打开。岂料……” 因了是经年旧事,距今颇有些久远,很多细节金举都得想一想才能够悉数说上来。 有不少事情都与如今的差距颇大,很多都快要想不起来了。 当时的金家老大意气风发,又是寻求商机的好手,知道只要选择老百姓的刚需商品,必然能将官运和金家联系在一起。 他们跟金家外系弟子联系探讨该如何进一步开拓市场之事。一来二去的,外门弟子也跟旁人熟悉起来。 外门弟子能干,金家老大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引荐给家主,让宗亲也跟着享受一些好处。 “兄长本来是好心,自然那位也不会拒绝。很快,这人因为给楚门金氏大开方便之门而成了整个岛上的红人。” 第606章 终长成 在外做官的子弟,回岛的时间屈指可数。 “我哥从未对此人设防,故而经年合作之后,对其信赖有加。 “架不住有人天生辜负人的信赖。有一次查账,我哥发现他竟然用了公出的银子去徇私舞弊,力图让自己的地位更上一层楼。他惊诧之下便选择与此人对峙,后来不了了之,对峙的结果也没听到自己人说起。” 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再相见的时候,便是老爷子出事儿那晚了。 金举神色黯然地道:“大哥当时十分内疚,没想到折腾一遭之后,对方竟然是这种挪用公银的贪官不说,还振振有词说为了复兴楚门金氏才这般努力地往上爬的。” 金家老大是个正直人,虽然爱做生意,却不屑钻营,这也是楚门金氏一直能够守财的缘故。 现在为这等人所害,岂不是将整个岛的声誉都跟着被玷污了? 交给家主处置本是对的。 “岂料那厮胆大包天,竟然刺伤了父亲,当时我哥也在场,被嫂嫂撞破的时候,那凶犯心虚不已,竟然丢下了兄长夫妻,翻窗跑了!” 说到这里,金举猛地一拍桌子,可见是气得不轻。 兄长一家对这厮有知遇之恩,可他竟然毫无报恩之心! 金举说的这些话,倒是跟祁曜的推测不谋而合了。 金蝉和金铭对视一眼,眼底皆是对祁大人的赞赏之意。 “我爹为了保护家中声誉,不让嫂嫂把事情闹大,可是爹得看大夫啊!这一耽搁的功夫,他也就成了后来的模样。” 金家老大不是逃避责任之人,为了保护整个楚门金氏的声誉,决定断了跟那人的联络,放弃之前开辟的全线商路。 后来,他实在难掩心中悲痛,害了家族和父亲的内疚,让金家老大选择了禅让未来继承人之位,内疚赴死。 嫂嫂痛心之下,将两个孩子托付给金举,便也一道赴了黄泉。 “你爹爹临死前将你们二人托付给我,我答应过他一定会待你们视如己出……” 金举低声说道:“把你们弄丢的那些日子,我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都会梦到你爹来寻我,问他的两个孩子可安好。其实这些年,我从未放弃过寻找你们。” 金蝉和金铭皆心神颤抖。 “你为什么不早说?”金蝉沉声说道:“金铭年幼,可我已经不小了,你为何不将事实一一告知?还有金冲和金瑶,他们总在我跟前提及我爹再也不是继承人,我和金铭再也不是金家的嫡子……” 旧事历历在目,家中奴仆、弟妹,都在父亲离世之后变了脸。 这很难不让失去双亲的金蝉姐弟敏感多思。 童言无忌最是直接伤人。 金举闻言怔道:“你爹宁死也要守护金氏一族的声誉,我说不出口……至于金冲和金瑶,我发誓,我从没教他们说过这种话!” 金举不能将兄长说成“罪人”,更难跟两个稚子坦诚开口。 “用得着你说么?”金铭杵着长刀,斜睨金举一眼:“岛上那么多张嘴,众口铄金也是够了。” 金举再度哑然,重逢之后,神色从没像今日这般无助过。 他看着金蝉的眼神,仿佛自己重新变回了当初的少年,眼睁睁看着家族大乱,被人祸害至此。 不仅是当年,就连现在,过去事件的阴影也仍旧盘踞在楚门金氏的上空。 “那个外门弟子、搅风搅雨至今的,便是吏部尚书金无为,对么?”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此人身份。后来为了能够彻底找到他,我便放出风声,想要重新接洽此人,将当年兄长的商路接起来……” 金举抿了抿唇:“不管你信不信,此次入京,我是第一次见金无为。但我跟你猜测的一样。应该就是他。” 好一个谨慎的金无为。 这些年来,那个混账拿着楚门金氏的银子到底做了多少恶事,竟然能够平步青云至此? “姑娘,你可万万不要做出什么冲动 的举止,咱们楚门金氏可再也丢不起一个继承人了。”金举见金蝉和金铭的神色皆是一动,他忙不迭开口劝阻:“真要杀他,也该由我们来!” “不用你。”金蝉的眼底划过淡淡的冷意。 害死了爷爷和父母的凶手,金蝉断然不会允许对方逍遥法外。 何况,还有长公主帮忙呢。 “你,你是说……”金举双眼一亮,随即又黯然下去:“那守护神的事……” “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比不上我爹爹么?” 金蝉拉着金铭的手,已经准备走了,突然回过身提醒金举。 “什么?” “因为你差点儿勇气。”金铭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总算有机会毒舌一把:“什么守护神,杀了便是!” 真正守护着这座岛屿财富的,是数代为岛上人民殚精竭虑的家主们。 而非一只不明面目的死鱼。 金举再度咂舌,目送着两个孩子离开正厅的背影,方才的神色重新收敛,老神在在地倚靠在凳子上。 “兄长,你可看到了?弟弟虽然没有依照承诺照顾好他们,可是他们却通过自己的努力,长成了我们最期盼的模样。” 金举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哼起小曲儿。 金蝉姐弟从金举那出来,便径直去凤轻彤那处。 听说幕后黑手果然是金无为的时候,凤轻彤也没太吃惊。 “没想到,当年的旧事居然跟我们要法办金无为牵扯上了,真是造化弄人。” 凤轻彤忍不住叹息一声,只觉世事无常。 幸亏这一趟来了,不仅一把子掌握了金无为犯事儿的源头,判罪斩首板上钉钉儿了。 “怪不得之前锦衣卫什么都查不到。”祁曜神色淡淡地道。 金无为的案子是他卸任的最后一个差事,一想到当初扑了个空是因为楚门金氏在小岛上,祁曜就有些抑郁。 “长公主,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知晓当年真相,金蝉的神色黯然许多。 父亲至死都要守护金氏的声誉,金蝉回归之后却将一切都破坏殆尽了。 她不知道这是完成了父母的遗愿、还是自私地了却自己的执念。 “你怎么会做错了?求知便是为了更好地行事。而且你也没破坏楚门金氏的声誉啊!” 凤轻彤难得见到一向冷淡自持的金蝉露出迷茫的神色,微微一笑鼓励道:“你父亲选择跟金无为断绝来往,是为了维护金氏。我们因为你来到金氏、最终法办金无为,不也是为金氏么?” 金蝉神色仍旧迷茫,她不知道是公开这一切比较好,还是让一切都随风而逝。 “不论如何,这一切都随着时间真相大白了。” 凤轻彤抿了抿唇:“现在,就剩下守护神这一个遗留问题了。” 第607章 掀起海浪 三百年前,楚门金氏确实举行了一场岛内人皆知的大型祭祀活动。 楚门金氏的“守护神”从不曾真正露面,见过它的人也早已经作古。金举这个要准备祭祀的家主,更是对所谓的守护神一无所知。 当然了,他也并不是真的要让金蝉姐弟喂鱼,而是准备直接弄死那所谓的“守护神”。 只不过金冲这一辈儿太没安全感,跟金举的想法截然不同。 好巧不巧,三百年的祭祀就要到了,正是三日后。 金蝉作为“下一任家主”,兢兢业业地跟着金举忙活。金举非常慎重地交代了不少事情,颇有几分倾囊相授的意思。 一家人虽然没有完全和解,但金蝉对金举的敌意到底淡了些。 金冲失去了继承人的位置,虽然不满父亲要杀死守护神,到底敢怒不敢言。 他和妹妹金瑶成了整个岛上最难受的人。 颓丧之下,金冲的眉眼都跟着耷拉下来,每日都坐在礁石上发呆。 一身红裳的凤轻彤和祁曜大喇喇地手拉着手去海边玩耍。 凤轻彤光着脚丫在水里晃悠,白皙的脚踝晃得人眼晕。 “祁曜。”她喊了一声,祁曜扭头去看,迎面被泼了一捧海水。 “哈哈哈……海水咸不咸?”凤轻彤笑得那般肆意飞扬,配上夺目的红衣,艳丽四射。 祁曜眉目不动,一双如墨的眸子静静地瞧着凤轻彤的小脚丫。 海滩上那被海水泡得越发白皙的小脚正俏皮地蜷缩着,捻住了一丢丢泥土,又被她撒欢似得丢开。 清澈的海水将泥沙带走,白皙的小脚还是白皙的小脚。 祁曜通红着耳根认真地瞧了一会儿,随即突然动了。 凤轻彤眨眨眼,以为祁曜要来报复她,扭头就要跑。 她快,祁曜也不慢,大掌一够便勾住了小女人的腰肢,直接将凤轻彤抱起来坐到了旁边的礁石上,拽起衣摆就着擦拭凤轻彤的脚丫子,一丝不苟地套上鞋袜穿好,中间件凤轻彤调皮还沉着脸警告:“别乱动。” 再动就把你办了。 漂亮的丹凤眼眼尾风情艳丽、不点而红的朱唇带着几分戏谑,尤其是在看到金冲之后,终于明白了为啥祁大人会突然变脸。 原来是怕让别人看到她的脚啊。 穿好了鞋袜,凤轻彤不再玩水了,跟祁曜起身去了金冲的身畔。 金冲身侧难得没有拿金算盘,他的手带着无处安放的尴尬,撑在哪儿都觉得不对劲。 凤轻彤歪歪头:“怎么,还在伤春悲秋呢?” 金冲苦涩一笑:“你们说……守护神真的是鱼吗?” “是不是鱼不重要,能不能弄死才比较重要吧。”凤轻彤低声喃喃道。 他们喂了那么多嫡系子弟进去,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这么多年了,居然还相信草菅人命的传说。 “这,人家不是都这么传言吗?”金冲一边说一边不大自信地反驳道。 “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思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岛上是风不调还是雨不顺了?” 凤轻彤手里拎着一根草,漂亮的眸子望着海天一线,低声说道:“放心,金蝉不会送你们去死的。” 到底是一家人。 金冲自嘲一笑,“我们当初可真的想让蝉妹去送死来着。” “你也知道。”凤轻彤斜睨这厮一眼,看来还算有点良心。起码不是个粉饰太平的虚伪之人。 “我爹不知道。其实我和金瑶早就想好了,真的让大姐和铭儿替我们送死。”金冲眼底闪过一抹黯然:“我相信守护神的传说。” 当知道是自己童言无忌才会害的金蝉姐弟流落在外,金冲后悔了。 “我们所有人都欠她们的。就算,就算真的要送我去喂鱼,我也认了。” 金冲看向长公主,眼底划过些许激动之色:“不过长公主,我是真的……” “喜欢你”三个字还没出口,祁曜冷冽的目光便如刀削一般落在金冲的脖颈上,那未出鞘的利刃暗芒,仿佛下一刻就会割断金冲的喉咙。 跟他抢女人,活腻了? 祁曜怎会不知这厮要说什么,立刻将对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金冲哑然之下又惹不起这位杀神,干笑着将话咽了下去。 行吧,不说就不说,反正没结果。 凤轻彤没注意到两个男子之间的剑拔弩张,她眸子认真地盯着海面,突然面色一变,疾喝道:“退回来!” 就在此刻,一个巨大的海浪翻涌而来,急急地冲向金冲。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海浪就像是冲着金冲来的一般,立时要将人卷进去了! 祁曜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拽了回来,金冲武功不咋样、怕死却是真的,一把拽住了祁曜的手不撒开,饶是落在地上了,都恨不能整个人钻进祁曜的怀里。 “啊啊啊啊……”金冲的尖叫声伴随着巨大的海浪拍打河岸,又一次退潮了。 那巨大的海浪说没就没,要不是三个人浑身湿了大半,险些以为刚才是一场幻觉。 “那是,那是什么东西?”金冲还死死地抱着祁曜的腰不撒开,被男子冷冷的目光盯得快被烤焦了。 “放,手。” “不放!”金冲方才吓得肝胆欲裂,就算祁曜把他瞪化了,他也不撒手! “行了行了,没了。”凤轻彤没好气地扯开金冲,“瞅你那德行。‘这位’说不定就是守护神呢。” 凤轻彤话里讥诮之意更甚,眼底则透着几分欣喜。 “你们不是很爱重它么,怎么,它掀起风浪你就不认人了?” “守,守护神?”金冲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心道他刚才看都没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扑了上来。 灵动的眸子划过一丝狡黠,凤轻彤笑眯眯地继续吓唬人:“是啊,你怕不怕?” 金冲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被那玩意儿吃了,会不会没啥知觉就死了的那种? 金冲想要寻找答案,却见凤轻彤和祁曜都戏谑地盯着自己,好像就想看看他是怎么被吃掉的。 “……”行吧,还是不要妄图在这二人身上寻找什么安慰。 找刺激还差不多。 不论如何,刚才也是祁曜顺手救了人,金冲朝着祁曜拱拱手:“多谢了,祁大人。” “没事,主要是你现在死了祭祀的时候不好办。” 祁曜凉凉地补了一句,充分印证了金冲的猜想。 果然很刺激。 “噗哈哈哈……”凤轻彤毫不顾及地笑出了声。 金冲:“……” 我招谁惹谁了我? 第608章 送哥去死 金冲的怂样让凤轻彤和祁曜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这样还想着怎么对付“守护神”吗? 被笑话了之后金冲也不生气,眯着眼睛嘿嘿一乐,无奈地道:“我这不是被吓怕了么?” 刚才那股子大浪委实太吓人了。 二人没有笑话金冲太长时间,便起身跟金冲告别,回去准备逮鱼了。 金冲也不再自怨自艾,快步跟上他们,一起去找金蝉。 此刻,金蝉正坐在首位跟金举说话,二人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脸上都带上了几分笑意,仿佛多了几分家人之间的温馨味道。 凤轻彤一行走进去,二人便立刻住口起身向凤轻彤行礼。 “长公主殿下。”金举笑眯眯地腆着肚子,那副样子跟刚一上岛的警惕小心、剑拔弩张完全是两个人。 金蝉冲着凤轻彤略一颔首:“你们过来了。” “金铭呢?”凤轻彤一看,那小尾巴今儿居然没跟着姐姐么? “在屋子里睡懒觉,昨日被天青前辈带出去操练了一番,累得够呛呢。”金蝉好心地解释道。 “师父这是手痒呢。”凤轻彤好笑地道。 祁曜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心道天青老人也开始按捺不住要教授金铭武功了么。 “你们是在商量怎么把金冲喂鱼的事儿么?”凤轻彤似笑非笑地问道。 她眉眼瞥向一旁的金冲,金冲的神色满是无奈。 “长公主殿下就莫要继续打趣我了。”他刚才是真被吓得够呛。 “发生什么事儿了?”金举是老江湖,一眼便瞧出方才怕是发生了什么。不然自家儿子怎么那么怂。 金冲言简意赅地将事情悉数道来,一提到险些被巨浪给卷走还是心有余悸:“若不是祁大人反应快拉了我一把,我的小命就要落在那了。” “我正后悔呢。”祁曜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让整个正厅气氛一滞。 “他在开玩笑。”凤轻彤忙不迭打圆场,不愧是杀神大人,就是开玩笑也无人敢质疑出声。 金举配合地咧咧嘴:“多谢祁大人救小儿一命。金某方才正在跟金蝉商量接下来祭祀事宜。” 金蝉点了点头:“总得做得好一些,该有的都得有,让金冲兄妹上路也能安心。” “……”金冲心下打了个冷颤,他们说得是真要送自己上路么? 不论怎么想,都觉得太有可能了。 以祁大人的手段和是长公主的狡黠,要他的小命还真是易如反掌。 哦对,旁边还有一个等着伺机报复的金蝉。 金冲突然有点后悔,不知道能不能容他重新投个胎。 金举难得见到儿子这般怂怂的模样,笑眯眯地问道:“怕不怕死?” “……您说呢?”不怕才怪。 “放心,一定让你‘死得其所’。”金蝉说起冷笑话来也是毫不费力,听得人金冲整个都不好了。 他讪讪地望着自家老爹:“您可真狠心。” “爹爹!”就在大家商议祭祀相关之事的时候,一身盛装的金瑶也到了,她听闻三日后就到了祭祀的日子,原以为爹爹肯定会想办法救自己。 万万没想到,大家居然正在讨论该如何把她兄妹二人喂进守护神的嘴里。 金瑶也整个人都不好了。 “爹,你们真的要,真的要……”金瑶白莲花病发作,神色黯然可怜地望着自家爹爹。 真的要去送死了吗? “别怕,一下就好了,不痛苦的。”凤轻彤这句诚恳的“安慰”让金瑶更害怕了。 金瑶虽然心中忐忑,也知晓今日之事恐怕不会再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金瑶深吸一口气,神色之间带着几分恐惧,沉声说道:“既然如此,便去吧。” “噗,”金蝉见金冲兄妹一个两个表情都那般悲催诡异,没忍住笑出了声。 “好女儿。” 金举笑了笑,继续跟金蝉讨论祭祀的相关细节。 金瑶压根没察觉到爹爹方才那话的调侃,只觉自打金蝉成了继承人,爹爹的注意力就不在自己的身上了。 她的眼眶一红,就去看祁曜。 前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正端着茶杯,灼灼锐利的目光盯着前头的长公主,神色之间满是爱慕。 “……”单身狗金冲和金瑶表示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 祭祀之日很快到来,金蝉秉承着一定要让“守护神”上当的心思,将祭祀的一切礼仪都做得极好。 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就是真心要把金冲姐弟送进海里去。 金冲兄妹一个正常生活,一个愁眉苦脸,整日都快变成了一颗苦瓜。 金瑶知道最后的日子如果再不搏一把,只怕未来艰难。 思及此,金瑶便收拾好衣裳去了祁曜的房间。 她想让祁曜带自己离开。 当夜,祁曜正在沐浴更衣,准备上床歇息。 这金瑶不知道怎么得了祁曜房间的钥匙,轻手轻脚地摸了进去。 祁曜在听到钥匙开门的时候,便已经听到了动静,知道有人进来。 今夜当值的是乔木那个混账东西。 他居然让不是长公主的女子摸进了自己的房间。 呵,回京之后非要让乔木刷够三个月的恭房不可。 祁曜闭着眼睛假寐。很快,金瑶就摸黑来到了祁曜的床前,她的眼睛里都是泪水,泫然欲泣的模样带着几分可怜兮兮。 “有话便说。” 就在金瑶准备碰祁曜的时候,祁曜突然开口,饶是闭着眼睛,一股杀气也悄然压制着金瑶,让人浑身不寒而栗。 金瑶讪讪一笑:“祁大人已经醒了啊?”祁曜缓缓地坐起来,望着前头的女子,那双如夜的寒眸跟能看透人心似得,瞧得金瑶浑身透凉。 金瑶忍不住后退两步,讪讪地坐到椅子上,低声说道:“祁大人,明日就是祭祀的日子了,我,我不想死……” 她抬起头泫然欲泣:“如果你愿意带我离开楚门金氏,那么我就不是嫡系子弟了,就可以不用被,被……” 被喂守护神了。 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所以你打算让你兄长一个人赴死,是么?”祁曜锐利的眸子仍旧沉敛地盯着眼前这位少女。 好一朵黑莲花,连让自己的兄长独自赴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知你的兄长若是知晓你的行径,会如何作想。”祁曜还嫌扎心得不够,继续补充道。 金瑶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爹爹只有我们两个孩子,谁能够逃出生天恐怕都会高兴的吧?哥哥以前就最疼我了,相信他肯定能理解……” “我理解不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祁曜的床后面响起,祁曜一脸讥讽地盯着金瑶,心道这一家子真是奇葩。 一个是怕死得不行却还是要送人头,一个是真的怕死想让哥哥送人头。 还有那古怪的金举,送兄长孩子的人头不成,就真的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了。 牛。 换做祁曜,谁敢动他和凤轻彤的孩子。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没得商量。 金冲望着脸色惨白的金瑶,眼底满是失望之色:“祁公子跟我讲的时候,我还不相信……” 这可是他从小疼到大的亲妹妹啊! 第609章 弑神 “哥哥,你,你怎么在这里?”被当场撞破了的金瑶可怜兮兮地开口:“我,我……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是你带着包袱要溜的这样,还是想让祁大人替你遮掩不成的那样?” 金冲还以为金瑶也跟自己一样悍不畏死、愿为家族牺牲,想不到这么多年享受着金氏带来的荣耀和优渥生活,临到头了,却想偷偷溜走。 “你真令我失望,令爹爹失望。”自己的妹妹,从小被宠大的妹妹,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根本不会管家里人的死活。 甚至不在意全族人的死活。 这些年来,家族对她的宠爱难道一文不值么? 金瑶开口反驳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难道咱们去赴死就是对得起爹爹和族人了吗?咱们长这么大,难道不该留着性命来保护族人和家人么?” “说得倒是很冠冕堂皇,你不是要跟祁大人去京城过日子么?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你还顾得上我们和族人不成?” 祁曜看了一眼金冲,心道这个混账小子是被海浪洗了脑子了吧,终于转过弯儿来了。 看来只要不涉及到岛上诸事,他的脑子就还算好使。 金瑶讪讪地没再接茬儿,她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 到底是没瞒过哥哥。 祁曜双手抱臂:“你们的家务事可以出去商量,本座要睡觉了。” 金冲狠狠地瞪了金瑶一眼,率先拂袖离开。金瑶忙不迭跟上,她回过头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祁曜,仿佛是在责怪祁曜怎么能擅做主张把哥哥给招来。 祁曜朝天翻了个白眼。 谁给你的自信本座会任人安排? 只有长公主凤轻彤才有这份自信。 金冲和金瑶从祁曜的房间里出来,站在黑漆漆的走道上,金冲沉着脸道:“干得漂亮,你对个外姓人都比对家人更怀揣信任。” “家人有能迎娶我并且让我脱离苦海的么?”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金瑶也不要脸了,撇撇嘴无语地道:“就只许哥哥对长公主心动,不许我对祁大人有意思?” “那我也没有像你一样自荐枕席。”金冲说完都恨不能让这个妹妹立刻滚蛋! “还有没有点廉耻之心?!” 金瑶神色一白,她脸上的柔弱立刻消失了,沉声道:“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小慧?” “什么小慧?你让人把金嬷嬷叫过去,是为了什么,打量明眼人都不知道呢?这些日子天天抛媚眼,当哥哥的我看着都觉得羞愧。” 金冲明日就要去赴死,此刻说妹妹纯然是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气提着。 他也不想让妹妹就这么死了,奈何世事无常,他输给了金蝉,就必须得代二人赴死。 人生也不是回回都有选择。 金瑶可听不进去,她冷着脸道:“反正我是不会去送死的。”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金冲气得浑身颤抖,却又无可奈何。 片刻后,他颓然地耸了耸肩膀,黯然地道:“如果可以,哥哥也不想让你去赴死。” 次日一早,到了要喂鲨鱼,哦不,要去喂守护神的日子。 金举作为这一任家主要开坛作法、告祭天地,将全副流程做到极致,引守护神上钩。 场上的金家人都念念有词,奉香素手地把守护神供奉着。 凤轻彤站在一侧听着他们的吟诵,眼底划过一丝寒光,总觉得这吟诵的声音更像是在招呼水怪上来用餐似得。 金冲和金瑶已经换上一身金色的衣裳,被人推推搡搡地送到了小栈道上,再往前几步,就会掉入偌大的海中。 金冲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老爹一大早就把他叫过去,说今日的事情就是走个过场,几位高手和长老定会将那守护神一举诛杀。 可是金冲和站在后面的金瑶都不大信。 弑神啊! 这种可怕的事情,真的会发生吗? 凤轻彤一行则是双手抱臂、满眼好奇地瞧着。 祁曜一向以自己之手掌握命运,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从不信什么天地神明。 恰好,凤轻彤也是这么想的。 她重生一回,改天换命。要是信了神明,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更好? 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坚定叛逆的目光。 祁曜伸手,在宽大的袖袍下紧紧握住凤轻彤的手掌。 “都这么久了,也没见那个水怪上来。” 凤轻彤回握住祁曜的大掌,小声催促了一句。 恰逢此时,周围的水流声开始变得不大一样了。 站在栈道边缘的金蝉和金铭四处看了看,感觉周围的栈道都跟着颤抖。 金瑶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手,她的眉眼紧紧地盯着祁曜,“祁大人,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金举已经紧张得都忘记了吸肚子,他一边带领着众人吟诵,一边一眨不眨地盯着海水里的动向。生怕自己一眨眼,一双儿女就入了对方的嘴巴。 祁曜被这一声喊弄得十分尴尬,他面不改色,不想让别人、尤其是长公主殿下发觉自己的尴尬。 凤轻彤笑眯眯地抬眼,好奇地问道:“祁大人,你不去救救?” “不救。” 开玩笑,祁曜压根没碰过金瑶一根手指头。 坚决不救。 凤轻彤忍不住撇撇嘴,眼底划过一丝得意。 这个时候倒是撇清得很干脆嘛。 就在大家咋咋呼呼说话的时候,突然一个巨型大口出现,对准了金冲和金瑶所在的位置就欲张嘴。 凤轻彤眼疾手快,一记暗器飞过去、金色的叶子削过对方的舌头,疼得那水怪嗷嗷一声就重新摔进了水中。 “啊啊啊!”不等金冲尖叫,金瑶已经死命地尖叫起来,那声音震撼得人浑身发颤,就连金举都险些握不住手里的祭祀旗子。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功夫,便听到一声巨响,那水怪再度顶上来,硬生生将栈桥给撞了个稀碎。 站在桥上的金冲和金瑶必然会因为这一撞击而掉入海中,正好落入了水怪的嘴里。 “太丑了。”祁曜评价了一句,乔木和乔林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 乔氏兄弟一前一后,立刻抱住了金冲和金瑶,防止二人落下去。 金瑶还没死心,尖叫着呼喊祁曜的名字,等到落入一个怀抱,金瑶忙不迭睁开眼,以为会看到伟岸的心上人,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乔木。 “金小姐,你可别怕。”乔木戏谑的表情更甚,他一把将金瑶丢给了宝萝,宝萝直接把人接住,二人跟传球手一般,让金瑶顿觉自己必然是身轻如燕的人,否则怎么会被人这么传? “嗷!”恰逢此时,那水怪传来一声巨嚎。 第610章 打怪 “弑,弑神了……” 二长老本来就不赞同引诱守护神的方案,此刻见到大家都被凤轻彤一行人的身手所折服,一时间心头涌上极其复杂的情绪。 “还没死呢。”凤轻彤愉快地补刀,听得二长老险些翻个白眼气晕过去。 “家主,家主不可啊!这么多年我们祖上都没破了的规矩,若是在这里破了,岂不是,岂不是……” 二长老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万一行事没有成功,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金举眼看金冲和金瑶都得救了,天青老人和乔家兄弟都跟那水怪缠在一处,脸色回暖,淡淡地道:“你就别操心了。” 人家来帮我们杀怪,难道我们还要去兴师问罪不成么? 能跟金蝉姐弟和解,金举旁的都不求了。 若能杀死遗祸世代的守护神,反而是意外之喜了。 金举一开始便是这般想的,不过他当时是准备让金蝉姐弟当诱饵,继而趁着守护神上来一举诛杀。 反而是长公主的人,三番五次救了金家的血脉,楚门金氏不能枉做小人。 整个金氏岛屿多年来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千年传承没有任何改善。 金举一直都在后悔,当初如果是自己畏罪而死,是不是今日的小岛就会变得截然不同。 然而世界上根本没有如果,只有不断前行的可能。 杀掉守护神,让这股腐朽的气息尽快终结,是最好的选择。 “祁大人,你不上?”金铭眼看祁曜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旁歇了半晌,浑然没有动手的意思,好奇地问道。 “太臭了。”祁曜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 说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补了一句:“辣眼睛。” “……你别听他瞎扯,用药着呢,不能动用内力。”白苏没好气地告诉一脸无语的金铭。 金铭恍然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虽然这水怪是真的丑。”白苏神补刀。 金铭:“……” 现在是讨论水怪长相的时候吗? 水边盘旋着的水怪长得十分古怪,它浑身都是硬邦邦的鱼鳞,个头非常大,片片鱼鳞还跟普通的鱼鳞不一样。 它的头上多出一个眼睛,头顶端长满了尖锐的角;通身暗蓝色、有些皮肤还灰扑扑的,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东西。 最可怕的还是那厮的嘴,鱼鳃鱼鳞太大、游起来的时候就像个壮硕的大鱼。 充满腥臭味的大嘴全都是一排排地尖牙,大尖牙后面套着小尖牙,小尖牙里头的舌头还带着倒刺,仿佛一伸舌头就能将整个海岸的边缘给舔破了。 凤轻彤一想到自己的青锋刀要沾上那厮嘴里的黏液可能就闹不干净,整个人都不好了。 算了,太臭了,还是让两位男子动手吧。 师父和乔家兄弟不怕臭。 天青老人和乔家兄弟:“……” 还是挺臭的。 “嗷!”那水怪再度发出一声巨嚎,听得二长老都忍不住揪心:“家主!它已经守护我们这么多年,不如就放了吧?” 真弄死了,可就没守护神了。 “别做梦了,现在你们不杀了它,等到它的伤口养好了,一定会伺机报复。” 凤轻彤斜睨一眼二长老,“中年人的天真。” 二长老闻言险些晕过去,脸色惨白、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凤轻彤抿唇望着场内的斗争,眼底划过淡淡的冷意。 那守护神水怪是个非常容易反扑的生物,虽然疼得浑身颤抖,但是攻击的招式始终没有锐减,反而因为疼痛变得越发凌厉。 乔木和乔林二人配合得当,手里长刀像是长了眼睛,死死地钉在那水怪的舌头上,将那厮撞进了石头缝里。 这一下可谓是迎面挨打,天青老人砂锅大的拳头和阵阵掌风不要钱似得往那水怪的脑袋上招呼,打得那水怪毫无还手之力,周围都是一阵古怪的哀嚎声。 金家的人听得忍不住打颤,这种古怪的声音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就连金瑶地忍不住低声道:“我,我小时候好像听到过这种声音。” “谁没个小时候。”金冲冷哼一声,自打昨日知道了这个妹妹的小心思,金冲就对她的态度好不起来了。 金瑶默默地往宝萝的身后躲了躲,心道这个瘦弱的丫鬟也是个厉害角色,竟然能徒手接住自己。 她脸颊微红,只觉得被女孩子碰触也很臊。 也不知道当初哪里来得勇气去扑倒祁大人。 “别,别再打了……”二长老实在是害怕得厉害,他又想上前,又碍于家主的命令不敢上前,整个人一直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凤轻彤抿唇瞧着,眼看那水怪再没反击之力,朗声道:“师父,赶紧了结了上来吧。” “小老儿倒是想!” 它皮太厚了啊! 就是用刀子戳上几十下,也没见深入肺腑。 那水怪好像听懂了一般,哀嚎的声音噎了噎,随即怒吼地更大声了,尾巴不住地扑腾,水花往天青老人那里使劲儿砸。 乔木见状嘿嘿一笑,“前辈您看看,人家水怪向你表白呢!” 打个怪兽还这么多废话,凤轻彤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子,“金冲,你还要不要治一下你的恐惧,好好端详一下那厮的模样?” 治疗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不了不了。”金冲吓得忙不迭摆手,压根不想靠近。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丝无语,她看了一眼宝萝,示意宝萝把东西递给她。 宝萝乖巧地把金瑶推开些,金瑶险些被脚边的东西绊着,仔细一瞧,好么,是一个很长的大家伙。 宝萝把布袋子一丢开,就露出一柄巨大的青锋刀。 凤轻彤拎起青锋刀,也加入了战局。 别看少女纤瘦艳丽,一手刀法耍得是虎虎生风、大开大合,丝毫不亚于男儿。 乔林和天青老人有好几次都不得不避开青锋刀的锋芒。 金冲没想到这位长公主不愧其“开元”之称号,怕是上了战场都是一员猛将。 “厉,厉害啊……”二长老忘记了忧虑,一双眼都专注在了耍刀的女子身上。 金冲更是两眼看得发直:“蝉蝉,你们是怎么认识开元长公主的,她也,太酷了……” 金冲本能地喊出了小时候经常呼唤的名字,金蝉神色不改,跟没注意到似得,淡淡地道:“被她在路边救了,就认识了。” 金铭一脸得意,双手抱臂道:“我们的福气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金冲配合地竖起大拇指,笑着说道:“比不得,自然是比不得的。” 第611章 偶感瘟疫 青锋刀乃是用了上好的玄铁打造而成,金氏岛之人没有不认识玄铁的,此刻一看到青锋刀,一个个皆失色。 那般巨大的玄铁制成的绝世好刀,哪里是那水怪的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 水怪被凤轻彤削了几次就疼得不住哀嚎,已经从一开始的怒吼变成了后面的求饶。 这一次,二长老的恻隐之心全然遏制不住了,他不住地向金举求饶,仿佛跟那水怪出自同一处一般。 凤轻彤不想当刽子手,便推天青老人打头阵。 “好歹也是大长老,惩恶扬善吧师父。” 凤轻彤砍过瘾了,让老人家去当恶人。 天青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无奈之余,送了那水怪归西。 只听水怪一声哀鸣,终于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深处。 凤轻彤担心那厮没死透,还让乔林射了几箭,确认那厮是真的死了,才让金举率人把水怪拖上来。 “看看吧,你们的守护神估计就是这样撞坏了别的船、让你们的船成功在海域里横行霸道,才有了楚门金氏的千秋万代。” 凤轻彤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话里不无讥讽之意:“只不过,这是每三百年就弄出两条人命换来的富贵太平。” 也不嫌烫手。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二长老的脸被打得啪啪响,实在没法子反驳,只能讪讪地站在一旁被其他几个长老数落。 金举的两个孩子保住了,守护神伏诛,他命人将守护神送到祭祀岛火化供奉,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互相照料的情谊。 “好歹保佑了我们这么些年,做人总不好太过。”斩杀了也得给这鱼留点香火。 凤轻彤不置可否,祁曜却嗤之以鼻。 活着的时候也没见多照拂,死了之后寄托哀思,于死去的人也好鱼也罢,着实没有任何用处。 解决了岛上这一桩大事儿,楚门金氏的人才窥探了当年楚门金氏发家的冰山一角。 虽然没有了水怪的庇佑,通海之路会变得艰难,好歹也再不用祭祀活人了。 祭祀活动金蝉他们就不参加了,凤轻彤一行随之告辞。 正厅内,金举望着金蝉姐弟二人,欣慰地道:“多谢你们愿意回来,还让长公主替咱们解决了岛上的危机。婵儿,你是比金冲更适合的继承人,真的不愿意留在岛上吗?” 此言一出,金冲和金瑶皆是一怔。 “你们……也要走?” 长公主一行肯定不会留在岛上,金冲自打那次在海边被救,彻底歇了对凤轻彤的心思。 可是……金蝉都赢了他了呀! 大费周折赢了还要放弃岛上巨大的财富?金瑶一懵,她不相信。 “为什么?”金瑶激动地道:“这么多的财富,难道你们不想要吗?” 放眼天下,谁会放弃楚门金氏这等富可敌国的家产?金蝉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金蝉摇摇头:“长公主更需要我,楚门金氏已经有一个继承人了。” 何况……金蝉的眼底盛满暗芒。 金无为逍遥法外,她还没有为爹娘报仇。 金举似乎已经猜测到她究竟要做什么,只叹息了一声,就不再相劝。 “楚门金氏的‘富可敌国’就留给你们的后代吧。”凤轻彤抬了抬眼皮:“我和金蝉完全可以依靠自己创造新的‘富可敌国’。” 她嚣张又自信的话如同重锤狠狠地击打在金瑶的心口。不知怎的,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何祁曜对长公主殿下一往情深。 这样坚定如磐石的女子,一定让人很有信心吧? 金瑶神色黯然,沉默不语。 金举为凤轻彤准备了不少黄金,笑眯眯地说道:“这些全是答谢长公主的。” 凤轻彤看着那么多黄金,心头忍不住浮现几分古怪的感受,她诧异地瞟了一眼金举,淡淡地道:“都给我?” “自然,长公主救了我们一族人……” “不是你们大长老杀了那水怪么。”凤轻彤似笑非笑地强调“大长老”,听得天青老人浑身别扭。 “丫头你收下。”他还没这么多金子给春娟呢! 天青老人一个劲儿地给凤轻彤使眼色。 没人嫌弃金子多不是? 凤轻彤给了两个丫鬟一个眼神,玲珑和宝萝上前将黄金收下。 终于要到了离开小岛的日子,在这里逗留了多日,着实是一场漫长的旅程。 次日一早,凤轻彤一行便坐上了金举准备的大船,开拔回京。 为了表示敬意,金举携金冲兄妹二人,准备送她们上岸再归。 岂料就在船航行的第二日,金冲就病倒了。 他的病来势汹汹,就跟吊着一口气一般,脸色铁青的样子着实吓人。 “快,快去请白神医!” 金举脸色难看得很,望着病床上的儿子,心下暗暗道,这莫不是杀死了守护神的报应? “不好了家主!”恰逢此时,金瑶身边的丫鬟小慧也忙不迭跑了过来,脸上都是泪痕:“不好了家主,小姐她好像,好像不行了……” 怎么就不行了? 金举怒声道:“胡说八道!白神医呢?他来了没有?” “来了。”凤轻彤一行乌泱泱地来到金冲的房间,白苏一进门便脸色难看地道:“都别进来!” 他一把挡住身后的人:“小六、春娟,清场!” 少年少女脸色一变,转身就掏出怀里的帕子捂住口鼻:“公主、祁大人,快出去。” “怎么了?” 别说金家主,就连凤轻彤等人都方了,这是什么严阵以待的表情?! 金蝉沉声问道:“别慌,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瘟疫。”白苏也把口鼻围住,沉声说道:“会传给你们。金姑娘,你们还是在外头等候吧。” “瘟、瘟疫?”金举喃喃着,脸色更难看了。 他扭过头死死地盯着小慧:“你家小姐也是这个症状?” “昨夜小姐就一直念叨着不舒服,喝了许多水也还是缓不过来,今晨奴婢就去煎了治疗风寒的药。谁知小姐喝下去之后脸都青了!” 小慧已经快要哭出声了:“肯定是因为我们杀了守护神……” “浑说。”凤轻彤眼底闪过些凉意,明眸浮现出几分锐利之色:“那鱼已经死了,再也不是你们的守护神。” “不是的!肯定是因为我们杀死了守护神,现在报应来了!头一个就是要报应在未来家主的身上!” 金冲的小厮脸上闪烁着恐惧,可见也是被金冲突然病倒吓得不轻。 “噗,老子还在呢,能不能别这么悲观?” 白苏尖利的娘娘腔响起,怒声呵止道:“区区瘟疫,死不了人!” 若之前金举还不知白苏的厉害,此刻闻言再也没有顾虑。 得是多高的医术,才能对“瘟疫”的态度如此随意? 听说能治,凤轻彤和祁曜皆松了口气,二人齐齐掏出帕子,学着白苏和小六的模样将面巾系好。 “不严重,但是我们必须得尽快上岸。” 白苏起身,沉声说道:“药不够用。” 第612章 封闭小船 “报应,都是报应啊!”方才金冲的小厮忍不住尖叫着从门外跑出去,正撞上冲过来的三长老和四长老。 他们听说船上爆出了瘟疫,个个面如土色。 “都怪你们!” 三长老指着天青老人的鼻子怒声道:“二长老已经昏迷不醒,你们却还执迷不悟吗?家主,船上这么多人都病倒了,必然是因为有天谴啊!” “就是你个混账东西混淆视听!什么天谴,就是生病!”天青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拉着白苏的胳膊说:“走走,咱们不给那老头儿看,等着他咽气!都咽气!” 老头儿说得是气话,凤轻彤没拦着。 她听三长老那个态度也有点恼火。 祁曜先凤轻彤一步开口:“既然你们都确信遭了天谴,就等死吧。” 何必让白苏费那个劲儿,正好药不够用。 白苏看向金蝉,“金姑娘,你说我治不治?” 金蝉迟疑了下,“治金冲。别的人……”她斜睨着瞧了一眼怒气冲冲的三长老和四长老:“看他们遭天谴吧。” “噗。”凤轻彤不厚道地轻笑一声,玲珑小声嘟哝了一句:“我看他们不光是要遭天谴,脑子也不太好使。” “进水了。有神医白苏都不要。”宝萝利索补刀。 “神、神医白苏?”三长老瞠目结舌。 刚才有多嚣张,他此刻就有多想把之前的话全部吞下去。 四长老鸡贼得很,一听神医白苏要出手,立刻倒戈:“别别别!哪里有什么天谴?不过是海上风浪难平、稍有不慎便容易生病罢了。” “什么?老四,你刚才可……”可不是这么说的! 三长老吹胡子瞪眼,被四长老捂住了嘴,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求求白神医,赶紧给二长老看看吧!” 原本合计着造反,最后被保命给自觉劝退,说得就是三长老和四长老了。 凤轻彤望向白苏,白苏看向金蝉,金蝉颔首。 “带路。”扭过脸,白苏倨傲地瞟了一眼三长老和四长老。 二人赔着笑脸在前头带路。 “走,去瞧瞧热闹。”凤轻彤拉着祁曜的胳膊,心道这辈子什么都见过了,还真没见过“天谴”长什么样子,凤轻彤必须得去瞧瞧。 祁曜乐意奉陪。 白苏先去看了金瑶,确保她只是中毒,并无大碍,便开了方子让人去煎药。 而二长老的情况则有些复杂,也是瘟疫。 “金冲和二长老都是昨天密切接触过水怪的人,金瑶应该是不小心碰到了水怪,这才中了毒。” 凤轻彤分析道:“一个生长在水里这么多年、吃人肉的老怪物,身上有些东西也不奇怪。” “不错。”白苏神色从容地道:“金冲和二长老身体里的时疫跟我此前见过的不太一样,应该是因为那个水怪身上的东西导致的。” 三长老闻言,才知道他们当真是因为生病,而不是什么所谓的天谴,终于讪讪地低下了头:“对不起家主,现在船上已经乱套了,咱们该怎么办?” 金举对救治瘟疫毫无经验,转而看向白苏:“神医,我们该如何做,您尽管吩咐,我们一定全都办到。” “去将船的二层清空,让得了瘟疫的人都进去,身边人贴身照顾。接触过金冲和二长老的,也一并入内,在里头呆着喝药。” 白苏一番命令下来,金举哪敢不应? “听到没有?还不赶紧去办!”金举冷冷地瞪着三长老,示意他赶紧去干活! 三长老忙不迭答应一声,离开之后还特意劝服了船上的人,解释当真只是生病,且让所有发了热、浑身难受的人都收拾好东西,以布巾蒙面,不要同人接触,一起去甲板二层。 金冲此刻面如金纸,金瑶就更不用说了,被抬上二层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祁曜的名字,可见真是对祁大人念念不忘。 祁曜收获了长公主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讪讪地感慨道:“太有魅力不是我的错。” 凤轻彤:“……” 你好不好更自恋一点。 祁大人将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却并没有得到心上人的回应,有些黯然地默默跟随着众人前往二层。 金冲兄妹已经烧糊涂了,整个人都跟熟透了的虾似得,看得金举身为老父亲心神焦灼。 他跟随着白苏等人一起上了二层,三长老本来想拦,碍于整个船上人的安全,还是不得不让跟两个孩子亲密接触过的家主跟随上了祭祀岛。 “楚门金氏的其他事务还有长老们主持,只要白神医将我们都治好,我们自然会下来的。” 金举拍了拍胖嘟嘟的肚子,脸上带着一抹欣慰的笑容。 三长老还能说什么?他叹息一声,更加自责地道:“是我不好,若是我不将话头递出去,也许就没今日这些事儿了。” “你就是死于话多。”金铭没好气地毒舌了一句,说得中年老头儿恨不能把头塞进脖子里去。 “走吧。”凤轻彤抬手示意金铭别说了,现在多说无益。 身为斩杀了怪物的几个魁首,逃脱不了被关起来的命运。 凤轻彤和几个丫鬟住在一个房间,祁曜和其他男子们住在一起。 春娟和小六跟随着白苏煎药、制药。 本来凤轻彤也想帮忙,被白苏给撵回来了。 “没有发病的都暂时不要在这里添乱,等你们有了症状能治好再说。” 白苏对付这种古怪的瘟疫也很有一手,给那金家主家里的兄妹二人灌下去药,二人的烧很快就退了。 金家主看到了希望,心中更将白苏奉若神明。 “是金某当初无知了,不知白神医真真是圣手无敌。” 白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淡淡地道:“少说废话。” 所有人的症状还都不稳定,虽然有方子可以治疗,但如何防止不断有人被传染才是最重要的。 凤轻彤被拦在屋子里,无聊地荡漾着腿,叹息一声:“早知道我就不去砍鱼了。” 现在可好。 还不如陪着祁曜看戏呢。 “你在想我。” 就在凤轻彤腹诽不断的时候,祁曜就出现在了窗边。 他翻身进来,动作好不潇洒。 “白苏让你出来了?” “我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他让我才能出门了?” 也是。 凤轻彤笑眯眯地挥挥手:“快陪我说说话,太无聊了。白苏的救治也不知道怎么样。那水怪的威力也太大了。” 第613章 长公主病倒 “上船之前也没见有瘟疫,今天就突然爆发了,跟冥冥之中有人不想让我们离开似得。”凤轻彤清亮的眉眼带着几分感慨。 “……都是错觉。”祁曜正后悔呢,当时应该让天青前辈多砍那怪鱼几刀,省得耽搁行程。 二人说了会儿子闲话,凤轻彤就神思不属地开始打盹儿,漂亮的眸子染上几分困意,恍惚中,她头一歪便睡着了。 梦中,凤轻彤感到自己浑身仿佛都在灼烧似得,好像被人弄进了火堆里。 “祁曜,我热。”半梦半醒间,凤轻彤仿佛看到了祁曜的容颜,低声喃喃了一句。 冰凉的大掌落在凤轻彤的眉宇间,透凉的感觉让她迷迷糊糊的神台顿时清明了。 睁开眼,凤轻彤就看到一只大掌正在自己的脸上细细描摹着。 她舒服地喟叹一声,低声说道:“别走……你太凉快了。” 祁曜没打算走。 “你发热了。” 祁曜没想到他这个不能动武的还没中招,武功高强的凤轻彤竟率先有了瘟疫的前兆。 “嗯……”少女娇娇气气地应了一声,坚毅的眉宇都染上难得的柔美之色。她轻轻打了个哈欠,在祁曜的怀里拱了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又睡过去了。 等凤轻彤再有意识,便是祁曜轻声哄着她起来喝药的声音。 凤轻彤睡得七荤八素,几乎是被祁曜一勺一勺喂下了药,看得白苏稀奇得很,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凤轻彤。 “她的反应怎么比金家那俩还厉害?” “青锋刀耍高兴了。”祁曜神色带着几分无奈地道。 白苏嗤笑一声,“我看素来都比较体弱的金蝉姑娘也没这位娇气。” 凤轻彤是谁,她被天青老人折腾着练武的时候也没见生过几回病。到了楚门金氏反倒被娇气地放倒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祁曜,心道恐怕是因为心上人在,反而会格外的脆弱吧? 心中这么想着,嘴上白苏却不敢这么说,免得又戳到祁曜什么敏感神经再被怼。 狗粮不好吃,热闹不好凑。 等白苏走了,祁曜这才继续守在凤轻彤的床畔。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凤轻彤不仅仅是染病,更是心头那根紧绷着的弦儿终于放松了。 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生病。 一如祁曜,终于可以不动武也能保障安全。 他握住小女人的手,轻轻放在唇瓣。 “好好睡吧……” 凤轻彤一直不知外界的情况,直到浑身再没有那种浓郁的灼烧感,这才终于踏实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恍惚又回到了前世,父王和母妃那么宠爱她,她没事儿就在街巷里穿梭。 有一次还碰到了个人高马大的冷峻男子。他故意挡住去路,一双如墨的眸子喷火似得望着她。 “借过。”凤轻彤一脸古怪地从对方身边走过。 那冷峻的男子不是堂堂前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还能是谁? 凤轻彤在睡梦中露出一抹笑容。 能有祁曜陪伴,真好。 次日一早,凤轻彤头重脚轻地睁开了眼,感觉重新投胎了。 “我怎么了?”凤轻彤眨眨眼。 好难受啊。 “小姐你没事啦?”玲珑激动地扑上来,她胖嘟嘟的身子压住了凤轻彤的胳膊,凤轻彤胳膊一麻,险些以为自己又重生一回,得再谋求算计搞造反。 “玲珑,起来一点,胳膊要断了。” 玲珑这才发现自己压住了小姐的胳膊,赶紧讪讪地起身,“对不起,奴婢太着急了。昨日你突发瘟疫,白神医立刻就来了,祁大人照顾了你一夜,高热退了他才去歇息了。” “哦……”凤轻彤揉了揉太阳穴,原来那些似梦非梦的都是真的。 祁曜确实一直陪着她。 “小姐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去喊白神医!” “我想祁曜,心里难受。” 玲珑:“……” 这猝不及防的狗粮哦。 玲珑赶紧派人去寻祁大人过来。 祁曜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床畔上的女子一双灼灼的眼睛带着精光,跟水洗过一般清澈动人。 “……”这可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倒像是想吃掉他的样子。 随性穿着中衣的祁大人掀开被子坐到了床外侧:“哪儿不舒服?” “哪儿都不舒服。”凤轻彤认真地戳了戳祁大人的胳膊,祁曜配合地抬了抬,凤轻彤一头扎了进去:“我怎么会生病呢,这根本不是我。” 大掌突然落在凤轻彤的头上,祁曜神色淡淡地道:“别逞强。” 祁曜顿了顿:“女儿家,身子骨不如我也正常。” “不如你也就算了,其他人也没事。” “其他人没有杀水怪。”祁曜耐心地哄着凤轻彤,说道:“你舞刀太厉害了。” 嗯,这话不错。 凤轻彤满意地眯了眯眼,“玲珑说你照顾了我一夜,要不……你就靠这睡会儿?” 先“怎么,长公主居然要占本座的便宜?”祁曜的眼底带着些许戏谑的笑意。 “呵,你本来就是本公主的面首,本公主想做什么不行?”凤轻彤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 “……”是在下输了。 被反调戏回去的祁大人眼底无奈,往床里靠了靠,他如墨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凤轻彤。 “看什么看?”凤轻彤的耳根红了。 “你别传染给我了。” “……” 行,还以为你小子有进步,没想到还是这么煞风景。 凤轻彤气呼呼地转身去睡,却被一个坚实的胸膛拥入怀中。 “哪儿都别想走。” 就这么陪着我吧。 永远。 祁曜身上带着男子特有的温暖,让凤轻彤的心里更多了几分安全感。 困意再度袭来,凤轻彤默默地合上眼,二人相拥而眠。 说来奇怪,凤轻彤和祁曜如此亲昵,祁曜都没被传染上瘟疫,而金铭跑前跑后照顾姐姐金蝉,就被染上了。 这可急坏了白苏,在姐弟二人之间来回奔波。 好在瘟疫初发阶段是很容易控制病情的。 “白神医,你说我们这样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金铭打小体弱,身子骨也是被白苏调理好的。 现在得了瘟疫,他心里有阴影。 “老子的药方你居然敢怀疑会不会有后遗症状?眼歪嘴斜要不要?”白苏举起手里的药材砸向金铭。 “不了不了!”金铭就怕这个,立刻告饶。 “你就皮吧。”金蝉轻咳两声,快步走进来,将药碗放下,就又去端汤盆。 “金蝉姐姐,你就别插手了,病人就是要多休息才好得快!”春娟这几日忙着照顾船上的人,整个儿瘦了一圈儿。 第614章 终须一别 “我还好,春娟姑娘赶紧去用膳吧。” 金蝉神色有些愧疚地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我小时候就得过瘟疫,也是让公子治好的。当时我就决定要当个大夫,和公子一样‘治’遍天下无敌手。” 金蝉被春娟可爱的话逗笑了。 “嗯,真是个伟大的梦想,不像我,我就喜欢挣钱。” 春娟笑嘻嘻地道:“那感情好,你跟公子一个有钱、一个有医术,啧啧,太登对了。” 金蝉被说得红了脸颊,侧过身去端水。 白苏神色不安地偷瞄金蝉。 二人的眼神相触之后又都心虚得转开了,脸上都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一股淡淡的情愫在不大的房间里蔓延。 金铭黑沉着脸,有一种姐姐要被拐走的不爽感。 春娟吐了吐舌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小金公子真可怕。 谁当锦衣卫都指挥使谁可怕! 三日之后,很多退烧的人都开始恢复,就连一开始最严重的金冲和金瑶都已经能够下床了。 金举的病情也逐渐被控制住。二长老、三长老两个老骨头慢慢地恢复过来。四长老没染病,基本上就在一旁负责照顾大家。 凤轻彤算是众人里恢复得比较快的,可她仍旧卧床不起。 每天不是等着祁曜端茶送水,就是等着祁曜喂药擦脸,愣生生把自己躺成了个小废物。 祁曜也由着她的性子来。 二人每天三餐端碗喝药的样子,活像是要结拜。 当初的“天谴”谣言不攻自破,“守护神”面孔终于碎裂。 三长老那个迷信的老东西经此一茬儿,再不敢提任何跟“天谴”有关的话了。 还有不出一日,大船便能驶向岸边了。 总算愿意下床的凤轻彤挽着祁曜的手,二人静静看着祭祀岛的方向,她突然笑出声。 “怎么?” “我在想,你说老祖宗们看到这一片荒岛第一次这么有生气,会不会心中感慨?” 感慨着任何岛屿都是活的,只要有人在,就会有无限发展的未来。 祁曜抿了抿唇,点头说道:“不错。” 康复的人越来越多,白苏也教授了船上的随行大夫若遇到时疫以后该如何处理,那几个大夫一个个如同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对白苏更加奉若神明。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白苏也算是为整个楚门金氏造福了。 船抵达岸边的时候,金家一大家子都站在甲板上送他们。 金蝉姐弟临去前,金冲实在没忍住,喊了二人一声:“有时间你们要多回家看看哪!” 作妖的金瑶经此一役也不再折腾了,她不免真情流露、红着眼眶低声道:“……我们会想你们的。” 金蝉不知这些话是真是假,也不想细究其中真相。她点了点头,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兄长和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玩耍的女童。 “再会了。” 金举闻言眼底划过一丝激动:“丫头,你要记得,你们是有家的人!” 这里永远都是她和金铭的家。 金蝉没有回答,转身上了岸。 金举胖嘟嘟的肚子颤了颤,心里蓦然多出几分不舍。 他黯然地叹了口气:“希望时间能让隔阂消失。” 一家人毕竟是一家人哪。 凤轻彤和祁曜一行也跟着上了岸。 金举一行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行礼。 “回去吧,爹。”金冲拨拉着手里的金算盘叹息一声,上前扶住自家老爹胳膊。 “姐,要查那个吏部尚书金无为吗?”金铭紧走两步,追上金蝉问道。 金蝉迟疑了下,就被凤轻彤接过了胡茬儿:“当然得查。” 凤轻彤双手负立,漂亮的眉眼满是坚毅:“怎么能放过那个混账东西。” 金无为的黑历史已经尽数掌握在手,剩下的东西,足够锦衣卫掀翻金无为的老巢了。 她要让金无为怎么吃下去那些民脂民膏,就怎么吐出来! “哎!长公主姐姐那可说好了,到时候要让我去收拾他!”金铭攥紧了拳头。 “你不是学刑罚了么?撬开他的嘴的差事,就交给你。”祁曜凉凉地道。 金铭身子一怂,得,感情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吏部尚书金无为是个人精,撬开他的嘴也不容易。最好是将铁证甩到他的脸上,辩无可辩。” 废什么话,直接砍头不香么? 等离开了楚门金氏管辖的港口,走在街上的凤轻彤突然挠了挠祁曜的手掌心。 她瞟了一眼紧随其后的乔家兄弟,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 “嗯,”两个人两句莫名其妙的话,金铭压根没听懂。 可是天青老人明白了。 “祁后生,你是不是在楚门金氏安插眼线了?”小老儿眼底满是狡黠。 祁曜神色不改,“你猜。” 天青老人撇撇嘴,“肯定是。” 锦衣卫所到之处怎么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 金铭心头一惊,将这些日子以来见过的人全部都筛选了一遍,两位乔大人也仍旧在此。 哪个人能被安插进去啊? 他望着祁曜的背影,心道自己距离一个真正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还很远吧? 重新回到地面上,再没晕过船的白苏还是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他扶着小六,一脸心有余悸地道:“本公子再也不想坐船了。” 金蝉歪歪头,看向白苏问道:“陪我回去吗?” “你要回去吗?那我必须陪你去啊!” 众人:“……” 神医打脸分分钟。 金蝉突然绽放出一个笑容,低声道:“嗯。” 说完,她就跟弟弟金铭走到前头去了,跟上了长公主的脚步。 祁曜撞了撞白苏的肩膀,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天青老人也拍了拍忘年交的肩膀:“啧啧,不错,多年媳妇熬成婆……哦不对,多年备胎转了正……” 还是不对。 天青老人眯了眯眼,索性不说了。 白苏神色一诧,总算反应过来了:“我是,得到美人芳心了吗?” “公子,你平时也没这么傻啊……”春娟偷笑一声,立刻点醒了自家公子。 白苏得意地险些同手同脚,又觉得幸福来得太快了。他激动地赶紧跟上金蝉:“金姑娘,那咱们什么时候还回娘家?” “不知道。” 金蝉一本正经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同白苏那尖刻的娘娘腔竟然出奇地和谐。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宽大的袖摆下十指紧紧相扣。 他们身后,乔林一直面无表情地偷偷关注着吃吃喝喝的玲珑,而乔木则笑嘻嘻地围着宝萝打转,还要时不时地迎接宝萝突然冒出的怪力小拳拳。 原来“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世间最善良的一句祝福。 一行人欢乐地往京城而去。 第615章 回京 凤朝国,京城。 皇帝凤玖收到了三姐要回京的消息,他忍不住笑了笑:“终于要回来了。蜗牛,让人给朕的两位姐姐报信儿,宫中准备洗尘宴。” 幸好赶在两个姐姐要出嫁之前回来了,否则皇帝凤玖都能想象得到,等三姐回来怕是耳朵不保。 “是。”蜗牛领命而去。 皇帝凤玖不大喜欢太监在一旁伺候,多数时候起居都是自己动手,偶尔让蜗牛动一动便是了。 且说凤轻彤一行在回京的路上,已经通过锦衣卫的情报网知晓了这段时间吏部尚书金无为的行事。 “……皇上摁了他两次,都没能让他离开京城,反而是江南的老巢被锦衣卫给搜出来了,将他的老子娘扣在了手里。” 金铭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扬扬眉:“金无为还不知道,他现在困在京城,就跟聋子瞎子一样。” 皇家想让金无为知道什么,金无为才能知道什么。 “啧。”凤轻彤点了点桌上的情报,小少年搞起情报来倒是有模有样的了。 希望他千万别为了国家大事疏忽了调香。 “不得不说,金无为这厮是真的贼。” 双手太干净了。 “所有污糟事情、理不清的账目,都在他的手下身上戛然而止。朝廷抓不着他的把柄,他也看似真的没有把柄。” “找到为官的源头,揪住罪证不在话下。 祁曜神色不改地道:“楚门金氏这一行,能给金无为致命一击了。” 金蝉姐弟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欣慰。 “金无为身为金家子弟却为富不仁,当年打着我父亲的旗号敛财升官;后来又仗着楚门金氏在刑律之间逍遥法外。这一次,我非要亲手弄死他不可!” 金铭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手。 “不急,小火慢炖。”凤轻彤轻轻点了点指尖。 金无为不是仗着自己聪明么? 那就让他一次性聪明个够。 商议完了正事儿,屋子里就剩下凤轻彤和祁曜两个人。 凤轻彤想起来有个话没吩咐,就起身准备出去。 祁曜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脸上带着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你这就走了?” “干啥,你想侍寝?”凤轻彤诧异地眯起凤眸,一脸不怀好意。 祁曜脸子一黑手一松,“你还是走吧。” 调皮的小女人偷笑一声,趴回祁曜的怀里,小声问道:“行行,我不调戏你了。什么事?” 祁曜轻咳一声,微微偏头让开凤轻彤的视线,低声问道:“什么时候……” 又要回京了。 每次回京,就意味着变数。 “什么什么时候?”凤轻彤充分发挥装傻充愣的绝技。 