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本倾城,奈何从贼》 第一章 南国帝王似故人 (已改) “爱卿此时不回府中,可是还有要事与朕商议?” 长信宫灯连成夜幕下独特的景象,执灯婢女长身玉立在玉阶两旁,于这微凉的夜里衣殃缥缈如仙。 白衣少年屈膝坐在玉阶上,手里拎着一坛开封的酒。 回头看见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年轻帝王,竟拎着酒坛子,起身行礼:“陛下万安。” 帝王身上没了白日里的凌厉和不可侵犯的威严感,难得温然的模样像极了幼时的那个人。 姜含忽而觉得有些恍惚,谁知下一刻竟失去了意识,毫无征兆的一头向前栽去。 顾流笙下意识地伸了手,竟不想手臂一沉。 他平日里极其纵容的宠臣,南国最为年轻的小丞相就这么倒在他身上了。 扑鼻而来的满身酒气让顾流笙皱了皱眉,看着碎在脚边的酒坛子沉默不语。 帝王寝宫。 “没良心的东西。” 年轻的帝王停了手中的御笔批红,将折子扔在一旁,忽而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寝宫里并没有留下什么人,只留有一个伺候皇帝平日饮食起居的总管太监李公公。 听闻皇帝这话,李公公看了一眼此时鸠占鹊巢躺在床榻上醒酒的某皇帝宠臣,又看了一眼自家皇帝眼下的乌青。 这小丞相不仅没良心,这还胆大包天呐。 虽说小丞相平日里伶牙俐齿,嘴也毒了些,但好歹是定国公府出来的嫡系公子,做什么大多有他的规矩礼仪之类。 哪成想这小丞相醉了酒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刚进陛下寝宫就开始发酒疯,连陛下的脸都敢招呼。 那场面,当真是要人命的。 若不是陛下与小丞相有着幼时情分在其中,依着陛下的行事,换了别人,哪怕再位极人臣,怕不等人酒醒,便也会差人拉出去砍了。 “李公公,你先下去。” 顾流笙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对于姜含他却是不会下死手的。 不单单因为姜含是他现在的宠臣,幼时的玩伴,还因为,那个人。 顾流笙走近了,见床榻上的少年睡得并不安稳,尽管在睡梦里仍是皱着眉头。 完全不似平日里伶牙俐齿,张嘴便能将满朝文武百官堵的缴械认命的欠揍模样。 顾流笙终是叹了口气,姜含心里藏着东西,只是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猜不透他心里究竟藏着什么。 沉暗的夜幕被隔绝在南国皇帝寝宫外的地方,那个世代帝王安寝的地方,熏烟袅袅穆重而肃然。 定国公府的侯爷发飙了,半夜来传话的李公公摸着被面前年轻男子毫不留情砸出血痕的额头,有些头晕。 “侯爷您这是何必,能与陛下同榻而眠,这是宠臣才能有的待遇,小公子年纪轻轻得陛下如此信任,您不应该高兴才是吗?” 人他是得罪不起的,无奈只能这样将劝着,陛下突然将这定国公府二公子一母同胞的胞弟留在宫中,他能说什么。 更何况那小公子的另一重身份可是这南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年丞相,容颜绝伦,才识过人,深得帝王宠爱。 他就不明白了,侯爷这反应,是怕陛下会吃了小公子不成? 也对,侯爷面上向来挂着笑,极少这般动怒,然每每这般却都只因着小公子。。 姜华云沉着一张脸,瞥了李公公一眼:“幼时,他与他那几个不要脸皮的兄弟来与我抢阿含且先不论,单言如今,阿含连定国公府都不用回了?” “侯爷,慎言。” 李公公叹了口气,这人平日里精明着呢,不论人说什么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偏偏遇上自己胞弟的事就失了分寸。 就好比如今日,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是能说出来的吗? 姜华云怔了一下,眸色渐深,:“李公公,对不住。” “得了,遇到小公子的事侯爷你对不住的人可多了去了,李公公摆了摆手,抽出袖中的帕子,擦干了头上的血污。 “杂家不过一个传话的奴才,哪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一说。” “李公公,这药……您请收下” “侯爷的好意杂家领了。” 李公公收下了姜华云递过来的白玉小瓶,这些东西他是不缺的,但若是不收,恐是会生了嫌隙。 “杂家算是看着你们长大的,自是不愿你们因着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被人抓了把柄,坏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定国公府三公子是定国公府宠着的小公子,也是陛下宠着的臣子,若是侯爷与陛下生了嫌隙,您让小公子作何选择?” 将瓶子与帕子一起收进袖中,李公公不由得感叹摇头:“人老了,便喜欢啰嗦个不停,得了,杂家该回去复命了”。 李公公前脚回宫复命,姜华云后脚就命人收拾了一地残碎。 这些年来,虽然承袭爵位后父亲逐渐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都移交给他,不再过问,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任性妄为。 李公公说的没错,凡事须得慎言,这么些年,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不少耳目盯着,万事皆得小心谨慎才是。 哪怕是因着阿含,他也得收敛许多。 阿含确是他的软肋,那是因着他自小便对这个纯良的胞弟心有好感,这么多年来只增不减,但是那个年轻帝王这么些年对阿含的态度,却是让他有些头疼。 自己的亲兄弟不亲近,亲近一个候府小公子,究竟阿含是谁的胞弟? 啧。 —————————————— 晨光微曦。 明黄锦缎下的少年睁开眼睛,起身后却是满目迷茫之色,待看清床边站着的人时,瞬间睁大了双眼:明黄锦袍,蟒龙加身,淡漠如斯。 姜含皱了皱眉,昨日他是偷了陛下的酒喝来着,之后发生什么事? 顾流笙被姜含酒醒之后的反应气得想笑,不记得了,不记得好啊,免得他与他再提这事时,会忍不住不顾幼时情分掐死他。 “酒醒了便起来梳洗,我南国年少有为的丞相蓬头垢面的成何体统。” 顾流笙见人不慌不忙地爬下床,装模作样地朝他拜了拜,哼了一声。 想起昨夜这人发酒疯的样子,眯了眯眼。 果然他那兄长姜华云不让姜含喝那劳什子酒是有原由的。 顾流笙抚了抚袖摆:“爱卿昨日因醉酒没能回府,李公公回禀,说是侯爷因此发了脾气。” 姜含心里一突:“我二哥他生气了?” “朕瞧着李公公可是带着伤回来的。”顾流笙眼里闪过一道暗茫,李公公昨日回禀瞒了些什么他一清二楚,姜华云因着姜含跟他都动过手,大逆不道的话说的也不在少数,若是忌讳,姜华云的尸骨怕是都要被鞭上几个来回了。 他之所以不动他,倒不是看在定国公府的面子,而是清楚姜华云这一切的大逆不道都是出于对姜含过度的保护。 毕竟自古以来因为大逆不道败落的世家大族不在少数,若是姜华云真有异心,什么情分,什么定国公府,都是无用的庇护。 “李公公他伤得严重吗?”姜含皱眉,二哥不准他喝酒,所以偷喝了酒之后他不太敢回定国公府,陛下没有将他送回定国公府,也正是因为知晓这些。 二哥生气时极可怕,只是他没想到二哥这次,会连带着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李公公都迁怒了。 “他没什么大碍,倒是你,想好一会如何应对侯爷了吗?”顾流笙抬手示意门外侯着的侍女进来为姜含束发更衣,瞧着那人直直地望着自己的模样有些无奈。 “这算是定国公府的家事,你知晓,朕不便插手。”姜华云就算是气极也不会真的对姜含怎样,最多不过训斥两句而已。 于是乎姜含跟着顾流笙去上早朝的路上碎碎念了一路,从头听到尾的顾流笙扯了扯嘴角,却还是什么都没再言语。 姜含放大了姜华云的可怕,而他,似乎小看了姜华云对姜含的影响。 至于他自己而言,若不是十几年前那人的决定,姜含,是应该跟姜华云半分关系都不会有的吧…… 顾流笙视线落在两旁提灯照路的一个宫女身上,云鬓罗裙,粉面青黛,端是纤纤素手,丽质上成。 似乎是察觉到年轻帝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宫女抬头看了一眼,真正对上帝王略带审视的目光时却面露惊恐,而后迅速地低下头,连步伐都变得僵硬不自然起来。 太可怕了。 顾流笙收回目光,眸色深暗,却是再没兴趣看那宫女一眼。伸手拉了一把身后碎碎念的人,加快了脚步。 “今日北国使臣将至,侯爷应该会暂且放你一马。” 少年将即将吐出口的抱怨生生咽进了肚子里,眉眼均染上喜色,忽而快走两步跟上身前的年轻帝王。 “多谢陛下。” “嗯。” 南国帝王顾流笙,清绝丞相姜府含。 朝朝暮暮久成影,絮絮念念不言思。 白玉龙阶随情醉,明黄锦缎龙护眠。 帝王长幸殊荣在,少年得志艳月天。 从始至终,帝王无悲,从始至终,少年得志。 帝王是合格的帝王,丞相是合格的丞相。 无论真假,至少数百年后的天下人仍深信不疑。 第二章 北国使臣窥皇密 (已改) 陛下说的没错,二哥今日怕是没心情来说教他了,北国来的使臣和二哥脾性有些像。 两人针锋相对,字字珠玑。 听的懂俱与容辱,听不懂满头雾水。 姜含垂眸看着地面,大脑放空,若是在此之前,他可能还会插科打诨说上几句,可现在忽然就没了兴致。 昨天夜里他好像梦见了幼时的很多事情,偏偏今日醒来却什么都记不得。 模模糊糊混混沌沌,抓不住摸不着的感觉让他忽的生出了许久不见的烦闷感。 脚尖蹭擦着脚下的方寸之地,没有任何意义的下意识动作被衣袍遮盖,只余衣摆微动。 姜华云不经意间朝姜含的方向扫了一眼,看见少年垂眸凝神的模样,嘴角完美的弧度微微一顿。 别人怕是不知道南国少年丞相这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是在神游天外。 昨日醉酒,今日恍神,若不是那皇帝睁只眼闭只眼,这深且浑的朝堂水哪是这心宽的小东西能蹚的过来的。 人精这玩意儿不在少数,尤其是在这种地方,南国上下能让定国公府二公子变脸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但过眼不过嘴,不得罪人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那二公子能从大公子手里夺下爵位,哪是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能得罪的起的狠角色。 可有一个人偏偏就不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左右。 随着之前姜华云的目光所至,男人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而后很快消失不见。 “这位莫非是贵国的少年丞相姜含?” 一句话仿佛落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竟激起不小的浪花来。 楚弦歌将众人各异的神色收进眼里,嘴角弧度微微上翘。 姜含从那些断断续续的梦境漩涡回过神来,抬头侧身对上那个北国来的使者戏谑的眼神,抿直了唇角。 少年的眸子清澈透亮,是这个年纪该有,但却不是身处权力中心的人能有的。 楚弦歌觉得有趣,一时不查张口就来:“美人觉得本使者如何?” “……” 南国丞相最为记恨的,便是被人比喻成女子。 美人一词,无疑是戳了痛处。 姜含平日里面上无害得很,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任人揉捏的。 平日里尊老爱幼礼数周全,但对于这种无凭无故招惹他的却是会张开爪子挠回去的。 “如豺似狐,开屏孔雀,”姜含看着楚弦歌脸上有些凝滞的笑意,字字珠玑:“言语放浪,不堪入耳。” 温软无害是真,伶牙俐齿也是真,朝中人深谙此事,几乎没人会在这个年纪轻轻的丞相那里给自己找不痛快。 只是苦了初来乍到的北国使者。 “胞弟尚且年幼,口无遮拦,还望使者勿要介怀。”姜华云抱拳向楚弦歌作了一揖,面上是狐狸一般的笑。 “老臣倒觉得使者言语有失,丞相此言倒也合情理。” 朝中一些平日里对姜含诸多挑剔的老臣此时却也是为姜含说起话来,毕竟堂堂一朝丞相,再怎么年轻美貌,被别国使臣戏言美人也不是什么好事。 高座上的顾流笙眸色微动,他竟不知姜含何时讨了这些人喜欢。 “是本使者说错了话,唐突了美……姜相。” 楚弦歌没成想惹了一身腥,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还望姜相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可好?” 既如此方才还不如不招惹这人,与那笑面侯爷争个高下算了。 哪像这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的,哪像是个朝堂上滚打的。 “一切都依使者所言。” 少年抬手作揖,温良浅笑,却忽而引的楚弦歌带笑的眸色微暗,眼中闪烁不明。 “朕为使者在宫中设了晚宴,但考虑到使者舟车劳顿,不如先些下榻使馆休息一番以解疲乏,不知使者意下如何?” 顾流笙有意缓和当下有些僵持的气氛,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也好,”楚弦歌视线从姜含身上移到高座上的男子身上。 对上那双看不出喜怒情绪的眼睛,轻笑:“本使者也觉得有些疲乏,便先谢过陛下了。” 南北两国明面上虽然结的是秦晋之好,然而暗中的较量并不在少数,今日之事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姜含对于此番使者来访的事下了不少功课,自然知晓这人的真正身份。 北国长公主独子,居一国世子之位。 只是,怎就忽地替下原来的使臣,来南国走这一遭? 北国使臣这个外人走后,便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某官云天,某吏论地。 只是南国这么些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上陈言表的大多也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事。 与之相比,北国使臣来访一事倒显得尤为重要。 以至于一来二去,为北国使臣准备晚宴一事倒是成了言论的重中之重。 说什么已经备好晚宴,说的人听的人都心知肚明地很,来无定时突然而至,准备好了什么的都是面子话。 像宴会这种事情姜含是不会去掺和的,更不用说一向喜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姜华云。 因而在听到姜华云举荐礼部侍郎督办此事时,下意识地偏头看他。 督办晚宴是个肥差,多少人想争抢他不知道,但二哥若是开了口,别人大多都是不会再抢了。 眼瞅着人看了自己一眼便收回目光,姜含垂下眼帘咬了咬唇角的软肉。 那礼部侍郎是他的人,所以二哥此举俨然为了稳固他在朝中的势力。 可,偏偏看都不看他一眼。 所以,这是还在生气啊? 顾流笙本就有意提携姜含手里的那些人,因而姜华云的提议毫无疑问地被准允。 下朝时姜含亦步亦趋地跟在姜华云身后,捏捏衣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直到跟到姜华云回定国公府的马车前,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姜华云站在马车前回头,看见一副小媳妇模样望着他的少年,叹了口气:“知道错哪了吗?” “不该偷喝酒,不该彻夜不回府,”姜含咬了咬嘴唇:“二哥你别生气,是我错了。” 驾车的小厮低头忍住笑,自家小公子也只有在惹了二公子生气后才会有这么怂的模样。 姜含不是没察觉到小厮憋笑的行为,佯怒瞪了小厮一眼:“不准笑。” “上车,回府。”姜华云伸手撩开马车帘子,待后者盯了他又盯,而后乖乖钻进马车时,终是勾了勾嘴角。 “二哥,我就是忽然嘴馋了,才偷喝了陛下的酒,我保证以后不这样了。 姜含还没坐稳就伸手扯了姜华云衣角,眼里是姜华云最受不了的可怜兮兮的表情。 “……” “二哥,你不要不理我啊。” “……” “二哥,好二哥,以后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好” “二哥,不要生气了嘛,诶?” “北国来的那使臣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今日之事便罢,晚宴之时去赔个礼就是,往后几日,莫要再使性子开罪于他。” “是是是,都听二哥的。” 姜华云别过头皱眉,阿含每每都是这般,总有法子哄得他半点脾气也没有。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铺成的巷道上,车轱辘与地面相碰发出特有的咕噜声与车檐处挂着发出的银铃铛发出的叮铃声相和,别有一番韵味。 将自家侯爷二哥哄好了的姜含心情稍有愉悦,掀开车窗帘子,瞧着马车外的人烟与车水马龙,眼底一片潋羡之色。 “二哥,若是将来有一日,我也能这般生活便好了。” 使馆。 “世子,这南国丞相莫不是有些太嚣张了,竟如此……” “苏戈,”楚弦歌躺在驿馆的贵妃椅上,打断了某人义愤填膺的话:“本世子觉得那美人笑起来有些眼熟。” 苏戈此次的身份是楚弦歌来南国的贴身侍卫,但碍于出使礼数,并没有随着楚弦歌一并进入南国皇宫。 那些极不入耳的话也不过是听楚弦歌笑话一般向他说起才知。 楚弦歌不是个偏颇的,戏言人南国丞相美人的事也一并与他说了。 若他是南国丞相,他也会心有不悦,但绝不会如此辱侮一国世子。 更何况他敢断言,楚弦歌世子的身份,那少年丞相不会不知道。 本以为以楚弦歌记仇的性子,多少会有些与之一较高下的心理,现下听他此意,怕是重点不在于此。 “南国丞相少年得志,此时也不过二九年岁,更何况他是南国定国公府小公子,应是无缘得见才是。” 苏戈不觉得楚弦歌见过那嚣张的少年丞相,更何况在此之前他二人都从未进过南国境内,身处两国之人又如何得见? “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楚弦歌指腹摩挲着白玉杯口,眼眸渐沉:“眼熟之人并非得见过才是,我只是觉得他像一个人。” “像谁?”苏戈有些疑惑,究竟这南国丞相是像了谁,才能让楚弦歌这样一个对凡事都不在意的人,如此上心。 “苏戈,与这美人交好,于我,甚至于你都并无害处。” 楚弦歌饮尽了杯中的茶,却没有回答苏戈的问题。。 这南国是个藏着秘密的地方,还是藏着很多秘密的地方。 南国的,北国的,帝王的,皇室的,倒真是有趣极了。 尤其是那个姜含,才是最有意思的。 毕竟那么像啊,与那个应该已经死去的人。 第三章 年少少年无肆意 (已改) 定国公府书房 “阿嚏!” 姜含伸手揉了揉鼻子,这莫名其妙地怎就打了个喷嚏,莫不是那北国世子在背后说他坏话? “冷?”姜华云搁下手中的笔,脱下外袍,将坐在身旁瞧他临帖的姜含裹了个严实。 “不是。”姜含摇摇头,却是将身上的外袍紧了紧。 “那也该注意身子,防患未然” 姜华云收起桌案上的临帖,顺手捏了一把姜含白嫩的脸颊,待他吃痛的叫了一声才松手。 姜华云的视线落在姜含脸颊几道醒目的红指印上:“阿含,你可知晓自小到大,我为何偏偏喜欢捉弄你?” 姜含不解:“为何?” 姜华云看着姜含轻轻笑出声:“自是因瞧着你这般心感欢喜。” “……” “尤其是这般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跟个小姑娘似的。” 姜含愣了一下,瞳孔微缩。 姜华云见面前人睁大眼睛怔愣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不乐意二哥说你了?” “……” 手下的触感柔软,姜华云忍不住多揉了会。 姜含皱眉,有些烦躁。 “说真的,若阿含是个姑娘家,不知会有多少男子……” “二哥,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开这种玩笑。” 姜含拍下在自己头上作怪的手,脱下身上裹着的外袍,丢进姜华云怀里,扭头就走:“我去一趟使馆,不回来了。” 姜华云是个好哄的人,可姜含的毛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顺下来的。 将姜含惹毛了的姜华云突然觉得头有些疼:“我送你出去吧”。 姜含出了定国公府,便见相府的马车早早地就停在门前。 因着他与定国公府的关系,相府的人与定国公府关系倒是极好,等他的功夫两府的人还会说上几句话。 “去使馆。” 姜含掀开车帘上了车,看了一眼车下欲言又止的姜华云,却是直接吩咐驾车的小厮赶紧走。 小厮碍于姜华云的身份,有些犹豫,不知是走还是不走,姜华云怕再惹恼了姜含,朝小厮摆了摆手。 马车缓缓离去,姜华云身边的老管家摇了摇头:“二公子您又提小公子像姑娘的事了吧?” “以后不提了”姜华云抬手捏了捏鼻梁:“若是再提,怕是阿含以后都不想见我这个二哥了。” 这厢,靠在马车内的少年闭眼,掩下眼中翻涌的情绪。 他确实讨厌别人开他像个姑娘的玩笑,然而原由却并非是因为堂堂男儿被人戏言姑娘的羞辱感。 而是…… 多年秘密被人在边缘试探的惶恐和不安。 在此之前,姜含让人以相府的名义送了拜帖去使馆邀楚弦歌一同入宫。 至于那北国世子是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姜含是表了态的,不论落了谁的嘴里,他都不是那个失礼的人。 马车在使馆门口停下,姜含却没立即下车,只是还不待一盏茶的功夫,车帘便被一只手从外面直接掀开来。 这只手骨节分明而修长,掌心与虎口处的薄茧说明了这手的主人是一个长期握剑的人。 姜含探出身子,瞧见那侍卫打扮的男子,轻笑出声:“原来使臣身边还有如此能人。” 这侍卫可不只是是侍卫,哪有正儿八经的侍卫,胆敢来掀丞相的车帘子的。 苏戈本是有些瞧不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的,但不知怎的听着这南国少年丞相,用那种清清软软的语调说出口的嘲弄,耳根子竟然有些发烫。 不过好在姜含的目光仅停留在苏戈身上一瞬,便转向了站在一旁坐上旁观的男人。 楚弦歌回以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姜含方才这种不痛不痒的嘲笑。 朝姜含伸来一只手:“姜相,别来无恙。” 姜含暗骂了一句笑面狐狸,面上却是带着笑,搭着楚弦歌的手下了马车。 一旁的苏戈神色有些恍惚,若不是知晓之前两人在朝堂上的事。 他也许真的会以为此时如此默契的两人,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关系。 离晚宴开始还有几个时辰,是以进宫的事并不着急。 楚弦歌不明白姜含为何早早地就来了使馆,然而面上却是一派温然,不露声色地由着姜含在使馆后庭里瞎逛。 果然是只狐狸! 姜含知道楚弦歌在等他开口,而他也确实懒得再在这里耗时间了。 毕竟这几年使馆里里外外他走的没有几百遍也有几十遍,再溜达下去,怕是以后都不想再来了。 “你此次来南国的目的是什么?”姜含停下脚步,侧头看着身侧的楚弦歌。 “是……” 楚弦歌顿了一下,对上面前少年怎么看都无辜的目光:“自是为了南北两国的邦交,姜相说是与不是?” 这本是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却被少年用了状似不经意的语气问起来,就连他也差点中招。 “使臣大人说是便是,我自是不便妄议。” 姜含也跟着笑,他本就没想着从这狐狸嘴里套出些什么东西,此番也不过是想验证一个猜测罢了。 北国的目的确是两国的邦交问题,然而楚弦歌的目的,则是有些不同了。 楚弦歌见面前这人半点恼色也无,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一道,你来我往,没人输,却也没人能赢半分。 觐见时苏戈没能进入南国皇宫,但晚宴却是可以以护卫使臣安全为由,与楚弦歌一同入宫。 当然,这一同自然也包括姜含,非但如此,出于楚弦歌的要求,使臣进宫的马车一并用了相府的。 眼下三人在同一马车里,身为马车主人,姜含并不觉得不自在,至于楚弦歌,他能厚着脸皮往南国丞相车里凑,怎么会觉得尴尬。 但是苏戈就有些浑身不舒服了。 他本是出身武臣世家,文臣那些弯弯道道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牵涉其中又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他之前还与世子说这人坏话。 而且先不论这些,就说他现在的北国使臣随身侍卫的身份,与这两人同坐在一辆马车内,难免于理不合。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 第四章 随便转转 (已改) 只是…… “早就听闻北国镇北将军之子苏戈仪表不凡,武艺高强,今日得见,传闻倒是不假,只是大多人都难免鱼目混珠。” 姜含靠着车壁,手里摩挲着白玉瓷杯的杯沿儿:“所以苏公子,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苏戈怔了一下,不知为何这人忽地挑明他的身份。 但见少年嘴角噙笑的温然模样,下意识地抱拳还礼:“姜相严重了,南国礼数上并无不妥之处。” “那便再好不过了,”姜含点头,饮了一口手中略微涩苦的茶。 瞥了一眼一旁自进马车起视线就一直打量他的楚弦歌:“世子也是这般认为吧?” “自然。” 之前还一口一个“使臣大人”现在却突然改口“世子”,连苏戈的身份也一并挑明了。 他若是再看不出姜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是在给他们暗示呢。 从姜含今日在朝堂上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已经开始较量了。 使臣是使臣,世子是世子,自然侍卫也只是侍卫,没有什么将军之子。 他们以什么身份来南国,就受到什么样的礼遇。 一切都只是两国谈判上的较量,并不存在身份上的冲撞。