她心中比谁都清楚祁曜在问什么。 看看,问得还不是侍寝的事儿? 害什么臊嘛。 少女漂亮的眉眼都是笃定,反握住祁曜的手:“我随时可以洗白白,恭候祁大人大驾。” 祁曜:“……” “哎,你怎么能把我轰出来呢。”凤轻彤望着紧闭的大门,冲着屋内红透了脸的祁大人小声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可爱了吗?” “……走走走!” 祁曜彻底炸毛。 凤轻彤摊了摊手:“童子鸡,我懂的。” 玲珑和宝萝:“……” 不小姐,我们觉得你不懂。 有些人现在有多嘴欠,以后就有多腰疼。 嗯,估计脸也挺疼。 凤轻彤无辜地眨眨眼,略有些迟钝地摊了摊手:“看看,都没成亲呢,已经先有正房的架势了。说好的面首呢……” 玲珑捂住脸,第一次希望自家小姐赶紧闭嘴。 这口狗粮真的是又甜又酸!!! 凤轻彤调侃完了心上人,便去金蝉那里,二人很快商议了一个计策。 就在商议妥当之后,就听到了吏部尚书金无为“险些”遭人刺杀的消息,皇帝立刻命人将这位吏部尚书大人给保护了起来。 得,这一次,金无为算是彻底落入皇家手里了,还是光明正大的那种。 吏部尚书金无为坐在家里忍不住叹息。 “皇上竟然如此提防老夫了……” 危矣。 他的身旁并没有任何人,却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回答道:“大人可要多加小心才是。” “自然,本官一向谨慎,这一次也定然能够逃脱。” “如此自然是最好了。”很快,这个声音就不见了。 吏部尚书金无为揉了揉胖嘟嘟的肚子,脸上染上一抹叹息之声。 “这一招厉害。” 派人去刺杀的人就是穆王府曾经的暗卫兵马,掌握在天青老人的手中。 别人不知道,但是当今圣上知晓自家三姐手里头有一支暗卫的。 当他看到刺客留下来的古怪印记的时候,便知道这是三姐留给他看的。 这一波反棋走得可以。 就在金无为被半禁足的时候,锦衣卫彻底行动起来,不仅要到了口供,还在“一栋金楼”的骚操作下,找到了所有的银钱走向链条。 皇帝凤玖看到铁证如山的时候,真真是哭笑不得。 “三姐,这六部尚书就快被咱们给办光了啊……” 要给朝廷大换血了。 嘴上这般说,皇帝凤玖的眼底却充斥着激动的光芒。 太刺激了。 跟三姐一起玩耍就是痛快。 不过数日,凤轻彤等人回京入宫。 大姐凤淑彤、二姐凤熙彤,皇帝凤玖早早地坐在了殿内等候。 “三姐姗姗来迟,可要先自罚三杯!”皇帝凤玖神色激动,又看到了好友金铭,他望着这个一起玩起来的少年,发现金铭的气质都跟以往不大相同了。 变得更成熟、更内敛。 “你是想让我自罚三杯、还是想让金铭自罚三杯呢?”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金铭,“我喝多了的样子,你们怕是招架不住。” 金铭讪讪地抓了抓头发,恭敬地行礼:“见过皇上。” “噗,你可别这样了,朕别扭。” 皇帝凤玖抬手让金铭起身,携手一起坐下。 大姐凤淑彤操心后宫事务,又要办婚事,整个人非但没瘦,反而丰盈了不少,可见是真的心情好。 见到三妹还是之前的纤瘦模样,大姐凤淑彤担忧地问道:“可是去了那里吃得不大好?” “噗,大公主容禀,不论谁跟着天青前辈,都不可能存在什么吃不好的情况。” 关键是虐啊! 金铭被天青老人虐的,现在浑身的肌肉还隐隐发痛呢。 谁胖得起来?! “金铭说得对。就是我鱼吃腻了。”凤轻彤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鱼,幽怨地叹息一声。 “撤走。”皇帝凤玖还是很有眼力界儿的。 第616章 不许喝酒 自家弟弟的体贴得到了凤轻彤赞赏的小眼神。 “怎么样?” 皇帝凤玖早就迫不及待想听听到底在楚门金氏的岛上发生了什么事。 金铭也攒了一肚子的话,君臣二人低着头不住地絮絮叨叨着,间或凤轻彤插一句,让气氛更加和谐了。 大家正说得畅快,就提到了吏部尚书金无为。 要不是金蝉还要去处理铺子的事情,今儿的宴会怕是得更热闹。 “你是说,你爹娘的事情跟金无为有些关系?”皇帝凤玖看向三姐,“这才是金无为的罪根儿?” “嗯。”凤轻彤一想到这厮浑身没个破绽,自己都觉得不舒服。 “这个老滑头不是个好对付的。” 从十几年前,就是个能给自己掩盖罪责的主儿了。 皇帝凤玖神色闪烁了片刻,就十分期待地搓着手问道:“那是不是可以削他的老巢了?” 他等着拿下金无为等了很久了。 “可以了。” 凤轻彤笃定地点点头。 “哎呀,难得三妹刚回来,咱们就不要说这些扫兴的事情,好好地吃点行不行?”二姐凤熙彤最是不喜欢听这些政事的。 吃喝玩乐还就罢了,这些个尔虞我诈的,她听到就闹心。 “是,二姐说得对。三姐,咱们随后再说。今日是家宴,总得说些有意思的。” 皇帝凤玖一脸内疚:“是朕着急了。” 然后凤轻彤就毫不犹豫把白苏的糗样给说了。 听到白苏晕船成那副样子,几个女儿家都忍不住掩唇笑了。 二姐凤熙彤更是得意得不行:“本宫还当这位神医没有任何身子不适的地方,搞了半天居然晕船啊!” 那幸灾乐祸的口吻太过明显,实在令人听着不爽快。 幸好白苏和天青老人没有入宫,回了竹林,否则这会儿怕是得变成炸毛的猫,要跟二姐撕个胜负了。 “喝了楚门金氏主岛的果子,不大会晕了,可当时的情况还是非常打脸……” 凤轻彤还将白苏和金蝉患难见真情、白苏抱得美人归的事情悉数说了。 谁不喜欢大团圆的结局呢? 正是因为喜欢这样的结局,才会爱听那般好听的故事。 “完了,要有姐夫了。”金铭一想到这整个人都有些方。 以后他再也不是姐姐唯一的小宝贝了。 “怎么,你还舍不得金蝉姐姐有个好归宿啊?” “我是怕那娘娘腔欺负人……”金铭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失笑。 天知道神医平时多大的架子啊,面对凤轻彤都是照刚不误,可是在自家姐姐那,就是个天然怂啊! 一个眼神就够让他闭嘴了。 “罢了,罢了……”金铭一脸认命,“要真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白神医当姐夫,我也只能认了。” 他扭脸拉着皇帝凤玖喝酒。 皇帝凤玖笑得更欢,嘲笑起小伙伴毫不嘴软,二人的互推杯盏的动作却丝毫不见停,兄弟情谊甚笃。 凤轻彤正准备举起桌上的果子酒,就被一只大手给摁住了。 她抬眸对上祁曜那双深邃的眼,仿佛会说话似得,撩人得紧。 “我少喝点?” “不行。”祁曜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 “果子酒……” 祁曜没吱声,态度强硬。 凤轻彤嘟了嘟嘴,天知道,祁曜还是第一次拒绝她的要求。 祁曜:“……”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喝成醉猫有多危险! 家宴过后,凤轻彤跟皇帝凤玖一道去了御书房。 “三姐,金无为胆大包天,咱们这一次一定要把人办了。” 皇帝凤玖收敛了方才的笑意。 从知道金蝉姐弟父母皆是因为金无为而死,他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必要如此。”凤轻彤点了点头。 楚门金氏的门槛不是那么容易攀上的,所以金无为的父亲作为一个外系人员,只有个金姓,却不能带金无为的母亲一起上岛生活。 这让金无为的童年就对楚门金氏萌生了极大的敌意。 “金无为母子留在距离楚门金氏岛屿不远的一处地方生活。偶尔他的父亲会来到岸上送一些物资和银钱,让母子二人得以生存,这也是金无为这么些年来能够跟楚门金氏挂上钩的原因。” 凤轻彤将金无为的过去扒出来,很多动机和手段也就迎刃而解了。 “他年少的时候就心机深沉,深谙如何掌握人心、利益最大化的法子。” 若非凤轻彤重生一世,只怕对上金无为也未必能全然占上风。 有些人天纵奇才,奈何老天不公。 吏部尚书金无为凭借一己之力走到如今的位置上,不可谓不厉害。 然而厉害没用在正道上。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这位能吏守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多年,贪赃枉法不在少数,却都经了母亲的手辗转而出。 风水轮流转,最后转到了他们手里。 攥住了金无为的母亲,就等于攥住了他的一切。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刺激……”皇帝凤玖双眼一亮。 凤轻彤哑然失笑,感情这些尚书大人们成了自家皇弟练脑子的工具了? “工具人”吏部尚书金无为被皇家半看管着闭门谢客,朝中流言蜚语颇甚,一直在传言这位吏部尚书大人必然是被开元长公主盯准的第二个尚书,遭到了强烈的胁迫,才不得不低调行事。 “造孽啊……”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坐在御书房内忍不住叹息:“吏部尚书金大人蜗居在家不出,眼看着再过不了多久,这六部尚书怕是都不用上朝了。” 户部尚书周大人老神在在地转动着手里的珠串,“罗大人慎言哪。没有六部尚书怕什么,咱们不是还有几个大学士嘛!” 礼部尚书罗正大人本就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闻言忍不住瞪圆了眼,“怎么,你还想满朝文武都……” 刑部尚书乔大人轻咳一声,眼睛瞟向一旁,示意罗大人可闭嘴吧,开元长公主来了。 礼部尚书罗大人转过脸,正好撞上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看得他心头一凛。 “罗大人忠君爱国,本宫一向知晓。倒不曾想,竟是这般操心么?” 操心还操心不到正点儿上。 凤轻彤一袭红色宫装艳丽无双,盘着高髻,清亮的凤眸染上几分讥诮:“就是可惜了一腔真心喂了金大人。” 说完,凤轻彤便兀自坐到龙椅旁,随性地倚靠着,等着皇帝凤玖过来。 等,等一下…… 礼部尚书罗大人瞪圆了眼,开元长公主居然骂吏部尚书金大人是狗。 “诸位大人无需紧张,金大人若没什么事,自然不惧朝廷调查。若真的查出什么来,也与诸位没甚牵扯。做好自己的事就罢了。”说着,凤轻彤特意瞟了一眼礼部尚书罗正大人。 罗大人何曾受过这种“待遇”,讪讪地不再言语。 皇帝凤玖很快就来了,他身形依旧消瘦孱弱,却没见怎么咳嗽了,大步流星地走到龙椅上坐下。 “臣等参见皇上。” 第617章 奇袭尚书府 “众爱卿平身。”经了这些日子,皇帝凤玖已经能将皇帝的架子摆得有模有样。 凤眸划过一丝笑意,凤轻彤也缓缓起身,“参见皇上。” “三皇姐免礼。”皇帝凤玖眼底划过一丝无奈。 “今日前来,乃是有几件事同诸位尚书大人商议……” 皇帝凤玖神色不改,话里更是没对吏部尚书金无为透出任何态度来,反而令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尚书议事,没让六部尚书之首的吏部尚书大人来了不说,就连礼部尚书罗正都被长公主给了派头吃。 场内就剩下礼部、兵部、刑部、户部四人,颇有一种仨瓜俩枣的悲催既视感。 皇上这一系列政令,大部分都围绕着调查吏部尚书金无为开展,虽然面上没有明说,可这些尚书都跟个人精似得,哪里能听不出来? 时辰差不多了,皇帝凤玖说完便看向凤轻彤,“三皇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让左都御史宁敬元入宫。”凤轻彤瞟了礼部尚书罗正一眼:“罗大人,此事便劳烦你了。” “……是。”开元长公主太记仇了。 礼部尚书罗大人认命应下,回去当传话筒。 “罗大人,你说宁大人不会也跟金大人之事有关吧?”刑部尚书乔大人到底敏锐,心神警惕地问道。 “不,不会吧?”罗大人心神一沉:“那长公主让下官去传信儿是什么意思?怀疑我同他们……” “别捕风捉影。那宁家小姐同长公主是手帕交,断不会不留情面,只怕叫入宫中,是为了了解一些情况。”户部尚书周大人站着说话不腰疼。 罗大人和乔大人同时瞪眼:“京城贵女,谁跟长公主不是手帕交?” 额,好像也是。 这几部尚书的女儿,基本上都因为“来盒脂粉”跟长公主早有交情,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也没啥必要。 几个尚书大人揣摩着模糊不清的圣意离宫,这边厢,金铭带着两位穷啊大人抄近路去“拜访”金无为了。 管家听闻锦衣卫浩荡而来,忙不迭给自家主子通风报信。 然,已经迟了。 吏部尚书金无为脑子一痛,便见一帮身着飞鱼服的小金大人率人进了院子。 金无为瞟了管家一眼,那管家立刻心领神会,恭敬地往外退。 锦衣卫哪里会让管家去收拾首尾,乔木兀自堵住了管家的退路。 来者不善,皇帝想突袭。 吏部尚书金无为不是傻子,怎会不知对方的计策,他舔着胖嘟嘟的肚子笑着迎上去:“金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金铭虽然年少,却已然有了祁曜几分冷凝的风采,他神色淡然地回瞟了一眼,连礼都懒得回,“搜。” 一个字便奠定了二人压根不需要寒暄的基调。 “等一下。”吏部尚书金无为立刻收敛了笑容,沉着脸冷声道:“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锦衣卫办差,无需向金大人解释。”金铭拿出手令,淡淡地道:“找。” 找出来多少算多少。 天知道,金铭已经很容忍金无为了。 要不是自家姐姐三令五申让他千万不要冲动。金铭现在就能冲上去生撕了金无为。 吏部尚书金无为还真没想过小皇帝竟有如此魄力,立刻抓过金铭手中的手令看了个分明。 二品以上官员,锦衣卫搜府需圣上亲令。 金铭手里的,便是皇帝亲令。 “怎么,金尚书是不认字,还需要本座再给你念一遍?” 吏部尚书金无为脸色一白,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金大人搜吧。” 金无为侥幸尚存,总觉得金铭断然搜不出什么东西来。 只要没有足够的证据,就算是殿前对峙,金无为也还有几分胜算。 金铭自然不会客气,大步流星地越过金无为,“乔木大人、乔林大人,还需得你二人好生检查一番。” 似是觉得自己的话不够气人,他朗声道:“莫要冤屈了金大人。” 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非要拿到证据不可的节奏。 锦衣卫进了后院内宅,管家跟着自家大人见识过不少大场面,锦衣卫如同杀神一般的威慑力最大。 手软脚软地凑到自家主子跟前,管家张张嘴:“主子,怎么办?” “且看看。”吏部尚书金无为神色淡然,就算是祁曜亲临也未必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他的机关,一个小毛孩儿,毛都没褪,且再看看便是。 突袭确实令人意想不到,金无为并不认为自己应付不了那厮。 “大人,”乔林从墙外而来,早早就守在内院,防着管家命人提前动手毁灭证据。 “如何?”金铭对两位副手十分尊崇,此刻因为心急,也免不了失了三分礼数。 “没有异动。”乔林说着,眼底划过一抹疑惑:“他这般无所畏惧么?” “穷凶极恶之人皆是无所畏惧的。”金铭小声道:“祁大人之前说了,他肯定有密室。” 什么从容淡然都是假的。这滑不留手的老狐狸必然早就有所应对,所以才有恃无恐。 “属下明白了。是这便去搜搜。”乔林恭敬地去转身办差。 跟着大人行事就是痛快。 锦衣卫对抄家寻物皆是老手,差事办得熟稔,不过片刻就故意将后院女眷住所、吏部尚书金无为的书房翻得乱七八糟。 “金大人是故意折辱老夫的颜面么?”饶是冷静淡然如吏部尚书金无为,一看到内院女眷尖叫着、锦衣卫的动作粗鲁地打翻了他的笔洗,他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 “听到没有?动作文雅些,莫要吓到金大人家中女眷。”金铭分明是警告的口吻,在金无为的耳朵里听来更加讽刺,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这个走狗,当真该死! 金铭故意激怒吏部尚书大人金无为,他异于常人的嗅觉,总是能在书房处闻到一股味道。 那味道违和地在空中飘散,找不到出处。 密室绝对在此。 …… 此刻,皇宫。 御书房内,凤轻彤和祁曜一边品茗,一边看当今圣上批阅奏折。 “小金铭的鼻子厉害,这一次金无为逃不了了。” 祁曜薄唇微抿,没想到鼻子灵还有这等好处。 “三姐,你能不能别这么悠哉?帮朕批点奏折吧!” 皇帝凤玖幽怨地从奏折里抬起头,撒娇道。 凤轻彤笑眯眯地眨眨眼:“不要。” 拒绝劳动,嗯。 祁曜从宽大的袖子中捏了捏小女人的手心,促狭地眯了眯眼。 皇帝凤玖:“……” 欲盖弥彰,你俩当朕瞎?! 第618章 瓮中捉尚书 大约半个时辰,便有宫人来报,小金大人已经顺利捣毁了吏部尚书金无为的密室,从中间不仅搜出大量金银珠宝,还有一些从未被人翻看到的账册。 人证物证俱在,金无为死定了。 抵赖? 到皇上跟前抵赖吧! 事实上,金无为确实要求面圣。 金铭痛打落水狗,生怕给金无为多攒一口气,小手一挥,准了。 率先入宫的金铭看到当今圣上、长公主殿下及祁大人,忍不住咧嘴一笑。 “如何?”凤轻彤轻轻歪头问道。 “一网打尽,丝毫不漏。”金铭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祁曜,仿佛在等待着师父的夸奖。 亲自拿下害死父母爷爷的仇人,这种成就感远比手刃金无为更痛快。 “办得不错。”祁曜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拍了拍金铭的肩膀 “皇上!微臣是冤枉的!” 吏部尚书金无为叩首求饶,还没来得及说话,当今天子便一挥手:“吏部尚书金无为贪赃枉法、知法犯法,判……凌迟?” “不,你们没有证据……”吏部尚书金无为朗声反驳:“那里面的东西并非微臣的……” “知道知道,不过你放心,你的母亲全都会讲的。”皇帝凤玖挥挥手,甚至已经完全不在意金无为的口供。 凤轻彤露出一抹浅笑,一行人终于暴露了“猫逗弄老鼠”的戏谑。 金铭适时毒舌金无为那个混账:“别挣扎了,你老子娘那里该有的一样不少,全都被我搜了个干净!一个外家子弟,贪得倒不少!” 金无为望着少年瞪向自己的愤恨眼神,眼底总算闪过一丝颓色。 “你,你是谁?” “我叫金铭。”少年背脊挺得笔直,冷淡地道:“记住,你是死在我们金家手上的。” 楚门金氏从未对不住金无为。相反,为了提拔金无为,他的父亲还曾极力奔走。 思及此,他更觉得金无为就该被那些金子淹死! 少年愤恨的眼神让金无为蓦然想到了一个人,他颤抖着嘴唇:“你,你是……” 你是他的儿子。 不知怎的,金无为突然笑出了声:“哈哈,好,好。我的报应终于来了。” 皇帝凤玖抬手,侍卫立刻把人拽走。 “见不得这厮癫狂。”皇帝凤玖笑眯眯地看向金铭:“搜出了多少东西?” 一说到这个,金铭便激动起来:“不少呢!金子恐怕有几十箱!从各处搜罗来的古董字画足足七八箱,那些钱够河运上花几十年的……” 一个人,就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手脚干净地贪墨这么多民脂民膏,可见金无为的日子得过得多憋屈。 这般想着,金铭对金无为自作自受的恶果觉得更加畅快了。 祁曜眼底含笑,“有喜欢的么?可以留下。” 金铭一怔,还能这么操作? “以后娶媳妇儿用得着。”皇帝凤玖笑眯眯地补了一句:“赶紧拿,拿完了再让户部尚书去登记。” 录到册子里,可就充了国库了。 一脸正义的金铭望着勾搭的君臣二人:“……” 凤轻彤轻叹一声,补刀一句:“少年,你太年轻。” 金无为入狱,晚间本来要庆祝。岂料金蝉在宫外被“一栋金楼”的事务绊住了,她和夏姝都没能回来,便想着容后再办。 入夜后,祁曜仍旧留在长公主的殿内没有离开的意思,玲珑和宝萝知趣儿,皆默默地退了出去。 片刻后,祁曜听到动静,他坐直了身子说道:“乔林来了。” 怕是有事禀告。 “让他进来呗。”凤轻彤慵懒锐利的眸子缓缓睁开,同祁曜对了个正着:“现在来宫中这么勤快,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二人相视一笑,知晓乔林是寻理由来偷偷瞧玲珑呢。 乔林进来行了礼,便说那金无为在狱中闹腾得厉害,嚷嚷着要见金铭。 “垂死挣扎。”祁曜冷哼一声,转而看向凤轻彤:“长公主可要去瞧个热闹?” “哦?”凤轻彤掀开身上的薄毯,露出一身漂亮的大红色宫装,惹眼极了。 “要瞧!”如墨的眸子悄然暗了暗,祁曜真想让凤轻彤换身衣裳。 世上怎会有这般容貌艳丽的女子,一身素裳白衣就清冷如天山冰凌、一身大红宫装便如炙热开放的曼陀罗,美得惊心动魄。 “玲珑,你派人去给金蝉传信,咱们一道去锦衣卫所会会金大人。” 玲珑用力点头,眼底皆是开怀:“太好了,这下金姑娘大仇得报,可以安心了。” “是啊是啊。说不定放下芥蒂之后,他们一家人还能重逢。” “不知他人苦,莫言他人事。”凤轻彤神色淡淡地警告二人:“这话到金蝉跟前不许提。” 想怎么选择,愿不愿意冰释前嫌,都看金蝉自己。 “奴婢等省得。”宝萝讪讪地吐了吐舌头,玲珑笑嘻嘻地戳了戳她。 祁曜走在凤轻彤身侧,心头蓦然涌上几分暖意。 这些年,身边的小女人以飞速成长着。可她这份让人舒适的自信和适度,总是让周围的人倍觉熨帖。 没有颐气指使,也不曾替人做主。 也许,金蝉仍旧选择留在凤轻彤身边,也是因了这份独一无二的“尊重”吧? 祁曜跟凤轻彤共处,从未有过自己是“奴才”之感。 小心翼翼地将这份可贵收入心底,祁曜加快脚步,跟上前方的女子。 抵达锦衣卫所,乔木看到那抹熟悉的女主子身影,又看到了乔林,他眼睛瞪圆了。 他这个弟弟现在主意大啊,居然进宫去请长公主和祁大人了。 “见过长公主。数日不见,长公主殿下越发美丽动人了。” 乔木笑嘻嘻地上去献殷勤,被怪力宝萝一把揍飞,“调侃公主,是为大不敬。” “……”乔木讪讪地捂着黑眼圈跟上进门的众人。 “活该,”乔林轻嗤一声,有大人在,轮得着乔木去拍马屁么? “我招谁惹谁了……”说句好话都不行? 走在前头的玲珑压低声音问道:“宝萝,你下次揍人别往脸上揍啊,多不好看,一瞧就知道是被公主的人给教训了,对咱们公主名声有碍。” “那往哪儿揍?”宝萝皱了皱小脸,心道打人难不成还要挑地方么? “你往胳膊上掐,那衣袖挡着看不着……”玲珑小声教授宝萝如何更好地教训乔木。 走在一旁的乔木一脸生无可恋:“……” 她们是觉得自己聋了瞎了听不着? “噗,”自家弟弟乔林爆出不厚道的笑声,被乔木狠狠瞪了一眼。 现在也只能在自家弟弟身上撒撒气了。 第619章 命运捉弄 凤轻彤等人坐在刑讯室中,金老夫人的哭声震天,在阴暗的锦衣卫地牢发出阵阵哀鸣,吵吵得人脑壳疼。 “金无为什么都不说。”乔木去了解一番用刑情况,回来启禀道。 “嗯。”祁曜看了一眼凤轻彤:“等金姑娘来了再审。” “是。” 今日的刑讯有些特别,金家姐弟二人需得一个不少,才有审讯的意义。 一身大红宫装的凤轻彤打了个哈欠,就见乔林恭敬地送来一个椅子,“长公主殿下,请坐。” “你倒精乖。”凤轻彤确实站得有些累,凤眸斜睨祁曜一眼:“祁曜,一起坐吗?” 祁曜看了一眼只供一人坐的椅子,冷硬的俊颜僵了僵:“你坐本座腿上?” 此言一出,地牢骤然静了片刻。 就连卖惨哭嚎的金老夫人都忍不住噎了一下,这才继续哭。 祁曜面不改色,耳根却已经被自己的没皮没脸臊红了。 凤轻彤也闹了个大红脸,没好气地白了他一记。 没事儿乱撒什么狗粮啊! “行了,还装什么装,别嚎了。”这次轮到吏部尚书金无为开口阻止了金老夫人。 “进了锦衣卫所喊冤无用,直接死了比较干脆。”仿佛生怕老子娘听不懂似得,金无为又补充了两句。 “……”这次,被噎住的金老夫人是真的嚎不出来了。 金蝉在锦衣卫的带领下走进地牢,一双秀气的眉眼一下就扫到了吏部尚书金无为的脸上。 她神色一晃,只觉此人着实有几分眼熟。 想来,小时候爹爹定然带她见过这人吧。 一想到变相杀害双亲的仇人就在眼前,金蝉下意识地攥住了衣袖,片刻后才松开,一双清秀的眉眼再度变得平静无波。 她远远地跟弟弟对视一眼,二人没有说话,等着开元长公主发话。 “都到齐了。金无为,说吧。”凤轻彤慵懒地摆弄着指甲,淡淡地道:“当着金家后人的面,一点一点地、全都说清楚。” 胖硕的金无为早在锦衣卫的刑讯之下受了一波刑,却没见身上染了流多少血,只有疲惫的神态、额头不住滴落的汗水能够稍见其受罪的端倪。 “原来就是这两位。”金无为低笑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 “金,金蝉是吗?” 金无为望着已经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感慨地道:“我当初还给你买过糖葫芦。你弟弟身子骨不好,我跟你爹进货的时候,还曾换手抱着他出门。呵,转眼的功夫啊……” “别卖弄温情了,多余。”金蝉神色不改,袖中的小手已经再度攥紧了。 “还是说说是怎么迫害我爷爷、又是如何打着我们金家的旗号入仕的吧。” 金无为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诧异地看了金蝉一眼,又瞟了一眼正似笑非笑盯着他的开元长公主。 看大家的样子,像是都知道了。 “这是谁跟你们说的?” “重要么?”凤轻彤似笑非笑地瞟着金无为,淡淡地道: “重要的是我们都知道了,你今日的供词,不过是给自己的死买个痛快。” 也就是说,说与不说,区别不大。 金无为哑然失笑,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说道说道。” 金无为已经沦为阶下囚,思及过去的那一幕却仿佛发生在昨天。 “你们刚才说得都没错,只一点出了岔子。” 金无为低笑一声,“我跟你们的父亲合伙做生意是真,一起开拓新商路是真,但金老爷子受伤、可不是我动的手。” “不是你难道是我爹?”金铭沉不住气,立刻瞪圆了眼睛怒声道:“你好好编!” “你到底听不听?”凤轻彤斜睨金铭一眼,“别打断他的自编自导。” 少年倔强地抿紧了嘴唇。 死无对证,现在金无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金铭,让他说。”金蝉是个沉得住气的,此刻神色丝毫不乱,闻言亦是神色坦然得紧。 说不说在金无为,信不信,在她。 金铭似乎也想通了这一点,冷哼一声,双手抱臂静静地听。 金无为咧嘴一笑,露出满是血渍的牙齿:“那天是我去报账的日子。利润大涨,我和你父亲都很开心。” 按说拓宽商路的事情本该是金举去办,但是恰好那段时间金举被旁的事务给绊住了,所以跟金无为的那条商路的负责人就换成了金蝉的父亲。 这也是他们缘分的开始。 “你父亲很欣赏我,想要继续扩宽商路、官商勾结,他认为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长袖善舞、心思剔透,最是适合当官的人不过。 然而,等金蝉的父亲和金无为一道去寻金老爷子的时候,却遭到了守旧派老爷子的强烈反对。 “你是说,那夜摸进爷爷房间的人,不仅有你,还有我爹?” “是。” 金无为神色感慨地道:“一切都是意外。” 金家父子二人当着金无为的面争执起来,身为外家子嗣断然无法干涉嫡系行事。 后来金老爷子矛头对准了金无为,掏出匕首便要将金无为杀了,嘴里一边言说着都是他带偏了金家老大,一边要让金无为付出代价。 金蝉的父亲为了保住好友,跟老爷子争夺匕首的时候,不小心反刺中了老人家。 金无为和金家老大惊慌之下,也是在老爷子的命令下选择了不声张。 也不让他们为自己报官就医。 “就在拖延的功夫,你母亲进来,看到了这一幕。” 金蝉的母亲是唯一能够证明金无为清白的人。 “你倒是找得好证人,我娘早就死了。”金铭再度没好气地开口反驳。 这次不仅仅是凤轻彤了,一屋子人都瞪了一眼金铭。 金铭讪讪地闭上嘴巴。 行行行,他不说话了还不成? “当时场面一派混乱,金老爷子不让就医,楚门金氏的未来还在金家老大身上,他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身上有任何污点……” 金无为继续回忆,将当时老爷子是怎么拦下人、金家老大又是怎么放走了金无为、而金蝉的母亲选择救人的一系列事全都说了。 凤轻彤听得心中颇有几分感慨,为了家族利益,所有的悲剧都让两个无辜的孩子承受了。 上一辈儿的自以为是酿成了命运的苦果,让金蝉姐弟颠沛流离多年的真正原因竟然如此可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金无为一双眼静静地望着金蝉:“我金无为一生作恶无数、贪赃枉法,让不少人家破人亡。但我这辈子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父亲的事。” 金家老大于金无为有知遇之恩。 他并非禽兽不如之人。 第620章 自尽谢罪 后续的真相不难猜测。金蝉的母亲不愿让丈夫受牵连,选择站出来承担罪责、保住丈夫的家主之位。 金家老大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出于对父亲的内疚之心,默认了族中人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当做对自己识人不清的惩罚。 最后,金蝉的叔叔金举被推举成为家主继承家业。 “金无为如何处置,听你们的。”凤轻彤朝金蝉略一颔首,便拉着祁曜离开。 其他人鱼贯而出,只留下金家人。 金铭终于忍不住低声喃喃道:“不,这不可能,我爹才是伤了爷爷的人?那族中的传言岂不全是真的了?” “他不是故意的。”金无为神色严肃地道:“他是为了救我。” 金老爷子太过固执,对于开拓之事绝不同意,仍要遵循守旧之法,这才让父子之间产生了隔阂。 那隔阂不是一天两天种下的。 积攒得久了,总会爆发出来。 “你敢说自己没有私心?”金蝉立刻步步急逼:“你敢说,你没有丝毫想要迁入嫡系取而代之、为己牟利之心么?” 当年金无为撺掇父亲金衍官商联合做生意,必然是打了乘着楚门金氏这条大船,给自己的仕途开路的私心。 “有又如何?我如今官拜六部之首,楚门金氏本该有更加强势的荣耀,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的爷爷才……” 金无为激动地坐直了身子:“他们这些老顽固只会看着一亩三分地,张口闭口便是家规族规,说白了不也是为了维护金氏嫡系的权利?” 他与娘亲多年来不能入岛,只好在沿岸地区艰难生存,不也是因为这起子混账东西因循守旧、维护血统才让有能耐的人不能为家族效力么? 金蝉和金铭沉默以对。 整个楚门金氏确实正如金无为所言:因循守旧,故步自封。 金氏分明有足够多的人才,却只能守着一个岛屿。 走出金氏的天地,才能赚得真正的财富。 “你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金蝉说完转身便走。 “等一下!”金无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冲向牢房,一脸不甘地道:“你们不要走!我间接害死了你们的父亲,你们难道不想找我报仇么?就算死,我也宁愿死在金大哥后人的手里……” “你不配。”金蝉突然莞尔一笑,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笑得那么轻松惬意:“想让你死的人太多了。” 总会有人替她做的。 走出锦衣卫地牢的时候,金蝉望着明媚的阳光,神色之间带着几分黯然。 没想到努力追寻多年的真相,竟然如此可笑。 父亲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而母亲想要为父亲保住名声选择默默承担一切。 因果循环多年,早就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非了。 “姐,你信金无为的话吗?”金铭的眼底澄澈,仿佛一夜之间就从一个小小的少年变成了大人。 “不重要了。” 金蝉认真地望着弟弟,抿唇微笑,轻抚着小家伙的脑袋低声道:“爹娘求仁得仁,我们知晓了真相,这不是很好吗?” 一去经年,执着无用。 金铭了然自家姐姐的意思,抿唇笑了笑,二人一起望着天空,“爹娘在天有灵,会为我们骄傲的吧?” “嗯。”金蝉的眼底染上几分笑意。 站在不远处的凤轻彤双手抱臂,一双锐利的凤眸染上几分柔软。 “祁曜,按我凤朝律法,金无为该当何罪?”不点而红的朱唇微动,灵动的明眸闪烁着几分复杂之色。 “论罪当诛。”冷冽高大的祁曜面对心上人的时候,说话声音都跟着变得温柔。 站在一旁的乔木乔林两兄弟跟见鬼似得对视一眼。 刚才那样那样说话的还是他们家冷峻如修罗的大人么? 算了算了,早晚有一天也得习惯的。 言笑晏晏的二人并未注意到乔家兄弟内心情绪的崩塌。 金无为认罪的过程跟工部尚书比起来简直不要太过容易,这让不少锦衣卫都油然生出一股不真实感。 “当六部之首的居然还没那工部尚书扛得住酷刑呢?” “据说是咱们大人特意前去恐吓了一番,好像长公主殿下也在……” 不少锦衣卫的脑海里已经脑补了一出“雌雄双煞”智喝官员、最后导致吏部尚书金无为俯首认罪的场景。 “都念叨什么呢?”乔林蓦然出现,冷着脸沉声道:“有这脑子不当说书先生可惜了。” 干什么锦衣卫呢?屈才。 一众锦衣卫再不敢聚头扯淡,按照自家大人的吩咐去处置金无为。 金蝉回了“来盒脂粉”,凤轻彤和祁曜准备回宫复命。 金铭神色平静地跟在二人身后,好像刚刚揭晓父辈秘辛的不是他。 就在一行人刚走出锦衣卫所的时候,乔木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追上他们。 “长公主殿下、大人,金无为自尽了。” 锐利冷冽的男子眼底一沉:“如何自尽的?” 入了锦衣卫地牢的人,身上不可能存有任何利刃,除非有人故意留下物件,让烦人自尽。 “是一片金叶子……”乔木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开元长公主,生怕自己一句话说不好,被长公主的掌风给轰飞。 凤轻彤似笑非笑地对上祁曜转过来的墨眸,“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祁曜的神色也带着几分古怪。 “也不是我!”金铭立刻举起双手坦白。 “有你什么事儿!”祁曜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能跟她一样手中存有金叶子的,只有金蝉一人。 “你默认金蝉这么做的。” 不是疑问句,祁曜很肯定,只有凤轻彤默许,金蝉这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才能留下金叶子,否则早就被人发现了。 不点而红的朱唇微扬,凤轻彤淡淡地道:“难得糊涂啊。” 这算是默认了? “尸体收敛了上报给皇上。”祁曜如墨的眸子闪过些许无奈,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凤轻彤抿唇弯了弯眉眼:“记得理由编得好一点。他可是‘畏罪自杀’的。” “自然。”乔木拍了拍胸脯,“包在属下身上!” 沿途无语的金铭感到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骗。 姐姐骗人! 说什么云淡风轻、适时放下。结果还不是让金无为自裁其罪! “你啊,还是太年轻。” 祁曜坠后两步,教金铭个乖:“哪有女人不记仇的?!” 金铭:“……” 怪我太年轻?! 第621章 母妃内库 凤轻彤准备回宫,数日没有回过府邸的祁曜准备暗暗回府一趟,处理一下府中庶务。 倚靠在步撵上,凤轻彤的清眸望着天边,心道这样也好。 金无为为了金家的名誉,将金蝉父母之事隐瞒了多年都不曾提及一个字,也算是变相全了他们最在意的家族声誉。 如今金蝉想要给金无为一个痛快,也算偿还了父辈的人情。 凤轻彤轻轻敲了敲太阳穴,明眸浮现出几分笑意。 皇帝凤玖知晓金无为已经自尽,便小手一挥,将金母判斩首示众、秋后行刑。 从金老夫人那里搜罗来的新证据,足够锦衣卫把不少朝廷命官带走调查了。 朝廷又清肃了一批蛀虫。 皇帝凤玖和开元长公主上朝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所有朝臣都一脸劫后余生的沮丧,尤其是几位尚书和内阁大臣,那副样子活像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唯独雷义一脸正义凌然,对于朝廷所为无所畏惧。 “呵,怎么?朝中清肃了一批不作为的官员、贪污腐败的朝臣,你们非但不以为喜,还哭丧着脸,是觉得皇上做错了?” 开口的是凤轻彤,她似笑非笑地一扫众臣,文武百官悉数叩拜:“微臣不敢!” 凤轻彤轻嗤一声,敢给自家弟弟脸色看,就是欠敲打。 六部尚书群龙无首,工部尚书何仁道去督办河运,雷义政治立场坚定,其他三个可怜兮兮的独苗子哪里敢说话? 刑部尚书乔大人恭敬地道:“清肃朝廷固然是好事,微臣担心的乃是官员考较之事。” “好说。” 皇帝凤玖微微一笑:“皇姐那里已经有了人选,几位大人并内阁大臣待会儿一道随朕去考较一二便是了。” 此言一出,百官的脸色又是一变。 开元长公主这是想只手遮天、安插人手吗? 凤轻彤怎会不知这起子人心中所想?她同皇帝凤玖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的看到了同样的意味。 沉敛的水眸冷淡地道:“你们想什么本宫心中知晓,皇上心中也知晓。” 她冷嗤一声,锐眸望着下头的官员:“本宫乃是一介女子,殚精竭虑、清肃贪官污吏,只为凤朝朝纲稳固。并非为一己之私,若你等有更佳的人选大可上奏。或者……” 凤轻彤斜睨众臣突然一笑,那笑容瘆人得紧:“让他们赢了本宫的考较,把本宫推荐的人比下去。” “长公主大义,微臣不敢!” 金殿之下,官员看似恭敬地叩首,心中究竟想了一些什么,无人知晓。 人心思变,何况是浸淫朝廷多年的老人精? 好在皇帝凤玖第一步迈得还算稳当,后续恐怕会更顺遂些。 皇帝凤玖眉目闪过一抹锐利。 大朝散后,皇帝凤玖召集剩下的四部尚书连带着几位内阁大学士一道议事,凤轻彤则去了大姐反凤淑彤的宫殿去蹭饭,无情地抛下了政务繁忙的皇弟。 在皇帝凤玖幽怨的小眼神里,风华无双的长公主殿下堂而皇之地溜了。 凤轻彤回自己的宫中换上一身低调的绛紫色宫装,衬托得肌肤越发清亮,一双乌黑清亮的凤眸越发冷凝,刚毅英气的眉眼似笑非笑地微扬,美得惊心动魄。 就连玲珑都忍不住被自家主子美到了。 “天啊,要是祁大人在,说不准得流鼻血。” “说得好像你看到过祁大人流鼻血似得。”宝萝没好气地吐槽。 玲珑瞪圆了眼:“他是没有当着长公主的面流,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馋呢。” 想到那位面瘫冰山脸,宝萝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祁大人本人了。” “废话少说,赶紧出发了。”凤轻彤扶了扶发鬓的步摇,略自恋地轻扬薄唇:“本宫真好看。” 祁曜真有眼光。 大姐和二姐如今是待嫁之身,姐妹二人在隔天出嫁,倒是不耽误观礼。 这不,今儿大姐唤凤轻彤过来,便是想让凤轻彤拿个主意。 进了大公主凤淑彤的宫宇,殿内外的宫女太监皆喜气洋洋。 当朝公主要嫁给兵部尚书,这世上还能有更好的姻缘吗? “大姐。”凤轻彤略一行礼,便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大姐凤淑彤端庄淑雅,此刻正坐在上首跟一旁的红袖和添香说着些什么,红袖手里厚重的账册已然昭示了大姐宫务繁忙。 饶是如此,见到凤轻彤的大公主双眸一亮,提着裙子起身相迎:“三妹,你可来了。” 大姐凤淑彤拉着凤轻彤坐下,便轻声抱怨道:“宫中庶务细碎繁杂,本宫还得准备着新婚之事。挑选什么样的胭脂、看什么陪嫁,还有那大婚喜服上要绣什么花样,不一而足……” 她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喃喃道:“可累死本宫了。” 难得听到大姐抱怨,凤轻彤哑然失笑,她挽着自家姐姐的胳膊:“这是大姐的喜事儿,正主儿不拿主意,奴才们哪敢擅自做主?” “长公主殿下可莫要听大公主这般抱怨,其实心里可开心呢!非要事事躬亲,根本不愿意假借他人之手。” 红袖笑着掩唇,听得大姐凤淑彤臊红了脸,“你住口!添香,快撕她的嘴!” “原来大姐是自己找的累。这叫什么?‘甜蜜的负担’?”凤轻彤恍然打趣,说得大姐双颊臊得更红了。 调侃了几句闲话家常,大姐凤淑彤总算说起了今日的正经事。 “三妹,我有件事情要同你商量。”大姐凤淑彤屏退左右,沉声说道:“昨日我翻出来母妃的一封信。” 若不是因为要准备嫁妆,她特意回了一趟穆王府,只怕那旧信便就此错过了。 “怎么说?”一听跟母妃有关,凤轻彤也坐直了身子,方才嘴角的笑容散去,眉目逐渐凛然。 “你别紧张。是母妃的嫁妆。” 大姐凤淑彤轻叹一声:“当初母妃去得突然,很多事情都不曾交代。可我后来回想,才知原来有些事情,母妃早就跟我说过了。” 大姐凤淑彤此前就帮着母妃管理过府中庶务,后来为了让她算账,便特意将自己的内库交给了凤淑彤管理。 “内库钥匙一直都在大姐这?” “对。” 凤轻彤眨眨眼:“大姐,你说实话,是不是想分母妃的嫁妆。”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再没出息也不会惦记母妃的嫁妆。是母妃留下的那封信。你等等。” 大家凤淑彤起身去了内宅,将一封泛黄的信笺递给凤轻彤过目。 “是母妃让我们姐妹出嫁的时候,将她的嫁妆分作三份,不要留在穆王府。” 第622章 开库 还有这好事儿? 凤轻彤清亮的丹凤眼闪过一道精光,“分嫁妆这种事儿,恐怕少不了二姐。” 她转头看了玲珑一眼,“你去请二姐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 趁着等二姐的功夫,凤轻彤便兀自凑上去看了一眼大姐出嫁的嫁妆。 “太少了吧?” 她看了看礼单,无语地道:“大姐,大姐夫的家底不厚实咱们也没强求,你怎么也只带这么点东西?” 大公主凤淑彤清婉动人的眼底都是无奈,她笑着说道:“新帝登基,本来就没多少好东西,又是正值用银钱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了。” “那也得差不多,你这差得太多了。”凤轻彤不满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添妆。” 说话的功夫,凤轻彤就将准备好的“一栋金楼”干股分红、十万两银票,还有一个用宝石镶嵌了的漂亮匕首放在桌子上:“这是三妹给你的添妆。” 十万两银票?! 饶是大公主凤淑彤早就知晓三妹条件不错、总是往王府拿银子,也没想到她一出手就有十万两银票! “三妹,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开金楼,这点银子不算多吧?” 月余的流水都多过这个数字了。 少女浑然不知,但在一向勤俭持家的大公主凤淑彤看来,这些钱可是一笔巨款! “不行,你自己还要嫁人,怎么能将银票都给我们?而且国库空虚,你又一直在帮皇上拉仇恨,未来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 大姐凤淑彤叨叨叨地都是些家国大事,听得漂亮的丹凤眼已经开始准备打盹儿。 “我说大姐,你就别操心这些事情了,这些事情有我跟小玖操心呢。” 她轻轻点了点银票,低声说道:“我还有,给二姐也准备了一份。” “还有?” 大姐凤淑彤开始怀疑,到底三妹的身价有多少。 不过就算她问了,凤轻彤这个问题也不知道答案。 回头问金蝉吧,估计金蝉是晓得的。 凤轻彤除了“来盒脂粉”、“一栋金楼”,还几乎垄断了凤朝国和西域的走商生意,又拿着玄铁矿。 玄铁矿的开采一直以来都还没有有效定论,可也算得上是卓有成效了。 如今玄铁矿可以留给皇帝凤玖,凤轻彤的个人产业亦在慢慢扩大。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一个不小心,就富可敌国了?” 清澈的凤眸闪过一抹笑意。 “大姐就要嫁人了,当妹妹的必须得贡献出一份力,才不枉费我们姐妹情深。” 这些煽情的话真是越说越多,凤轻彤赶紧挥挥手,索性不说了。 “咱们姐妹情深也不用挂在嘴边上哇!”二公主凤熙彤开开心心地提着裙摆来了,一张倾城漂亮的小脸儿全都是待嫁的喜悦。 “二姐,等你半天了。”凤轻彤轻笑一声,先把自己的那一份给了,还有不少珠宝首饰的,等着回头直接送去二姐的宫里。 二姐凤熙彤果然非常高兴,她抱着凤轻彤的胳膊撒娇:“还是三妹最心疼我!乔俊朗那个不知事儿的肯定会亏待我!” “他还亏待你呢?我怎么听说乔俊朗和乔尚书为了准备聘礼,把身边人都搜刮遍了?” 大姐凤淑彤开口就是实话,臊得二姐凤熙彤脸红。 “我要那些作甚?大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便喜欢些女儿家臭美的东西罢了,花那些没用的银钱作甚?” “哦……原来二姐是心疼未来二姐夫呢。”凤轻彤狡黠地眨眨眼,打趣二姐毫不嘴软。 二姐凤熙彤佯怒着冲过来要撕凤轻彤的嘴,姐妹三人在屋子里笑闹了许久。 话题总算引到正经事上,大姐凤淑彤说了要去处理母妃内库嫁妆的事情。 “好啊!”二姐凤熙彤好奇地道:“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儿就趁着人聚得齐,去看看母妃的嫁妆里究竟有什么吧?” 二姐凤熙彤也不是贪图那点子银钱的人,纯属好奇。 父皇曾经留下很多东西给姐妹三人,但当初的凤轻彤并没有珍惜父亲留下的一切,才会将一手好牌打个稀烂,最后满门抄斩。 如今一切都跟过去不一样了,两个姐姐也找到了好归宿,母妃和父皇的好东西,姐妹三人能嬉笑着去瞧个热闹。 坐上回穆王府的马车,九叔压抑着眉目之间的激动之色,恭敬地请三位上马车。 “说起来,咱们好像从没听说过母妃的母族。”凤轻彤突然开口,望着两位姐姐说道:“外家是谁,也不甚清楚。” 两位姐姐默契地摇了摇头。 “我们也没听母妃提起过。” 前世的时候,凤轻彤无心去关心外家的情况、母妃的身份。甚至母妃的家人这么多年来从未登门拜访。 太奇怪了。 现在这个秘密的答案就在眼前,凤轻彤有些期待地掀开帘子,望着京城街巷的风景。 路上,大姐凤淑彤还在教授二姐婚后莫要把银子交给夫君,而是得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能顺利地主持中馈。 二姐凤熙彤听得认真,越发觉得三妹给的添妆“十万两银票”可真是及时雨。 说闲话的功夫,姐妹三人抵达穆王府。 穆王府的匾额换成了“大公主府”。大姐婚后便会跟雷大人一起住在府邸,也算是变相地守护王府的旧宅。 府中风景如旧,管家和霍统领看到三位公主的时候,皆激动地红了眼眶。 “管家,我们回来,是要去看母妃的内库。” 母妃老早之前就告诉过大公主凤淑彤,库房的备用钥匙一共有两把,由管家和府中护卫统领一起保管。只有二者一同到场开锁,库房门才能被打开。 “当初王妃就嘱咐过小人,若是未来三个公主想要看看她的私产,那么就让小人带着三人一起去看。” 先王妃特意强调了必须得是姐妹三人一起出现的时候,管家还颇觉奇怪,为什么不能分开单独来看内库? 现在想来,应该是希望三位郡主都能和睦相处,不要因为要成亲而姐妹情谊生分了吧? 能够一起来看,就说明情感必然是极好的了。 凤轻彤略一沉吟,便想通母妃的用意,心中不免感慨母妃心思细腻。 她错开两个姐姐几步,随着管家和霍统领一起进了库房。 经年不曾被打开的大门敞开,灰尘在阳光下起伏飘荡。 二姐凤熙彤赶紧娇气地捂住口鼻退了出来:“天呀,这是多久没收拾洒扫了?” “回二公主,不久,也就三四年。” 管家讪讪地回完,赶紧让丫鬟们入内清扫。 二姐凤熙彤:“……” 三四年还不够久?! 凤轻彤遥遥看了一眼屋内,里面箱子陈列颇多。 “管家,你管内库多久了?” “不久,三四年光景。”管家恭敬一笑。 凤家姐妹三人:“……” 好么,敢情您接手之后就再没打扫过内库! 第623章 本座的嫁妆 不提当年的事还好,一提起来,管家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王妃刚将内库交给小人不久,她便随着王爷撒手人寰……” 管家喃喃地低声道:“二位主子离世之后,咱们王府的近况不佳,小人险些将此事给忘了。” 想到自己的旧主,霍统领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凤轻彤漂亮的丹凤眼染上些许悲哀。 想来,母妃早就想要殉葬,才会将一切都提前安顿好了。 等丫鬟将屋子全部收拾出来,内库的全貌亦展现其中。 屋子里放得满满当当,有些箱子的锁片已经锈迹斑斑,但锁头却崭新崭新的,想是母妃提前着人换了新的。 凤轻彤一眼就瞧见了桌子上放置着的小匣子。 它是屋子里唯一没有生锈的小东西,可见是新放进去的。 大姐凤淑彤和二姐凤熙彤也注意到了。 “你们都出去吧。”凤轻彤开口让管家等人退下,直到屋子里只剩下姐妹三人,她们默契对视一眼,一起走近了那不大的小匣子。 几番挣扎,凤轻彤往后退了一步。 “大姐,你来吧。” 二姐凤熙彤可不管这些,她上前一步掀开小匣子,嘴里还嘟哝着:“这有啥可犹豫的……哇,这里面都是首饰!” 二姐凤熙彤是一看到首饰就走不动路的人,她望着那些漂亮精致的物件,好奇地道:“这倒是不大像我们这里的东西。” 见多识广的二姐一时间还推测不出这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乍一看到这些首饰,还是觉得十分陌生。 灵动的眸子浮现出几分诧异,凤轻彤和大姐凤淑彤也凑上去看了看,饰物的款式、样式,确实跟凤朝国截然不同。 “既然二妹喜欢,就把这一箱拿走吧。”大姐凤淑彤不争不抢,就想让两个妹妹先行选择。 二姐凤熙彤欣喜不已,爽快地准备收下了。 “等一下。” 凤轻彤摆摆手,“我瞧瞧。” 小匣子里虽然有首饰,却不多。 这样一个小物件,实在没必要特意放置进来。 凤轻彤将饰品一股脑倒出来,水眸在小匣子上摆弄了片刻,就听“咔哒”一声。 “有暗格?” 二姐凤熙彤惊奇地瞪大眼睛:“乖乖,刚才险些就被我当成普通盒子抱走啦!” “应该是有东西……” 暗格里放了一封信,和一柄有些奇怪的钥匙。 凤轻彤“咦”了一声,那钥匙上面的徽记她认得。 是楚门金氏的。 “这是什么东西?”二姐凤熙彤好奇地凑上来,一张小脸带着诧异:“信,是留给我们的吗?” 凤朝国的传统不会将母亲的嫁妆留给儿子,基本都是给女儿。 毋庸置疑,这封信就是留给她们姐妹三人的。 凤轻彤将信递给大姐,大姐缓缓把信封展开,徐徐读出来。 信上面讲得是母妃当年是如何跟父王在战场上认识的,她又是如何为了父王努力脱离了自己的母族。 当时母妃还不知道自己看中的男子是当今的穆王殿下、是让边疆的人闻之瑟瑟发抖的战神,只觉得他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 回到京城之后,穆王被先帝猜忌,甚至没能补给母妃一个盛大的婚礼。 接下来,便是长达二十多年幽居在京城的生活。 可是母妃并不后悔,也不遗憾。能够跟穆王共度此生,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 信的最后,母妃祝愿三个女儿能够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不要在意对方是什么出身,而是心意。 只要心在一起,未来的路就不艰难。 看到这里,三姐妹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大姐凤淑彤哭出了声,“原来母妃是这般勇敢的人。” 她也曾年轻过、冲动过,在关键时刻选择了自己的选择。 事实证明,母妃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就已经想着要跟父王一起离开人世了。 “母妃算是求仁得仁了。”想来纵然是死,她也不害怕的吧? 凤轻彤眸中染上几许伤感。 二姐凤熙彤则是感动于母妃和父王的爱情。 “平时看母妃那般柔柔弱弱、居然做了这么厉害的事,脱离母族。还是楚门金氏!怪不得这么多年了,母妃的家人从来都没上京城过或者是上过咱们王府的门。” 二姐凤熙彤的话一下子提醒了凤轻彤。 “缘分真巧。”凤轻彤轻笑一声。 数年前,母妃为了父王脱离金氏,而在数年后。重生的她无意间救下了金氏后人,还随着金蝉走了一趟楚门金氏。 凤轻彤再度轻笑一声,将信封塞好,顺便将小钥匙也塞了进去。 “我想留着这个,大姐、二姐,剩下的你们平分,行吗?” 两位姐妹都知道这小钥匙背后怕是跟楚门金氏有关。 她们没有异议。二人拿走能够帮助自己的,而三妹带着一个有意思的谜团,未来说不定还有可以解开那小钥匙秘密的时候。 从穆王府归来,距离两位姐姐的婚期就更近了。 为了能参与其中,皇帝凤玖再度拉了自家三姐的壮丁。 “好三姐,我真的很想去瞧瞧热闹,你快帮帮我吧!” 为了能在两个姐姐大婚当日出席,皇帝必须得把积攒的奏折全都看完。 “你想偷懒就直说。”奏折现在多精简了,哪用得着这么费劲儿? 凤轻彤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接过皇帝凤玖怀里的奏折。 少年嘿嘿坏笑两声,嘴里还甜滋滋地道:“多谢三姐,三姐最好了!” 黄昏时分,皇帝凤玖微服出宫玩耍,凤轻彤一个人在长公主殿中批阅奏折,时不时接过玲珑递上来的零嘴吃几口。 不大一会儿功夫,祁大人便率乔家兄弟和数名锦衣卫进了殿。 他们每个人怀里都拖着几个大箱子,走得十分吃力。 “搁下吧。”祁曜吩咐一声,乔家兄弟将箱子一一归置好,便恭敬地告退了。 凤轻彤搁下笔,好奇地凑上去,“箱子里是什么?” “嫁妆。”祁曜一本正经地道。 “我的嫁妆?” 不对。 凤轻彤清眸睁得老大:“你的嫁妆啊?!” 祁曜耳根悄然红了,“嗯。” 啧啧,瞧不出啊。 前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居然早早就给自己攒嫁妆啦! 怕是两位姐姐要成婚极大地刺激了祁曜,他也想给自己整点仪式感。 凤轻彤压下嘴角的笑容,主动地拉住祁曜的手,笑眯眯地道:“我瞧瞧,这些嫁妆够不够你的身价。” 不够本公主给你添妆! 第624章 两公主大婚 当凤轻彤打开这些箱子的时候,她再度惊觉,太小瞧前锦衣卫都指挥使了。 几个箱子里无一例外都是黄金,沉甸甸地能晃瞎人的眼。 凤轻彤严重怀疑,她送给祁曜的金子也被这厮偷偷地藏起来了。 “这么多?”凤轻彤瞪大眼睛:“祁大人,你收受贿赂了?” “浑说!”祁曜没好气地把怀里的小匣子递给她:“本座也是有自己的产业的。” 凤轻彤好奇地望着怀里的小匣子,祁大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补充了一句:“这是聘礼。” 敢情祁大人将聘礼和嫁妆都自己出了,真可谓大手笔。 灵动的丹凤眼眨了眨,凤轻彤将怀里的盒子打开,终于相信了祁大人的话。 还别说,产业、良田、商铺,当真多得不行。 因了锦衣卫情报网的优势,祁曜毫不吝啬地将其用在了自己的生意上,赚得盆满钵满,压根不输给“来盒脂粉”和“一栋金楼”。 “满意吗?”祁曜轻咳一声,那双如墨的眼神里多着的几分小心翼翼,仿佛在说如果凤轻彤不满意,他就再去整一笔大的添进来。 “噗,不满意。”凤轻彤将匣子搁在一边,不等祁曜开口,就猛地扎进了他怀里:“我不要金银、不要房产。祁曜,我只想你永远跟我在一起。” 凤轻彤是何等骄傲之人,她将自己的用情之人坦诚地表达出来,听得祁曜瞬间沦陷。 他醉了心、陷了情,薄唇半晌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女人。 凤轻彤和祁曜你侬我侬的时候,两个姐姐的大婚事宜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很快就到了出嫁的日子。 成亲当日,皇帝凤玖早早地换上了一身新装,站在镜子前来回照,好像自己才是要成亲的人。 “三姐,我怎么比两个姐夫还紧张。”皇帝凤玖看了看外头站着的两位臣子,又瞧了瞧已经在里间准备好的两位姐姐,心跳声跟打鼓一样,实在是让人坐不住。 凤轻彤早就穿上了喜庆的宫装,她笑着说道:“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很紧张。” 只不过这份紧张是出于喜悦。 大公主凤淑彤和雷义向皇帝凤玖行礼之后,就带着大公主的銮驾回府,二公主这边也是如此。 凤轻彤就比较尴尬了,她两边的热闹都想凑,可是两头都来不及。 原本两位姐姐的婚期是分开的,后来考虑到国库空虚、乔俊朗的表现又很积极,最终改变了时间,让两位长姐同时出嫁。 只不过,二姐成婚的时间推迟半个时辰。 嗯,因为皇上两边的闹洞房都不想错过。 换好衣裳的皇家姐弟带着夏姝姑娘、金蝉姐弟,天青老人和春娟,还有白苏,能够齐聚的朋友全都先行去了穆王府。 在穆王府行礼,以后,这里就会变成大公主府了。 白苏还头一次参加宫中婚礼,对于诸多礼节颇有几分陌生,天青老人则是笑眯眯地捋着胡子细细给他讲。 祁曜不方便在宫中露面,直接在宫外穆王府等候。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穆王府,礼部尚书罗大人便依照民间诸多礼数,行成婚大礼。 礼节繁琐、唱词颇多,凤轻彤和皇帝凤玖默契地打了个哈欠,那模样,是亲姐弟无疑了。 随着一声“礼成,送入洞房!” 场内的宾客悉数欢闹起来,所有人都起哄让雷义抱着大公主凤淑彤入洞房。 雷义任兵部尚书不久,便因其沉稳刚正的性格收获了几大老尚书的好感,此刻更是在兵部众人的闹腾下,被逗得朗笑连连。 他喜笑颜开,非常给面子地把娇妻抱在怀里,就快步往洞房走了。 “走了走了,大姐被抱走了!” 凤轻彤一行赶紧跟上去,悄然来凑热闹的祁曜易了容,换上了一身暗红色的常服,默默地跟在凤轻彤身侧。 他得多瞧瞧,积累经验,这样就知道要迎娶凤轻彤的时候要准备些什么了。 雷义军中的兄弟们都很开心,让夫妻二人在洞房中玩了些游戏,每次大姐凤淑彤都被弄了个大红脸,大姐夫更是护妻子护得厉害,被大家嘲笑一番、罚酒数杯,才好不容易把人都请出去了。 凤轻彤一行向雷义敬酒,皇帝凤玖也难得给面子喝了一杯,一行人就赶往二姐凤熙彤成亲的现场。 同一天成亲,不能厚此薄彼,总得把热闹全都看个够才是。 心里这般想着,大家的办事效率也不含糊,凤轻彤一行到了二姐的大婚现场,正好看到两位新人刚开始拜天地。 乔俊朗和二姐凤熙彤都不是老实人,此刻一拜天地就没个整齐的时候,不是磕头就是磕到凤冠,看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痛啊!”二姐凤熙彤本就长得好看,说话声音更是娇滴滴的,此言一出,让二姐夫乔俊朗好生心疼,顾不得给自己揉了,就去给自家妻子揉脑袋。 凤轻彤抿唇微笑,见到乔俊朗是个知道疼人的,心就放进了肚子里。 “他没本座好。” 突然,一个非常不和谐的声音在凤轻彤的身后响起,凤轻彤扭头一瞧,陌生的脸、熟悉的声音,祁曜已经迫不及待给自己找补了。 “我这两位姐夫皆是人中龙凤,怎么就不如你好了?”凤轻彤戏谑地调笑道。 她仗着大庭广众之下,已经“失踪”多日的祁曜断不会暴露身份,就放肆逗人了。 祁曜轻咳一声,“我是指宠妻。” 没人能比自己厉害。 凤轻彤撇撇嘴,眼睛里的笑意却如何都藏不住了:“你还没妻子呢。” 祁曜一脸坚定地望着她:娘子就在眼前。 凤轻彤也回望着祁曜,在他深邃如夜的眸子里,看到了印照着的小小的自己。 心如磐石,不可转也。 “送入洞房!”一声唱喝打断了二人的深情对视,凤轻彤和祁曜齐齐将目光落在礼成的一对儿新人身上。 乔俊朗的朋友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开朗跳脱的性子,簇拥着乔俊朗和二公主凤熙彤就往屋子里挤。 这不,乔俊朗还没来得及给自家娘子掀开盖头,就被使坏的好友给绊倒了。 他这一摔,正好摔在了二公主凤熙彤的脚边,二公主凤熙彤从盖头缝隙里看到了他的窘迫模样,“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面纱落在地上,露出了二姐凤熙彤“面若桃李、翩若惊鸿”漂亮容颜。 “哇……” 屋内一片唏嘘声,大家都被二公主的美貌给镇住了。 “大公主端庄淑雅已然美得惊心,不想二公主如惊鸿仙子一般,啊呀,后悔啊!” 不知是哪个年轻公子哥,蓦然冒出来几句俏皮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二姐凤熙彤眼底涌出几分明亮的春情,灵动漂亮的杏眸如星辰,照耀得乔俊朗说不出话来。 我媳妇儿太漂亮了。 第625章 求负责 乔俊朗讪讪地从地上爬起来,有些紧张地将二姐凤熙彤的盖头重新合上。 即便如此也止不住那一帮子损友没完没了的调侃。 凤轻彤看热闹看得高兴,忍不住笑出了声。 祁曜望着凤轻彤高兴的侧颜,也忍不住勾了勾薄唇。 终于,终于再次见到小女人一如往昔的灿烂笑容了。 世人皆知二公主凤熙彤是三姐妹中颜色最好的,很多人都不大清楚所谓的“好颜色”到底有多好。 尤其是在凤朝国,姿色好的女子数不胜数。便说之前的六公主凤倾城,便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好姿容。 可是见到新婚的二公主凤熙彤,不论是世家公子哥还是倚靠在下面笑闹的孩童,在看到新娘子的漂亮容颜后,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没错,乔俊朗现在也说不出话来了。 知道自家媳妇儿漂亮,没想到今儿这么漂亮啊!! “说话呀……” 二公主凤熙彤见乔俊朗就知道盯着她发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实在是着急得狠了,忙不迭小声催促道。 乔俊朗还是没说话,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就开始赶人。 “都别看了,赶紧赶紧,都别看了!”他的新娘子太漂亮了,不能再给旁人看了! “哈哈哈乔公子居然吃醋了!” “你们才刚成亲就不让看了,以后是不是要金屋藏娇,再不给兄弟们看的机会了?” “又不是你家媳妇儿你看什么看,走走走!”乔俊朗气得羞红了脸,赶人赶得更着急了。 大家起哄归起哄,也不敢太过分。 开玩笑,皇上还穿着常服在一旁站着呢!是嫌脑袋在肩膀上扛得太久了吗?! 二姐凤熙彤被逗得巧笑嫣然,顾盼生辉的明眸让好几个年轻人当众流出了鼻血。 新郎官儿彻底炸了毛,一股脑地就把人往出赶。 到了乔装的祁曜跟前,乔俊朗仍旧催促着往外走。祁曜冷冽的眸子往乔俊朗的脸上打了个转,惹得乔俊朗本能地打了个激灵。 这可不能够! “你谁?”不是祁大人,不配乔俊朗这么一哆嗦! “面首。” 祁曜一本正经地回道。 灵动的丹凤眼默默看着,心头涌上几分笑意,她拽住祁曜的袖子,朝着目瞪口呆的乔俊朗说道:“你们玩儿吧,本宫先走了。” 目送凤轻彤离开的背影,乔俊朗都是一脸“城会玩儿”的石化表情。 屋内是红鸾恩爱,屋外,年轻友人们笑闹着喝酒吃肉,神色之间都带着几分羡慕。 “太懊恼了,要是知道二公主这般美丽,当年我也该追求佳人一番,否则怎么会白白便宜了乔俊朗!” “呵,你是想攀龙附凤!人家那可是真爱好不好?” “我可去你的真爱,你就不后悔?” “后悔的,还是后悔的……” …… 凤轻彤听到众人被二姐的容貌惊艳,又为自己错过了好机会而感到惋惜,一时间忍俊不禁。 天青老人不知道躲到哪里去跟人吃酒了,春娟和小六也没了踪影。 白苏还在席间跟金蝉说话,二人凑得颇近,旁边坐着黑沉着脸的新晋锦衣卫都指挥使金铭。 皇帝凤玖早早地寻了个借口走了,怕这些个臣子看到他施展不开。 易容的祁曜默默地陪在凤轻彤身边,她身后还跟着一胖一瘦两个丫鬟。 从乔府出来后,就只有凤轻彤和祁曜一行了。 “公主,本座都从郡主喊成了公主,什么时候才能跟公主修成正果?” 祁曜也等得很着急啊,看到别人娶妻,他也老大不小了,公主能不能对自己的事情上点心? 艳丽夺目的少女今日本就换上了一身绛红色的长裙,此刻走在路上衣袂飘飘,显得十分飘逸。 少女灵动的身形带着几分雀跃,充分展示了此刻的好心情:“你懂什么,这就是升级。” “怎么着,本座是要等到白发苍苍才能得个名分?” 凤轻彤扭脸一瞧,好么,祁大人的模样实在太过有趣,他现在的表情就像是被负心汉抛弃的良家女子,一脸求负责。 “噗,让别人瞧见你这般没有节操,该怎么好哦。”少女无奈地摇摇头,双手负立,默默地走在前面。 祁曜薄唇微微一抽,心道他的老婆都要拐不到手了,还要什么节操? 雷义和乔俊朗要脸的话,还能追上公主么? 根本不可能好么。 二人说笑着往宫中走,祁曜也不嫌累,陪着凤轻彤在市井转悠着,两个丫鬟跟在后面,一会儿吃吃喝喝,一会儿说片刻小话,玩得不亦乐乎。 雷府。 雷义送走了高朋满座的宾客,总算回到了自己的新房。 那里坐着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想到大公主,雷义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一个憨厚痴傻的笑容。 总算将大公主娶回来了。 他脚底下健步如飞,一旁的小厮都快跟不上了,忙忙地撵上去,快步走到自家少爷身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跟一阵风似得进了房不说,还非常顺手地关上了门,弄得小厮险些撞掉了自己的鼻子。 “都退下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不想被别人再折腾了。 小厮嘿嘿一笑,赶紧挥手示意大家都退下,可不要打扰了自家老爷的好事儿。 大公主凤淑彤知道大家都去二妹那里闹洞房了,没了熟悉的人在,反而平添几分紧张。 她端庄优雅的容颜隐藏在盖头下,雷义只看了佳人的轮廓便忍不住气血上涌,愈发不敢失礼冒犯。 雷义是个大老粗,总觉得高攀了大公主凤淑彤。 可佳人近在咫尺,若再不识趣,也不是雷义的风格。 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挑开盖头,看到了盖头下的漂亮女子,手都跟着抖了,挑盖头挑了好几次才成功。 大公主凤淑彤今日的妆容十分温暖艳丽,比之前的清婉动人不大相同,却还是美得让人觉得快要窒息了。 雷大人望着大公主凤淑彤,半晌都没个动作,可要将人给急死了。 “官人……”大公主凤淑彤实在是等不住了,悄然低声提醒道。 雷义被这“官人”称呼得浑身都酥了,他软手软脚地坐到大公主身边,一张脸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因为太过激动,已经全部红透了。 “大公主,”雷义低声喊她,默默地握住了大公主的手。 柔软素白的小手似乎跟大公主一般害羞,悄然变成了粉红色。 雷义看得喜欢,不住地把玩着,低声说道:“雷义何德何能,竟然可以迎娶大公主这般美丽的女子,实在是太幸运了。” 大公主凤淑彤抬起手,将指尖压在了男子的嘴边,低声说道:“能够遇到官人,也是淑彤的幸运。” 在穆王府最危难的时刻,雷义甚至不计个人生死,势要跟穆王府站在一边。 雷义为人憨厚、手握穆王府私兵多年都无叛离之心,他对父王、对自己那些实实在在的付出,凤淑彤皆记在心里。 谁说爱情必得轰轰烈烈才算深情厚谊。 第626章 回门 一对儿有情人紧握着彼此的手,雷义低声说道:“夜深了,公主。我们安寝吧?” 大公主凤淑彤悄然低下头,一张俏颜红得更加厉害,抿唇点了点头。 雷义的眼里心里都是疼惜,将女子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下。 一对儿新人蜜里调油了好几日,凤轻彤接连听到的都是什么大姐得了雷大人的一对儿玉镯,据说是去世的婆婆当年专程留给未来的儿媳妇儿的。 也亏得雷大人能保存这么久。 二姐得了一个极大的红包,据说她的好颜色得了刑部尚书夫人的喜欢,两个女子说起女儿家的那套东西旁若无人的,好得跟姐妹似得。 反而是两个夫君被晾在一旁。 凤轻彤听到两个姐姐的新婚生活开端都很好,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倚靠在椅子上,望着龙椅上的皇帝凤玖:“皇上,你说两个姐姐这般幸福,你是不是也该给自己选妃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主不可一日无后啊!” “三姐,你可不要在没人的时候叫朕‘皇上’,朕听得瘆得慌。” 还什么“选妃”,可别闹了。 “朕还是个小朋友,不适合大婚。”皇帝凤玖辩驳起来,那副表情实在可爱,让凤轻彤忍不住笑出了声。 毛线的“小朋友”,有坑遍六部尚书、不到15岁便登基为帝的精明“小朋友”吗? 原来凤轻彤只觉凤玖的身子骨不好,许是早慧导致的,就像上天降下的惩罚一般。 可是等到他的身子骨大好了,凤轻彤只觉庆幸,这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吧? “不害臊。多大的人了,看别人成婚就不眼红。” “小朋友”凤玖“呵呵”一声,用表情表达了自己丝毫不羡慕的态度。 两个长姐幸福就好了,千万千万不要把传宗接代的压力早早提上日程哈! 看看永寿王爷吧,傻了都躲不过那一劫。 不提这个事儿还好,一提永寿王爷凤珏,凤轻彤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听说淑太妃为了抱孙子,啥法子都试过了,就差等着熬死了你,好带着大皇兄的血脉荣归京城了。” “他们是真的在胡闹,不是假的。” 古往今来那么多野心勃勃的人,能将夺嫡搞出生孩子这种“花式作死”的模样,还真不少见。 “永宁侯府的洛恒,老实了吗? 凤轻彤突然问了一句。 到底是废太子妃洛梦娴的家人,能照顾还是要照顾一二的。 “没有,”皇帝凤玖叹息一声,颇觉无聊地道:“弟弟这一腔好脑瓜子,都没个用武之地。而且我觉得他画风逐渐古怪,好像对你有点暧昧意思……” 凤轻彤一脸拒绝:“这话你可别让祁曜那个醋坛子听到。” 身为“面首”的祁大人,现在心里头不定有多介意不能大婚这事儿呢。 咱少给心上人添堵,好好做个人吧! 皇帝哑然,随即叹息一声:“是弟弟对不住你。待三姐你要激流勇退的时候,弟弟偷偷地给你和祁大人办大婚!” 明面上不行,暗地里搞一搞总还是可以的吧? 否则这个皇帝做来也太无用了。 凤轻彤微笑摇头:“到时候再说。” 三日后。 两位姐姐的回门日都变成了入宫觐见。 一来,皇帝凤玖和凤轻彤想了解一下两位姐姐的婚后生活;二来,二姐夫乔俊朗虽然有了个差事,但平日上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着实没有个样子。 现在成家了,也不能总是每天吃喝玩乐、坐吃山空的,总得养家糊口。 关于调去什么地方任职,还是个问题,得阖家商量一番。 虽然皇帝凤玖还是主张让乔俊朗接任刑部,奈何这厮的脑子着实没个破案的天赋,还不如二姐凤熙彤敏锐呢。 这么想着,入宫一趟吃个家宴、征询一下家里人的意思,倒是很重要的了。 如此想着,皇帝凤玖和凤轻彤二人就去了后宫。路上还偶遇了也受到邀请的祁曜。 今日,祁曜穿了一身宝石蓝的劲装,将人衬托出几分暖意,那双如墨的寒眸都仿佛跟着柔和了几分。 凤轻彤眨眨眼,瞧着特意收拾过的某只,好奇地问道:“见我娘家人这么正式?” “那是。”祁曜正了正衣襟,除了在这种场合宣告主权,祁曜也够憋屈的了。 凤轻彤弯了弯眉眼,偷偷地拉住了祁曜的手,小声说道:“委屈你了。” 回头一定补给祁曜一场正经的成亲大礼。 “我委屈啥?你都不委屈。”祁曜嘴上说着,手却紧紧地反握住凤轻彤。 以祁曜的能耐,足以给凤轻彤一个盛大的婚礼。 皇帝凤玖不住地朝着祁曜使眼色,祁曜瞥了皇帝凤玖一眼,“你眼睛抽了?” 皇帝凤玖:“……我眼睛好着呢。” 不是,朕想暗示你,大婚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祁曜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默默地转过头继续看凤轻彤。 嗯,还是长公主好看。 莫名被吐槽长相的皇帝凤玖:“???” 等凤轻彤和皇帝的銮驾抵达正殿,大公主凤淑彤和二公主凤熙彤两对儿也到了。 金蝉姐弟、夏姝、天青老人都到了,就差白苏一行。 “你说说,咱们的家宴怎么就差个人呢?”天青老人这些日子过得太过悠哉,已经捻着胡子打哈欠了:“磨叽,太磨叽。” 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酒壶,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问道:“咱们还不开始?” “再等一下磨叽的白苏。”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的才好啊。 神医白苏姗姗来迟,英俊的白衣男儿一进殿就兀自往金蝉的跟前坐下了。 “金姑娘,我来了!” 尖尖的娘娘腔因为压抑着激动的小心脏都出来颤音了,大家忍不住哄笑一声。 “开始,开始了。”皇帝凤玖只有跟家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当皇帝的日子没有那么无趣。 他又是有血有肉的人了,而不是政务处理工具人。 皇帝发话让大家动筷子,金铭则板着脸一言不发,好像还在跟皇帝凤玖怄气。 “干什么,不吃你想饿死?”皇帝凤玖怎会不知好友心思。 金铭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多谢皇上,若是皇上赐臣饿死,那臣也只能鞠躬尽瘁了。” “这个词儿是这么用的么?”胖嘟嘟的玲珑一边帮自家小姐布菜,一边好奇地道:“金大人是不是没读过书啊?” 祁大人看走眼了?接班人怎么乱用成语。 “本座听得到。”祁曜冷淡地哼了一声。 他是不能动武,不是没有五感! “本座读过书。”祁曜突然开口,回答了玲珑的问题。 胖嘟嘟的玲珑一把捂住嘴巴,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了一圈儿,恨不能让自己消失,好告诉大家,她刚才什么都没说。 祁曜的眉目闪过些许笑意,淡淡地看了一眼金铭:“不是说要饿死?” 第627章 厉害男人 金铭嘴角抽了抽,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菜,就见当今圣上凤玖再度给他夹了一筷子,那碟子就放不下了。 一碟子吃食堆成了小山,看上去更像是想“撑死”金铭。 皇帝凤玖笑眯眯的样子,像一只得逞了的狐狸。 “哼,”金铭傲娇地冷哼一声,只觉肚子已经开始叫起来了,索性低头吃菜。 “这些日子朕都快要忙死了,你赶紧入宫帮我!回来这么多天了,也不见人影。” 皇帝凤玖在心里过了一遍,貌似见到这厮的次数还不到十回。 “皇上,属下很忙的。白天学习锦衣卫庶务,晚上习武调香。哎,你说他们是不是把属下当驴使?” “骂谁是驴呢?”金蝉没好气地塞了一块糕点到自家弟弟的嘴里。 “这种自黑,一般人不敢说。”玲珑小声道。 宝萝压低声音问道:“小金公子是不是用脑过度了,感觉不太好使的样子……”一边说,她还一边敲了敲太阳穴。 金铭涨红了脸,默默吃糕点,再没开口。 雷义体贴地给大公主凤淑彤夹菜,低声说道:“这个有点凉,你且放会儿子再用。” 大公主凤淑彤红着脸颊,低声应了。 一旁的二公主凤熙彤见状很是嫉妒,扭过头就看到乔俊朗竟然偷吃了自己碟子里的吃食,气愤地夺过筷子就去抢他碟子里的好吃的。 人比人,气死人! 二公主开始想,怎么自己就偏偏找了个乔俊朗这种心大到漏风的? “娘子,喝吗?”乔俊朗前脚把人招惹了,后脚就笑得没心没肺,露出八颗牙齿,送上一杯果子酿。 “好喝得很!”乔俊朗压低声音,凑上去献宝。 方才的气恼烟消云散,二公主凤熙彤红着耳根将果子酿接过来,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乔俊朗。 这一眼可一点儿都不凶,还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凤轻彤灵动的眸子浮现出几分笑意,她望着两位姐夫都知道疼人,两个姐姐面若桃李、容光焕发,褪去了少女的稚嫩,多了少妇的成熟韵味。 过得幸福不幸福,都是会写在脸上的。 如今看到她们满脸都写着幸福满足,凤轻彤就觉得当初的殚精竭虑,都值得了。 “长公主能看饱么?”祁曜一筷子没动,如墨的冷眸斜睨着凤轻彤,似乎在说:给本座夹菜。 这厮现在的架子是越来越大了。 凤轻彤夹了一筷子祁曜不爱吃的,明眸调皮地眨了眨:“请。” 祁曜皱着直眉,也不说自己不爱吃,默默地吞下去之后,脸色却十分精彩。 他抬手就给凤轻彤夹了好几筷子,还都是凤轻彤爱吃的菜。 凤轻彤眨眨眼,她还以为日理万机的祁大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爱吃什么。 事实证明,永远不能小瞧搞情报的人。 他们时刻会准备一些惊喜,在生活的某个瞬间一点一滴地流露出来。 “最近铺子还好吗?”凤轻彤将碟子里的菜都吃了,优雅地擦了擦朱唇,望向夏姝:“‘来盒脂粉’要开分铺,忙坏了吧?” “多谢长公主殿下关怀,尚能应付一二。”夏姝微微一笑:“再不济,还有金姑娘帮衬我。” 这些日子,二人为了分铺的事情可没少忙活。 所以,金蝉听到金铭形容自己是“驴”的时候,内心涌上了极大的叛逆心理。 赚钱使人快乐,金蝉不累。 金铭跟皇帝偶尔拌拌嘴,大姐夫雷义和二姐夫乔俊朗坐在一起,两个人鸡同鸭讲,却都说得相谈甚欢。 一家人坐在一起,可真算是家宴了。 天青老人又喝多了,他手里提溜着酒壶,碰见谁就跟谁碰。 最后死活要缠着祁曜喝酒,不喝不行。 祁曜有了之前喝醉的经历,这一次死活都不答应再喝,偏生架不住老人家的一再相劝,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硬着头皮喝。 凤轻彤托腮看着,那副样子活像是等着祁曜喝醉,好把人拐回去似得。 祁曜一这般想,心里头便越发火热,整个脸都跟着通红通红的。 觥筹交错、殿内笙歌,大家都有了几分醉意。 凤轻彤拉着一双眼睛越喝越亮的祁曜回了殿,留宫人看顾大家。 “你带我去哪儿?”祁曜看上去跟没喝醉似得,偏生脖颈红得发黑,明显就是醉了。 “回殿里,行周公之礼。”凤轻彤明眸乌溜溜地转了一圈儿,调皮地说道:“怎么样?” “不行。” 祁曜一本正经地反驳:“还没大婚,不能行礼。” 说完,他拉住凤轻彤的手:“我们去看月亮?” 哈?! 凤轻彤还没跟上祁曜的脑回路,就被他拉着来到了殿门口,指了指:“我不能动武,你带我上去。” “……”凤轻彤不知道是该庆幸到了喝醉的时候,祁曜都没忘记不能动武,还是该郁闷身为一个女儿家,却要带自己的男人上房揭瓦。 二人倚靠在瓦沿上,当真看了一整晚的月亮。 醒来的时候,凤轻彤瞟见祁曜在一旁睡得安详,她拽着祁曜的胳膊将人带回正殿,看到的就是一屋子人东倒西歪的家人们。 “简直不忍直视……”凤轻彤低声喃喃一句。 “……” 凤轻彤歪头看向倒过来的祁曜,没听清他方才念叨了啥。 “说什么呢?”凤轻彤凑上去,听着祁曜的气声,总算是听明白了。 这厮是在说:“少喝点,长公主。别调戏他。” “……”少女一脸黑线,什么调戏?她调戏过谁? 凤轻彤瞪圆了眼睛,白皙的手捏住了祁曜的脸颊:“醒醒。” 手还没碰到祁曜,就被男子本能地握住了,祁曜睁开一双锐利的眸子,略显诧异地看了看凤轻彤的手:“你还想调戏多少人呢?” 只调戏过祁曜的凤轻彤一脸问号:“????” 还有没有天理了? 祁曜突然酒醒了,他阴沉着脸离开。 凤轻彤一头雾水。 不是,等一下。 祁曜刚才是做梦还把梦里的事当真了吗? 得是啥梦啊反应这么大! 不讲理到这个程度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天青老人打了个哈欠,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祁曜的背影,再瞟了一眼无语的徒儿,好奇地问道:“你俩吵架了?” “我倒是想。他把梦里头的事情当了真,还凶我?”凤轻彤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自己白白受了池鱼之殃。 怎么醋意那么大呢? 天青老人没忍住,噗嗤喷笑出声,十分不给自家徒儿留面子。 “罢了罢了,不过是一场梦。” “可说是呢……不是,师父你这个口气怎么不大对头?” “没有,没有!”天青老人脚底抹油,凤轻彤盯着他老人家的背影,攥了攥手里的金叶子。 行行行,你们男人厉害,都厉害。 第628章 萧国求助 殿内,两位姐姐都有两个姐夫护着,她们互相搀扶着出宫,凤轻彤将人送到大殿门外,便跟玲珑和宝萝先行回寝殿。 回寝殿收拾了一番,凤轻彤便去御书房去看皇帝凤玖醒酒了没。 御书房内,皇帝凤玖正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觉得宿醉太头疼了。 “以后绝对不喝醉了。” 头重脚轻啥都不受控制的感觉可真不好。 “信你个鬼呢。”金铭双手抱臂站在一旁,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也不知道昨天是谁,分明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还捻着他一直喝。 愣是把金铭也给喝醉了。 两个从来都没碰过酒的少年,第一次喝酒就喝了个人仰马翻。 “啊,三姐你来了。” 皇帝凤玖看到神色清明、走路带风的自家三姐,莫名羡慕这种根本不怕宿醉的体质。 难道是因为武功高的原因? 万万没想到啊,武功高还有解酒快的功效。 凤轻彤点了点头,关切地望着皇帝凤玖和小金铭:“你俩还好吗?这么早跑过来,是不是有急事了。” 金铭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三姐英明,确实出了点儿事。”皇帝凤玖略一颔首:“萧帝失踪了。” “什么意思?”凤轻彤秀眉一蹙,萧帝那个狐狸精似得精明男子,怎么可能失踪?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萧太后派了密折奉上,请求你和祁大人微服萧国,帮忙寻找萧帝。” 皇帝凤玖一脸无奈地道:“两个姐姐刚成婚,你去不去?” 言下之意,还没从楚门金氏回来消停几天呢,又要马不停蹄赶往萧国么? 皇帝凤玖严重怀疑,自家三姐就是个劳碌命。 “说说具体情况。” 早在南昭国一别,凤轻彤就没想过还有机会跟萧帝碰面。 那厮素来运筹帷幄,又是个心里面有主意的。 尤其……“二圣”之称纯属萧国这对尊贵的母子为了掌控朝臣而行,萧太后会偷偷送求助信也就不稀奇了。 “奇怪的是,她居然会求助我。”凤轻彤的表情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但就是…… 很怪。 “锦衣卫的暗桩说,前些日子萧国有内臣造反,萧帝和太后的精锐花了大力气才将其镇压。后来便风平浪静,再无其他。” 金铭将所知情报悉数道来。 “不应该。” 这恐怕不是全部真相。 “朕比较好奇的是,萧太后已经是一国之尊,她找儿子干嘛要千里迢迢寻三姐你呢?” 以萧国的实力,想要找个萧帝还不是手到擒来? “除非……”凤眸略一沉吟,和皇帝凤玖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除非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了。” 姐弟二人默契对视一笑,凤轻彤轻声说道:“那我猜,上一次有人内臣造反,其实折损了萧止轻和太后的不少人马。虽然胜了,有可能是惨胜。” 余孽未除,萧太后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伤了国之根本。 而那一次造反行动之后,萧帝就失踪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凤轻彤的猜测,具体情况如何,还得留待前往萧国才能一探究竟。 “看来,三姐是准备去帮助萧帝啦?”皇帝凤玖朗笑一声,他就知道,三姐怕是闲不住。 “见面三分情,又是白苏的师弟。我们坐视不理,白苏恐怕也要铤而走险,既然如此,倒不如一道去看个究竟,还能给萧国卖好。” 一来,白苏视凤轻彤为知己,凤轻彤亦珍之重之,将白苏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 二来,皇帝凤玖不是只当这一天的皇帝。她要为弟弟的未来朝政考虑。 皇帝凤玖心中所想同凤轻彤一般,“那朕调乔林与三姐同往,乔木那个憨批就算了,留给金铭。” “好。”一想到乔林对玲珑有几分心思,凤轻彤的眸底染上几分笑意。 这倒是不错的安排。 听说要去萧国寻萧帝那个坑货,祁曜立刻有了小脾气,接连几天都板着脸,也不入宫,就在“空无一人”的祁府蹲着。 凤轻彤去寻祁曜好几次都吃了闭门羹,心里头越发愠怒,索性也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翻墙进去,踹开了祁曜的门。 岂料某只傲娇已经收拾好了一个不大的包袱,正正地放在桌面上,看得凤轻彤瞬间火气就消了。 “都收拾好了还不理人?”凤轻彤哭笑不得地坐到祁曜旁边。 祁曜冷着脸一言不发,只盯着凤轻彤坐下的地方。 “你想让我坐哪儿?” 祁曜斜睨一眼自己的腿,又挑剔地瞧了瞧凤轻彤所坐的凳子。 凤轻彤:“……” 行,这是让坐腿。 她从善如流地往祁曜的腿上一坐,反问道:“满意了?” 男子就势拥住凤轻彤,声音闷闷地道:“算满意了。” 嚯。 “我在宫里批了好多天奏折,才有时间跟你一起出去游山玩水,你怎么还‘算满意’?” 此言一出,祁曜怔了下。 什么叫跟他游山玩水,不是去救萧帝么? “游山玩水是主业,救萧帝是顺便。” 凤轻彤仿佛看懂了祁曜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反驳道。 祁曜绷着的脸可算是绷不住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小女人还是他的小女人。 一点没变。 凤轻彤哄好了祁曜,一行人便赶在一个落英缤纷的日子出发了。 大姐和雷义、二姐和乔俊朗,皇上和小金大人都出来送行。 此次除了凤轻彤的两个丫鬟,就只有祁曜、乔林,天青老人、白苏主仆几人。 金蝉和夏姝要继续扩充店铺,将生意做大做强,金铭和乔木留在京城协助皇帝凤玖。 马上他们要举行科举选官,后续的事情还不少呢。 凤轻彤眸光望着大家,抿了抿唇说道:“不用太担心我。我们的私兵都在,还有师父,找到萧帝不难。” 皇帝凤玖当然担心的不是自家姐姐了。 他更担心的是萧帝。 “三姐,你一定要当心他们的内斗事宜,尽量避免惹祸上身。” “嗯,放心。” 凤轻彤眼底划过淡淡的笑意,到底是长大了,现在嘱咐起自己来,一愣一愣的。 “轻彤,路上注意安全,别玩太久了。”大姐凤淑彤握住三妹的手:“你武艺高强,遇到对手也万不能掉以轻心。” 她现在还要保护不能动武的祁大人呢。 “哎,羡慕……”二姐凤熙彤揉着脸颊满眼都是星星,她也好想出去游山玩水哦。 上次去南昭都没玩够。 “嘿嘿,以后,等以后,我也带你出去玩!”乔俊朗拍着胸脯承诺道。 “我们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凤轻彤攥着祁曜的手不撒开,还口是心非地反驳。 其实就是去游山玩水。 要出行的众人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第629章 送内力 凤轻彤和易容了的祁曜手拉手,还真像是个纨绔公主跟面首出去浪里个浪。 不论旁人怎么想,皇帝凤玖反而觉得有几分心塞。 “皇上,不至于吧?”人家要出去浪,你怎么眼睛都红了? 皇帝凤玖望着好友金铭,心道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个官职是不是有毒? 怎么坐上来的人都是万年不变钢铁直男。 “朕是因为这个么?”皇帝凤玖没好气地怒道:“是因为旁的!” “什么旁的?”金铭耿直地梗着脖子反问。 “明明就是想出去玩。” 额,虽然想出去浪也是其中之一啦,皇帝凤玖轻咳一声。 “朕是心酸,三姐饶是成为长公主,也无时无刻不在为朕考虑。” 皇帝弱、长姐强,皆是为了震慑朝臣。凤轻彤表现得越张扬跋扈,等到还政的时候,凤玖才能越得民心。 为了他,祁曜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存在了,二人也没法光明正大地像大姐和二姐那样举办大婚。 皇帝凤玖心中怎能是个滋味? 走在前头的凤轻彤突然一把跳到了祁曜的背上。 某只宠妻狂魔不知说了句什么,却认命地将腰更弯了弯,方便凤轻彤攀上他的背。 还在伤感的皇帝凤玖:“……” 好像想明白一点的新晋锦衣卫都指挥使金铭:“……” 早就看透一切、在这件事情上吃亏到崩溃的乔木:“……属下觉得,长公主殿下就是真心的、开心!” 哪儿那么多矫情! 一旁的大姐一家同二姐一家抿唇偷笑,一个个装聋作哑。 前头凤轻彤和祁曜正耍得开心,浑然不知自家弟弟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脑补了一出悲情大戏,怕是知道了得晕。 “萧帝会失踪这种梗,真的,老子从小听到大!” 白苏嘴上不担心,神情中的焦急却骗不了人。 “萧太后发密旨过来,你们说……”凤眸锐利地望向大家,沉声道:“我们会不会不是唯一一个接到求助密旨的人?” “咳咳……” 天青老人咳嗽两声,惊得凤轻彤和白苏齐齐回过头去看老头儿。 “哎,死老头儿,你是什么情况?”白苏的脸上带着几分诧异,“我还没见过你咳嗽呢。” “上了岁数了,难免有点风寒了啥的嘛!”天青老人仍旧嬉皮笑脸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春娟却没被自家老爹糊弄。 打从跟老爹在一起生活以来,春娟就不记得她家老头儿什么时候感冒过。 也就是说,天青老人根本不会感冒。 如果他头疼风寒了…… 春娟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好,天青老人警告似得看了自家闺女一眼,那眼中饱含着复杂的严厉。 她张张嘴,选择什么都没说。 凤轻彤将这对儿父女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头不免涌上几分担忧。 老头儿人老成精,身子骨有多好已经不用多说了。 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回头好好问问师父。 一行人从京城出发,谈不上快马加鞭赶往萧国,沿途也没有刻意放慢速度。 大约五日后,凤轻彤一行便抵达两国边境。 趁着大家入住客栈,嬉笑着收拾东西的功夫,凤轻彤跟天青老人在屋檐上望着前方的边境闲谈。 “师父,你的身子骨是什么情况?可别拿什么风寒感冒来敷衍我。” 老头儿内劲强悍、武功极高,巅峰时期的祁曜在他手里都占不着丝毫便宜。 可祁曜多大岁数,天青老人都多大岁数了! “哈,看开些。人嘛,总有差不多要被老天收的时候。” 天青老人没有刻意隐瞒,他轻咳一声,正对上凤轻彤的眸子。 他在这双酷似先穆王的凤眸里看到过很多情绪。 不论是曾经坚毅锐利的倔强、还是宁死不屈的耿直,或是狡黠如狐的谋算。 可现在,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满是不舍的晶莹。 “师父……” 凤轻彤一路行来,有师父在的地方,就有凤轻彤的底气。 可现在,这位老人家却说,他的大限到了。 灵动的眸子缓缓垂下:“原来师父也有大限的时候哪……我还以为你是老神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哈哈哈……”天青老人听完忍不住拍了拍凤轻彤的头,第一次像个长者一般:“你很好,乖徒儿。相信穆王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骄傲的。” 他望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大漠,那是通往萧国的必经之路:“小老儿一辈子爱过、恨过、纠缠过、潇洒过,还意外留下了春娟这一抹血脉。值了。” 多少人一辈子碌碌无为,多少人茫茫不知所以然。 天青老人活得清楚、看得明白、豁得出去。 此生足矣。 凤轻彤轻轻倚靠在老头儿的肩膀上,自打父亲离去,天青老人默默相助、暗暗伴随她成长,她俨然也将老人家当做自己半个父亲。 “我一定将春娟当成亲妹妹,好好照顾她。” “啊哈哈,有小六和白苏,小老儿也不担心!”天青老人随性地挥挥手:“不过你能有这份心,小老儿高兴!” 说起这个,“也就是春娟不会武,否则的话,什么洗髓伐经、传授内劲,都还轮不着你个小丫头片子呢!” 天青老人嘀咕着,突然扯过凤轻彤的胳膊,点住了她的穴道。 “哎?师父你干什么!” 乖乖,最怕的就是老头儿来这么一下! 凤轻彤瞪圆了眸子,这是要干嘛? 下方,原本拴着马的祁曜脚步一顿,就欲动用内力飞上来看看情况。 他还没来得及动,就被白苏拽住了。 “你干啥?” 祁曜转过头,一双如墨的寒眸死死地盯着白苏,仿佛在质问“你想干啥”。 “老头儿大限到了,估计是要把内力传授给凤轻彤。你别去了……” 白苏叹息一声。 他若是这点儿子眼力界儿都没有,神医的名头可就白瞎了。 祁曜浑身微不可察地一震:“他还有大限?” 在祁曜心里,他死了那混不吝的老头儿都不会死。 “是人,都有大限。”白苏一脸认真地道:“你不是也险些因为暗伤大限将至吗?” “……那你也可以留住老头儿的‘大限’?” “……那能一样吗?他都古来稀的岁数了,要不是这么高强的武功,五脏六腑早就衰败而亡了。” 白苏没好气地看着祁曜,心道这厮是不是故意跟自己抬杠。 他拦住祁曜的功夫,凤轻彤也已经知道师父要做什么了。 “我不要!” “咋了,小老儿经年纯净的内力就要便宜你个小兔崽子了,你可别不识好歹!” 天青老人已经开始传功,凤轻彤气得脸色都不好看了。 “给了我,你的身子会衰败得更厉害的!” 她宁肯不要这些内力。 “你要是坚持给我,回头我就再传还给你!” 第630章 沿途无踪 “胡说八道!内力岂是由你说还就还的?” 天青老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若是敢还,小老儿就不认你这个欺师灭祖的死徒弟了!” 凤轻彤眼眶一红:“你就会欺负人!” 什么嘛。到了大限将至的时候,还不想把内力便宜给别人。 天青老人叹息一声:“不给继承小老儿衣钵的你,给谁啊?” 师徒二人都没有再开口。 时间在悄然流逝着,天青老人总算传功完毕。 “师父!” 凤轻彤能动了,立刻回身将脸色苍白的老头儿给扶起来。 “你怎么样?” “嘿嘿,死不了。快送我下去,让白苏给我来几个补针扎一扎!他可抠了,平时根本不给小老儿白白看病……” 天青老人力竭还不忘记口炮,突突了白苏几声之后,就蔫蔫地合上了眼,给凤轻彤吓得够呛。 她将老人家抱下来送回房间,白苏拿着一套针灸进屋,嘴上还不住地道:“是我不给你扎么,分明是你每次都拒绝……” 凤轻彤转过身看向春娟,小姑娘神态自若,眉宇之间皆是坚强。 “对不……” “长公主姐姐。”温暖的双手突然抱住凤轻彤逐渐冰凉的手掌,春娟的清眸如同溪水一般澄澈见底。 “我不许你说‘对不起’。这是我爹的心愿,你成全了他,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春娟从小就对习武没兴趣,搞得天青老人总是担心自己的衣钵要断,没少在公子和自个儿跟前埋怨。 现在好了,不仅衣钵有人传承,老人家还在生命的最后一程里,享受了很多曾经没有的快乐。 “你别这么说。”凤轻彤回握住春娟:“是我荣幸,可以遇见师父。” “这也是我爹的荣幸。” “行了行了,你俩别荣幸来荣幸去的了,老头儿还没死哪!” 白苏没好气地从房间里钻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排针。 “师父怎么样?” “我爹怎么样?” 春娟嘴上说着不担心,其实心里还是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没啥事儿,就是将内劲传给凤轻彤之后的力竭,休息休息就好了。” 白苏说得轻描淡写,凤轻彤反而不太敢信。 “呼~呼~……”屋内传来雷鸣一般的打呼声。 众人:“……” “都跟你们说了没事!”神医白苏的权威遭到了严重的挑衅,他傲娇地拂袖走了,春娟和小六忙不迭跟上。 人是没事儿,补药还是得吃一吃的。 凤轻彤在天青老人的床畔守着,祁曜在一旁作陪。 他见小女人眉宇之间都是清愁,懊恼地抬起手来,抚平她秀眉的小疙瘩。 “我是不是错了……”凤轻彤歪着头,在祁曜的掌心蹭一蹭,“不应该来管萧帝这趟闲事儿。” “你没错。”祁曜看着老人家,低声说道:“让前辈缠绵病榻,他也不会开心的。” 倒不如趁着人还精神,在旅途中看看美景、吃吃美食。 凤轻彤转念一想:“噗,你现在安慰人的水平,比原来强多了。” 祁曜眨眨眼:“本座原来也不差。” “是是是,不差的。” 二人打趣片刻,天青老人嘴里就开始嘟哝着报菜名了,分明人还没醒。 “就惦记吃……” 祁曜没好气地起身,吩咐玲珑给老头儿准备点爱吃的菜。 凤轻彤轻轻托着下巴,“外冷内热。” “祁后生是个好小伙子,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天青老人仍旧闭着眼,说完之后翻了个身继续打鼾。 若不是她现在多出来几十年精纯的内力,凤轻彤都得以为是自己在梦游。 哎西…… 凤轻彤脸上一臊,那刚才煽情的话岂不是都被老人家给听去了? 天青老人缓了两天,吃掉了起码百十两银钱的食材,众人总算从驿站出发了,前往萧国。 萧帝失踪,可萧国内政仍旧由萧太后把持,没出任何纰漏。 甚至老百姓的生活压根没有因为萧帝而受到任何影响。 尤其是进入边城的时候,守门护卫心细又警惕,确认了众人的身份之后便放行了。 相比于南昭国的小心谨慎,萧国更有一种“不惹事也不怕你闹事”的自信气场。 “外乡人,吃个年糕吧!” “哎,炒田螺,好吃的炒田螺……” “……” 萧国城镇热闹得紧,百姓安居乐业,不愧是几国之中综合实力最强劲的。 玲珑和天青老人扒在窗棂上,一老一小四只眼睛瞪得溜圆,只差没流口水了。 凤轻彤见状心道完了,以这速度赶往萧国,可别人到的时候,萧止轻都凉凉了。 为了同时满足赶路和馋猫品尝美食的心思,凤轻彤让玲珑和天青老人买好以后上车,边赶路边吃。 这个法子得到了全车人的一致通过。 大家为了照顾天青老人的自尊心,一路上从没显出过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玲珑还是“师公”、“师公”叫个不停。 天青老人也是个心大的,从来都没因为自己没了内力而难过。相反,他非常满足于当一个普通人,还故意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老人家,使唤着白苏干活。 这样的忘年交,白苏怕是再也不想要了。 他们一路走,一路打听消息,不论是祁曜自己的人马,还是锦衣卫早早就设立在这里的暗桩,沿途经过的地方,都没有萧帝的消息。 “你们说,萧帝会藏在哪儿呢?” 天晴老人一边啃着羊肉串儿,一边用油乎乎的手顺胡子:“小老儿担心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你是说,萧国京都?” 放下手里的书,凤轻彤看了看祁曜捧着的杏肉,笑眯眯地捏过一块塞进祁曜嘴里。 “如果藏在京城,萧太后还找不到就太可怕了。” 神医白苏喃喃地道:“我不太相信。” 率先否决了这个可能的,反而是白苏。 “为什么?”凤轻彤没觉得不可能。 总有一些地方,是太后想不到也不敢想的,那不就能藏人了? “是你没接触过萧太后,你接触过就知道了,她不可能让任何事情失去掌控。”神医白苏表情有些古怪地道。 一个控制欲极强的、拥有滔天权势的女人,找不到自己儿子了。 说出去谁信? “萧止轻又不是傻子,他被绑架了能不跑?”祁曜也不太认同天青老人的猜测。 一说到萧帝的名字,祁曜就哼出了声。 嗯,不待见还是不待见。 第631章 入宫觐见 不待见萧帝的人总还是得救上一救,否则来萧国就真的变成了游山玩水。 众人就要不要先去觐见萧太后发生了分歧。 “人都来了,若是不去是不是不太合适?”天青老人轻咳两声,最近他咳嗽的症状是越来越明显了。 顶着大家关切的眼神,他随便摇了摇手,“没事儿,已经开始吃药了。” 天青老人糊弄人也过于敷衍,不过大家并未强求,也知道他身子骨不大好了。 上了岁数的人,五脏六腑衰竭是在所难免的。 凤轻彤神色复杂地望着师父,只希望他能为自己多撑一段时间。 内力流淌在血液里滚烫滚烫的,皆是师父一片拳拳爱徒之心。 “死老头儿,你可多活些日子,咱们还没有完全踏遍萧国的大好山河呢。”白苏也忍不住说了句丧气话。 老头儿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白苏的肩膀,仿佛是在安慰他看淡生死。 “我不同意去看萧太后。”祁曜蓦然开口,提出了反对意见。 都猜到已经不是一拨人来这里寻找萧帝了,太后那边的形势也不明朗,若是入了宫,岂不是被人当成活靶子? “就是因为如此,才得摸清楚萧太后那边的形势。”天青老人盘膝而坐,笑眯眯地为祁曜分析道:“你小子啊,就是当锦衣卫当太久了,总是想苟着。” 萧太后身居高位却被人钳制,他们一旦入宫就会吸引不少人的目光,但是也会让暗地里的人以最快的速度跳出来。 到时候就是敌在明,他们也在明。 正面硬刚的话,还有萧太后做靠山,凤轻彤其实是更占据优势的。 “就这么办。”率先入宫是有风险,但风险带来的收益是巨大的。 “我们速战速决,不要在萧国耽搁太长时间,回去给师父调理身子。” 凤轻彤的心思已经不在萧帝身上,她甚至隐隐有些后悔,总有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在萧国,她可能会失去非常重要的东西。 灵动的眸子望着祁曜,祁曜抿了抿唇:“别看我,我没武功。” 他这一句略带情绪的话,让大家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冷冽锐利的祁大人一瞪眼,大家也不怕了。 现在祁大人就是个调理身体的纸老虎啊,根本不能动用内力,就是发飙也没用。 祁曜自觉威严丧尽,气呼呼地别过了脸。 凤轻彤难得见到祁曜耍脾气,抿着唇笑得开怀,还暗搓搓地去拉祁曜的手。 祁大人别的不行,拉拉小手这种事情那主动得跟什么似得。反握住凤轻彤的手就不撒开了。 聊天歪了楼,又重新回到正经事上,凤轻彤决定张扬跋扈地前往萧宫去觐见萧太后,正好可以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跟她一样热心来找人。 将入宫的帖子送进去的时候,别说是要送帖子的护卫,就连在宫中端坐着的萧太后也没忍住惊疑:“你说,是凤朝国的长公主前来拜会?” 她伸出那双保养得宜的手,锐利上挑的狐狸眼同自己的儿子萧止轻如出一辙。 “当真?” 看完了帖子,萧太后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不愧是自己儿子看重的女儿家,拜帖里简简单单就说了两个字:“求见。” “宣。” 萧太后眼底带着浓郁的笑意,等待着他们前来。 凤轻彤一行人在宫女的带领下快速来到了萧宫。 萧国是几个国家之中最强盛的国度,他们的宫殿建筑也颇有萧国风韵,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同凤朝和南昭截然不同。 凤轻彤一双眉眼似笑非笑地四处打量着,好奇地围观,小声说道:“萧止轻那个心眼多得跟蜂窝煤似得家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不是,他在南昭的丛林里、神医谷里长大的。几年才回朝一次。”白苏身为知情人,眸底染上几分黯然。 若是这个混账师弟不搞失踪,白苏也不会讲出来。 “他小时候……过得挺苦的。” 凤轻彤缓缓点头,怪不得他总是谁都不大相信的模样。 “照这么说,祁曜说得对。萧帝若真是被人绑了,必然早早就会挣脱,不可能失踪这么久等着我们这些外人来救。” 一个多智近妖、不信任旁人的萧帝,他不卖别人,人家都该烧高香了。哪里轮得到萧帝上当。 “你们还忽略了一种可能。”天青老人轻咳一声:“那就是萧帝不记得自己是萧帝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别看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似得,可能性还真是大大的有。 萧帝的性子不可能坐以待毙,他若不知道自己是萧帝呢? “我知道该去哪儿找他了。”凤轻彤突然开口说道。 小伙伴齐刷刷地望向她,她伸出食指放在朱唇上轻轻一压,示意现在可不是说话的时候。 前头的宫人一直小心翼翼地走路,耳朵早就伸到了凤朝国开元长公主的谈话里。 谁知到了关键时刻,她竟然不说了!刻意放慢脚步的宫人急得抓心挠肝。 白苏和天青老人开始胡扯,二人你来我往唱双簧,玲珑和宝萝负责捧哏,春娟和小六一旁叫好。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二人眼底皆悄然浮现出几分笑意。 可以,演得很到位。 前头的宫人察觉自己再也打听不到什么了,索性规矩走路,把人带去了偏殿。 萧太后正在偏殿处理政务,见到凤轻彤一行,精明锐利的狐狸眼静静地打量着凤轻彤。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的长公主殿下。 小姑娘看上去也就是刚及笄的样子,一身红色锦衣劲装、身姿如松如竹,冷艳夺目的丹凤眼仄仄逼人、眉宇之间却刚正坚毅,她虽不算倾城之姿,却是个韵味十足、英姿飒爽的美人。 怪不得萧帝对凤轻彤另眼相待,这般气质矛盾又眉眼勾人的女儿家,萧太后也不由地多看两眼。 在萧太后打量凤轻彤的时候,凤轻彤也在默默地围观眼前这位掌权之人。 萧太后容貌妖冶非常,一张保养得宜的容颜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掌权多年,通身自带一股威严之姿。想必年轻的时候,必是艳冠后宫的狠角色。 两方掌权之人客气寒暄一番,萧太后还装作压根不知道凤轻彤为何来此的样子,准备将戏做足了。 “开元长公主远道而来,不如在宫中住些日子?”萧太后试探性地开口。 开元长公主若听不出来这是试探,那便是个不堪大用的,她便不能指望凤轻彤找人了。 “萧太后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本宫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见识萧国风情、游山玩水,住在宫中多有不便。” 凤轻彤言语之间客气得很,态度随性自然,仿佛真是来游山玩水的。 第632章 兵分三路 跟萧太后对垒演戏之后,凤轻彤便以要出宫游玩为借口离开了。 等到凤轻彤一行人的背影离开皇宫,萧太后反而冲身边的内侍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刚才在开元长公主跟前的那个男子是谁?” 知子莫若母,萧太后看得出来,自家儿子对云漪多少有那么点意思,可是看今日这个架势,好像凤轻彤对那个身边跟着的护卫更有意思? 也是,身为凤朝国手握实权的长公主殿下,若跟萧国之间有什么,恐怕第一个过不去的就是如今的凤朝帝了。 “太后是说那个易了容的男子吗?”内侍模样平平、开口还带着太监独有的尖利嗓音,说出的话却一语中的,可谓深藏不露。 萧太后闻言表情更奇怪了:“还是个易容了的?” 中年雍容的女子忍不住哑然失笑,“果然是个有趣的女子。”不怪自家儿子对她念念不忘。 “可惜了……”当初是身份太低,如今是身份太高。 凤朝国的开元长公主,是断然不会外嫁的。 萧太后望着清冷的大殿,低声说道:“希望是长公主找到了我儿。” 一个对自家儿子没心思的女子,救人的时候,交换条件总是更能说服人一些吧? 不论萧太后如何揣测凤轻彤的心思,凤轻彤出来以后,反而判断事情没有想象之中那么严重。 “师父你发现没有,萧太后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滴水不漏,甚至还装成不认识你的样子。”凤轻彤说着,眉眼之间的戏谑之意就藏不住了。 轻扬的凤眸似笑非笑地斜睨自家师父,“之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将萧太后形容得跟洪水猛兽似得,结果见面之后光寒暄了,压根没有跟天青老人搭话的意思。 “嘿?你揶揄师父倒是毫不嘴软啊!”天青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眼睛里满是不痛快。 “那是因为她儿子丢了,看谁都不痛快,不搭理小老儿也很正常好吧!” 天青老人没说,萧太后就是心情好的时候,也是不怎么搭理人的。 年轻的时候,萧太后就是个冰山美人。要不是萧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求娶,也打动不了萧太后的芳心。 “后来呢?”胖嘟嘟的玲珑一听到八卦整个人都来精神了,小脑袋勾着勾着往天青老人跟前去:“师公,你当初就没有追求萧太后的意思吗?” “小老儿追什么?小老儿乃是浪子,没得可别祸害人家姑娘。”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大家就想到了远在漠北的老铁头娘亲。 马车内的气氛悄然变了,迎着大家伙“渣男”的眼神洗礼,天青老人总觉得后脊背发凉。 “咳咳,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萧帝就在京城。”迎着大家暗搓搓谴责的眼神,祁曜说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凤轻彤眯了眯漂亮的丹凤眼:“祁大人,有没有兴趣一起逛逛青楼啊?” 听说萧国是有小倌儿馆的,正好带着大家见识见识。 祁曜眉目一沉,随即恍然:“必须去。” 长公主殿下要去逛小倌馆,身为面首,有跟随保护的重要职责。 凤轻彤嫣然一笑,俏皮地扯住祁曜的衣服袖子:“走,看看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比祁大人更俊的小哥儿。” “肯定没有。”祁曜厚着脸皮夸奖自己,引得马车上的人都跟着笑出了声。 之前他们就猜测过了,萧帝未必就是真的失踪了;加上那厮的狐狸性子,受制于人之后,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 那么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些人故意将萧帝“大隐隐于市”,钳制萧太后,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萧国推行了针对世家勋贵的新政,会在明年取缔官职世袭。世家子弟未来想要做官,就必须得靠自己了,家族蒙荫,想都不用再想。” 祁曜淡淡地道:“触动了这些世家大族的利益,萧帝和萧太后便在朝堂上步履维艰了。” 不少萧国官员都曾军功赫赫,萧太后和萧帝想要撼动他们的军权收归己用,无异于是在拔老虎的胡须。 “也不光是萧国,你看咱们凤朝,世勋子弟占据了大部分的官职,不少寒门有才学的子弟都没法当官,新政难推、旧制陈腐,未来若不革新,也是麻烦。” 天青老人捻着胡子,斜睨凤轻彤一眼:“你们那个奏折改制,也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掌握朝廷命脉的,永远是人才。 “慢慢来。”凤轻彤笑眯眯地道:“吏部尚书金无为带走了那么多旧官员,新的官职等着天子门生继任呢。” 科举制结束之后,不少寒门子弟都进入了朝廷的中央要地。 改制不过是时间问题。 天青老人略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萧国的事儿,连带着凤朝那点子家底儿也被翻出来说道说道。 回归正题,众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兵分三路,开启了逛吃逛吃的萧国国都之旅。 天青老人和暗地里赶来的陆兵、纪鲁三人一组;凤轻彤主仆三人和祁曜主仆二人一组;白苏主仆三人一组。保证每个组里都有武力值担当,好在关键时刻救援逃离。 他们的第一要务先定位找人,暂时不不打草惊蛇。 这一日,凤轻彤换上一身玄色的男装,同祁曜一样,二人出双入对进入小倌馆儿,来人打量他们的眼神都跟着不同了。 因为太过登对,英气艳丽的凤轻彤和冷冽无双的祁曜没有被怀疑。 甚至有好事的小倌儿还拉着凤轻彤问:“你们……谁是做主的那个?” “我做主,怎么了?”凤轻彤眼看着小倌儿脸上的粉随着说话噗嗤噗嗤往下掉,不禁向后退了退,跟这位拉开点距离。 小倌儿闻言惊讶地望着凤轻彤:“真没看出来,公子的身量明明……”他略带同情地瞟了一眼旁边人高马大的祁曜。 啧啧,战斗力还挺强,能让这种英俊威武的小哥在下面。 小倌儿临走前还不错眼地瞟着祁曜,看得他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凤轻彤无辜地眨眨眼:“我也不知道。” 她说了算有那么稀奇么? 一旁,头疼的乔林默默地跟玲珑站得近了些,轻叹 一声:“一直都这样吗?” 迟钝死了。 “一直这样。”玲珑听得臊到脸红,这两位主子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我们的主子好单纯。” 就这还来逛小倌馆儿呢…… 第633章 净月楼 凤轻彤和祁曜都没听懂小倌儿话里的隐藏意思,便两个人大喇喇地进了馆子,还非常跋扈地跟老鸨说要这里最好的公子。 见最好的公子是要花钱的。 “嘿嘿,凤公子,我们馆里最好的公子就是清风公子了!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绝对给你不一样的体验!” 老鸨极力推荐,将清风公子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就差成仙儿了。 “哦?那带过来瞧瞧。”凤轻彤的眼底划过一抹好奇,就被祁曜暗搓搓地瞪了一眼。 老鸨也没见过逛馆子还带着心上人的,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祁曜,就见祁曜凶巴巴地冷声道:“愣着干什么?叫清风公子过来见我家公子!” “是是是,是是是……”、 祁曜本就长得冷冽英俊,横眉冷对凶巴巴更是气势冲天,吓得那老鸨赶紧走了。 半晌,一个衣衫轻薄、模样清秀的公子捧着一把古琴款款而来,他怯生生的脸上带着几分讨好,一下子便将男子的气质落了下乘。 凤轻彤望着面前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清俊公子,嘴角忍不住撇了撇。 还是我家祁曜好看。 祁曜看那男子的模样便知,这厮连给自己当情敌的资格都没有,不足为惧。 感受到祁曜那审视又不屑的眼神,清风公子更紧张了。 凤轻彤小手一挥:“美人不用紧张,不是会唱曲儿?来一个!”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凤轻彤当然要对得起自己花出去的银子。 清风公子喏喏地应了一声,便开始演奏。 凤轻彤当回事儿似得听着,眸底都是笑意。 祁曜在桌下用力捏了捏凤轻彤的手,当年的记忆浮现。 这个纨绔的小女人,想不到来了萧国就暴露了当初的秉性。 “别吃醋,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只喜欢你。 凤眸轻扬,专注地望着祁曜,看着他英俊的侧颜和蓦然爆红的耳根。 啧啧,看看,这才是个男人该有的样子嘛! 一旁的乔林正襟危坐,神态非常紧张,仍旧四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生怕有人暗算自家爷。 玲珑和宝萝也是公子的打扮,却比乔林要放松多了,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喝那个,玲珑的嘴巴就没见闲着。 旁边的宝萝都被带得吧嗒吧嗒吃个不停嘴。 “乔公子,你吃吗?” 玲珑似乎看出了乔林的紧张,将手里的托盘往他怀里递了递,一张小脸已经鼓成了小仓鼠,模样十分可爱。 我比较想吃你。 玲珑姑娘看着太可口了。 乔林动了动嘴,淡淡地道:“不吃。” 玲珑嘴里仍旧不住地咀嚼着,含糊不清地“哦”了一声,就将碟子放下了。 宝萝偷笑一声,“热脸贴了冷屁股吧?” “他一直盯着我的盘子,看上去就是想吃嘛。”可算是把嘴里的吃食咽下去了,玲珑这句话说得清晰。 “……”满腹虎狼之词的乔林决定,想要撩妹还是多培养共同爱好吧,比如:吃。 他伸出手:“谢谢。” 又想吃了。 玲珑笑眯眯地扬起脸,将碟子递过去,随即给宝萝送去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一脸风中凌乱的宝萝:“……” 你们锦衣卫是不要面子的吗?前都指挥使是这样,到了同知大人这里,也这样?! 清风公子还没见过带着面首逛馆子不说,还当着小倌儿的面秀恩爱的,关键是一对儿也就罢了,一个两个还都是这个姿势。这让人情何以堪? 等到凤轻彤和祁曜腻歪够了,曲儿也弹完了,凤轻彤非常大方地给了赏赐就转身离开。 他们一行人离去,屋子里的清风公子半晌都没动静,老鸨担心不已,推门进去一看,某位头牌一手抱着怀里的琴、一手拿着一锭金元宝,却一脸怀疑人生地喃喃自语:“我还不如个侍卫?” 老鸨:“……” 你跟客人叫什么劲儿哪!拿着银子不就完了! 清风公子不是凤轻彤要找的人,大家继续在各个儿风月场所流连,可是接连三四天了,都没有任何收获。 还是最有经验的天青老人提醒大家,恐怕不能放弃其他的可能。 比如,青楼。 祁曜的脸又一次黑了。 “根据情报,京城最大的青楼要推出个新人,据说露出一双眼睛就能勾人摄魄,不少客人已经将这位的身价炒到了千金!”天青老人一脸心痒难耐地道:“要不咱们去瞅瞅?” 白苏这几日逛这些地方都逛得生理不适了,现在听说还要去青楼,一脸要为金蝉守身如玉的表情:“我怎么看是你更想去逛呢!” 打着寻找萧帝的口号,其实满脑子都是看美人过瘾! “怎么可能?小老儿多大岁数了!”天青老人还给自己狡辩。 凤轻彤忍笑一声,冲白苏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告诉金蝉你为了寻找萧帝去逛青楼的。” 你丢不起那个人,萧帝更丢不起啊! 白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那是任务的事儿吗?老子可警告你们,这是最后一次!要是还找不到萧帝,咱们就回去了!” 他现在严重怀疑大家的推测压根就是错的。 那个祸害被人救了也说不定;被萧太后藏起来了也没准儿。 就是不一定在青楼! 白苏万万没想到,打脸来得猝不及防。 次日黄昏,便是萧国京城最大的青楼竞选头牌的大日子。 嗯,别问,问就是京都的传统。 萧国路子野,一向是不惧这些生意的,跟凤朝国硬要凹“礼教”的风气不同,他们更讲求随心。 故而人之所欲在所难免,也无需压抑。 京都的风气如此,销金窟自然多不胜数。其中拔得头筹的,便是连续三年都进行头牌选秀的净月楼。 别看楼名起得雅致,净月楼的掌事可是骚操作频出。谁要是敢动摇净月楼的霸主地位,弄翻竞争对手是分分钟的事儿。 这不,今日便是净月楼一年一度选拔头牌的日子,不仅要让每一个争夺头牌的女儿家当众表演才艺,还开设赌局来押谁是今年的头牌热门人选,庄家就是净月楼。 “除开旁的不说,净月楼当真会做生意。”天青老人低声说道:“坐庄的庄家是他们自己,选拔的头牌是他们的姑娘,不仅炒出人气,庄家稳赚不赔。这一套一套的商业头脑,可以啊!” 他老人家没说的是,要是萧帝落在这种人手里,想捞出来可不容易。 “可以啥?跟我家金蝉比,差远了。”白苏气得跳脚,立刻反驳道。 “噗,就没有可比性。”凤轻彤笑着支持了白苏一句,众人便来到了净月楼附近。 在抵达净月楼一条街的地方,凤轻彤一行就都不动了。 前头人满为患,挤得是人山人海。 除了能看到一排排脑袋和各个挨着的脚后跟,前面的看台上一片红彤彤,别说找人了,自己人不挤散都是好的。 第634章 头牌如月 “这看啥?看别人的脚后跟?”白苏朝天翻了个白眼,本就有洁癖的他已经快要被周遭混合着的土腥味、汗臭味、那些激情喷发的男子的体味熏得快吐了。 凤轻彤跟变戏法似得突然从兜里掏出一盒兰香,在白苏的鼻子下面一绕,“坚持一下。” 白苏胸腹之间那股要呕吐的感觉立刻被压了下去,险些炸毛的人被捋顺了毛,又一言不发地跟在他们身后了。 祁曜看了白苏一眼,即便是有了金蝉这个心上人,他还是觉得白苏碍眼。 一只温软的小手蓦然攥紧了祁曜的衣袖,小姑娘嘴里嘟哝了一句:“抓紧抓紧,别走丢了。” 分明都是公子哥儿的打扮,凤轻彤这一番操作可太出乎人意料了。 周围默默地朝两个人投来异样的眼神,祁曜的眼底满是得意洋洋,压根没将这些凡夫俗子的眼光放在心上。 大家顺着人潮逐渐向前,可还是离看台太远了。 凤轻彤眼眸乌溜溜地打了个转,心里头立刻有了个主意。 她转身去找天青老人,小声嘟哝了几句,听得天青老人连连吹胡子瞪眼。 “怎么样,干不干?” 天青老人闻言用力点头:“干啊!小老儿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刺激的事儿呢!” 凤轻彤弯了弯眉眼,伸手问玲珑要了一把小额银票递给天青老人。 天青老人身形一跃落在一个看客的肩膀上,扬起手里的银票:“哎!洒钱了哎!就是玩儿!” 萧国的百姓见过玩的大的,可没见过像天青老人玩得这么大的,张张都是五十两的银票,还是真银票! 天青老人化身散财童子,一下子将所有人的视线锁住,腾出来一大片空地,大家都忙着抢银子去了,自然就少了人排队。 凤轻彤一行见缝插针,总算是来到了距离看台几米开外的地方。 净月楼起码有五层之高,外部红砖绿瓦装饰得颇为考究,楼外的红色圆柱大看台旁边,矗立着人高的大板子,上面全都写着今日参选的头牌名字。 其中几个都是京都人听说过的,但最热门的,却是一个京都人没听说过的,叫“幻月”。 “如果这个幻月就是萧止轻,那我能笑他一辈子。”凤轻彤轻声说道。 这名字可太娘了。 “如梦如幻,水中望月,可不是‘幻月’。”白苏尖利的娘娘腔阴阳怪气起来真是绝了。 凤轻彤和祁曜专注地看着前头的看台,每个头牌待会儿都会在红色的台子上表演才艺给自己拉票,待会儿他们就看看,这里面会不会有失踪已久的萧帝。 净月楼三层的一处窗边,一个容貌被白纱遮住的狐狸眼男子默默地望着台下,他身侧站着一个模样妖冶、身形纤瘦的男子。 “用银票来占位置,倒是个思路的。”妖冶的男子并未像其他人那般浓妆艳抹,他本就长得非常出众,此刻就是穿着一袭素雅的白衣,也掩不住容颜的那股昳丽。 “不愧是主子看中的女儿家。” 蒙着白纱的狐狸眼男子斜睨他一眼:“那是。你这个老鸨稍微注意一下身份,别跟个高深莫测的人似得,免得引人怀疑。” “噗,能引谁怀疑?还不是那个你上心了的小美人儿么?” 换成旁人恐怕根本没法相信,容貌如此昳丽的男子竟然是个老鸨。 他名唤齐影,但是大部分进度认识都会客客气气地唤一声“影老板。”据说齐影虽然开着净月楼,似乎还有旁的产业,黑白两道通吃。 那些眼红净月楼的旁门左道,基本上都会在齐影的手底下消失无踪,生死不知。 这样一个充满神秘色彩、手腕高绝的男子,竟然会屈从于一个即将出道争夺头牌的人。 蒙着面纱的狐狸眼男子斜睨齐影一眼,“你少打她的主意。她身边站着祁曜呢。” 那厮敏锐得跟狗一样,稍有不慎就被盯上了,自己可没少在这厮手底下吃亏。 “知道了。”齐影笑了笑,拍了拍狐狸眼男子低声说道:“准备登台了,我的台柱子。” 狐狸眼男子没好气地把齐影的手挡开,眼底满是无语。 下方,凤轻彤一行正在静静地等待着第一个竞争头牌的女子出场。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有人一直在看她。 凤轻彤扬起脸不住地往净月楼上方扫,却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有趣的是,祁曜也在四处打量着净月楼。 “有人在看我们。”不能动武仍旧直觉强悍的祁曜压低声音道:“很讨厌。” 那股盯着他们的视线,让祁曜有一种莫名讨厌的情绪。 他担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多年,直觉精准。有些直觉会在关键时刻救他的命。 “我没看到人……”凤轻彤轻声回应道。 “好!好好!” “青衣姑娘!我爱你!” …… 话还没说完,第一个上场的姑娘引起的轩然大波将他们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了高大的红色台子上。 一身青衣的妖娆女子带着高不可攀的冷凝之色,她站在上方微微屈膝算是行礼。 女子表演的是一出京戏。 “怪不得身段儿这般好,感情还真是唱青衣的。”天青老人在一旁恍然,还特意开怀地捻了捻胡子。 白苏没好气地瞪了忘年交一眼:“你倒是啥都精通。对女人的事情最最精通。” “那必须的!”天青老人得意洋洋地,被自家闺女捏住了腰上的软肉,他老脸一僵,再不敢嘚瑟了。 大家认真地望着前排的表演,等到青衣离开之后,就是下一位红衣轻薄的艳丽女子,她是唱曲儿。 紧接着,弹琴的、画画的,唱曲儿的,剑舞的,花样百出。上台的头牌风尘女子更是各个出挑儿,非但没有半点风尘气,倒像是在富贵小姐里头相亲。 看台下面的男儿们不断地为他们尖叫疯狂。 身为老鸨的齐影公子更是频繁地望着下注的金额,露出狐狸一般狡黠的笑意。 最后一个压轴出场的,便是自始至终都没露过真面目的“如月”。 