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一行人下了车。 姜含与守宫禁军打了个招呼,看向楚弦歌与苏戈两人:“两位,不如我带你们随便转转?” 楚弦歌眯起了眼睛,南国那位高深莫测的年轻帝王对这位可真是放心啊。 皇宫都能随便转不说,以与禁军还能这般熟稔。 可真是有趣极了。 “那便依姜相所言,有劳了。” 只是越跟着姜含走,楚弦歌越觉得不对劲,若不是两军交战都不斩来使,他真的会以为姜含这是想将他偷摸摸做掉。 毕竟眼下越走越偏僻不说,明里暗里的守卫都还在不断增多,只偏偏将他们带来这边的人仿佛没有察觉一般。 楚弦歌与苏戈对视了一眼,突然就明白姜含口中的随便看看不只是口头上的意思了。 能在宫中明里暗里层层守卫的情况下如入无人之境,怕是得了这宫里真正主子的应允吧。 穿过层层守卫,进入一坐假山,假山中竟是一阶阶向下延伸而去的台阶,黑的看不到尽头。 姜含四下环顾了一圈,没见着往日拦他路的那人,回头看了楚弦歌和苏戈一眼:“跟上”。 谁知他脚还没抬起,身前就与往日一样,出现了一个黑衣玄铁面具的影卫伸手拦住他的去路。 不言不语,与以往如出一辙。 姜含盯着那影卫面具下露出来的眼睛半晌,直盯得人偏头不看他也没听到半句松口的话,终是放弃了之前的打算。 “算了,人我带来了,不为难你,你带人下去吧。”姜含侧身让了空位,错身而过时挑了挑眉。 若不是知道这个影卫是奉命行事且皇命难违,他真想下去看看这种他唯一不能随便出入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 因为他对下面的那个暗牢也很感兴趣。 第五章 地下水牢 (已改) 苏戈的视线从摆了摆手便走的姜含身上收回,看了一眼脸色微恙的楚弦歌,不由得皱起了眉。 算计,示好,挑衅,套话,从始至此,那个让楚弦歌因为像某个人而有些在意的少年,不过是因着南国帝王的目的而一步步地与他二人周旋而已,并没有一丝个人的意愿在里面。 毕竟转身的时候利落干脆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相信,被丢在这里的他们是这少年放在眼里的人。 那种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的任性嚣张又有些可恶的行为,使得他们之前针对他的小算计都有些可笑了。 “二位请随我来。” 拦下姜含的影卫在姜含走后,不知从何处摸出了个火折子,也不看楚弦歌和苏戈,转身下了那阶梯。 楚弦歌从已经远走的姜含身上收回视线,轻“啧”了声抬脚跟上那影卫。 苏戈紧了紧手中的佩剑,跟在楚弦歌身侧,随他还有那影卫一同隐进黑暗里。 台阶并不算长,延伸而下很快就到了一条深长的暗道里。 常年不见阳光的地方,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潮湿腐烂的霉味。 幸而两侧每隔不远都插着一根正燃烧的火把,使这暗道才不至于像入口阶梯那处一样,伸手不见五指。 影卫灭了火折子,在前面引路,直到走到暗道尽头,听见铁链在水里哗啦响的声音才停下。 他知道身后的两人疑问诸多,但排疑解惑却不是他能擅自做的事情。 “主上,人已带到。” 话音刚落,还不待眨眼的功夫,原本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出现的时候悄无声息,消失的时候也是这般,仿佛上一个时间他出现的目的,就只是带他们进来这充满阴郁感的地牢一般。 就像那个毫不犹豫转身就走的姜含,两人都只不过是依着此时背对着他们站立的,那位南国帝王的意愿行事而已。 楚弦歌的表情不太好,他猜到了,但没成想早间高坐殿首的人,真的会在这里。 “世子和苏公子一定很好奇朕为何将你们引来这里吧?”顾流笙转身睨了一眼神色晦暗的两个人。 顾流笙是个心思深沉的帝王,原本只是心思难猜得很,奈何与姜含相处的时间久了,竟也沾染了他那种挖坑设套还明知故问的恶趣味。 “世子可知朕身后的水牢里锁着的是什么东西?” 楚弦歌听得出顾流笙明显地是话里有话。 能收押在皇宫里的,是得罪了站在权利顶端的男人的人。 尤其是这种潮湿晦暗的水牢,其可怖程度哪是那些普通牢房能比的。 日日泡在水池子里,没有牢房牢锁,所以干脆锁链加身穿透了琵琶骨钉在池子里,久而久之水池哪里还是水池,是血池还差不多。 且不说其他那些闻所未闻的刑罚,就单说普通牢房再不济也能席地而卧,可这水牢就大不一样了。 满池血水,又有多少人能视而无睹,就算能,整日泡着血水也得泡掉一层皮。 况且,这可是南国皇宫暗牢。 第六章 受人之托 (已改) 方才姜含被阻拦,怕也是有这层原因在。 姜含虽然是南国丞相,但毕竟年纪还小,依照这帝王跟他之间的关系,怕是不会轻易让他的小丞相接触这些肮脏事。 毕竟宫里的暗牢一般关押到最后只有两种人。 要么是日日受刑被折磨得半死的活人,要么就是砍去四肢泡在水里只留一口气的人彘。 前者日日煎熬生不如死,后者只余绝望心如死灰。 半死的活人与将死的人彘,确实也只能算是东西,已然称不上算是人了。 楚弦歌深知皇宫里那些肮脏残忍的东西,所以在看到那帝王身后一池子血水里半死不活的女人时,虽说表情有些变化,但倒也还算镇静。 只是苏戈显得就有些震惊了,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握剑的手关节已经开始隐隐泛白。 “陛下倒是直白。”楚弦歌忽而笑了,像如释重负,也像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他大概知道这南国帝王的意思了。 水牢里没有可以坐的地方,此时身份特殊的二人对立而站,莫名有些箭弩拔张的意思。 “世子此番来南国是因为受人所托,”顾流笙看楚弦歌的眼里带着凌厉的审视,还夹杂着一丝丝难掩的不满:“准确的说,是受傅钧恪所托,为了朕的丞相。” 苏戈有些意外,楚弦歌的目的他是不知道的,就连这南国帝王口中的傅钧恪,那个南国年纪轻轻便战功不菲的镇南将军,都只是听闻而已。 竟不成想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此之好,好到楚弦歌竟然会替下原来已经定好的使臣,来南国走这一趟。 都已经到如此地步了,楚弦歌也懒得再遮掩什么。 更何况他与那傅钧恪可不是什么交好的朋友,他所做的这些,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那半死不活的女人,他之前在傅钧恪那里见过,现在在这里这副模样,怕是傅钧恪交代的任务没完成便被捉住了。 如今来南国这一趟,有意思的事情遇到的还不少,所以眼下,他还是占了那傅钧恪的便宜。 “本世子确实是受了傅将军所托,代他问候姜相。” 楚弦歌说这话时看着顾流笙,见他没什么表情,勾了勾嘴角。 现在说的不过是这帝王已经知道的,哪会有什么意思,说些他不知道的,才会有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世子不妨直言。” “陛下在意的人以及傅将军放心不下的人,现在是本世子觉得极其有趣的人了。” 顾流笙眼神一厉:“世子这是在打朕臣子的主意?。” 果不其然,这姜含的确不一样,不仅他的兄长护得紧,眼下连这南国皇帝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刀子,就像护犊子一样护着,生怕别人将姜含抢了去。 帝王威严是不容挑衅的,更何况他感兴趣的姜含跟这帝王关系匪浅。 以至于到现在为止,他与那姜含仅有的交涉都只不过是因着这帝王。 见好就收吧,毕竟老虎的头摸不得。 楚弦歌视线再次落在顾流笙身后,转移了话题:“那陛下将本世子引来这里,是因为这个女人?” 第七章 斩草除根 (已改) 顾流笙抬手,便有人从暗处走来,扯着那锁着血池女子身上的长铁链子,将人从池里扯了上来。 “碰”地一声,与丢垃圾一般无异,将那女子丢在楚弦歌面前。 血淋淋的女子,手脚意外地仍然健全。 只是被丢在地上后却只能无力地耷拉着,可见手脚筋早已经被挑断了,此时无异于废人一个。 女子抬头看了一眼楚弦歌,原本呆滞的眼睛眨了一下,陡然升起了亮色。 只是下一刻,还不待嘴里的话说出口,却像被扼住喉咙一般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陛下,本世子与傅将军之间不过像方才说的那般,”楚弦歌瞥了地上的女子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可这女子就不同了,斩草不除根可是后患无穷。” 楚弦歌不是什么好人,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是,也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就连握剑握得咔擦直响的苏戈都算不上好人。 他们的手上直接或间接地都沾着人命。 男人的,女人的,或多或少,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是人命。 他见过那女子,那女子的反应明显是也记得他,他看得出她想让他救她。 但他可不是有善心的人,况且这南国皇帝本身也不会让这女子活着走出这地下水牢。 她是傅钧恪手里的人,镇守边关的傅钧恪没有圣旨调度不能回京,他手里的人也不是个例外,一只脚踏入京城,便注定了只能是个死。 更何况他这个二手准备都来了南国,这一手准备,傅钧恪从最开始怕是也没想着给留一条后路。 同是被利用的身份,他这个外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干这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事情。 顾流笙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楚弦歌,没有言语。 倒是那女子,知道自己眼下横竖不过都是一死时,眼里迸发出的怨恨让人着实一惊。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从低低的嘲讽到疯狂到撕心裂肺地大笑。 那女子本应正值年华最灿烂时候,此时此刻却只能躺在肮脏又潮湿的南国皇宫地下水牢里。 像个将死的疯子回光返照,说着胡言乱语的话。 她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痴心妄想,不该自不量力。” 她说:“早该信了他那些毫不留情字字诛心的话,滚远些,倒不至于丢了性命,什么都得不到。” 她说:“他哪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明明……明明待那人就好的不得了,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好些。” 女子睁大了眼睛,嘴角淌出黑色的血来,直到断气仍死不瞑目。 女子嘴里早就藏着毒药,只是没到最后一刻,多少还是想活下去的,毕竟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能好好地活着。。 然而悲哀莫大于心死,许是在楚弦歌说出那些话后,知道了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希望她能活下去,连同那个,对于她来说,铁石心肠的男人。 应该说,那男人的态度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八章 痴心妄想 (已改) 顾流笙让人将那尸体拖了下去。 若是姜含在这里的话兴许会发现那女子面熟的很,就连容貌,都与早间天刚微亮时那个顾流笙看了一眼的提灯宫女一般无二。 早间还活生生的女子,此时却成了一具死都不能瞑目的尸体,倒是有些造化弄人了。 只是不论是否造化弄人,顾流笙在早间见着那女子时,就没想着让她安然无恙地活着。 偷潜入宫,假扮宫女,不论是不是傅钧恪授意,她都是傅钧恪手里的人。 他是断然不会轻易放过的。 至于这北国世子,既然是受傅钧恪所托,目的是姜含,那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傅钧恪想见姜含,无异于痴心妄想,不论托了谁回来都无济于事。 除非他傅钧恪无视皇命,想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顾流笙是君,傅钧恪是臣,只是两人之间夹杂的并不只是普通的君君臣臣之间的矛盾。 当初李公公对姜华云所言的幼时情分,并不只是顾流笙和姜含姜华云之间的。 幼时,傅钧恪与姜含,姜华云以及顾流笙的情分也不算浅。 若没有那件事,傅钧恪哪里还用得着偷偷摸摸地差人打探姜含的近况? 自作孽不可活在傅钧恪身上用的可是一点都不假。 当初的那件事,若不是他傅钧恪眼瞎不会做人,也不至于在姜含这落得个这么个下场。 姜华云如今对姜含过度的保护,甚至连他都防着的态度,追根究底还不是因为傅钧恪当初干的那件好事? “该看的世子今日已经都看到了,至于该怎么做,朕想世子是个聪明人。” 顾流笙垂眸瞧见衣摆上面溅上的血污,皱了皱眉: “在南国这几日,朕会派人带世子参观一番南国景色。” “谢陛下。” 楚弦歌发现南国皇帝不是个话多的,但却是个极会算计的。 因果不论,世故也不说,将人引到这里来,看得懂便看得懂,看不懂便罢。 多一个字,都不会与你多讲。 只是那姜含是不能轻易招惹的了。 傅钧恪远在边关,不念宗族,不探皇命,偏只想知道这姜含现状,可想而知二人之间情分该是不浅才对。 然而他瞧着这南国皇帝的对这姜含与傅钧恪截然不同的态度以及反应,却是觉得那傅钧恪该是做了对不起二人其中一人的事了,其中姜含的可能性更大。 “世子,姜含是朕的丞相,平日里要经手的事务不少,便不要拿今日的事让他受累了。” 从假山里出来时,顾流笙只留了这样一句话,乍一听觉得没什么,只是仔细揣摩便会发觉这其中的深意。 这南国帝王是不愿让那姜含听到哪怕一丁点关于傅钧恪的消息的。 姜含在那假山处就被拦了去,那反应可见也不是第一次了。 今日的外人怕只有他与苏戈两人进了这地下之牢,若是姜含知道了傅钧恪的消息,泄露消息的,便也只有他二人。 所以他这二手准备自然而然也就没什么用了。 楚弦歌忽而有些同情起那傅钧恪了。 第九章 莫名其妙 (已改) 楚弦歌与苏戈再次见到姜含,已经是在为使臣接风的晚宴上了。 那个白衣少年游走在群臣之间,姿态随意又慵懒,却偏偏没一个人表示不满。 苏戈抬手饮了杯酒水,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温软无害的少年,是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上立足的。 帝王的庇佑是一方面,但本身没什么本事的话,再多的庇佑也没用。 经暗牢一事,苏戈知道楚弦歌可能已经放弃为那位傅将军做什么事了。 但麻烦肯定还是要惹的,毕竟北国世子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轻易放弃一个让他感兴趣的人的。 莫名其妙的感兴趣,却不会莫名其妙失去兴趣。 这种人才是最难缠的,一旦被缠上,便没那么容易能够脱身。 楚弦歌便是这种人。 那南国皇帝的威慑的确不容小觑,楚弦歌不得不顾忌,不多嘴关于傅钧恪可以,但是姜含他怕是一定要多接触了解一番。 水牢,也许是个很好的借口。 姜含是不知道这两个刚来南国的人的心思,但是他对那个假山下面的的地方好奇啊。 顾流笙那里注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因而姜含无比自然地将主意打到了之前将其引去假山处的两人身上。 楚弦歌与姜含两人可以说在某些方面不谋而合。 也可以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纤长的手指有规律的在面前的矮案上抬起又落下,看得一旁的姜华云直皱眉。 这是姜含的小习惯,往往要做什么事情之前,就这般行为。 今日那北国来的世子是坐着相府的马车进的宫,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谁都看的出来是什么意思。 那北国世子确实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幸而身为人君的顾流笙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姜含之间,并不仅仅是普通君臣的关系。 否则依着普通君臣之间的平衡猜忌,怕是连着定国公府也得一并牵连。 这些日子能让姜含动了心思的还没有,眼下便只有那北国两人。 “阿含,”然而姜华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生生转了个弯:“今晚回定国公府吧。” 姜含平日里的性子算是温驯的,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长着一身反骨。 姜华云正是知晓这些,再加上之前惹毛了姜含,知道若是直接劝阻,怕是会适得其反。 因而才会折了中,先顺了姜含在他这里炸起来的毛,再提姜含动的那些心思。 姜含侧目看了姜华云半晌,觉得把自家二哥晾的也差不多了,便“嗯”了声。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这二哥想说什么,只是这次,他必然得从那世子嘴里套出点他想知道的东西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那个假装成侍卫的将军之子嘛。 在他看来,苏戈可比那世子要诚挚许多。 一口酒下肚的苏戈忽然觉得背后升起一阵寒意,以至于他怔了又怔。 酒下毒了?还是天凉了? 若是苏戈此时抬头看一下,便会发现这寒意来自那个之前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的姜含。 他这是被人当成猎物目标了,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替身目标。 可以说苏戈是这其中最为无辜的一个人了,莫名其妙地,就被扯进这场日后的纷争里。 第十章 心有怨怼 (已改) 使臣来访少说也得留上十天半月,是以关于那地牢一事姜含并不着急。 宴席上众人推杯换盏,低语轻言,姜含对这些没兴趣,饮下礼部侍郎敬的一杯水酒,待他离了去,便将酒杯倒扣在面前,摆明了闲人勿扰。 礼部侍郎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瞧着那白衣少年面前倒扣的白玉杯,压了压唇畔的笑意。 南国小丞相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但自己手下人的面子大多都会给的极足。 这点,他如今切身体会,倒真真是不假了。 “那位向姜相敬酒的是?”收回目光,楚弦歌瞧着兀自撩拨着盘中菜的姜含,眼中意味不明。 姜含从没见过将好奇心摆的这么明显的人,放下手中的玉箸眯起眼睛。 “使臣大人对本相怎的如此关注,连谁敬了本相一杯水酒,都要弄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还是说您想将这南国上下文武百官姓甚名谁都知道个一清二楚,来日再来南国之时,与其称兄道弟不成?” 楚弦歌挑眉,心道这人果然不容小觑,竟三言两语就给他扣了顶私结友国朝臣的大帽子。 “姜相这是对本使心有怨怼?” “使臣大人说笑了,本相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得罪之处还请不要怪罪才是。” 姜含抬手为楚弦歌倒了杯味道醇厚的酒,递与他:“请”。 这人,是个记仇且小气的。 怪罪?他哪敢,若是怪罪,下一次这人敬他的,怕就不只是一杯烈酒了。 只是接下酒樽,楚弦歌却没认命地一饮而尽。 “姜相是否有一位故友在边塞,且多年不曾见面了?” 姜含怔了一下,这才认认真真地看了眼前这人。 他一直有所疑惑,为什么突然这世子爷突发奇想就顶替了原来的使臣走这一遭。 姜含承认他的兴趣被勾了起来,可瞧着故意勾起他兴趣的人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多说的模样,翘了翘嘴角。 果然还是酒还不够烈呀。 楚弦歌与姜含的较量旁的不知道,可坐在楚弦歌身边的苏戈和坐在姜含身侧的姜华云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苏戈看着楚弦歌搁在案前的酒樽,又看了一眼之前递酒樽给楚弦歌的姜含,沉默不语。 今日以他明面上的身份,原本是不得入座的,只是不知那姜含与皇帝说了什么,没有给任何人任何解释,就设了个席位给他。 之前假山下水牢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若是追根究底,所有人所有事竟都与这姜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高坐的南国帝王依旧是那个心思难测又冷血无情的模样,只是偏偏,那有意无意的目光总会落在某个人身上。 苏戈紧了紧手中的酒杯,按理说姜含这么一个“祸害”一般的权臣宠臣,他该是心有不屑才对。 可眼下,他却是怎么都讨厌不起来这姜含,真是奇了怪了。 况且能让世子上了心的人寥寥可数,这姜含算是一个,难不成…… 视线交汇,苏戈有些尴尬,不自然地扭过头。 第十一章 无辜之人 (已改) 姜含看着苏戈扭过头错开与他对上的视线,莫名有些想笑。 难不成是他长的太吓人,导致这人现在连对上他视线都不敢了? 姜华云之前听楚弦歌对姜含提及所谓的边塞故人,脸色就不太好。 他不知道这个北国世子是怎么知道姜含那个所谓的故人的,但对于楚弦歌在姜含面前提起那人这一点,他是极其不满。 姜华云脸色不太好,但是不经意瞥见自家胞弟嘴角翘起来却又强忍笑意压下去的模样,怔愣之下不由得缓了情绪。 姜华云极少见什么东西能引得姜含打从心底里感兴趣,若说是因着那人,现在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那一件事伤姜含的心伤的有些重了,可是让姜含耿耿于怀直至今日的。 所以- “可是遇上什么消遣的东西了,想笑就笑便是,憋着做什么?” “不是消遣的东西,是消遣的人。” 姜含收回视线,将倒扣的白玉杯又翻过来,提了酒壶斟满,端起来敬了敬姜华云。 “二哥,我先干为敬,你随意就好。” 饮罢,手腕一翻,杯子再次倒扣。 丞相喜酒,只是不喜与旁人推杯换盏。 阿含喜酒,只是有他这二哥时时阻拦。 姜华云看的有些无奈,瞧着他倒扣杯子时不经意指向的那人,顿了一顿。 他竟不知那苏公子有什么可消遣的?还能让姜含乐成这样? 在姜华云看来,苏戈顶破天不过是北国一个普普通通的官家子弟,但纵然如此,官家子弟却不是个能随便消遣的人。 假山水牢里的事姜华云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且先不提其他,单论好奇心,他也是会与姜含一样,将苏戈当做备选不会轻易放过。 在某些方面,姜华云与姜含二人是极其相像的。 彩袖舞衣云带翩然,扭腰挥袖旋身,低眉垂眼妩媚如丝,倒真真是让许多人目露垂涎之欲。 因着丞相的身份,又因着礼部掌管着艺伎众多的司教坊,这南国的舞姬和歌姬姜含差不多见了个遍,即使是再美若天仙,落在姜含眼里,也并没有什么特别。 因而这晚宴,对于姜含说不过是熬时间罢了。 所幸宴席时间并不算长,左右有姜华云与他时不时说上两句,倒也不算难熬。 宴会结束后,姜含与姜华云一道回定国公府,出宫门时遇到了由宫里禁军护送回使馆的楚弦歌和姜含二人。 禁军头领与姜含是熟识关系,远远的看见姜含便行了礼。 按理说禁军属于皇帝的私人卫队,与朝臣不该如此熟稔才对。 但怪就怪在姜含不是一般的朝臣,早在几年前因为各种原因,皇帝顾流笙就将宫里部分禁军调动权交到了姜含手里。 而护送楚弦歌和苏戈的这一批禁军,正好是姜含有调动权的那批。 姜含停下脚步,视线从楚弦歌扫到苏戈,而后就有意无意地看了苏戈又看。 “二位,好巧啊。” 姜含笑得不怀好意:“本相突然觉得……。” 第十二章 孽缘缠身 (已改) 姜含的视线落在苏戈身上,直看得苏戈莫名觉得背后发毛,他搞不懂姜含为什么放着世子不看,盯着他这个陪衬不放。 “本相觉着与苏公子有些缘分”姜含道。 “缘分?”苏戈不解。 楚弦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姜含盯上了苏戈,所谓缘分怕也是孽缘。 他挑起姜含兴趣却故意不再就着话题往下说,没成想这人竟晾着他,转头就盯上了苏戈,而且是当着他的面。 “自是缘分,”姜含瞧了楚弦歌一眼,笑道:“茫茫人海中相遇,岂能不算缘分?” 信你才有鬼。 楚弦歌心有异议,却是没反驳什么,不论说什么最终在姜含这也不过是浪费口舌罢了。 “姜相此言差矣,卑职随使臣大人来南国,若说缘分,该是姜相与使臣大人才是。” 苏戈不可能是个没脑子的,他与世子同行,面前这人当着世子的面与他说什么缘分,这不就是明显的挑拨离间吗。 姜含扬了眸,意料之中的这苏戈不不是个傻的,还卑职使臣地跟他打起了太极。 楚弦歌却是没想到苏戈会这么直刺刺地驳了姜含的面,看了眼跟在姜含身后的人。 姜含这时也侧目看姜华云,轻笑出声:“二哥,我这是招人嫌了?” 姜含从未避讳与姜华云的关系,自总角到弱冠,从旁无外人到帝王朝堂,除了一声“二哥”,他从来没唤过姜华云其他的称谓。 此时这声“二哥”,姜华云习以为常,但是反应过来的苏戈听了后面的话,面上却是有些不自然了。 他原以为这姜含是个心坏的,跟他扯什么缘不缘分,在世子跟他之间挑拨离间,却不想现在的状况看起来倒更像是随口一说,没带什么目的。 如果是这样,他方才的那一套说辞,着实是有些伤人的。 眼下人家跟自己兄长告状,他也只能受着。 “你管别人做什么,二哥喜欢你不就行了?”姜华云眼角带笑,扫过楚弦歌,视线落在苏戈身上。 苏戈觉得姜华云的笑都带着勾肉刮骨的刀子,他被盯着都浑身难受。 楚弦歌也好不到哪去,姜华云扫他那一眼意味深长得很,眼下他想为苏戈说句话都不合适。 想他北国堂堂世子,以往哪里会有如此境地,自从来了北国遇着这姜姓两人,仿佛事事不顺,合着像他的天生克星一般。 这南国定国公侯的逆鳞早就摆的明明白白,你可以说定国公侯本人的不是,但不能当着他的面说他当眼珠子的胞弟的不是。 “二位,时候不早了,不如早日回去休息罢。” 姜含不着痕迹挪了一步,衣袖挨着姜华云的。 “南国有几处风景极好,若是方便,明日本相与陛下讨了旨意,带二位前去赏个景可好?” 单手背后按住姜华云微动的手,姜含面上是温然的笑意,再加上年岁比在场的人都小,倒是让人不好拒绝。 更何况此番行径,俨然是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去。 楚弦歌看了姜华云一眼,对姜含道:“多谢姜相。” 第十三章 小人之心 (已改) 到了驿站,送走了护送的禁军,楚弦歌关上房门,回身看了坐在桌前盯着烛火神游的苏戈半晌。 “苏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苏戈回过神踌躇半晌,皱着眉,似乎有些懊恼: “我原本以为……” “以为那姜含别有用心,话里藏话,想暂时离间你我,有所谋划有所求?比如水牢一事?” 楚弦歌倒了杯热茶推至苏戈面前,一双桃花眼里深暗无温: “你怎么就能如此轻易地判定,继而认为你的猜测不对呢?” “世子你是说……” 苏戈猛的站起身,只是话说了一半却戛然而止,似是想起了什么: “之前世子你说这姜含像一个人,且与其交好一事,现下……该如何?” “那小丞相有所谋又如何?这与其交好又有何干系?你若是让在朝堂上立足的人安安分分老老实实,无异于是间接谋害其性命。” “尤其是姜华云与姜含那两兄弟,若是没有什么谋划处事的本事,哪里能坐到如今的位置而旁人不能及?” 楚弦歌自顾自地也倒了杯茶,品了品,继而悠悠道: “那定国公侯爷毕竟是小丞相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你当时不按常理出牌说了人家弟弟的不是,眼刀子不刮你骨挖你肉才是怪事。” 楚弦歌没与苏戈说的是,若不是那小丞相暗中拦着,人家那位侯爷兄长怕是手都已经动上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时在宫门口,姜含见楚弦歌与苏戈二人走远了才敢放下拦着姜华云的手: “二哥,苏戈的态度已经试出来了,你这是做什么?哎?” 姜含原本背对着姜华云,问他做什么时才慢慢转过头看他,只是不待转过去,一只手就蓦然袭上了后颈。 “别动。” 姜华云捏着姜含的后颈,不让他动,视线在他后脑勺溜了一圈。 阿含这身量才不过及他唇齿高低,难不成平日里没好好吃饭? 一念闪过,姜华云松了手:“回府多吃些好的。” 姜含多少有些懵,回头看着姜华云,这答非所问的事二哥干的未免也太牵强了。 “二哥,我你刚才要对那苏戈做什么?” “做什么?” 姜华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却不达眼底: “左右不过让他躺几天而已,总不能偷摸摸弄死了丢去喂狼吧?” 大多数人都有些怕姜华云这种脸笑眼不笑的模样。 这时候的姜华云是位高权重生杀随意的掌权者,不是那个笑眯眯的笑面侯爷。 姜含却是不怕姜华云摆出这么一副人人避之不及的模样。 抚了抚衣袖,在这巍峨的南国宫墙下叹了一口长气。 “二哥这么一说,我好像有些吃不下饭了,现在啊,满脑子都是些开膛破肚,狼吃内脏肠子的血腥场面。” 姜华云深知姜含伶牙俐齿,红口白牙的本事,也不与他争辩,只朝他笑: “下次不会了。” 姜含暗道没意思,率先抬了脚:“宴席上没怎么吃,饿了。” 姜华云一愣,压了压嘴角的笑意,抬腿跟了上去。 第十四章 罪魁祸首 (已改) 定国公府。 听说姜含要回定国公府,老管家早早地就守在国公府门口等着了。 不同于朝堂上,在定国公府里姜含是讨喜的小公子。 而且自他拜相搬去了相府后,定国公府里竟少了许多乐趣,以至于全府上下大都伸长了脖子盼着他回府。 老管家是看着姜含长大的,相比于其他的府中仆役,他对姜含更多的是对晚辈的疼爱。 姜含早间是负气而出,晚间竟说回定国公府,老管家多少是有些讶异的。 但转念一想,怕是侯爷去说了好话求回来的,便也放了心。 哒哒的马蹄声和马车轱辘声由远而近,这时辰不出意外,便是侯爷与小公子了。 姜字标识的马车在定国公府门口停稳,还不待老管家上前,车帘子便被人从里边掀了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回来了。” “哎,小公子你慢些别摔着。” 老管家眼见人从那车橼上跳下来忙慌着去扶,待人稳稳当当地落了地才想起面前的公子已经不是幼时的孩子了,哪里还会摔着。 老管家有些恍惚,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福伯,” 姜含见老管家走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摔不着的。” 姜含知道面前的老管家,也就是福伯是真心爱护他。 幼时他因为调皮从那车橼上往下跳,摔伤过腿,没想到福伯至今还没能忘记。 姜华云从马车上下来时,福伯正与姜含说笑着往府里去,俨然将他忽略了个彻底。 府门口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今日侯爷脸上的笑,越发让人觉得脊背发凉了。 厨房那边听闻府中小公子回来用晚膳,便将原先准备的荤菜撤下了一半,用一些可口素菜替换了去。 因而菜上桌时姜含难免有些讶异,这桌菜完全是依着他的口味喜好做的一般: “二哥,你特意交代的?” “我哪有那时间交代,底下的人自己揣摩的罢了。” 姜华云将姜含喜欢的那些菜依次尝了个遍,并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味道在里面。 只是口味相对清淡点罢了。 姜含口味清淡些,府里的人大都知道,哪里还需要他去特意交代什么东西。 再交代一番,怕是整桌的荤菜都要被撤了个精光。 “阿含,北国来的那两个人你尽量离得远些。” 姜华云原本对楚弦歌和苏戈没什么成见,但听得宴席上楚弦歌对姜含提及那个人,心里难免有些不悦,如今连称谓都变成了“北国来的那两个人”。 “那可不行,” 姜含放下筷子“我约了人去赏景,哪能远的了?” 瞧瞧,半点犹豫都没有就急着反驳,让姜华云简直都要气笑了。 姜华云简直能想象若是他再说什么,估计这没良心的又要扯上他了,又或者再次甩了袖子走人。 这倔脾气,也不知道是谁惯出来的。 谁惯出来的? 整个定国公府惯出来的呗! 姜华云哪里会不知道,他可还是个罪魁祸首呢。 第十五章 十年须臾 (已改) 姜含在定国公府原先的院子一直还留着,用了饭后便直接回了那里。 姜华云知道之前那事劝阻无用,索性也懒得再浪费口舌。 楚弦歌和苏戈两人究竟想干什么,便由着走一步看一步。 跟着姜含回院子的还有几个伺候丫鬟,小姑娘家家的聚在一起难免喜欢八卦些东西。 “公子,听说北国来的使臣容貌生的极好看,是不是真的?” “听说身边跟了个侍卫,竟也不遑多让呢。” “对啊对啊,公子你说是不是这样啊?” “……” 姜含有些头疼:“你们怎么不去问我二哥?偏来烦我?” “奴婢们哪敢打搅侯爷啊!” 几个丫鬟铺褥子的铺褥子,倒茶的倒茶,打扫厢房的打扫厢房。 手上的活没慢半分,只是那异口同声的一句话差点没把姜含给噎死。 合着他平日里对定国公府里的人脾气太好,威严都不在了? 楚弦歌与那苏戈相貌确实不错,而且毕竟是官家子弟,那周身气质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小姑娘家的迷恋倒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这几个小丫鬟一人一句,难免有些让他受不住。 干脆胡诌了些楚弦歌跟苏戈的事,引得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听。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后,把恋恋不舍的几个小丫鬟连哄带骗地弄了出去。 姜含将门一关,总算松了口气。 朝堂上那些人明里暗里话里有话,好听的不好听的他都能照单全收。 然后一个个怼回去,能怼得对方脸红了白,白了紫,紫了黑。 唯独这定国公府里的人,他是不忍用朝堂上的那种方式对待的。 姜含叹了口气,忽而想到楚弦歌今日与他提起故人的事来。 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就在此时,“嗖”地一声,一支箭翎擦着姜含的脸钉在了他身后的床棱上。 随着被钉在床棱上的,还有一封做工精致的信。 姜含起初愣了一下,抬手蹭了下被箭翎擦过因而刮了细微血痕的脸,眼眸渐沉。 拔箭,扔在地上,拆开信封,展信,动作一气呵成。 姜含脸色从来都没有这么难看过,面上既像嘲讽,又像怒不可遏,参杂在一块,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半晌后,姜含哼了一声,将信与信封随手丢在一旁,随便洗了洗便吹灭了灯躺在榻上。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辗转反侧了半晌都不曾有半点睡意。 姜含觉得今日他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烦死了!” 恨恨地咬了牙,翻身起来将灯重新燃上,姜含身着中衣弯腰将之前扔在地上的信与信封捡了起来。 “十年一别须臾,甚是想念。” 姜含低低地念出那纸上寥寥可数的几个字,心里却越发烦躁。 定定地看了信件末尾“傅钧恪”那三个字半晌,皱着眉,终是抬手将其书信付之一炬。 姜含抬头看着外面沉黑的夜幕,不知过了多久,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了,才吹了燃尽书信的那盏灯。 翻身上榻,闭眼,兴许一夜无梦,兴许故人入梦。 第十六章 故人入梦 (已改) 回廊角檐下挂着青铜风铃,和着风叮铃作响。 角檐外是蒙蒙细雨,偶尔有避雨的燕儿飞过,落在无雨处,便轻快抖落了翅身的雨珠。 迎春花开满了整个回廊外沿,黄灿灿地一丛依着一丛。 映衬上蒙蒙的雾雨,显得越发生机盎然。 十五六岁的少年单手撑伞,另一只手里牵着个八九岁的小孩,由远处缓缓而来。 “二公子,你来晚了,一会可是要罚……” 回廊里,一位与撑伞少年年纪相仿的玄衣少年探出头,话说了一半却忽然停住。 玄衣少年瞧着撑伞少年倾斜了大半油纸伞护着的小孩,眼里浮上挪掖的笑: “那是你儿子?” 小孩被吓地往撑伞少年身后藏,俨然是个怕生的。 而且还被玄衣少年的话吓着了,紧拽着撑伞少年牵着他的手,眼巴巴地抬起头望着他: “……二……二哥……” 撑伞少年抽出小孩拽着他的手,在小孩眼里露出惶恐不安之前,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蛋。 侧身将小孩揽在怀里:“阿含不怕,二哥在。” 转而盯着回廊下的人,掀起嘴角,笑得让人脊背生寒: “傅钧恪,我瞧着你的眼睛,不像是瞎的罢?” 那叫傅钧恪的少年看着躲着他的小孩讪笑着摸了摸鼻子,然而人却是在下一刻模糊成一片。 迎春花谢,回廊不再,烟雨尽无,铜铃声散。 故人相识如梦,似梦,今日而又入了梦。 姜含猛的睁开眼睛,在黑暗里怔愣着,僵硬着。 大脑里那么一瞬间的空白慢慢回笼,被梦境填塞得满满当当。 摸了一把被冷汗浸湿的中衣,姜含拧了眉,而后索性起身穿了鞋推门而出。 他没让人守夜,因而那几个过来伺候他的丫鬟此时估计还在偏房睡着。 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冷,然而姜含却是再不想折回去多披件衣服。 吹一吹冷风,脑子兴许就清醒了。 站在庭院里,姜含脑子的确清醒了许多,抬手碰了下脸上已然愈合的差不多的伤口,扯了扯嘴角。 今日这信来的倒真是巧了。 白日里那世子冷不防提起这些,待他感兴趣了却闭口不谈。 夜里这信就长了翅膀,悄无声息闯了定国公府,入了他院子,顺便还划伤了他的脸? 那人是将他当成姑娘了吗?还往他脸上招呼来了。 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姜含不由地冷笑一声。 几次三番的招惹也便算了,如今用这一封信扰的他夜不能寐,觉不得眠。 可当真是好样的。 故人与故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横插一脚,指手画脚。 更何况- 姜含捏了捏有些酸疼的眉心,那些梦境太真实,真实的不像是梦了。 那些梦与其说是他的梦,倒不如说是他的记忆。 掺杂了记忆的梦,即使没有魑魅魍魉鬼怪,但有时候也会让入梦者觉得可怕。 原本关于傅钧恪,自那件事之后,姜含是不愿再提的。 但是这段时间里关于边塞,关于故人,关于傅钧恪的机缘巧合太多,以至于让他难免心烦气躁。 第十七章 公子思春 (已改) 夜里醒了一次,又吹了冷风,第二日姜含的气色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尤其是脸上那一道,明眼人只需一眼便知是利器所伤。 姜含为避免不必要的事端,索性称了病窝在房里。 姜含知道瞒不过,也没想瞒着姜华云,便在他早朝前过来看他时,一五一十的与他讲了一遍昨天夜里的事。 姜华云是冷着脸去上的朝。 姜含没能说出什么劝慰的话来,只默默目送姜华云离开。 这些年比他更不愿意提起傅钧恪的人,是他这二哥。 也许,二哥还是觉着若不是因着他,自己与傅钧恪也不会那么熟稔,以至于发生后来那些事情罢。 至于相府那边,由姜华云吩咐人去知会了一声。 姜含坐在庭院里的树下,眯了眼睛,昨夜的梦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只是当年初见时,那人可不似梦里那般还算得谦和,反而冷的很。 “十年一别须臾,甚是想念” 姜含念出这句话,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恶意满满的嘲讽。 啧。 当他还小呢?当他不记仇呢?当他还会舔着脸喊他哥呢? 呸! “有些时候,我倒真不希望认识你这么一个所谓的故人。” 因着昨夜吸了凉气,姜含多少受了些寒,嗓子带了涩哑,不似原先清亮,却也是极为好听的。 只是那话,让人难免觉得有些感伤。 姜含垂眸,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来。 不巧被适时来奉茶的小丫鬟看了了个正着。 小丫鬟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姜含:周身笼着一股子怨念,笑起来都泛着涩意。 姜含见奉茶的丫鬟倒了茶后站在原地踌躇不决,还时不时地抬头看他,挑了眉: “有话想说?” 小丫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姜含是在问她话,犹豫着点了点头。 胆子小了些,不过却好在心思是个单纯的。 姜含翘起唇角,语气温柔:“想说什么便说吧,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小公子待府里人一向是宽厚的,从不曾打骂过哪个下人。 对她们这些丫鬟更是好了,与她们说话都不曾大声过,每每都温柔的不像话。 思及这些,小丫鬟便没了之前的顾虑,只是一只手悄悄捏了捏衣角。 “公子你,是不是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那姑娘却不喜欢你。 小丫鬟没敢说后半句,一则是怕伤了姜含的心,二则这话还轮不到一个丫鬟议论。 “喜欢上哪家姑娘?” 姜含诧异的瞧了那小丫鬟一眼,见她不似说笑,怔了怔。 从昨夜起,他便一直想着那傅钧恪种种,旁的便再没了心思去搭理。 眼下被个小丫鬟误认为是喜欢上哪家姑娘思了春,倒是……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傅钧恪眼瞎,以至于当年自己被他和他那个真爱女人整的都有心理阴影了,还喜欢个屁的姑娘。 他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傅钧恪跟他那个所谓的真爱了。 他当年的真心都被傅钧恪踩在地上践踏了,还是为了个啥也不是的女人,现在跟他说想他了? 骗鬼呢? 挤了半天脸上也没能挤出来个笑,只颓然地挥手让那丫鬟退了下去。 等到旁的没了人,姜含抬手盖了眼睛:“什么玩意儿!” 第十八章 不明情愫 (已改) “怎么伤的?” 还是在院里的树下,姜含抬眼看了眼面前跟着自家二哥不请自来的人。 丫鬟走了没多久,这九五至尊的人便来了。 只是还不待他起身行个礼,那人盯着他的脸,张嘴便来了这么一句。 姜含索性也懒得再起身,抬了胳膊在石桌上,俯身趴了上去,声音有些哑: “陛下怎么不问臣告病不朝的事?” 当真是宠臣的做派。 一旁的姜华云腹议,却是没说什么,朝着顾流笙行了个礼: “臣府中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打扰陛下了。” 昨夜的事他这当兄长的已经都知道了,至于阿含会不会告诉顾流笙,那便不是他能决定的事了。 反正他是不会说。 他的话,顾流笙大都是半信半疑,从来不会全信。 毕竟换了他,他也不会全信。 他们几个都早已经不是少年时的他们了,多多少少都变了。 姜华云走时,姜含头枕着胳膊去看。 直到人出了他的院子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继而转向顾流笙:“陛下不信我二哥?” 顾流笙皱了眉,“你昨个晚上做什么了,声音哑成这般?” 姜含怔愣愣的盯着顾流笙:“陛下怎么也跟着臣答非所问,学会耍赖了?” 顾流笙今日听得姜华云替姜含告病假,确实不怎么相信,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忽然就病的连早朝都上不了? 然而却也是没说什么,只在下朝后换了私服,拿回府的姜华云掩了耳目,来看看他这不让人省心的臣子。 “爱卿难道不知道近墨者黑的道理?” 顾流笙掀了衣袍坐在姜含对面,见他怔愣的模样顿了顿。 皱眉,伸手贴上他的额头。 滚烫! “姜含!” 顾流笙忽地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人现在还坐在院子里吹着风,怕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发了烧。 难怪姜华云只替他告了病,却并不见请大夫,合着这病的人跟替他告病的人都不知道这人是真的病了! 简直是胡闹! “陛下?” 姜含第一次听顾流笙如此声色厉疾地喊他的名字。 有些懵,下意识站了起来。 姜含不知道面前的人往后都说了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从站起来的那一瞬开始,眼前就开始发黑。 脑袋也沉得厉害,连腿都没了意识似的,整个人快速地往下坠。 压根没来得及伸手,就看见对面的人倒了下去。 顾流笙只觉得心里一紧,就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姜含身边蹲下身,伸手将人从地上揽了起来。 顾流笙的眉头从来没皱的这么紧过,姜华云在乎姜含是因为姜含是他的胞弟,可他呢? 他对姜含的种种,不消旁人说他也知道远超过了对宠臣的待遇。 可他偏偏就是不想收敛,而且姜含平日里对姜华云一口一个二哥,喊得他心里堵得慌。 若不是先皇有令…… 顾流笙的眼睛深暗不明,俯身将人抱了起来。 十八九岁的少年还在长身体,纵然平日里看着身子单薄了些,可到底是个正儿八经的男儿,自然比顾流笙抱过的那些妃嫔重了不少。 可顾流笙愣是没吭一声,将人抱回房里放在榻上。 第十九章 误会丛生 (已改) 顾流笙不可能孤身一人就离了宫,不想惊动旁人,便带了几个影卫。 其中一个,就是之前在假山处拦过姜含的那个。 “暗一,回宫里带个御医过来,记得挑个口风紧的。” 暗一从暗处出来应了声便快速离去,走之前看了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的少年丞相一眼,神情有些怪异。 南国小丞相是被宠着长大的,没被宠成个纨绔子弟,且能有如今的地位已是着实不易。 偏生运气还极好,占据高位的同时还成了主子的宠臣。 宠的,还没了边界似的。 南国男风虽不到盛行的地步,但有些权势钱财的人府里养些小倌儿,也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若是主子对小丞相真的有那种心思…… 暗一不敢再想下去,若事情真到了那个地步,怕是这南国的天都得变了。 入了宫,暗一便直奔御医苑,一路上有宫人瞧见这戴着影卫专属面具的人,都远远的避了开,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皇帝的影卫没人敢招惹,御医苑的那帮子御医更不用说。 眼瞅着暗一揪着首席御医的衣领子离开,愣是不敢吭上一声。 那首席御医不过中年便能冠上首席称号,能耐可想而知。 眼下被暗一如此粗鲁的行径对待,自然心里有所不满,只是还不待发泄,便被暗一一句话堵了回去。 “我是奉了主子之命,得罪之处,还望莫要怪罪。” 影卫的主子只有一个,那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谁敢怪罪? 首席御医硬生生地咽下了要吐出口的不满,指了指暗一揪住他衣领的手: “先松松,不然一会老夫被你勒断了气,可就医不了人了啊。” 暗一闻言果真松了手,心道这首席御医果然是有些能耐和本事的。 瞧瞧这威胁人的话,说的真是自然极了。 这厢暗一带着人往回赶,却不知他主子那边早已炸开了锅。 顾流笙有些头疼地看着去而复返,站在姜含房门口死盯着他的姜华云: “侯爷觉得朕专程来定国公府,只为害你胞弟?” 姜华云怔了一下,觉得他确实没这个动机,俯身拜道:“微臣不敢,还望陛下恕罪。” “这些虚的就免了,阿含许是受了风寒高烧不退,身体才受不住昏厥了。” 顾流笙坐在床榻边上,顺手将手里拧干的冷毛巾敷在姜含额上,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只是,朕若是不知道你护胞弟护得紧,只怕是会误会。” 误会?是误会他不敬天子?还是误会他连阿含病了都不请个大夫来看? 姜华云现在没心情揣摩顾流笙话里的意思,转身便要走: “我去请大夫。” “等等,朕已经让影卫去请了御医,” 顾流笙叫住姜华云,而后站起身,将之前从姜含额头上换下来的毛巾递与他: “御医来之前还要劳烦侯爷用这法子为阿含降些温了。” 劳烦? 顾流笙的话让姜华云听起来极为别扭,他照顾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怎么到了这顾流笙嘴里怎么就成了劳烦了? 第二十章 高烧不退 (已改) 察觉到手里毛巾上的温热,姜华云回过了神,这上面的温度都如此之高。 那阿含,得烧成什么样子…… “多谢陛下” 姜华云最终还是道了声谢,对于替他照顾了阿含的人,他从来都不吝啬谢谢两个字。 顾流笙没说话,坐在一旁神色不明。 一间厢房,一位心思难测的冷面天子,一位心狠手辣的笑面侯爷,一位少年成名的宠臣丞相。 暗一领着那首席御医进来时,两人都觉得这三尊大佛窝在小小的一间厢房里,那氛围着实是有些压抑。 那首席御医进定国公府门的时候就有些猜测了,侯爷早间为丞相告假,暗一又奉皇命来请御医,想着也是因着丞相。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瞒着所有人出了宫,亲自来了定国公府,莫不是这小丞相病得严重? 眼下南国权利顶端的三个人都在这里,饶是见多了权贵的御医苑首席御医,也顶不住这迫人的压力,袖中的手微微颤抖,意欲行礼。 “宋御医,礼就免了,先去看看丞相怎么样了。” 顾流笙扫了他一眼,制止了。 “是,臣遵旨。”宋御医不敢看顾流笙,颔首朝床榻行去。 “侯爷。” 宋御医并不觉得守在床榻边的侯爷比皇帝好应付,自然态度也是极恭敬。 “过来吧。”姜华云起身将床榻让了出来。 南国丞相此时就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呼吸短促,唇色泛白微干,俨然是体热之症。 但宋御医仍是不敢妄断,否则稍有差错,恐就得赔上性命。 搭上姜含的腕部,宋御医摒了呼吸仔细探查脉象,不知是不是医者本能,此时宋御医倒是不觉得有之前的压迫感了。 姜华云就站在床榻边,面色无温,与平日里总是带着笑的模样截然相反。 他没想着早间还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就发起了高烧,左右也不过一个朝会的功夫。 至于顾流笙,手边奉上来的茶已然凉了去,却是不见他看上一眼。 是以,底下的人没得命令便不敢再进来。 暗一没得命令,自然也是要在房里侯着的。 自认识了这定国公府小公子,这些年,他这影卫倒越发像个明卫了。 房里众人心思各异,没人开口说话,除了昏倒的姜含此时略显粗重短促的呼吸声,竟听不到其他一点声响。 宋御医探明了姜含的脉象,长松了口气。 “启禀陛下、侯爷,丞相只是风寒入体,因身体内在较常人虚弱,外在症状才会如此骇人,微臣待会开两副方子,让人照着这方子抓了药来熬,一副驱寒退热,一副调养身体,双管齐下,丞相定无大碍。” 宋御医顿了顿,接着道:“若无他事,我这便拟了方子。” 姜华云脸上这才缓了神色,朝宋御医点了点头:“有劳宋御医,本侯定当重谢。” “不敢不敢,这是身为医者的本职。” 宋御医有些惶恐,却听得一旁的帝王忽然出声: “侯爷赏你便拿着,回宫朕也有重赏与你。” 第二十一章 海棠花落 (已改)宋御医忙谢了恩,欲要离去,因为他觉得此刻那种压迫感又来了,再待下去怕是真真要了命了。 “暗一,你跟着宋御医罢,丞相的药就交给你了。” 顾流笙挥了挥手,将人都遣了出去。 “华云,借一步说话。” 顾流笙起身推门而出,站在门口的廊下。 姜华云诧异地看了顾流笙一眼,没说什么话,却是抬脚跟了上去。 关上房门,姜华云脸上又重新挂上平日里的笑,真也不是,假也不是:“陛下想说什么?” 顾流笙依旧是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模样: “你就不想知道那世子安的什么心思?又或者……傅钧恪安的什么心思?” 姜华云听得他这样说,面上的笑冷了几分: “那瞎眼的能安什么好心思,狼心狗肺的东西,十年前撵他去极北都还是好的,听说他这几年野心也不小?” 