一身白色劲装的人儿蓦然落在看台上,他蒙着一片白纱,手持长鞭,竟然要表演得是舞鞭。 他非常巧合地露出一双熟悉的狐狸眼,随着舞弄鞭子时身形翻转,灵活无比。 可是会武的凤轻彤等人看得出,这位雌雄难辨的“如月”是真的会鞭。 他有武功。 “就是他。” “是他。” 凤轻彤和祁曜异口同声地认出了萧止轻。 萧国的一国之君,竟然沦落到要在青楼里争头牌了。 城会玩。 第635章 一掷千金 “嚯,还真是‘如月’。” 白苏也认出来这位绝对就是他的好师弟了,一时间脸色变得非常古怪。 也不知道是该说幸灾乐祸,还是该无语这厮拉得下脸。 “若他是假失忆还好,要是真失忆……”白苏想想都忍不住后背起鸡皮疙瘩。 凤轻彤眨眨眼,“你就直接判断他失忆了?” “啊,不然能干这么傻缺的事儿?”雌雄莫辨、竞争花魁,哪个像是脑子清楚的时候的萧止轻会干的事儿? 凤轻彤望着台上舞剑的男子,他的狐狸眼带着天然的魅惑,一股雌雄莫辨的美仿佛舞出的剑花,在一瞬间将众人的心神都迷惑了。 凤轻彤很好奇这些围观的人都是什么心态,她上前去碰了碰旁边看客的胳膊:“哎,好看吗?” “好看啊……”看客一脸垂涎地道。 “他是男的。”凤轻彤逗人上瘾,立刻拆穿道:“这样你也行?”口味是不是太重了点。 “胡说八道,分明是女的!哪有男的能如此妖娆?” 嘿,兄弟,萧帝可以呦! 凤轻彤还想继续说,祁曜便警告地瞟了她一眼。 差不多行了,总是将焦点放在情敌身上,合适? 凤轻彤叹息一声,行叭,不逗人家了。 “祁大人,会舞剑吗?”不逗弄旁边的看客了,凤轻彤开始逗弄心上人。 “想看?”祁曜斜睨一眼趴在她肩上的小女人,压低声音道:“不会。” 切。 凤轻彤扫兴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不会还说这么多。 刚才被她询问的看客男子正好瞧见了二人靠在一处亲昵说话的样子,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古怪。 什么人嘛,刚才还说台上的如月是男子呢,自己不也跟男儿家倚靠在一处? 祁曜如墨的寒眸森然地望着那个看客,看客吓得赶紧扭过头,再不往他们的方向看了。 “如月!” “如月,如月!” …… 一曲舞剑毕,如月收剑,朝着下方看台上的人略一扬手,带着几分柔媚的声音缓缓地道:“多谢大家……” 女声。 凤轻彤转而看向白苏,白苏也一脸疑惑,他没给萧止轻变声丸子,真的。 天青老人捻着胡子,低声说道:“这小子是铁了心的要糊弄人了。” 别说,除了凤轻彤一行,其他人似乎都没认出来眼前这位如月其实是男儿身。 那些狂欢怒吼、为如月叫好的人若是知道如月其实是个女子,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多谢,多谢大家对我们家如月的支持。”很快,一个身段妖娆的男子出现在大家面前,他五官艳丽阴柔,偏生得一副好嗓子,并不让人觉得娘气。 相反,男子气质潇洒出尘,颇有江湖人士的爽快范儿。 “齐影,净月楼的老板。”祁曜低声跟凤轻彤介绍道。 “这么帅的老鸨,不多见。”凤轻彤一句话便将人打回原形。 啥老板,就是老鸨。 祁曜心下忍笑,略一颔首说道:“嗯,不错。” 确实就是老鸨。 “今日所有的头牌都表演完成了,诸位,下注率最高的,便会成为我们净月楼今年的头牌。参与者今日皆可免费饮用酒水零嘴儿,请!” 齐影朗笑一声,一声令下之后,所有人都涌入了敞开的净月楼大门。 凤轻彤一行也被这些乌泱泱的人群带着往最里面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路过看台的时候,“如月”似乎特意看了她一眼。 凤轻彤秀眉微蹙,心里越发狐疑,萧止轻不会真的失忆了吧? “哼,我看他就是装的。”祁曜看出凤轻彤的心思,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是不是装的,待会儿去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一行人找了个桌子坐下,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象征着头牌名字的红牌不住地加码,最后还真是如月的头牌获胜。 如月成为新一年净月楼的头牌,未来不仅有自主选择客人的权利,还可以得到楼内的优待。 而今日就成了拍卖如月第一夜的大喜日子。 原本看客们就被如月没有露脸的惊喜吊住了胃口,现在又成了头牌,趋之若鹜的有钱人砸起价码来跟不要钱似得。 “好策略。”凤轻彤轻轻托腮:“所有客人的思路都是,如果这个女儿家光是眼睛就如此美丽,必然是个绝世大美人。” 赌如月摘下面纱之后的容颜倾城,成为吊住好奇心和价码的绝佳手段。 想看?可以啊!掏钱。 越是豪赌,越是让人血脉喷张。 不得不说,齐影确实会做生意。 “一千两,黄金。”角落里的凤轻彤突然开口,一下子将周围的人全都镇住了。 方才叫码的价格还没到五百两黄金呢,从哪儿冒出来个人傻钱多的搅局人? 一掷千金么? 齐影戏谑的眼神瞟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如月。 打从方才下台之后,如月始终一言不发,她这种勾魂又高冷的样子,让那些贱皮子一样的客官更加想一亲芳泽。 可是没人像凤轻彤这么豪气。 “这位公子,你确定要出一千两黄金?”齐影眸底满是笑意。 凤轻彤略一颔首,一副大杀四方、人傻钱多的嚣张模样:“还有谁加价?” 祁曜脸黑了。 玲珑和宝萝默默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天青老人已经忍不住低声哈哈哈。 太逗趣了。 来救萧帝居然这么热闹。 白苏的脸子也很黑。 想想吧,当初凤轻彤求他救人,设套路设了多少,也不过是用兰香吊住了他的胃口。 萧止轻何德何能,居然让凤轻彤一掷千金。 深觉“知己”地位不值钱,白苏闹小情绪了。 凤轻彤又看了看大家:“看来没人了,今日本公子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说完,她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扇子,畅快地打开对着自己猛扇,那扇子上还非常应景地写了四个大字“一世风流”。 祁曜:“……” 我要杀了萧帝。 齐影无奈一笑,也知道恐怕这些龟孙子没人能出得价格比凤轻彤高,他笑着道:“好,既然如此,今日如月就归……公子贵姓?” “祁。”凤轻彤故意使坏,居然报了祁曜的姓氏。 如果方才祁曜只是脸子黑,现在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阴郁的小怨灵中。 什么恶趣味?! 他才不要跟萧帝扯上一个铜板的关系! 不过……总比小女人跟萧帝扯上关系强。 奇异的,祁曜的怒火又默默地湮息了。 白苏众人:“……” 凤轻彤,撩汉高手! “好,今夜,如月便归祁公子了!哈哈哈……”齐影笑出声来。 不过这一次是真的想笑。 他看到了,自家主子爷萧帝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太好玩了。 开元长公主,名不虚传。 第636章 没有易容 如月的神色十分从容,他甚至还在大家面前娇羞地看了凤轻彤一眼,那副模样还真是十足十的头牌样子。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如月便就着齐影的话前去后台准备了。 “啊,如月姑娘要是能用种眼神看我一眼,我就是一掷千金也乐意!” “哈哈哈你就吹牛!你倒是有千金掷一掷啊!” “哈哈哈……” 能一掷千金的凤轻彤手里扬着“一世风流”的扇子,神色之间带着装出来的得意,小眼神满是嘚瑟。 祁曜虽然知道凤轻彤是为了效果在演,可他还是不痛快。 春宵一刻值千金,除了如月以外,其他的几位头牌也已经竞相有了下家。 等到要让凤轻彤独自一个人前往如月房间的时候,她灵动的凤眸浮现出几分笑意,她压低声音对祁曜说道:“我去看看。” 祁曜冷哼一声:“最难消受美人恩,殿下好好享受。” “他算什么美人。”凤轻彤略嫌弃的小表情十分明显,看得祁曜心里头又舒坦了点。 嗯,还是本座帅。 凤轻彤连玲珑和宝萝都没带,起身离去。 天青老人和白苏笑嘻嘻地在一边看热闹,祁曜板着脸在一旁喝酒。 白苏一向是滴酒不沾的,今日看到周围莺歌燕舞,想到还远在凤朝国的金姑娘,心里不免寂寞。 他抓过酒杯一晃,发现空了。 白苏一脸诧异地望着还在不断举杯饮酒的祁曜,“额,你是不是喝的太多了?” 祁曜斜睨白苏一眼:“你不是有解酒丸?” “……也是。” 一个浑然没有当大夫的自觉,一个浑然没有当病人的自觉。 玲珑和宝萝互相对视一眼,旁边还有一个抬头无语望天的乔林。 春娟和小六只顾着小声说悄悄话,压根没往这边看。 白苏又要了一壶酒,结果还没喝到嘴里,就闻到了那酒里的猫腻。 “不喝?”祁曜伸出手:“不喝给我。” “你确定?”白苏神色迟疑,这酒里可是有药的。 解酒丸能解酒是不假,但恐怕……解不了酒里那点催情的佐料。 “干什么?”祁曜挑了挑眉。 “哎,你就让他喝吗!他吃醋乖徒儿去看萧帝了,借酒消愁呢!”天青老人难得给祁曜帮腔,白苏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好吧,这可是你要喝的。 白苏神色古怪地将酒壶递过去:“那你喝吧。” 祁曜不疑有他,一杯接一杯,伴随着脂粉味、吵吵嚷嚷的畅谈声,祁曜如墨的眸子望着楼梯台阶,不知道凤轻彤什么时候会下来。 白苏一脸幸灾乐祸,只觉后面要有好戏看了 凤轻彤,不是老子不帮你,是你师父联合你男人一起坑人的哈! 且说,凤轻彤在净月楼小二的领路下,很快来到了四楼。如月的房间在四楼的最里面。 别说,净月楼有齐影这样会做生意的老板,就连带路的小二龟公,一个个也都眉清目秀的。满楼里头寻不出个丑人。 凤轻彤一双锐利的眸子悄然打量着周围。从三楼过来以后,来往的人员便不像一楼大厅和二楼小间那般拥挤,看上去是专门为这些最尊贵的姑娘准备的房间。 “小哥儿,你们四楼就住了如月姑娘一个人么?”为了验证心中猜测,凤轻彤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元宝塞到小二的手里。 小二在京城多年,又打小就在净月楼服侍人,还没见过这般大方的客人,一双眼睛都瞪直了。 他捏着金元宝往嘴里喂了一口,确认是真的金元宝,一张小脸儿都笑开了花:“客官您太客气了,这净月楼四楼不光住了如月姑娘一人,还有我们老板。” 齐影也住在四层? “那青衣姑娘她们呢?” “几位次头牌的姑娘住在三楼,还有几个最受吹捧的淸倌儿,也跟青衣姑娘她们在一层。” 凤轻彤打眼一瞧,这净月楼起码四五层高,三层能住将近十几个人,而四层却只住了齐影和如月两个最重要的人物。 太古怪了。 “你上过五楼吗?”凤轻彤突然问道。 小二讪讪地道:“没有,只有齐老板才能上五楼。不过……”小二四下看看,确认周围没有旁人,这才小声说道:“不过我听说,五楼以上是刑房,关着很多不听话的姑娘。齐老板把人调教好了才会放出来。” 小二这番话听得凤轻彤一愣,“还逼良为娼呢?” 牛了,萧国风尚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小二赶紧摆摆手:“我们这没有逼良为娼的事……” 话没说完,小二就止住了话匣子,他恭敬地道:“客官,如月姑娘在里面等着您呢。” 凤轻彤略一颔首,将心中疑惑压下,推开门进去,还很常规性地把门给反锁了。 门外的小二一听,忍不住捂嘴偷笑。 凤轻彤走进薄纱叠嶂的淡紫色玄关,又绕进了一处极高的窄门,终于在里面看到了轻纱侧卧的蒙面萧止轻。 在一间充斥着淡淡的松木香、轻纱薄帐之下的美人躯的温床下,气氛本该旖旎美好。 偏生凤轻彤非常煞风景地捻灭了香薰炉子,还浑身打了个哆嗦,揉了揉胳膊,仿佛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萧止轻,你搞什么把戏?”凤轻彤掀开帐子,一套衣裳兜头把如月的头脸给蒙上了:“衣服穿好,出来说话。” 她霸气得像个男子,床铺上的美人反而笑出了声。 很快,如月依言套上外裳,衣着整齐地坐到了桌边。 “姑娘真特别。可是看如月像你的故人,才一开口便唤了其他人的名字?” 如月开口还是那般轻柔绵软,却并未否认自己是男儿身的事实。 凤轻彤轻托下巴:“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如月。”他轻纱拂面,忍不住笑出声,“若客官喜欢的是萧帝,如月扮演一二,倒也无妨。” “你坐好了说话。”凤轻彤没好气地戳中萧止轻的脑门,将凑过来的脸摁回去,还顺便揪掉了他的面纱。 揪开面纱,凤轻彤愣住了。 面纱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除了那一双微挑的狡黠狐狸眼,眼前的男子同萧止轻完全是两副皮囊。 如月长得更加阴柔精致,独属于男子的阳刚之气完全不见了。 “啊!疼疼疼……” “客官,官人!大人!手下留情!” “不行了不行了,如月真的不行了……” “你松手啊!!” 屋内,凤轻彤拽着如月的面皮生拉硬扯,非要揪出这厮易容的证据不可! “你别动!”凤轻彤怒喝一声。 门外,躲着偷听的齐影和小二互相对视一眼,心道这位客官厉害了,不但一掷千金、而且龙精虎猛啊! “唉,可怜了我如月的小身板,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齐影目的达到,摇着手里的团扇走了。 小二捂着兜里发烫的金元宝,脸也跟着烫起来。 片刻后,屋内。 如月双颊通红、眸子里满是委屈晶莹的泪水,强行包着没流下泪来。 凤轻彤遗憾地坐了回去,“你真没易容?” “真没。”如月委委屈屈地道。 第637章 尴尬记事 这就怪了。 凤轻彤怎么看如月怎么可疑。 没有易容,是怎么做到的? 直觉使然,她认定如月就是萧止轻。 “手伸出来。”凤轻彤决定探探这厮的脉搏。 如月挑了挑眉,将手伸过去,轻声道:“只要官人不要再捏如月的脸,探脉搏是可以的……” 凤轻彤懒得跟这厮废话,掏出帕子往如月的胳膊上一垫一探。 嗯……就是小有武功的样子。 她懊恼地收回帕子,觉得自己做了个蠢事。 把脉这种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白苏来做。 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凤轻彤就一脸不爽地从楼上下来了。 还在吃酒的那一拨人还是那一拨人,看到凤轻彤一脸郁郁、这么快就下来了,纷纷嘲笑起凤轻彤的无能来。 “哈哈哈,祁公子根本不行嘛!” “祁公子,是不是如月的滋味太销魂,你顶不住了啊!” “别看有一掷千金的能耐,还不是个银枪蜡像头!” “白瞎了那么多黄金,倒不如让哥儿几个替替你!” …… 风月场合里,最不缺的就是满口骚话的恩客。 偏生凤轻彤还特别不要脸地掏出了“一世风流”的扇子,得意洋洋地扇呼着,压根没将大家的话放在心上。 坐在台下的祁曜本就饮了酒,听到这些人说他不行,脸黑成了锅底。 “哎,这有啥不高兴的。说明凤轻彤根本就没和萧帝……”白苏娘娘腔的嗓音压了压,挤眉弄眼地暗示祁曜。 祁曜面色稍霁,一想也是。 只不过该谈的事情怕是没谈出个结果,所以凤轻彤才脸色不佳? 就在祁曜众人猜测的功夫,凤轻彤便坐回桌边,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错过了白苏欲言又止的表情,随即冲大家道:“咱们撤吧?” 祁曜略一颔首,一刻都等不得了,起身就往外走。 天青老人依依不舍地看着桌上的吃食,被自家闺女春娟拽走了。 玲珑和宝萝紧随其后,旁边还跟着无声无息守护大家、存在感极低的乔林。 白苏走在最后,心里暗自感慨:这可怪不得我。是你们自己一个两个手快的。 回到客栈,凤轻彤还没来得及讲萧帝的事,就被祁曜给拽回了房间。 大家只听一声“砰”地关门声,各自面面相觑。 “玲珑……咱们进去保护小姐吗?”宝萝吞了吞口水,说了一句自己都不大相信的鬼话。 玲珑吐了吐舌头:“祁大人不能动武,咱们进去到底是保护谁呢?” 乔林捂了捂额头,只觉现在女孩子胆子可太大了,口花花起来男子都招架不住。 “走了走了,一个个小屁孩子还,咸吃萝卜淡操心!”天青老人摇摇晃晃地往自己的房间去,间隙还夹杂着阵阵咳嗽声。 屋内,凤轻彤被祁曜猛地摁在了门边,他炙热的大掌摁住小女人的手腕,低声问一句:“萧帝好看还是本座好看?” “唔……你俩类型不一样。”凤轻彤仿佛没察觉祁曜灼热的体温,还故意要在老虎的屁股上拔毛:“你放心,我没看到他衣衫不整地跟我聊天……哎呀!” 祁曜眼底冒着灼灼的小火苗,手上一用力,凤轻彤便轻飘飘地随着祁曜倒在了床铺之间。 “我不行?” “银枪蜡像头?” “要不要试试?” 波光潋滟的凤眸在昏暗的烛光下涌起一股晶亮的光,她双手一把搂住祁曜的脖颈,又将人往怀里拉了拉。 似是觉得衣服领子碍事,凤轻彤还故意拽了一把衣襟,露出星星点点的白皙肌肤。 “试就试。”凤轻彤大胆地凑近祁曜的耳朵,呼出的轻气弄得祁曜心也痒,耳朵也痒,浑身都痒:“谁不试,谁是小狗。” 许是气氛太过美好、暧昧的气息后劲十足,两个人听到了一声颇不和谐的“吧嗒”声。 凤轻彤无辜地仰起头,正好看到祁大人鼻子下面流出两道血条。 “祁曜,你流鼻血了。” “……我没有。” …… 本来该酣畅淋漓的妖精打架,变成了祁曜塞着两个鼻子去找白苏看病收尾。 这一夜真是乌龙事件频发。 “都说让你少喝点少喝点!年轻人怎么那么血气方刚?” 白苏的娘娘腔声音太大了,吵吵得大家全都起来围观祁曜流鼻血。 天青老人捻着胡子一脸意味深长地望着祁曜,似乎在暗搓搓地说:后生,你这……不太行啊! “好了,没啥大事儿就赶紧去睡觉。”凤轻彤哭笑不得地出来替自家男人挽尊。 “不就是流个鼻血,有啥好围观的。” “普通流鼻血当然不用围观,祁曜这是喝多了净月楼的催情酒才流鼻血,还是值得看一看的。”天青老人笑眯眯地拆穿了祁曜最后一层遮羞布,换来祁大人无数眼刀子。 这下凤轻彤更不能留人了,确认祁曜没大碍,就把大家统统请走了。 关上门,凤轻彤回身望着祁曜嫌弃地丢掉纸,还十分注意形象地擦拭了脸颊,无奈地道:“我是去问萧帝事情,你干嘛喝那么多酒?” 养伤的自觉呢? 她真的啥都没跟萧帝干。哦不,也算是干了吧。 差点扯烂萧止轻的假脸。 “我不知道酒里有催情的东西。”祁曜无语望天。 凤轻彤狐疑地瞧着他,心道你堂堂前锦衣卫都指挥使,啥没见过,到了青楼还没这点防范吗? “气傻了?醋泡脑子了?” 祁曜抬手便将凤轻彤揽在怀里,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这才勉强压下了刚才的尴尬。 今天真是全程尴尬的一天。以后数年,祁曜都不愿意再回想今日的事情。 听凤轻彤说如月的脸并非萧帝的脸,二人还因此拖扯了好半天,确认了完全不存在人皮面具,祁曜淡淡地道:“他用了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古方有云:缩骨变脸。想要从内改变相貌,除了用药,还有一种奇特的功法。”祁曜眉眼逐渐凌厉:“但这个功法早就失传多年了。” 之前五皇子凤玚不就学过那等功法,才身手奇诡非常么? “他不像是用了什么邪恶功法,可是用药的话……” 白苏一直跟他们在一起,给萧止轻配药的只有旁人。 “那个齐影也不大对劲儿。”祁曜淡淡地道:“他的模样,不像萧国人。” “那也不像西域人和南昭人啊。” 凤轻彤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靠在祁曜怀里,把玩着他的腰带:“我也觉得他不对劲。但齐影对萧止轻应该没有敌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在保护着萧止轻的。” 第638章 南昭来使 这倒是跟之前所设想得不同。 祁曜拥着怀中的佳人,方才的旖念再度悄然复苏。他默默地将脖颈埋进凤轻彤的颈窝,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噗,痒痒。”这一下吸得凤轻彤忍不住笑出了声,无奈地道:“你怎么跟妖精一样,吸收本宫的精华?” 祁曜无奈一笑,“那你早就被我吸干了。”为了配合心上人,祁曜再度加了一句:“我是个好妖精。” 凤轻彤再度忍笑出声,一点儿讨论正事儿的心思都没了。 二人趣谈了半夜,终于各自歇下。 祁曜像个修行的苦行僧,合着衣裳十分乖觉地躺在凤轻彤的身侧,守着自己的公主殿下。 睡到一半儿,凤轻彤非常不老实地将腿搁在了祁曜的肚子上,祁曜蓦然睁开晶亮如墨的寒眸,静静地侧过脸,看着凤轻彤的睡颜,低声嘟哝一句:“又招惹我。” “也没人让你憋着啊。”凤轻彤眼睛都没睁开:“我这辈子就你一个面首。你可不能不行。” 祁曜的后槽牙紧了紧,他赌气地闭上眼:“睡觉。” 行不行,成亲以后见分晓。 凤轻彤也不再逗祁曜,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此刻,京城弥漫着沉睡的气息,只有净月楼还夜夜笙歌、人声鼎沸。 如月安静地倚靠在窗畔,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沉睡的人家,楼下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并没有影响到他。 齐影敲了敲门,被允许后,默默地推门进来。 “主子是在想开元长公主?”齐影恭谨地道:“长公主殿下恐怕没那么容易糊弄。” 就算不是同一张脸,只怕也说服不了凤轻彤。 如月缓缓地转过来,一双艳丽的狐狸眼微眯,他的五官俨然变成了当今萧帝的模样。 “她已经认定我是萧止轻了。”萧帝叹息一声:“根本没瞒过去。” 凤轻彤只是没证据。 “主子完全不必这般辛苦……”齐影张张嘴:“我看长公主殿下对她身边那个面首倒是颇为在意的。” “那不是面首,是前锦衣卫都指挥使。” 萧帝冷淡地反驳道:“历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容貌成谜,祁曜也是如此。他摸到萧国的眼皮子底下,旁人也不认得。” 若不是当初西域和南昭两遭合作,谁能知道现在销声匿迹、待在长公主身边的面首,就是祁曜呢? 大家都以为祁曜死了。 齐影闻言脸色十分古怪:“凤朝帝……不介意?” 服侍过穆王府仇敌的先帝一脉,居然还愿意留下祁曜的狗命? “他知道的太多了。” “可他和开元长公主两情相悦。”纵使萧帝再不愿承认,他也不得不说,现如今的凤朝帝,是不会轻易对未来的三姐夫下手的。 当然,萧帝也深知,换成自己,只怕也未必愿意屈就一个“面首”的名分。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齐影低声道:“南昭的人马也已经入京了。” “按计划办。”萧帝抹了一把脸,又重新变成了“如月”的面皮,“不得有误。” “是。”齐影恭敬地应下,缓缓地退出了房门。 如月望着天边的皎洁的月光:“还差个西域王呢……” 凤轻彤一夜好眠,第二天生龙活虎地吃掉了两碗早膳,还去练了一套刀法。 祁曜则黑青着脸,一副整夜都没睡好的样子,阴沉着脸从楼上下来。 天青老人和白苏非常同情地拍了拍祁曜的肩膀。 都是男人,大家懂的。 祁曜一脸莫名:你们懂啥了? 饭桌上,凤轻彤将昨日从如月那探听的消息道来。 “就这点消息,花了一千两黄金?”白苏头一个不服,他愤声道:“你还真是个银枪蜡像头啊!” “我又不睡他,是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就是萧帝。” 凤轻彤手一摆:“先说说他那个脸,怎么个情况?” 祁曜:…… 你们的天儿聊得可真大胆。 “不难,一种秘术。想破也就是一颗药的事儿。”白苏摸了摸下巴:“咱们可能真的上当了,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是他们母子二人设计好的套路!” “诓骗我们入萧国,好一网打尽?”凤轻彤干笑一声:“萧止轻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凤朝国真正主事的还是她家小弟凤玖,不是凤轻彤。 萧帝若对自家弟弟稍有松懈,未来就有可能失去整个萧国。 “也不是不可能。”祁曜对于情敌没有一丝好感。 “萧太后坐庄,萧帝亲自下场。母子一唱一和,再佐以我等掺和其中。一网打尽之后,凤朝也就罢了,南昭和西域恐怕会失去不少肱骨之人,未来难料。” “我倒是觉得,这个局……一半真、一半假。”凤轻彤略一沉吟,这才开口道。 “客官,有人找您,说是从南边来的,不知您见不见?” 正当凤轻彤准备继续推论,小二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通报:“若是您不见,小人就把人给打发了……” “南边?”凤轻彤方才还紧蹙的秀眉一松:“不会是南昭国师来了吧?” 天青老人略一颔首:“就是国师。”南昭国国规森严,也只有身份最为尊贵的国师可以自由出入南昭了。 “请她进来。”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得,就差个西域王了。 很快,一袭白衣女子怀里抱着个婴儿款款而来,她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同样身穿白衣的女子,一行人齐齐地走进了房间。 “数日不见圣女,圣女风采依旧。”一袭白衣、白纱覆面的女子从容行礼,凤轻彤抬手将人扶起来。 “当不得国师大礼。”凤轻彤的注意力没在南昭国师身上,反而好奇地瞧了瞧襁褓里的小团子。 “男孩女孩?” “女孩。” 凤轻彤更好奇了,她眨眨眼,又凑近看了看。 “是我跟国师的孩子。”曾经的南昭圣女、如今的南昭国师确认了凤轻彤的猜测:“也是我们南昭未来的女王。” “南昭要改帝制?”天青老人太惊讶,说完之后就猛咳一阵,给在座的人紧张坏了。 凤眸担忧不已,上前不住地帮天青老人顺气。 “前辈所言不错。”南昭国师看出天青老人寿命将尽,眼底满是怅然。 凤轻彤可不想让外柔内刚的南昭国师把话题引到师父的身子骨上,请人落座之后,便进入了萧帝失踪的正题。 “国师也是被萧太后请来寻找萧帝的吗?” “是。” 南昭国师莞尔,她优雅地将面纱摘下,露出同二姐凤熙彤一模一样的容颜,娇美淑雅、气质如兰,同二姐的明艳夺目越发不同。 “萧太后说,若我南昭能率先解救萧帝,便愿与南昭签订百年停战协议。” 嚯。 凤轻彤眨眨眼:“老太婆偏心。她怎么没给我们凤朝国开条件?” 第639章 收个干闺女 “是没提条件,还是皇上没告诉你条件?”天青老人疑惑地道:“以那老妖婆一贯的行事,当不会区别对待才是。” 不能吧? 凤轻彤眨眨眼,清眸浮现出星星点点的不可置信。 “小玖敢坑我?” “坑倒是谈不上,隐瞒是肯定的了。”祁曜接口道:“隐瞒你的唯一原因,就是这个好处与你有关。” 说不定萧太后说了什么“迎娶为贵妃”之类跟萧止轻一样的鬼话。 “小玖需要我们前来查探一二,但是这种好处又实在算不上什么实在的好处,所以没提。” 凤轻彤说完,心道真是孩子长大了,有自己权衡的想法了。她欣慰的同时又有些心酸。 孩子长得也太快了吧? 有些成长,就是在不知不觉间令人措手不及的时候形成的。 南昭国师听着凤轻彤一行在她面前唠家常,也不打断,等到最后才不禁露出个笑容:“这不是好事儿吗?皇上越来越有皇上的样子,长公主殿下才少操心哪。” 凤轻彤幽怨的目光落在南昭国师怀里的小宝宝身上,她轻叹一声:“还是小的时候最可爱。” 南昭国师笑了笑,将温软的小团子往凤轻彤的手里递了递:“长公主殿下要抱一抱吗?” “可以吗?”凤轻彤还真没抱过小宝宝,偷偷带着小玖四处疯跑都是后来的事儿了。 她一脸跃跃欲试,南昭国师将小家伙抱过来,一脸耐心地教凤轻彤抱哪里、拖着小团子的屁股,直到顺利接过,凤轻彤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怀里温软的小身体,小家伙一点儿不认生,乌溜溜的葡萄眼静静地看着凤轻彤,凤轻彤逗她,她就咧嘴笑。 “好可爱啊……”小团子太给面子,凤轻彤忍不住眉开眼笑。 祁曜轻咳一声,凤轻彤扬眉看过去,“你要抱抱吗?” 南昭国师莞尔一笑,“祁大人,试试吧?” 试试就试试。 不知是小团子同祁曜气场不合,还是换了手被小团子记了仇,祁曜刚一抱上,小团子就“哇”地一声哭出声来,那嗓门属实洪亮,给屋子里的人都惊了一跳。 “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南昭国师上前逗弄小团子,怎么哄都哄不好。 “恐怕是不想被祁曜抱吧?”白苏讪讪地道。 祁曜额头的青筋跳了跳,默默地将孩子还给凤轻彤。 说来奇怪,小团子一到凤轻彤手里立刻就不哭了。凤轻彤轻轻戳了戳小团子的脸颊,小团子挂着眼泪笑得咯咯的。 祁曜:“……” 众人:“……” 小小年纪,还是个看人下菜的主儿。 反正,祁曜坚决不会承认可能是自己有毒的。 将团子还给南昭国师,国师微笑着接过孩子,小团子似乎是玩累了,没过多久便在母亲怀里进入梦乡。 “既然遇见了长公主殿下,还请殿下给孩子赐名。” “我?”凤轻彤没想到还有如此殊荣。她打心眼里喜欢小姑娘,恭敬不如从命。 她想了想,说道:“惊鸿吧?”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这孩子未来定非池中之物。 南昭国师闻言,低声喃喃了几句,心头越发满意。 “好好,就叫惊鸿。洛惊鸿。”南昭国师将小团子又往怀里紧了紧。 “多谢长公主殿下赐名。如此……我们便回南昭了。” “回去?你们不找萧帝了吗?”天青老人瞪大眼,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若我没猜错,长公主殿下应该已经找到他了吧?”南昭国师莞尔,凤轻彤看着玩世不恭,行事却极有章法。以他们现在悠哉用膳的姿态,必然是已经得到了萧帝的下落。 “我来迟一步,就不与长公主殿下争锋了。惊鸿得了好名字,我们此行不虚。何况……”南昭国师掩唇轻笑,看着祁曜调侃道:“萧帝心中,必是最希望被长公主殿下寻到吧?” 祁曜:“……”这个女人,怎么掌了大权以后越发讨厌了?! 萧帝对凤轻彤有意的事,没能瞒过南昭国师的眼睛。她选择退让,这千里之行也就到此为止了。 一行人送南昭国师到楼下,目送她们逐渐淹没在人群中。 凤轻彤没想到看个孩子、起个名字,就有劝退竞争者的好事儿,不免心下感慨:“一名在手,天下都有啊……” “哼,人家南昭来一趟,给未来女帝得了个干娘,她赚大了好吧!”天青老人没好气地道:“不然人家为啥让你起大名?” 名字乃是最重要的身份象征,凤轻彤给惊鸿起了名,就默认了对方是她的干闺女了。 “起名字还有这么多说法呢?”凤轻彤懵了,她以为起名字就是简单的起名字。 众人:“……” 搞半天你不知道啊!!算了,起都起了,而且凤轻彤也挺喜欢那个小团子的。 既然是缘,没必要阻着。 送走了南昭国师,凤轻彤一行重新回到房间里想对策撕掉萧帝的假面具。 “当务之急,是确认萧帝到底有没有失忆。”祁曜双手抱臂,心里对那厮的伎俩厌烦得很:“他装傻,我们折腾就无用。” “确认他装傻又如何?我看哪,是得想办法知道这厮究竟想做什么。”白苏没敢说,以他对萧太后的了解,萧太后也不会做这种将儿子丢在什么地方不管的事。 “朝中改制的事情,查清楚了吗?”凤轻彤扯过祁曜的胳膊,不让这厮再端着,她把两只手揣进祁曜的大掌里,歪头看向人群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乔林。 “回殿下,只查了一部分。朝中有一部分旧派老臣,曾是有从龙之功、辅佐萧帝登基的萧氏一族。他们前段时间策划造反,被萧太后以一己之力破局,不少萧氏人都被打入了大牢。萧帝便是在那个时候失踪的。” 乔林平日不吭不哈的,情报倒是弄得一套一套的。 白苏惊讶地道:“怪不得现在儿子丢了,萧太后还不敢有大动作。” 凤轻彤一脸不认同:“老太婆为了儿子的皇位都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跟娘家人干翻了,儿子丢了怕什么?自己当女王不香么?看看南昭国师。” 众人:“……” “乖徒儿,我看你思想有点跑偏啊。”天青老人轻咳一声。 祁曜:“……你想当女王吗?” 估计凤轻彤要是说“想”,只怕祁曜回去就得掀翻当今圣上的皇权。 “不想。”凤轻彤拍了拍祁曜的肩膀:“当女王多累啊。” 她小小声地说道:“咱们以后出去吃喝玩乐,让小玖好好守着江山。” 祁曜:“……有道理。” 众人:“……” 感情在开元长公主这里,当帝王是天下最辛苦的差事了?! 第640章 萧太后无踪 “既然根源还是在萧氏,要不要去夜探皇宫?”凤轻彤双眸一亮,随即想起来祁曜不能动武,这夜探皇宫的情侣美差得稀。 祁曜望着乔林,乔林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表示自己并不想当照亮狗粮的属下。 “带我飞。” “……属下遵命。”乔林默默地往前站了一步,脸上闪过一抹逃避不了“命运安排”的无奈。 “噗,小老儿倒是不建议你们夜探萧宫。”天青老人翘着二郎腿,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因为有它就能自由出入了。” 凤轻彤拿起令牌一看,“嚯,师父,你到底有多少个令牌?” “一打。”天青老人调皮地伸出十个手指头。 凤轻彤心下暗道,这怕是都说少了。 “只有一个,我跟祁曜也没法一起去啊。” 天青老人看向白苏,“还不掏出来?” “白苏也有吗?”凤轻彤一怔之后便恍然点头,也是。 白苏是萧止轻的师兄,又是天下闻名的神医。萧止轻的小命儿都是白苏救回来的。有令牌再正常不过。 凤轻彤笑眯眯地伸出手,白苏将怀里的令牌掏出来:“老子又没说不给!” 有两块令牌,进宫去找萧太后谈谈心可就容易多了。 天青老人悠哉地打了个哈欠,“夜探皇宫太明显了,万一被萧家的暗卫发现,那便是前功尽弃。” 正经入宫就不同了。 萧宫每日进进出出多少人,他不信萧宫的人盯得过来。 凤轻彤闻言忍笑一声,“好,听师父的。” 人老成精。 刚过晌午,凤轻彤和祁曜就拎着令牌大喇喇地入宫了。 二人跟普通入萧宫的人没什么两样,往来的宫人一脸肃穆,全然没有抬头看人的胆子。 凤轻彤眨眨眼,“咱们总不能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瞎转吧?” “为什么瞎转?”祁曜脸一黑:“我是做什么的?” 哎? 她脚下快走两步,扯住了祁曜的衣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带萧宫的地图了吗?” “没带。”祁曜轻轻点了点太阳穴:“不过脑子里有。” 如墨的寒眸划过些许得意之色,凤轻彤看得惊诧,她忙不迭抱拳道:“厉害厉害。” 打情骂俏的功夫,他们就来到了萧宫后宫最深处,也就是当今萧太后的寝殿。 凤轻彤和祁曜没徘徊太久,就跟守门的护卫搭上了话。 “什么?刚过午时便出去了?”太不赶巧了。难道太后她老人家不午休的么? “是,太后是乔装出去的。”那护卫默默地收下凤轻彤递上来的金元宝,暗暗地补了一句。 凤轻彤闻言脸上浮现出几分诧异,“那请太后来的人,大人认识吗?” “不熟悉。” “多谢。”凤轻彤说完,便跟祁曜一道往回走。 那护卫能说的都说了,还白白赚了一个金元宝,心里美滋滋的,把玩了片刻,就把金元宝塞进了衣兜里。 “太后不会被人掳走了吧?”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儿,凤轻彤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有可能。”祁曜略一沉吟,“不,不应该。” 萧止轻失踪之后,萧太后最该防范的便是萧家人,怎么可能听信萧家人的话出宫入瓮? 萧国的一切扑朔迷离,凤轻彤和祁曜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二人决定先不贸然行事,一道出宫了。 萧太后究竟是微服出宫、还是被人劫掠,此刻下定论为时尚早。 大家暂时都没有什么突破口,除了搁置萧太后这条线,便决定去探一探萧止轻的口风。 祁曜没想到兜了个圈子还是回到了要从萧帝身上找突破口,气得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当夜,凤轻彤便再度以“一掷千金”的恩客身份,闯入了如月的房间。 如月已经被凤轻彤“破身”,按说后续这几天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慕名而来、一掷千金的人应该踏破净月楼的门槛儿才对。 净月楼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接连三日都没让如月见人,反而是第四天前来的凤轻彤一掷千金又得了便宜。 “你们这是饥饿营销啊……”好不好换一只羊薅,光逮着她的黄金折腾,她很快就要没金子了。 这一次,给凤轻彤带路的是齐影。 “噗,祁公子这话说得有趣。又不是我押着公子来寻如月的。”齐影本就长得妖冶艳丽,饶是正经说话,口吻里都带着股形容不上来的暧昧,听得凤轻彤直掉鸡皮疙瘩。 凤轻彤懒得跟齐影斗嘴,快步走到如月房间推门进去,将还准备嘱咐几句的齐影给关在了门外。 “萧太后失踪了。”凤轻彤开门见山地盯着如月的容颜。他那双狡黠灵动的狐狸眼里连些许涟漪都没起来。 “怎么,你不关心?”凤轻彤明知故问。 “公子这话有趣,如月不过是一介平民,怎么敢管天家的事情?” 如月面不改色心不跳,将手中的茶杯递过去,轻声说道:“祁公子,喝吗?” 凤轻彤定定地望着男子那张完全陌生的容颜,片刻后,她将茶杯接过,瞳孔微缩,随即一饮而尽。 “你可别后悔,”凤轻彤放下茶杯就走,压根不像是花了千金而来的人。 她快步打开房门,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外的齐影。 齐影讪讪一笑:“公子成事这么快,是不是如月做得令你不满意?” “你说呢?”凤轻彤反问一句,便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咳咳,祁公子常来啊!” “老子再也不来了!”凤轻彤怒怼一句,很快消失在了净月楼。 她运功飞身掠过净月楼,脚下生风一般抵达客栈,刚一翻窗进去,便看到屋内悄无声息地坐着一个人,房梁上悄无声息地倒挂着一个人。 “嚯!”凤轻彤后退两步,“祁曜?乔林?” 屋中人一言不发,也没动。 凤轻彤点燃烛光,屋内一亮。 挂在房顶上的乔林不见了,只有一个黑着脸的祁曜。 “噗,醋坛子。”早知道这么迫不及待,一起去不就好了? “怎么样。”祁曜只字不提吃醋了的事,只定定地望着小女人。 凤轻彤手腕一翻,露出一张字条:“如月给我的。” 如月给凤轻彤送茶杯的时候,二人快速地在杯底交换了一张字条。 祁曜见状,将字条拿过来闻了闻,随即展开,发现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空白的?”凤轻彤瞪圆了凤眸:“我的一千两黄金白花了?!” 就买回来一张空白破纸条子? 萧止轻,我问候你祖宗八辈。 第641章 计中计 “没白花。” 祁曜已经看懂了凤轻彤满脸的腹诽,忍笑一声,将白色的纸放在烛光上小心地烤着,既不碰到纸、还能让纸均匀受热。 他一边弄一边解释道:“这是萧国专门用来传递情报的纸,它和一种掺杂了特殊草药的墨汁混在一起,墨渍干了以后,字就会消失。需用明火灼烧才会浮现。” 祁曜说完之后,字条上的字便已经显现出来了。 “等。” 凤轻彤望着上面的字,眼底划过一抹不解:“要让我们等吗?” 还是他等? “应该是让我们都等。”祁曜淡淡地道。 说完,他将字条直接烧成了灰。 不能把萧止轻给的东西留下。 “一字千金,那我也亏了呀……” 凤轻彤一想到自己的两千两黄金,脑海里已经开始酝酿该怎么把这两千两黄金的损失从齐影的兜里抠出来。 “我帮你。”祁曜一听满意得很,感情小女人的脑海里压根就没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心要把自己的银子给整回来。 他舒坦了。 二人合计着怎么偷摸去齐影的小金库将金子拿回来,说着说着凤轻彤就睡着了。 次日午后,练功归来的少女看到倚靠在软榻上打盹儿的祁曜,坏心眼地揪了揪祁曜的鼻子。 清冽如霜的墨眸睁开,眼中映着小小的凤轻彤。 “醒啦?”凤轻彤弯了弯眉眼,朱唇扬起好看的弧度,英气飞扬的秀眉都随着笑意柔和了下来。 “嗯,”祁曜的声音还带着刚刚醒来的喑哑,好听到耳朵怀孕。 她下意识地扒拉了一下耳朵,正准备开口,便听到天青老人的叫门声:“乖徒儿!快开门啊!” 凤轻彤轻咳一声,从软榻旁站直了身子,祁曜也默默起身,拽平衣角。 “来了。” 她扬声答应,玲珑赶紧上前开门。 老头儿手里拎着几盅烧刀子,白苏黑着脸拿了好几个牛皮纸包。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玲珑打开门后眨眨眼:“师公,白神医,这位是……” “嘿嘿,小老儿中午和白苏去酒楼打探消息,不成想他家的酒水和烧鹅实在太好吃了,就……” 天青老人笑眯了眼:“就外带了,可是小老儿钱不够了。” 只能让酒店里的小二跟着跑一趟。 白苏没好气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玲珑,给钱。”凤轻彤闻言哭笑不得,师父可真行,还能把吃喝玩乐跟打探情报扯上关系。 她咋一点儿都不信。 “春娟姑娘她们没陪着去啊?”玲珑见状点了点头,十分有眼色地替师公付了账。 不付不知道,一付吓一跳。 小一百两。 “嚯,这一顿饭吃的。”玲珑吐了吐舌头。 凤轻彤面不改色,十分宽容老人家的行事。 别说一顿吃一百两,就是吃一千两她也愿意付。 总比白嫖给萧止轻那厮强吧? 一想到只有一个“等”字的字条,凤轻彤气不打一处来,双手抱臂,待会儿要好好跟大家吐槽一下某个不靠谱的家伙。 “哼,吃不了还要兜着走呢!”白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将手里的牛皮纸包放在桌上:“怕不好交差,特意给你们带的烧鹅。” 若不是天青老人没了武功,小六他们不在,单靠一个白苏根本没法逃单,他严重怀疑老头儿可能会吃霸王餐。 天青老人嬉皮笑脸地将酒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问道:“祁后生,来两口?” “他养伤呢,不能喝酒。你这个死老头儿,能不能正经一点!”白苏也知天青老人时日无多,面上虽然有几分不耐,但也是实实在在地愿意陪着老头儿胡闹一番。 忘年之交啊,十几个年头。 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几年? 酒楼小哥儿被打发走了,玲珑和宝萝将桌子收拾出来,一行人坐在桌边吃吃喝喝。 老头儿连吃两顿,嘴角一边冒油一边打饱嗝儿,引得众人大笑不止。 灵动的凤眸皆是宽容,还给老人家递上帕子,无奈地道:“又没人跟你抢。给春娟和小六留一些。” “他们去打探消息,没那么快回来,咱们吃,咱们吃!” 天青老人招呼大家赶紧的,烧鹅就是出锅热腾腾的时候口感最好。 趁着享用烧鹅的功夫,凤轻彤将之前的事悉数说了。 “这么巧?”白苏一听唯一可能知情的萧太后竟然不见了,而且合宫上下都以为她是微服出门。 “咱们不去寻她,她也不微服,咱们一去,她人就不见了,万一有人怀疑是咱们动得手脚……”白苏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萧家想要将大家留在这里,理由简直不要太多。 “萧止轻是装的,他让我们等。” 凤轻彤把字条的事情也说了,“我担心……萧太后不是普通的失踪,而是被萧家俘虏。” 按说今日就该有动作了吧? 正说话的功夫,大家便听到客栈楼下一阵阵骚动。 凤轻彤起身打开窗户,就见数队御林军森森然地从百姓中间穿过,还前后扒拉着看不着的人,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东窗事发了。”站在一旁的祁曜沉声说道:“萧太后昨日果然没回宫。” “确定在萧家么?”天青老人皱眉,这事儿不大对劲儿。 他担任暗卫首领数年,想得跟祁曜差不多。萧太后最该防范的便是萧家人,尤其是在萧止轻失踪以后。 “我们会不会想岔了?”凤轻彤秀眉微蹙:“如果……事情是反着来的呢?” “什么意思?”天青老人问道。 凤轻彤转身看向众人:“假设我们之前所料为真,萧太后和萧帝不是明面上的那般不对付,一直都是同一阵营。那这次的失踪事件就是个局,一个针对萧氏外戚的局。” 他们都以为萧帝失踪在先,萧太后被掣肘在后。 那若是反过来呢? “你是说,萧太后失踪,才是萧帝和萧家之间真正对峙的时候?” 祁曜继续说道:“萧帝失踪,让萧家再也压不住野心,钳制萧太后意图控制大权,逼迫萧帝现身……” 那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对,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一直以为萧帝是被迫的那个角色。”凤轻彤点了点桌子:“可他运筹帷幄的样子,压根儿不像被人钳制,反而像是同人故意打配合。” 白苏惊讶地瞪大了眼:“那他装模作样是为了糊弄谁?萧家人?那岂不是说,齐影这个老板……” 是萧家人派来监视萧帝的! 萧帝为了隐藏自己的计划,顺着萧家的计划行事,却跟自己的母妃萧太后早有谋算,想要瓮中捉鳖萧家。 而来到萧国的几大求助使团,不过是搅浑这一池水的障眼法。 “妈呀……奴婢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玲珑不住地揉眼睛,没看到一旁乔林投去温暖的目光,他抬手想揉揉玲珑柔软的小脑袋,被自家祁大人看了一眼。 乔林讪讪地收回了手。 确实……太复杂了。 第642章 影卫 齐影是萧家的人。 很快,春娟和小六就带来了确切的答案。 “齐影是萧家外戚中一个旁系的养子,据说从小便接手不少暗生意,这一次的净月楼,也是萧家早早就步好的棋局。” 春娟说完,将给自家老爹提的零食放在桌子上。 小六坐下来灌了好几口茶,这才补充道:“今天街上都在搜人,我听老百姓话里的意思,这些御林军是萧家人掌管的。” 外戚干政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 凤轻彤闻言,轻轻敲了敲下巴。 “长公主殿下,您有没有觉得很奇怪。”站在角落里的玲珑小声问道:“这不科学啊,为什么萧太后姓萧,萧帝也姓萧?” 凤轻彤哑然,她反问道:“你不会以为萧帝是近亲成婚吧?” “额,还真算是。”天青老人闻言,忍不住轻咳一声。 “哈?” “萧氏在萧国是大姓,除了嫡系之外,旁系、外系子弟多如牛毛。可以说,半个萧国都是萧氏人的江山。” 天青老人得意洋洋地捋着胡子:“你们年轻,不知道当年萧太后和先帝的密辛。他们两个都是萧氏旁系子弟,后来因为萧氏内斗,二人脱颖而出荣登帝位。说起来……那可当真是一段传奇故事啊!” 天青老人不免感慨道。 玲珑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她随口一问,还牵扯出了当年皇室的旧事来了。 祁曜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旧事就不提了,天青前辈,我们可要听从萧帝的话,继续等待?” 私心里,祁曜只想让萧帝赶紧滚蛋回去当皇帝,他好带着凤轻彤回凤朝去。 总在萧国待着,就是心里不踏实。 凤轻彤轻轻颔首,“萧帝和萧太后的脑子里跟有个迷宫图似得,就冲这些计谋,也绝不是一天两天布局出来的。” 只怕是早在很久之前,萧帝和萧太后便合计好了计策,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实施。 现在萧帝失踪,而萧太后成为了萧氏的人质,未来形势只怕不妙。 凤轻彤猜测,萧帝是故意在齐影面前装作跟萧氏一伙,联合起来钳制萧太后的权势。萧太后入局被囚禁也是设计好的一环。 那么问题在于,他们为什么非得走萧氏老巢这一趟? 凤轻彤等一屋子人就像是在拼凑萧国形势的拼图,左一块、右一块的,总算差不多要拼凑出个完整的样子来了。 “我之前听说萧氏有一批隐秘的私兵,据说叫什么影卫。这一批影卫是先帝留下的战力最强的死士。他们听命于手持先帝令牌之人。为了保持萧氏同皇室的权力平衡,先帝将那块令牌交给了萧氏一族的上一任家主。如今……应该在这一任家主手里。” 白苏一席话听得大家都惊呆了。 “白神医知道得好详细啊……”玲珑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溜圆。 “那是,我家公子跟萧帝关系不一般呢!”春娟笑眯眯地补了一句:“也偷听过不少重要的事呢。” “咳咳,老子才不是偷听!我那是无意之间听到的!无意的!” 大家的神色逐渐变得微妙,感情还是偷听啊! “无意偷听也是偷听。”凤轻彤一本正经地反驳道:“不过很有用,偷听得太好了。” 搞了半天,还是想要萧氏手中的王牌。 猜出了萧帝和萧太后在搞什么算盘,凤轻彤便决定夜探萧氏老宅。 这一次天青老人没拦着凤轻彤:“那萧氏的老宅好玩儿得很,你去看看没坏处!” 没法动武不能一同前往的祁曜黑沉着脸。 再好玩也不想让长公主殿下去好吧。 凤轻彤没让乔林和小六跟随,而是叫了驻扎在京郊的陆兵和纪鲁,三个人偷偷去萧氏老宅看热闹。 临行前,祁曜板着脸递给凤轻彤一张地图,她低头一看。 嚯,萧氏老宅地形图。 小女人默默竖起大拇指:“我凤朝锦衣卫威武霸气。” 连萧氏大族老宅的地形图都能绘制出来。 就一个字:绝。 为了鼓励祁大人的殷勤付出,凤轻彤在他脸颊留下“吧唧”香吻一枚,“我很快回来。” 祁曜红着耳根颔首:“别忘了带刀。” 万一打起来,凤轻彤的青锋刀能碾压全场。 “哦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本来没打算用刀法欺负人的凤轻彤还是默默地把刀带上了。 她和两个属下在深夜之中悄然奔袭,不到半刻的功夫就来到了萧氏老宅。 路上,凤轻彤已经记住了萧氏老宅的地形图。 “萧太后微服出宫,如今又有那么多人大肆寻找,萧氏定然会把人藏起来。 凤轻彤的脑海里不住地筛选着可能的方位。 “纪鲁,你说,如果是你的话,会把人藏在哪里?”凤轻彤冷不丁地问话,纪鲁憨憨地抓了抓头发。 “属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真要是藏个人,肯定得反其道行之。”大家越是以为隐秘的地方,越是纪鲁不敢藏的地方。 大喇喇地将人放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反而更不容易被猜到。 凤轻彤闻言眸中划过一道精光,她拍了拍纪鲁的胳膊:“你说得不错。” 她知道萧太后会被藏在哪里了。 三人直奔家主的书房而去。 家主的书房距离正厅只有一墙之隔,乃是专门为了方便家主直接进入正厅设计的。 凤轻彤乍一看到这个设计的时候,心里还好奇了一下,此刻想来,没有比书房藏人更好的地方了。 萧氏老宅之中高手如云,三人一进入内宅之后,周围走动的护卫增多、高手的气息也敛在众人之间。 凤轻彤和纪鲁、陆兵投鼠忌器,决定分头行动。 陆兵和纪鲁弄出动静,凤轻彤潜入书房去找人。 找不到人,翻着令牌也是好的。 她打定主意闯一闯,叮嘱属下注意安全、打不过就跑,便独自一人扛着大刀,身子如灵动的大雁落入了书房的房顶。 四处悄无声息,凤轻彤迎风而立,她放慢动作,将瓦片拿开几个,看到了下方的书房。 突然,微风凌冽之下冒出一股浓郁的杀气。她身子比大脑反应快,“锵”地一声,长矛钉在了青锋刀的刀把上。 对方一击不中立刻退散,凤轻彤眼底冒着阵阵寒光。 好高的功夫! 她甚至都没察觉有人靠近,便被对方突袭! 难道这便是白苏口中的影卫? 不得不说,凤轻彤都有些心动了。 好想要。 第643章 讨钱 收势之后的凤轻彤静静地观察着暗夜之中那不见了的影卫,心中越发想要个影卫耍耍。 这起子影卫的武功也太高了吧。 就在凤轻彤稍一走神的功夫,一股凌冽之势从前方而来,瞬间击向她的面门。 那股罡风充斥着十成功力,只要凤轻彤被打中,只怕会瞬间变成一滩泥。 说时迟那时快,凤轻彤手中的青锋刀极快地抵达了,将对方的强势内力一下子卸下。这还不算完,凤轻彤手腕一翻,那青锋刀紧跟着便立刻削向对方的面门。 影卫似乎没想到有人能够抵抗住他的全力一击还有能力反扑,脚尖一点后撤半寸,已经足够他脱开青锋刀那股强势的劲道。 凤轻彤脚下一点紧随其后,青锋刀第一式便已经出手。 影卫只乱了一瞬,便在她强势合围的刀芒之下褪去,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追是追不上了,凤轻彤略显失落地轻咂一声。 岂料就在这一顿的功夫,四处蓦然冒出好几个影卫。 她见势不妙立刻收刀,三两下地往萧氏老宅外面跑。 临去前,凤轻彤还不忘发出暗号,招呼陆兵和纪鲁撤退。 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凤轻彤和陆兵、纪鲁汇合了。 “还好吗?”二人身上带着轻伤,纪鲁的脸都被人打肿了。 “没事儿,都是轻伤!”纪鲁憨厚地咧嘴一笑,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陆兵见凤轻彤衣裳完好,小声问道:“殿下可成功了?” 凤轻彤摇摇头:“碰到影卫了。走,先回去。” 陆兵和纪鲁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诧异。 长公主殿下这么牛的吗?居然在武功高强至极的影卫手底下毫发无伤地出来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凤轻彤是在一个人的手底下出来的,而不是几个影卫。 咳咳,后面逃跑的时候,她脚底抹油着实狼狈。 有趣的是,萧氏老宅前院的动静压根没有影响到后面影卫的行事。而他们也是一出了萧氏老宅就不再咬着凤轻彤不放。 否则今日就是一场血战了。 从萧氏老宅回去,凤轻彤双眸晶亮晶亮地扑进了祁曜的怀里,兴奋地说道:“我碰着影卫了。” “动手了?”祁曜挑了挑眉,将小女人往怀里托了托,免得靠腿太近,再搞出什么乌龙来。 “嗯,动手了。打不过。”她略显委屈地坐直了身子,拿起祁曜的茶杯喝了一口。 “哎?温度刚刚好。”凤轻彤歪头看他:“你料到我大概这个点儿会回来吗?” “差不多。”某只忠犬心里暗暗窃喜,面上波澜不惊。 “说说。” “萧太后被藏在书房。”碰到影卫,说明那里必然藏着一个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禁区。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必然是因为那里有不得靠近的原因。 影卫若是追她,凤轻彤还会考虑这可能是萧氏老宅的常规操作。不追她,就说明了书房有比追逐刺客更重要的存在。 她眸子里划过道道精光,“我待会儿去一趟净月楼。” “又找萧帝?”祁曜脸色一沉,方才的欣喜骤然消失不见。 凤轻彤调皮地眨眨眼:“我可以带你一起去?飞吗祁大人?” “……飞。”为了盯准情敌,祁曜选择了暂时放下尊严。 咳咳。 凤轻彤一路带着祁曜高来高去,到了净月楼,还是乔林背着祁曜跃上了四层。 二人前后翻身入内,乔林默默退到房檐附近看守,避免有人偷听。 端坐在书桌旁的如月似乎早就料到凤轻彤会来,他的五官除了一双狡黠的狐狸眼,同萧止轻原本的容貌再无任何相似之处。 “祁公子来了。”如月还一如既往地跟凤轻彤打招呼,称呼都没改。 祁曜亲眼所见萧止轻大变样的脸,和从凤轻彤口中所言那般到底是有几分不同。 还别说,这张假脸同如月的容貌完全没有任何违和之处,就算说这就是萧止轻原本的容貌,也在情理之中。 凤轻彤挥了挥手,示意如月别装了:“齐影不在,我们进来之前看到了,他好像碰见了个重要的人,出门了。” 言下之意,萧帝你别装了,监视的人都不在。 如月微微一笑,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萧帝好谋算。”祁曜懒得跟萧止轻客套,开口便提醒对方,他们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如月,哦不,萧止轻讶然地挑了挑眉:“公子这话,如月可听不懂。” “两千两黄金怎么还给我,你懂不懂?”凤轻彤径直坐到萧止轻对面:“哎,齐影的小金库在哪儿?” “五楼。”萧止轻弯了弯眉眼:“祁公子可真大胆。” “我还有更大胆的呢。”凤轻彤压低声音快速说道:“萧太后被关押在萧氏老宅的书房。” 萧止轻闻言瞳孔一收,很快,他从怀里掏出几张千两银票:“若祁公子能帮如月,如月做什么都甘愿。” 凤轻彤毫不含糊地把银票收了过来,一股脑都塞进了祁曜怀里,一脸认真地承诺道:“成交。” 祁曜:“……” 他原来怎么没瞧出来,小女人还有些财迷属性呢。 二人从窗户进来,从正门出去,就要往五楼摸。 结果刚走没两步,就碰见了从楼上下来的熟人:凤轻彤塞过金元宝的小二。 小二看到是凤轻彤,惊得瞪圆了眼睛。 凤轻彤立刻掏出一块金元宝,他忙不迭捂住嘴巴,用力点头表示知道了,还不忘顺走金元宝。 “祁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我去楼上转一圈儿,马上下来,你别声张。”凤轻彤跋扈地扬了扬小下巴,势要将留恋风月场所的那股子风流劲儿演出来不可。 小二吞了吞口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身后的祁曜点了睡穴。 祁曜看了看小二睡着都没撒开的金元宝,默默收回视线,熄了抢回来的心思。 “走走,去看看齐影的小金库。” 主要是拿回她白白付出的两千两黄金。 五楼同四楼的装饰没有任何区别,二人来到一处紧闭的房门前,凤轻彤被祁曜拉住了胳膊。 “太容易了。”他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就在凤轻彤还没来得及开口之时,身后一根银针直直对准了他们。 祁曜被凤轻彤一把推开,那银针擦着她的发丝直直钉在了房门上。 青丝骤断,凤轻彤不爽地眯了眯眼。 “是影卫。” 那股熟悉的气息,跟她夜探萧氏大宅的影卫内劲如出一辙。 楼梯口,站着一个他们完全没料中的人。 是刚才被祁曜点了睡穴的小二。 他是潜伏在净月楼的影卫。 小二神色严肃,再无收敛银子的贪财龟公嘴脸,袖子一扬,又是无数根银针直射而来,对准了要破门的凤轻彤和祁曜! 第644章 禁锢影卫 凤轻彤心疼她的金元宝啊! 怎么来到萧国之后,不是将千两黄金折在萧止轻这个贼狐狸身上,就是将金元宝折在面前这个伪装小二的影卫身上。 太心疼了! “元宝还给我!” 凤轻彤一边说,一边扬起楼侧的帷帐轮成圆形,运功“嗖嗖”地将那些银针打落。 她拽住祁曜往后退,神色之间皆是怒意:“小人,不是小二收元宝还那么利索!” 小二似乎没料到凤轻彤的注意力不在他是影卫身上,而是他收了金元宝,一脸古怪地道:“谁不爱元宝?” 凤轻彤一噎。 也是,影卫也不是喝西北风就能成为影卫的。 凤轻彤武功高强,对上一个影卫能够全身而退,可祁曜不能动武。 白苏怕这厮不听话,早早地封了他的穴位,避免祁曜在这种情况下擅用内劲、加重伤势。 当然,这也是凤轻彤极力赞同才推进成功的。 影卫跟凤轻彤过招片刻,就发觉祁曜不能动武,他即刻朝祁曜攻去。 “嚯。”凤轻彤见状,心底越发认定这些影卫都不是啥好人,一个个地,相当不光明磊落昂! 祁曜就算不能动武,也是个硬茬儿,他扬起身旁的绳子,以绳为鞭格挡影卫的招式。 小二影卫一击之下竟然没能将祁曜怎么样,他索性放弃,专攻凤轻彤。 “他在拖延时间等齐影回来。”祁曜说完之后,便吹了一声口哨,乔林即刻破窗而入,手持长弓对准了影卫。 箭无虚发、力破长空,小二已然快要碰到凤轻彤的衣角,若他不退,那长箭便能刺破他的手掌。 若退,他就会错过抓到凤轻彤的唯一良机。 小二一咬牙,还是决定退。 便是这一退的功夫,凤轻彤拥住祁曜的腰肢,乔林拎着长弓,三人跃出净月楼,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夜色里。 小二眼看人已经离去,是断然追不上的了。他讪讪地抓了抓头发,从楼梯杆子上将毛巾挂回脖子,重新成了一个称职的小龟公。 “气死我了……”回去的路上,凤轻彤拿路边的小石子撒气,一个劲儿地把小石子儿踢来踢去。 两个金元宝,竟然送到了影卫的手里。 “那小二也装得太像了,我之前一直没怀疑过他。”凤轻彤懊恼地钻进祁曜怀里,小脑袋还在他胸口蹭了蹭,一副求安慰的可怜样。 乔林赶紧后撤两步,避免被狗粮闪瞎了他的狗眼。 想到自己的玲珑姑娘还处在互相试探的阶段,乔林快要心梗了。 “都没怀疑。”祁曜好笑地揉了揉怀里的脑袋,虽然很享受佳人的投怀送抱,奈何这深更半夜、大庭广众的,祁曜实在不好意思。 他轻咳两声,口嫌体直地将某只小脑袋又往怀里摁了摁:“注意影响,这么多人呢。” 凤轻彤脑袋一扬,四处看了一眼:“哪有人?” 明明就只有乔林一个。 后头的乔林又往暗处退了两步,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 “哦。”一听没人,祁曜索性拥住怀里的人儿,“真不想管他了。” 萧帝怎么那么多事儿。 凤轻彤嗤笑一声,“影卫太厉害了,感觉比师父的暗卫还要厉害。” 她喜欢。 祁曜扬眉:“对影卫的评价那么高?” “嗯,可能是因为我打得太吃力了吧。”凤轻彤轻叹一声,她倒是也想用鄙视的口气吐槽吐槽人家影卫,奈何人家是真的高,高到令人无话可说。 “别羡慕。萧国培养这么多年,也不过出了十几个合格的影卫。” 想想这其中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便知晓绝非易事。 凤轻彤闻言点了点头:“那还是我师父厉害,他都那么穷了,还能保住五千暗卫为我所用。” “天青前辈确实很了不起。”祁曜难得讲天青老人一句好话。 凤轻彤弯了弯眉眼:“下次得换个法子去搞影卫。” 碰不到书房的门槛儿,怎么找萧太后。 她和祁曜、身后坠着的乔林三人很快赶回客栈。 天青老人听说在净月楼也碰到了影卫高手,忍不住对凤轻彤逆天的运气竖起了大拇指:“见过点儿背的,没见过点儿背得像你一样的。” “别提了,那厮不知道是不是用得绣花针,劈断了我的头发。”凤轻彤摸了摸侧面长短不一的碎发,心里越发嫌弃那个拿了金元宝的家伙。 “啊。”天青老人“啊”了一声之后,捻着胡子寻摸法子了。 捎带的,凤轻彤将手里一沓银票塞给天青老人:“这是萧帝的劳务费,我需要影卫和陆兵的队伍一起行动。” 来一次糊弄人的挑事儿。 天青老人望着厚厚一沓银票,忍不住老眼一亮,他抽出一张递给春娟:“闺女,压箱底的嫁妆钱。”剩下的,就分发给将士们啦。 “老东西,啥时候都贼爱钱。”白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知道这种动武的事情他帮不上忙,索性摆了摆手,回去睡大觉了。 凤轻彤一行坐在桌边,商议该如何布阵、困住影卫,好让凤轻彤有时机靠近书房。 