顾流笙知道姜华云不知道的,姜华云知道顾流笙不知道的。 就这么两句话,两人便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昨日宫宴前,朕捉了名宫女,顺带请北国使臣与他那侍卫去了趟水牢,对了,那宫女叫柳沁。” 顾流笙站在廊下看着姜含院里的树,神色冷淡: “还有,她死了,死在宫里的暗牢里。” “啧” 姜华云听到那个宫女的名字挑了挑眉:“她出现在皇都,那这说明傅钧恪瞎了这么多年的眼睛不瞎了?”。 顾流笙没接这话,只道: “北国那两个,侍卫不谈,但使臣是个有心思的,明面上识时务得很,背地里的动作却怕是不小。” 姜华云侧目看着背着他而立的顾流笙,虽然他话说的没那么直白,但这中间的弯弯道道,却足以让他大致明白了,顾流笙告诉他这些,是在表诚意。 柳沁被送回了皇都,还被送到了宫里,明显是傅钧恪送她回来给姜含赔罪的。 请楚弦歌与那苏戈去了水牢,说明这俩人与傅钧恪脱不了干系。 不谈苏戈单说那楚弦歌背地里动作不小,怕是已然明了楚弦歌与傅钧恪之间存在某种关系。 合作,或者利用。 “昨夜不知谁替傅钧恪给阿含送了封信。” 姜华云顺着顾流笙视线看向院中的那棵树: “说是‘十年一别须臾,甚是想念’。” “他说想就想了?” 顾流笙冷哼一声,回头瞥了姜华云一眼,对于当年自己因为傅钧恪而被牵连很是不满: “侯爷,朕记得这棵树留了也有十年了,可以砍了做柴了吧。” “正有此意。” 姜华云回以一笑,冰冷无温: “府里最近确实有些缺木柴,该是时候砍了。” 顾流笙与姜华云说着旁人都听不懂的话,也只有这二人知道,这些旁人听不懂的话里包含了多少东西。 尽管这么些年他们一直都对对方心有芥蒂,但此时此刻,却是真的,诚心诚意地选择联手。 若说联手对付敌人之类,未免有些夸大了,傅钧恪那人对他们来说还算不上敌人。 朝堂政治上,于顾流笙,他们是君臣,于姜华云,他们是同僚,根本就没有什么敌人不敌人的说法。 可在姜含这里,他们几个人中间的恩恩怨怨,旧事的错综复杂,可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下决断的了。 但唯一明了的是,他们都希望姜含不要再与傅钧恪扯上任何关系。 暗一煎了药,与宋御医一道端了药回来时,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他的主子与那侯爷远远地站在当时小丞相昏倒的地方,冷眼瞧着几名匠人挥起斧头。 硕大的一棵四季海棠被拦腰斩断,地上散积着七零八落的水红色海棠花。 莫名的,让人心有所惮。 第二十二章 残花烂泥 (已改) 然而暗一不敢多嘴,也不会多嘴的,是故只端了药,示意宋御医与他一道向两人走去。 “主上、侯爷,药已经熬好了。” 暗一说话时,宋御医没敢说话,那一地的落海棠看得他心里直发慌, 好端端的,这树怎说砍就砍了…… “把药送进去,让丫鬟仔细着些喂药,人醒了过来说一声,不要乱嚼舌根。” 暗一听姜华云吩咐心下有些诧异,却是没表现出来。 看了看自己主子,见其并无异议,便应了声将药端了进去。 宋御医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行了礼,告了退,端着另一蛊药跟着暗一一块进去了。 宋御医是个医者,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还能指着他应对一番。 姜含其实确实如宋御医所说病得不重,只是来势汹汹,从外在看,阵仗大了些。 因而若是仔细了说,这病也是极容易好的。 因着那些药中有部分安眠成分的缘故,姜含在退了热之后,倒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也算是补了昨天夜里的觉了。 等姜含一觉醒来时,天色有些微暗。 他明明记得院子里不曾种过桂树来着,难道记忆出现幻觉了? 姜含仰躺在床榻上,抬手用手臂盖住了眼睛。 鼻尖萦绕的桂花香气让姜含越发觉得奇怪。 睁着眼睛躺了会后,便索性掀了被子下床,随手扯了件袍子裹在身上,推门而出。 “公子您醒了?” “公子可是饿了?” “公子,侯爷吩咐,若是您醒了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姜含听得耳边丫鬟七嘴八舌的声音,面上只是有些无奈。 然而当他看到院子里原先的海棠树不见了时,眉头便紧皱了起来。 “谁把那棵树给我换了?” 沉默来的突然,周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刻意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没人敢打破此时的沉默与安静。 侯爷交代过,若是公子瞧见那桂树动了气,旁的人不可胡言乱语,否则,是要被割了舌头的。 “不知道?” 姜含的视线从门口的几个丫鬟身上一一扫过,忽而勾起嘴角,笑得温柔: “不知道便罢了,只是我这院子你们以后都不用再来了,走吧。” 说完,再不看两旁的丫鬟一眼,径直走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 树根部填埋的土壤颜色稍重,显然是才种下不久,地上七零八落的海棠花看的姜含心里堵得慌。 十年了,如今就剩了这么些残花烂泥。 姜含扬眸看着面前的桂花树,扯了下嘴角。 能动他东西,敢动他东西的,左右也不过那两个人。 他就是再借几百个胆子给那些丫鬟,她们恐怕也不敢说半个字。 私下议论帝王及朝中大臣,可是重罪,重到涉及九族生死。 不说这些丫鬟了,普天之下,又有多少人有这样的熊心豹子胆? 算了。 姜含叹了口气,左右不过一棵树罢了。 姜含看了一眼在他厢房门口跪的整整齐齐的丫鬟,不言一语,转身出了院子。 他对定国公府的人从未发过脾气,可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他不只是好脾气的定国公府小公子,他还是南国丞相,不喜欢受人摆布,按人意愿做事的姜含。 老管家福伯得知姜含又走了之后,心里多少有些埋怨姜华云。 前一日刚把人气走,晚上哄了回来,第二天天还没黑,人又被气走了。 简直就是,就是…… 福伯不知道该说姜华云什么好。 从前定国公府二公子还不是侯爷的时候,就极护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 承袭了侯爷一位后,护犊子的行径更是过分。 只是唯一让人遗憾的是,惹他胞弟最多的人,还偏偏就是他自己…… 话说姜含出了丞相府后,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 那人只是跟着,似乎并无恶意,姜含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直到夜色降临,溜达着快到了丞相府,那人还跟着他。 南国谁不知道丞相府门朝哪开,路往哪走,用得着跟踪他来探知吗? 只再转一个街角,便是丞相府的所在的位置了,姜含停下脚步,有些无奈道: “都跟了我一路了,还不准备出来吗?” 身后响起脚步声,姜含闻声转过身,看见那人,瞳孔微微放大,诧异之至。 “怎么是你?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空闲了?” 暗一没说话,站在原地不吭一声,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这般沉默寡言。 姜含早就猜到会是这种情况,叹了口气,抬脚,一步步走到暗一面前:“我说……” 暗一后退一步,那反应像是觉得面前的人是个吃人的洪水猛兽似的,生怕离得近了些,就被生生活吞了。 “我身上是长了刺了,还是有异味熏着你了?你怕我怕成这样?” 姜含嘴角抽了抽,站在原地,挑眉调笑。 “……没有” “没有?”姜含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暗一下意识后退。 “……” 姜含沉默了会儿,转身就走。 这暗一是顾流笙身边的人,跟着他也不过是顾流笙授意的,撵肯定是撵不走。 撬又敲不开他的嘴,还不如干点别的事,省的浪费时间。 姜含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走得毫不犹豫,却不成想身后暗一此时却急急叫住了他。 “丞相!” 姜含装作没听见,继续走。 眼看人都要走过街角,暗一情急之下,快步追上,一把扣上了姜含的肩膀。 “嘶,你以为你抓贼呢?” 姜含回头瞪了一眼暗一,疼的咬牙切齿:“松开。” 暗一的身份姜含知道的一清二楚,干什么事也多少了解,下个手没轻没重的,倒也是不奇怪。 就是不知道他这肩膀上,会留几块淤青了。 暗一自知下手重了些,忙收了手:“丞相恕罪。” “有什么罪好恕的,什么事说吧。” 姜含没心思怪罪这暗一,横竖都是个惹人生气的,罚不罚都是一个样,净气得他窝火。 暗一偷偷看了眼姜含捂着的肩膀,从身后拿出了几包药,递给姜含。 一股中草药的气味扑面而来,使得姜含下意识抬手捂了鼻子:“这是什么药?” 第二十三章 影卫易主 (已改) 暗一沉默。 “再不说话,我便走了。” 姜含瞅着面前这人心里来气,若不是知道他就这么个德性,早就踹上去了。 “是宋御医开的药,调理身体的,宋御医说丞相您身体虚弱,需要一些时日调养,这药对您身体有好处。属下跟着您是因为主子和侯爷担心您的身体和安全,主子让属下跟着您,有备无患,怕有歹人伤了您。” 暗一张了嘴,似乎是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往常说半句话都嫌多的人竟然啰里啰嗦了半天。 “你主子怕不只是让你跟着我吧?” 姜含盯着暗一唯一没有被面具遮盖的眼睛,挑眉轻笑: “暗一,我可是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 似是被人拆穿了心思,暗一别开头:“主子说让属下跟着您,属下便跟着您了。” 姜含笑:“那么让本相猜猜看,你这句跟着本相,是指今日这一路,还是指往后……都跟着本相,生死与共?” “往后……生死与共……” 暗一被姜含笑的有些恍惚,他不是第一次见姜含笑,可这是第一次,被姜含笑着,用这种有些暧昧的话调戏。 没错,姜含就是在调戏暗一,这人整日带着面具,说句话都是能少就少,还死板地要命,他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谁说都没法动摇他分毫。 这次他难得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话,不借此机会戏耍一回,哪说得过去。 只是姜含不知道的是,暗一说的跟着他,真的是从今以后都跟着他。 “你玩真的?!” 姜含转身看着拎着他的药,站在丞相府门口的暗一,眼里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主子说让属下跟着您,属下便跟着您……” 暗一又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话,看着姜含的眼睛里仿佛只有姜含一个人。 嘶。 姜含心里一阵恶寒,面上却是正了色:“暗一,你可知为何这丞相府周围没有一个暗哨敢盯?” “不知” “你可知我这相府有多少不忠之人?” “不知” “你不知倒也正常。” 姜含笑了笑,一字一句,字字珠玑。 “只是暗一,不要怪我事先没有告诉过你,我眼里是容不得一点沙子的,就像我容不得不忠之人,所以这相府里从头到尾,便只留忠心人的性命。” “我不介意这些人以前如何,因为我改变不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但是这些人成了我的人后,便只能是我的人,除非他死,除非我死,你可明白?” 暗一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单膝跪地: “皇上虽于属下有救命之恩,但既然皇上将属下给了主子您,那么属下从此以后便只忠于您一人,只有您一个主子。” “莫拦了,让他进来吧” 姜含转身进府,朝那门口的侍卫摆了摆手,放暗一进了丞相府。 他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若哪一日暗一真的背叛了他。 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他无论如何都会要了他的命,不死不休。 相府新添了个人,据说还是曾经在皇帝手里当过差,效过命的。 十个人有九个人都喜欢看稀奇事,还有一个不是病就是瞎,看不成。 暗一以前影卫的身份,使他从来没正面接触过这么多的人围观,一时间竟有些不自在。 奈何姜含现在是他的主子,主子在前面走,他这个属下总不能在后边跟着跟着就溜了。 只是不自在是真的不自在。 若不是脸上还有之前当值影卫时的面具挡着,他怕是会真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脸上的表情。 只偏生姜含还是个不怕热闹的,停了脚步,转头看他: “暗一,我还没见过你长什么样子呢,不如……” 暗一咻然睁大了眼睛:“主子……” “不愿意?” 姜含以前就想摘他的面具,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这人之前是顾流笙的人,且死板的很,他根本就没这个机会。 眼下…… 姜含见暗一沉默不语,又瞧了一旁围着观望的属下,心思微动,笑道: “开玩笑的。” 才怪。 姜含转身朝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他想做的事早晚无所谓,可是却是一定要做的。 强人所难不是他的作风,他要的是心甘情愿,所以现在,还不急。 暗一见姜含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松了口气,在旁人或惊讶或佩服的目光注视下,跟上了姜含的脚步。 没人知道姜含的相府里究竟有什么可怕又神奇的东西,使得同僚避之不及,帝王深信不疑。 尤其是府内姜含的院子,就是府中的人,也是不敢轻易靠近的。 这个新来的,胆子是真的大! 暗一的胆子是真的不小,但是对于姜含院子里那些别人避之不及的东西之类,他却是一概不知的。 从影卫变成了明卫,还易了主,暗一一度有些恍惚。 自从领了命,他便只知道跟着姜含这个新主子,他走到哪,自己便跟到哪。 所以对于姜含将要去的地方即使一无所知,他也还是会亦步亦趋地跟着去。 只是刚一靠近姜含的院子,暗一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从院门口的守门人到院中来往的仆役,武功底子好的都远出乎他的意料。 “主子” 暗一低声叫住了姜含,神情有些紧张:“院子里的仆役,你可都认识?他们……” “认识,”姜含伸手拍了拍暗一的肩膀,笑道: “不要紧张,他们之前可是跟你一个主子,正好,现在也是一个主子。” “……” 暗一显然是不相信姜含说的话,影卫里边,就走了他一个人。 再说,从看门人到小厮,再到侍者,这里边人那么多,都远超过影卫的人数了! 姜含就像是知道暗一在想什么一样,“啪”的一声打在他臂膀上: “蠢不蠢!” “你仔细看看他们的皂靴,再看不明白,你就收拾东西麻溜滚蛋。” 暗一闻言定眼去看,待看清时,心下吃了一惊:禁军! 暗一知道顾流笙将一部分禁军的调度全给了姜含。 可他没想到的是,丞相府中竟然也会有禁军的存在,还是以这种方式。 第二十四章 踏入相府 (已改) “……” 暗一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妄议的。 但是姜含现在毕竟是他的主子…… “很纠结么?” 姜含推开房门,将一众府人都隔绝在门外,唯独跟着他进来的暗一与他站在房内。 “还是说,” 姜含没再管暗一如何,踱至桌前,倒了杯热茶:“你在担心什么?” “主子将禁军挪作私用,会不会……不太好?” 暗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禁军不同于其他。 即使姜含两日没回府,房里的茶还是热的,可见这批人该是多么忠心耿耿。 “你怕我犯了帝王的忌讳?” 姜含抿了口茶,觉得有些好笑: “但你哪只眼睛看着我将这些人挪作私用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暗一不敢这样说,也不会这样说。 “……” “还要我哄你一哄才肯说话?” 姜含扶额,“我这是招了个闹别扭的小孩,还是招了个祖宗?” 姜含与平日里的姜含不太一样,走的近了会发现这人除了说话不饶人外,待身边的人还是极亲近的。 “不是” 暗一的耳朵有些微红,说到底面前这人不过是个少年,然而说的话却老成地让他不能反驳。 “不是?不是什么?不是小孩还是不是祖宗?” 看着暗一微红的耳朵,姜含明知故问。 “都不是,”暗一下意识地反驳,却不想抬眼便看见那人眼里明显的逗弄: “……主子?” “不逗你了” 姜含怕将人逗毛了,及时打住了这个话题: “那些是陛下调进相府的,至于挪作私用自然是算不上的。” “……嗯” 姜含没再与暗一说顾流笙将这些人调进相府究竟是做什么用,暗一也自然不会去问。 因而房里一时间竟然有些安静的异常,姜含看了看暗一,见人避开他的视线垂眸不语,拧了眉毛。 这人倒是有趣得很。 之前恨不得撬开他的嘴都问不出一句话,现在认了主后时不时话有些多,难不成是对主子才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算是平白无故得了个宝了。 “阿叶!” 姜含想了想,冲门外喊了声,待一眉目清朗的男子推门进来时,朝他笑道: “阿叶,你吩咐底下的人去将隔壁偏房收拾一下给暗一,顺便交代下去,那房里的吃穿用度一律照着我的来。” 暗一朝那男子看了一眼,只见他原本温温润润的笑容在姜含的话说完时僵了一下,继而很快地恢复。 “阿含,你待这新来的这么好,可是让我都有些嫉妒了。” 那男子话虽是与姜含说的,但视线却是有意无意地扫过暗一,隐隐带着敌意。 姜含听得男子这话摸了摸鼻子,挑眉看他:“怎么?我待你还不够好?” “自然是好的,只是觉得阿含对别人也好,倒显不出对我的好了。” 魏叶安边说边打量着暗一,嘴角的笑越发温润。 对于男子的话,姜含只是听听就过了,并没有太过在意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然而暗一却是听出了他话里话外,带了些不明不白的意味。 第二十五章 争风吃醋 (已改) 姜含的相貌是顶好的,莫说男子,就连女子都不一定能比得上。 结合这个男人对他的敌意,那么现在这个男人对主子…… 前有帝王情愫不明,后有此人对他敌意满满。 帝王原是他的主子时他是不便妄议的。 可现在姜含是他的主子,这男人若是真的对姜含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怎么着,也得将其扒下一层皮来。 暗一的心思活络,但在旁人看来,却只是立在一旁垂眸不语。 魏叶安见此也不说话,心里头的思绪纠缠不清。 他原本以为只要进了丞相府,拐了姜含是早晚的事,反正府里头丫鬟又少,姜含这么些年也没见得对哪个女子上心。 可忽然来了这么一个叫暗一的人,上一个主子是那皇帝不说,在丞相府还与他享有同等的权利地位。 尽管这人跟个木头似的,但还是莫名地,就让他有些吃味了。 至于姜含,他现在可不觉得暗一是个木头,他甚至看得出此时暗一对魏叶安有了敌意。 只是这敌意被暗一很好的隐藏了起来,不仔细看怕是很难看出来。 但是啊,却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姜含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按理说这两人第一次进面不该是如此才对。 怎偏偏都如此不容对方? 没错,不仅暗一,就连魏叶安的心思变化姜含自然也是有所察觉。 不然这么多年朝堂上的波涛暗涌岂能让他完好无损至今? 帝王的维护不假,可他若没有点真本事,如今的位置又岂能坐的那么安稳? 只是此时场面一度有些过分的安静,房里这一个两个此时竟然都有些不管不顾地,任由这种气氛发酵下去。 姜含的眉心有些疼,于是抬手捏了捏。 暗一在那些影卫中大约是最得陛下器重的一个了,可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给了自己,还是在与他那二哥瞒着他换了他的海棠树后。 对于顾流笙将暗一给了他的缘由,姜含心中是透亮的。 一方面是这么些年陛下身边的人也只有暗一在他面前混了个眼熟。 另一方面是那个年轻的帝王还将他当做年少的孩子在变相地哄他消气,死物不能劝慰,便送了个活人来替他道歉。 那被他与姜华云联合毁掉的海棠于姜含而言意义深重,由此生的气哪里会是那么好消的。 只是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姜含却是下不了狠心怎么着的。 一来二去,由于暗一这个死心眼护主的在他遇到什么危险救他几次,姜含对他的怨怼说不定也就连带着渐渐消了。 真不愧是能当得帝王的人,一方面拖姜华云下水,一方面又只洗白自己。 且不说往后暗一会如何影响他,就单论眼下,这死心眼护主的人就已经让他下不了什么狠心了。 再说魏叶安,早些年对他可是有着救命的恩情。 虽然他对这人之后死赖着他的目的,以及怎么也查不到的身份来历有所顾忌。 但这人这几年却也是没做过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相反,这魏叶安事事以他为先的做事原则,让他也不好说什么赶人走的话来。 因而这么些年这丞相府除了他便是这魏叶安支配人的。 莫不是魏叶安独一无二的独惯了,一时间接受不了有个人跟他一样的待遇? 第二十六章 不喜内讧 (已改) 可这相府自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相府,魏叶安即便对他有恩,也不能干出越俎代庖的事不是? “阿叶” 姜含示意魏叶安坐下,抬手给他也倒了杯茶,推到他面前: “暗一是陛下送给我的,我不能亏待他,再说你这三年来进出相府都来去自如的待遇可都是旁人没有的,眼下再插手我的事,是不是不太好?” 魏叶安抬手喝下姜含给倒的那杯茶,微微垂眸:“我知道了。” 姜含给底下的人立的规矩其实并不多,但是却很死,容不得手里的人坏了半点。 忠且忠于他一人是一条,另外一点就是容不得这些人窝里斗。 会窝里斗的人身上最容易带的东西就是不确定性,这些不确定因素最终还极有可能会影响他对事物的判断和事情的走向。 魏叶安对暗一如此外露的这种不容他的情绪,让姜含觉得受到了挑衅。 魏叶安是自愿留在相府的,虽然不是姜含手底下那些使唤的人,但多少也会顺着姜含的意。 相府的人都当他是姜含的半个朋友,可也就他自己知道,姜含对他的态度不过是念着之前的恩情罢了。 算了,他何必为了这个人平白惹了姜含恼他。 “抱歉,是我失礼了。” 魏叶安抬手向暗一作了个揖,态度与之前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魏叶安能做到这份上,是让暗一没料到的。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姜含似乎并不喜欢下面人闹出些麻烦事,念及此,暗一也就平平淡淡应了一声。 暗一在外人面前永远都不是个多话的,能应一声已是不易。 魏叶安瞧见这么个寡言的人出声应和诧异了一瞬,下一秒视线却胶在他手中拎着的东西上。 半晌- “我去差人收拾厢房,”魏叶安走近暗一,伸手在他面前:“顺便将药给阿含煎了送来。” 暗一下意识看了一眼姜含,见他并没什么异议,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药。 这种东西哪里是能随便经人手的,可主子对于这人将药拿去煎竟半点异议都没有。 暗一瞥了一眼伸在面前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手型也好看得很,连茧子都没有。 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般的人,亲自为主子做这种伙计? 暗一的视线忽而一凛,却是将手中的药递了过去。 人已经推门而出,还贴心地顺道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当真是贴心的很。 暗一的眸子微缩,这魏叶安连问都不问一声就知道这药是给主子的。 而且那手乍一看掌心指腹均无半点茧子,但细看之下食指与中指之间的却是有些薄茧的。 这茧子的长处有些不同寻常,但思考一番不难得知,那些惯用暗器的杀手,手上茧子的长处,也正好是这般不同寻常。 暗一直觉魏叶安并不简单,留在姜含身边的目的也并不单纯。 “阿叶前几年从宫中刺客手底下救过我,后来他就留在了相府。” 姜含眉心微蹙,看见暗一眼中的疑惑叹了口气:“阿叶对我很好,尽管说起来他还是我的恩人。” 第二十七章 本性使然 (已改) “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什么东西,但这些年阴差阳错欠下的救命之恩却是不少。” “我猜不透阿叶为何要留在相府,可恩情是要还的,虽说这几年是他在照顾我的生活。” “他又没做什么不利于我的事,且平日里衣食住行往往都安排的毫无差错,往日恩情无以为报,我现在哪有赶他走的道理。” 姜含觉得自己说着说着便有些为魏叶安开脱的嫌疑了,不经意间抬眸看了暗一一眼,瞧见他面具后的眼睛所露出的神情时顿了顿。 “暗一”姜含挑眉:“你很不喜欢魏叶安?” 原来那个男人叫魏叶安。 暗一毫不掩饰,颔首承认。 对主子坦诚也归属于忠诚的一种,况且对于这个事实他并不想隐瞒。 若不是三年前他并不在宫中,救了主子的事恐怕也轮不到魏叶安。 这魏叶安对主子的心思太过于复杂,恋慕与独占欲就已经不得不防,更何况其他一些未知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其实你不喜欢魏叶安也没什么。” 姜含抿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杯子时胳膊却忽而顿了一下。 似是想到了什么,起身自顾朝着一旁的屏风后面走去。 “阿叶他一直都待在相府里,而你要护卫我的安全,自是要随扈在身边的,我又不常回相府,所以说实话你们能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姜含的话从屏风后面传来,暗一暗自思量,心里便有了计较。 确实如此,与其说相府是主子的府邸,倒不如说主子在侯爷定国公府的院子,更像是他的府邸。 他与魏叶安那人见面的机会不多,也就意味着主子与魏叶安见面的机会其实也屈指可数。 暗一原本是松了口气的,但方才魏叶安伸手朝他拿药时理所应当的表情,此时却倏然闯入脑海。 暗一面具下的表情有些古怪,继而扭头看向姜含的方向。 硕大的屏风遮挡了视线,完全见不到它后面那个位高权重的少年的身影。 可暗一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他忽然记起与这主子初次相遇时的情景来了,那时主子也是像这魏叶安一般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指使初次见面的他端茶倒水,面无异色。 这是主子的本性,陌生与熟稔之间的界限不是取决于相识时间的长短,而是取决于这人是否入了眼。 明明见不着多少面,偏还这般熟稔。 他可不信那魏叶安本性也是如此。 由此可见这魏叶安,真真是个会投其所好的。 可魏叶安是否投了主子所好,暗一现在却是不好妄下定论。 主子在某些极为重要的方面信任这魏叶安,却并不代表魏叶安这个人就能得了主子信任。 就连他这个贴身随扈,他觉着主子都不是完全信任着的。 一人于另一人而言,不是越忠诚所能得到的信任就越多。 信任与这其中的忠诚有关,但更大的决定因素,取决于另一人的性子是不是个能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姜含不是个会轻信别人的人。 “刺啦-” 第二十八章 责罚作甚 (已改) 听见屏风后面传来衣料撕扯的声音,暗一怔了一下。 这整个房间也不过他与主子二人而已,难不成有人能隐匿气息悄无声息地避过众人潜进这房间! “主子!” 行动快过思维,暗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屏风后面,手中的剑已半出鞘,气势凌人。 “……” “……主……主子,属下听见声音,以为有人……行刺。” 暗一收了剑入鞘,垂眸不敢看面前的景象,耳根微红。 姜含将手中被扯成两绺的白布扔在软榻上,松了紧皱的眉,起身从榻上下来,甚至懒得拢一拢凌乱的衣衫。 哪怕一侧肩上衣领滑落臂弯,以至于露出大半个肩膀 “抬起头来,看着我。” “……” 见那人就在屏风边直直的站着,低着头就是不出声,姜含气笑了: “方才那般慌乱地闯进来,现在却如此待我,难不成我这躯体丑陋至极,让你这般难以入眼?” 暗一的脖子红了一片,别过头不看他:“不是。” “哦?” 姜含扯了扯嘴角,打趣道:“你这明显是嘴不对心呐。” 姜含知道面前这耿直又有趣的男子没有撒谎,可他不大喜欢这人动不动就敛眸沉默的寡言模样。 方才入了这屏风后头,褪了衣衫便瞧见后肩上那些个红紫指痕。 他原是不打算让这个人知道,他自己上任第一天对自己主子干的那些“好事”的。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这人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不是。” 暗一眼中情绪几经翻涌,突然砰地一声膝盖落地: “请主子责罚!” 姜含听着骨头与地面相碰的声音牙都是疼的,半晌才反应过来,眉心一蹙: “你这是做什么?不知道疼?” 暗一低着头沉默不语。 暗一之前做的影卫那一行当,过得都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与那些比起来,现在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同样的道理,暗一之前打得上交道的,与他差不多都是一类人,不说皮糙肉厚又抗揍。 但最起码也不至于像姜含这般,从小便是锦衣玉食的贵侯公子,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 稍大些偏还是个谋略过人的少年奇才,一朝入朝便立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暗一当时扣住姜含肩头时力气不大,但也绝不算得上小。 姜含这个人没把心性养的不可一世,但那身体却是真的没受过丁点疼苦的。 暗一知晓这些,方才又瞧见姜含肩上留下来的那些青紫,这才察觉之前扣住姜含的力气对于姜含本人来说确实是大了。 第一天上任,就把自己主子伤了,这让暗一心里的愧疚跟自责更甚。 其实姜含当时没察觉,回了府进了门,使上胳膊时才发觉隐隐有些不适。 不过好在只皮肉青紫,根本碍不着骨头,所以只是看着吓人了些,其实也并无大碍。 扫了一眼态度极其诚恳又端正地单膝跪地请罪的人,姜含无奈地以手盖眼: “上个药不出三天便消了,我责罚你做什么?” “……主子” 第二十九章 烫手山芋 (已改) 姜含皱眉,暗一虽然不完全是个木头,但这性子还是得给他改改。 要不然他以后使唤起暗一来,肯定使唤的不顺手,还平白让自己招不必要的气受。 姜含搓了搓指尖道: “你之前便总是这般,不是我的人我说话你不听也就算了,现在成了我的人怎么还这样气我?” 对暗一这样的人,还是得多费些口舌循循善诱才好,若以后还是这般,那他还不如不接收这所谓的随扈。 见暗一听了他的话有所松动,姜含长轻快道: “若是真觉着这是你的罪过,便起来帮我将这纱布缠上,省的一会儿这药膏蹭的衣服上到处都是。” 也许是姜含的话起了作用,暗一抬头看着姜含微皱的眉,从地上起身: “谢主子。” “不用谢我,你少用沉默寡言当盾牌来气我就好。” 姜含轻哼了一声,像只高贵又傲娇的猫主子。 暗一瞳孔猛缩,不再看姜含,心里却在暗暗思量。 “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嗯” 言语至此,通过之前话里行间的意思,暗一多少也知道姜含不喜欢他用沉默来当做应答。 此下话虽少,却是给了姜含一个实实在在的回应。 早膳没用,一会午膳该吃什么,就该着重思考了。 姜含是个极其注重口腹之欲的人。 也是个极会享乐的人。 瞧见暗一俯身拿了那纱布过来,姜含索性转身又坐回了榻上,垂眸伸手,俨然是等着人服侍的姿态。 暗一站在榻前,也站在姜含面前,因姜含伤在肩侧,两人一坐一站,倒也是方便了暗一手上的动作。 暗一伸手将柔软的纱布敷在少年右肩肩侧那些抹了药膏的青紫指痕上。 俯身垂眸,一手扯着纱布一头从少年胸前斜穿而过,竟是探入了左边整个未落的衣衫内。 暗一原本心思很是正常,却不想怎的忽然就想起了魏叶安来。 更是想起了这些年那些零零散散的,别人不敢传开的,关于面前他这少年主子的传言。 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手背蹭到一片滑腻肌肤的同时,鬼使神差地僵住了。 本来若是被碰的人和碰的人都不甚在意,这也没什么。 可偏偏暗一心思跑偏的同时还感觉到手底下的人在那一刻突然颤了一下。 暗一的手臂僵硬至极,他手底下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 下一刻衣袖突然被人抓住,却是虚弱无力至极。 此时的暗一觉着他还不如跪着请来一通责罚。 像以前一样,任务不利便自己去领了罚,一切公事公办倒也来的轻松些。 哪里像现在。 暗一突然觉着自己现在这主子有些棘手,而且颇像是个烫手山芋。 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暗一让自己尽量忽略那只抓着他衣袖的手,垂眸一手将纱布从面前少年的左腋下穿过。 另一只手从肩上扯了另一头,两头交叉来回缠绕了几圈才打了个结系上。 暗一在这期间没敢抬眼,因此自然也就错过了他少年主子此时不太正常的脸色。 第三十章 暧昧不清 (已改) 暗一以前从来没觉得给人包扎伤口缠纱布是一件难事。 但今天他突然就觉得脸有点疼,像是被人啪啪打了两巴掌。 相比于少年模样的姜含来说,暗一身量要显得修长高大许多,他一俯身就把能少年模样的姜含挡了个结实。 整个人被罩在怀里的姜含抓住暗一衣袖的手又紧了紧,指节用力到泛起惨白。 因着暗一的不自在,这期间又难免碰到过姜含好几次。 在这触碰的期间暗一能感觉到自己这少年主子身体颤的厉害,联合那些传言,暗一更觉脸色发烫。 场面一度有些暧昧不清,待暗一包扎好直起身时,不仅耳根脖子红了个通透,就连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主……” 暗一站在床榻前不敢抬眼看姜含的脸,低着头盯着姜含仍旧抓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张了张嘴。 只是一声“主子”还没唤出来,原本抓着他衣袖的那只手忽而就松开了。 暗一下意识抬起头,就见姜含垂眸低头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虽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可以看出他并不高兴。 还不待暗一再想说什么,就听见姜含薄唇轻启,冷声到:“出去!” 从之前的小丞相,到现在的主子,暗一见过面前这少年巧舌如簧,见过这少年怒目而视,也见过这少年言笑晏晏…… 可他从来没见过少年这么生气的样子。 没有摔杯掼盏,也没有声言厉疾,更没有看他一眼。 只是冷声让他:出去。 暗一没说话,耳根脖子上泛起的红已经退的干干净净,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转身出了房门。 确定人已经出去了,姜含抬起一只手去按另一只手,但似乎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整个人颤抖着身子从榻上滑坐到榻下的时候,姜含咬破了嘴角,红艳艳的血珠冒了出来,散发出难闻的血腥味。 三年了,他这蛊毒到底是又发作了。 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心脏处一阵一阵尖锐的疼痛感袭来,可他却连抬手去按的简单动作都做不到。 更可怕的是从身体更深处漫上来的那种奇怪感觉,不疼,却像是被羽毛不停撩拨一般的难受。 姜含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苦,唯一受的一次皮肉伤还是跟三年前的那一场宫中行刺有关。 除此之外事事顺心,处处得意。 但只有姜含自己知道,他身体里还埋藏着一只不知道什么作用的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毒发了。 之前这只蛊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自己也就没怎么当回事,可他没想到今天,这蛊毒发作了。 不,不止今天,三年前他刚拜相的时候,这蛊毒也发作过一回,只是症状不尽相同,也没有这么强烈罢了。 那个时候魏叶安就在他身边,也是那次通过魏叶安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身体里面还藏有一只蛊。 下蛊的时间几乎可以追溯到十年前。 这些是魏叶安把了他的脉告诉他的,在此之前有不少御医都为他把过脉,但没有一个人能把出来他身体里被人下了蛊这一事。 魏叶安懂医,也懂蛊,这是为什么姜含让魏叶安这几年在相府随意进出的缘由。 魏叶安对他的救命之恩,不止在一件事上。 魏叶安告诉过他,在真正找到解毒的方法前,蛊毒发作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 忍。 每次发作症状会有所不同,但随着发作次数的增加,他会越来越畏寒,身体也会越来越差,但不能妄图用真正解药之外的东西来压制毒发。 否则,适得其反。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魏叶安跟姜含,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姜含没有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 方才将暗一赶出去,也正是因为如此。 第三十一章 真真假假 (已改) 如果说只是单纯的蛊毒,毒发时疼就疼了,他也能受得住,说不定也不会瞒着他二哥他们。 但但坏就坏在这蛊毒不止是让他疼。 这些年不是没有心怀不轨的人给他下过类似合欢的药,可没有哪次比这次因着他身体自身毒发的原因,来的更让人难以忍受。 姜含生平第一次对给他下这蛊毒的人动了怒,这是他第一次控制不了一件他想控制的事。 偏偏这事还让他觉得难以启齿。 少年的黑眸因为难耐充溢着水光,可那水光之下却是想将幕后黑手撕个粉碎,扯个稀烂的凶狠和怨恨。 许是因为怒火压抑了部分燥热,四肢百骸涌上的难耐竟稍稍退散了些,只剩下浑身无力跟心脏处尖锐的疼痛还在作怪。 坐在榻下,上身无力地伏在榻上,姜含偏头眯眼试图透过屏风看向外面,想知道被他喝着“出去”的暗一还在不在。 肯定是不在了吧,毕竟暗一对自己的主子唯命是从的紧。 让他出去,他肯定是听话地真的出去了的。 动了动手指,姜含突然扯了一下嘴角,轻嘲出声。 现在的他可真的是有够狼狈的,连动动手指都觉得用上了全身的力气似的。 早膳未用,这午膳的时间也快到了,小厨房那边也快来人了。 哦,隔壁厢房怕是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难免会有人来禀报一声。 到时候若是被府里的人瞧见他这个样子,可真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姜含觉着自己有些魔怔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想这些有的没的东西。 身上燥热难耐跟心脏锐痛尽退时,姜含怔了一下,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忽然松了一口气。 可房里除他之外空无一人,安静的有些可怕,垂眸拉上垂落臂弯的衣领,目光扫过缠绕在自己身上的纱布,眼神复杂。 当时他就不该涂什么膏药,管他多少时日消散,也不会有现在这种麻烦事。 呵,真是有意思得很。 整好衣袍,理好情绪的少年推开房门,依旧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南国小丞相。 没有不可控制,没有狼狈不堪,也没有什么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姜含以为是这样没错,可是站定后,瞧见门前直直的跪着的人时。 他还是没能忍住崩了所有的表情,伸手弯腰去拽这人起身。 “你这是做什么!” “请主子责罚。” “你先起来。” “属下不敢,属下惹了主子不快。” 姜含默然,松了拽暗一起来的手,直起身,垂下眼帘看他: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今日是我身体出了问题,不想让旁人看见,一时情急才让你出来罢了。” 暗一却误解了姜含那一句“身体出了问题”,眼神有些微妙。 只听他道:“南国虽不盛行男风,但喜欢男子也不能算是身体出了问题,这是自然……” “暗一”姜含打断了暗一的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方才只是毒发了。” 姜含没想到暗一会想到这个层面上,眼神有些暗,但他话也止步于此,不会告诉暗一他究竟中了什么毒。 暗一果然问他中了什么毒,姜含没说,只是告诉他已经在解了,不必过于担心。 暗一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目光依旧有些复杂地看着姜含: “其实喜欢主子的世家公子有很多,如果……” 第三十二章 以身相许 (已改) 姜含抬手扶额,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将暗一拽了起来:“你倒是说说,如果什么?” 暗一道:“如果有一天主子有了这方面的心思,请务必告知属下。” 姜含一愣:“怎么?怕有那么一天我吃窝边草,祸害了你?” “属下……不怕。” 暗一吞吞吐吐半晌总算是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话音未落,不知是又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耳根脖子又一次红了个通透。 之前暗一还是帝王影卫时,姜含第一次见这人便觉着这人是个死板忠诚得极有趣的属下。 他看人的眼光几乎没有出过差错,但对于这暗一,由着之前的相处可见除了偶尔话多,某些方面死板又执拗这些是没什么猜错的。 只这容易瞎想,瞎想时还容易害羞,害羞时耳根脖子还通红是个什么意思? 暗一见姜含垂着眼帘半晌,也不说一句话,心里以为他不相信。 “真的,属下不怕,就算,就算……主子真的想要属下……也不怕。” 姜含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没被掉包吧。 姜含抬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身强体壮,武艺高强的男人扭捏地说着小姑娘才会说的话。 “以身相许?” 姜含觉着他自己的脑子也跟着抽了,嘴一秃噜这风流话就出了口。 “嗯”暗一偏过头不敢看他眼神微闪,耳朵脖子红得更甚: “属下到底比那些世家公子忠心,不会惹主子伤心。” “得得得,你是随扈,随扈懂吗?” 姜含摆手,扭头往房里走,世家公子好男风,但都是风流的人,忠心什么的想都不用想。 但暗一这自荐枕席的态度倒是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姜含觉着自己就像这进出房间一样,是个来回折腾的命。 看着跟着进来的暗一,姜含搓了搓手指: “之前突然毒发我也有些慌,语气重了点,你别多想。” “主子……” “你若怨我,我自是认了的,”姜含打断暗一的话,拉他坐下。 暗一下意识又要说“不敢”,却忽而想起方才拉他他却不起时,面前这人松手垂下眼帘的模样。 真正跟着面前这人到现在为止不过几个时辰而已。 可他现在最怕姜含的,除了在屏风后面那种不气不恼却冷漠无温的模样外,就是他松手垂眸敛笑的模样。 暗一乖乖地坐下,乖乖地接过姜含递来的茶。 姜含这才坐下,对着暗一道: “我这个丞相当得有些太过如意舒适,话有时虽说不留情面了些,但好歹存于太平盛世,同僚又难得都是些公私分明的人,所以得罪不来人,也结不来什么仇。” “因而在你之前我身边并没有什么贴身侍卫,暗卫随扈这类的人跟着。我知道如何御下,可却不知该以什么方式与亲近些的属下相处。” “虽说你是我的随扈,但更多的时候,我更希望尽可能拿你当成朋友来待。” “我需要一个随扈的绝对忠诚,可我不需要这样一个绝对忠诚的随扈敛了本性,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也顺便提醒我,他只是一个不会逾矩的属下。” 第三十三章 针锋相对 (已改) 姜含知道暗一其实是个聪明的,见人盯着他看,也不说话,挑眉: “我说的你可听懂了?” 暗一点头:“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 “若是主子哪一日需要的话,务必告诉属下,” 暗一目光紧紧地盯着姜含,耳根红了又红:“属下定不负主子所托。” 姜含看着暗一红着的耳朵,嘴角抽了抽,得,他这半天纯属浪费口水了。 收了心思,姜含也懒得再去想这些不着边际,又没什么根据的事。 姜含收了玩笑的心思,面色显得有些严肃:“暗一”。 暗一不明所以,却是放下手中的杯子起了身:“主子有何吩咐?” “我饿了,你去厨房传个话吧。” “……” 暗一出门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的表情,从他还是影卫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位小丞相的脑子与旁人的不太一样。 旁人觉着重要的事这位从来都是笑笑就过了,旁人觉着小事一桩的事这位偏偏就还喜欢一脸严肃的吊人胃口。 临出门一脚,人家还乐呵呵来了句:“找不到地的话随便差个府仆去也行”。 那让他出来的意义是什么??? 暗一本想回头看一眼姜含此时紧闭的房门,但忽然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迎面扑来。 脚下一顿,暗一猛然抬起头,看见来人时皱紧了眉头。 “啧,看来你跟我讨厌你一样讨厌我。” 面色温润的男子脸上的笑容亲和,说出来的话却是一顶一的恶劣:“阿含可不喜欢你这样的属下。” 暗一眯了眯眼睛,他并不想跟这个人有任何的交流。 魏叶安却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的暗一直窝火,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 果然,下面的话可就不止不是好话那么简单了。 “让我想想看,阿含方才撵你出门是因为他毒发了吧?真是可惜,第一次毒发的时候我在阿含身边,这第二次让你撞见,却被阿含赶了出来,真是……” 眼见人周身气势都变得凌厉起来,魏叶安嗤笑一声: “哦,对了,你原来是宫里的影卫,所以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阿含他啊,不喜欢血腥味。” 见暗一一愣,魏叶安极尽讽刺:“不好意思啊,我忘了你今日才来,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情。” 魏叶安对暗一的敌意很大,暗一对魏叶安影响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暗一此时却没心思跟他计较这些事,他只关心一件事: “主子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主子明明说毒已经在解了,但结合魏叶安的话,今日是主子第二次毒发。 有什么毒是一次不能解完的,又有什么毒在解毒期间还能第二次毒发? 暗一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不是他知道的那么简单。 魏叶安没料到暗一的关注点在这,听他一问,脸上的笑意却是猛的消失了个干净: “这件事我劝你最好不要声张,以后可别说我没告诉你。” “为什么?”暗一沉声道。 “为什么?” 魏叶安冷笑一声:“阿含中了毒这件事除了阿含本人跟下毒的人,只有你我知道,若不是你今日正好撞见了,阿含肯定不会告诉你。” 第三十四章 先来后到 (已改) 魏叶安又道: “我会告诫你不要声张当然也不是处于好心,我只是知道阿含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暗一陡然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薄唇紧抿。 魏叶安看着觉得有趣,压低声凑近了他:“而且你主子身上的毒,可能也就我有办法解了,你要是惹我不高兴……” 魏叶安话没说完,但话里边的意思不言而喻。 魏叶安虽然生的眉目清朗,给人的感觉也温温润润的,但暗一知道这不过是他放在人前的假面罢了,拿他主子身上的毒来威胁他的话,哪里是一个真正温润性情的人能说得出来的。 魏叶安这人城府极深,而且深藏不露。 眼下说这种话,也不见得对主子有多真心实意。 一念及此,忽然听魏叶安道: “叫暗一是吧?” 魏叶安朝暗一笑了笑,眼角瞥过他手中紧握的长剑: “暗一啊,且不说你能不能胜过我,就单看在这相府院子这一层顾忌上,你这剑,可就拔不得。” 魏叶安诚是个会算计的,若是叫这府里的旁人看见他们这般,一个冷着脸一个笑着脸对峙而立,任谁也不会说那个笑着脸的是挑事的人。 但暗一也不是一般人,除了在姜含面前,跟旁人说的话最多也超不过三句,面对魏叶安故意找事的做法,干脆不搭理。 “啧,不愧是阿含看上的。” 魏叶安撇了撇嘴,一句话说的满是深意。 暗一听着他笑里藏刀的话也没见得有太大反应,他不想再与这人费什么话了,有件事远比这魏叶安重要的多。 “厨房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你可以不用去了。” 擦肩而过之时,魏叶安突然出声,看与自己比肩而立却又背道而驰的面具男子僵住脚步,笑得有些没心没肺。 “先来后到,先来后到,暗一啊,你总该明白先来的总会比后到的多得到点东西。” 暗一下意识地又握了握手中的剑,忍住了一剑捅了这人的冲动,回头看他。 他原以为魏叶安说这话时,面上多少会带着些得意的笑,可让暗一诧异的是魏叶安笑依旧是笑,但面上的表情却与得意沾不上一丝丝的边。 反而是那种让人看不透的,掺杂了各种情绪的复杂。 “……” 暗一拧眉盯着魏叶安,他猜不透魏叶安对主子到底是个什么心思,但横竖这人都该防着的。 但最重要的还是主子,况且他也并不想再与这口腹蜜剑的人浪费口舌。 心里怎么想的,暗一也就怎么做了。 转身,再次与魏叶安擦肩,朝着这相府主人的厢房走去。 “你对阿含可真好。” 身后传来魏叶安温温润润的低笑,只听他道:“只是可惜阿含的心太小了……”。 暗一眉头紧促,却是没停下脚步。 魏叶安这话说的不明不白,而且话里有话,目的是什么他不想去猜,但这人总归不会对他说出什么好话来。 不去管魏叶安,暗一伸手推门,却不想手刚碰到门上,便从里边被人打开了。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第三十五章 一山二虎 (已改) 姜含的目光扫过面前保持着推门动作的暗一,又扫过后面准备跟着暗一进门的魏叶安: “没打起来吧?” 暗一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魏叶安就上前一步,笑着道: “怎么可能,我们就是随便聊了聊,再说了,我可不敢欺负你手里的人。” “哦?” 