次日当夜,凤轻彤偷偷带来的人马便开始行动了。 似乎萧氏老宅不是第一次碰着被刺客围剿的事,等凤轻彤的暗卫悄然潜入前院和内宅的时候,隐藏在萧氏老宅的暗卫蓦然出动,即刻落在暗卫周遭,两方人对峙着,空气逐渐变得肃杀…… 影卫还没出来。 凤轻彤趴在房檐上,有些遗憾地道:“还是得要暗卫靠近书房。” 暗卫统领扬起手,一拨人马快速落到书房附近,还没碰着书房的门槛儿,五个影卫骤然从四面八方而来,像柱子一样立在五个方位上,密不透风地将书房周围给笼罩住了。 上钩了。 凤轻彤心里一美,就见五个影卫齐齐而动,将数名暗卫压得死死的。 “我去……”这还了得呢。 凤轻彤见状,索性提刀而上加入战局。 “相忘”刀法大开大合,立刻将影卫的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这些暗卫也非常上道儿,见缝插针地给这些影卫来一下子,一时间还真将人遏制住了。 凤轻彤心头一喜,立刻趁机摔进了书房。 奇异的是,凤轻彤进入书房之后,那些影卫全然没有追进来的意思。 “来者何人?” 萧太后威仪的声音带着不可置疑的威慑力,凤轻彤眨眨眼,“太后?” 凤轻彤转过一道书墙,在转角处看到了慵懒坐在软榻上的萧太后。 “外面都乱套了,太后倒是悠哉。” 第645章 太后威仪 萧太后没想到冲进来的人竟然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凤轻彤,眸子里划过一抹诧异,“你怎么闯进来的?” “唔……”凤轻彤歪头想了想,给了一个清晰明了的答案:“人海战术。” 萧太后哑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单凭凤轻彤一个,恐怕根本没法应付那么多影卫。 凤轻彤第一次见萧太后笑,心道岁月从不败美人。萧太后这个年岁了都风韵犹存,可见年轻的时候,必然是惊艳绝伦的女子。 “你说外面如何乱套了?可是哀家那逆子寻着了?”萧太后眼波流转、威仪无双,说话不疾不徐,令人心神一颤。 许是人多少都会带着几分慕强心理,凤轻彤就对萧太后的印象极佳。 “太后,您就别在我跟前装了,萧止轻压根就没失踪,正在净月楼当花魁呢。” 凤轻彤没好气地摆摆手,却见萧太后一脸惊讶地道:“花魁?” 萧太后戏谑的眼神八卦得不得了,凤轻彤一噎:“您真不知道啊。” 计策都猜得七七八八了,正主儿也见着了,偏偏突然知道了这种意外消息,真是…… 真是一对儿好奇怪的母子! “影卫令牌在书房吗?”凤轻彤索性转移话题。 “影卫令牌的事……你都知道了?是轻儿说的?”萧太后一怔,没想到凤轻彤居然连皇家密辛都知晓得七七八八了。 这世上除了萧氏一脉,还真没多少人知道影卫的存在。 混账萧帝,怎么啥话都往外吐露。 “萧帝没说,是我们猜的。”凤轻彤轻笑一声:“他当花魁当得入戏,将齐影等人瞒得死死的。” “当是如此。”萧太后说道:“齐影是影卫的统领,也是萧氏家主的义弟。” 怪不得有影卫给净月楼当小二呢。楼主就是影卫统领,那四处都是影卫也不奇怪了。 萧太后看了看偌大的书房:“哀家被关在这里两日,压根没找到影卫令牌。”她望向凤轻彤:“令牌应该不在这。” “……那我带您出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萧太后被扣押、萧止轻误朝当花魁,他们玩儿得可太大了。 “无妨。你若带着哀家,必然出不去。还是先去寻令牌吧。”萧太后挥了挥手:“只要拿到了影卫令牌,萧帝自然回归。” 她的生死便也不再重要了。 “令牌找不到还能再想办法,若您被钳制,万一……”凤轻彤咬着朱唇,没将那最坏的结果说出来。 萧氏一族恼羞成怒之下,很可能会撕票。 萧太后神色不改,望着凤轻彤沉声道:“哀家的生死微不足道。可若留着影卫在狼子野心的萧氏手中,必然后患无穷。” “所以,您和萧帝根本不像外间说的反目成仇,而是多年来利用这个方法让萧氏一族放松警惕、以为有机可乘,是吗?” 凤轻彤几句话问到了点子上,萧太后眼底划过一抹柔色:“你倒是个聪明孩子。快走吧,有人来了。” 门外打斗的声音变得急促,她知道自己的暗卫快要顶不住了。 “太后多多保重,我以后再来。”凤轻彤见状不再逗留,微一行礼,便飞速跃出门外。 她迎面就看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虽然对方蒙面,可凤轻彤还是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 是齐影。 影卫头领的武功不可谓不高,饶是在诸多暗卫围剿之下也仍不见丝毫颓风。齐影加入战局之后,形势再一次朝着影卫那边倾斜了。 凤轻彤立刻托着自己的青锋刀蓦然加入,大开大合的刀法舞得虎虎生风,在夜色之中形成一个刀芒一般的保护圈,将周围的人围得密不透风,暗卫的压力骤减,排起了最为难受的阵型,将这帮牛皮哄哄的影卫压了一头。 齐影看到大喇喇毫不害怕暴露身份的凤轻彤时瞳孔一缩,手中凌厉的招式便顿了一瞬。 “撤!”只这一下的间隙,凤轻彤一声令下,暗卫如同夜间蝙蝠,骤然四散而去。 随之溜走的还有凤轻彤。 “首领,追吗?”其中一个影卫沉声问道。 “罢了。”齐影望着已经扛着刀咻咻跑掉的凤轻彤,心下无奈。 “去看看太后。”齐影走进书房,见萧太后毫发无损,正悠哉地看着书,他恭敬地退出来,一扬手便示意众人散了。 且说,凤轻彤嗖嗖往回跑,进了客栈之后翻窗落入祁曜的屋子,嘴上还嘟哝着:“可吓死本宫了……” 她话音还没落,便被屋中的场景弄得一怔。 里间,祁曜正衣裳半解准备沐浴。 凤轻彤大胆地探着小脑袋想瞧瞧,祁曜凉凉地问道:“长公主殿下,要一起洗吗?” “可以吗?”凤轻彤知道祁曜故意开口调侃,笑眯眯地接茬儿道:“正好跑了一路又舞了刀法,出了一身汗。” “……”祁曜半晌没说话,凤轻彤支着下巴等他的功夫,就见祁曜已经穿好了衣裳。 他红着耳根淡淡地道:“那你用吧。刚打好的洗澡水。” “祁曜,你准备偷看我洗澡?” “我没有。” “那你让我在你房间沐浴,不是想偷看是想干啥?一起洗?” 没见过要一起洗还衣裳整齐的。 “……你到底洗不洗。”祁曜扬手攥住凤轻彤调皮的小手握在胸前:“不洗就说说有没有找到令牌。” 凤轻彤:“……” 房梁上默默蹲守的乔林:“……” 门外正准备进来就听到虎狼之词的天青老人和白苏:“……” 钢铁直男啊! 这种时候,讲什么正事儿!!! 正当天青老人和白苏犹豫要不要撤退的时候,大门突然打开了。 祁曜黑沉着脸,身后传来凤轻彤挫败的声音:“没找到。” 令牌没找到,萧太后倒是见着了。可惜人家自愿留下。 跑空了。 “应该再回一趟净月楼。”祁曜轻轻揉捏着凤轻彤的手,低声说道:“齐影不在,暗卫进去探门成功的可能性极高。” “嘻嘻,我知道。”凤轻彤已经这么做了。她和一队人马前去围堵萧氏老宅的影卫,另外一队人马前去摸净月楼的宝库。 就是暗卫还没回来,情况暂时不明。 当然,凤轻彤才不会讲,她让暗卫去摸的主要原因,是想摸走自己的两千两黄金。 “你让小老儿的暗卫去摸青楼?”天青老人一脸暴殄天物的表情:“那可是小老儿培育出来的精锐!” 凤轻彤笑嘻嘻地帮天青老人捏肩膀:“那不是得物尽其用么?换成陆兵他们,想偷袭青楼也不能得手啊,对不?” 第646章 土匪行径 天青老人转念一想也对啊,他的暗卫那是能干。 自己带出来的人自己心里最有数。 老头儿捻着胡子斜睨凤轻彤一眼,神色总算舒坦了不少,看得一旁的白苏默默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死老头儿,你别嘴里没一句正经话,我就问你,暗卫能知道那个什么鬼令牌啥样子吗?你能保证他们不拿错?” 白苏这话说完,老头儿自个儿先乐了。 “嘿,他们是不知道令牌啥样,不过……我们行事哟一个原则。” “啥原则?” “宁可错拿,不可放过。” 凤轻彤竖起大拇指:“我喜欢这个原则。” 大约又过了几炷香的功夫,一个身形矫健的男子便从外面翻了进来:“长公主殿下,属下等回来了。” 此人名唤天鸣,是天青老人提前培养好的暗卫统领接班人。天鸣声音喑哑,据说是小的时候被人毒了嗓子,如今开口说话会带着一股气音。 “怎么样?”凤轻彤上前两步:“可有什么收获?” “……属下不知。”看来真是带回来不少东西。 凤轻彤也不废话,她略一颔首,就见天鸣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沓银票,不多不少正是两千两黄金。 凤轻彤满意地不得了,非常亲昵地拍了拍天鸣的肩膀。 祁曜冷刀子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天鸣的肩膀,这给天鸣看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他硬着头皮后退一步,恭敬地道:“属下唤其他人来。” 为了方便搜查,天鸣率领的暗卫人手一份,都揣着一兜子东西。 凤轻彤一行就望着翻进来一个暗卫、留下一摊宝贝,再翻进来一个暗卫、又留下一摊宝贝。不大的桌面很快就被放得满满当当。 除了凤轻彤砸进去的两千两黄金,还有一些奇珍异宝、珍珠宝石。 她对其他的东西都没啥兴趣,反而看中一个簪子。 那金簪设计得精致漂亮、凤凰于飞的花样上面坠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饶是祁曜和天青老人见多识广,一时间也辨不出那珠子到底是什么材质。 凤轻彤将簪子往发鬓侧面一别,扭过脸来看祁曜:“好看吗?” 祁曜深邃的眸子逐渐变得幽暗:“好看。”他家小女人戴什么都是最好看的。 一屋子人被酸得没话讲,凤轻彤喊天鸣上来,除了两千两黄金和头上的金簪,凤轻彤让天鸣把剩下的东西都拿去给手底下的人分了。 天鸣又默默地将一沓宝贝打包起来,默默地隐到了暗处。 “啊,真是大丰收的一天。”凤轻彤伸了个懒腰,虽然没能如愿救出萧太后、令牌也没什么踪影,但是掏宝贝掏得带劲儿啊! 大家各自歇下,一夜好眠。 凤轻彤这厢睡得昏天暗地,净月楼却乱成了一锅粥。 齐影立在五楼敞开的大门前,小二影卫脸上挂着彩,恭敬地启禀道:“属下一个人对付不了那么多人,他们闯进去之后就是一通搜刮……” 齐影闻言嘴角一抽,心道这长公主殿下好歹是名门出身,怎么行事带着一股压都压不住的匪气? 趁他不在跑来搜刮东西,亏她想得出来。 “圣物丢没丢?” “属下不知……东西丢得太多了,清点需要时间。” 齐影闻言脑壳都跟着抽抽了两下。 “我方才就不该心慈手软……”放凤轻彤离开,真是放走了一个祸害。 他拂袖下楼,让小二在一旁盯着清点物件。 齐影径直到了萧止轻的房间,“少主早就知晓她要来偷盗我们净月楼吗?” 端坐在书桌旁的男子眉眼闪过一抹笑意,淡淡地说道:“朕怎么可能知道?” 凤朝国的开元长公主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萧止轻早在西域的时候就知道了。 会让齐影措手不及,完全在意料之中。 “她可能拿走了影卫令牌。”齐影再度开口试探,却见前头的男子面不改色地翻过书页:“哦。” 齐影啥都没能从萧止轻嘴里套出来,无奈离开。 他没看到的是,身后的萧帝眼底暗芒阵阵,分明波澜四起。 萧帝一直蛰伏在净月楼,就是他一直不知道影卫令牌到底是什么。 莫说五楼,这个楼里每一个姑娘的房间,萧止轻都接机进去搜过。 别说令牌了,就是连个令牌一个形状的东西都没见着过。 他便判定,令牌未必就是“令牌”。 “令牌”到底是什么,只有齐影这些影卫才知晓了。 在净月楼一无所获的萧止轻望着书上排排字迹,心里想得却是如何知晓凤轻彤有没有拿到令牌。 这一夜,无一处不静、无一处真静。 次日,凤轻彤便带着两个丫鬟、春娟一道出门了。 她们在萧国京城逛吃逛吃,甩开男子们度过了女儿家的闲暇时光,回来之后就将萧氏手下的成衣铺子给记住了。 “小姐,您不会又要做成衣铺子的生意了吧?”玲珑手里捏着点心,一边说一边好奇地问道:“不然咱就算将这些铺子都标记下来,也未必会给萧氏造成什么影响啊。” “一处当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凤轻彤微扬凤眸,锐利而清澈的眼神带着几分狡黠:“乱套的地方多了,萧家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昨天她左思右想,要救萧太后不能一直坐以待毙,得把那些影卫调离一部分,哪怕没这么多人也好。 能够调动影卫的,一定得是足够重要的大事儿。 “我算是看出来了,萧家人跟我一样,都喜欢钱。”凤轻彤将几处圈起来:“他们最大的几个销金窟都在京城,按照这个量来计算,正常运行的数额,应该是这个数……” 到底是跟着金蝉做生意的人,对于京城能吃掉多少体量的生意,她心中有概数。 “我们只要切断他们的流动资金口,再让几处最重要的产业后院失火,萧氏家主肯定会坐不住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萧氏家主的大部分精力必然在内斗上。 凤轻彤就是要让萧氏家主的注意力稍有转移,哪怕是一个间隙,也足够她的人马将萧太后强行带走。 “时间太紧了……”凤轻彤脑海里转过无数主意,很快将目光落在其中一个铺子上。 祁曜走到桌边,望着沉吟不语的凤轻彤,她的笔墨留在一个铺子上,惹得祁曜眼底一亮。 原来她竟打算搞这么大么? 小姑娘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到完全不需要人担心的程度了啊…… 第647章 烟花陷阱 萧国境内最大的生意,除了盐铁商运,便是烟花。 而供给给皇宫的烟花事务,便是萧氏人着手经营的京城烟花坊。 三日后便是萧国的烟花节,这一天不仅皇宫会燃放烟花,百姓们也会在夜间燃放烟花爆竹,以示辞旧迎新、去除霉运。 萧氏烟花坊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不知是哪个外邦人傻钱多的主儿,在萧氏下了十万两银子的烟花订单,还要在十日内送出。据说对方十日后离开,若是凑不齐他们就要走了。 萧氏一看十万两银子的钱,要的货却是真正十万两烟花的一半。这净赚翻倍,掌柜的咬牙便接了。 这一下萧氏的烟花坊真真忙到人仰马翻。他们又要准备烟花节的皇宫供给、又要给百姓零售,这不,现在还多加了一个给那外邦商贾准备烟花爆竹。 京郊附近的烟花坊都被调动起来生产货物,京城百姓的脚步都跟着忙碌了不少。 这一日,新晋不足五年的萧氏家主来到烟花坊查账,看到的便是掌柜的和小二忙里忙活,不禁眉头一皱:“怎么回事儿?” 烟花坊是萧氏在京城最重要的生意,但绝不是最繁忙的生意。左不过就是烟花节爆赚一笔,一笔吃一年。 今儿这个架势,倒不像是因为烟花节。 “启禀家主,我们前一日接了个一笔大订单,外邦人给我们这个数……”掌柜的两个食指交叉在一处,比了个“十”,笑眯眯地解释道:“但却只要我们这个数的烟花,属下便做主接单了。” 掌柜的又伸手比了个“五”。 萧氏家主挑了挑眉:“哦?对方的身份查清楚了么?可有什么疑虑。” 他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对这种人傻钱多但目的不明的,更多了几分防范之心。 掌柜的用力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道:“查过了,对方住在天来客栈,头发花白,上了岁数了,而且每日出手很阔绰,据说还去过净月楼……” 有钱是没跑了。 “天来?” 萧氏家主心头一沉,这可巧了,怎么跟凤朝国的开元长公主住在一个客栈? 那贱人前几日才翻墙会见了太后,又让净月楼损失了一大笔银钱,“令牌”都跟着无踪。 “再找人仔细查验一下对方的身份,我不想再听到什么‘据说’这种话。记住,如今是特殊时期,烟花节不得有误。” 烟花节才是他们计策中最重要的一环,等到萧氏集团重夺大权,还有什么得不到的? 掌柜的恭敬地行礼:“是,家主放心,属下一定好好查验一番。” 用人不疑,萧氏家主深知掌柜的是个能人,否则也不会轻易将烟花坊交给他来做掌柜。他拂袖离去,临走前吩咐身边小厮知会齐影:“烟花会事宜,让他一定谨慎小心。” “是。” 凤轻彤再没去过净月楼,这位为了佳人“一掷千金”的豪爽“祁公子”如同人间蒸发了似得,听说净月楼里还好几次都有人提起了她。 她确实没再去过净月楼。 知道萧止轻是装傻,还一直都没寻到令牌,凤轻彤已经默认那厮能照顾好自己,而将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拯救萧太后上了。 她的心思很简单,只要萧太后得救,就算没有令牌,萧帝母子同萧家便是势均力敌,胜负难分。 只要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萧帝母子自然有法子卷土重来、收拾萧家。 “在想什么?”祁曜走进大敞的房门,见凤轻彤难得没有换上劲装,而是穿着一身绛紫色百褶长裙,头顶那从净月楼顺来的发簪在阳光下流转生辉,与女子轻扬的凤眸光彩四溢相衬托,看得祁曜心神微颤。 “在想今儿去玩点什么。”凤轻彤对萧国的政事着实没多上心,就连利用烟花计策都显得漫不经心。 这可美了祁曜,她对萧帝的一切越不上心,祁曜就越满足。 灵动的眸子流转片刻,“祁曜,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来都来了,总得逛一逛。 “京郊烟花厂。”祁曜非常煞风景地报出一个地名。 “啧啧,”凤轻彤微扬眸子,眼底满是笑意:“祁大人都卸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了,怎得还如此爱岗敬业。” “为长公主殿下效力,义不容辞。”祁曜一本正经地反驳道。 凤轻彤忍不住嗤笑一声,正欲开口,乔装过后的天青老人从门外探出头来:“乖徒儿,出去耍不?” “去哪儿?”咽下逗弄祁曜的话,凤轻彤望着老人家:“师父,白苏不是让您这两天少奔波吗?” 越是上了岁数,越该好生调理一番才是。 天青老人无所谓地摆摆手:“小老儿躺了一晚上,身上都痒痒地长虱子了!咱们去萧氏的京郊烟花厂看看,怎么样?” 既然已经沾了这个身份,总得装得像那么回事儿,否则被人瞧出端倪来,容易影响后面的计划。 凤轻彤和祁曜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款笑意,她点点头:“必须陪师父去。” 凤轻彤和祁曜只带了乔林,跟着天青老人一道前往京郊烟花厂。 抵达的时候,京郊烟花厂附近人来人往搬运烟花,大家忙中有序,来来回回地从屋子里搬出烟花爆竹,一看便是有实力的厂子。 “嗯,不错,不错……”天青老人在脸上垫了两块假肉,从一个精瘦尖脸变成了大方脸,此刻故作深沉地不住点头。 凤轻彤和祁曜装作好奇的样子四处打量,实则在悄然观察烟花厂的出货量是不是跟她之前猜测的数字差不多。 “你们是什么人?”登记烟花数额出货的活计瞧天青老人一行五人格格不入地站在门口,皆华服锦衣,神色便用上几分警惕。 “啊,小老儿前些日子在你们铺子里下了笔订单。你家掌柜的承诺,小老儿随时可以来烟花厂瞧瞧。” 天青老人似模似样地从怀里掏出一张订货单,随即倨傲地揣着手:“你们这厂子……不错。” 伙计将信将疑地拿着订单看了看,又瞧了瞧他身后的凤轻彤一行:“这几位是……” “小老儿的闺女、女婿,护卫。” 伴随着天青老人的介绍,凤轻彤轻扬下巴,艳丽的容颜和跋扈的态度,一看便是出身大户的娇小姐。 祁曜肃板着脸,一听被天青老人介绍成“女婿”,忍不住眼底含笑,偷偷地握住了凤轻彤的手。 凤轻彤眉眼流转,二人情谊深厚的样子,让小二信了七八分。 被称之为护卫的“乔林”从自家大人身侧朝天青老人那处挪了挪,不可谓不配合演出。 那小哥儿眼神一松,再仔细看订货单,表情就是一变。 眼前这老头,不就是花了十万两却只要五万两烟花货物的冤大头嘛! 第648章 人傻钱多富老爷 “原来是富老爷子,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请,您请!”伙计立刻来了一出活人大变脸,对着化名“富老爷”的天青老人点头哈腰,恨不能立刻化身哈巴狗。 刚刚才被盘问的凤轻彤一行:“……”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天青老人挑了挑眉毛:“小哥儿前面带路吧,小老儿去瞧一眼便走。” “哎哎,请,诸位请!”伙计眉开眼笑,对这种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客气得恨不能贴面行事,脸上只差写着“求打赏”三个大字了。 天青老人为了保持人设,抬手就给了那伙计一锭银子,略显得意地道:“带路带路。” 嗯,更像个缺心眼儿了。 凤轻彤心下感慨,为了搅和萧国的这一池浑水,她和师父简直不要牺牲得太多。 伙计得了银子更加舔狗,全副心思都放在天青老人身上,前头点头哈腰地带路介绍,沿途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凤轻彤和祁曜。 他们一行人在吵吵嚷嚷的厂子里看长工们配火药,哪样的烟花放多少量,如何能出好看的图案,全都有自个儿的讲究。 活计虽然是个见钱眼开的,不过介绍起来确实像回事儿,深入浅出,将烟花厂里里外外都介绍得极好。 凤轻彤和祁曜四处看着、打量着,间或有长工匆匆忙忙地来回走,他们还体贴地腾地方给人干活。 就在经过厂子最吵闹的中间段时,凤轻彤的耳朵动了动,她秀眉一蹙、四下一扫,“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 吵杂的人堆里,好像有个高手来回走动。 祁曜闻言摇摇头:“什么声音?” 他久不用内力,还不习惯成为普通人的样子。听凤轻彤觉得有什么可疑,祁曜的薄唇紧抿,如墨的寒眸四下一扫。只扫到了前头那些长工人头攒动。 凤轻彤再侧耳一听,发现那格格不入的脚步声已经不见了,她笑了笑,“可能是我听错了。” 就在她们转向门边,烟花厂中间段的一处灶台旁缓缓站起来一个人。 若是凤轻彤看到了他,便能一眼认出这厮便是净月楼没了她两个金元宝的小二。 小二一眨不眨地盯着凤轻彤的背影,悄然攥住了拳头。他从另外一个侧门离开,准备启禀首领大人。 令牌,找到了。 浑然不知的凤轻彤一行在活计的带领下人模人样地看完了烟花厂,天青老人端着有钱人的架子夸奖了几句,又嘱咐活计一定要按期完工,便带着“大闺女”凤轻彤和“女婿”祁曜、护卫乔林施施然地离开了烟花厂。 活计殷勤地目送着天青老人一行离开的背影,怀里的银元宝还灼热发烫。这可抵得上他一个月的月银了。 “嘿嘿,果然是个人傻钱多的主儿。” 活计笑眯眯地回过身,正好撞上折返回来的净月楼小二。 小二掏出怀里一块令牌,活计立刻收敛方才的嬉皮笑脸:“大人。” 小二沉声问道:“刚才走的那起子人,那个女儿家头上戴着的金簪什么样子?” 活计一听脸色一变,天知道,他压根没怎么注意那位小姐,不过那金簪…… 他还真是多看了几眼。 “那金簪成色有些老旧,不像这几年的款式……哦,上面嵌着的那珠子,有些特别。”活计说得零碎,听得小二眉头直皱,索性掏出一张画。 “是不是这样?” “是是是!”活计忙不迭点头:“就是这个样子!” 果然在她手里。 小二脸色越发难看,挥手让活计滚蛋,便疾行而去。 萧氏一族的影卫皆知令牌在净月楼,但很少有人知道令牌的真实模样。若非这一次凤轻彤匪气十足将净月楼洗劫一空,只怕小二也不知晓自己一直以来守护的,居然是个女儿家的簪子。 必须尽快上报首领,将凤轻彤一行拦在城外。 且说凤轻彤一行无知无觉地往回走,路上她跟天青老人还在讨论着那烟花厂里的烟花配料。 祁曜忍不住瞧着凤轻彤,心里暗搓搓地惦记下了凤轻彤喜欢烟花一事。 嗯,等到成亲的时候,给她个惊喜吧。 三人在马车上谈天说地,驾车的乔林突然一动,手中长弓对准四下扫射一圈,冲着马车内的三人示警道:“有埋伏!” 话音没落,一股同乔林势均力敌的箭矢强势袭来,对准了凤轻彤的马车就是一通射。 马车生生没受住那股力道,还没完全被射成筛子就散了架。 凤轻彤气得怒骂了一句“卧槽”,便一手扯住一个人,将祁曜和天青老人从车厢里带飞。 乔林紧随其后将祁曜接住,四面八方涌出无数恐怖的气息。 “是影卫!”天青老人低吼一声,便冲凤轻彤沉声说道:“丫头,带祁曜快走!” “走什么走,干就完了!”凤轻彤绝不可能丢下天青老人。 她一扬手,强劲的内力将马车下头的青锋刀一把吸了过来,祁曜快速点燃怀里的求救烟花燃放。 京郊附近有暗卫,他们只要撑住这片刻的功夫,伙伴就都能保下来。 “胡闹!”别说天青老人已经将大半内力给了凤轻彤,就算他全盛时期也未必能从十几个暗卫手中全身而退,何况现在凤轻彤还带着一个半残废的自己和不能动武的祁曜。 “快走!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凤轻彤朱唇紧抿,没有回答天青老人,而是径直冲入了十几个影卫之中。 就在这一顿的功夫,乔林的长箭射出为凤轻彤保驾护航,只要有影卫靠近他便一箭一射,阻隔对方的招式。 凤轻彤的“相忘”刀法威慑十足,将天青老人和祁曜团团护在刀芒之下。一时间确实没有影卫能够近身。 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凤轻彤的刀法再凌厉,也只能拖延片刻,待武艺高强的小二和齐影赶来,四人被碾压的局势不可避免。 凤轻彤长刀所指所向披靡,齐影手里的弯刀跟凤轻彤的青锋刀对峙,二人互不相让,竟在短时间内战了个平手。 很快,对战经验不足的凤轻彤就被压制住了。 “乔林,护着前辈。”祁曜再不等待,决定上前相助。 天青老人一把攥住祁曜:“你这个后生!小老儿半截身子都进了棺材了,你难道还要为了小老儿搭上自己的性命吗?” 好不容易养暗伤到如今,若是祁曜今日动武,前面诸多心血可就都白费了! 祁曜一脸认真地望着老头儿:“前辈是长公主的师父。” 只要是凤轻彤在意的人,他拼死也会护老人家周全。 祁曜不想看到凤轻彤伤心,哪怕一点儿也不行。 天青老人仰天长笑:“哈哈哈,你们啊!真不省心!” 他扯住祁曜的胳膊,另一只手臂上露出极为精巧的箭弩,对准靠近的影卫就射。 “小老儿再不中用,保命的法子还有些!你去帮乖徒儿吧!” 第649章 师逝 知晓今日断然逃不了要血战一场,祁曜如墨的寒眸已然刮起阵阵旋风,他沉声让乔林护住天青老人的周围,蓦然加入战局。 祁曜此前便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跟其中一名欲攻击凤轻彤的影卫直面对上,夺过对方手中的长刀,那奇诡的招式和凌厉的内劲立刻压制得对方节节败退。 祁曜也不恋战,立刻抵达凤轻彤身边。 凤轻彤吸收了天青老人的内力之后每日都勤加练习,距离全然融会贯通到底差点儿意思。有些时候刀法会突然转弯,反而弄得影卫措手不及。 “看什么看!”凤轻彤冷哼一声:“本姑娘若达到全盛,齐影来了也不够看的!” 齐影早就盯准了凤轻彤发鬓的金簪,他轻嗤一声:“长公主都说了,齐某便讨教几招!” 话音刚落,齐影便如同大鹏展翅一般冲着凤轻彤扑来。祁曜和凤轻彤抬刀格挡,齐影一手抓空卷土重来,瞅准了凤轻彤便是一阵掠夺。 凤轻彤和祁曜都发现了齐影和影卫们都在针对她,她眼底划过一抹暗芒,难道是自己抢东西的事情败露了? 不应该,要败露早都败露了,何必等到今天才来找后账? 那便是……她的身上有齐影要找的东西? 初期,影卫们以齐影为首,只是围攻,却并未下死手,可是耽搁了不到片刻的功夫,齐影突然改变主意,冷声道:“强取,快!” 凤轻彤他们是在拖延时间! 影卫们一改方才的保守,个顶个儿地爆发出了那晚她夜袭萧氏老宅的凌厉霸气,一个个上前将凤轻彤一行压制得抬不起头来。 凤轻彤和祁曜勉强应对,她还要分神去看着点天青老人。 乔林和天青老人的箭都用完了,要是暗卫和陆兵他们再不敢来,今儿大家怕是都要交代在此了。 凤轻彤越挫越勇,跟她对战的齐影发现,不论他如何攻击这个女人,她刀法还是那套刀法,却透出一股千变万化的形势。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凤轻彤和祁曜越打越难打了呢? 祁曜也不再耽搁功夫,他本就学得是杀人的功夫,影卫再难缠也挡不住被祁曜划出血口子。 凤轻彤紧随其后,将挂彩的影卫再度逼退了些。 影卫们动了杀心之后是非常可怕的,天青老人和乔林压根没法抵挡,乔林更是为了保护天青老人,身上血口子越来越多,快要支持不住了。 凤轻彤索性退到天青老人身边,势要将师父护在身畔。 祁曜单打独斗之下,嗜血杀神的气势逐渐回归,饶是受伤手中的长刀也没停下。 “噗!”凤轻彤跟齐影再度对上,齐影这一次不再犹豫,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道,一掌对准了凤轻彤的青锋刀。 她以刀格挡,发出“锵”地一声,她被逼退数尺,喉咙有血腥味翻涌,被凤轻彤强行咽下。 好可怕的内劲,好霸道的功夫! 祁曜见凤轻彤受伤,眉目越发危险,手里卷了刃的长刀被他丢开换了一柄新的,对准齐影的头面狠狠削去! 齐影脚下一点,同祁曜蓦然对掌,二人同样霸道如风的内劲相触又分开。 “你……”齐影神色一惊,便立刻挥手让众人围攻祁曜! 完犊子,要是暗卫再不来,大家今儿都要交代在这了。 “一打多,臭不要脸!”凤轻彤怒叱一声。 “殿下!” 就在凤轻彤心头哀嚎之际,就听到天鸣熟悉的吼声,她心头一喜,“来了!” 她提刀飞身而去,就要前往护住天青老人,天青老人身上挂彩,已是脆皮一般的存在。 不能让师父出事儿。 祁曜和乔林前后夹着老头儿,心头亦是一喜。 太好了,援兵到了。 恰逢此时,一支带着倒钩的利箭从前方不远处而来,对准了正中间的天青老人。 “师父!”快闪开! 飞身而来的凤轻彤眼睁睁地望着那利箭带着死亡的气息穿透了天青老人的胸膛。 “不要!” 撕心裂肺的哀吼声、大睁着的凤眸仿佛在看慢镜头一般,望着在危难之际曾救她和穆王府于水火、无所不能的老人胸口多了个血红的窟窿。 鲜血顺着利箭染湿衣裳,老头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强势的利箭穿透后仰摔倒。 祁曜回头,扬手便将老人家欲摔的身子扶住:“前辈!” 跟祁曜对了一掌被击退的齐影蓦然回头,望向树林子里箭矢来的方向。 若他没认错的话,那是小二的箭。 这个混账东西,竟然偷袭! 凤轻彤即刻落到天青老人身畔,“师父,师父你没事吧……” 她眼眶的泪珠打转,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手死死地捂着老人家的胸口:“师父你一定会没事的,有白苏在,有白苏在……” 天青老人眼底灼灼的精光都变得浑浊,他微笑着握住凤轻彤的手,低笑一声:“傻孩子,白苏也治不了小老儿的寿终正寝哪……” 他老了,纵使今日不死,也撑不过多久。 这样痛快干脆的死法,总比毫无尊严地缠绵病榻。 “你不能有事,老头儿,你还没看到春娟嫁人呢,还要给我和祁曜的孩子当干爷爷……” 不说还好,一说凤轻彤眼底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天青老人咳嗽了一声,血水顺着他褶皱的脸颊逐渐落下,“我们的计策还要继续,乖徒儿……有你,师父放心。” 春娟也好,凤朝国的江山也罢。 都交给你了。 凤轻彤抹了一把眼泪,她轻声道:“你放心,师父你放心,你放心……” 天青老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地握住祁曜和凤轻彤的手,他的目光悠远地看着祁曜,又仿佛透过祁曜看着更远的地方。 祁曜了然:“我一定送前辈回漠北。” 天青老人眼里最后的光芒消散,再也寻不着踪迹了。 “师父!” 凤轻彤泣血哀叫一声,缓缓地、缓缓地回过头,死死地盯准了齐影:“是、谁。” 齐影不自觉地被凤轻彤的目光钉在原地。 那是怎样一种眼神啊…… 英气哀悸的凤眸如同染上一层薄薄的血雾,她眼底的嗜杀之意如地狱修罗一般,仿佛天地化作灰烬。 青锋刀出,万籁寂静。 一袭裙装的凤轻彤如箭一般冲向齐影,招招必杀! 原本根本不是齐影对手的女儿家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凌厉的攻势让齐影招架都吃力得很。 “长公主息怒!并不是我下令杀害前辈的!” 凤轻彤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什么都看不到。 她的脑海里全都是天青老人解脱的笑脸。 那张笑脸,再无生机。 “去,死,吧。” 第650章 复仇 青锋刀如同天地骤然袭来的暗芒,将周遭一切全都覆盖在冷厉的刀芒之下,那一抹裙衫少女人刀合一,骤然袭向了站在最中央的齐影。 齐影使出浑身力气奋力格挡,却还是被这股凌厉的气势震开数丈。 凤轻彤蓦然迸射而出的凌厉内劲就像是向上天借来的一般,突然得跟方才判若两人。 “噗……”齐影嘴角渗出丝丝血渍,他的五脏六腑都遭到了强烈的震荡。 “你,你怎么会……”会突然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内力? 冷冽的凤眸之中皆是寒意,她面无表情地挥刀而上,齐影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其他武艺高强的影卫从没见过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爆发出这么可怕的内劲,心里暗暗惊叹凤轻彤到底是哪里来的怪物。 太可怕了。 凤轻彤一击齐影而中,接下来便直直冲向了密林之中射箭的人。 “拦住她!”齐影立刻反应过来凤轻彤要做什么,然想要阻拦 已经来不及了。 隐匿身形的小二突然看到四面八方袭来无数金叶子,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压得他无处可逃。 小二额头青筋忍不住蹦了蹦,立刻丢开手里的长弓换上双匕直直朝着凤轻彤而去。 “闪开!你打不过她!”齐影紧随其后怒吼一声,小二哪里肯听。 上一次若不是他们的护卫相助,凤轻彤在自己手里根本过不了几招。 小二轻敌之下跟凤轻彤正面硬刚,岂料一股霸道冷厉的内力骤然将人包裹,小二眼睁睁地看着凤轻彤的青锋刀对准了他的头颅。 不,不可能! 为什么那么快? 为什么凤轻彤会有如此凌厉霸道的内力! 分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套刀法,怎得过了不过短短几日,她就变得如此厉害?! 凤轻彤的长刀可听不着小二心里的碎碎念,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为师父报仇。 青锋刀刀法“相忘”高深莫测、变化多端,天青老人的离世又刺激了凤轻彤,她在短时间内立刻爆发强行融合了老头儿留下的内力,已然达至臻境。 小二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怒喝,就被凤轻彤的刀芒从中间竖劈过去,愣生生地将人分成了两半。 齐影乍一见这血腥一幕,不忍地转过头去。 鲜血猛然喷洒而来,凤轻彤一双锐利的凤眸被浇得闭上了。 突然,眼前传来一股温热,凤轻彤还没来得及看清小二的死状,再睁眼,便是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已经死了。”祁曜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肃杀的空气中流转,一下子卸去了凤轻彤凌然而来的汹涌杀意。 她闭着眼,晶莹的泪滴顺着艳丽的容颜缓缓滴落、砸在落叶纷纷的地面:“师父死了……” “……”祁曜没有说话,他将凤轻彤按进胸口,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以示安慰:“前辈不是在你身体里吗?” 那股睨视天下的霸道内力,正是天青老人陪伴在侧的最好证明。 一双手悄然扬起,攥紧了祁曜腰间的衣裳,凤轻彤再度低声喃喃:“师父死了……” 祁曜继续轻轻拍着凤轻彤的后背。 凤轻彤越哭越大声,仿佛要将父母双亡之后的所有苦难都哭出来。 那哭声顺着林子传出好远好远。 祁曜手上动了动,将她发鬓间的金簪递给凤轻彤。 凤轻彤摸到金簪的时候身子一顿,哭声都跟着戛然而止。 是这个。 是它害死了师父。 他们来到萧国这么长时间,除了凤轻彤夜探萧氏老宅跟影卫交手,本不该导致杀身之祸。若说现在跟此前有什么不一样,就是凤轻彤戴了一根不属于她的金簪。 凤轻彤抹了一把眼泪,一双锐利的凤眸缓缓地转向身后的十几名影卫。 她扬起手,将金簪露出来。 “影卫听令。” 齐影瞳孔一缩。 开元长公主知道了!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方才不是还哭得伤心吗? 影卫只听从令牌号令。在凤轻彤还不知道金簪作用的时候,他们当然可以明抢。 可若凤轻彤已经知晓并利用其令牌号令影卫,别说是齐影,就算是萧氏家主也束手无策。 齐影抹去嘴角的血渍,无奈屈膝跪地:“影卫首领齐影,见过主上。” 猜对了。 她和祁曜对视一眼,男子如墨的眸子皆是无尽温柔,抬手拍了拍凤轻彤的背。 “簪子在我这里,杀我师父做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一直以来,他们不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吗? 少女讥诮的冷笑看得齐影心头一颤,前面就是那小二未凉的半拉尸首。 “……属下不曾下令诛杀主上和天青老人。” 他们是来抢东西的,所以前面一直没想下死手,是发现不下狠手夺不回来,齐影才冒着可能会被少主萧帝责怪的后果下令的。 “那他死得不冤。”冰冷的话语从凉薄的唇瓣而出,凤轻彤静静地盯着齐影:“这几日潜伏不动,待烟花节配合萧氏老宅动乱护送萧太后回宫。” “……属下遵命。”压下心底无数疑问,齐影心里头突突地跳。 他们是杀人利器,不是谋士。可为什么听长公主这番话,烟花节……萧氏要倒霉了。 凤轻彤攥紧了手里的金簪,遥遥看向天青老人的尸首。 师父,我绝不让你白死! 午夜,京郊。 无数柴火架起了高高的悬台,上方摆放着天青老人的尸首。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锦衣长袍,合着双眼、眉目慈祥,生前的贪财好吃、偷嘴狡黠系数消散在毫无生气的容颜之上。 高台之下,天青老人生前最亲近的人,都在他的身畔送他最后一程。 “真的要火葬吗?”凤轻彤不舍地望着老人家的遗体,心头揪痛不已。 “爹爹喜欢自由宁肯被我撒出去随风飘荡,也不想憋屈在一处,做鬼也不痛快。”春娟轻声解释道:“他那么爱自由,公主姐姐就圆了他的心愿吧。” 凤轻彤勉强扯了扯嘴角,这话倒像是老头儿说的。 “我爹这一生,看过最美的风景、尝过最美味的吃食、饮过最烈的酒,跟随过最好的主子,深爱过求而不得的心上人,还得了我这么个宝贝女儿。这一生,不亏了……” 放眼天下,能有几人得了天青老人这般畅快的一生呢? “对不起……” 我本该保护好师父,却不想被旁人暗算,害师父丢了性命。 “公主姐姐,”春娟转过头,那双清亮的眉眼认真地盯着凤轻彤:“别说对不起,也别辜负我爹。” 他一生颠沛流离,晚年还舍不得旧主遗孤,实实在在地折腾了一辈子。 “一定。”凤轻彤掷地有声地承诺道。 一定。 别了,师父。 别了,父亲。 第651章 烟花节 “师公,你不在谁还陪玲珑偷鸡摸狗做好吃的啊呜呜呜……” “死老头儿……你也太没用了,都没撑到我去救你,我能救你的啊……” 在玲珑和白苏的痛哭声中,天青老人在火堆中结束了他灿烂的一生。 烟雾缭绕顺着风飘到了天上,缕缕黑烟都化作白雾,同四散的风混在一处,仿佛羽化的老神仙终于回归了。 不远处,无数暗卫从林子中冒头,皆神色肃穆地望着老人火化的方向,心中默默地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祁曜望着被风吹散的烟雾,轻轻拥住了凤轻彤的肩。小姑娘只是默默落泪。 生老病死、聚散离合,是任何人都逃不开的主题。 凤轻彤心中的悲伤逐渐被愤怒取代。 她此生都不想再踏入萧国的土壤。 “烟花节准备得如何了?” 悄然站在后方暗卫首领天鸣沉声道:“一切准备就绪。” 凤轻彤闻言点点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此间事情一了,她们就离开凤朝国。 净月楼。 齐影恭敬地向萧帝启禀了在烟花厂外发生的事情。 “死便死了。”萧帝转过头,一双冷厉的狐狸眼默默地望着齐影:“尔等真是数载不曾好好营生,便忘了有些人本就不能动。” 凤轻彤之事,也算是给影卫一个教训。 萧帝想到那位素来没个正型却十分关照晚辈的老头儿,心里涌上一股怅然。 “开元长公主殿下要求属下等务必配合烟花节营救太后的行动,接太后回朝。” “配合行动。”萧帝斜睨齐影一眼:“令牌就在她手里?” “是。”依照禁令,他们是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令牌模样的,齐影向萧帝启禀一声,已经是僭越了。 萧帝一言不发,扬了扬手。 齐影恭敬地抱拳行礼,转身离开。 屋内只剩萧帝一个人,他静静地望着天边,天青老人的音容笑貌犹自在眼前。 “又少了一个啊……” 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真心关怀自己的前辈。 萧帝第一次怀疑自己,让凤轻彤前来助他,是不是做错了? …… 烟花节是萧国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只有在这一天,大家才能肆无忌惮地玩耍烟花爆竹。烟花节也成为富商们显摆攀比的一大途径。 作为“富老爷子”的独女,凤轻彤的身份已经暴露,之前想要牵绊住萧氏家主的计划半道付诸东流。所幸她还有第二个计划补上,算是勉勉强强吸引了萧氏的目光。 所有人的目光,主要都集中在烟花节上了。 随着夜幕降临,街巷里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小小的烟花爆竹如同节日的序章,在开启之后迅速点燃了夜色,无数烟花爆竹从四面八方飞向天空。 无数黑衣人像暗夜中的精灵,齐齐涌向同一个方向:萧氏老宅。 大约不到半刻钟,人头攒动的街巷便传来了一队队游行看烟花的百姓,将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压根没有注意到,在房檐之上,无数黑衣人来回前行。 而那些从萧氏老宅涌出的护卫将士,都被纷涌而来的百姓给冲散了。 这还不是最憋屈的。 收到讯号的萧氏御林军从皇宫方向涌来,意欲在半道上拦截萧太后,必要时候痛下杀手,做成意外身亡的模样混淆视听。 可惜,命令是命令,现实是现实。 现实就是,他们还没来得及逮人呢,就被人群淹没了。 “停下!统统停下!” “听本统领号令,全都停下搜查!” …… 御林军嘶吼的声音淹没在烟花爆竹的炸声中、百姓的欢声笑语中,根本没有人听从。 若是御林军统领认得凤轻彤身边的人,就能看出乔装在人堆里的胖玲珑、瘦宝萝,清秀的春娟和身手灵活的小六,他们带着身后的百姓有意无意地遮挡住了御林军的视线,纷繁吵闹的人间烟火搅和得御林军火冒三丈。 “统领,人太多了!根本抓不着人啊!”一旁的副将急得满头大汗。 御林军统领铁青着脸,终于知道为何凤朝的搅屎棍子选择在烟花节营救萧太后了。 更可气的是,他们竟然阴差阳错地拿到了影卫令牌! 什么叫喝凉水都塞牙的倒霉,这就是了。 萧氏一族也感受到了命运,哦不,凤轻彤带来的深深恶意。 凤轻彤能够号令影卫,所以影卫是最先带领萧太后撤离的。 他们走了还不算,凤轻彤的千人暗卫将萧氏老宅搜了个底朝天,内库都被刮干净了,还背走了无数沉甸甸的金子。 等到萧氏家主衣衫狼狈地从人堆里挤出来回到萧氏老宅的时候,别说自己的小金库了,家族的大金库都空了。 毛都没留下。 “妈的!老子一定要抓住凤轻彤!”萧氏家主再也顾不得高贵的出身,气得一边跳脚一边问候凤轻彤的家人。 “砰!” 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伴随着周遭无数烟花爆竹相映成趣,美得惊心动魄。 这一场夜间劫人劫财行动,正主儿都没参与。 凤轻彤倚靠在窗棂边,祁曜双手负立站在凤轻彤身后,与她一起欣赏这一场万家烟花节。 制作成各种样式的烟花在夜色中炸开,映在凤轻彤澄澈的眸子里,她轻声道:“结束了。” “嗯,结束了。” 此刻,净月楼,萧帝也摆出了凤轻彤同款姿势,望着天边无数烟花流转,一如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凤轻彤生出的小心思,在岁月的蔓延下逐渐变得浓郁。 他知道,凤轻彤再不会来了。 盛大的烟花节在子时后逐渐落下帷幕,天空中再不复之前的繁华盛景。 百姓们拉扯着不愿回家的孩子、还想多唠一会儿的老者,一个个鱼贯归家。 街巷逐渐安静下来。 洋溢着微笑进入梦乡的百姓们不知道,在这场繁华的烟花节之下,有些人归位、有些人即将大权不保。 次日,数日称病不早朝的萧帝和前些日子拒不见人的萧太后重新出现在朝堂之上。 大朝会上,萧氏官员个个恭敬有加、悉数听从吩咐,再无前些日子的反骨。这倒是让不少效忠于萧帝和萧太后的官员看直了眼。 萧氏人家素日鼻孔朝天的,怎么着,今儿突然学会做人了? 曾出使过凤朝和西域、同凤轻彤一行关系匪浅的晋钟坚得意地抹了抹嘴角。 旁人不知道,前些日子被萧家禁锢、不允同开元长公主碰面的晋钟坚能不知道么? 萧家前丢银子后丢人,连影卫令牌都被开元长公主拿走了,还拿什么嚣张? 萧家鼻孔朝天的日子再回不来啦! 第652章 尘埃落定 萧帝和萧太后临朝之后,大刀阔斧撸官换任、清肃萧氏逆党,虽然保全了萧氏一族最后的颜面,可是百官都瞧得出来,萧氏盛极而衰,萧帝只怕再也不会姑息他们了。 萧太后和萧帝重新将大权归于手中,曾经的萧氏刺头被萧太后和萧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兵不血刃地交了权。 这一刻大臣们总算回过味来了,感情之前多年母子二人看似争锋相对,实则母子连心,就为了今日能暗搓搓地将整个萧氏家族掀翻。 多年筹谋,一招决胜负。 场下的大臣们除了顺从,只有恭敬。 尘埃落定,朝堂龙椅之上的萧帝与萧太后的目光在空中默契相触,随即缓缓移开。 暗潮汹涌的动荡内斗,总算在今日画上句号了。 下朝后,萧帝搀扶着萧太后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大局已定,只剩下一个隐患……”萧太后望着萧帝:“影卫令牌。” 萧帝抿了抿唇,没接话。 “哀家知晓你心中所想。天青老人牺牲哀家也颇感遗憾,只是他年事已高,时日无多了,原也怨不得你。” 可是影卫乃国之根本,若将其送给凤朝国,到底有些过了。 萧太后见萧帝仍旧一言不发,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罢,当皇帝本就有太多的不得已,影卫之事,就交给萧帝自行处置吧。 天家母子对话的功夫,便有人启禀,说晋钟坚求见。 “传。”萧帝和萧太后对视一眼。 晋钟坚一脸疑惑、小心翼翼地捧着锦盒走过来,看到当今圣上及太后忙不迭恭敬行礼:“微臣见过皇上、太后娘娘。” “平身。”萧帝精明狡黠的狐狸眼闪过一抹寒光,神色淡淡地问道:“晋大人有事?” “不是……啊,是。”晋钟坚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将手中锦盒恭敬奉上,低声说道:“开元长公主殿下命人将此物交予微臣,说让微臣觐见转交予皇上。” 他忙不迭抬起头来:“微臣已经查验过,就是一根金簪,并无什么特别……” “金簪还不特别?”萧太后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 萧国女儿家若中意什么人,便会将金簪相送。 这分明是定情信物啊。 萧帝的脸色却骤然一白。 他拿过锦盒打开一看,确实是一支金簪,金子的成色明显有年头了,已然不再泛着灼灼金色,反而是那金簪内嵌着的珠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十分好看。 “呵,”萧帝苦涩一笑,将锦盒合上,珍而重之地放入袖兜里。 “怎么?” 萧太后诧异地望着脸色越发难看的儿子,“皇帝,你不高兴?” “这不是定情信物。”萧帝的脸色越发难看,眸子里的晦涩难掩失落。 这也是凤轻彤再也不想见他的佐证。 她终究是怪他了。 “难道……”萧太后立刻恍然,难道这就是影卫令牌? 瞅瞅儿子那生无可恋的表情,萧太后便知道,恐怕是真的了。 她挥挥手冲晋钟坚温和地道:“你做得很好,退下吧。” “是。”晋钟坚没觐见的时候,一颗心七上八下,此刻觐见了,却更没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得,是不是需要尽快告老还乡了?他对自己的脑子产生了深切的怀疑。 晋钟坚离去后,萧太后望着萧帝,“你倒是个有眼光的,”这样精明又爽快的女儿家,堪当一国之母。 “可惜了……”可惜了开元长公主不仅有心上人,而且绝不能嫁给萧国。 他们二人终究殊途。 萧太后望着怔怔出神的萧帝,轻叹一声,默默地转身离开,让皇帝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不怪皇帝喜欢她,就连哀家,都很难不喜欢她。” 凤轻彤卷走了萧氏的财富,却归还了影卫的令牌。 萧太后轻笑一声:“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萧国朝堂内外的事,凤轻彤一行已然不再去管,他们的马车缓缓地朝着萧国和凤朝接壤的所在而去。 凤轻彤坐在马车上,望着抱着同款骨灰盒的祁曜和春娟,“真要这样?” 祁曜要跟乔林去一趟漠北,将天青老人一半的骨灰埋在心上人的附近。而春娟则会将剩下一半骨灰撒在路上,让老人家见识这沿途的风光,自由而行。 “嗯。”祁曜握住凤轻彤的手:“别担心。” 他乔装过去,不会被发现的。 凤轻彤握住祁曜:“你一定要当心。”她再也没法承受任何失去了。 “哎呦,你俩腻歪不腻歪?”坐在一旁啥都没分着的白苏没好气地怒声道:“老头儿都搁坛子里呆着了,还免不了吃你俩的狗粮!” 凤轻彤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望着外间掠过的风景,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 “是啊,不能让师父总是吃狗粮,他都要跟师娘聚首了。”轻轻摸了摸祁曜怀里的骨灰盒:“你可替我照顾好师父啊!” “一定。”祁曜如墨的寒眸郑重承诺道。 马车上的众人再没说话,距离萧国越来越远。 是夜,凤轻彤一行各自歇下,白苏在里间歇息,正梦见握着了金姑娘的手,美得他笑出了声,就被声声“公子、公子”轻声唤醒。 白苏没好气地睁开眼,就瞟见小六一脸古怪地道:“萧帝来了。” “他还敢来?”白苏眼睛一瞪,尖刻的娘娘腔都拔高了不少。 小六赶紧捂住白苏的嘴:“春娟还睡着呢……公子,萧帝说想跟你聊天,见不见?” “不见!”白苏没好气地轻哼一声:“害死了老头儿还不够,跑来现什么眼?” 他也知道,客观来讲此事不能全怪萧帝。 可他生气、难过、舍不得。 失去天青老头儿的源头就是萧帝。 受迁怒是萧帝活该。 “师兄,我说几句话就走。” 白苏脸色一僵,这厮若称“我”,就肯定是私事儿了。 小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家公子的脸色,见他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就轻手轻脚地出去请萧帝进来了。 萧帝穿着一身夜行衣,风尘仆仆,想必是赶了一整天的路才追上他们的马车。他消瘦了些,脸色也不大好,少了几分身为帝王的尊贵、多了几分失意的狼狈。 白苏到嘴边的责怪都变成了一句不耐烦的责问:“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师兄还是这么没耐心。”萧帝嘴角挤出一个笑容:“这一次……多谢你们了。” “老子没出力,要谢谢隔壁。”白苏没好气地扭头抱臂,傲娇得一批。 枉他千里迢迢而来,生怕萧止轻这个混账是中了盅、中了毒,其实呢? 全他妈的是套路! 还套走了忘年交的老命。 白苏眼眶一热,轻扬下巴,将鼻子里的泪意狠狠咽了回去。 第653章 不必强融 萧帝黯然地低下了头,“我没脸见他们。” 隔壁是谁,二人再清楚不过。 “那你来干啥?”白苏没好气地反问了一句:“不见大家,还要凑上来跟我单独说话,是不是要问他俩的事儿?” 白苏跟萧止轻自小一起长大,这点子心思还能不清楚? 装什么装。 萧止轻扯了扯嘴角,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就算微笑都透着一股子虚弱劲儿。 “祁曜……未来会不会死。” “未来谁都会死。”白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暗伤不是事儿。只是……他这次因为天青老人又动用了内力。” 白苏犹豫了下,他也不知道这种话告诉萧止轻是不是应该。 就这么一迟疑,萧止轻便了然了。 “他的武功保不住了吧?” “呵,你想得好。你知不知道……”白苏刚一开口又觉得说漏了嘴,心里暗自懊恼萧止轻这个混账东西。 分明就是跑过来认真地套话吧! 萧止轻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那就没机会了。” “你果然还是惦记凤轻彤。”白苏眼底划过一抹怜悯。 “我问完了,该走了。”萧止轻脸色仍不好看,默默地起身说道:“你……保重。” “哎。”白苏张张嘴,难得没有像之前那般毒舌自己,低声说道:“放弃凤轻彤吧,会有一个爱你的人,让你觉得值得。” 总得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啊! 萧止轻张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什么都没说,冲着白苏挥挥手,低声道:“再会了,师兄。” “你这个混账小子……” 萧止轻身形轻快地从窗子跃下,很快就没入黑暗之中,他身畔还有好几个黑衣人,应该是齐影的影卫。 白苏默默地望着,眼底浮现出一丝迷茫。 师父曾说过,小师弟命苦。 他当初还不明白,萧止轻锦衣玉食、大权在握,除了身子里有个盅,简直是集大气运之人,哪里就苦了。 走到如今,白苏望尽生老病死、看破世态炎凉。这世上那么多人由苦到甜,已经快要走到而立之年,白苏才开始明晰师父当年的话。 萧止轻是真的命苦。 “保重啊。”白苏低声回了一句,萧帝的身影却早就不见了。 次日,凤轻彤起身后去用早膳,在桌边“偶遇”白苏,一双锐利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小六和春娟对视一眼,默默地抱着碗去了隔壁桌,跟玲珑和宝萝坐在一起。 “他来了?” 白苏眼睛左飘右飘,就是不跟凤轻彤对视,“啊。” “找你啥事?”凤轻彤也不废话,抬手握住了青锋刀,明摆着今儿白苏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想轻易蒙混。 呵呵,谁吃早膳还带刀来呢? 白苏也不是吓大的,他眼神飘忽了一一阵儿,便斟酌着说了一句: “就……关心了一下你们。” 重点关心了一下祁大人的身子骨能不能撑到跟凤轻彤白头偕老。 “没了?” “真没了!我劝了他一通,让他赶紧想开,千万别在你身上浪费时间,这才完事儿!” 凤轻彤放下心爱的青锋刀,也跟着轻叹一声:“啧啧,本公主魅力无边,实在没办法。” 客栈外,一直静静听着没进来的祁曜眼底盛满笑意。 “对对对,你是谁啊,开元长公主必须魅力无边!” “那必须的。” 两个人一个捧一个接,刚才的严肃质问立刻歪了气氛。 祁曜薄唇微勾,心头的沉重蓦然散去。 小女人还是他的小女人。 “如此也好。知道了就没什么指望了,也别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凤轻彤眨眨眼,说道:“总好过无谓的期盼。” 什么都比不上开心做自己吧。 再不进去就要被怀疑了,祁曜拎着凤轻彤想吃的零嘴儿放在桌上,三个人沉默地用完早膳,各自回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 从收拾行李到整理完东西,凤轻彤和祁曜便要在这里分道扬镳,等祁曜将天青老人的骨灰葬在漠北了,在凤朝京城汇合。 祁曜和凤轻彤一前一后出了房门,二人互相尴尬地看了彼此一眼,沉默片刻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凤轻彤叹息一声说道:“你说说,魅力大是我的错吗?” 她已经猜到祁曜十有八九是听到些什么了,刚才用早膳的时候才会刻意发出声响走进来。 祁曜弯了弯薄唇,淡淡地道:“怪你生得貌美又聪慧,让人心驰神往。” “啧啧,这一波彩虹屁吹得不错,本宫甚是满意。”凤轻彤轻笑一声,抬手拥住祁曜的胳膊。 这厮难得没有吃醋,简直神奇。 祁曜心头涌上几分不舍得,心下暗自感慨自己的幸运。 幸好他下手早。 “我一定尽早回去。”祁曜低声说道。 凤轻彤颔首:“放心,我一定守身如玉,不会被旁人勾搭走的。” 醋坛子你就放心去吧。 祁曜嘴角微勾,握住了她的手:“这可是你说的。” 两拨人在狭长的官道上分开行事,各自办事去了。 官道上,祁曜和乔林一骑绝尘,凤轻彤一行往北而行。 从西北角转来了一批人,其中一个威武壮汉手里拿着望远镜瞧着,“嘶……好像是祁大人和长公主殿下。” 他们怎么还走了呢? “王上,好像是咱们来晚了……”站在壮汉身畔倚靠着的女子身形有些丰盈,一脸不舍地目送凤轻彤一行的马车离去。 “是,来晚了。”壮汉叹息一声,将望远镜放下:“谁让咱们西域远呢!” 想来萧国看个热闹都费劲儿! 忒费劲儿! …… 半月后。 凤轻彤回到凤朝京城那日,不光是皇帝凤玖在京城城门前迎接着凤轻彤,就连大姐凤淑彤、二姐凤熙彤和二姐夫乔俊朗,也都在城门前翘首以盼。 凤轻彤掀开车帘子,艳丽英气的容颜泛着笑意,她轻快地跃下马车:“大姐,二姐,你们怎么都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这么大的姑娘了,啥时候回来也不提早知会一声!”二姐凤熙彤漂亮的杏眸一瞪,嘴上很讨嫌,其实心里担心三妹担心得不得了。 现在看到人平安回来了,她的脸上总算浮现出了几分笑容。 “幸好你没事。” “也就是去跟萧帝勾心斗角了一波,并没有受伤。” 凤轻彤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只是……天青老人再没回来。 乔俊朗在一旁讪讪地没开口,心道现在皇家的人都这么刚吗? 一开口说对付萧国,就跟是去喝了茶的口气是一样一样的,没有真刀真枪的干仗就不算危险了?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没法融入这个大家庭了。可能……是因为怕死? 乔俊朗尴尬的表情没能逃过雷义的眼睛。 这几位连襟里面,乔俊朗是最弱不禁风的一个了,需要大家的爱护。 主要是平时也看着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令人堪忧。 雷义笑着拍了拍乔俊朗的肩膀,淡淡地道:“不用强融,脑子不行就缓缓。” 乔俊朗心口一痛,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伤害。 第654章 团聚 幸好祁大人不在,乔俊朗有预感,若是祁大人在,只怕他受到的可能是双重暴击伤害。 凤轻彤和两位姐姐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乔俊朗窘得涨红了脸。 皇帝凤玖总算在这份笑声中挤进了三个姐姐中间,他憋红的小脸儿吐出一口长气。 “姐姐们哪,你们就是太偏爱三姐了,都不给弟弟留点位置。” 他是皇帝,好不好稍微给点面子? 大姐凤淑彤和二姐凤熙彤忍不住掩唇笑出了声。这才想起来,成长为一国之君的弟弟还有重要的事同三妹商量呢。 “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着急,就让给你好了!”二姐凤熙彤大婚之后丰盈了些,笑着将皇帝凤玖塞到了凤轻彤身侧:“我可不耐烦听这些,要溜了!” 说完,她俏皮地躲到一脸郁郁的乔俊朗身侧,伸出小手在夫君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 乔俊朗委屈巴巴地看过来,在触碰到娇妻灿烂的笑容后,也忍不住咧嘴一乐。 嗯,暴击伤害被治愈了。 凤轻彤无奈摇摇头,这对儿欢喜冤家倒是一点没变。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在自家弟弟身上,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张了张嘴,原本想说的话却没说出来。 小家伙的个头儿已经高过凤轻彤了呢。 她轻声说道:“皇上聪慧过人,行事颇有分寸,当是当世明君。” “三姐可莫要这般夸奖弟弟,否则弟弟就要得意地翘尾巴了。” 皇帝凤玖的眼底含笑,一想到三姐一行不但戳破了萧氏母子的真面目,还得了萧氏影卫的令牌,默契地同萧太后和萧帝折腾了一遭萧氏大族,他就觉得畅快。 只是…… 皇帝凤玖望着凤轻彤身后,除了玲珑和宝萝两个丫鬟,天青老人、白苏主仆都不在,便越发感受到了自家姐姐的孤独。 “姐,别太难过了。” 周围的气氛皆一凝,大姐凤淑彤夫妻、二姐凤熙彤夫妻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天青老人仙逝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 想到那个素来不正经却愿意为了穆王府豁出性命的老者,众人皆红了眼眶。 不想过度煽情,凤轻彤抿了抿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此次萧国一行,三姐你可立了大功。等祁公子安顿好了师公的尸骨,朕为你举办庆功宴。” 皇帝凤玖朗笑一声,“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礼部尚书还说要给你寻一门亲事,差点儿让小金铭追杀,哈哈……” 他话题一转,说起这六部尚书,各个儿都是活宝! “他给本宫寻如意郎君?”凤轻彤闻言瞪圆了眼睛:“罗大人不安顿罗玉清的婚事,都操心到本宫身上了?” 想啥呢!不怕祁曜回来削他么。 “他是怕开元长公主权倾朝野,朕这个瘦弱的新君压制不住你。” 皇帝凤玖狡黠一笑:“扮猪吃虎,弟弟厉不厉害?” 凤轻彤配合地竖起大拇指,“太厉害了。” 数年如一日地维持人设不说,当了皇帝了,还没掉马甲。 就一个字,牛。 皇家姐弟二人调侃说话的功夫,大姐夫雷义小心翼翼地护着身侧的娇妻,还时不时地问两句“累不累”、“热不热”。 凤轻彤走在前头仍注意到了大姐夫的殷勤。 “大姐怎么了,怀有身孕了?”