姜含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在暗一身上:“阿叶说的是真的?” 暗一看了魏叶安一眼,沉声道:“真的。” “我就说嘛,” 魏叶安摸了摸鼻子,对姜含道: “虽然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但有阿含在,我不会跟他动手的,放心吧。” 姜含嗯了一声没说话,只听魏叶安又道: “阿含啊,午膳的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能不能……” 姜含伸手将房门全部打开来,把路让了出来:“进来吧。” 魏叶安蹭饭已经蹭出了习惯,他一开口,姜含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魏叶安进门的动作一愣,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不安。 他差点忘了三年前的约定。 今日姜含毒发了,那么三年前的约定…… 魏叶安进门后,姜含让暗一也进了房门。 魏叶安心里想着事,进门后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暗一本身不是个话多的,就更不能指望了。 至于姜含,心里也有事。 看了一眼自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的魏叶安,姜含心里有些复杂。 魏叶安从没害过他,可这人三年来温润的表面下,藏着的一直都是令人胆颤心惊的不可控制。 这种人不是敌人便罢,若是敌人怕绝对是个令人头疼的对手。 想了想,姜含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决定告诉魏叶安。 “阿叶,我有话要跟你说。” 正担心三年前那个约定的魏叶安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坏事。 瞥了一眼在一旁当木头人的暗一,他知道姜含把这人叫进来就没想着避开这人,但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咬了咬牙道:“我不想听。” 姜含没想到魏叶安是这个反应,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阿叶……” “我说了,我不想听!” 魏叶安觉得自己这三年来的付出简直就是个笑话。 三年前,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这人,在他身边守了这整整三年,就是块石头也该捂得热乎点儿了吧。 可是结果呢,这没良心的石头刚毒发就想起来那个狗屁约定。 迫不及待地就想开口赶他走了? 他偏不! 不是还有救命之恩吗?他就是舔着脸用这救命之恩,他也要留下来! 赶他走?门都没有! 这是除了三年前初次见面的时候,姜含第一次见魏叶安发脾气。 “阿叶,我是为了你好,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以为我在意这个?” 魏叶安控制不住自己,看着对面的少年冷笑: “姜含,你究竟知道什么?是!第二次毒发后我对你来说是没有用了,但你不能用完我就扔吧?” “魏叶安!” 姜含眉心紧蹙: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让我承你的情可以,但我做不到让你因为我而毁了你自己这种事!” 第三十六章 矛盾加深 (已改) 姜含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 魏叶安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想极力逃避。 哪怕是只能逃避一盏茶的功夫也是极好的。 衣袍翻飞,下一刻魏叶安已经坐到房中的梨木桌旁。 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也不应姜含的话。 屋子里一时间安静的有些过头。 姜含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暗一身上,对上他的目光,顿了顿:“以后再跟你说。” 这看的魏叶安心里极不是滋味,可还在逃避事情的人又哪敢在此时蹦出来找姜含的关注。 魏叶安敛下眼睑,看着手中白玉杯里的茶叶沉浮,瞳孔微缩。 不一样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对他做错事的报复? 门被扣响,送膳的仆役鱼贯而入。 菜的样式不少,但量少适中,多以清淡为主,辅以荤食。 正中姜含的喜好,可见吩咐之人的用心了。 魏叶安却是嗤笑一声,再用心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要被人赶走。 抬眸扫了一眼暗一,魏叶安心里更不是滋味,他还跟这人说先来后到,可他又哪有资格说这话。 更何况,即使他早来了三年,熟悉一切,不也抵不过这么一个刚来的随扈吗? 随扈? 也对,毕竟是从帝王身边出来的人,随扈,也自是他这种厚着脸皮赖上的闲杂人等所不能比拟的。 菜已陆续上桌,魏叶安心里千回百转,没抬一下眼皮,他马上就要被赶走了,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而一旁的姜含伸手抵住下巴,视线落在房里的屏风上,思绪也不知放空到了何处。 布菜的人手脚又快又轻,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仆役忙碌的窸窣声。 只剩暗一,视线从姜含身上移到魏叶安拿着白玉杯的手指上,想到了他手上那些不同寻常的茧子,皱起了眉头。 窄袖中的银针入手,身为随扈的他有责任为自己主子避免一切不可知的伤害。 说到底暗一还是不信魏叶安,不是不信他对姜含可能有的那些情意,只是不信惯用暗器的人,心思能这般安分守己,能只等着不有所作为。 “呵” 伴随着一声冷嘲的是金属撞击的清脆声。 银针打落了银针,一针落地,一针没入暗一身后的墙上。 “你怀疑我下毒?” 原本心情就不好的魏叶安被暗用银针试毒这一做法彻底激怒了。 饭菜是他让人去做的。 银针是做什么的? 此时此刻可不就是试这饭菜是否有毒吗? 可他偏不。 偏不让这新来的东西如愿以偿! 魏叶安面上还不太显,但眼底闪过的厉色却是实实在在: “暗一,你主子他现在还没赶我走!” 布菜的仆役没人敢出声,谁都没见过魏叶安眼中戾气升腾的样子,难免害怕,但一时间还是抖着手将一桌子菜布完。 暗一没说话,他早就知道魏叶安温润面皮下的这真正样子。 倒是姜含,轻笑一声,道: “魏叶安,差不多就行了。” 第三十七章 温润破碎 (已改) 魏叶安没说话。 布菜的下人不一会便悉数退下,房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魏叶安突然道:“阿含,你是不是不信我。” 姜含皱了眉,半晌才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这三年来我从来没怀疑过你什么。我信你,所以才希望你遵守约定尽早离开。” 魏叶安半合着眼帘,轻笑: “我往自己身体里放蛊,待在相府三年,就是为了压制你体内的蛊毒,现在我体内的蛊压不住你体内的蛊毒了,你就让我离开?” 姜含长吸一口气,不忍道: “是不是你跟我说的,一旦压制不住,你就会离开,不然你体内的蛊跟我体内的蛊毒离得近了,你早晚会死!这些是不是你说的?” “是,是我说的” 魏叶安皱眉:“压制不住的情况下,只要我离开你,我就不会有事……” 姜含松了一口气:“所以我才说按照约定让你尽早离开,阿叶,我当初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承了你的情,但我现在不能要你的命,更何况只是离开……” “我不怕死,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喜欢你,哪怕是为了你去死都可以。你说你信,可你根本就不信。” 魏叶安打断了姜含的话,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思。 姜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半晌才道:“不是,你的喜欢是哪个喜欢?” 魏叶安见姜含这反应,心里明了。 伸手捞过饭桌子上的酒壶灌了几口,嘲弄道: “阿含,从见你第一面我就说了,为了你,我可以豁出自己的命。” “你不喜欢血腥味,我从那日开始手上就再也没沾过别人的血了,我见你平日里喜欢温润性子的男子,那我就变成这样的,因为我觉得说不定我也可以拿这幅面具来博你的偏爱。” “阿含,我喜欢你,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而是像男人喜欢女人那样喜欢你!” 姜含浑身一僵,死盯着不管不顾的魏叶安,一声不坑的等他发泄完。 “你为什么不说话?”魏叶安皱眉。 姜含顿了顿,道:“你醉了。” “醉了?” 魏叶安起身朝姜含走来,在他面前站定倾身,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撑在姜含椅子扶手一侧,眼里邪佞渐蔓。 “姜含,我从你十六岁初任南国丞相时就跟着你,在这相府一呆就是三年,你见我魏叶安什么时候醉过?” 这样的与以往完全不同的魏叶安无疑是极其危险的,就像是一个完全脱掉伪装,露出利爪的狼,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他咬断脖子。 站在姜含身后的暗一剑已经出鞘,剑尖直抵在将姜含几乎圈在怀里的魏叶安的眉心处。 魏叶安抬头瞥了一眼暗一,眼神邪佞,他知道若是自己再离姜含近一点,这人便丝毫不会犹豫,就将手中的剑直接穿过他的脑袋。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姜含要赶他走,反正姜含心里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不是他,甚至连一点位置都没给他留。 他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第三十八章 温润疯子 (已改) 魏叶安是个疯子,强大而危险至极的疯子。 只是往日里的温润面具带的太好,让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模样。 魏叶安顶着剑尖俯身,在长剑刺入眉心前的一瞬,随着这男人的一声嗤笑,那剑整个剑身被他挥手断成数截。 随后一吻落于少年眉心,满脸餍足,却是满目苍夷。 “阿含,你说你信我,可为什么不相信我喜欢你?” “是不是因为,曾经那个人,那个让你相信他的人,根本就没做到他的承诺?” 男人垂眸看着他,眼神痛苦,一字一句,句句诛心。 使得一向理性,仿佛什么事都把握在手的少年也难免睁大了眼睛,满目的不可置信:“你究竟是谁?”。 魏叶安一怔,抬手抚上了姜含的眼睛,目光流连所致,温柔至极:“真好看。” 魏叶安以往从不逾矩,今日的行为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乎姜含的意料。 姜含下意识地唤道:“阿叶?” “我在啊,” 魏叶安低低地笑出声: “姜含你知道吗?我喜欢听你唤我阿叶,从第一次开始便极喜欢。” 暗一目光从一地断剑上移到魏叶安身上,自这剑断的一瞬,他便知道自己与这魏叶安的差距究竟有多大了。 这剑从他成为影卫那一天便一直跟着他,这么多年剑下亡魂不知几何,却从未有一个人能让这剑顿上一顿。 可今日剑断了不说,他偏还被这魏叶安故意点了穴道,看着这人对自己的主子为所欲为,却无可奈何。 无论怎么尝试,都冲不开这该死的穴道! “别试了,试也没用,我不会对你主子怎么样的” 魏叶安扫过姜含身后立在原地动弹不得的暗一,叹了口气: “我不会强迫阿含做他不喜欢的任何事。” 垂眸掩下眼底的苦涩,魏叶安没再管暗一如何,只对着姜含缓声道: “阿含,我听你的话,你让我走那我就走,但是等我解了身上的蛊,我还会回来找你的。在这期间,我会替你找解药,你等着我好不好。” 魏叶安将下巴抵在面前少年的肩窝里,眉眼温柔: “我也会替你保密你所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不论你最后想是谁,不论你究竟想做什么,我都帮你,好不好?” 姜含身子猛的一僵,看着面前温柔至极的魏叶安,姜含只觉背后一阵寒意。 魏叶安知道很多事情。 姜含袖中的手紧握,指节泛白,他从来没见过魏叶安这般模样,他仿佛从魏叶安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另外一个,那个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人。 魏叶安将手伸入姜含的袖中,寻到那微颤的手,将他紧握的拳头包裹在宽大的手心里: “阿含,你还记得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多年,直到三年前才见到你,你当时竟然都没发现是我……” 姜含猛地睁大了眼睛,袖中的手指颤地厉害。 魏叶安抬手盖住姜含的眼睛: “对不起,吓到你了,是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阿含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装了别人了?” “我不怪你,是我没护好你,以后不会了。” “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第三十九章 长剑不祥 (已改) 魏叶安走了,这个在南国相府呆了三年的人留下这些话便走了。 仿佛人间蒸发一样,哪里都寻不到他的踪迹。 南国小丞相一连几日都不曾上朝,旁人都道许是小丞相身子骨不好,之前风寒入体伤了身,只纷纷叹一声天嫉。 只有暗一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忽然消失的魏叶安。 还有他走之前对主子说的那些奇怪的话,主子很显然是因为那些话,才连早朝都不去上了。 虽然身为随扈,但他自那日起,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姜含了。 天色沉暗,夜色微凉。 暗一猛然睁眼,扭头瞧见房外的天色时愣了一愣。 主子自他的剑断后,便专门请有名的铸剑大师又为他铸了把长剑。 可长剑入手的今日,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又一个与现实完全相反的场景一帧又一帧,一幕又一幕地轮番上演。 看得他胆战心惊,也看得他心绪不宁。 这梦里仿若前世,不入今生。 这梦里长剑不祥,情爱莫测。 这梦里人心难测,生死有命。 男人无情至极,于万人围堵之时,将身边的少年推了出去,拔出长剑自身后刺入,一剑贯心,不留余地。 少年回头看他,利器入心,一寸一动便是生不如死,终是疼的泪眼朦胧,也不得持剑之人一眼侧目。 自嘲离世间。 情爱终成怨。 若有来世。 宁愿一生不相见。 然则。 饮血拆骨。 不释其恨。 所有的恨意不是爱而不得,是爱了,得了,最后却发现不过终是一场痴妄的梦。 梦是真的,却也是假的。 柔软的唇试探亲吻,得了心心念念的回应后...... 少年手指描募着男人的眉眼,一字一句呢喃,情深似海一般,恨不得与这人融入骨血。 殊不知得而不幸,殊不知情深不寿。 殊不知此番悱恻缠绵,也终究敌不过日后那一剑贯心的锥心之痛,也敌不过,不得侧目的心灰意冷,恨意连绵。 暗一坐起身,抬手捂住胸口的位置,眉头紧皱,呼吸急促而杂乱。 一个梦不至于让他失了一贯的冷静,也不该让他心绪不宁到如此地步。 可不祥长剑,长剑不祥,斩情绝爱决绝至此,却是让他不得不在意起来。 长剑不祥。 暗一目光落在倚放在床榻边的长剑,神情恍惚。 剑自然不会是同一把剑,但那被一剑贯心的少年,暗一却是认识的。 南国小丞相姜含,他的主子。 不,也许不是。 但那少年的脸确实与主子长的一般无二。 所以如何能让他不在意? 梦里男人的脸模糊不清,可暗一觉得那张模糊不清的男人脸,却是似曾相识的紧。 这梦来的奇怪,梦里发生的事也奇怪,搅得暗一再无睡意。 暗一为梦中少年被一剑贯心后的心灰意冷而拧眉。 但许是男人本性,更多的时候,他脑子里不断回放的,却是那与姜含生的一模一样的少年情动的模样。 暗一觉着,这几日见不着主子,也许也是一件好事。 第四十章 五行八卦 (已改) 南国丞相厢房所在的院子里,一夜之间被人种上了好几棵盛放的秋海棠。 姜华云一清早入了丞相府的大门前,便听得手下的人来报了这件事。 他之前想过这秋海棠出自谁手,可因着某些原由却是没百分之百地就肯定这人是谁。 自己的胞弟自己知道的最清楚,丢了什么东西,没了什么东西,即使再重要,找不回了便就不会再要了。 旁的相关的东西,甚至也会在这之后,能丢的一概都丢个彻底才好,省的睹一物思一物。 所以,南国小丞相可不会拿什么替代品做个念想。 那么眼下,倒真是有趣极了。 姜华云是知道暗一这个人的,毕竟暗一之前是顾流笙的得力影卫。 这人到了自己胞弟手里,他当时可也是吃了一惊的。 阿含之前对这暗一有些好感不假,顾流笙自然也是知道的。 但他没想到顾流笙为了安抚炸毛炸成刺猬的阿含,竟然肯如此割爱。 阿含喜欢他手里的什么,便在不久后都顺势送给他。 然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暗一这个人。 这人虽然对自己主子忠心,但可不是个会主动讨好主子的人。 阿含不会吩咐他种这一院子的海棠,那么便是这暗一自己费尽心思想讨好阿含喽? 有趣,果然真的是有趣极了。 姜华云入了姜含的院子时便如愿的见着了这个让他觉着有趣的人。 黑发玄衣,长剑随身,面具覆脸,沉默寡言。 身为随扈,不呆在阿含身边,却待在这入院的地方当个木头人? “阿含不想见你?” 仅一瞬姜华云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原由,停下脚步,瞅着将要与之擦肩而过的男子,拧眉。 暗一自是认得姜华云的,躬身退后一步,应道:“主子这两日心情不好。” 姜华云眼见暗一平白无故退后一步,眯了眯眼睛,环视一周,最后视线落在暗一之前站的地方,现在站的地方,以及他自己的脚下。 “开生门?” 姜华云意味深长地看了暗一一眼,笑道: “懂这些五行八卦阵之人可不算多,你竟然拿这东西来给阿含护院。” “我原以为陛下对阿含倒是上心的很,不想你也是。” 暗一没说话,没承认也没否认,立于原地,一贯的寡言少语。 然而态度却是已经表明了一切。 这样的随扈阿含若是随随便便就丢了,可不太好。 姜华云抚了抚衣袖,朝姜含厢房的方向径直走去。 姜华云是直接推了房门进去的,原本以为要挨了姜含一顿说教,却不想人瞧见他只淡淡瞥了一眼,便又忙于手中的事。 阿含这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估计有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怨他趁他昏睡,毁了那棵十年的海棠树。 姜华云心有所顾,便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只放轻了步伐,踱步至姜含身后。 瞧着那一双修长素手执笔勾画: 青墙绿瓦正相掩。 花摇叶旋风起时。 断琴休殇美人寐。 道是醉人旧流年。 第四十一章 押运粮草 (已改) “近日陛下会选出一位钦差,负责押运粮草至极北驻军之地。” 姜华云看着姜含将那一副海棠美人图画完,在他收笔的那一刻出声: “你可有什么推荐人选?” 姜含手腕一顿,盯着手下宣纸上晕开的朱红墨迹沉默良久: “逍遥城?” “对,逍遥城。” 姜华云盯着姜含的眼睛看,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种一闪而过的情绪。 “兵部那位新上任的侍郎,听说心气儿有些高,连朝里的老臣都不放在眼里。” 姜含松了执笔的手,任由它掉落在那一幅海棠美人图上。 为海棠着色的朱红晕在美人脸上,这一幅图便算是真正毁了。 然而姜含却是勾了唇角:“不如送去逍遥城,让镇南将军代为管教?” 姜华云看了一眼姜含桌面上已经毁了的画,姜含笑看他一眼将画收起,迎上他的目光: “二哥,我身体不适,怕是很长时间不能去上朝了。” “知道了。” 自己胞弟终于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傻孩子了。 兵部侍郎心气儿有些高,前段时间惹出不少事了。 再者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三火未尽便让他顶着钦差的名号去极北押运粮草。 对上傅钧恪那个极北煞神,不出事才怪。 钦差在傅钧恪的地盘上出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傅钧恪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根本就不配阿含当年喊他一声哥。 阿含如今想要借人顺便小小报复一下,他跟顾流笙两个人都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视线从半开半掩着的云窗穿出去,落在那个依旧站在院落里戴着面具的男子身上。 “不是说这人是你的随扈?” 姜华云冲姜含挑了眉:“怎么这才几日,因为一个魏叶安,连自己的随扈都不要了?” 姜含起身走到姜华云身侧,看见远处窗外一身玄衣,手握长剑的面具男子半晌,半敛了眼眸。 “我身边还是不要留人的好。况且有没有随扈在身旁跟着都无所谓。” 姜华云一怔:“你以前不是对他挺感兴趣的吗,怎么人到手了就腻了?” “我以前是对暗一感兴趣,但以后注定会遇到一些麻烦事,我不想牵连身边的人。” 姜华云面上的笑意僵住,伸手扣上姜含的肩膀,迫使他转身面对着他。 “阿含,你告诉二哥,” 姜华云皱眉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或者要做什么事?” 姜华云直觉姜含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在魏叶安走了之后。 “做什么事?。” 姜含弯起眼睛仰头看他:“二哥,不管我做什么事,你都会帮我对不对?” 姜华云沉默半晌,在少年眼底的笑意一点一点散开消失时点头:“对。” 即使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做个手起刀落的刽子手。 真是奇了怪了。 姜华云抬手扶额,面上满满的全是无奈。 再这么下去,他哪里还是阿含的兄长,简直就是唯命是从的手下以及免费的劳力。 可他偏偏就对阿含下不了狠心,跟着了魔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了他不快。 “既然二哥这么说了,那之前毁我海棠树的事,就算过去了。” 第四十二章 见解独特 (已改) 姜含知道姜华云的软肋在何处,姜华云又何尝不知道姜含的心思。 利用他不敢真正惹恼了他这一点,让他帮忙办的事难道还少吗? 打一巴掌捅个心窝子,然后再笑眯眯地给颗糖,还顺道喂进嘴里。 这力度,这心思把握的甚是好。 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不多不少,拿捏的刚刚好。 真是一点都不顾忌他们两人之间的兄弟情义啊。 姜华云正感叹,忽然觉得被一道目光盯上,朝着那方向看去,竟然是仍站在原地的暗一。 距离有些远,姜华云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但他知道暗一控制不住自己与往常一般。 与往常一般:旁事不予理会,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即使是关于他的生死,也不过是全交由主子决论。 这暗一,不知为何,多少是有些在乎阿含对他的看法了。 姜含大致知道姜华云在看什么,垂眸摆弄自己的衣袖: “二哥,你可查到关于魏叶安的消息了?” “不曾,仿佛真的消失了一般。” “但南国这么些年没什么王公贵族子孙流落在外,也没什么朝廷官员抄家流放,可以排除魏叶安因为这些接近你,然而排除了这些身份……” 姜华云笑意凝重:“那么便只剩下江湖上的人了。朝廷与江湖历来井水不犯河水,魏叶安武功内力深不可测。若他真是江湖上的人,一则身份地位不可小觑,二则消息灵通,不该不知你的身份才是。” “那么三年前对你的出手相救,可就得好好揣摩一番这其中于他来说的原由利弊了。” 姜含让姜华云去查魏叶安的身份,但没告诉他魏叶安对他的那些心思。 听姜华云一说,姜含脑海里忽而想起那个撕掉温润面具,疯魔似的鲜活而真实的魏叶安。 “二哥,你相信男子之间存在的情爱吗?” 姜华云觉得自己胞弟今日的话越来越超乎他的的想象。 越来越不可思议,越来越让他觉得他这个兄长任重道远。 “阿含,虽说京中圈养小倌儿的王公贵族不在少数,可那毕竟只是那些王公贵族在病态地互相攀比,就算是争得头破血流,也不过是在挣个虚假的面子。“ “小倌儿成不了爱人” 姜华云难得脸色严肃,抿唇叹息: “王公贵族的公子不屑爱上一个被圈养的小倌儿,而那些雌伏于王公贵族公子身下的小倌儿更不会爱上一个剥夺了他尊严的男子。” “阿含,男子与男子之间不说没有情爱,但需要放弃的东西太多。” “是个男人都有野心,是个男人都喜欢争强好胜,又有几个男人能放下这些,又或者有几个男子会喜欢上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竞争者。” “但若是装柔弱扮可怜去引得另一个男人交付情爱。如此这般,与男女之情又有何异?” “二哥见解倒是独特。” 姜含双手拢于袖中,抬眸看了姜华云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姜华云险些咬了舌头。 “不过二哥放心,我不相信男子之间的情爱了。”姜含又道。 姜华云原本是想放心的,只是一听姜含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什么叫不相信了? 那就是以前相信过? 相信谁? 魏叶安刚走,自己胞弟就问自己相不相信男子之间的情爱,还让他去查魏叶安的身份? 难不成…… “阿含,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魏叶安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然后跑了?” 姜华云觉得自己脑门上快着了: “三年前我就在想,他怎么赖上你了,怪不得,怪不得……” 第四十三章 英雄救美 (已改) 三年前的姜含还不曾入朝,不曾当得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南国丞相。 三年前的姜含只不过是定国公侯府最疼爱的小公子。 是一个明眸善睐,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只是这少年郎长得漂亮了些,第一次见面就引得某国小郡主伸手往他脸上招呼。 “啪”的一声,姜含挨了人生当中的第一个巴掌。 彼时的姜含根本就不知道好男不跟恶女斗是什么,扯了扯嘴角,无比迅速地抬手打了回去。 打完姜含就堵了耳朵,以防这第一次见面就发神经病的某友国小郡主哭声震耳。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哭声没听见,倒是瞧见一条杀气腾腾的皮鞭子朝着着那小郡主的身上就抽了过去。 乖乖! 姜含来不及反应,下意识伸手将那小郡主拽进怀里,转身用背去挡。 皮鞭与皮肉相亲相爱的声音,听得姜含头皮发麻不说,背后瞬间升起的刺痛更是让姜含的面色苍白了不少。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下一刻,面色苍白的少年竟是忽然就吐了一口温热的鲜血出来。 被姜含护在怀里的小郡主已经吓懵了,抬头看着将自己护在怀里的人的下巴愣愣地出神。 姜含无暇顾忌其他,但他知道友国的这个小郡主绝对不能在南国,而且还在他这个南国侯府小公子在场的情况下出事。 真是…… 魏叶安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不同于日后的温润白衣,此时的他一身红衣,眼神邪肆。 一把软剑使得游刃有余,直把那之前一鞭子抽的姜含后背皮开肉绽的人,浑身上下削的没一处完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身红衣的魏叶安就在这极其血腥的场景下朝姜含笑了笑,第一次见面,却仿佛故人相见。 将自己最血腥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他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嗯,刁蛮任性的小郡主。 “你别碰他!” 在魏叶安的手指快碰到姜含时,被姜含护在怀里的小郡主忽然出声喝了一声。 魏叶安被一个不相关的人挑衅有些不悦,手中带血的软剑微动:“想死?” 恰巧这时大批的护卫已到,瞧见一地血腥,以及姜含血淋淋的后背,霎时刀剑一律指向了在场唯一的一个“外人”。 小郡主瞧着有人来撑腰,抬手指着魏叶安,眼中闪烁不定:“这个人方才想对本郡主……哎呀……。” 小郡主扭头看着将自己推出怀抱的姜含,面色虽不好,但眼角眉梢却是与之前完全不同的神色,娇嗔一般。 “你……你做什么?!” 姜含对她实在是没有好印象,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更是提醒着他,他这伤到底是为谁受的。 看了一眼对面剑尖滴着血还对他笑的红衣男子,心中更是烦躁。 因着姜含的动作,随后赶来的护卫跟禁军也不敢随便出手,以至于场面一时有些诡异的寂静。 小郡主张了嘴似乎还要说什么,姜含却是忍不住皱眉,低喝一声:“滚!” 姜含一声“滚”字出口,场面便变得更加怪异。 第四十四章 目的不详 (已改) 那小郡主被姜含喝得有些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伸出手指了姜含半天,看见他背上大片的血红却抖着手说不出话来。 尤其此时的冷漠对比方才的以命相护,小郡主忽然觉得心里莫名委屈,眼泪登时啪嗒啪嗒便往下掉。 “我欺负你了?” 姜含皱眉,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 “没……没有。” 小郡主顶着脸上的巴掌印忙摇头,眼泪却流的更加汹涌。 “没有便走远些,哭得我心烦。” 姜含说完这话便转过身不再看那小郡主。 此刻明眼人一眼便能瞧出姜含对这小郡主的不耐烦。 这小郡主是个跋扈的,可定国公府出来的小公子却也不是个会受欺负的主。 有细心的人看见两人一人脸上一个巴掌印,且大小不一,大概也猜出来之前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只这小郡主反应不太对啊? 只是众人还来不及想什么,便瞧见那白衣染血的小公子直挺挺地向地上栽去。 “小公子!” 瞧见人被接住了,众人不禁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心都被提了出来。 人是没摔着,但落入那个软剑上满是血污的邪佞男子怀里,可能比直接摔在地上还可怕。 “放下小公子!” 场面一片骚动和混乱,魏叶安抬手抱紧了怀里的少年,将手中的软剑扔在地上。 “……” 听不懂人话吗? “若是耽误我救治,” 魏叶安扫了一眼姜含已经开始发黑的嘴唇,眸子里似乎酝酿着一股****: “那我便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莫要胡言乱语,” 胸口的衣服被人轻微拽扯了一下,怀里少年咬着牙,脸色异常难看: “在宫里随便找个偏殿,其他人该散的散了,该拖走的拖走,先不要声张。” 众人深知这其中深意,有人拖了地上血肉模糊的此刻便走,有人留下清扫现场。 小郡主目光一直胶在姜含身上,魏叶安瞧见时嘴角掀起一股子恶意: “人可是因你才成这般,你跟着过来恕罪才好。” 说完,不等人反应便横抱起怀里的少年转身便走。 其余人看见窝在男人怀里的姜含打的手势,止了下意识的动作,继续手里的事情。 某偏殿。 魏叶安不是个什么好人。 姜含知道。 小郡主也知道。 可两人都没想到魏叶安会对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家下狠手。 “住手!” 姜含由于情急,起身猛喝了声,却险些从偏殿床榻上摔下来。 即将刺入小郡主心肺的匕首应声停下,魏叶安转身接住姜含,扶稳了他的身子,眼神阴郁: “若不是你今日拿命救她,她的尸体也早该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姜含有话想说,但还不待张口,背上便已经覆上一只手掌,与男子凉嗖嗖的话相反,带着暖意,姜含识相地闭上了嘴。 “我先为你去了毒,至于这人,我不再插手,你也先不要说话,待为你清了毒,再说不晚。” 姜含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这做法。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这人究竟有何目的。 第四十五章 往事再提 (已改) 只是不论是有什么目的,姜含面上所现的,都是不太喜欢眼前这男子的神情。 纵使朝堂深暗,但手起刀落便结束一条人命的事他还是没怎么见过。 方才那会的血腥残忍与此时的关怀备至对比鲜明,让他不得不对这人升起了难言的戒备。 魏叶安看的出来姜含对他的态度。 疏离,其中的戒备难掩。 心下难免郁闷至极,目光扫过一旁与姜含年龄相仿瘫在地上的某国郡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滚出去。” 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郡主生平两次被人喝了“滚”字,却是连发作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听着男人冰凉的话后,勉力从地上站起来,又抖着身子踉跄而出。 姜含看着这一幕,一双清澈明亮的眼里波澜不惊。 他对那小郡主自是没什么好感,这人撵了她走倒也是合了他的意。 “我叫魏叶安,你可以唤我阿叶。” 男人转身,目光却没落在姜含身上,语气之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阿叶” 背上火辣辣的疼并没有因为毒素的清除而消退半分,姜含扯了有些苍白的唇:“多谢了。” 这人看起来不会害他,不过一个称呼而已,若是这人喜欢自己这般唤他,那便依着他唤一句也无妨。 魏叶安听着那一声“阿叶”,眼睛里闪过一抹亮色。 但见姜含接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眼神暗了暗:“不用谢,我喜欢你,便是为你死也是无妨的。” 姜含觉得他这话说的奇怪,但后背上的疼痛让他没心思再想这些: “能送我去一趟御医苑吗,有些疼。” 魏叶安听见姜含喊疼,愣了一下,然后一把将人从床榻上抱了起来:“忍着点。” 姜含窝在男人胸前,听着男人从胸腔里传到耳边怦怦直跳的声音,面露疑惑。 他确定这个叫魏叶安的,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可瞧着这人从刚开始到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对他的在乎,还有那句话,却是让他有些不好妄断了。 少年身材修长,因着年龄尚小,被那红衣的邪佞男人抱在身前倒也不觉怪异。 只是因着少年身份尊贵,与现任帝王私交甚好,又因着红衣男人进深宫皇墙如入无人之境熟稔至极。 在到达太医院之前,今日围绕着姜含发生的事到底还是被呈到了这个皇宫主人的面前。 帝王的怒气无人敢于承受,碍于情面那某国郡主到底是幸运,没能挨上帝王护犊子一般的巴掌。 但姜含因着那郡主受了不该受的伤,那小郡主还是得了南国帝王亲口下的旨意。 某郡主,再不得入南国境土。 因着本国的刺杀而致使他国王侯嫡子负伤,这是不争的事实,某国对南国这一做法,也没敢提出什么不满。 至于魏叶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倒是没追究什么罪名。 反而还以救护姜含有功,而被南国帝王以及姜含身后的定国公府,送了不少金银珠宝聊以谢意。 毕竟不过萍水相逢,陌路拔刀,因而救人的大侠该是就此别过,再难相见。 但是皇宫不是陌路,魏叶安不是大侠,萍水相逢是假,费尽心机的相遇才是真。 在姜含还不是南国丞相的时候,一个叫做魏叶安的男子就缠上了他,为他痴念,为他狂傲。 南国皆知。 唯独姜含本人不知。 第四十六章 扑朔迷离 (已改) 现在姜含本人知道了。 但是从此这人却了无音讯。 三年陪伴之人亦如十年离别之人,在人心上留下的痕迹怕是没那么好消除。 姜华云之前对于魏叶安没什么好感,却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偏见。 但现在魏叶安这人做了对不起自家弟弟的事,然后拍拍屁股跑了。 这个认知,让姜华云难免心中火大。 而且撕裂魏叶安这三年在姜含面前温润如玉的形象,那个人无疑是危险至极的。 相比之下,黑发玄衣,面具覆脸,长剑随身,在庭院里忐忑不安的男人,不论私心如何,其实倒也是个不错的。 最起码,比起魏叶安来,更让人放心不少。 姜华云叹了口气,几乎轻不可闻,从那些过往里回过神来的姜含没能注意到。 他只见自己的兄长负手而立,目光复杂地站在身侧: “二哥还想再说一句,暗一是个不错的随扈,不论你用不用的上,留在身边总是好的,阿含,二哥看得出来……” 姜含还是想说些什么,却在听了姜华云后一句话时,面上的神情怔愣住,良久才缓了神色,轻笑出声: “是我魔怔了。” 姜华云那句话是—— 你是不是怕他重蹈覆辙。 重蹈谁的覆辙? 姜华云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时间久的怕是所有人都忘了。 可唯有姜华云和姜含不会忘。 从心脏里噗咕噗咕流淌出来的鲜血浸透了小奴仆胸口的麻布衣衫,也染红了那个满地白雪的寒冬初夜。 小手还带着胖窝窝的白嫩小孩揪着小奴仆的衣角嚎啕大哭。 哭的声音嘶哑。 小孩还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这个为了他而生,如今又为了他而死的家生小仆哥哥再也醒不过来了。 “阿岩,阿岩哥哥你醒醒啊你起来,起来好不好,我以后不欺负你了……” 小孩哭的几乎喘不上气来,唤着那小仆的名字在这寒冬初夜里体会到初次的、懵懂的生离死别。 如果可以,他以后再不让别人挡在他的面前了,如果可以,以后他的身边再也不要什么亲近的人了。 那么多人想害他,偏偏每每死的又不是他。 如今他亲眼看着亲近的人为自己而死,迷茫无措,揪心悲戚,这种感觉,他再也不想有了。 “是我魔怔了。” 姜含抬起头,对上面前兄长讶异又欣然的神情,释然一笑,偏头向院里看去,目光落在暗一身上,语气是说不出来的轻快。 “二哥,这么多年,好像确实是我魔怔了。” “我确实,挺喜欢这个木头疙瘩的。” 姜华云不知道姜含突然怎么的就突然开了窍,钻了十几年的牛角尖突然就释怀了,但倒是也乐见其成。 “那以后便带在身边了?” “嗯,带在身边,做个贴身的随扈也是不错的。” 姜含转身抽出之前收好的海棠画: “二哥,你说我将这个送他做见面礼如何?” 海棠落,美人销,自此不弄前人笑, 自此,也不负后人心。 第四十七章 如约而至 (已改) 暗一收到东西后,脸上有面具挡着,究竟是什么表情,没人看的出来。 然而姜含却觉着暗一自此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可具体哪不一样,他却也说不上来。 不过姜含倒是没将这些放在心上,毕竟这段时间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情,相比较于这些让他措手不及的事。 暗一这里,倒是也没什么了。 而另一边,姜华云依旧认为魏叶安的突然不告而别是因为做了对不起姜含的事跑了,以至于还没放弃查魏叶安的真实身份。 姜含也没解释。 魏叶安现在的身份,他的底细,他的感情,他所知的秘密。 让姜含觉得不安,所以尽快查到魏叶安的身份对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此下,人不知去向,却也让他是无可奈何。 姜含几天没上朝,却是履了之前的约,向顾流笙请了旨意,陪同楚弦歌以及苏戈一行赏景游湖。 楚弦歌知道这个消息时有些意外,他到不是意外南国这个狡黠的小丞相真的去请了旨。 他是意外,那个巴不得他离那小丞相远些的南国皇帝,竟然会欣然应允。 楚弦歌自然如约而至,却不知道他讶异应允的南国皇帝,此时此刻面色却谈不上怎么欣然。 姜含将将放下船坊的帘子,便对上顾流笙一双沉不见底的眼睛,心下一骇: “陛下?” 少年面上虽已然不显丝毫病态,但却不足以让顾流笙忘记少年半月前在他面前烧晕过去的事实。 原来相府好歹有那个叫魏叶安的缠着姜含,现在魏叶安消失了,他就又要但心姜含再想起傅钧恪来。 纵然没有直接插手,可姜含生病的事追根究底,傅钧恪也难逃干系。 所以对于跟傅钧恪有关系的楚弦歌与苏戈一行人,顾流笙自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感: “你对那世子倒是上心。” “……” 这话在姜含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他不过是去船舱外看了看那人来没来…… “朕会看着你的。” “……” 姜含盯着主位上某人的脸看了半晌,而后果断地摔了帘子,扭头出了船舱,皇帝了不起啊?皇帝当我好欺负的哦! 顾流笙出宫身边自然少不得人,除了船舱外的侍卫,舱里边伺候的人不在少数,眼见当朝小丞相摔了帘子扭头就走,当时个个都吓的冷汗湿了后背。 “陛下息怒!” 南国小丞相受皇帝喜爱是事实不错,可当面甩了当朝帝王的面子,那是会要命的事啊。 李公公眼瞅着一群人哗啦啦地就往地上跪,闭了闭眼,心想: 那幸亏你们是没看见之前小丞相拿拳头往陛下脸上招呼的场面。 啧啧啧,那才是真要人命的。 李公公立在顾流笙身边没吭声,直到听见一声不明情绪喜怒的话。 “朕养的崽子长大了,总跟着别人身边转怎么办?” 崽子? 南国帝王年仅二十有五,与当朝定国公侯姜华云同岁,当人家侯爷胞弟的父亲有些不能让人信服。 李公公有些焦灼,他该如何纠正自家陛下的认知? “李公公?” “陛下,这孩子大了总是难免喜欢向往外面的世界,但若是让他知道外面的人总是比不过家里人待他好,这孩子不就会回来家中了,自然也不会围着别的旁人转了。” 我这是在说什么! 李公公对于自己一紧张就一本正经胡诌的毛病有些绝望。 第四十八章 舐犊情深 (已改) “嗯” 这一个嗯,嗯的李公公从焦灼到恍惚。 自家陛下难道年纪轻轻地,就想玩舐犊情深的戏码? 定国公府老侯爷可是还在人世啊! 另一面,楚弦歌与苏戈离老远就觉得今日的邀游不简单。 能让大批御林军亲护的游船,那上面可不会只有一个南国小丞相等着他们。 南国正主怕是也在上面。 这一趟南国之行真的是让他们觉得荣幸得很啊。 登船时,最先入眼的便是一身白衣金绣的少年郎,眉目清俊,眉眼如画,单是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这少年非池中之物。 “世子,别来无恙啊。” 少年郎瞧见二人,先是愣了一下,似是从方才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视线依次扫过,略过苏戈,落在楚弦歌身上。 苏戈还是没能忘记前些日子在南国宫墙下的事情,有些不自在。 见着姜含的目光直直地掠过他不禁松了口气,可不知怎么回事,松口气的同时,却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了上来。 而楚弦歌相对于苏戈,自然就是个老油条一般的存在。 寒暄两句后,便是唇舌上一番明枪暗箭的较量。 期间楚弦歌没能说服自己的眼睛忽视姜含白袍袍角上金线绣成的蛟蟒。 没能忍住多看了两眼,随后脸上情绪不可谓不复杂。 船舫里的顾流笙正好能瞧见二人的互动,看见楚弦歌的视线频频落在少年一片金色的袍角,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李公公,小崽子衣袍上的蛟蟒是哪个绣娘绣上的?” 非天子不可称龙携龙,天子之外的人衣服上绣龙样,乃是大不敬的罪责。 即便是蛟蟒,那也是只有太子或者皇子才能穿的。 往日那些绣娘可不会犯这样的错,还不是最近宫里边新来了批绣娘。 以为上乘的料子只做的皇帝一人的衣袍,便自作主张都绣了龙样,哪会想这宫里老绣娘手底下出来的衣袍,只有一半会送去帝王宫殿。 另一半,不做龙样,不出意外全部送给了皇帝宠臣。 小丞相姜含。 只能说,这新进宫的绣娘还是缺了些眼力劲。 不过幸好最后送出宫前发现了,得了陛下旨意后将龙改成了蛟蟒,虽是不和规制,还是送去了相府。 陛下跟小丞相两个人也真是,一个人敢送,一个人敢穿。 而现在听着陛下那声“小崽子”,李公公却是不禁佩服起这些个新来绣娘的运气来了。 “回陛下,前些日子进宫的绣娘应是都过了手的。” “如此便都赏些东西。” 李公公应了声,便没再开口。 赏赐东西对于自家陛下来说不过是随口一提的事情,具体事宜交代给手下的人去办就好。 但对于小丞相的一举一动,可就不是这样了。 李公公瞧着自家陛下将注意力都放在船舫外的少年身上时,默默叹了口气。 小崽子? 所有的年轻帝王都是这么唤自家丞相的吗? 姜含与楚弦歌没能在船舫外站太久,毕竟这次南国丞相邀游北国使臣的阵仗有些过大,船舫周边的湖岸上已经有很多不知情的百姓在围观。 以免生出事端,在船往湖中行去的同时,邀人进了船舫。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还是因为什么,姜含再进船舫里面时,没见着顾流笙。 瞧见欲言又止的李公公,又瞥了一眼里间一扇紧闭的梨花木门,扯了扯嘴角: “世子不要见外,李公公不是外人,只是,这船舫怕是可能有只大老鼠。” 第四十九章 舫间较量 (已改) 大老鼠顾流笙:“......” 人精楚弦歌: “哈……哈,姜相说笑了,这怎么......怎么会有老鼠哈哈哈。” 姜含忽然皱眉,睨了楚弦歌一眼。 与其说他与顾流笙是君臣,还不如说这个从他幼时便一直生活在身边的人是他为数不多亲近的人。 之前没察觉,现在听着别的人在自己面前明里暗里“欺负”南国帝王,突然就觉着不太舒服。 “送些吃食去。” 姜含垂着眸子摆弄手里的杯子,自始至终都没抬过头,他似乎不该开这个头。 南国帝王被人“当面”嘲笑后,没几个人敢就这么不知死活地推开那扇梨花木门,但是姜含的话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不可违抗的。 好在从船舱外进来的暗一正好听见姜含的这句话,二话不说端了楚弦歌面前的一碟点心进了梨花木门。 人精楚弦歌:“......” 楚弦歌和苏戈眼睛自然是没什么问题,暗一给他们的印象不浅。 只是此时此刻,此番做派,倒真不像是在帝王手底下做事的,更不像之前见到的,那个行事风格。 “暗一现在按本相的喜好来,常没什么规矩。” 姜含抬头对上楚弦歌询问的目光,笑眯眯道。 不知道暗一这些转变其中原由的旁人多了去,也并不差他们这北国来的两个人,但是姜含却觉得有必要做个解释。 不敢得罪暗一的人很多,但并不代表暗一就可以随便地得罪别人,更何况是因为他的意愿而得罪别人。 楚弦歌是个人精,苏戈虽然差些火候,但不至于会拂了姜含的面子,更何况今日重头戏本就在后边。 苏戈代楚弦歌上前给姜含递了一枚玉佩,便退了回来。 楚弦歌的目的他还是不太清楚,但是却知道他的目的不达,是轻易不会作罢的。 玉佩是做什么的,怕是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了。 果然,姜含看到玉佩的时候就狠狠拧起了眉:“你什么意思?” 身边服侍的人不少,姜含此时却一个也没屏退,不是忽视,而是帝王的人,他不好越庖代俎。 避嫌,就不该屏退这些人。 可不避嫌,姜含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不会让他后悔这个选择。 “姜相,” 楚弦歌面上带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本世子觉着有些误会,还是要解开的好。” 低头喝了蛊茶,半晌不得回应,楚弦歌抬头觑了一眼。 见着少年拿那双透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楚弦歌愣了一下,不知怎么的,话就出了口: “当然,本世子这话只是为了还旁人一个人情……” 暗自懊恼了一瞬,却也没将这些话收回。 姜含闻言沉默半晌:“那世子便同本相好好说一说,这误会该怎么个解开的法子,况且我竟不知这还能算是误会。” 姜含突然就懒得再敷衍这个人了,将十年前的事情拿出来在他面前当谈资? 好哇。 这么说,送个信还往他脸上哗啦一道的人也是这人了呗? 姜含捏紧了手里的半透明玉佩,没有笑,神情漠然地让楚弦歌觉着他像极了那日晚宴高座上的帝王。 第五十章 兔子急了 (已改) 姜含的脾气从来都不算好,也向来不太好掌控。 顾全大局也有,任性妄为也有,就好比如此时此刻,楚弦歌真的是猜不透面前少年的心思。 若说捏着了他把柄,楚弦歌瞥了眼梨花木门,这不知所畏的做派倒不像是怕的。 可对这玉佩背后牵扯出来的事情,显然也是让这小家伙在意的,不,也许已经远远超出了在意。 毕竟这反应,若是再逼急了些,怕是连毛都要炸了。 楚弦歌暗自揣摩了一阵子,里边那位的警告他是要丢在脑后,将人彻彻底底得罪透了。 可他信已经被逼着送了,早晚是要查到他头上的,现在他也不怕多替傅钧恪做一件事,好歹还能落得一头好: “傅将军说这玉佩他拿了十年,是该交给你了......” 楚弦歌瞧见面前的少年因为他的话,怒极反笑。 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最初的诧异过后,心里渐渐有些难以明晰的情绪翻涌而上: “姜......” 一个“姜”字没能出口,视线便被人挡了去。 暗一比顾流笙快了一步,半蹲在姜含面前,伸手搭上少年纤细的手腕,查看他身体的情况。 楚弦歌看不见人,挑眉见挡着他的另一个男人,勉强扯了扯嘴角,道: “本世子可没做什么,陛下可要好些查看姜相的身体,莫不是有什么隐疾......” “这些就不劳世子费心了,朕的丞相,朕自会费心,世子不如改日再约,朕亲自作陪。” 顾流笙背手而立,面上情绪不显,但眼中情绪翻涌个汹涌不停。 楚弦歌看了个清清楚楚,这南国帝王怕是记恨上他了。 这几个人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闹到这个地步? 被人当歹人似的防着,连那姜含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见,楚弦歌面上笑意越发灿烂,心里却难得一次的烦躁要命,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出了船舱。 这南国小丞相对他而言有些不一样了。 事情向不受掌控的地方跑偏,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此时此刻心里都不太能轻松的下来。 暗一把完脉正准备收回手,却忽然被人抓住手腕。 接下来落下来的温热,让他的手背有些隐隐作疼。 姜含捏着暗一的手良久,久到在场的人身上冷汗浸透内衫,忽而嗤笑了一声: “他算个什么东西。” 捏紧了手中的玉佩,少年嘴角扯着恰到好处的弧度。 站起身越过暗一,伸手撩了衣袍单膝跪地: “臣请旨,请陛下将镇南将军傅钧恪调回皇都。” 