雷义这般小心仔细,更甚以往啊! “是,已经快两个月了。”皇帝凤玖笑着说道:“大姐夫当紧得很。” 真的怀孕了? 凤轻彤回转过身,望着大姐仍旧平坦的小腹,惊讶地轻呼一声:“我要当姨姨了。” “是。”大姐凤淑彤掩唇笑得娇羞:“你要当姨姨了。” “大姐最近害喜吗?吃东西忌口吗?需要用什么补品,皇宫里没有的你告诉我,我派人到民间去寻。还有什么……” 穆王府竟然要迎接一个小生命了,凤轻彤激动不已,说话都噼里啪啦地,恨不能一股脑将最好的全都摆到大姐跟前。 “三妹,三妹……你问题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先说哪个。”大姐凤淑彤挽住妹妹的手,温暖从指掌间朝亲人传递着温暖,她轻声说道: “什么都不缺,宫里啥都有。相公也已经问过御医了,平常心便是。” “是啊,皇上召了好几个御医日夜看顾着,好东西流水似得往王府送,下官实在是招架不住。”雷义也忍不住帮腔道:“实在不用长公主费心了。” 凤轻彤闻言了然点头,“看来你们早就安顿好了。” 灵动的眸子浮现些许欣慰,她挽住了大姐的手臂:“真好啊……” 时隔多年,穆王府终于要添丁了。 喜事,大喜事。 “是啊。” 大姐凤淑彤轻笑一声,“我有时候在想,若你当初还要跟许二公子在一起;若是王府并没有经历过这般多的风雨,我们又会是什么样子……” 会满门抄斩。凤轻彤心中暗暗补了一句。 “仍会如此吧?”她扬头望向京城繁华的街巷,“我们会坐拥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不负韶华。” 不负父王和母妃的忍辱牺牲。 “哎呀,这大好的日子,你们俩说什么煞风景的话。” 二姐凤熙彤最不喜这般伤春悲秋的气氛,上前挽住了凤轻彤的胳膊,姐妹三个人并排而行:“我跟你们说,最近京城最流行的梨花妆就是我带起来的!晋宁侯夫人说她妆容改变之后仿佛年轻了十岁!还有……” 得意于自己的臭美事业,成亲以后愈演愈烈毫无收敛之意的二姐,俨然成为京城贵妇的美妆潮流引领之人,从她手里流出的妆容,跟换脸差不多了。 这使得“来盒脂粉”的胭脂、口脂的身价又翻了一番。 抢是没得抢了,预定吧。 毕竟现锦衣卫都指挥使小金大人也挺忙的,啥时候有空配料得看心情。 “来盒脂粉”就这样供不应求地成为了胭脂水粉界的王者。 凤轻彤一想到自己的荷包要鼓,再度眉开眼笑。 “三姐,你见钱眼开得太明显了。”半晌没开口的皇帝凤玖亦步亦趋地跟在三个姐姐身后,完全没了见缝插针的地儿。 为此,皇帝凤玖恶狠狠地白了雷大人得意洋洋的后脑勺一眼。 没点儿眼力界儿啊! 算了,看在大姐夫要当爹的份儿上,忍了。 浑然未觉的兵部尚书雷义一想到要当爹,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压根没想起来给皇上腾地方。 凤轻彤望着身畔的烟火气,忍不住轻笑出声,如月的清眸染上几分暖意。 祁曜若是在就更好了。 第655章 永寿王妃 回宫之后,凤轻彤懒在软榻上,便瞧见皇帝凤玖跟着进来了。 “干啥?”凤轻彤撑起半个身子,无语地道:“我才刚回来,你就要压榨我?” “三姐这是哪儿的话。”皇帝凤玖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往凤轻彤身畔一坐,分明就是想使唤人的样子。 凤轻彤往里面稍微靠了靠,无语地道:“少在这跟我装。说吧,要干啥?” “三姐,永寿王妃也怀孕了。” 皇帝凤玖神神秘秘地道:“听说快临盆了,淑太妃将消息捂得死死的,生怕王府有人走漏风声。” 虽然还是没能压住锦衣卫的调查,淑太妃这个金孙子的存在就人尽皆知了。 凤轻彤略一诧异地道:“永寿王妃?大皇兄要有后了。” “嗯,如果淑太妃不作妖的话。”是要有后了。 皇帝凤玖也不想骨肉相残,前提是淑太妃得本分,别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他们还能维持和和气气的,未来送淑太妃终老。 “我看难。”凤轻彤一脸古怪地瞧了一眼皇帝,心道那个老女人若是不惦记皇位,能有前头那些谋算么? “淑太妃弟弟倒是一点儿不畏惧的。主要是永寿王妃。”皇帝凤玖轻叹一声,悲悯地道:“锦衣卫去调查,听说永寿王妃被囚禁在屋里了。” 这也是为什么快要临盆了,才有消息传出来的原因。 之前打听到的消息都是永寿王妃犯了错被关禁闭云云,可有啥禁闭惩治要关数月不出? 锦衣卫深查了一步,就发现了这等惊天秘密。 “淑太妃为了让永寿王妃顺利生个孙子,真是煞费苦心。” 凤轻彤也不赖在软榻上了,索性坐直了身子,冲玲珑和宝萝道:“沐浴更衣,给本宫上头面。” 今儿非要拿长公主的派头好好地敲打敲打淑太妃不可。 皇帝凤玖目的达到,满意地从软榻上起身,脸颊逐渐有些肉感的少年得意地道:“朕就知晓三姐是个心思良善的人,不忍心看着淑太妃虐待孕妇。” “呵,就你猴精儿。” 轻扬的锐利凤眸斜睨自家弟弟一眼,伸出指头戳了戳小崽子的太阳穴:“说,萧太后给了你多少好处?” 皇帝凤玖没想到自家姐姐搁这等着翻后账呢,他也不敢隐瞒,凑到自家姐姐耳边将萧太后给的丰厚条件悉数说了。 她越听眸子越惊:“这么多?” 可真是下了血本儿了。 皇帝凤玖用力点头,“事情恐怕不像我们表面上所看到的那么简单。萧太后和萧帝恐怕是没办法了,才会寻求相助。” 故而条件开得颇有诚意。 “……我去沐浴更衣了。”凤轻彤没再言说此事,起身在玲珑的搀扶下进了浴间。 皇帝凤玖不好再留,讪讪地摸了摸鼻尖,转身离开。 希望未来三姐夫知道他替萧帝说话,回来别再翻后账了。 唉,头疼。 头疼至极。 永寿王府。 “你说谁来了?” 端坐在上首的雍容女子忍不住身子前倾,眼底划过一抹惊异:“她不是出门了吗?” 淑太妃并没有因为操持王府生出丝毫疲态,相反,仿佛开启了人生第二春天的淑太妃气色比之前在皇宫里还要好! “是,太妃娘娘,确实是开元长公主来了……” 小厮神色紧张地擦着额头的汗水,唯唯诺诺地道:“奴才们拦不住,很快就……” “淑太妃安好。”不等小厮话说完,一身朱红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宫装少女在深秋里带着仄仄逼人的富贵之势,从门外款款而来。 凤轻彤微扬的冷厉凤眸澄澈清明,眉宇之间凌然正义之气皆是上位者的威压,她斜睨了那小厮一眼,小厮便吓得腿一软,跪得彻底。 凤轻彤身后跟着玲珑和宝萝两个丫鬟,还有新晋锦衣卫都指挥使,金铭。 “太妃娘娘出宫才多少日子,手底下的人便这么不会做事儿了?” 淑太妃嘴角一抽,凤轻彤只要来了就没好事! “开元长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淑太妃连身子都不起,冷淡客套地道:“下人不懂事儿,您别见怪。” “不怪。太妃娘娘年事已高,对手底下人疏于管教也是正常的。” 小贱人,居然敢骂她老?! 淑太妃横眉冷对:“你!” 凤轻彤丝毫不惧,还调皮地歪了歪头,就想看看淑太妃怎么跳脚。 淑太妃深吸一口气,不行,绝对不能露出马脚。 “不知长公主前来有何要事。”言下之意,若是没事儿就赶紧滚蛋,别在这阴阳怪气膈应人。 “本宫找永寿王妃。” 凤轻彤摆弄着指甲,脸上带着一抹了然:“请皇嫂入宫小住些日子。” 小住什么? 淑太妃心头一沉,她不相信刚刚回京的凤轻彤会有这闲情雅致。 除非……她知道了王妃有孕。 “王妃身子有恙,这几日回娘家了。”淑太妃睁着眼睛说瞎话:“长公主来得不巧,人不在府上。” “淑太后不说也没关系。我看你们永寿王府风水不好,不适合新生儿。本宫搜到嫂嫂便代为操心一些,接嫂嫂入宫去保胎了。” 说完,她小手一挥,金铭转身出了正厅,扬手便有无数锦衣卫涌入。 “凤轻彤!你可别太过分了!” 锐利无双的凤眸瞟了一眼径直起身的淑太妃,心道你日子都过得荣光满面的了,怎么还不知足。 不是逼着大皇子凤珏下种,就是逼着小姑娘生孩子,淑太妃真是越老越放肆、越老越刻薄。 “本宫就是这么过分。你待如何?” 淑太后忍住气怒,望着已经四处搜查的锦衣卫,知道她府中护卫断是拦不住这起子煞神的。 她的脸色白了黑、黑了青,手指不断地攥紧又松开,沉着脸道:“你是故意的?” “你是嘴硬的。” 凤轻彤认真地点点头,微眯凤眸,“非要本宫自己找人,说出来不痛快么?” “哀家都说了,人不在王府……” 淑太妃此刻说得有多斩钉截铁,看到小金大人将瘦弱苍白、挺着肚子的永寿王妃带进来的时候,就有多打脸。 “哦……不在啊?这位是鬼不成?”凤轻彤冷冷地盯着淑太妃:“不拘礼数在前、欺君放肆在后,淑太妃,你有几个脑袋够本宫砍的?” 说到砍头,淑太妃的脸色一白,迷茫地望向凤轻彤。 凤轻彤都有砍杀她的权力了?! 第656章 混世魔王 “长公主殿下息怒,哀家不是这个意思。”天人交战了许久,淑太妃选择打落牙齿和血吞,暂时将面子搁下,选择保下自己的孙儿。 “只是王爷好不容易才说了一门亲事,这一年来一直有王妃陪伴,已经习惯了,若是送入宫中,珏儿见不着妻子,这……” 淑太妃虽然说着软话,可梗着脖子的模样仍是个不认输的模样。 凤轻彤好笑地扬眉看了看淑太妃,便转向唯唯诺诺的永寿王妃:“王妃嫂嫂可愿入宫小住?” 她眸光诚恳地盯着永寿王妃,眼底沉敛着几分锐光:“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呢……” 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腹中的孩儿想想。 被点醒的永寿王妃脑海里浮现出嫁过来以后的日子。 淑太妃仗着是王爷生母、有诰命在身,府中一应事宜基本都是淑太妃做主。她空有王妃的头衔,却无王妃的实权。 有孕以后,淑太妃是如何给自己灌补药、又是如何强逼着她每日在房中学习诗书礼仪,恨不能让腹中的孩儿一出生便是旷世奇才的揠苗助长,历历在目。 “长公主客气了,能够随着长公主入宫,乃是妾身的福气。” 永寿王妃不知哪里生出的力量,望着凤轻彤澄澈的眸子,应下了。 她上次就流掉了一个孩子,现在好不容易月份大了。 绝不能……绝不能再让淑太妃折腾掉她腹中的骨肉。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留在府中哀家还苛责了你不成?” 淑太妃气得七窍生烟,眼看永寿王妃哆嗦了一下就往凤轻彤身后躲,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嫂嫂同意了,”凤轻彤摊了摊手,看向快要气死的淑太后,抿唇道:“永寿王府血腥气太重了。在永寿王妃回归之前,淑太妃就带着王爷去郊外的寺庙住住,清清身上的罪孽再回来吧。” 什么罪孽?什么血腥气! 淑太妃张张嘴,便对上凤轻彤警告的眼神。 走,或者死。 选一样。 淑太妃冷汗津津,终于明白,这府中的一切从没逃出过凤轻彤的眼睛。 她知道王妃此前流掉过一个孩儿了…… “多谢长公主恩赐,还望长公主照看好哀家的孙儿。”淑太妃恭敬地屈膝行礼,到底是再没说什么难听的。 再忤逆不尊,凤轻彤收拾老虔婆的法子可就不止于动动嘴皮子了。 “这是大皇兄的血脉,本宫自然要照看好,义不容辞,你且放心去吧。” 两个女子兵不血刃地决定了未来的命运。 淑太妃的金孙子落入皇家之手,想造反? 呵,痴人说梦。 凤轻彤不喜欢淑太后蹦跶,但也没想谋害大皇兄的骨肉。 “走吧。”凤轻彤抬眸瞟了淑太妃一眼,便见永寿王妃略显失望地低下了头。 淑太妃为了保住自己的野心,毫不迟疑地将自己推给长公主,她不信这般精明的女子不知道她和孩子是去做人质的。 身不由己的人,才是这场博弈之中最可悲的人。 跟着凤轻彤离开的永寿王妃,临去之前恳请看一眼永寿王爷。 凤轻彤准了。 二人来到后院,便瞧见了拽着被单玩耍的永寿王爷凤珏。凤珏低着头,被毁了大半的俊美容颜只能依稀看出些许轮廓,他嘴里不住地喃喃着什么,根本听不懂。 凤轻彤见凤珏如此模样,曾经心头涌起的恨意烟消云散。 重来一世,她终成赢家。 “妾身要去宫中小住一段时间,王爷可要在这些日子照顾好自己啊。”永寿王妃扶着肚子往前一点,微笑地跟王爷道别,虽然她知道,王爷痴傻,可能根本不会给她任何回应。 永寿王爷凤珏懵头懵脑地抓住永寿王妃的胳膊,“漂,漂亮……”他不大会说不要走,却还是表达了想要留住王妃的心愿。 永寿王妃微微一笑,拂开了永寿王爷凤珏的手。 “臣妾会回来的,王爷要照顾好自己。” 永寿王爷凤珏还是不依不饶地要追她,她走到了凤轻彤身侧:“长公主,请吧。” 不复在淑太后面前的唯唯诺诺,永寿王妃眼底多了几分坚毅。 她要保护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儿。 “嗯。”凤轻彤瞟了大皇兄一眼,他似是被凤轻彤的眼神震慑,不安地在原地挪了挪脚,没敢再追。 顺利地将永寿王妃安顿在后宫做客,凤轻彤让玲珑盯紧王妃的饮食起居,不允许宫中任何人怠慢。 不少大臣都被开元长公主这一波操作给弄懵了。 一回朝没先干别的,跑去痴傻的永寿王爷后院折腾了一遭,带走了永寿王妃,还给淑太妃气得叫了数回御医。 大臣们回府之后便叮嘱自家正妻,最近没事儿可千万别招惹开元长公主,免得她一言不合就把人捞进宫中“小住”,说不准还会替人看顾孩子。 事情传的有鼻子有眼,在“来盒脂粉”看铺子夏姝听到夫人的抱怨后忍不住笑出了声。 恰逢金蝉走进来,瞧着夫人们拿上货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稀奇地回望一眼,“她们怎么了?” 往日来铺子里,恨不能粘在夏姑娘身边,好好学习如何化出最精致的妆容。如今倒跟躲瘟神似得? “噗,还不是因为长公主。”夏姝掩唇再度笑出了声,将外间的传言给说了。 这长公主的行事已经跟“混世魔王”画了等号,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大家便紧张得很。 金蝉闻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说本宫什么呢?” 一身素白劲装的少女带着一胖一瘦两个丫鬟从门外走来,艳丽无双的眸子挑了挑:“讲我坏话?” 数日不见好友,凤轻彤实在想念二人得紧,难得上前抱了二人一下,弄得金蝉和夏姝皆红了脸。 “怎得去了一趟萧国,长公主行事反而孟浪起来了。”夏姝小声嘟哝了一句。 “这叫及时表达爱。”凤轻彤一脸认真地纠正道:“本宫对你们可都是真诚得很呢!” “那长公主合该寻祁公子表达爱,朝我们女儿家这般,岂不是多余?” 金蝉难得打趣,偏偏脸上也没个小模样,惹得夏姝笑得花枝乱颤。 “……有白苏的你,好意思笑话我?”凤轻彤没好气地反驳了一句。 她倒是想,奈何祁曜还没回来啊。 她拉着两个姑娘去了后院,玲珑和宝萝留在前头看顾着铺子。 “祁大人还没回来吗?”夏姝主动为凤轻彤奉茶,好笑地问道:“所以长公主才无趣得去搅和永寿王府了?” 凤轻彤仔细打量着夏姝的神态,提起大皇子凤珏时她没有太多情绪起伏,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确实是放下了。 “还没……应该快了。”凤轻彤轻轻托腮:“谁让祁曜那个木头,我都那么主动了,他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第657章 内部瓦解 不说此事还好,一说及此事,凤轻彤就无语得厉害。 以往也没发现祁大人有做“柳下惠”的潜质。 谁知夏姝却反而一脸羡慕地看着她:“长公主殿下当真好福气。” 这世上轻佻的人多、似祁大人这般郑重其事的人反而少得可怜。 “祁大人这般珍而重之,不正说明了在他心中,长公主殿下的分量是断不能随意亵渎的么?” 这倒也是。 凤轻彤轻叹一声,“也罢,总归在还政给皇上之前,我俩也不能公开。” 真委屈了祁大人。 “能护在长公主身侧,恐怕祁大人并不觉得委屈。” 金蝉为凤轻彤又添了一杯茶:“金楼的生意,咱们什么时候开到萧国去?” “萧国已经有金楼了。”说到银子的事儿上,凤轻彤将端起的茶杯又重新放下:“此事恐怕还要从长计议。” “有怕什么,不过是要竞争一遭罢了。”金蝉从不畏惧竞争。 “你安排吧。”凤轻彤对萧国的事兴意阑珊,只简单说了两句便掐灭了话头,跟金蝉和夏姝聊起了家长里短。 时辰差不多了,凤轻彤带着两个丫鬟回宫。刚入宫门不久,她殿内的二等宫女正在门边上来回转悠,神色紧张得很。 “怎么了?”玲珑上前几步迎上去:“宫中出事儿了?” “参见长公主殿下,见过玲珑姑姑、宝萝姑姑。不是咱们宫里出事儿了,是永寿王妃。她今儿突然晕倒,好像要临产了。” 小宫女神色慌乱,说话倒不含糊,“皇上立刻派了御医和稳婆,命奴婢在这给长公主殿下回信儿。” “这么快?”秀眉微蹙,凤轻彤眸底划过一丝诧异,“不是才七个多月么?” “长公主殿下,民间有‘七活八不活’的说法。若是真的在七个月早产,母子平安的可能性更大呢。” 凤轻彤好奇地望着玲珑,“瞧不出,你还是个百事通。” “那当然,奴婢知道得可多呢。” “还不是听说书先生讲的……”宝萝跟在后面小小声地吐槽了一句。 主仆三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带着小宫女赶往后宫。 凤轻彤脚刚迈进正殿,就听到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生了?” 可真快。 “太好了,嘻嘻,有小宝宝可以玩儿了。”玲珑激动地拍了拍手,宝萝双眼雀跃,“小宝宝很好玩吧?” 凤轻彤刚想进去,就被外间的宫女给拦住了:“长公主殿下,稳婆说这产房血腥,未出阁的女儿家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是啊是啊。多谢长公主殿下关怀王妃,王妃才能顺利生产……” 永寿王妃的两个丫鬟满脸感激,这番话并非提防凤轻彤,而是真的不想让凤轻彤进去。 “待奴婢等将内间收拾出来,长公主殿下再进去可好?” “行。”凤轻彤略一颔首,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太不通情理也不妥当。 大约过了不到一刻钟,凤轻彤主仆便进去了。 刚刚生产完的永寿王妃虚弱地躺在床上,她消瘦清秀的脸陷在被褥里,越发显得单薄。 屋子里的血腥味浓郁得紧,凤轻彤心头不禁一沉。 “王妃怎么样?” “启禀长公主殿下,母子平安。”御医把脉之后笑着捋着胡子:“一切顺利。” 凤轻彤这才松了口气,她望着一旁在奶娘怀里的小猴子,好奇地眨眨眼:“刚一出生的孩子长这个样子啊?” “是,孩子长开以后,又跟现在有所不同。”奶娘笑着说道:“长公主殿下,您看他睡得多香。” “是儿子?”凤眸微眯,这微扬的质问声让屋内的空气一滞。 就连御医都忍不住后脊背一凉,脑海里浮现出了外间对开元长公主的猜测。 那些话就跟走马灯似得在众人脑子里晃荡,奶娘吓得忍不住跪在了地上。迎接新生儿的喜悦瞬间被这一抹深邃的眼神给抹去了。 造孽啊! 要是个闺女还好,如今生了个儿子,那皇上和开元长公主岂不是,岂不是…… “长公主……” 就在气氛凝滞到最顶峰的时候,虚弱的永寿王妃醒了,她轻声唤了一句凤轻彤。 凤轻彤眨巴眨巴眼,蹲到床畔:“皇嫂,是本宫。” “男孩还是女孩?”永寿王妃的脸上带着几分希冀,方才浑浊的眼都跟着明亮了起来。 “恭喜皇嫂,是个小王爷。”凤轻彤弯了弯唇。 永寿王妃先是一怔,随即眼角蓦然流出激动的泪水:“是男孩儿啊……” 想不到最终还是让淑太妃如愿了。 “男孩儿没什么不好。”凤轻彤拍了拍永寿王妃的手。 她看了一眼奶娘及御医等人,见他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无语地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赶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长公主殿下下令,大家再不敢耽搁、鱼贯而出,屋内只剩下自己人。 “在宫中住得惯吗?” 凤轻彤锐利的凤眸微微上挑,那张艳丽英气的容颜染着几分灵动,凤轻彤四下看了看,永寿王妃住得便是当年淑太妃的屋子,布置得还是很不错的。 “住得惯,多谢长公主关怀。”永寿王妃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孩儿能成功出生,多谢长公主帮衬。” 这份恩情,永寿王妃铭记于心。 她性子懦弱,又对痴傻的永寿王爷有几分真心。可她不傻。 永寿王妃深知淑太妃打得“去母留子”的主意,若是在永寿王府生产,此刻她的小命已经去了泰半了。 “不必谢本宫。孩子总是无辜的。”凤轻彤抬眸看了一眼奶娘怀里的小猴子,低声说道: “你暂时在宫中住一段时间。过阵子你就搬回永寿王府。” 凤轻彤灵动的明眸四处一瞧,玲珑乖觉地去领着几个宫女训话,安顿后续永寿王妃在宫中坐月子的事宜。 胖嘟嘟的玲珑已经有几分管事姑姑的派头。 “为什么又要搬回去?”永寿王妃闻言一怔。 “淑太妃意在串谋皇位,待你肯定不好。你若还在淑太妃的眼皮子地下养胎,也是艰难。等你养好了身子,趁着那老虔婆出宫的时候,你有小王爷傍身,便能收拢府中大权。等淑太妃再回来,已无可用之人,自然翻不出花样来。” 凤轻彤早就替永寿王妃打算好了,听得永寿王妃一愣一愣的。 眼前的开元长公主分明跟她年岁差不了多少,怎得……“这,这好吗……” “怎么不好?你是王妃,未来要跟永寿王过一辈子的,难道一直让婆婆掌控府中大权吗?那是什么道理。” 坑的就是淑太妃。 一把岁数了不想着颐养天年,没事搞什么风风雨雨的。 何必来哉? 永寿王妃眨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恍然一笑,“多谢长公主提点大恩……” 凤轻彤眯着眼笑:“不谢不谢。” 内部瓦解淑太妃的造反野心,完美。 第658章 探望大姐 永寿王妃安心在后宫养胎,前朝大臣们心思浮动,总觉得开元长公主是要搞事情。 可接连数日过去,别说开元长公主没搞事情,就连淑太妃三番五次要求探望,都被凤轻彤给挡了回来,说月子里的女人见不得人。 那副样子,分明是十分袒护永寿王妃才对嘛! 这一日,永寿王妃又要按时食用燕窝,她看着小几上摆放着的几样空碗,无奈地道:“太撑了,实在喝不下了。” “王妃,长公主说这都是按照白神医的吩咐让您进补的,务必要按时服用呢。”侍女忍笑一声,将燕窝递过去:“您可要趁热喝了才是。” 撑着身子将燕窝喝下,永寿王妃含蓄的眼透出几分无奈:“世人皆说长公主殿下极难相处,如今看来,倒是与传言不相符呢。” “这世上多数人,都是与传闻之中不大一样的。”跟在永寿王妃身后的侍女恭敬地接过碗:“奴婢先告退了。” “嗯。”永寿王妃温柔地看了一眼在怀里睡着的小团子,抬手在他小小的身子上轻轻拍了拍。 “睡吧,娘亲的宝贝疙瘩。” …… 淑太妃数日不见孙子,又被凤轻彤下令去了京郊寺庙上香拜佛,还带着个痴傻的永寿王爷凤珏,短期内都没工夫在京城搅风搅雨了。 没有永寿王妃的筹码,永宁侯府的洛恒和秦治再没了兴风作浪的能耐,很快就被家里人压制住了。 一大早便起来习武,随后就无事可做的凤轻彤百无聊赖地在宫中溜达了一圈儿,又坐在皇城最高处仰望京城。 期间金铭和乔木都前来探看,发现是开元长公主之后,金铭黑着脸离开;乔木依依不舍地望着目不斜视的宝萝,佳人却浑然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无奈之下,乔木黯然离去。 “啊,无聊……”凤轻彤从没觉得这般无聊过。 天青老人不在,祁曜去漠北未归;白苏还要去诊治病人,她不会医术也帮不上忙。 “玲珑,去派人往大公主府招呼一声,本宫要去用午膳。” 凤轻彤脑子转了一圈儿,总算找到个能陪她玩的人。 “是。”玲珑二话不说便去吩咐宫人给大公主府报信儿。 “还是回家看看吧。”她打了个哈欠,“祁曜不在,我都没事儿做了。” “长公主不是没事做,而是祁大人不在,您做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兴趣来。”玲珑偷笑一声,眼里满是得色。 凤轻彤朝天翻了个白眼,不可置否。 又在宫中耽搁了一会儿,凤轻彤借口要去看大姐,逃了皇帝凤玖的御书房议事,带着两个大宫女溜溜达达地去了大公主府。 成亲之后,穆王府的匾额就换成了“大公主府”。身为兵部尚书的雷义大人,没有动过府中的一草一木,一切都跟之前一模一样。 “见过开元长公主!”管家还是那个管家,乍一见到凤轻彤回来,高兴得跟什么似得。 “平身。”凤轻彤弯了弯眉眼,将管家扶起来:“府中大家可还好?霍统领呢?” “都好都好!劳长公主记挂!霍统领被雷大人调去兵部当差了,说是让他历练历练。” 管家搓着手激动得很,事无巨细、一一禀告,还跟凤轻彤当家做主的时候一样。 “尚书大人对大公主好得紧!成婚之后处处贴心,大公主有孕了以后比以往更甚,看得属下,属下……” 穆王府吃过太多的苦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管家不说则已,一说便忍不住热泪盈眶。 回家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凤轻彤忍俊不禁,笑着摇摇头:“怎得还多愁善感起来了。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是,是很好……若王爷和王妃在天有灵,也当安息了。” 管家忙不迭压下鼻尖的酸涩,眉开眼笑地道:“大公主和尚书大人都在后院呢,说是要未来的小主子教授武功,得从现在培养。” “还在肚子里怎么培养?” 凤轻彤一脸无语,挥手让管家自去忙碌,她带着玲珑和宝萝去后院寻大姐。 “……咱们已经有我了,再让长公主来教授习武,不大合适。” 大姐夫雷义的嗓门不小,凤轻彤还没走近便听到了。 “怎么,大姐夫是瞧不上我的功夫,准备自己上阵、倾囊相授?” 英气勃发的少女从远处大步流星而来,她眉目锐利清朗、朱唇不点而红,笑意盈盈而来。 “……那倒也不是。”大姐夫雷义讪讪地抓了抓头发,谁敢跟天青老人的嫡传爱徒比啊? 大姐凤淑彤掩唇微笑:“天青老人的内门弟子,只此一家,再无旁人。三妹能教授咱们的孩子,自是最好的。” “是,夫人所言甚是。”大姐夫雷义刚刚雄起的一点男子汉气概,都在大姐凤淑彤的柔软声音里立刻化成了绕指柔。 大姐夫雷义在,姐妹二人不方便说些闺房之语,大姐凤淑彤低声让他去安顿一下午膳,大姐夫雷义忙不迭应下,兀自去备膳了。 凤轻彤扶着大姐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便挽着人儿进了屋。坐到软榻上,红袖笑着为两位公主放置了些小吃点心: “三小姐能过来,大小姐不知多开心,早早地便安顿奴婢等备着吃食了。” “大姐最疼我了。”凤轻彤笑了笑,见红袖自动地帮着长姐按揉腿,低声问道:“不是还没有显怀吗,腿就会肿吗?” “还不是红袖,也不知道听了什么说法,定要让每日走完之后帮我按揉按揉。”大姐凤淑彤丰盈了些,说话的时候会露出有些发福的双下巴,整个人看上去更有方母亲的柔和之感。 凤轻彤看得感慨,轻声说道:“大姐如今能幸福,我很开心。” “三妹能干,独自一人撑起穆王府的安危,如今又要帮着皇上稳固朝纲……大姐却很担心你。” 大姐凤淑彤看了一眼红袖,红袖知趣地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关上门。 “大姐要说什么?”凤轻彤换了个慵懒的姿势,跟大姐一般倚靠在软榻上,锐利的凤眸越发慵懒。 “我听朝中人都对你颇多怨言。尤其是你回来以后,说你把持朝政、独揽大权的声音更多了。我怕时间长了……”大姐凤淑彤轻叹一声。 后面的话她没说,凤轻彤也明白。 “大姐放心,皇帝长大了。六部更迭、科举选官诸事都让他迅速成长起来。很快,我们就能合演一出戏,交权养老。” 她小脑袋托着胳膊,轻声说道:“啊,到时候我跟祁曜也可以像大姐这样,跟心爱之人赖在家中,想怎么作妖就怎么作妖。” 别说,凤轻彤还挺期待的呢。 凤轻彤弯了弯唇瓣:“小玖,还是当初的小玖。” 大姐凤淑彤怔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你们是故意为之啊!” 她抬手不住地轻抚着胸脯,“害,我还以为你们再为了权势生出嫌隙,咱们一家人再不同以往。” 搞了半天,这姐弟俩都合计好了啊! 大姐还是大姐,聪慧善良。 凤轻彤明眸透着几分笑意,“那可不。” 第659章 陪饭 大姐凤淑彤压根笑不出来,她想到父母双亡后,都是三妹独自一个人撑下了王府。 皇帝凤玖继任以来,老五和老七留下的烂摊子和人脉阖待解决,还需要三妹牺牲名声震慑朝堂,在关键时刻还政弟弟。 家里人都清楚凤轻彤是功成身退,外人说来,只怕是得讥诮凤轻彤坏事做尽“鸟尽弓藏”也说不准。 “怕只怕三妹坏了名声,再想说亲都难了。”大姐凤淑彤沿着方才的思路而下,顺着嘴说溜了。 “大姐还考虑给我说亲?”一双锐利的凤眸斜睨大姐一眼,凤轻彤眼底带笑:“祁曜不会答应吧?” 大姐凤淑彤哑然失笑,无奈地摇头,“是我失言了。纵然不考虑说亲,难道你也不要名声了吗?” “我的名声什么时候好过?” 小时候是张扬跋扈、调皮捣蛋,长大了就是霍乱朝纲、独揽大权,她凤轻彤的名声就没跟“好”字沾过边。 相反,倒是大姐端庄贤淑、二姐艳丽四射,那传出去都是好名声。 大姐凤淑彤见凤轻彤妄自菲薄,一脸不赞同。凤轻彤赶紧给自己找补:“名声都是身外之物,先皇当初那么爱重名声,结果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大姐没忘记吧?” “忘不了。”大姐立刻想开了。 既然三妹不在意,又素来是个有主意的,那便无需多言了。 “夫人,长公主殿下,午膳准备好了。” 雷义像是踩着点儿进来的一般,笑着朝凤轻彤行了一礼,便上前殷勤地扶住了妻子。 一家人坐在一桌吃吃饭,大姐夫雷义还时不时地说起衙门里有趣的事儿逗媳妇儿笑笑。凤轻彤坐在这么烟火气十足的地方,就连胃口都变得好了。 总比那冷兮兮的皇宫要好上不少。 从大姐家中出来,凤轻彤坐上了回宫的轿子,只觉颇有几分寂寞。 她默默地摆弄着手里的茶盏,轻声喃喃道:“一个人吃饭不香。” “长公主,奴婢和宝萝可以陪你一起吃啊!” 玲珑双眼放光。 凤轻彤瞟了一眼她圆嘟嘟的身子,无奈地道:“最近宫中的吃食都让你尝遍了吧?” “也,也还行。”玲珑露出一个憨笑,被宝萝嫌弃地瞟了个白眼。 不止是吃遍了,哪个厨子擅长做什么也都被玲珑摸得一清二楚,每日的膳食都变着花样来。 皇上是不太敢多吃,自家长公主殿下是没有多少胃口多吃。 真尴尬。 坐在马车上,凤轻彤托腮望着天,便看到一抹凌厉的身影从头顶上飞了过去。 她张张嘴,掀开帘子往外一瞧。 嚯,这高来高去的,不是祁曜又是哪个? 凤轻彤没喊出声,已然落在房檐上的男子却如同有心灵感应似得,回过头来,正好跟凤轻彤的目光相触。 对视的一瞬,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祁曜如墨星辰的眸中皆是凤轻彤。 少女望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祁曜,逐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朱红的唇瓣轻扬,英气艳丽的眸光熠熠生辉。 祁曜再不迟疑,转身就落进了马车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凤轻彤压根不管两个丫鬟还在身侧,一下子扑进了祁曜的怀里。 满身灰尘赶回的祁大人张张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少女温软的香气在鼻翼间徘徊,祁曜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刚回。” 为了能早日回来,他愣是让马连续跑了三日不曾休息。 凤轻彤猛然抬起头,锐利的丹凤眼上下打量着他:“你又动用内力了,是不是?” 额…… “上次在萧国不是已经用了吗?” 破戒都破了,索性趁着一紧破戒了提早赶回来,多好。 凤轻彤还欲再吐槽,又觉得太煞风景了,便继续扎进祁曜的怀里,冲两个丫鬟道:“赶紧回宫。” 带我家祁大人洗白白去。 开元长公主的马车,护卫一见即刻放行,压根没掀开帘子检查。祁曜就这般大喇喇地跟着马车回来了。 凤轻彤斜睨祁曜一眼,似是想到了她要为父王请命的时候,也是这般晃着祁曜的马车入宫的。 祁曜的喉结动了动,沉声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否则我怕我把持不住,立刻在马车里将你办了。 凤轻彤乖巧地正襟危坐:“祁曜,你要记得你是柳下惠,你坐怀不乱。” 祁曜:“……” “你给我等着。” 早晚有一天,让你见识见识。 祁曜回宫洗漱收拾的功夫,有宫人请凤轻彤去一趟御书房,她让玲珑守着祁曜出浴,就自个儿带着宝萝去寻皇帝了。 祁曜沐浴更衣之后,倚靠在软榻上,感受着周遭都是凤轻彤的气息,紧绷的神经逐渐安稳下来。 “祁大人,用些点心吧。奴婢已经派人准备晚膳了。” 玲珑乖巧地将碟子放在桌上,祁曜略一颔首:“多谢。今儿长公主去见大公主,所为何事?” “……去蹭饭。”玲珑歪头想了一下,给了个特别玲珑的答案。 “真的!”见祁曜一脸不信,玲珑赶紧解释道:“奴婢看得出,跟家里人一道用膳,长公主殿下食欲大增,今儿还多用了一饭碗呢!” “……知道了。”原来小女人喜欢旁人陪着她用膳。 祁曜心里暗暗记下,示意玲珑可以退下了。 凤轻彤回来的时候,浑然不知祁曜和玲珑的对话,跟祁曜话了一阵子家常,听说漠北城主牧艾灵和老铁头过得不错,她心中甚是欣喜。 “天青老人已经同老铁头的母亲合葬,”起初老铁头不愿意,后来祁曜成功说服了他,到底是让两个有情人重新团聚了。 “师父得偿所愿了,”凤轻彤莞尔,胸口的大石头落了地。 “嗯。”祁曜握住凤轻彤的手,跟以前一样把玩着,偏一句话就被小女人拉回了现实。 “明儿就让白苏给你诊脉,重新开药。这一次,你给本宫好好养着。” 祁曜:“……” 怎么还没忘了这茬儿呢! 次日,认命的祁曜被白苏提溜走了,凤轻彤照常在演武场上训练半刻钟。 下来沐浴之后,凤轻彤换上一身清爽的宫装,便扶着发鬓优优雅雅地从寝殿走出来,午膳的桌边,凤轻彤看到了两个正襟危坐的男子。 一个便是本该在御书房用膳的皇上凤玖,还有一个,便是从白苏那急急赶回来的祁曜。 “你们怎么来了?”凤眸微诧,素手将有些沉重的步摇摘下来放到桌子上,“不忙吗?” “再忙也得吃饭啊。三姐这些日子辛苦得紧,来,多吃两口。”皇帝凤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赶忙将一筷子菜放进凤轻彤的碗碟中。 “三姐这些日子辛苦了,多吃些。” 端坐着的祁曜投去一个满意的眼神,似乎很赞同皇上的作为。 陪凤轻彤吃饭,人人有责。 凤轻彤一脸古怪地瞧着二人,“你们吃撑了?” 不然为什么行事这么奇怪。 祁曜和皇帝凤玖对视一眼:“没有。”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第660章 长计处之 皇帝凤玖哪里敢说实话? 他刚把今儿的奏折批完了准备去练拳,就被祁曜提溜着去操练了一番,还对他没有内力都打不过祁曜的事情进行了一番吐槽。 嗯,让祁曜闭嘴的条件就是,陪三姐吃饭。 这种没有任何理由就突然被虐的滋味,皇帝也是要面子的,说不出口。 “真没事儿?”凤轻彤望着神色不改的祁曜,总觉得这两个人还是有些猫腻。 “没有。”祁曜板着脸,随意动了几筷子就不吃了。 凤轻彤也不知这二人葫芦里面卖得什么药,也没动几筷子。 自家小姐这样实在让一旁的玲珑捉急,恨不能大吼一声“赶紧干饭”! 祁大人和皇上都不吃,自家长公主哪里有胃口吃? 不知道好胃口是会传染的吗! 对不住,祁曜和皇帝凤玖还真不知道。祁曜只知道,有人陪凤轻彤用膳她就会高兴;皇帝凤玖只知道,他是被迫扯过来陪吃的人。 一个木得灵魂的陪吃小少年。 三个人寡淡无味地吃掉了今日的饭菜,皇帝凤玖寻了个由头便回御书房去了,祁曜亦准备起身离开,却被一只白皙的小手拉住了衣袖。 祁曜心头一喜,就有些绷不住面瘫之态。 “咳咳,长公主殿下还有事?” “你俩真没什么猫腻?”凤轻彤狐疑地道:“我怎么觉得是你强迫小玖来陪我用膳的呢?” 小女人太敏锐,祁曜有些扛不住。 “没有。”锦衣卫都指挥使讪然一笑,那笑容着实有点假,看得凤轻彤不忍直视。 “你还是板着脸吧。”凤轻彤无语地摇了摇头,放祁曜走了。 她本以为这事儿就了了,毕竟在一起吃饭不舒坦,还不如各吃各的。 岂料第二天,两个人还是点丁点卯地来了。不仅来了,还吃得不少,眼看着祁大人已经吃完了第三碗米饭,凤轻彤还没动几筷子。 “祁曜,别吃了。” 凤轻彤无奈地笑出了声,按住了祁大人的手臂,怎么光干饭、不吃菜吗? 祁曜脸色一沉,才觉得自己好像吃噎着了,喝了两口水缓了缓,这才淡淡地道:“本座饱了。” 是,她都看饱了。 凤轻彤无奈地瞧着皇帝凤玖,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怎么,你也想吃这么多?” “不了,弟弟实在没有祁大人的海量。”小弟凤玖干巴巴地笑了笑,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做自己。 他用了一碗饭就差不多饱了,跟祁大人兀自散去。 凤轻彤若再看不明白,她的脑壳怕是生锈了。 “玲珑,宝萝,你们是怎么回事?”凤轻彤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每天让两个人陪本宫吃饭,是你们俩谁的主意?” 玲珑指宝萝,宝萝的指头也指向玲珑。 好么,这俩人是准备一个都不认了? 凤轻彤气笑了。 玲珑和宝萝互相对视一眼,玲珑忙不迭认错:“奴婢是想让长公主多吃些,上次在大公主府上,您不是也挺开心的嘛。” “无碍的。”凤轻彤早就猜到是玲珑的主意了。 宝萝也没那脑子不是? 灵动的眸子闪过些许无奈,凤轻彤淡淡地道:“行了,下次别这样了。我也不是非要让人陪着吃饭才能吃进去。” 强忍着一起吃饭才最难受吧? 放下筷子,凤轻彤转身去了内室,随意拿起一本奏折看着。 天下太平了,贪官惩治了。何仁道也去河道治理洪水了,有了凤轻彤从萧氏老宅坑回来的银子,河运一事彻底解决了。 没了殚精竭虑应对的日子,凤轻彤的生活还着实有几分无趣。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白苏在做什么呢?”凤轻彤突然想起,搬进皇宫中的白苏也有好几天没见着了,不知这厮在做什么。 “白神医已经不住在宫里了,据说是跟金姑娘一起买了个小院子,这些日子正布置着呢。” “啊?”凤轻彤一怔,“他俩要成亲?” 玲珑和宝萝听到这个消息,比自家小姐还风中凌乱。 “没,没听说啊!”玲珑回过头来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白公子没提起,只说要弄个院子。” 成亲会知会长公主殿下吧? 凤轻彤索性摆摆手,“我明儿出宫去看看。” 她就说呢,给祁曜调理身子的白苏好几天没见踪影,搞了半天是出去另过了啊。 吏部尚书金无为伏法之后,凤轻彤行事越发自由,左都御史宁敬元被提拔为御史丞以后,他是断然不会弹劾凤轻彤的。 御史不张嘴,其他官员没一个敢多嘴的,只能瞧着开元长公主日益嚣张肆意,在宫中来去自如。 这些大臣被凤轻彤吸引了注意力,就不会过多注意圣上。 皇帝凤玖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也渐渐不再走一步停三步、咳嗽个不停了。 凤朝国强大不仅要攘外安内,国君更得身子康健、绵延后代。 凤轻彤看了会儿奏折就有些不耐烦,沉敛的凤眸浮现出几分不爽,她重新坐直了身子,瞟了一眼旁边小山似得奏折,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都已经可以自己批阅了,还让我代劳什么……” 太懒了吧? 被吐槽的皇帝凤玖正在御花园后的演武场内练习刀法。 他的身子骨虽然大好,也不适合过于激烈的招式习武。亏空太过的人,最好的法子还是温养,附带强身健体便是了。 当护卫蜗牛看到自家主子扛着大刀在演武场内费劲儿挥舞的时候,内心着实有些崩溃。 咱们换个玩的不好吗? 皇帝凤玖会不会换的玩儿的,旁人不得而知,眼看着圣上的身子一日一日康健起来,朝臣们最高兴了。 几个官员还曾在私下揣度,若是圣上薨逝了,这凤朝国的天下得给谁来继承? 大家无一例外地想到了长公主凤轻彤,可是又不能让一个女子当真得了大权。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圣上的爱护越发浓郁,就连奏折都写得更加言简意赅,生怕累着圣上,再让人一命呜呼了。 心中忐忑不已的朝臣,望着圣上越发红润的脸色,心下暗道,起码开元长公主还是有贡献的,把皇上的身子骨都给激好了。 接连数日,朝堂之上都没有什么风吹草动,堪称顺利。 次日中午,原本不用再来的皇帝凤玖和祁曜仍旧按时到了长公主的内殿来蹭饭。 “嘻嘻,三姐,你这次可不能赶弟弟走了。”皇帝凤玖捧着胸口激动地道:“弟弟是真心来蹭饭的。” 凤轻彤好笑地道:“这话说得有趣,怎么,宫里的厨子给你脸色看了?” “他们哪里敢?主要是玲珑姑娘把好厨子都扒拉到你的开元长公主殿内了。” 说起此事,当今圣上立刻成了苦瓜脸。 第661章 准备宫宴 没在三姐这用膳的时候,皇帝凤玖也没觉得自己的膳食难吃。结果昨夜他批奏折累了,要了份点心。 嚯,难吃死了。 后来皇帝凤玖听蜗牛说,玲珑姑娘堪称“吃货极品”,早就知晓宫中厨子做什么好吃。一旦开元宫想要什么吃食,玲珑便知道去寻谁做。一来二去的,开元宫中的伙食反而成了最好的了。 如今再吃别个宫殿的菜,和开元宫的饭菜一对比。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皇帝越发觉得还是三姐这里的膳食有滋有味。 祁曜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他昨日也遭遇了差不多的情况。 祁曜一向是个不逞口舌之福的人,故而在吃食上没什么讲究。出任务离京的时候,风餐露宿更是不在话下,还从没这般娇气挑嘴过。 架不住凤轻彤的吃穿用度都被华仪公主和玲珑给惯坏了,嘴巴越来越刁,连带着祁曜也挑起嘴来了。 这不,今日二人便痛快地主动上门蹭饭来了。 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凤轻彤斜睨玲珑一眼:“你倒是精乖。”一点吃食的套路就在两三天内收服了整个凤朝国最有权势的两个男子。 玲珑嘻嘻一笑,忙不迭给两位主子盛饭,笑着说道:“奴婢这是积极为长公主殿下分忧!” 有人陪着用膳,屋中的气氛果然好了不少,再加上二人没了之前当作任务的紧绷感,这一顿饭吃得有滋有味。 “三姐,你看祁大人也回来了,咱们是不是可以安排一下宫宴了?”皇帝凤玖一边吃,一边提议上次的庆功宴可还没办呢。 “到时候就咱们家里人,不叫那些劳什子大臣。在咱们耳边嗡嗡嗡的,可烦死人了。” “不行,叫。必须叫。”凤轻彤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出风头不能少了他们捧场。” 祁曜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我易容。”他也要参加,跟自家小女人一道。 “行,行吧……”皇帝凤玖哭笑不得。这俩人联合起来玩火,他实在拦不住。 “皇上皇上,可以让奴婢安排吗?”玲珑突然伸出手,一张胖脸笑眯眯地道:“奴婢定然能将膳食安排得好好的!” 宝萝下意识地捂住眼睛,自告奋勇简直不要太积极。 玲珑为啥这么喜欢吃? 宝萝脑海里浮现出不少美食的画面,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怂怂地承认,好吧,她也想吃。 皇帝凤玖朗笑一声,“就等你呢。” 一想到那些不好吃的饭菜,皇帝凤玖的脸瞬间都变得难看起来。 凤轻彤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她拍了拍皇帝的肩膀,淡淡地道:“你这个表情像是御厨把你虐的不轻啊?” “别提了。朕以为以后的御膳都该交给玲珑来做才是。” “奴婢愿意愿意!”玲珑立刻伸出手,一百个同意,她可喜欢这种差事了。 宝萝轻咳一声,小声说道:“你是长公主的大宫女,注意身份。” 所有人忍不住哄笑出声,皇帝凤玖嘻嘻一乐:“这是物尽其用,对吧,三姐?” 凤轻彤的眼角眉梢透着几分笑容,“那是。” 她的宫女,就没有不厉害的。 宫宴定在了三日后。 当天午后,凤轻彤先沐浴了一番、小憩了一会儿,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在玲珑的催促下换上一身行头。 今日的宫宴与以往不同。是凤轻彤和皇帝凤玖要将她的权势推到最高处的一场宴会。 不少大臣和宫人都要参加,凤轻彤必须得拿出开元长公主的威仪来震慑全场。 玲珑专门为自家小姐梳了堕马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镶嵌红宝石的朱白玉步摇。一袭朱红色的百鸟朝凤逶迤拖地长裙配着一双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 “长公主,咱们今日是高调些,还是随性些?”玲珑下手前,都得问问自家主子想要什么。 “高调,越高调越好。”凤轻彤扬起漂亮的丹凤眼,沉声说道:“本宫今日要艳压群芳!” “好嘞!” 玲珑立刻为自家公主化精致的妆容,还在眉心点缀了三瓣花钿,端得是高贵艳丽。 凤轻彤扶着裙子起身转了一圈,迷得玲珑和宝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长公主也太好看了吧?” “奴婢若是祁大人,也会想娶小姐的……”宝萝一双眼睛都看直了。 “好嫉妒祁大人哦……”玲珑拍着胖嘟嘟的手,四处看了看,为自家公主寻了个牡丹双绣扇拿着。 “嗯嗯,这样就刚好了。” 两个丫鬟打扮自家主子打扮得不亦乐乎,凤轻彤忍不住轻轻晃了晃脖颈,说道:“怎么这么重……” “长公主,艳压群芳!” 玲珑笑眯眯地捻起手指:“奴婢也没给小姐戴多少首饰的,就是多了一支步摇,真的。” 好吧,为了艳压群芳,凤轻彤也只能凑合来了。 她再次动了动脖子,一边扶着玲珑的手一边往出走:“这些帝王妖妃也不好当呢,每日都要穿这么沉的头面出去撕架宫斗,不容易。” “是,不过长公主殿下没必要,您有祁大人就够了。” 根本不用手撕谁,谁还得防着点别被长公主殿下给撕了。 祁曜率先入宫来接凤轻彤。 听到主仆的说话声,站在正殿里等待着的祁曜转过身,易容后的祁曜眸光仍旧璨如星辰、墨色如夜。 “祁大人,长公主殿下准备好了。”玲珑的口吻里带着几分小得意,挽着自家公主的手走出来。 祁曜望着一袭红裳、额带花钿的风华绝代的女子手持团扇轻轻遮面,那双艳丽无双的丹凤眼微扬着,带着几分调皮的笑意款款而来。 不用看到凤轻彤的全貌,他便已经痴了。 男子如墨深邃的眸子只印着凤轻彤一个人的模样。 她俏皮地把团扇拿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朱唇水润光泽,在黄昏下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祁大人,走吧?” 祁曜恍惚在梦中,只看到她的唇瓣动了动,可一个字都没听清。 他本以为身着素裳的凤轻彤便是这世间最好看的女子。如今他才惊觉,原来凤轻彤一直最适合的都是那张扬的朱红。 大气、热烈,艳丽无双。 玲珑和宝萝互相对视一眼,激动地捂住了嘴巴,嘿嘿,祁大人看痴了。 凤轻彤怎会不知? 她的眉眼越发得意自己的魅力如此之大,着实令人欣喜。 带着淡淡清冽香味的团扇在祁曜的眼前扇了扇,凤轻彤轻声道:“祁大人,走不走?” 再不走可就要迟了。 祁曜薄唇动了动,片刻才喑哑着嗓子开口问道:“换一身衣裳吧?” 美的如此惊心动魄的女子,祁曜恨不能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才好。 他耳根火热得冒烟,感觉心跳都快要停了。 第662章 宫宴惊艳 “不要。我折腾了很久,换掉岂不是还得重新弄全套头面?”凤轻彤自然地牵起祁曜的手,笑眯眯地道:“就去坐坐咱们便回来,行吗?” 又没有外人。 温软的小手带着一股魔力,似乎一被握住之后祁曜的脑回路就被烧断了,什么都听不到,只一眨不眨地跟着凤轻彤一起出了宫门。 “啧啧,还没成亲呢,祁大人就被咱家公主迷得五迷三道的,以后可怎么好?” 玲珑继续啧啧,只觉得祁大人的冷峻人设在公主面前可崩得一点儿不剩了。 宝萝嘻嘻一笑,难得没有怼小伙伴,“那不是正好嘛?” 长公主值得世间任何男子倾心相待。 凤轻彤和祁曜一人红衣、一人黑色锦袍走到正殿的时候,原本正在叙话的百官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就连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凤玖也忍不住看向门边。 艳丽的少女身侧跟着冷峻高大的黑袍男子,他模样普通、偏那双锐利如夜的眸子太令人觉得熟悉了。 “这不是……”礼部尚书罗大人和人老成精的户部尚书周大人对视一眼。 这位……跟前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可太像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寒冰似夜、锐利夺目,跟祁大人如出一辙。 但大家都在说,祁大人已经……被秘密处决了。 前头那五官平平的男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红色宫装的艳丽少女,眼底满是浓郁沉敛的爱意,脚下还非常小心地注意着不踩到少女的裙子。 凤轻彤朱唇微扬,艳丽无双的容貌将整个正殿都照亮了。 大姐凤淑彤和二姐凤熙彤忍不住掩唇笑出了声。 她们都知道自家三妹好看,只是今日更是别样的好看。 凤轻彤除了登基大典那日被册封为长公主外,再没打扮得如此隆重。 少女美得惊心动魄,让人心驰神往。 不少官员都惊诧地望着眼前吸睛的开元长公主,心中暗暗诧异:这还是那个能将整个皇城翻过来的跋扈女子么? 也太好看了吧! 清冷的凤眸落在百官身上,凤轻彤微微扬眉,随即拉着祁曜坐在几个姐姐的下首。 祁曜亦随性地扬袍一座,连行礼都不曾。可不知为何,许多人都默默地接受了他压根不会行礼的态度。 左都御史梁章见状,小声嘀咕道:“于礼不合啊!” 怎么还有面首坐到皇家家眷身侧的? 简直胡闹嘛! 奈何六部尚书、三阁阁老各个装瞎,没一个触霉头的。梁大人不傻,索性也装死好了。 当今圣上笑着说道:“朕可是许久没见三姐如此光彩照人了,真真好看。” “本宫平时不好看?”凤轻彤斜睨自家弟弟一眼,搞得自家弟弟讪讪一笑,无奈地接话道:“并非如此,三姐什么时候都好看。” 这还差不多。 凤轻彤眉眼如画,微微曲颈的时候如同一只白天鹅,露出白皙的脖颈,坐在一旁的祁大人看得热血沸腾、耳根爆红。 大公主凤淑彤和二公主凤熙彤皆对视一笑,心道真有趣啊,祁大人每次害羞的时候,都是耳根先暴露心事,红得坦坦荡荡。 想掩都掩不了。 偏生自家三妹又是个小混世魔王,屡屡将祁大人逗弄得面红耳赤,实在让人没脾气。 这不,眼看着凤轻彤又要开始了。 “我好看吗?”凤轻彤突然倾身耳语,朱唇距离祁曜的耳朵极近。若是不仔细看,还以为凤轻彤轻薄了他的耳垂。 祁曜浑身一颤,随即很快恢复正常,一双锐利的眉眼闪过些笑意。 “嗯。”好看死了。 祁曜说完,易容下的面庞悄然红了个透。 凤轻彤满意了,坐直了身子,端起酒杯。 “这是气的还是羞的啊……咋脖子都红了?” “梁大人,少说两句,吃肉。”左都御史宁敬元轻咳一声,赶紧提醒一直盯着祁曜的左都御史梁章,小声道:“别做不讨趣儿的事儿。” “啥意思?”左都御史梁章大人瞪圆了眼睛,是他想得那个意思吗? 还真是面首? 这不科学啊! 皇上也同意呢?! 左都御史梁章一头雾水,愣是没想明白到底哪儿出了问题,心道这也太奇怪了些。 凤轻彤笑眯眯地拿起一颗葡萄放在口中,朱唇瞬间染上葡萄汁,看上去更加水润诱人。 祁曜忙不迭收敛视线,想着既然凤轻彤爱吃,就帮她剥皮吧。 他用匕首将葡萄一切为二,把里面的籽儿掏出来,留下晶莹剔透的果肉,看上去诱人极了。 等祁大人将这一碟子剥好放到凤轻彤的面前,凤眸忍不住一诧,她转过头去,波光潋滟的凤眸闪烁着喜悦。 “多谢祁大人。” 祁曜仍旧红着耳根,不过脸颊的热度倒是褪了些:“长公主慢用。” 满朝文武大臣,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了,这容貌普通却墨眸深邃的男子,是深爱着他们的长公主殿下啊! 啧啧,太可怜了。他怕是还不知道自己其实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的替身。 一想到凤轻彤对祁曜那个杀神有意思,诸位大臣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就是两个魔头联合…… 算了算了,这么一看,长公主殿下寻个面首也没什么不好。 玲珑眼看祁大人如此殷勤,忍不住小声道:“乖乖,奴婢的地位不保。” 这种小活儿都开始有人跟她抢着干了。 别说玲珑了,就连宝萝心里头也挡不住那一股子难过的劲头。 “你终于有我当初没有用武之地那种感觉的悲催了。”宝萝认真地道:“特别让人难受。” 此言说得玲珑一噎,越发体会到那些年宝萝的不容易。 跟祁大人争宠的她们,太难了。 说笑的功夫,皇帝凤玖终于开口说话,他沉声说道:“诸位,朕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开拓平乱,对内修缮河道、惩治贪官,科举选贤;对外与萧国称兄道弟、与西域开放贸易,皆离不开诸位肱骨大臣的相携相助、离不开开元长公主身先士卒、为国为民。朕,敬你们!” 皇帝凤玖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诚意十足,听得朝臣眼眶皆红。 遥想当初至今,百官不得不说一句:皇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为一代明君哪! 经历了先帝刻薄、“二王夺嫡”的动荡,凤朝终于迎来了中兴之路。 不仅是六部尚书、就连三阁内阁大臣闻言,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攘外安内,朕做到了,国强民富,朕未来还要靠你们哪!” 皇帝一口饮下,百官齐声朝贺: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663章 拥吻 皇上凤玖正在以飞速成长起来,朝臣们已经开始怀疑,皇上的身子骨是不是也没想象当中那么弱。 开元长公主手握着凤朝国的半壁江山,不仅富可敌国、手握几大令牌,而且身手颇高,想要轻松掣肘恐怕不是容易的事儿。 转念一想,所有的奏折都是在长公主的授意下批阅出来的?可长公主三不五时就要出门,鞭长莫及的,也没见皇上耽搁决策嘛。 这一下,脑子灵光的大臣们有点回过味来了,难道当今圣上就是个扮猪吃虎之人,多年来装模作样,其实他们姐弟二人以这样外强内弱之势,不仅骗了朝内的文武百官,也骗取了萧国的信任? 越想越有这样的可能,连左都御史梁章大人的脸色都忍不住跟着一颤。 剩下的几部尚书就更不用说了。 一直信誓旦旦害怕长公主当权的礼部尚书罗正大人的脸突然有些疼。 他好像不仅误会了,还误会了不止一点点。 凤轻彤压根没注意朝臣们的目光,沉敛的凤眸浮现出几分笑意,她朝着祁曜扬了扬酒杯。 祁大人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百官见状心下暗叹,啧啧,郎有情妾有意的,就算是面首又如何? 让人羡慕啊! 大公主凤淑彤和兵部尚书雷义坐在一处,只喝了些饮品,好些都是宫中自己酿的。有玲珑这个极品小吃货在,不能饮酒的大姐完全不用担心吃喝的问题。 方才还觉得面首不懂规矩的梁章大人心下暗暗感慨,得亏他刚才没冲着人家说些什么。 最不讲规矩的,当属六部尚书。 二公主凤熙彤跟夫君乔俊朗小声说着些什么,乔俊朗也不是当年的叛逆少年,经事儿时候肉眼可见地成熟起来,越来越有担当了。 刑部尚书乔大人欣慰地望着儿子越发有谱了,心下不禁感慨,成亲果然是让一个男人快速成熟的最佳捷径。 当初跟穆王府一家攀亲戚的时候,刑部尚书乔大人的心里头还不住地打鼓,甚至以为穆王府的小王爷继位之后,曾经支持过五皇子殿下的自己,这个尚书之位必然是保不住的了。 如今倒好,反而沾了儿子的光因祸得福了。 刑部尚书乔大人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又变相地得到了半个女儿,也算老怀大慰。 场上气氛越发热络起来,君臣同乐。 凤轻彤不拘束两个丫鬟,让玲珑和宝萝去后面用膳。她身后,金蝉和白苏也在压低声音说着什么,恐怕还跟宅子的事情有关系。 想不到,这两位倒成了最快修成正果的。 反观自己这两个心大到漏风的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着如意郎君。 凤轻彤轻抚着茶杯,凤眸闪烁着几分笑意,心里头还在惦记着一个人。 宫宴结束,众人嬉笑着各自散去,大姐和二姐不舍地揉了揉皇帝凤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了几句悄悄话。 她们都知道这一路艰难,二人纵然已经获得自己的幸福,也还是希望聪慧的弟弟未来能得一个体贴人心的皇后,也好在未来的日子里照应着他。 凤轻彤虽是姐姐,到底不能一直陪在弟弟身边,总还是要嫁人的。 皇帝凤玖见两个姐姐欲言又止,忍不住红了眼眶,却还是坚强地点了点头,说道:“姐姐们放心,我定然能够照顾好自己的。” 他这一次没有用“朕”,而是用了“我”。清楚明白地告诉两位姐姐,他仍旧是她们的小弟弟,就算当了皇上也是。 大姐凤淑彤和二姐凤熙彤的眼底浮现些许晶莹,二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自家三妹,便各自上了马车回府。 这边,大姐夫雷义和二姐夫乔俊朗默默地向皇上和开元长公主行礼,恭谨地离开。 他们虽然是皇上的姐夫,但也是臣子。这一点永不能忘。 凤轻彤眨眨眼,好奇地看向一旁的祁曜,低声说道:“我大姐和二姐是把小玖又托付给我的意思么?” 她们是不是忘记了,小玖早就可以独当一面了,有她没她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站在一侧的锦衣卫都指挥使祁大人板着脸,眉宇间划过一丝焦急,看向了不争气的金铭。 混账小子什么时候才能顺利继承衣钵,好让祁曜赶紧去过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金铭莫名被祁大人瞪了一眼,心头忍不住发虚,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为什么平白无故被瞪了? 金铭的无辜被自家姐姐看在眼里,金蝉的耳边还有着白苏的喃喃声:“你说家具选什么好?我喜欢黄花梨,金丝楠木也不差……” “太贵了。” 突然,金蝉歪头,眼含笑意地说道:“我不习惯。” 既然是自己家里头用的,还是要实用为主,其他的都无所谓。 金蝉的回应让白苏瞬间开心起来,像是一个开花了的宝宝,就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春娟和小六跟在自家公子和金姑娘身后,悄然围观着他们的岁月静好。 玲珑和宝萝小声嘀咕什么东西要打包。这么些个吃食,朝廷里的人也太浪费了,都没动几下。 凤轻彤眉宇之间划过些许笑意,见大家各自做事,只觉得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才是当初费劲吧啦的所求吧。 其他人悉数散了,凤轻彤和祁曜互相对视一眼,慢慢地往宫内走。 祁大人身形修长,眉宇冷厉英俊,一旁的少女秀眉刚毅英气,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又艳丽无比。 祁曜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身边的佳人,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她美丽动人的模样。 “长公主殿下。”突然,祁曜脚下一顿,低头望着矮他一些的少女。 “嗯?”凤轻彤无所觉察地抬起头,便被一张薄唇噙住了唇瓣。 那略带温凉的气息跟祁曜浑身独有的气息一样,让凤轻彤又凉又温暖。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感受着祁大人带来的温暖之意,心底油然而生几分羞涩。 祁曜做出这般大胆的举动,感觉脑子都比行动快了,那灼烧着的耳根暴露着他又激动又贪恋的模样。 凤轻彤调皮地眨眨眼,抬起手拥住祁曜的脖颈。 这真是要让祁大人自爆燃烧了,大掌一下子拥住了怀里的女子,纤腰传来的柔软触感让祁曜的喉结都忍不住跟着动了动。 真美好。 为何会有这样美好的女子出现在生命里,祁曜自认何德何能。 灵动的少女眉眼含笑,带着几分羞涩的感觉。 这边厢,缀在后面的两个丫鬟怔在原地,赶紧寻了个角落躲起来看热闹。 本该出宫的乔家双胞胎也在,二人怂怂地站在那里,看到自家大人这么彪悍的一幕,也跟着躲在角落里头看热闹。 吃个狗粮可真不容易啊,尤其是这种及时狗粮。 玲珑胖嘟嘟的手正捂着眼睛,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却偷偷摸摸地从手指头缝里看自家主子亲嘴。 心底那叫一个羡慕。 她却没注意,身后的乔林早就将看热闹的一双眼幽幽地落在玲珑身上。 怎么一起约了用膳以后,玲珑姑娘就……没动静了呢? 反观宝萝一眼就瞟到了乔林大人那深邃的眼神,心瞬间凉了大半截儿。 她突然觉得这种场景让万年单身狗的自己瞟着了,实在是……实在是羡慕死了。 乔木咧嘴一笑,撞了撞宝萝的胳膊挤眉弄眼。宝萝收回自己的胳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第664章 运货 宝萝只觉得自己的小伙伴迟钝,却浑然没注意到身侧一直都在跟自己搭讪的乔木怎么那么多话。 “别偷看了……哎,宝萝姑娘,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你说出来,我给你找一个啊!” 乔木贼兮兮地笑,一脸不坏好意思。其实就是在试探自己是不是宝萝会喜欢的类型。 “话少的。”宝萝憋了半天,说了一个完全不符合乔木条件的条件。 乔木:“……” 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凤轻彤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就想结束这个吻,祁大人却不餍足,又留恋地轻吻了几下,像是小鸡啄米似得,在少女已经红润起来的朱唇上再度留下一点残余的温度,这才依依不舍地舔了舔嘴唇,松开了凤轻彤。 凤轻彤还不怕死地又低声说了一句:“我的口脂……好吃吗?” 见祁曜又要凑上来,凤轻彤忙不迭往后退了一步,忍笑出声:“祁大人醉了。”凤轻彤一本正经地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祁曜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情话。 太撩了。 凤轻彤的脸颊更烧了,忙不迭转身走进了宫内。 祁大人望着佳人的背影,如墨的眸子满是笑意,低笑出声。那磁性的笑声让略显羞窘的少女脚步更快,冲进屋子的速度都不一样了。 祁曜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深,却没再出声逗弄心上人。 玲珑从角落里走出来,冲着祁曜比了一个手势:“祁大人高招。” “祁大人加油。”玲珑走在后面,笑眯眯地扬起手,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祁曜淡淡地点了点头,好像拉帮结派诱拐了长公主殿下的坏人。 乔木和乔林快步走到自家大人跟前,笑嘻嘻地说道:“大人真厉害,属下也想学学。” 祁曜瞟了乔木一眼:“就你那个碎嘴,能搞定宝萝么?” 一下子被戳穿了心思,乔木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乔林见状斜睨一眼乔木,心道这厮总算开窍了。 “你怎么不说乔林?他嘴巴那么毒,只怕也寻不着媳妇儿。” 乔木不愿意只有自己被吐槽,立刻拉自家弟弟下水。 “不用你操心。”乔林看着那胖嘟嘟的可爱身影,眼底划过一丝欣赏,最后黯然地收回了视线。 再……等等吧。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情敌叫做“长公主的女人”。 乔林不确定玲珑是不是愿意离开长公主殿下,但他能理解。 因为乔林也不愿意离开自家大人。如今小金大人已经逐渐上手锦衣卫的事务,他和大哥乔木还在犹豫接下来何去何从。 在这样一个宫宴的美丽夜色之下,每个人都各自带着各自甜蜜的烦恼回了住所。 接下来的数日,凤轻彤都不曾插手宫中事务,反而是看着皇帝凤玖处理的不错,索性撂挑子了。 除非是他特意问该如何处置的问题,凤轻彤才会指点一二,不然的话就惫懒性子发作,压根不去接什么奏折。 很多大臣就发现,似乎圣上开始变得忙碌了,却不知道为何忙碌。 难道是因为长公主? 不应该啊,原来长公主在的时候,圣上都会轻松一些的。 几个尚书大人坐在一处,神色里都带着几分纠结。 “你说,长公主殿下是不是压根就没管政务?”礼部尚书罗正总觉得这位小祖宗出其不意,还真做得出来。 “那不是很正常么,这本来就是皇上的天下。”刑部尚书乔大人淡然地摆弄着手里的奏折。自打不用写那些冗长的吹嘘拍马,他们写奏折的人觉得轻松了不少、翻阅奏折更觉省事儿。 有些政策从一开始来看似乎不觉得有多好,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才会知晓,原来惠及的不是皇家,而是他们这些在下面当差的人哪! 就大部分人在各项事务上都节约了时间,提高了效率。对朝廷运转和百官管理本就是极佳的好处。 如今倒是也没人说当初的长公主殿下坏了祖宗规矩云云。 “要真是咱们猜测的那样……那,那下官可就太打脸了。” 礼部尚书想起自己之前针对长公主的那些事儿,忍不住心头一讪,又想到他如此针对脑袋还好好地搁在头上,甚至闺女罗玉清的婚事还是长公主给做主的,就觉得脑门热不说,脸也跟着热了。 他有点过分了。 众人望着罗大人的表情也充分说明了:老头儿,你是有些过分。 片刻后,皇上驾到,众卿家议事、汇报,不过眨眼的功夫,议事便结束了。 反正不管旁人怎么说,皇帝凤玖颇觉这样干脆利索。 节约出来的时辰去练武场它不香吗? “诸位卿家若是无事就散了吧。” 皇帝手一挥,示意众人赶紧滚蛋。 “皇上真有毅力啊,这么长时间,为了强身健体,倒是一直没含糊习武之事。” “确实如此,圣上为了凤朝国,非常努力了。” 几个大人心中感念圣上的努力,眼底都是激动之色。 我凤朝怕是要崛起了! 凤朝能不能崛起、什么时候崛起,大家的眼睛都没长在后面。 凤轻彤回到凤朝国呆了半月有余,金蝉就入宫觐见表明货物储备好,准备前往南昭国送货了。 跟南昭通商的事情,皇上也是愿意的,且让了一分利给南昭,算得上诚意十足了。 以后南昭和凤朝国通商,以二八分来定润。 凤朝国八,南昭国二。 就以南昭国的经商体量,其实有一成就已经足够对方吃个盆满钵满的了。 这一分利润,是上一次在萧国南昭国退兵的谢礼。 前往南昭押送香料、绸缎等货物,中间行程不能耽搁,可是……金蝉准备跟白苏大婚了。 “你们要成亲,你还出远门?”凤轻彤诧异地望着其拿来启禀事项的少女,不赞同地道:“你别去了,我替你去。” 金蝉怔了一下,她本来觉得成亲也不用准备什么,结果自己好不容易做通了白苏的思想工作,反而在自家主子这里卡住了。 “这事儿没得商量,你就在京城准备大婚,当你的美娇娘,我和乔家兄弟一起去,快马加鞭,很快就能赶回来。” 凤轻彤想了想,还要把两个丫鬟留给她。 “夏姝得帮忙看店,玲珑和宝萝都在。若是想要宫中配合你作甚,你尽管吩咐她们弄。” 金蝉张张嘴,随即哑然失笑:“长公主殿下思虑周全,若金蝉拒绝,是不是显得特别不识好歹?” 少女挑了挑漂亮的凤眸,一副“你说呢”的神态。 好吧。 金蝉屈膝行礼:“多谢公主恩典。我不去了。” 第665章 暗喻 金蝉不用出门,最开心的人莫过于白苏。为此,他给祁曜开的调理方子最近都没那么苦了。 搞得祁曜非常纳闷。 “白苏抽风了?” 是夜,祁曜坐在长公主殿内,如夜的眸子盯着端到面前来的苦汤药,毫不迟疑、一口干掉。 “没有吧?”凤轻彤好奇地道:“此话怎讲?” “……药不苦了。”后味还带着些许甘甜。 凤轻彤闻言笑出了声,无奈地道:“应该是为了成亲。” 这厮也太容易满足了,就是金蝉不出京专心准备婚事罢了,弄得祁曜都纳闷了。 “你这两天要离京?” “嗯,去边境跟南昭交换个货物,怎么了?你也想去?”凤轻彤这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跟祁曜说。 祁曜脸色一板:“我不问你,你还不说?” 每次都是如此,搞得他都像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凤轻彤讪讪地举起双手:“一起去,一起去行了吧?” 祁大人秒变脸,立刻眯着眼睛傲娇地道:“既然你诚心诚意邀请了,本座就陪你走一趟。” “你不能动武,能骑马吗?”此行要速战速决,必须尽快回来。 “……本座是不能习武,但还不是个废物。”祁曜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眼光盯着凤轻彤。 小女人莫不是把他当成废物呢? 凤轻彤轻咳一声,赶紧举手投降:“我错了,面首祁大人威武神勇、不输给任何人。” 祁曜满意地眯了眯眼。 “……”凤轻彤有一种被祁大人装可怜套路到的感觉。 …… 临出门之际,玲珑和宝萝泪汪汪地嘱咐自家长公主殿下一定要早点回来,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像是去督办送货,倒更像是跟祁曜私奔。 祁曜最是受不住这种场面,转身就出了殿门。 “你俩这么悲伤作甚?我留你们二人在京城是有事情要办的。金蝉她快要大婚了,你们盯着点儿,诸事皆不能含糊。我和祁曜快速行事比较方便,不用耽搁太长时间。否则咱们游山玩水,一来一回,说不定会错过金蝉的婚礼。” 凤轻彤说得在理,两个丫鬟坚强地忍住了泪水,用力点头,表示愿意留在宫中等待自家公主归来。 凤轻彤看着两个傻丫头的模样,忍笑出声。 “好了,真的得走了。”再耽搁下去,估计今日都出不了城了。 白苏见状乐嘻嘻地笑着道:“凤轻彤你放心,我会替你看好丫头的!” “我可谢谢你啦。”凤轻彤弯了弯眉眼。 玲珑和宝萝对白苏极好,这一次又是白苏的大喜日子,白苏对凤轻彤是感激的。 人心冷暖便是如此,你来我往才有长久。 凤轻彤从金蝉手里拿到了这一次货物的账册、重要的一些记录都在此。 小姑娘一脸认真地道:“公主一定切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银子不到手,货物是绝对不能交的。 他们此行运送的货物不在少数。 除了那些好用不贵的香料香囊之外,还有十辆车的绸缎,都是要好生看顾着的,不能出现什么岔子。 凤轻彤的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你就放心吧。”别的不说,要钱这种事情上,凤轻彤还真没吃过什么人的亏。 这一点金蝉相信。 她掩唇笑了笑,点头说道:“好,既然如此,我就等着长公主的好消息了。” “嗯,你放心收拾你们二人的爱巢,等着本公主回来给你们主持大婚。”狡黠的凤眸闪过几许笑意。 金蝉忍不住红了脸,低声说道:“大公主可不要打趣人,这一路上,且会被祁大人好生看顾着了。” 此言一出,凤轻彤立刻想到了金蝉是在说什么。 她应该是在说昨夜二人偷偷亲吻被撞见的事吧?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竟然早早就泄露了口风。 叹气。 凤轻彤无奈地翻身上马,小声说道:“这下子形象是都没了。” 说好的要低调内敛呢,怎么人设就全都崩了呢。 她和祁曜各自骑马,一前一后跟随着商队离京。 出了京城走到平坦的官道上,一眼能够望着头,祁曜便从后面来到队伍的前头,手里还捧着一捧花,送到了凤轻彤手里。 “这是什么?”凤轻彤望着杂草里混着的小白花,懵了一下。 “……野花。” 祁曜也不认识这种遍地开采的秀气小白花叫什么名字,只能讪讪地起了一个根本不算名字的名字。 凤轻彤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将花朵凑在鼻尖闻了闻,抿了抿唇笑着道:“挺好闻的。” 她歪着头看祁曜,神色之间带着几分灵动的美好:“我很喜欢。” 祁曜忍不住嘴角微抿。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女人。 肯定是因为本座魅力四射,故而送什么长公主都喜欢。 二人一边骑马一边闲聊,闲适得紧,浑然没有赶路的自觉。 偶尔看到不错的风景,凤轻彤便开口说几句闲话,祁曜认真地听着,间或“嗯嗯”“哦哦”两声。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父王总是会带我去京郊玩儿,他在那里种了一块地,我会在那和泥巴。” 凤轻彤说完看向祁曜,笑着问道:“祁大人小时候玩过泥巴么?” “……没有。” 祁曜小时候的玩具只有刀枪棍棒,十八般武艺都得精通,还要随身携带匕首,谨防有同伴会在半夜暴起突然杀人。 过够了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祁曜是在进入锦衣卫被皇上重用之后,才在自己的身上找到了几分归属感。 然而事与愿违。 皇帝拿祁曜当棋子,祁曜却天真地想要在皇帝的身上寻找人间温暖。 简直可笑至极。 直到……直到在那个夜色里、慌乱的青楼中,遇见了桀骜不驯的凤轻彤。 祁曜的心有了波澜。 这样一个带着灿烂笑容撞进了他心里的女子,猝不及防地闯进他的世界,让祁曜束手无策。 可是再见面,笑容灿如夏花的少女便成了眉目清冷、行事果决,甚至带着对自己、对敌人都不容情的冷淡。 当所有人以为她嚣张跋扈、行事霸道的时候,凤轻彤又会不经意地流露出独属于自己的善良柔软。 即使……凤轻彤从不吃亏。 “你没有童年啊……”凤轻彤略显遗憾地开口,打断了祁曜的追忆过往:“很辛苦吧?” 没有童年的人,千万般行事都十分难过困苦,必然是不好受的。 祁曜轻哼一声,算是承认了。 “没关系,以后能弥补的。”凤轻彤嘴角含笑,眼底满是得意。 此刻的祁曜,还不知道这句话暗喻着什么。 第666章 黑店 等到后来有了孩子,每次小家伙要玩什么,凤轻彤都要让祁曜跟着一起玩一遍,美名其曰“弥补童年”的时候,祁曜才恍然想起,原来当年凤轻彤说的弥补童年,就是跟着血脉至亲一起长大。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凤轻彤一行沿着官道骑行奔波了好几日,大家都走得十分疲惫。她便临时决定进城去客栈里好好休息一番,让大家洗洗涮涮,吃一顿热乎饭。 京城来的这些押车的贩子闻言都忍不住激动地抱拳行礼:“多谢长公主慷慨!” 这些日子没能吃上一口踏实饭、睡上一顿踏实觉,时间长了人确实受不住。押送十几辆马车的货物,少说还得月余才能抵达南昭接壤的所在。 大家都已经有些疲惫了。凤轻彤的提议无异于及时雨。 凤轻彤闻言点了点头,无所谓地道:“无妨,人是铁饭是钢,总得好好补一补才行。进城以后你们放开了吃喝,一切开销都记在本宫账上。” 风餐露宿的日子凤轻彤能过,奢靡的好日子凤轻彤也没少过。如今她也算得上收放自如了。 祁曜在一旁依靠着大马,随凤轻彤的意思行事便是了。 凤轻彤一行的货物说不上多,但也谈不上少。就是因为看上去不够有钱,可是又属于有点油水的商人,当地的小二和掌柜的便在打量他们的时候脸色有些不一样。 凤轻彤和祁曜走进店铺之后,便看到众人看他们的眼神十分古怪。 “小二,来十间上房。”凤轻彤将原本准备好的金叶子往桌子上一搁,神秘兮兮地道:“好酒好肉伺候着。” 人家都说“财不外露”,偏生开元长公主就是个土财主,非但艺高人胆大,还是个不怕事的主儿。 “哎,来啦!”掌柜的还没见过正儿八经的金叶子,关键还不止一片,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忙不迭招呼小二把贵客安置了,眼睛珠子都不带从金叶子上挪走的。 这家客栈应当不是城内最好的客栈,但胜在干净,凤轻彤便决定住下。 出门在外,长公主还真没那么多讲究。 他们没表现出异样,掌柜的和小二自然是能简单就简单,等到把人安顿好之后,掌柜的便跟小二嬉笑着退了出来。 两个人眼底都是贪婪,小二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掌柜的,这么大一只肥羊,咱们……” 话没说完,掌柜的恶狠狠瞪了小二一眼,指了指身后,示意小点声。二人嘀嘀咕咕地下了楼。 躲在屋子里的凤轻彤抱臂望着祁曜,好奇地问道:“你猜,他们敢不敢顶风作案,打劫咱们?” “敢。” 祁曜似笑非笑的脸上划过一抹笑意,淡淡地道:“这二人的眼睛都红了,十有八九会动手。” 撒金叶子这种行为太招人恨了。 凤轻彤闻言无辜地眨眨眼,可怜兮兮地道:“有钱能赖我吗?” 祁曜见状哭笑不得。 “不赖你。” 玩吧,撒开了玩。 别说,这一刻祁曜更同情那些要打劫凤轻彤的掌柜的一行。 晚间,凤轻彤招呼着伙计们用膳,又让小二给自己的伙计烧热水梳洗,她也顺便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湿着头发坐在床边打坐。 祁曜沐浴的水声哗啦啦传来,凤轻彤压根没法入定。一会儿就睁开狡黠的凤眸调皮地四处看。 最后她直接放弃挣扎,走进了浴室。 泡在水桶里还骚包地撒了花瓣的祁大人见状立刻浑身一紧,“干什么?” “嘿?你那表情好像本公主才是登徒子。”凤轻彤坏坏地趴在浴桶上,笑眯眯地说道:“可不可以有点面首的自觉?” 祁曜闻言低笑两声,磁性的嗓音透着几分喑哑的性感:“长公主殿下,需要暖床服务吗?” 凤轻彤没皮没脸地接茬儿:“太需要了。” 插科打诨的功夫,门外突然出现了一点点响动。 凤轻彤“嗖”地冲出去,祁曜瞬间起身套上衣裳,眉目凌厉地紧随其后。 一拨身形壮硕的大汉对着客栈的大门叫嚣着,手里的斧子将大门砸了个稀巴烂。 “干什么呢那么慢?赶紧给大爷开门!” “哎,各位大爷是打尖儿还是用膳?”小二没想到他们的门儿没保住,还得跟这起子土匪一般的家伙们虚与委蛇。 他举起双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迎上去,还不等把话说完,就被那个领头的男子一把搡开了。 “住个屁!”那领头的大汉四处瞧了瞧,看到窗外不少新停进来的货车,神色闪过一抹贪婪。 不愧是有大户过来了。 “哼,老子听说你们今儿来了个肥羊,带老子去瞧瞧!” 小二的脸色一变就想开口拒绝,岂料那壮汉也是个憨货,一把就攥住了小二的衣服领子,冷声说道:“快着些!” “哎,哎,是。” 为了保命,小二一脸沮丧地在前面带着人往后院放置货物的马车走。 凤轻彤和祁曜站在窗边将一切尽收眼底。 “团伙?”锐利的凤眸闪过一抹好奇:“还是串通演戏呢?我还以为跟戏本子一样,直接弄点迷药把咱们迷晕……” “嘘,要上楼了。”祁曜眼里也闪过一抹兴奋。 往常都是他算计别人,还没见过有人凑上门来送死的。 刺激。 凤轻彤的房门是关死的。 一直隐匿在暗处的乔家兄弟悄然从天而降,正正地落在凤轻彤的房门前,那副不容人通过的态度已然非常明显。 壮汉走在最前面,冷着脸沉声道:“你们,识相的就给老子让开,别让老子动粗!” 乔家兄弟对视一眼,一言不发,二人锐利的眼神看着壮汉一干人等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那壮汉没得到回应,又被这二人通身那股子冷冽的气息弄得一怔,心里也有些打突。 这两位莫不是什么厉害人物? 不应该啊,若真是厉害人物,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作甚? 他越想越觉得不大可能,胆子也跟着大了几分,随即攥紧了手里头的斧子就冲了上去! “老子砍死你们!” 谁知这壮汉还没到乔家兄弟跟前,就被乔木一脚掀翻,壮汉连刀都没来得及拔就凌空翻了个狗吃屎。 随后乔林紧追而上,手中刀鞘砸在这起子莽夫的胸口,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石头落地,将这一帮来势汹汹的匪徒打得满地打滚、不住呻吟,竟是连翻身坐起来的劲儿都没了。 剩下的人更是要多惨就有多惨,被兄弟二人联手碾压捶得毫无还手之力,实力太不够瞧了。 等到一走廊的人都被打趴下了,乔林目光一扫,才看到方才紧闭的门早都开开了,凤轻彤和祁曜坐在一边美滋滋地看热闹,有些个调皮的伙计也偷偷地探出头,一边讨论谁的招式更蠢,一边偷偷给乔氏二人拍手叫好。 第667章 惩治警告 乔林嘴角忍不住一抽,只觉金蝉姑娘招募来的伙计也很有娱乐精神了。 “你还别说,让乔林和乔木跟着对了。”凤轻彤还没来得及练手,就被这俩人抢了先,忍不住叹了口气。 祁曜脸上闪过一抹笑意,小姑娘这口吻看来是失望得紧呢。 大家都知道这是客栈做的局,还要扶起趴在队伍最后的店小二,乔木欠欠儿地宽慰道:“还好吗小二哥!” “多谢少侠,多谢少侠……”小二哥一脸惊恐地被搀扶起来,神色之间却都是慌乱。 这边厢,领头的壮汉万万没想到自己碰着个硬茬儿,见乔木还要伸手揍人,他赶紧跪在地上就是一通求饶:“大侠,大侠,是我们错了,我们不自量力,以后绝对不会再做坏事,饶命啊大侠!” 这等壮汉全是拼力气的,也没什么功夫,长得凶神恶煞纯属唬人。 祁曜心道幸好不用自己动手,这起子人都不够他拔刀。 祁曜转过头,望着倚靠在门框上看戏的少女:“你怎么想?” “丢出去呗,大晚上的扰人清梦,实在烦人。”凤轻彤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俏丽动人的小脸在月光下美得闪闪发光。 祁曜眼底含笑,抬手示意,乔氏兄弟便人手一个,将这些人挨个扔出去。 “我自己走,我自己走!” 最后一个是小二,他颤抖着腿忙不迭澄清:“小人是被逼无奈,真的真的……” 乔木逗人还嫌不够,笑眯眯地拉着小二的胳膊:“你别怕,不会扔你的。” “哎,哎……”小二一边答应一边往后退,最后还是在楼梯口那摔了个踉跄。 凤轻彤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艳丽的凤眸满是笑意。 少女转身回屋,临走前笑眯眯地邀请祁大人进屋坐坐。 祁曜沉默了片刻,跟上了。 小女人绝对是故意为之!明明……明明之前也在她的房间里好吧! 这一下轮到伙计们朝着祁曜起哄了。 “祁公子好福气啊……” “得到长公主殿下的青睐,后半辈子荣华富贵压根不愁了。” “哇,祁公子是真的敢……” 当然了,祁曜就算进来也没能振夫纲,而是坐在软榻上凑合了一夜,偶尔醒来,正对面的少女睡得香喷喷,人事不知。 祁曜心里涌上一股满足,闭上眼睛继续歇息。 一夜过后,众人休整完毕,将货物清点好,便准备离开这家黑店。 要说这掌柜的也是个心大能装蒜的,昨夜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他还装不知道,笑眯眯地恭送众人离开。 凤轻彤也没废话,一行人出了客栈直直进了官府,告发那客栈是个黑店。 小小的县官还从没见过京城人士,何况还是手握重权的开元长公主。 这位手持长公主令牌的可是传说中的大人物,一般官员都招惹不起,哦不,别说一般官员,如今皇上怕是都得看长公主殿下的眼色行事。 不想这尊大佛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吓得县官哆嗦了一会儿就一通拍马屁。 “行了,少说点没用的,镇子上那家酒楼有问题,竟然联合了一帮子江湖上的莽汉打劫来往商队。时间长了谁还敢来你们这?未来只会越来越没落,将他们整饬了。” 凤轻彤说完,一双漂亮的眉眼划过丝丝缕缕的警告,沉声说道:“我这边可有人盯着你们呢。” 说完,她点了点祁曜怀里的绣春刀,给予了强烈的警告。 这位县官的脸上红了黑、黑了紫,只有低头认罪的份儿。 客栈敢做这种打劫的营生,未必不是县官的授意。官商勾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霉的只有路过的百姓。 只是凤轻彤这是赶着去边境汇合南昭商队,否则必然是要留下来,好好教他们如何做人。 时间紧迫就免了。 凤轻彤将一切吩咐下去,祁大人站在一旁,低声警告那县官道:“这里有锦衣卫的眼线,大人若是当不了这个父母官,旁人可以当。” 祁曜言尽于此,让这厮好好想想。 县官哪敢不应,恭敬地磕头,表示此事就交给他办,一定没问题! 看到县官拍着胸脯保证,凤轻彤才带着商队再度离开。 后面几日脚程更快,不到五日,众人就赶到了南昭接壤的小镇子。 南昭的商队还没到,一行人这一住就是好几天。 “你说说,一个不大的小国家,心思还多得不行。萧国是因为有霸主之野心,如今也有统一的能耐,这才不消停。一个小小的南昭国也想从中得利,啧啧。” 少女倚靠在祁曜的腿上吃葡萄,一双漂亮的眼睛就跟那乌溜溜的黑葡萄一般诱人。 祁曜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便低下头亲吻了凤轻彤,眼底满是笑意。 这个混账东西,压根没有要听话的意思。 “你别顾着……” 顾着么么哒,好歹说说南昭国这些日子的情况不是? 祁曜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低声说道:“南昭国这些日子正在选婿,为国师选婿。” 她想要繁衍后代,又怕未来的人弄不住这几个国家的大势,一时间心中多了几分焦虑,这才会跟萧国考虑渔翁得利。 “国师才得了女儿,干嘛还要选婿?” 之前不还说宝宝是天选之子嘛?这会儿又要招个爹? 凤轻彤坐直了身子又被祁曜按了回去,重新躺在他的腿上。 男子餍足地眯了眯眼:“说话就说话,起来作甚?” “……”说话就说话,又让她躺下来作甚? 凤轻彤的眼底满是无语,对于某些人的傲娇也是佩服到底了。 她的脑海里又将这些事情一一过了一遍,点了点头说道:“恐怕他们的改帝制还是有阻力,否则南昭国师不会把眼光放在外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凤轻彤是完全多虑了,对方从一开始就是准备虚晃一枪,好让南昭境内的眼光都转移到凤朝身上。 “长公主殿下,有人求见。” 正当祁曜和凤轻彤分析利弊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有人求见,她蓦然坐直了身子,跟祁曜一道看向门外。 门外站着几个身穿白色衣裳的女子,她们一个个都没有露出真容,可凤轻彤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曾经的南昭圣女,如今的南昭国师正好在其中。 少女立刻翻身坐起来,灵动的眸子染上几分诧异,没想到南昭国师亲自来了,这份诚意倒是很足。 不愧是收了她家娃,南昭国师对待凤朝的态度也是很敬重了。 “快请。”凤轻彤和祁曜立刻坐直了身子、各自整理衣裳,一脸严肃地起身去迎南昭国师。 第668章 诚意满满 伙计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一边准备清点货物、一边对账,南昭国师也轻声冲身畔的人吩咐道:“阿月,你去安顿一下接货……” “不忙,国师大人。先将银钱奉上,再说接货的事情。”素裳少女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凤轻彤站直了身子,笔挺的脊背都是英气的风骨。 干亲归干亲,钱归钱。 南昭国师见状,忍不住哑然失笑:“原来倒是没发现,郡主是个爱财之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 南昭国师掩唇轻笑,“是,长公主殿下卷走了萧氏财富的事儿,南昭国人都引为奇谈了。” 确实“取之有盗”。 凤轻彤闻言撇撇嘴,“惊鸿小宝贝呢?你怎么没带来?” “断奶了,我就让她尝试着离开我一段日子。”南昭国师在凤轻彤面前着实没什么架子,莞尔一笑说道:“离开娘的日子,也得被惦记惦记呢。” “行吧,你是亲娘,你说了算。”凤轻彤无奈地道。 “那萧帝……” “萧帝损失了一大笔财富,若不是我跑得快,怕是得撵出来追杀我呢。”凤轻彤一个字不提天青老人的事,只在嘴上打诨。 南昭国师听完,眼睛里浮现出几分笑意,她轻声道:“以萧帝的性子,恐怕是舍不得诛杀长公主殿下的。” 此言一出,祁曜蓦然带着寒霜站起身来,板着冷脸走出了房间。 他不想听了。 也不想留在这里听两个女子说起旁人对长公主的深情。 南昭国师见状,难得调皮地眨眨眼:“祁大人醋了,长公主不哄哄?” “他醋啥,本公主许了他一生一世。”凤轻彤一本正经地道:“何况我跟萧帝啥都没有。” 有什么可醋的,是嫉妒萧帝比较坏,还是狐狸眼比较浪? 凤轻彤还是喜欢祁曜这一卦的男子,阳刚英俊,看着就霸气凌然。 南昭国师忍笑出声,这才低声道:“还是长公主殿下潇洒。我们南昭。是弱国,总是身不由己任由人摆布。不论是长公主殿下的条件还是萧国的条件,我们都只能遵从。” “我跟萧止轻可不一样。我的条件很丰厚,也比萧止轻接地气。” 凤轻彤轻嗤一声,萧止轻一开口就是雄图霸业,而且一说便是要让南昭版图如何如何,你说,这么大的饼子,南昭国师会信啊还是啃得动啊?! 万一再加上武力威胁,南昭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就范了。 凤轻彤给了好处,南昭国都沾了,也发展贸易了,不吃亏吧! “本宫越想越觉得好处都让你们占了,这一成利还真是白送给你们的了。就当是给我们惊鸿的百天礼了。”凤轻彤双手抱臂,一双眼满是笑意。 南昭国师也笑吟吟地行了礼:“那就多谢长公主殿下慷慨了。” 两个女儿家数日不见,之前发生的一切还仿佛昨天一般。 “我听说你最近在选婿?” “嗯,我想找一个合适的男子嫁了,好想办法在改制上动动文章。” 南昭国师当国师的这段时间充分察觉到了,不论是国师还是圣女,都没有办法取代一个真正君主的作用。 这也是为什么南昭闭塞落后,还如此辛苦的原因。 凤轻彤眼底含笑,点了点头,说道:“这倒是一个好法子,不过你这一路行得艰难,只怕未来还有很多麻烦。” “现在有长公主的银子开路,总好过一穷二白的搏未来。我身为南昭国师,这辈子也不过如此了,总得为子孙万代和南昭的未来考虑。” 话虽如此,凤轻彤还是觉得挺难。 她叹息一声,说道:“行,你安顿好就是,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个人可以来帮帮你。” 不是身为长公主殿下的身份,而是凤轻彤的身份。 南昭国师心底皆是温暖,她轻声说道:“不怪萧帝对长公主殿下念念不忘,您这样有情有义的女子,就连我都忍不住心动。” “你可别心动了,我有祁曜了。” 插科打诨的功夫,让两个女子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了,在商言商,来说说我们的契约。”凤轻彤从袖子里掏出了金蝉准备好的契约,一式两份,其中将各类条款,如何分红都写得清清楚楚。 南昭国师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在南昭,他们只要发誓就好了。 “这,写契约的女子未免太过聪慧了,竟然写得如此详细。” “是啊,她是商业奇才,是我的左膀右臂。”凤轻彤说起这个,就忍不住骄傲地挺起胸脯。 金蝉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能耐可大着呢。 南昭国师忍不住羡慕地叹息一声,说道:“若是南昭也能有这样的人才就好了。” “会有的。但首先是身为国师的你,有能够发现这些人才的眼睛。” 凤轻彤说完自己先乐了,总觉得跟说教似得。 两个人看好了契约,凤轻彤又耐心地给南昭圣女解释了一番中间的一切,二人这才算是达成协议,互相签字盖手印。 可以交货了。 南昭国师掏出一沓金子,凤轻彤满意地掂量掂量,还是选择了用小称来称重一二。 确保没有问题,这才满意收下。 南昭国师不能久留,否则让南昭国人知晓她出了国来见凤轻彤,说不定会闹出大乱子来。 “知道你事忙,回去吧。”凤轻彤了然点头,并未责备。 南昭国师却十分不舍地握住了凤轻彤的手,轻声说道:“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能再见郡主,只得郡主的真言,总是念念不忘。” 她很想念凤轻彤,也很怀念二人畅谈在一起的日子。 “无妨,等到未来你干不动了,我也不想当这个劳什子的长公主了,你来凤朝国,我们把酒言欢,有得是日子谈天说地。” 说起这个,南昭国师就忍不住掩唇偷笑:“只怕到时候祁大人一点儿都不欢迎我。” 谁不想独占心上人哪? 凤轻彤被打趣得一怔,随即瞪圆了眼睛,心道这个女人怎么什么实话都往外面说呢? 话别之后,总得面临真正的离别,凤轻彤和南昭国师再度拥抱了一下。 “长公主殿下,这是一个盅虫,能够让你在一段时间内假死。一旦想活过来,便让母盅苏醒就好。解盅的法子,相信白公子能办到。” 南昭国师想了想,低声说道:“这是我特意为你炼制的盅,希望你永远没有用到的一天。” 第669章 神医入赘 凤轻彤闻言,心中涌上三分感动、七分吃惊。 “国师愿意为我考虑周全,我很感激。”凤轻彤将瓷瓶推回去,低声说道:“但你对我们穆王府的亲情……误会了。” 穆王府的骨肉至亲,不是先帝一脉冷血算计的自私之辈。 是因为穆王府每一个家人在无私地奉献着自己的一切,才会有今日掌权的一天。 “聊胜于无吧。”南昭国师的眼底染上几分无奈,将瓷瓶推回去:“我比你更希望这一番做事是多余的。” 凤轻彤哑然失笑,点点头说道:“好,你这份好意,我收下了。” 二人再度话别告辞,南昭国师起身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祁曜从门外进来了,他跟南昭国师相对而立,南昭国师微微一笑,低声说道:“祁大人,有劳你多照顾长公主殿下了。” “……是她照顾我。” 祁曜有些纳闷,这些人对凤轻彤的实力认知不清呢?他们怎么就忘了,小女人就算在爱情里,也从不是弱者。 一手撑起整个穆王府的女子,怎么可能是被动被撩之辈。 饶是如此,祁曜也不跟南昭国师多言,“国师放心。” 他目送南昭国师离开,想到当今圣上的聪慧,忍不住低笑一声。 早晚有一天,他们会为自己的揣测错误而付出沉痛的代价的。 但这就不是祁曜该管的事儿了。 交换货物事宜完毕,凤轻彤和祁曜率先骑马离去,伙计们不必着急,可以慢慢随着马车离开。 凤轻彤和祁曜沿途快马加鞭,时而共乘一匹、时而交换互骑对方的马。 祁曜的高头大马十分给面子,每次凤轻彤骑上去,它就高兴地打响鼻,一定要越过凤轻彤原本的坐骑。 不展现一下它的雄风都不得行。 回到京城的时候,白苏和金蝉的新宅子已经弄好了,凤轻彤成为第一个去参观的客人。 当时金铭还嘟着嘴巴,心头十分不忿。 “以往在姐姐的眼中,我都是顶顶重要的那个,想不到到了今日,长公主殿下倒是比我更重要了。” 请长公主来家中做客的那一日,大家都热热闹闹地在厨房帮工。 金铭一边愤愤地整理着菜谱,一边吃醋地抱怨。 金蝉将手里的菜叶子摘干净,放进旁边的水池子:“干活都堵不上你的嘴,赶紧摘菜。” 那怎么能堵得住? 金铭的脸上染上几分黯然,低声说道:“姐,你是不是有了白苏之后,就不要弟弟了?” “胡说什么呢?我们是一家人,白苏是个入赘的,到底谁更占便宜?” 金蝉的口吻带着几分理所当然,听得金铭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啥,入赘?” “谁入赘?白苏?” 坐在下首的凤轻彤在众人嘈杂聊天的声音中找到了今天八卦。 “之前也没听说啊,咋还有这茬儿事儿呢?” “我之前没说过么?”金蝉一副失忆了的模样,可能是真的没说。 “公子居然要入赘啊……” 春娟小声说道:“太有魄力了。” “你要是觉得好,我也能入赘。”小六凑到春娟身边,低声说道。 “咳咳,赶紧摘菜。”春娟忍不住双颊一红,头埋得更低。 “我们成婚,我更有钱,能赚钱养家,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得有一个姓金的来帮助我打理家业……这不就算是入赘了吗?” 金蝉非常理性地分析了一番,说得有理有据,让所有人闭上了嘴。 金铭心下暗自感慨,也不知道白神医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入赘之人了。 未来神医谷的衣钵,不知道得找个什么样的人传播了。 哦对,他怎么把春娟姑娘给忘记了。 他们可以! 金铭了然地点了点头,金蝉也不知道自家弟弟的脑袋瓜里想些什么,跟看傻子似得瞧着他,“怎么还不干活?” “哦,这就来,这就来。”金铭嘿嘿一笑,赶紧低下头继续摘菜,一会儿客人来了,还得帮忙呢。 就在说话的功夫,玲珑和宝萝已经将该弄的弄好了,白苏从院外走进来。 拎了一大堆采买物件儿的白苏扯着尖利的娘娘腔:“小六!快来帮本公子拎东西!” “哎,来了来了!”小六赶紧放下手里的菜,一脸同情地接过菜,“公子辛苦了。” 白苏:“……”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个“辛苦”不是拎东西的辛苦? 可白苏又没什么证据。 紧跟着,他收获了所有人迷之古怪眼神,看得白苏后脊背都凉了:“看什么,看什么?!” 看入赘女婿呢! 凤轻彤心里暗暗补了一句。 桌子上堆满了东西,干活的大部队又一次扩大了。 白苏尖叫着杀鸡,那头玲珑让众人慢着些,别把好好的调料给浪费了。 一屋子人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听得凤轻彤忍不住脑壳疼。 干完了手里的活计,凤轻彤到院子外头透透气。 金蝉紧随其后,无奈地说道:“太热闹了些。” “一大家子人,挡不住。”凤轻彤和金蝉互相对视一眼,眼底满是彼此同情。 “祁大人怎么没来?” “说是要给你们家里送礼,去准备东西去了。”凤轻彤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稀奇,祁曜居然背着她送礼,还不说送什么。 金蝉闻言也忍不住有些好奇:“祁大人未免也太客气了些。” “我之前送了他那么多金子,总得想法子还回来点吧?”祁曜有心是好事。 金蝉闻言忍不住掩唇,倒是也没继续说。 “白苏确实是入赘?”凤轻彤非常懂金蝉的脑回路,但还是没想到心高气傲的白苏愿意入赘。 “嗯,他自己说了,入赘。不过以后得要个他们白家的孩子,毕竟是几代单传什么的。”金蝉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微笑。 看样子,并不是勉强的结果。 “我没想到,你二人最后两情相悦了。”凤轻彤原本认为,白苏压根不是金蝉会喜欢的那种个人。 “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一开始没上心、后来白苏对我太好了,让我还挺有负担,结果……” 金蝉忍不住弯了弯眉眼,“人总是会在某一个瞬间觉得,就是他了。我就是这样的。长公主对祁大人认定的时候,也会有过这样的瞬间吧?” 金蝉反问一句,反而让凤轻彤愣住了。 “嗯,确实是。” 她从不是个矫情人,低声说道:“我们那一次去漠北,差点就被炸死了。祁曜不管不顾地将我死死地护在怀里。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除了家人以外,有个人愿意豁出性命护着我。” 即使代价是他的性命。 凤轻彤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 她跟祁曜是多么不合适的一对儿啊。 两个对立的阵营,偶尔套情报的交易,生出情愫之后的无可抵挡。 来不及回望,就走到了今日。 第670章 赌输了 “以前我最想要的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不是像白神医这样的娘娘腔。” 金蝉掩唇偷笑:“虽然他的嗓子不大好,可是处事起来,确实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也正因为如此,金蝉才会选择了跟他在一起。 “咚!”正说话的功夫,突然传来一阵巨响,让两个少女悉数一怔。 “这是什么声音?” “噗,估计是祁曜来了,好像是给你们送了个大礼。” “走,咱们去看看。”凤轻彤兴致大起,想瞧瞧祁曜弄出了什么好东西来当礼物。 到了门口,她和金蝉都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堂堂前锦衣卫使祁大人,竟然让人扛着两个石狮子走过来,放在了门口当镇宅的宝贝不说,还特意着人挪了挪位置,确保没有什么差错,这才一脸邀功地看向凤轻彤。 “贺礼。乔迁之喜。” 祁曜神色不改地吐出这两个字,听得金蝉也忍不住乐了,她点点头:“多谢祁大人。” 凤轻彤凑上来看了看这俩狮子,好笑地道:“还行啊,模样刻得不错。” “那是。”祁曜神色淡淡地道:“寻了京城最好的工匠。” “你花了多少银子,先告诉我。”凤轻彤双手抱臂,总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不多,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还不多,这莫不是个傻憨憨! “祁大人,你好像上当受骗了。”金蝉一脸同情地望着祁曜,心道这骗人的人得是多大胆子,才敢忽悠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哪? 祁曜闻言浑身一震,脸上透着几分不可置信,沉声说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金蝉神色从容地算了一笔账,单独买两个成品大石狮子估计三百多两,定制的也不过需要个五百两银子。 若是会杀价,四百两也是可以给的。 祁曜脸色一沉,手上动作便是一快,立刻揪住了准备跑路的金铭。 “东西是他挑选的。” 金铭心下叫苦不迭,他就不该闲的慌跑过来围观! 他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忙不迭澄清道:“大人,大人,这事儿我也是无辜的,我也是被人给骗了的……” 凤轻彤闻言双手抱臂,“可以啊小金铭,你是青出于蓝了,都敢糊弄祁曜了。” “不应该。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东西的市价,那些多余的银子该是被你给吞没了。”金蝉非常不客气地拆穿了自家弟弟,压根没有给面子的意思。 金铭的双眼瞪得溜圆,心道怎么姐姐居然一点都不帮着自己人。 “那个,这事儿咱们就算了吧,我看金铭也不是故意的。”白苏的娘娘腔带着几分讨好,看着金蝉低声说道: “你是不知道锦衣卫所的俸禄着实没几个银子,小舅子开销大,总得……” “他可以问我要,但是不可以骗。把银子还给祁大人。” 金蝉神色带着几分坚定,分明是准备追究到底的了。 金铭已经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了,祁曜是他半个师父,怎么能糊弄师父? 祁曜双手抱臂,也学着凤轻彤的样子站好,一双锐利的眉眼闪过些许讥诮,他淡淡地道:“怎么样,服了么?” “服了服了!”金铭气哼哼地道。 原来,这事儿是二人早就商量好的,为得是探一探家人的心性。 金铭太过自信,觉得姐姐必会偏袒自己。祁曜却不这么认为,他说以金蝉的性子一定会当众戳穿金铭。 鉴于祁曜是金铭的半个师父,他继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以后也学了不少东西。正好借由此事看看金铭揣摩人心的本事有没有点长进。 没想到被狠狠地打脸了不说,现在还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退银子。 他心底着实不忿,又傲娇地不好意思承认是他水平有问题。 “简直了……这都叫什么事儿!”金铭不仅掏出了五百两,而是掏出了整整一千两,这就是预判错误的代价。 “想要成为合格的锦衣卫,善于洞察人心便是基础。”金铭是依靠着旁人倚靠惯了。 不论是凤轻彤也好、金蝉也罢,都是善用人心的。偏生金铭是个耿直的毒舌,这些事情总是做不来,也不善于做。 祁曜务必得让这厮学会这一点,否则伴君如伴虎,再好的关系也比不上君臣、天下。 “当时本座就说了,他不听。” 金铭现在还天真地认为,他跟皇帝之间的情谊不会变。但未来……没人能说得准未来。 “啧啧,小少年是不是被我们保护得太好了些,没有受到过足够的社会毒打吧?” “那是因为你们都不清楚他的为人……”金铭虽然掏了银子,嘴上还是个不服输的货,总觉得自己是对的。 “那是因为没经历事情。所谓的察言观色并非要让你讨好谁,而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这才是你必须要学会的。” 金蝉突然开口,也加入了说教的环节。 被家里人围着,在石狮子旁边说这些个人生大道理,让金铭整个狗生都不好了。他默默地拒绝所有人的好意,“你们好不好回去再说?” 再说下去,他就要钻进地缝里了。 “额,是,赶紧进去说话吧。” 站在外面围观石狮子说教小少年是很爽,但是……嗯,狮子真的没什么好看的。 “好热闹啊。” 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所有人抬起头便看到了当今圣上俊朗英俊的容颜。 少年五官已经长开,越来越像先穆王。凤轻彤略显诧异地笑了笑,这是来给金铭面子的,还是给金蝉面子的? “参见皇上。” 皇帝凤玖见状忙不迭躲到一边去:“诸位前辈姐姐,你们可莫要如此,我今日不是皇帝,是个来蹭饭的。” 皇帝凤玖听说金蝉的宅子好了,一直都想来看看,偏生自己的身份就是个不适合出宫的,弄得人心里头麻烦。 他今日尽快处理完了手头的奏折,趁着没什么事儿了就溜出宫了。 当时身边的小太监一个劲儿地劝啊,说什么皇上出宫不成体统云云,听得人脑壳疼。 皇帝现在连自己的主都做不了了吗? “三姐。”皇帝凤玖委屈兮兮地道:“我在宫里快憋死了。” 当皇帝这些日子,可真是太不自由了。 说什么做什么都有人念叨,让人心里头烦躁得很。 还是蜗牛那话少的好使唤。 凤轻彤闻言抿唇微笑,“那你今天就好好地当凤玖,不要当什么劳什子的皇帝了。” 第671章 天子门生 这种话,也就是当今开元长公主敢说得出来。 站在皇帝身边的侍卫蜗牛和之前絮絮叨叨阻拦皇上的小太监,都恨不能自己是个聋子,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都没听着,免得啥时候突然狗命不保。 皇帝凤玖忍不住咧嘴一笑,这世上,三姐是最懂他的人了! “好嘞!那我可就听三姐的,今日好生当回普通人!” 凤轻彤莞尔,这个傻小子。当皇帝的日子不自由,确实难为他了。 凤轻彤抬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低声说道:“你今天就是你。” 皇帝乐颠颠地挽着一脸郁郁的金铭进了屋子,笑着调侃道:“快来看看我给你准备什么好东西了。” 金铭没好气地道:“你别给我准备别的,就让祁大人把一千两银票还给我就行。” “那我可张不开嘴要你识人不清的惩罚啊!” 皇帝凤玖笑嘻嘻的腹黑模样,跟以往没有任何区别。 金铭:“……”我到底都交了什么样的兄弟。 敢跟圣上称兄道弟的不多,金铭算一个。 暖房要有个仪式,尤其金蝉和白苏又很快要成婚了。不但得准备好酒好肉,还要极尽热闹才行。 大家围坐在一桌,金蝉和白苏相继举杯冲众人道谢:“多谢诸位前来贺喜,我们的新房是落定了!” 白苏刚一开口,就被金蝉瞪了一眼。 入赘的男子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白苏忙不迭捂住嘴巴,拱了拱金蝉的胳膊:“我的错,这个家里是金蝉做主。她是老大。” “哈哈哈哈,你看你这个怂样!”凤轻彤最不客气,不厚道地哈哈笑出声。 屋子里的众人也忍不住乐了。 白苏趾高气昂地道:“咋了,老子就是怕老婆,有问题?” 怕老婆当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了,毕竟在场的所有人就没一个说是不怕老婆的。 金蝉被白苏这番话给逗乐了,秀气好看的眉眼都是笑意,招呼大家进屋做饭。 做饭过程暂且略过不提,等着玲珑将一个个好菜端上桌子,别说是白苏,就算是比较矜持的皇帝凤玖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住地夸赞玲珑的好手艺。 这么才艺双馨的丫头,上哪儿上去啊。 三姐太有福气了。 金蝉反而有些内疚:“明明是来我家中做客,反而让玲珑姑娘劳累了。” “嘿嘿,没事没事,金姑娘您这话可就见外了。奴婢帮厨也能吃着好吃的饭菜,双赢不是?” 胖嘟嘟的少女脸上挂着笑容,伸出一根圆嘟嘟的手指头,在空中画了个圈,那跟素来财迷的金蝉是一样一样的。 凤轻彤忍笑出声,“好么,这下子大家是都钻进钱眼儿里出不来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哪。 一屋子人都忍不住哄笑出声,一向板着脸的祁大人也忍不住嘴角含笑,觉得今日这一顿饭菜,有趣得很呢。 一餐结束之后,就到了大家商议大婚的时候。 凤轻彤提议就在京城里办,她来当主婚人。 这辈子什么事情都做过,还就是没做过主婚人,想想凤轻彤都觉得过瘾。 正在埋头苦吃的皇帝凤玖闻言,忍不住抬起头来:“三姐,你当主婚人,会不会有人不敢来啊?” 毕竟三姐气场太强了,万一被人瞧见,说不准都不敢来了。 “我能比得上你?若是你主婚,信不信大家才不敢来。”凤轻彤斜睨弟弟一眼,谁是皇帝心里头没点数吗? 皇帝凤玖被这话说得一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他轻咳一声:“也是也是。那还是三姐来吧。” 金铭可算是逮着皇上出丑,嘿嘿两声,讥诮之意越发明显。 “主要还是看金蝉,你怎么想的?” “随便即可,我不想大操大办,白苏的身份也不好暴露,否则每日看诊的人就会多过来买香料存银钱的人了。” 堂堂神医白苏出现在了凤朝京城不说,还入赘了?!想想这一幕都让很多想要看病的人心驰神往吧? 白苏点了点头:“我精力有限,不是每个人都能救,后面金蝉做生意要外出,我自然也是要跟着的,到时走到哪里救哪里的人,总有疑难杂症的。” 他的毕生目标就是将这些疑难杂症全都治好,哪怕再难,也可以留住人的性命。 将神医谷发扬光大,才是出世的根本原因。 “那你有没有想过多收几个徒弟?反正教春娟一个人也是教,教十个人一样教。”凤轻彤想为凤朝国留住人才,笑眯眯地提议道。 “不行不行!医术一道想要精通哪是那么容易的,人多了顾不过来!”白苏立刻用尖锐的娘娘腔驳了回来。 那是绝对不行的。 教书育人不能量化,尤其是在医术一道上,更是讲求慢工出细活,断不能随意行事。 凤轻彤闻言点了点头:“那便随你。” 从大婚的事情商议到了神医谷衣钵的事情,众人在桌子上说了一阵子就都各自跑偏,然后再重新拉回到正题。 这一顿暖房的饭,就吃到了傍晚。 等到从金蝉的家中出来,凤轻彤和祁曜还算清醒,其他人都有些微醺。连平时不喝酒的金铭,小身板都有点打晃儿,索性不回卫所了,直接在自家姐姐新家住下。 这边厢,玲珑和宝萝也走不出直线了,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弯弯绕,看得身后的乔家兄弟二人紧张不已,想上前又纠结于礼数,只好讪讪地尾随着,看上去十分有趣。 凤轻彤望着眉眼亮晶晶的祁曜,笑着问道:“祁大人对于白苏入赘的事怎么看?” “长公主也要养本座吗?”无双冷冽的眸子划过一丝笑意,祁曜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凤轻彤,“我可以。” 入赘到富可敌国的开元长公主府邸,那可是普通人求都求不来的大好去处。 凤轻彤忍不住掩唇偷笑,“那行,就尽快洗白白把自己送过来吧。” 祁曜闻言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点了点头:“是,遵命。” …… 金蝉大婚的前几日,新入朝廷的官员便到了。 他们被称之为“天子门生”。 皇帝凤玖从一开始的苟延残喘到如今的面色红润,已经俨然有了一代帝王的威仪。 在别的国家,说皇帝不行了,那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搁凤朝国,说我朝皇帝恐怕不行了,不一定会不行。还有可能越来越好、日渐康复。 还有传闻中的“跋扈弄权”的开元长公主,艳丽无双、英气冷厉,却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打哈欠,毫无争权夺势的虎狼之态。 这便是“天子门生”第一次上朝时,看到当今圣上的感觉。 第672章 白金大婚 搞笑的是,那些个天子门生心里很清楚,朝廷选官的几次,长公主都出门在外,压根没插手过。 可见……传闻委实不可信。 凤轻彤就天子门生齐齐朝贺的那次朝会出现了,后面再没露过脸。她忙着给金蝉操持大婚的事儿呢。 凤轻彤一向是行事非常迅猛的人,压根不会耽搁太久的功夫,不是让宫内的人赶紧赶制大婚的嫁衣,就是在采买东西、安顿礼部准备奏乐之曲。总归,事无巨细,能过问的,凤轻彤一应都过问了个遍。 皇帝凤玖对自家三姐上朝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自家三姐过住持大婚的瘾。 其他官员见开元长公主当甩手掌柜,真是喜忧参半。 喜得是未来恐怕不会存在什么夺权之争了;忧得则是长公主权势滔天,就像个定时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搞事情。 凤轻彤把陆兵纪鲁的五千精锐还给了雷义,让他们进入兵部;而那五千精锐暗卫,她仍旧攥在手里。 祁曜也没闲着,不但将锦衣卫的事系数脱手给金铭,乔家兄弟也跑了,说要去“来盒脂粉”当店小二。 听到这话的金铭嘴角抽了半晌。他已然逐渐有了都指挥使的模样,可是曾经的左膀右臂居然要……要去当店小二!! 开什么玩笑? 理由还是俸禄太低了,要去讨生活! 当初祁大人在的时候俸禄不低吗,你们就不讨生活了?! 金铭郁闷之余深知他们的苦心就是让金铭重新培养心腹,而不是继续重用着祁曜的人马。 正是知晓对方的好意,也知祁曜干脆利索、两位副手又不栈恋权位、很是拎得清,他心中才更舍。 “大人,不要悲伤,以后你帮你家娘子买脂粉的时候,还会看到我们的。”乔木笑嘻嘻地调侃着金铭,临走前还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气得金铭气不打一处来。 “得了吧,什么媳妇儿。”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秀美的身影,心道若是娶媳妇的话,他倒是挺喜欢宁家那位小姐的。 乔木和乔林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明白的眼神,一说到媳妇儿眼神都飘忽了,这个小子居然思春了! 兄弟二人恭敬地行了个礼,“大人,再会了。”金铭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也恭敬地向他们的背影行了一个礼。 祝你们二位走好,前程似锦。 不知道在来盒脂粉能有什么大好前程。 …… 金蝉的大婚如约而至。 当天,凤轻彤着实过了一把主婚人的瘾。 她换上一袭喜庆的红色劲装,住持的串词儿一套一套地在众人耳畔响起。 不少前来拜会的商贾、江湖中有些头脸的镖师,都被开元长公主这一套接地气的东西给弄懵了。 没想到啊,一向高冷不近人情的开元长公主居然这么能说! 更有趣的是,这番说辞还真没个错处,让人听来朗朗上口、十分有趣。 在盖头下的金蝉忍不住抿唇微笑。 她也没想到,那个一直心有丘壑的长公主居然玩心这么重。 不过就算是玩耍,她总也要好好地玩出个样子来。 白苏就更不用说了,他今日小登科,那副英俊的模样配上大红的喜袍,端得是一表人才。 只要他不开口,那跟金掌柜就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一开口……恐怕得破功。 很多人都不大清楚白苏的来历,都只知道这位姓白的英俊公子是个大夫,入赘进了金家,旁的倒是一概不知了。 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白苏的身份暴露。 也有聪明人怀疑过白苏的身份,奈何神医白苏的容貌一直没个确切说法,无法对号入座。 猜猜也只能变成猜猜。 大家狐疑的功夫,拜堂已经结束。随着凤轻彤一声唱喝,白苏就牵着金蝉进屋去了。 后面跟着一大帮起哄的要闹洞房。 喊得最凶的,居然是金铭。 “我姐照顾了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到了我要报恩孝敬我姐的时候了,让姐夫你捷足先登了!不行,今儿必须闹腾起来,不能让你轻易得逞!” 金铭梗着脖子闹腾,其他人笑得不行,直称“这小舅子不好惹”! 白苏笑出了声,“你只管放马过来!” 说啥孝敬不孝敬的,成亲了也能孝敬。还可以连带着姐夫一起孝敬。 为了后面过关的时候能容易点,这番腹诽,白苏没敢说出来。 围观的凤轻彤和祁曜忍不住笑出声。 沉敛锐利的男子今日难得没有带绣春刀,还应景地穿了一身绛红色的劲装,看上去越发英俊不凡。 凤轻彤缓步走过去,拉住了祁曜的手。 男子的大掌温热有力,反握住凤轻彤的手,低声说道:“回吗?” 还要不要看人闹洞房啊? “你不想积累一下经验?”漂亮的丹凤眼微挑,凤轻彤毫不吝啬地调侃祁曜,听得男子脸色一红。 “不要。”祁曜轻咳一声,一双不住往喜房瞟的眼睛却暴露了心思。 是哦,他跟长公主也有成婚的那一日,到时候岂不是也要经历这一遭? 越是这般想着,祁曜反而越发期待起来,突然很想赶紧准备起来。 “那不走了,就当陪我看看。”傲娇的祁大人总是这么害羞,不愧是一只天然童子鸡。 凤轻彤忍笑拉着祁曜挤进人堆,闹哄哄的玲珑和宝萝更不会放过这等戏谑的机会,就连夏姝都出了节目,要让白苏好好感受一下迎娶佳人的艰难。 白苏和金蝉要一起咬中吊在空中的苹果。苹果太滑了、他们也不能用手扶着,稍微一不注意就会亲到彼此的脸颊。 金蝉羞红了脸,白苏也没好到哪里去,脸上的笑容越发痴迷。 金铭笑着笑着就想哭了,红着眼睛嘴硬起哄。 姐姐能够幸福,是金铭此生最大的偿还。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姐姐的拖累,让她那么辛苦、让她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放下金家嫡系的自尊,只为了给自己的体弱之症一线生的希望。 幸而,幸而。 幸而他们姐弟遇见了长公主,遇见了白苏,也遇见了更好的自己。 金铭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人堆里的开元长公主和祁大人,二人站在同一侧,跟商量好了似得穿着一身绛红色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登对。 金铭抿唇笑了笑,这也是所有人的幸运吧? “好了好了,既然吃到了苹果,这就是未来一生平平安安了,咱们得进行下一个环节了!” 乔木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脑子里头有不少坏主意,早就想拿个人试验试验了。可怜了白苏,被乔木压着使坏。 第673章 未完(正文完结) 白苏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若是这个混账小子结婚,他也一定要原样奉还! 笑闹了半晌,大家总算散去,小两口要进入今晚最重要的仪式中了。 从洞房出来,玲珑和宝萝帮着招呼客人、厨子有条不紊地上菜。金铭承担了半个主人的角色,招呼着前厅的宾客。 凤轻彤就不想凑这个吃饭的热闹,和祁曜一道提前出了金家的院子。 “啊,还挺有趣的。祁曜,要不咱们也大婚吧?然后玩玩游戏……” 她略有些期待地搓了搓手,总想看看祁大人被逗弄的模样。 “这种事该我们男子主动说,殿下怎么如此心急?” 祁曜见状忍俊不禁,轻咳一声认真地道:“我咬苹果很厉害。” “哈?”凤轻彤的笑容再度扩散开来,笑得灿烂无比。 就连这种小事,傲娇的祁曜都不愿意认输。 …… 金蝉大婚次日就收到了当今圣上的赏赐,还多了一个匾额。 凤轻彤看到那四个烫金大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国之利器”。 “什么鬼,这种东西难道不该给你吗?” 凤轻彤指了指上面的字,无语地看着祁曜说道:“是不是给错了?” “皇上是比喻我的生意做得好。”金蝉突然开口反驳,她倒是非常喜欢这几个字。 “额,好吧,你喜欢就行。”凤轻彤略显无语地道。 皇帝支持经商,以金蝉为首的不少商户得到了空前发展的机会,不仅带动了整个京城同其他城池的经济贸易往来,也让整个凤朝的商业活跃起来。 金蝉的大喜日子之后,就是凤轻彤跟祁曜私下大婚的时候了。 这一日,一向在宫中横行霸道的开元长公主要住进长公主府,未来都不会在留宿宫中。消息一出,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长公主殿下这是搞哪一出?放权? 不管大家如何猜测,凤轻彤当日出宫的时候,拎走的东西就只有两个小包袱。 皇帝凤玖依依不舍地目送自家三姐出宫的小轿子越走越远,心头涌上几分难过:“朕以后会不会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额,皇上,你身边可还有不少人呢。”新走马上任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金铭大人轻咳一声,指了指皇帝凤玖的身后。 果然,皇帝凤玖回过头一看,可不是还有好多人:宫女太监无数。 皇帝凤玖没好气地瞪了这厮一眼,“朕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好么?”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嫌人少?”金铭故意跟皇帝使坏,听得皇帝气不打一处来。 “朕看最该让你消失!” 插科打诨的功夫,方才那股子伤感就不见了。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皇帝凤玖带着金铭等一行往宫内走,一边不放心地问道。 “准备好了,按照公主尚驸马仪仗弄的,保准祁大人满意。” 金铭的口吻逐渐诡异,听得皇帝凤玖浑身一抽。 “朕真不能去参加三姐大婚?”某人幽怨的声音透着几分黯然。 “皇上去了,罗大人肯定就知道了,恐怕后面少不得碎碎念。皇上不去,尚书大人们就稳当些。” 您就让长公主殿下好生成个婚吧,唉。 金铭怀里抱着祁曜传给他的绣春刀,心里无限怅然。 他也想参加婚礼呢。 姐姐她们一定都会去的。 皇帝凤玖和锦衣卫都指挥使金铭大人齐齐叹了口气,二人的肩膀一垮,便重新挺直了脊背,朝着深宫之内走去。 …… 长公主殿下入住公主府,让很多沿街的百姓都忍不住想来瞧热闹。 谁知曾经张扬跋扈的长公主殿下回府的仪仗十分低调,就一辆马车入了开元长公主府。 这辆马车上,不仅坐着凤轻彤,在扬起的窗帘子后面,很多人还看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长公主是不是……养了个面首?”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百姓突然真相,让很多失望围观的百姓瞬间忍不住八卦起来。 “不会吧,长公主殿下这么多年也没听说有喜欢过哪个汉子啊?” “就是因为没听说才厉害呢。你不想想看,说不定是直接抢过来的啊!” “我的妈呀,长公主殿下干得出这种事。” 在穆王府的时候是张扬跋扈的郡主,成了长公主以后,是张扬跋扈的长公主殿下,一脉相承的人设从不崩塌。 耳聪目明的马车内坐着凤轻彤和祁曜两个人,祁曜薄唇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低声说道:“本座是长公主殿下抢来的面首?” “那可不,未来你可要乖一点,否则本公主就休弃了你……啊,哈哈哈祁曜你过分了啊不要挠痒痒肉!” 这是犯规! 祁曜一把将怀里的佳人拥住,喑哑的嗓音透着几分性感,他沉声追问道:“休弃?” “不敢不敢,我错了哈哈哈……” 凤轻彤爆出轻灵的笑声,引得坐在外面马车上的玲珑和宝萝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样无拘无束的日子,可真好啊。 回到开元长公主府的时候,马车刚一驶进院子,漫天飞舞着的礼花从天而降,凤轻彤掀开帘子,便看到金蝉、白苏一行,大姐一家、二姐一家,还有手里捧着胭脂水粉的夏姝姑娘,大家都在院子里候着呢。 “大家都来了?”凤轻彤从马车上下来,眸子里浮现出几分惊喜:“来给我暖房吗?” “这孩子,暖什么房?今儿是你的大喜日子,当姐姐的总得来观礼啊。”大姐扶着肚子,无奈地笑了笑。 长姐如母。母妃逝去了,三妹的婚礼也得有高堂在。 凤轻彤眸光一紧,诧异地问道:“新……”不等她说完,腰肢间就多出一只大掌。 “长公主殿下不愿大婚么?” 迎上祁曜如墨的眸子,凤轻彤忍不住怔了一下,终于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怔忪间,二姐凤熙彤便上前拉着她的手分开二人:“好了好了,新郎官儿呢,由他们男子来收拾打扮,新娘子就交给我们了!喜婆可一会儿就到了,别磨磨蹭蹭错过吉时!” 原来,大家早就准备好了长公主大婚的仪仗,在皇帝凤玖的默许下,破例成婚。 为此,他还专门让钦天监选了一个黄昏时分的吉时。 凤轻彤稀里糊涂地被拉走,祁曜也默默地转身随着大姐夫雷义等人去了偏殿。 今夜的大婚,一定会非常特别。 那是不能宣之于众的爱恋,是未来数年见不得光,仍独一无二的牵绊。 凤轻彤和祁曜,要大婚了。 那一夜,祁曜和凤轻彤度过了怎样的新婚之夜,无人知晓。 只是没过多久,百姓们便传言,开元长公主对秘密处决的前锦衣卫都指挥使祁曜情根深种,寻来的面首极像他。 据说,开元长公主十分宠爱那位面首,甚至为他不再尚驸马、终生不嫁。 百姓们还听说,这位面首早就架空了长公主的内府之权,开元长公主府一切以他为首…… 不论外间如何传消息,二人就这般在一起生活多年。 很久很久之后,开元长公主府多了一对儿龙凤胎,当今圣上稀罕得跟眼珠子似得,动不动就宣长公主觐见;连孩子的庄周宴都是在宫里举行的。 据说,当今圣上对长公主终生不嫁心怀愧疚,便将所有宠爱都给了长公主的两个孩子,小小地便封为郡主和郡王,享皇家诰命、未来同皇子一般。 嗯,这让开元长公主的府邸更富有了。 据说,开元长公主创造了凤朝的一个时代,而她的传奇故事传颂得很远、很远。 生活,还在继续…… 第674章 皇帝凤玖番外(1) 皇上弱冠之礼行完,凤朝数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圣上身子骨越发康健,最喜欢的就是出宫体察民情:不是去三位姐姐的府邸中做客,就是趁着一年到头的各种节日,以“体察民情”为由,出宫晃荡。 当皇帝当得如此悠哉的,满凤朝也就只有一个他。 文武百官眼看皇上晃着晃着就成为了弱冠男子,却毫无情窦初开、封妃立后的心思,可真真是急得白了头。 不选秀、不联姻,宫内外官家子女也好、民间绝色也罢,允正常婚丧嫁娶。 萧国想要塞个女子联姻,直接被皇上拒了,理由是“不纳萧妃”;南昭的心思也差不多,提名当朝新晋圣女洛惊鸿联姻,皇帝又拒了,理由是:三姐干女不可为妃,有悖人伦。 不能问,一问就是:朕喜凤朝女子、朕只想要一个皇后。 害……还不如拒婚呢! 这一下,朝臣们更加犯了难。 连开元长公主都得了面首、两个奶娃娃满宫跑了,皇上莫不是……要出家? 还是……皇上跟那位废太子一样,是个断袖? 皇帝凤玖听到宫中风言风语、百官暗暗揣测之言时,正准备偷偷溜出宫去参加乞巧节呢。 天色尚早,他脚尖一转,就先去了三姐的府邸坐坐。 听到玲珑惟妙惟肖地给皇上讲了大家是如何对天子猜测纷纷的,忍不住嘴角都抽抽断了。 “这都是哪里传言的鬼话。”皇帝凤玖无语地望着自家三姐:“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怎么三姐也跟着传言?” “还不是你这个臭小子,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童子鸡,没心上人就不知道给自己找媳妇儿吗?” 开元长公主凤轻彤又怀孕了。她挺着肚子打哈欠,看得祁曜心神紧张,忙不迭凑上去当人肉抱枕,惹得开元长公主凤轻彤舒服地眯了眯眼。 自打祁曜的身子调养好了以后,他就越来越好抱了。 “弟弟这不是也想慎重些嘛,毕竟要迎娶皇后呢,总得贤良淑德、让弟弟喜欢才行。” 皇帝凤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为自家姐姐摇着扇子,眼底满是无奈地道:“我也没想到这些个朝臣催促得那么紧,都气得放谣言了。” “我看谣言就是金铭那个混账小子放的。”说着,皇帝凤玖忍不住气得咬了咬牙。 还没见识过给皇帝帮倒忙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呢。 “没事儿,你现在不就见识过了。” 凤轻彤轻笑一声:“你那些个条件,听着就是糊弄人的。真对一人倾心,不需要任何条件。” 她是无所谓的,就怕这些百官等不及。 “哎,时辰差不多了,快去偶遇你的真命天女,祝你今年有所收获。”凤轻彤调侃自家弟弟毫不嘴软,听得当今圣上哭笑连连。 他压根不想去什么乞巧节,还不是自家姐姐逼迫的,说今晚定有不少漂亮女子出门,总能撞上一两个合心意的吧? 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碰上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谁知道能不能寻到心仪的人呢。 虽然心里头有无数想吐槽的,可惜他不敢吐槽,只能讪讪地选择接受三姐的安排,去人群里寻找那个“真命天女”。 等到皇帝凤玖离开,凤轻彤便要起身,祁曜抬起手扶住女子,低声说道:“安排好了?” “别提了,安排了三年也没见偶遇上,”凤轻彤叹息一声,“给自家弟弟相个女子真不容易。” 凤轻彤还是非常了解皇帝的喜好的,笑着说道:“那姑娘啊,肯定没问题。” 祁曜抿唇,无奈地道:“怀着身孕就别考虑那么多了。” “我怀孕还不是赖你?之前不是都说了不再生了吗?” “……”祁曜一脸委屈,他也没想到啊。 家里的两个小豆子总觉得自己吃亏,去了大姐家和二姐家,只有哥哥姐姐,没有弟弟妹妹。 他们也非要当哥哥姐姐不可。 那就只能祁曜多多努力了。 唉,身为面首,祁曜也很为难的。 若是换成以前在锦衣卫当差的人看到曾经嗜血冷漠的祁大人,如今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妻奴子女奴,估计得惊掉下巴。 夫妻二人插科打诨,心中暗自为已经上街了的皇帝助力。 此刻,皇帝凤玖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三姐的套路,正带着蜗牛随意地在街上闲逛,脸上半个面具遮住了真容,一边逛一边吐槽无趣。 乞巧节也不知道究竟是给多无聊的人准备的,分明就没什么可溜达的,还非要强行应景。 谁愿意在人群中寻找真命天女啊? “……分明就是你们撞了人,怎么还想让被撞的人赔钱呢?” 前方,一身红裳劲装的女子闯入了皇帝凤玖的视线。 少女模样娇俏、手持佩剑,看上去英气十足。 皇帝凤玖好奇地凑上去,静静地瞧热闹。 “用得着你多管闲事?这是我跟她的事,再多嘴老子连你一起揍!” “路见不平自然要拔刀相助,你欺负弱女子就是不行!” 红裳少女瞪着眼睛,看上去奶凶奶凶的,末了还不服气地补了一句:“揍人?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不知怎的,皇帝凤玖被少女那股娇憨却不做作的气息吸引,只觉得此女真性情,可爱得很。 红裳少女对面的无赖男子手里拽着一个弱女子的胳膊,怒声道:“你少跟我废话,今日她必须得赔钱,否则这事儿没完!” “你讲不讲道理?撞了人家,还让人家给你赔钱,你怎么不上天?” 少女气得够呛,索性不再废话,直接抬起长剑对准了男子:“道理说不通是吧?来来来,咱们耍个无赖。” “噗,”突然,人堆里的皇帝凤玖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红裳少女转头就恶狠狠地瞪了皇帝凤玖一眼,心道笑个屁啊? “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人伸张正义?”红裳少女气呼呼地瞪了皇帝凤玖一眼。 嗯,瞪人的样子也好看。 皇帝凤玖抿唇说道:“不,姑娘误会了,在下是看姑娘伸张正义十分有共鸣,对付这种人……蜗牛。” 悄然隐藏在人堆里的蜗牛默默地走上前来,“主子。” “报官。”废什么话,直接报官好了。 天下清明,京兆尹是京城的父母官,对于这种在乞巧节耍泼皮无赖这一套的,直接拿下。 第675章 皇帝凤玖番外(2) “别!公子,别报官!”一听要报官,这位男子怂得一批,立刻认输,赶紧松开那女子的手: “是我的不是,驱车没有长眼睛冲撞了姑娘,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不怕剑的人,居然怕报官? 红裳少女一双眸子瞪得溜圆,她吃惊地望着跟方才判若两人的无赖,心道你这也……太没节操了吧? 男子从怀里掏出点碎银子就塞到了女子手里,不等红裳少女继续“伸张正义”,连车和货物都不要了,挤进人堆里没了踪影。 “哎?”红裳少女指着那无赖消失的方向,“不揍人了?” “多谢姑娘相救。”那被撞了的少女怯生生地上前笑了笑,客气地同红裳少女道谢,便乖巧地离开了。 “还,还能这样?”红裳少女神色古怪,“怎么,报官比拔剑还吓人吗?” “报官不是吓人,是因为在京兆尹那里,只讲道理、不讲强弱。” 皇帝凤玖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姑娘不知道吧?在凤朝国,若是父母官不作为可是很大的罪过,轻则撸官、重则杖刑。在京城,百姓早就见识过了京兆尹的清正廉明。故而大家宁肯老实道歉,也不愿意去京兆尹衙门。” 红裳姑娘闻言恍然点头,随即笑着说道:“原来如此,那凤朝的皇帝真是个很好的皇帝了。” “是,皇上治国有方,故而这些年才让整个凤朝越发繁荣昌盛了。” 皇帝凤玖丝毫不吝啬夸奖自己,眼底都是笑意。 皇帝身后的蜗牛:“……” 论脸皮厚,您倒不算是千古一帝。 红裳少女还不知自己面前站着的就是当今凤朝皇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漂亮的眸子皆是灵动的光。 “姑娘辛苦了,要不要一起去吃碗汤圆?” 说出去怕是没人相信皇帝凤玖是第一次跟女孩子搭讪,相约搭讪、自吹自擂,这些个撩妹技巧简直手到擒来。 红裳少女犹豫了一下,就听到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她笑着点了点头:“看来老天爷还是想让我和公子一起用膳的,走吧?” 朕顶得上半个老天。 皇帝凤玖笑得越发温和,戴着半个面具的容颜神秘且英俊:“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姑娘请。” “请。” 二人寻了一个不错的馆子坐下。皇帝凤玖经常会光顾这家小店,特意寻了个雅间,跟红裳少女相对而坐。 “这家小酒馆我经常来,里面的膳食极佳,姑娘想吃什么随意点,在下请你。” “那怎么行?既然萍水相逢,总要各自分担才是。”红裳少女笑了笑:“无功不受禄。” “自然是有功的,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维护了京城的和平安康,每一个凤朝国人都该感谢你。” 皇帝凤玖人生第一次这么能说会道,就连一旁的蜗牛都忍不住叹为观止。 若是金大人此刻也在,说不定也会被惊掉下巴。 这真是童子鸡么?! “哈哈,原来请客吃饭的理由还可以这么说?行吧,那你请我,下次遇见公子了,就让我做东!” 小姑娘不是个矫情人,开口闭口都带着几分豪爽,让皇帝凤玖的眼底更加生出几分温柔来。 少女灵动的眉眼如同夜间最漂亮的星辰,皇帝凤玖始终温柔宠溺地听着她絮絮叨叨江湖上的事情,又是个惯会接茬儿的,二人相谈甚欢。 尤其是姑娘还说有下一次聚餐,那可真是让皇帝心驰神往了。 等到夜幕更深了,皇帝询问小姑娘是否有住处,需不需要安排云云,红裳姑娘难得露出迟疑,随后摇了摇头,拒绝了皇帝凤玖的好意。 “不用了,我已经同友人约好要去她那里留宿,公子,告辞了……” 红裳少女颇有几分依依不舍,虽然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不过那双漂亮的眉眼已经泄露了心事。 她快步离开,眼底都是不舍。 皇帝凤玖怅然若失地望着她的背影,心下越发黯然。 “真命天女……”皇帝凤玖低声说道。 “皇上,你没有问天女的名字。”蜗牛在一旁善意提醒。 皇帝凤玖脸色一黑,蓦然抬起头来瞪向蜗牛:“混账东西,你方才怎么不说?” 现在人都走了,还怎么问? “你不是一直在心里叫真命天女吗?属下还以为皇上根本不需要问呢。” “……”皇帝用力地抚着心脏,觉得会被这样的属下气到命短。 罢了罢了。 只能等以后了,看看他们还会不会有这份缘。 且说红裳少女名曰宋明玉,乃是凤轻彤前两年游历江湖的时候认识的。 当时的小姑娘还是个孩子,跟随父母一起闯荡江湖,通身侠气、可爱得紧。 后来她的父母生了意外,便只能跟师父生活在一处,数年没了音讯。 一次偶然之中,凤轻彤再一次跟宋明玉联系上了,便邀请她来京城做客。 这一邀就邀了三年。 说来也巧,每一次都是在乞巧节前后来京城,但宋明玉却第一次碰上自己有些心动的人。 她脑海里浮现出心上人戴着面具的模样,不由地怔忪了许久。 在长公主府上做客的几日,宋明玉老是跑神。 凤轻彤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尤其她已经知道了自家不争气的弟弟跟姑娘约了饭却忘记问人家名字的蠢事,着实哭笑不得。 “臭小子也不知道来问问?本宫看啊,非得是寻个由头再见一次,才能让两个人戳破心思。” “长公主既然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瞒着呢?”玲珑扶着孕期的主子散步,眼底满是不解。 “旁的事情都是个七巧玲珑心,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凤轻彤眸子狡黠地眯了眯,低声说道:“情之一字最为磨人,就是在了然彼此心意又知道未来再不可见的时候,降落的缘分和奇迹才显得尤为珍贵。” 凤轻彤说着这番话,听得玲珑云里雾里。 她跟乔林互相有意多日,乔林从来没说过一句好听的体己话,玲珑已经习惯了这个冰块的行事了。 如今听到自家小姐说得如此浪漫,不由心驰神往。 玲珑一直觉得乔林是一个非常不浪漫的男子,但他总会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递上一份关心,这一份关怀是远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更加有力量,也更让人心中感慨怀念的。 可是女儿家都会非常羡慕旁人的浪漫记事的吧? 玲珑的心思凤轻彤也看出了一些,但是却没有多问。有些浪漫是需要行事的,有些浪漫却只能在生活的琐碎当中去体会。 试问哪个女子没有一个爱重浪漫的心思、想要一个浪漫的恋人呢? 也正因为人人都想要,所以才变得不可得。 “每个人的幸福模式都不同的,也不用非要去套谁的模式,总会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幸福。”凤轻彤挽着玲珑的手臂,神色淡淡地提点道。 第676章 皇帝凤玖番外(3) 玲珑聪慧机敏,却偏偏在感情上是个不甚明了之人。可见上苍公平。 灵动的眸子浮现出几分笑意,凤轻彤扶着玲珑的手,轻声说道:“你这个表情好像是在告诉我,你并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公主,奴婢好像有点明白,但又好像没太明白。”玲珑的眼底浮现出几分迷茫,随后十分乐天地挥挥手,笑着说道: “不过无妨吧,只要一直好好地在一起,人生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是这个道理了。”凤轻彤见状忍笑一声,抿了抿唇。 接下来的好几日,宋明玉的心情都十分忐忑。总觉得每次都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见到那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就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凤轻彤看在眼里,并不戳破。 这日,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到宫中的小太监来了,笑着挥挥手,示意小少年到跟前来说话。 那小太监脸上一红,没想到举世无双的开元长公主怀孕都笑得这么好看。 “奴才参见长公主。” “平身吧。皇上这些日子可还好?” “尚好,就是……皇上似乎有心事。批阅奏折或是看书的功夫总会发呆,一会儿笑一会儿沉默。奴才见主子这般模样,心里着实有些不落忍。” 小太监是个关怀皇上的,低声提议道:“长公主,皇上有了意中人,奴才们要不要派人寻找一二?若是将人找着了,便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啊!” “暂时不用。”凤轻彤明眸染上几分笑意,淡淡地道:“本宫心中有数。” 不知道长公主心里到底有什么数,好在汇报了之后小太监的心头稍安,便回宫复命了。 宫中的人都知道,这世上,就没有长公主殿下解决不了的困境;也是奴才们都愿意为长公主效力的原因。 谁不喜欢为皇上排忧解难的人呢? 凤轻彤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就让玲珑进宫传话,说让自家皇弟三日后来府中赴宴。 玲珑知晓自家长公主殿下要出手了,忍不住一脸期待。 好想看到皇上被长公主套路之后的表情啊! 玲珑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前往宫中,凤轻彤则扶着宝萝的手转道去了宋明玉的房间。 因为害了相思病,小姑娘都不像之前那般活泼灵动了,眉宇之间总是带着一抹清愁。 宋明玉见凤轻彤来了,眼底浮现出几分诧异之:“长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 “明玉啊,你在府中也呆了这些日子了,可喜欢京城?” 凤轻彤的肚子委实有些不便,她缓缓地坐下之后,只觉行动更迟缓了。 “多谢长公主殿下,我觉得京城很好啊,皇上有能耐,将凤朝国治理得如此好,民女颇开了些眼界。” 她的心中一直记挂着皇帝凤玖对当今圣上的夸奖,越发觉得京城是个不错的地方。 想到乞巧节偶遇的男子,宋明玉的眉眼微弯,漂亮俏丽的容颜透着几分羞涩。 凤轻彤抿唇微笑,心下了然:“三日后皇上要来府中做客,你可愿意见见那位人人称颂的少年郎?” 宋明玉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好奇之色,很快就湮息下去。 换成以往,说不定她的心中颇多好奇,但如今却不一定了。 想到那位在夜色中露出真容的刚毅男子,宋明玉的心里头再度怅然若失起来。 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凤轻彤的眼底浮现出几分笑意,锐利的眸子染上些许狡黠,她轻咳一声:“那就如此说定了。” 身形有些笨重的女子缓缓地扶着桌子起身,走出宋明玉的院子后,看到了从演武场上回来的祁曜。 男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因为刚刚练完,身上还淡淡地冒着热气,看上去充满了烟火气。 一身华服的凤轻彤主动伸出手,笑眯眯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情况,还冒烟了?” 祁曜一脸无奈地道:“嗯,是啊。” 怎么公主还嫌弃人冒烟? 天气颇有几分寒意,凤轻彤这一胎的月子不知会不会舒服一些。 他抬起手,体贴地帮妻子拽了一下裙子,薄唇微扬问道:“已经安顿好了吗?” “嗯,我好期待小玖的表情。”这么一想,凤轻彤的眼底浮现出几分狡黠的笑意。 当了这么多年童子鸡,总该好生表现一下了吧? 若是错过了宋明玉,凤轻彤还得给弟弟重新张罗。 这么一想她的头就大了。 世间好女子那么多,想找到一个投缘的何其不易。 正说话的功夫,玲珑已然从宫里回来了,她的眉眼都是笑意,明显是憋着坏了。 “见过长公主殿下,驸马。皇上同意了。” 玲珑胖嘟嘟的手挥了挥,眉飞色舞地道:“皇上一听要来府中吃喝,都不如之前那般开怀,眼角眉梢都是春情,明显是害了相思病……” 玲珑话没说完自己先笑出声来,惹得众人都跟着弯了弯唇瓣。 “如此便好,我还真怕他没这个劲头,我就白安排一场了。”凤轻彤越想越觉得畅快,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玲珑掩唇偷笑,长公主的安排应该不会落空了。 三日后很快便到了,一大早,皇帝凤玖在宫中率先处理完了政务,又解决了手头的事情,还特意去演武场折腾了自己一遭。 确保浑身上下都舒坦了,他沐浴更衣、换上一身皇帝常服,溜达着来到了三姐的府邸。 开元长公主府是跟穆王府建得很相似,每次来到这里,皇帝凤玖都仿佛又回家了。 曾经在穆王府那些艰难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却早已经物是人非。 “见过三姐。”皇帝凤玖见到姐姐之后并无皇帝的架子,眼底满是失落之意,可见这些日子并不好受。 凤轻彤的肚子已经有六个月,身子正是沉的时候,她笑着点点头,“皇上走近些,让本宫瞧瞧皇上可好。” 皇帝凤玖也没推辞,便坐到了姐姐跟前,忍不住叹了口气。 开元长公主望着眉目英俊的皇帝,嘴角的笑容更甚:“总觉得还没怎么着你就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说起来……就是差个媳妇儿。” 被自家姐姐调侃,皇帝凤玖露出无奈的笑容,抿唇说道:“三姐,我可不缺媳妇儿,那些想嫁给朕的人,能从京城排到萧国去。” “想迎娶本宫的人,也能从凤朝国排到萧国京城。”凤轻彤似笑非笑地道。 第677章 皇帝凤玖番外(4) 皇帝凤玖哑然,忙不迭认输地道:“是,弟弟自然是比不过姐姐的了。” 凤轻彤轻哼一声,灵动的眸子浮现出几分笑意,便招呼弟弟坐下喝口茶。 “一会儿还有客人到,等到人来了,咱们再去用膳。” “三姐夫不在?”皇帝凤玖眨眨眼,好奇地问道。 说起来也有趣,祁曜身份敏感,进入公主府之后压根没有大肆举行婚礼,只是在小范围内庆祝了一下。 合宫上下因为开元公主做了如此出格的事情,很多忌惮开元长公主的官员都对她的敌意减了不少。 儿女情长的昏聩,总会让人放松警惕。 “他出去玩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没事,吃饭的时候要是没赶上,咱们就不等他了。” 今儿的主角可不是她和祁曜,而是自家弟弟和宋姑娘。 皇帝凤玖不疑有他,默默地坐了片刻,二人交谈了一阵朝堂之事,凤轻彤就打了个哈欠。 这是她不想继续听的信号。 皇帝凤玖忍笑不禁:“三姐,你这些日子也太惫懒了,越发地不想管事儿。” “我好不容易才熬好自己可以逍遥的时候,那些事情你自去操心吧。”世人皆以为开元长公主乃是为了面首才退出朝堂,是跟皇上的交换条件。 可是只有姐弟二人才知道,凤轻彤是真的烦了。她根本就不是栈恋权位之人。 皇帝凤玖也正因为此,对三姐的愧疚之心更甚。 她替穆王府、替自己承担了太多骂名,还要有个“面首”的污名在世上,让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评论功过。 但是凤轻彤却说她本就是个张扬跋扈之人,行事之间无所顾忌才是真的,若是真有什么行事显得畏首畏尾,那还真是堕了“开元”二字的名头。 就在说闲话的功夫,玲珑走到殿内神秘一笑,恭敬地说道:“长公主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嗯,开席。”凤轻彤笑着起身,说道:“去请明玉用膳。” “明玉?”不知怎的,皇帝凤玖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心头荡漾了一下。 这个名字真好听。 很快,皇帝凤玖蓦然甩了甩头,心道不该,他的心里头已经有一个人选了,怎么能够因为旁人的名字好听就产生旁的心思。 皇帝凤玖早就已经告诫过自己,这辈子绝对不做先帝那样的皇帝,也绝不会重蹈覆辙。 皇帝凤玖心里头正在打鼓,众人便已经出了正厅,到达偏厅用膳。 皇帝凤玖自然而然地揽着自家姐姐的胳膊,扶着她笨重的身子,笑着说道:“三姐上一次不是说坚决不再要孩子了吗?怎么这一次还准备生呢?” “都已经有了,本宫总不能再让他没了。”凤轻彤说起此事就觉得自己十分悲惨,怎么会又要了一个。 她那两个小家伙都已经快成小魔头了,实在让人消受不起。 要不是为了自家弟弟的事情,将两个小家伙打发到大姐家中去玩耍,今日是不可能有个消停时候的。 思及此,凤轻彤就更加后悔懊恼,不该在这个时候要孩子的。 皇帝凤玖瞧见自家姐姐这般懊恼的模样,越发觉得好笑。 二人落座之后,就见宝萝引着一位红裳劲装的少女走进来。 “长公主殿下,宋姑娘到了。” 宋明玉走进偏厅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端坐在桌边的男子,男子的身形有些熟悉,却已经让她先入为主地想到了,这应该就是凤朝国的皇帝,开元长公主的亲弟弟了。 “民女见过皇上,见过开元长公主。” 凤轻彤微微一笑,温和地道:“平身吧明玉。都不是外人,你自坐下便是。” 开玩笑,当今圣上在此,宋明玉就是再耿直也不敢胡来的。她头都没敢抬,讪讪地坐到左边,只能看到旁边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这边厢,皇帝凤玖本来也没当回事儿,结果一偏头,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竟然就是真命天女了。 “宋明玉……” 皇帝凤玖一边开口喊出了女子的名字,一边感受着每个字在舌尖的余韵,他终于了然,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情叫做一见钟情。 有一种女子,叫做真命天女。 有一种套路,叫做三姐给他找媳妇儿。 宋明玉听到熟悉的声音也忍不住一怔,抬起头来,便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公子。 她才反应过来,那一日因为匆忙都没有来得及询问对方的名字,不想这位竟然就在眼前,还带着一股让人难以逼近的威严。 “你,你不是……”红裳少女的脸上满是欣喜,根本没有办法确认是不是在做梦。 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她一直等待的着人,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可能未来再也无法见到的人,竟然是开元长公主的亲弟弟,当今圣上?! “怎么,你们认识?”凤轻彤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帝凤玖此刻也生出几分逗弄之心,笑着说道: “不认识。就是觉得这位宋姑娘颇有些面善,看上去让人喜欢得很。” 宋明玉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心头一沉,还觉得这厮竟然敢当着长公主的面糊弄人,岂料第二句就让她红了脸。 什么喜欢得很哪。 真是的。 分明才是第二次见面。 凤轻彤和旁边的玲珑、宝萝对视一笑,都在桌子上感受到了一股暧昧的情愫,在弟弟和宋明玉之间悄然流淌着。 “我没来迟吧。”恰逢此刻,出去“玩”的祁曜缓缓地从门外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心道可算是轮到他出来了。 这一开口就打破了桌子上旖旎的氛围,大家终于变得正常了一些,可以好生用膳了。 皇帝凤玖和宋明玉席间不断地眉目传情,终于知道了彼此的名字,也终于晓得,他们再也不会走失了。 一顿饭毕,皇帝凤玖要回宫,便只能匆匆跟心心念念的女儿家告别。 他回去就开始让人准备聘礼,择良辰吉日向宋姑娘表明心迹。 凤轻彤看到皇帝火急火燎回宫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明玉的眼底划过几分失落,心道怎么会这般?难道皇帝知道她的身份以后,就不喜欢她了吗? “明玉,你怎么突然心情不好了?”凤轻彤坏心眼儿起,还是不将事情说破,将小姑娘的心搅和的七上八下的。 宋明玉的眼底再度浮现出几分黯然,随即蓦然摇了摇头,勉强笑着道:“没事,我就是心里头有点不舒坦。” “是不是以为皇帝这么急匆匆地回去,是不喜欢你了,想躲着你?” 宋明玉闻言双颊一红,带着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她轻咳一声,可怜兮兮地道:“也不是。” “咱们打赌吧?”凤轻彤轻轻拍了拍肚子,带着一股天然王者的运筹帷幄,看得一旁祁曜心都跟着甩起来了。 “本宫猜测,那个臭小子怕是回宫准备聘礼去了。” “啊?” 宋明玉一怔,脸上变得更加通红了,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的心情,又觉得既然是这种可能性,是不是该窃喜才对? 第678章 皇帝凤玖番外(5) “皇帝打小就是个心思剔透之人,还是个小机灵鬼儿,”凤轻彤很肯定,这个臭小子绝对是等不及要迎娶宋明玉,所以准备迎娶宋明玉呢。 宋明玉讪讪地抓了抓头发:“可我们认识的时间没多久……” “这就是你们两个人该想的事情了。当然,若你觉得皇帝不是你的良人,你说出来便是,本宫必不会让他强求你。” 人生在世,唯独不能强求的就是人心。但却能强求自己。 宋明玉闻言心底一暖,终于了然为什么会是穆王府最后得享帝位。 权势滔天却平易近人,位高权重却善解人意,当真是令人欣喜。 宋明玉踏踏实实地继续住在长公主府。 接下来的日子,经常能够看到皇帝急吼吼地跑来开元长公主府,一呆就是一整天,有时还耍赖住下,就是为了多见见宋姑娘,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时间长了,皇帝会带着宋姑娘在京城里逛街:去石子街买脂粉小吃、去玲珑坊买最好的点心。 宋明玉一边感受着皇帝的体贴温暖,情愫浓郁;一边挣扎着提醒自己不是个当皇后的料。 她出身江湖,又是个自由散漫的性子,跟诸多嫔妃共侍一夫根本不可行。 宋明玉挣扎良久,拧巴了不过数日,还是选择爽快地把心思说出来。 “我很喜欢你,皇上。” 这一日,皇帝留宿开元长公主府,带着宋明玉在秋千架下赏月。 望着月色下男儿俊逸刚毅的容颜,宋明玉终于选择吐露心声。 试问哪个男子听到心上人的表白能不心动? “朕也是。”皇帝凤玖认真地看着宋明玉,沉声承诺道:“这么多年,朕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没想到幸运地碰到了你,朕觉得老天对朕很不错。” “但我们不合适。我很喜欢皇上,却也知道自己不是个能当皇后的料,更不愿做什么嫔妃争宠。” 宋明玉深吸一口气:“越拖延,我在这场美梦里就越难以醒来。” 于宋明玉而言,皇上就是皇上,他跟百姓不一样。 一味强求,两个人都不会开心的。 皇帝凤玖先是一怔,随即反而笑出声来,那双清亮的眼眸比之前还要开心。 “你,你笑什么?”宋明玉纠结了这么久,又挣扎了这么久,终于选择将一切说出来,他居然笑话自己? “朕并非笑话你。”皇帝一脸欣赏:“朕是真的开心。开心自己没看错人。” 什么跟什么? 现下轮到宋明玉懵了。 “什,什么意思?”她拒绝了皇上,皇上反而开心? 怕不是气糊涂了吧! “你以为皇上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啊?” 皇帝凤玖突然哑然失笑,抬手敲了敲宋明玉的脑门,低声说道:“不是的,起码我不是。这一生,我只要一个女子当皇后,没有嫔妃、没有争宠。明玉,我希望那个人就是你。” 这一次,他没说“朕”,而是“我”。 宋明玉怔了怔,好奇地问道:“你还是童子鸡?” 这次轮到皇帝凤玖脸红了,“怎么,弱冠之年是童子鸡很让人惊讶么?” 他红透了脸,凶巴巴地说道:“怎么说话呢?朕博学着呢!” 宋明玉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皇上居然真是个童子鸡! 宋明玉坐不住了,起身跟看什么稀罕东西似得不住地打量着皇帝。 这可给当今圣上看羞了,恼怒地直接将小女人拽进怀里,低声说道:“你若是再这样看着朕,朕可就要将你就地正法了!” 宋明玉闻言忍不住通红了脸,用力地推搡了下男子的胸膛,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凤朝国还流行这个……” “什么流行,不过是朕洁身自好罢了!” 怎么夸人呢?一点都不中听! 不愧是跟三姐交好的女子,这般耿直怼人,弄得皇帝都险些下不来台。 “那……以后你万一还是得迎娶怎么办?”宋明玉也不是好糊弄的,听信一两句承诺就觉得可以厮守终身了。 当皇帝有那么多的不得已,哪一个不得已下来恐怕都会让感情变质,到时候宋明玉还能退让吗? 皇帝凤玖闻言,越发觉得眼前的女子并不是想象中的单纯,在大是大非上,她拎得清。 宋明玉就像是一个宝藏,越接触,越能发现她内在的优点,令人爱不释手。 皇帝凤玖沉声承诺道:“这种情况不会没有,但是朕向你发誓,就算是有这样的情况,朕也不会妥协。一来,凤朝国不需要联姻来维持朝政,能则打、不能则退,逼朕就范?绝对不行。” 就算朕行,到三姐那里也是断然不行的,三姐最讨厌被人胁迫。 当然,这番话皇帝凤玖憋进肚子里没说。 “二来,凤朝国内政由朕说了算,不存在什么逼不得已迎娶大臣之女,只要朝臣踏踏实实为百姓办事,朕黑白分明、功过皆有一杆秤。” 宋明玉闻言陷入沉思。 穆王府登上帝位看似轻松捡漏,实则步步为营。皇帝不愿受人掣肘,倒也在情理之中。 “先帝在世时,就是因为要跟我父王夺储才会兄弟阋墙,让两代人都受到伤害。前朝夺嫡之争就是明晃晃的教训,朕不会重蹈覆辙。” 皇帝凤玖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低声说道:“你现在相信了吧?” 宋明玉现在担心的、未来迟疑的,以及可能发生但是现在还没发生的,皇帝凤玖都耐心地做了解答。 不仅如此,还有具体行之有效的方案。 朝政稳固,来之不易。 “明玉你别担心,既然已经决定了,我定然不会负了你。” 皇帝凤玖沉声说道:“我们穆王府的人一言九鼎。” 从不掺水。 这一点,宋明玉倒是在开元长公主的身上已经见识过了。 开元长公主曾经开玩笑说了,要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没想到这么快就兑现了。 宋明玉红了脸,低声说道:“那你到底是不是童子鸡?” 此言一出,皇帝是再也挂不住面子了,一把将宋明玉抱住,沉声道:“明日就安排大婚,朕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朕的厉害!” 宋明玉惊得不行,一把抱住了皇帝凤玖的脖颈,咯咯地笑个不停,也不知道是因为开心还是因为羞涩。 早就已经准备好聘礼的皇帝第二日真的让宫中之人将所有东西送到了长公主府上。 好在宋明玉总算是打开了心结,听到自己以后不用应付那么多嫔妃,还能跟皇帝能够长相厮守,总觉得这样的日子跟做梦一样。 第679章 皇帝凤玖番外(6) “长公主,他是真的要迎娶我做皇后吗?”宋明玉直到现在还跟做梦一样,脸上都是不可置信。 “皇上的正妻只能是皇后,怎么,你想当贵妃?”锐利艳丽的凤眸微扬,凤轻彤抬起略有些水肿的手,指了指地上那么多箱子: “那这些聘礼也不够的。” “噗,”宋明玉被开元长公主的大手笔给逗乐了。 也是,她都险些忘记了,这个凤朝国最富有的人,是开元长公主啊! “这,这就要成亲么?” “上次本宫都跟你打赌了,这个臭小子肯定是回去准备聘礼了,啧啧。你看看这个,这箱子还是当初本宫送给他的成人礼。” 出手倒是不含糊,全部都给抬过来了。 凤轻彤见状实在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一旁的几个丫鬟们脸上亦是止不住的开心。 当今圣上可算是有了心上人,了却了满朝一桩心事呢。 宋明玉准备在开元长公主府内备嫁,凤轻彤给她准备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长公主,我不过是一介江湖儿女,您这般贵重的东西,我……” 宋明玉一边听开元长公主吩咐准备最好的嫁衣、安顿了最好的膳食,还要制作最好的头面和香料。 哦对,那个黑沉着脸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金铭竟然是开元长公主的御用香料师。 一听到这个惊人消息的时候,宋明玉好奇地打量了一阵子金铭,心道这样大的官儿,居然要听开元长公主的吩咐吗? 长公主可真不是个凡人。 “没事,你是皇后,这世间最好的一切,本该都属于你,”凤轻彤倒也不客气,笑眯眯地安抚着不安的宋明玉。 “不用觉得欠本宫人情。”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调制香料?”金铭被宋明玉的眼神打量得浑身不舒坦。他这些日子一下衙门就得来长公主府上配制香料,为了能够寻出贴合未来皇后的香料,心头正憋屈着呢。 他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一下子。 金铭扭过头气愤地一看,是挺着肚子的开元长公主,那起来的怒火就悄然熄灭了。 “长公主姐姐。” “对你好兄弟的媳妇儿客气一点,你未来能不能娶到媳妇儿还得看人家呢。” 凤轻彤挺了挺肚子,金铭哪里敢惹,忙不迭往后面退了退。 这肚子里的小祖宗当真没人能惹。 稍微有个好歹,不但祁大人得削了他,自家姐姐也得让他的脑袋搬家。 金铭轻咳一声,面上微红:“啥娶媳妇儿啊,我的事儿压根不用皇上操心,我已经搞定心上人了。” “是么?宁大人松口让宁小姐嫁给你了?”凤轻彤倒是一点儿没客气,直接戳穿了金铭的心上人是左都御史宁敬元的女儿宁丹晴的事实。 金铭瞪圆了眼睛,说道:“你,你怎么知道……” “噗,别说凤朝国,就是萧国和南昭、西域的情报,本宫有什么不知道?” 以为凤轻彤不挂在嘴边上,就不知道了吗? 金铭这个笨蛋,追求了人家宁丹晴五年,整整五年!对方因为对金铭没有感觉,直到前几天才终于有了松口的意思。 有趣的是,金铭这个小子难得脑子机敏了一回,知道自己追不上,也不许旁人对宁丹晴下手。谁敢娶,锦衣卫就去抄谁的家,将京城着实搅和了好一阵子。 哦不,是整个凤朝国都被搅和了。 偏生左都御史宁敬元去告状的时候,皇帝凤玖都笑眯眯地给打发了,明摆着是要袒护自己打小玩大的好兄弟了。 宁丹晴逃不出金铭的手心,又看到了金铭的诚意和真心,时间长了,二人反而别别扭扭地生出了情谊。 这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宋明玉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波折,再看这位三品大员的时候,更多的就成了辛苦追爱的别扭少年。 “你看什么看?”金铭没好气地道:“看出来我比皇上英俊了吧?” “你个混账,趁着朕不在说什么鬼话?” 金铭话音刚落,就被皇帝凤玖给勒住了脖子:“能不能好好给我媳妇儿配香料?” “你还想不想让你媳妇儿用到独一无二的胭脂水粉?” 金铭憋着嗓子反驳。 两个人打闹的模样还像小时候一样混不吝,看得宋明玉掩唇偷笑。 二人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忙不迭收敛了神色。 “哎呦呦,本神医这是什么命啊,一上来就撒狗粮了,早知道就不回京了!”白苏尖利的娘娘腔笑着调侃道。 “那你现在就走,别喝喜酒了!”凤轻彤见好友归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可不行,皇上的喜酒总得沾沾!”白苏立刻反驳道。 凤轻彤看到白苏一家归来,望着肚子也有些许隆起的金蝉,惊喜又满足:“你们俩总算舍得回来了。” 她将宋明玉介绍给大家,也顺便将大家介绍给宋明玉。 皇帝亦是客客气气地向几位打招呼。 宋明玉听说白苏竟然是江湖上传言的神医,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皇帝揽着宋明玉低声说道:“白神医确实医术高绝。” “是……” 大家在下面谈天说地的时候,被提及的祁曜默默地站在房檐上,太阳穴忍不住突突地跳。 “太烦人了……”这帮人都回来了,媳妇儿十有八九得有好一阵子顾不上他了。 祁曜闷闷地蹲在房檐上摩擦瓦片,恨不能要把瓦片给盘秃了。 “祁曜呢?走走,我给你把把脉!” 白苏一回来就要找祁曜看诊,祁曜的脸黑得更厉害了,嗖地就从房檐上消失不见了。 白唠叨,烦死了。 “喂喂,祁曜你别以为老子没看见你!你跑啥?”白苏扯着嗓子喊,奈何祁曜早没了影子。 宋明玉突然对这样的大家庭充满期待。 第一次见识这样的皇家。 很快,华淑大公主和华仪二公主也忙不迭从府中赶来,想要围观一下宋明玉。 今日宋明玉将所有自己人都给见了,一时间有些羞涩,不过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很快就放开了,大方地笑着向众人打招呼。 金蝉抿唇笑着安抚说道:“啧啧,江湖中人怎么了?咱们江湖人爱憎分明、正义耿直,可比那些官家的蝇营狗苟之人干脆爽快得多,皇帝就喜欢你这样的!” 宋明玉激动地笑着应道:“是!” “金蝉出马说话,倒是比本宫说十句都管用。”凤轻彤叹息一声:“我合该在江湖上多闯荡一些名声,这样说话更有分量。” 金蝉这些年走南闯北,金掌柜的名头倒是比她还响亮了。 “你且缓缓。”祁曜闻言沉声提醒道。 能不能安分些了? 众人哄笑着。 想要围观宋明玉的人何止自己家里人,还有不少文武百官。 刑部尚书乔大人和礼部尚书罗大人,就是其中最为积极的人。 户部尚书周大人都已经不想去拍马屁了。开元长公主挑选的女子,十有八九是软硬不吃的那一套。 第680章 皇帝凤玖番外(7) 皇帝凤玖对大臣们的女儿没什么心思,可不代表那些想要将女儿塞入宫中的大臣们会安分。 他们太想知道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成为了当今圣上的心头好。 要知道皇上可是二十多年都在打光棍儿啊! 哪个皇帝不风流? 皇帝凤玖就是不风流的。 但是大臣们不信。 满朝文武这些年最大的期盼就是当今圣上什么时候能让后宫的人怀个皇子,哪怕是宫女的身份都行,起码证明皇上在绵延子嗣上没啥问题。 如今可好,皇上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寻了个完全没有家世的江湖女子,还要迎娶入宫,还要从开元长公主的府中当娘家迎娶。 呵呵,没人敢招惹已经退居长公主府的凤轻彤。 接下来的很多日子里,不少人都在开元长公主的府门外贼头鼠脑地徘徊。 然后,他们被同一个神秘的黑影给揍了。 紧接着一日,悄然去探口风的礼部尚书罗大人险些在门墙处被揍了,对方好像是认出了他,怕他的身子骨经不住一摔,将人提起来之后又给放下了,伸出一根指头让人滚蛋。 礼部尚书罗大人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他涨红了一张脸讪讪地走了。 没有什么比二品尚书偷瞄然后被抓更尴尬的事儿了。 就在众人揣测不已的时候,皇上的大婚到了。 挑选了黄道吉日,礼部尚书罗大人终于能够正式地看一眼皇后娘娘了。 当一个身着华丽、身后十里红妆的女子出现在皇宫的时候,别说旁人,就是皇帝都没想到他的皇后竟然有这么大的排场,别说他了,六部尚书见到这浑然不输皇家的气势,一个个嘴巴都变成了蚌:闭得死紧。 三姐威武。 当今皇后一身华丽的凤袍,头面皆是最好的,女子的妆容更是出尘漂亮,眉宇那股潇洒英气的气度让人一看就知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儿女。 这样舒服大气的女子,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一下子,所有官员的揣测和不安全部都放进了肚子里。 这样的女子成为国母,皇上的后宫也会变得敞亮吧? 不知怎么的,礼部尚书罗正大人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突然想到,曾经自己为官最大的理想便是如今了:天下太平,帝后琴瑟和鸣。 想不到,最后做成这一切的人竟然是那个曾经在夹缝中生存都难的式微王府。 皇帝凤玖今儿的嘴巴就没有合拢过,一改往日的端庄模样,笑得痴汉。 他太开心了。 皇帝痴傻的模样让不少官员都跟着被感染了愉快的心情,接二连三地上前为自家皇上贺喜。 皇上含糊地应声,没等到官员说完,就伸手去握住了走过来的女子。 “宋明玉,你愿意跟我一起看这世间繁华吗?”皇帝凤玖第一次觉得,皇上从不是什么孤家寡人。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把自己逼成孤家寡人。 宋明玉的眼底划过一抹羞涩之色,轻声说道:“我愿意。” “以后你要自称‘本宫’,在朕的面前称‘臣妾’。” 皇帝说完,就压低声音继续:“不过在没人的时候,你想喊我什么就喊什么。” 宋明玉被逗笑,妆容太过美丽让皇帝忍不住看得痴了。 文武百官见到帝后深情的模样,都感动地叩首:“天佑凤朝,恭贺皇上!” 皇帝凤玖握着宋明玉的手,轻声说道:“太幸福了。” 三姐,你真是给弟弟安排得明明白白啊! 不过他喜欢这种安排。 宋明玉眉眼波光潋滟,大胆地说道:“皇上可别忘记了那日的誓言。” 身为一个童子鸡,可不能让媳妇儿失望啊! 少女眉眼大胆地望着皇帝,眼底满满是爱的情谊。 皇帝忍不住朗笑出声:“哈哈,你且放心,朕在不让人失望这件事情上,从不让人失望。” 宋明玉羞红了脸,一双漂亮的眉眼大胆地望着皇上,低声说道:“那臣妾很期待了。” 帝后的洞房可没人敢闹腾,最郁闷的当属怀孕不能亲眼参加婚宴的开元长公主殿下了。 她轻轻地托着腮,依靠在棋盘上,跟对面的男子对弈,脸上透着几分愤愤:“是谁规定的怀孕的人不能参加婚宴,撞喜,撞什么喜?” 祁曜神色不定地问道:“夫人难道不觉得陪着为夫才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吗?” 凤轻彤闻言,没想到祁曜居然能说出个这么个答案来,忍不住轻笑出声:“你是吃醋了吗?” 祁曜没吭声,那意思就是默认了,是真的吃醋呢。 凤轻彤笑出声来,她一把握住祁曜的大掌,好笑地说道:“你当初是不是也吃了很多醋?” 这么爱吃醋,她跟许卿阳还有婚约的时候,这厮是不是每次都要把醋坛子给打翻了? “你说呢?本座好歹也是……” “好歹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手握一方大权,自然要本宫日日夜夜陪伴了,是不是?”凤轻彤忍笑握住祁曜的大掌低声说道:“咱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是啊,他们才是有一辈子时间的人,其他人不过是过客。 祁曜对这个说法非常满意了,像是被捋顺了毛的猫,得意地玩着手里的杯子。 灵动的眸子眨了眨,凤轻彤突然出声,她拽着祁曜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腹部,说道:“你感受一下,小崽子踢我。” 祁曜瞪圆了眼睛,之前怀双胞胎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情况,现在居然又踢人? 温热的大掌默默地放在凤轻彤的肚子上,就感觉到一块明显的凸起,像是在跟自己的爹爹打招呼。 小生命的动力很足了。 薄唇微扬:“是个男孩。” “不一定吧,说不定是个活泼的女孩儿呢。”凤轻彤轻声说道。 祁曜和凤轻彤两个人算是定下打赌了,看看到底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爹爹,娘是不是有小妹妹啦?”两个小豆丁从院子里跑过来,身后还跟着华淑大公主凤淑彤、大姐夫雷义。 两个小家伙一回到家里就根本停不住,压根不让两位长辈抱,一股脑就往后院里头跑。 雷义粗犷的脸上满是柔情,“你们两个慢点跑。” “这俩孩子。”华淑大公主无奈笑了笑,看来是想念爹娘得紧呢。 大儿子凤灼一脸好奇地瞧着凤轻彤的肚子,问道:“娘,你说,要是女儿的话,爹爹会更疼她,还是更疼我们啊?” “爹一视同仁。”祁曜一脸不满地双手抱臂,说道:“什么偏心,不存在的。” 凤轻彤斜睨一眼祁曜,然后就见男子非常打脸地将娇娇嫩嫩的女儿凤珞珞抱进怀里。 呵,女儿奴。 第681章 玲珑番外 “嗯,办完了,给你小舅舅找好了媳妇儿,你们可以踏踏实实回来住了。”凤轻彤倒是没隐瞒两个孩子为什么要让他们住在旁人家。 一来么,是担心宋明玉还是小姑娘面子薄,二来吧,这两人谈情说爱的样子太腻歪了,凤轻彤怕辣眼睛。 不过她后来检讨了一下,觉得自己跟祁曜两个人谈情说爱也挺辣眼睛的,孩子们应该已经习惯了吧,哈哈哈。 果不其然,两个孩子说起小舅舅是怎么迎娶小舅妈的场景,跟那外头的说书先生一样一套一套的。 因为太过生动形象,听得凤轻彤都入迷了,越发后悔没有看上自家弟弟的大婚。 祁曜安抚地拍了拍凤轻彤的肩膀,心里头暗自窃喜。 幸好没看着。他们都没大宴宾客,祁曜生怕自家媳妇儿心里头不平衡! 一家人坐在一起畅谈着后续的事情,尤其是大姐凤淑彤的长子正到了叛逆的年岁,说什么都不听,愁得大姐直叹气。 大姐夫雷义攥了攥拳头,说道:“这个臭小子不听话就直接上拳头,你又不让我揍。” “你啊,总想着把孩子打一顿就好了,咱们要以理服人。”大姐凤淑彤叹息一声,就是这种思维,才会让孩子学坏。 凤轻彤闻言看了一眼祁曜。 天下的父亲莫不是都差不多?之前祁曜也是这么说的,不听话就直接揍人。 谁知道凤轻彤的大儿子不光听话,还太聪明了些。 凤轻彤还没怎么操心过完当娘亲的瘾,两个孩子就一下子长大了。毫无养成系的成就感可言。 凤轻彤的眉目闪过一丝无奈,幸好,肚子里又有老三了,可以继续过瘾。 祁大人轻咳一声,索性不开口说话了,免得讨嫌。 日头降落,天色黑了下来,月亮变得非常圆。 真是一个美好的团圆日子。 凤轻彤和祁曜起身送大姐夫妻离开的时候,大姐凤淑彤赶紧让她坐下,无奈地道:“你身子重,就别再讲究这些个虚礼了。” 凤轻彤掩唇微笑,点了点头,说道:“是,大姐、大姐夫慢走。” 大姐夫雷义点了点头,笑着扶着自家夫人离开开元长公主府上。 凤轻彤顺势倚靠在祁曜的怀里,低声说道:“真是个疲惫的日子。” 祁曜抿唇,大掌揽住了凤轻彤的腰肢,低声说道:“是原来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曾经的刀口舔血,到如今的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太幸福了吧? 同样发出这般感慨的男子,还有蹲在自家房檐上傻笑的金铭。 他今日去跟宁丹晴商议成亲之事,小姑娘总算松口了,说愿意考虑此事。 明日吧,就明日!赶紧备下彩礼,到时候让姐姐帮忙提亲,长公主姐姐保媒。 “嘿嘿……” 金铭发出声声憨笑。 厨房里,玲珑一边看着明日的食谱,一边小声说道:“哎呀,差几个猪蹄儿。明天得早点起来,给两个小殿下去买点猪蹄子炖汤……” 她又检查了一遍食材,这才回屋去了。 自打成为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大宫女,很多事情本犯不着玲珑来办,但架不住她心里头惦记着主子的饮食,尤其如今是孕期,两个小殿下更是嘴刁的主儿。 玲珑重新焕发生机,索性将管理厨房的任务接了过来,每日主子们的饮食起居都得经过她的手才可以。 她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 次日一早,玲珑梳洗过后来到厨房,准备给主子们炖猪蹄儿汤。还没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门边上一阵骚乱。 “怎么了?”玲珑走过去,口气带着几分威严。 毕竟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官,玲珑也变得越发有气势了。 “玲珑姑姑,这,这厨房里多了一框猪蹄儿,都血呼啦嚓的……” 一个小宫女脸上泛着几分惧怕,最后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要跟长公主殿下作对,才……” “胡说八道。”玲珑走进厨房,沉声说道:“放眼天下,都没人敢跟长公主殿下作对。” 还有那不怕死的敢跑到她们府邸的厨房碍眼么? 结果玲珑一进去就明白了为啥这些侍女丫鬟们会害怕了。 猪蹄儿应该是新鲜运送过来的,框外面渗出不少血渍,看上去是有些吓人。 猪蹄儿的切口平平整整,一瞅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玲珑心里有了猜测,她叹了口气:“都不用害怕,清理一下,我们准备炖汤。” 什么有人想嚯嚯长公主府吓唬人嘛,明明就是乔林那个闷葫芦给她送上门的食材! “真、真的不用启禀长公主殿下……”小宫女话没说完,就被玲珑看了一眼,到底还是讪讪地将话咽了回去,乖乖干活去了。 猪蹄儿到了,乔林人一整天都没有在玲珑跟前露面。 分明之前还总是在她面前刷存在感,怎得这几日反而不对头了? 胖嘟嘟的手托着腮,玲珑望着月色,轻声说了一句:“好想吃点心……” 次日一早,玲珑的桌上整整齐齐地码满了七八盒点心,都是玲珑坊特供的她最爱吃的几样口味。 玲珑:“……” 好,白日不露面,背地里偷偷送东西是吧? 玲珑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儿,“啊,到了做柿饼的季节了,可惜还要看顾公主殿下,没法打柿子。” 第二天,玲珑门口的地上多了几筐新鲜的柿子。 玲珑:“今天不知道吃什么好了,想念师公的叫花鸡……” 第二天,热腾腾的叫花鸡出现在厨房的灶火炉子里。 玲珑:“想吃醉虾。” 厨房多出一筐虾。 玲珑:“想吃荔枝。” 厨房多出两筐荔枝。 玲珑:“江南的竹笋……” 门口出现挖好的竹笋。 接连半月,玲珑在乔林的精准投喂下,顺顺利利地又胖了十斤肉。 一日,玲珑念叨着想做点杏子干,然后就稀里糊涂地进屋睡觉了。 夜色降临,一抹幽黑的劲装身影背着一筐杏子出现在玲珑的房门前。 男子轻手轻脚放下杏子,就准备转身离去,谁知道一扭头,便看到衣着整齐胖嘟嘟的可爱玲珑一眨不眨地在窗畔望着他。 乔林浑身一僵,扭头就要走。 “喂。” 他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你是打算再喂胖我十斤吗,乔林?” “……不胖,可爱。” “喜欢可爱吗?” “喜欢。”乔林说完之后蓦然反应过来,瞬间双颊涨得通红。 玲珑笑眯眯地从窗户外面翻出来,灵活的身形浑然不像个小胖妞。 她凑到乔林的身边,可爱地探出脑袋:“那……成亲不?” “成。”乔林眸光温暖,一双大掌突然抱住了玲珑的小粗腰,一把将人抱进怀里。 “呀!我很重的,快放我下来!” 像是为了印证玲珑根本不重,乔林抱着小胖妞在原地转了一圈儿,低声说道:“必须成。” 玲珑搂住乔林的脖颈偷笑。 你这个闷骚,本姑娘还搞不定你了?! 第682章 宝萝番外 大半夜的,院子里传来似有若无的动静,宝萝已经探出了半个头,结果抽签了乔林抱着玲珑那胖身子在院子里转圈儿,又忙不迭地将狗头收了回来。 啧啧,狗粮。 她撇撇嘴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小声地说道:“这下可好,我被狗粮给包围了。” 小姑娘怀揣着满腹心事呼呼大睡,等到玲珑回来的时候,就瞥见自家小伙伴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 玲珑坐在宝萝床畔咧嘴一笑,一张可爱的脸上满是幸福。 感受到玲珑回来,迷迷糊糊的宝萝一抬胳膊就将玲珑摁到了床上。 “唔唔……”玲珑被大力萝莉一把勒进了腋下,她的包子脸嘟哝着挣扎了一下,反而被宝萝搂得更紧,索性放弃挣扎,认命地杵在宝萝怀里睡着了。 清晨,宝萝从床上醒来,浑然不知道她勒着玲珑睡了一整夜,突然想起来长公主殿下昨儿个说今日想买些护手膏用用,她揉了揉脑袋,准备去“来盒脂粉”跑个腿。 宝萝洗漱毕,换上一身利索漂亮的裙衫,消瘦的小脸儿萝莉味十足,她撇撇嘴做了个鬼脸,更显得娇俏可爱了。 “唉,怎么总跟长不大似得……”宝萝一边叹息,一边故作老成地双手背在身后出了门。 “……哎你听说了没有,我哥跟玲珑姑娘准备成亲了。老小子今儿就告假了,说要准备提亲的聘礼,我们……” 宝萝一言不发地听着身边的男子吧啦吧啦,为自家长公主殿下挑选适合的护手膏,压根没搭理旁边喋喋不休的乔木。 乔木嘴上不停地表现出对兄弟的羡慕之情,眼睛却一直偷偷地打量宝萝的神态:“我这个当哥哥的居然比不上弟弟,到现在终身大事儿都没落定……” 不知怎么的,宝萝突然有些心烦,将方才刚刚选好的护手膏又放下了。 她没好气地抬眼瞪向乔木:“你话真多。” “天气这么热,你就不要给长公主殿下挑选过于油润的护手膏了,清爽的更合适一些。” 乔木自动屏蔽了宝萝的冷言冷语,笑眯眯地将一个护手膏放在宝萝掌心:“这款的味道不浓,又很清爽,适合长公主殿下。” 男子突然凑近的气息带着一股暖意,乔木叨叨叨的声音落在宝萝的耳中一个字都听不清楚了。 她的眼睛落在手腕上,乔木温柔地握着那里,热气腾腾。 宝萝惊讶地盯着自己的手腕,仿佛看到一股灼热的白雾从那里散发出来,好像要……要熟了。 “哎,你怎么了?”乔木朝着瞪圆了眼的小姑娘挥挥手,宝萝立刻回过神来,她将手抽出来,走到夏姝姑娘跟前:“夏姑娘,奴婢将这款带走了。” “好。”夏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打开账册勾了一下,宝萝便行礼离开了。 乔木目送着小姑娘离去的背影神色怅然,连一双坚实的肩膀都垮掉了。 “怎么那么迟钝呢……” 他都围着宝萝转了几年了,偏生这丫头的榆木脑袋就不开窍。 还是玲珑姑娘聪明啊!套路自家哥哥毫不手软。 夏姝走到乔木身侧,也学着他的样子目送宝萝姑娘离去,轻声说道:“宝萝姑娘天真烂漫,只是尚不知情事。” “她可能……不喜欢我吧?”乔木一改往常之态,苦涩一笑,竟从内心萌生出几分自卑之感来。 “倒是未必。” “夏姑娘这话……她其实也喜欢我吗?!” 夏姝姑娘偏头,对上乔木那双散发着绿光的眼睛,忍笑一声。 “自然是的,否则乔大人早就被宝萝姑娘打跑了,哪里还有机会在她跟前喋喋不休数年?” “夏姑娘,你是这世上最好的掌柜了,求求你赶紧给我支支招吧!”乔木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差用头咣咣撞大墙了! 夏姝掩唇:“你上次还说金掌柜才是世上最好的掌柜呢!” “我发誓,只要夏姑娘助我一臂之力,以后你就是我心中最好的掌柜,上天下地无所不能……” 乔木双手合十不住地说好话,听得夏姝头都疼了,赶紧摆摆手:“宝萝姑娘不知情事,自然也不明白对乔大人的喜爱,只要你能让她明白心意、对症下药,抱得美人归只是时间问题了。” 夏姝一番话点醒了乔木,他一脸恍然,“那我是不是可以……” “还可以……” 夏姝压低声音提点乔木一番,乔木一会儿点头一会儿赞同,只差没当场向夏姑娘拜师了! 拿到追妻秘籍,乔木立刻行动起来,再没去宝萝的院子里转悠。 头一开始还好,宝萝每日正常过,只是少了忙活亲事的玲珑陪伴,她隐隐约约觉得生活里少了些什么。 紧接着,便是看到长公主殿下出双入对、皇上出双入对、金姑娘和白神医腻腻歪歪…… 宝萝实在不愿意留守吃狗粮,尤其是少了脱离单身狗队伍的玲珑之后,她黯然地寻了个由头出来端点心,终于想起来最近哪里不对劲儿了。 太安静了。 她的身边好像少了个说话的人,就突然安静得过了头。 “为什么身边的人都出双入对,就连乔木也……” 不见了。 不,不是不见了。 宝萝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柳树下,那个身形挺拔的男儿,正温柔如水地望着府中一位丫鬟,不知在说些什么。 宝萝手里的点心碟子一翻,瓜果咕噜噜地滚了一地。 乔木惊讶地朝这个方向看去,宝萝扭头就走,速度快得惊人。 他张大嘴,望着宝萝一反常态地离去,眸子里逐渐黯然下来。 “乔大人,您不追啊?”小丫鬟忐忐忑忑地吞了吞口水,要不是乔大人对她父亲有救命之恩,这种危险的事换成别人她绝对不会答应的! “不,不追了……”乔木低声喃喃道。 “额……乔大人,”小丫鬟讪讪地指了指他身后。 乔木蓦然扭头,便看到去而复返的宝萝一脸怒火。 “宝……” “你喜欢她了?”宝萝梗着脖子问道。 “我不……” “你还想不负责?” “我没……” 乔木平素嘴快得很,今儿却怎么都跟不上宝萝的质问,除了挥手就没句别的,还是小丫鬟机敏,突然反问一句:“宝萝姑娘,乔大人喜欢谁,跟您……没妨碍吧?” 这一下总算让乔木宕机的脑子恢复正常了。 宝萝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整个人瞬间安静下来。 “你又不喜欢我,干嘛管我对谁好。”乔木趁着宝萝发愣,反问道:“这副样子倒像是抓住了负心汉。” “我没有……”宝萝喃喃一句,眼眶蓦然一红。 天神!宝萝要哭! 钢铁萝莉啊!什么时候红过眼眶! “哎哎,你别哭啊!有话好说,哭了就犯规!”乔木赶紧哄人! 小丫鬟知道事成,赶紧脚底抹油,徒留柳树下的二人解开误会。 “我没管你。”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宝萝揉了揉发红的眼睛,不揉还好,一揉更红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我不在你跟前的日子,你想我吗?”乔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你就没想过……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之前没想过。”宝萝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现在想来得及吗?你,别喜欢其他人。” 噢耶,乔木心头大喜! 成功! “那怎么行,看你表现吧!”乔木转过头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被小姑娘一只手提溜住了领子往回拖。 “跟我走。” 乔木:“……” 忘了这怪力萝莉的劲儿了。 比不过比不过。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