九五至尊的男人这次没有闻言软语,也没有眉目温柔,同平日里高坐龙椅时的神情一般无二: “怎么忽然提这件事?” “陛下,姜家小公子睚眦必报的性子皇都的人都有所耳闻,可逍遥城离皇都太远了......” 意料之中的原由。 顾流笙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没想到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小崽子不是个狠的,可傅钧恪偏偏上赶着让人在他面前提及旧事。 十年前伤了小崽子,十年后才将这玉佩还了回来,早干嘛去了? 搁这刷存在遛人,当小崽子跟以前一样,脾气还好呢? 兔子被逼急了,也就真的准备要咬人了。 视线扫视了一圈舱内的人,见都是信得过的,帝王眼中的狠厉才稍稍减退。 思及楚弦歌,帝王的眼中一抹暗色闪过。 他倒是小瞧了这人。 “陛下?” 第五十一章 浑水摸鱼 (已改) 李公公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南国皇都出了件大事,帝王下了圣旨,召十年没回过皇都的镇南将军回皇都复命。 快马加鞭传旨的人到了极北逍遥城,得了镇南将军本人接旨后,又火急火燎地返回皇都。 镇安将军将军还尚未归来,这件事的议论程度却已经呈热火朝天的趋势。 镇南将军傅钧恪成名多年,算是南国年少成名之列的人物,与之相应的,便是姜家的二公子。 待那镇南将军回了皇都,二人免不了要被人拿来做比较。 一文一武,都是年少成名,自然也少不了要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驿站。 楚弦歌与苏戈这些日子一直住在驿站,对于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自然是有所耳闻。 楚弦歌自知得罪了南国帝王,便也自觉避开其眼线,没去人皇帝眼皮子底下晃悠。 但这并不代表南国一行会就此戛然而止。 苏戈也明显感觉到楚弦歌与往日的不同。 虽然没打过几次照面,但地牢那次,不难看出南国帝王是个狠角色。 明明已经放弃为南国那位镇南将军蹚浑水的楚弦歌,突然之间又反悔,无视了那帝王的警告不说,还两次三番地在那姜含面前提起南国那位镇南将军。 甚至于在邀游之后还让他拐弯抹角地,将地牢里的所见所感全部告诉了姜含。 其实苏戈是有点佩服姜含的,因为楚弦歌没让他告诉姜含的是:那女子是被那人亲手送进宫给姜含出气的。 “世子,这次南国之行我们究竟是要做什么?” 苏戈猜不透楚弦歌的想法,但是他看出来到了南国之后所做的一切都与那个镇南将军傅钧恪息息相关,又或者是与傅钧恪和姜含之间的一些事逃不了干系。 苏戈甚至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便打消了那些个不太实际的假设,转而询问楚弦歌。 “现在这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楚弦歌仰躺在榻上,神神在在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烦躁情绪,丢给苏戈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 “你我就安心等那傅钧恪回这南国皇都,我要我的报酬,你权当看戏。” 正如最初所说:北国有秘密,南国也有秘密。 北国的秘密看完了,他便只能跑来这南国搅混水,只希望到时候浑水消退“水落石出”时,这浑水下的东西不要让人觉得索然无味得好。 说他恶趣味也好,无聊也罢。 世上总得有那么一两个人在人群中的存在,是不那么讨喜的。 楚弦歌脸皮挺厚,看热闹也不嫌事大,他自己盗用佛家的一句话便是: 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 苏戈没能接下楚弦歌的话,他从来都没有看透过楚弦歌,这次南国之行也完全是出于意外。 什么都是意外。 包括认识楚弦歌,包括被划入世子阵营,包括南国之行,包括姜含...... 房内一时间陷入尴尬的寂静之中,苏戈意识到时有些不知所以,但反观楚弦歌面上却是连一点不自在都没显现出来。 不是意识不到,而是这些东西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根本不值得。 浑水摸鱼,才是楚弦歌最终的目的。 楚弦歌这次中途想要放弃跟傅钧恪的合作被傅钧恪发现了,被威逼利诱了一番,他还是被逼着上了傅钧恪的贼船。 信他帮他送了,玉佩他也帮他还了。 可惜他楚弦歌不喜欢被人用刀架在脑袋上干他已经放弃做的事情,所以在给姜含传话的时候,他使了点坏,少说了一些话。 应该,情有可原吧? 第五十二章 城墙闹剧 (已改) 姜含身上裹着白狐狸皮做成的狐裘,窝在高大城墙后独一座的太师椅里。 周遭将士森肃,呼啸而过的便只有风声历历。 城墙挡不住初冬里的瑟瑟寒风,有守城的将士忍不住偷偷去看这位自小便锦衣玉食的小丞相。 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太能想的明白为什么堂堂丞相放着城下那顶好好的软轿不坐,偏要待在这四面灌风的城墙上来……神游。 在场离得近且有心的人却不难看出,少年丞相的眼尾处都因为冷风的刮挠而有些泛红了。 一人之下的小丞相此时这个稍显有些脆弱的模样,让人眼前难免恍惚,甚至隐隐觉得有些心疼。 可位高权重的小丞相,帝王面前的大红人,即使有人心疼,可又有几个人敢有这个胆子显出这个心思。 姜含视线从城墙外收回,垂眸将下巴埋在狐裘领子里,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姜含与顾流笙年岁相差并不算大,以至于自小跟在帝王身边耳濡目染至今,不知不觉至今多少也沾染了些帝王身上的孤傲。 脸上没了笑意,便让人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少年冷漠又疏离的模样,让旁的人也不敢随意上前试探。 可偏偏又怕哪一点没能如了这位小丞相的心意,传到帝王耳中,惹得祸从天降。 暗一感觉到周遭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脸上的面具他一直都带着,自那个玩笑过后,姜含也没有强迫他取下来过。 而他跟在姜含身边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可现在,还是没能怎么适应被那么多人注视的感觉。 “主子。” “嗯?” 姜含抬眸看向身侧忽然出声的男人,眼神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若不是姜含在朝堂上早就施有威摄,只看他那张不足弱冠的俊俏脸蛋和乖顺皮囊,怕是大多数朝臣都会觉得姜家小公子是个可以任人揉捏的乖小孩。 “城墙风大,属下担心您的身体。” 暗一垂眸迎上姜含的视线,他也曾这样觉得。 姜含这会子心情不太好,可听了暗一的话硬是压下了心底的烦躁,偏头向着城墙外的方向又看了一会。 初冬寂凉,百兽无影。 城墙上一时间除了寒风略过的呼啸声,便是静默,再静默。 暗一没有再追问什么,也没再劝慰,直到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他看见那个窝在太师椅里两个时辰,也盯着城外空旷处两个时辰的少年丞相拍了拍没有一丝尘埃的衣袖。 又抖了抖身上的雪白狐裘,面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失落还是释然,然后起身朝着城墙边走去。 “嘶!” “姜相!姜相你要做什么?!” “姜相你快下来!” “哎呦,这是要老命喽!” 暗一看见少年在众将士惊恐的目光下越上城墙,也不顾众人反应,指着城下,回身朗声朝他道: “你说我要不要试试?” 无视周遭将士或惊恐或震惊的目光,暗一越上城墙,上前一步握住少年的一只手腕。 对上少年星星点点的一双眸子,沉声道了个“好”字。 第五十三章 铁蹄声来 (已改)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心上高悬的是因从高处向下坠落的恐惧。 姜含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忘记自己是谁,忘记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人。 只感觉腰上圈的那双手臂有力的很,勒的他有些泛疼。 姜含鼻尖贴在男人的胸口处,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再想起某个人,心里莫名有些堵得慌。 南国小丞相的随扈是个厉害的,带着小丞相从城墙上一跃而下,也能护得他不伤分毫。 待落地后暗一松开手,姜含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直盯得他受不住偏头而过时,出声道:“暗一,你……” 城墙外铁蹄声由远及近踏踏而来,打断了姜含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城外的方向。 大军将至,气势逼人。 不知是谁突然高喊了一声:“镇南将军回京了!”。 原本寂静的城墙上下周边瞬间热闹起来。 说实话,没有人看得到镇南将军此刻究竟是高坐在哪一匹大马上。 十年的时间足以将十年前那个名动皇都的傅家公子面容在皇都人记忆中抹了个干净。 小儿已成少年,幼女早做人妇。 幼童不识昔日少年,豆蔻不认心上情郎。 黑压压的铁甲军踏蹄而至,看得姜含怔愣不已。 暗一察觉到姜含情绪不对时,理智告诉他安心待命便可。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年愣愣地朝那城外铁甲军方向看过去的时候,他心里竟有些吃味。 傅钧恪。 暗一垂眼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瞬沉黯之色。 若说故人,合该他才是名副其实的故人。 就按那之前魏叶安所说的“先来后到”的道理,不管是十年前的傅家公子,还是这十年后的镇南将军,哪一个都轮不上这个“故人”。 姜含八岁认识傅钧恪,可他早在那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姜含。 暗一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主子,先避避风,莫要沾了寒气。” 姜含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暗一,垂眸应了一声,向一旁的软轿走去。 暗一跟在姜含身后,他早就察觉出自己的异常了,只是好在他能忍,也能藏,就像藏在面具后一样,也许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他无时无刻不在庆幸着自己这种超乎寻常的忍耐力,若不然帝王那一关他都过不去。 “吁!” 身后勒紧战马而来的嘶鸣声让暗一下意识转身成防卫姿态。 手中的长剑已呈半出鞘的状态,却在看见那个高头大马上的男人时,只是捏紧了攥住剑鞘的手。 男人长袍铠甲加身,玄铁钗作冠挽发,身量修长目光坚毅。 手中有权利,眼中也有…… 野心。 镇南将军长驻边关十余载,从傅公子变成傅将军,谁也不知道在边关呆了十年的人究竟还是不是十年前那个皇都公子。 不是。 暗一明显感觉到马上那个男人身上的气势不同于平常氏族公子给人的感觉。 凌厉!冷血!强势! 还有…… 第五十四章 将军归来 (已改) 还有胶着在姜含身上的那种像野狼一般的目光。 暗一下意识地就上前挡住了傅钧恪看向姜含的视线。 而被人阻挡视线的傅钧恪拧了眉,原本还不算凶残的目光瞬间就凛冽异常。 看着傅钧恪勒紧缰绳,驱马迫近,暗一出了一半的剑鞘紧握在手中,面具后的嘴角抿起了一个僵直的弧度。 直到身后缓缓伸来一只手,那双手白皙修长,指盖圆润,却不似一个少年人的手那般鲜活温热。 有些凉。 姜含抬手拍了拍暗一的背,示意他后退,两人调换了位置。 不过那一瞬而已,之前让人觉得压迫的场面瞬间就嘣了个彻底。 “十年未见,别来无恙。” 少年人的声线不似孩童稚嫩,也没有成年人的低沉,介于两者之间。 那种暗哑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清冷疏离,能扯得高坐在大马上的镇南将军心头莫名慌张。 “阿……” 傅钧恪脱口而出便是幼时亲昵的称呼,可刚吐出一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幼时的“阿含”二字,到底是没能喊出来。 在极北呆了十年的傅公子早就没了当初少年人的青雉,极北的严寒与荒芜将他塑成了一个冷血得几乎没了情绪起伏的……怪物。 傅钧恪翻身下马,大步朝着城下软轿前仰头看他的少年丞相走去。 在皇都有多少傅钧恪的盛名流转,在极北他就有多么狠辣无情。 “怪物”一词于傅钧恪而言不痛不痒,但他在乎在这个少年眼里,现在的他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 傅钧恪看见少年垂眸抚了袖摆,视线不知瞅见了衣袖上的什么东西,怔愣的下一秒便扯了衣袖轻笑出声。 傅钧恪愣了一瞬,下一刻便听到少年开口道: “将军止步。” 傅钧恪应声却没有止步,周遭百姓越来越多,虽未近得身旁,却能听见嘈杂不绝于耳。 他想离少年近些,便忍不住又上前几步。 以至于姜含身后暗一手中已经出鞘的长剑,都被他忽视了个干净彻底。 姜含看着将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大步朝自己走来的俊郎异常又威风凛凛的男人,缓缓道。 “傅将军,十年了,我都快认不得你了。” 傅钧恪闻言停下脚步,姜含称他,傅将军? 瞧见傅钧恪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自己,然后捏紧拳头的模样,姜含的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诡异的愉悦感。 这种表情,真好看。 跟当初自己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想起十年前的事,姜含心里那一丝因为在言语上报复了傅钧恪而得到的诡异愉悦感,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姜含收回落在傅钧恪脸上的目光,扭头对暗一道: “既然将军平安还朝,就没我们什么事了,走吧,回府。” 姜含转身伸手掀开软轿钻了进去,没再看身后眼睛直直盯着他的男人一眼。 暗一见此没说话,只应了声,吩咐守在一旁的轿夫抬了轿子打道回府。 临走前暗一回头看了一眼立在城门下仿佛半步也挪不动的男人,正巧撞上他危险而审视的目光,怔了怔。 然后这个本该清心寡欲的随扈,不知揣摩了什么东西,面具下的嘴角掀起了不小的弧度。 将军归来,何为? 第五十五章 居心不正 (已改) 自从镇南将军傅钧恪回京,南国皇都朝堂便陷入了一场莫名的诡异氛围之中。 傅家世代从军,到傅钧恪这一辈不出意外,自然是要走上沙场之路的。 但意外的是十年前的傅家公子离开皇都的日期,整整提前了一年有余。 而这当年的离都旨意,是由帝王亲自下的召令。 里边的弯弯道道,旁人看不清楚,但朝堂上那些混水里摸爬的人,心里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些东西。 君君臣臣,臣臣君君。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其一是君王残暴,其二便是臣子居心不正。 傅钧恪,那位当年的傅家公子,是后者。 有句话叫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一池水被当局者搅得浑浊不堪,而后十年足够一滩浑水沉淀,变得清澈干净。 可不能忽视的是,沉淀的东西并不意味着消失。 公子离去,却换了将军归来。 有人觉着也许当年的“居心不正”,随着傅将军的回朝,如今该有个更为详尽具体的说法了。 暗一跟在姜含身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最大的感受便是,身居高位的人浑身都是秘密。 姜含身上有秘密,有他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 小丞相每每说话做事都太过随心所欲,像有意为之,却又寻不着其中规律所在。 那日城楼之下,姜含对傅钧恪的淡漠疏离,暗一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可自那接连三日,傅钧恪上门递帖子,也没见得姜含面上有半分不耐。 暗一心里有些不安,回想起那日少年从城墙跃下时脸上的神情,才稍稍放下了些心。 他还是对这个南国小丞相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不论谁先撩拨了谁,那种不愿别人沾染分毫的偏执种子萌了芽,那种从未有过的独占欲也已经生了根。 他无可奈何,却也不想奈何。 收了门人送来的熨帖,暗一目光扫过那上面“傅钧恪”三个赫然大字,捏着薄帖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不捎分刻,帖子便在手中化为了齑粉。 没来的及离去的门人瞧见暗一作为,眼里闪过诧异却又在片刻沉淀为了然。 那魏叶安在这丞相府呆了三年,可到底也没能留下。 如今小丞相身边独一无二的随扈也动了心思,却不知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谁要是能在那个少年丞相心上划上一刀,那便是能耐。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什么感情,敢伤着这位少年丞相的,都是狠人。。 这其中值得一提的便是傅家那位。 化为齑粉的熨帖后来到底是没能阻止姜含和傅钧恪两人见面,傅钧恪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最终还是如愿见上了姜含。 但某楼,可真不是个好地方。 暗一身为唯一作陪的人,全程围观了什么叫做来自堂堂镇南将军的委曲求全。 “傅将军,不知找本相所为何事?” 少年倚在梨花木门旁,话音刚落,便看见男人毫不留情地推开贴上去的舞姬,大步向他走来。 “阿含……” “别叫的这么亲热,” 姜含皱眉,挥手扇了扇扑鼻而来的胭脂味: “你离我远些,恶心。” 第五十六章 溃不成军 (已改) 听到姜含话的话,傅钧恪便停住了,看着姜含的目光里情绪几经翻涌,最终渐渐平息,沉得像一摊死水。 姜含倚着门框没动,视线在房内扫了一圈,然后落在傅钧恪脸上:“不愧是傅将军啊,本相佩服。” 没在少年脸上找到一点生气的影子,傅钧恪心里有些慌,声音也不自觉带了彻骨的冷意。 “都出去!” 姜含倚在门框旁的动作没变,春坊里几位有名的舞姬踩着脚上的铃铛声,从房里出来,然后从姜含身边擦肩而过。 身形妙曼,香气撩人。 姜含眉头一皱,下意识抬手遮掩了口鼻,嘴上却忍不住打趣: “将军好雅兴,这刚回皇都便寻了温柔乡快活。” 话虽是调笑的话,但傅钧恪却没能在这话里边听出少年有半分调笑的意思,只有十足的讽刺。 眼神描募着少年的轮廓,傅钧恪的眼神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姜含毫不怯懦地对上他的目光 注意到面前少年一直掩着口鼻,傅钧恪还是先败下阵来。 从来不会有一个人会像面前这少年一样,辗转反侧数十年,还能让他念念不忘,拿不起放不下。 终于率先开了口:“那玉佩你可收好了?” 姜含闻言先是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傅钧恪,像是确定了什么似的,扯了一下嘴角: “我自己的东西自然收的好好的,不劳将军费心。” 傅钧恪被姜含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弄得的有些失了耐心。 面上带了些烦躁神态:“不劳费心?” “哟,不好意思啊,瞧本相这不招人待见的,又惹了将军不快了,本相就不在这里惹将军心烦了。” 姜含见此嗤笑了声,转身便走。 姜含生气了。 熨帖是傅钧恪几次三番送到相府的,说有事要商谈的话也是傅钧恪说的,谈话选这种莺歌燕舞的地方也是傅钧恪选的,他同意了,来了,合着就是来看傅钧恪给他摆臭脸的? 还真以为跟十年前一样呢? 可真是好大的脸。 “不是!”傅钧恪快步上前,拦住了姜含去路。 “不是?不是什么?” 姜含抬头仰视着傅钧恪扯出个又冷又嘲讽的笑容来,又长又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在眼睑处投下浅色的阴影。 看着这个模样的姜含,傅钧恪突然想起了少年时,那只经常被他们投喂的狸花小猫仰着脖子看人时的样子。 心一下就软了。 “你不惹我心烦。” 姜含皱眉:“什么?” “你不惹我心烦。” 傅钧恪说的极其认真,生怕哪个字说错,再惹得姜含竖起浑身的刺来扎他。 可你惹我心烦。 姜含试了几试却是放弃了这句话,垂眸侧身进了门,寻得一处坐了下。 他与傅钧恪之间的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的。 他等了十年,拿的起便也就能放的下。 又怎会因贪这一时的嘴快而放弃更多的东西呢? 今日姜含答应傅钧恪的邀约,不是打嘴仗的,而是他想听听这人究竟是怎么看待当年那件事的。 房里并没有上茶水,姜含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舌,窝在美人榻上,反客为主。 “傅将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姜含看了看暗一一眼,抬手撑了下巴,朝傅钧恪道:“这里没有外人。” “当年那件事是我错怪你了,冤枉你了。” 傅钧恪对于暗一在场有些不满,但他知道如果顾及这些,有些话今日不说个明白的话,以后他只能见到这人对他亮出浑身的刺。 “嗯”姜含颔首应了声,却不置可否。 他想知道的,自始至终都不是这些。 而且当年他想要的道歉跟信任没有得到,现在也不怎么想要了。 第五十七章 年少无知 (已改) “阿含,你变了很多。” 傅钧恪拧眉,当年那个怯懦地藏在姜华云身后的孩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这个浑身对他竖起尖刺的少年丞相。 “本相毕竟都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孩子了,怎么还能将年少无知当成宝贝,会招某些老家伙笑话的。” 姜含听见这话眼角带笑,只道:“傅将军不也变了吗,都变老了。” 傅钧恪今年二十有六,要是搁在平常人家早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但可能是因为逍遥城身处边塞,大多都是老兵油子,这一耽误就耽误到现在,连家都还没成。 姜含讨厌傅钧恪这种先发制人的作风,丝毫不觉得自己拿傅钧恪的年龄来戳他痛处,拐着弯地骂他老东西是什么丧良心的事。 姜含说完这话,对面话本来就不多的傅钧恪脸上黑的像锅底一样。 场面一时间安静的有些过分,房里薰炉里的香料燃得正浓。 丝丝缕缕缭绕在房里,沁入骨髓,让人容易松了戒备。 在这春坊之中,销得万金,便可抱得美人酥胸柳腰,尝得美人点绛红唇。 可一个不留神,便也会就此沉沦在这温柔乡里万劫不复。 “柳沁死了,在陛下面前服毒而亡。” 姜含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没用的沉默上,率先开了口。 他的目光直白地毫不掩饰,灼在傅钧恪脸上,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到底,心沉的人,心里装的都沉在下面,面上丝毫也不显。 傅钧恪虽然面上不显,但自知心里却不似面上一般平静。 他极意外于今日从姜含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傅钧恪生平第一次觉得头皮发麻,也有些忐忑道: “那你,还生气吗?” 对于傅钧恪没问自己怎么知道的,转而问自己生气与否,姜含一时间觉得好笑。 楚弦歌说,当年柳沁的丑恶面目其实很快就暴露了,而这些年她一直都只不过是傅钧恪手里的一枚棋子。 这次傅钧恪送柳沁回皇都,应该是有事让她去办,只是刚好被顾流笙抓着了,这才有了后来水牢里的事。 楚弦歌只告诉了姜含这些,至于傅钧恪利用完柳沁这最后一次就让她死的决定,楚弦歌没跟姜含说。 自然也不会告诉姜含,傅钧恪这次是要让柳沁以死来跟姜含谢罪的。 可楚弦歌不知道,即便是姜含说了,依照姜含的性子,也不会轻易地就原谅傅钧恪。 因为即便当年那个误会很快就解开了,傅钧恪也是在十年后的今天才选择跟姜含道歉。 他傅钧恪在知道真相的前提下,还能等十年后再来道歉,当他姜含是面团捏的? 啧,说不定只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毕竟当年是自己上赶着巴巴地喊人家哥,人家从始至终也没表现得对自己有多好。 “啧啧。” 姜含单手撑着下巴,望进傅钧恪深不见底的眼睛,轻笑: “将军这反应,显得未免有些薄情了吧?” 傅钧恪皱眉,没说话。 姜含简直要被被他这反应给气笑了,抬手啪的一声拍在木榻上,掌心泛红。 “傅将军,你要是真的对柳沁情深义重,十年前你那么对本相,本相倒也认了,可你这个态度,算什么?” 傅钧恪看着美人榻上的少年对他怒目而视,想着自己到底是欠了这小孩的,沉声道:“对不起”。 “傅将军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得很,” 姜含冷笑,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傅钧恪的敌意和仇视: “本相可担不起你一句对不起,到底是本相自己年少无知看走了眼,忘了再怎么喜欢,别人家的哥哥到底是别人家的,比不上自己家的亲哥哥对自己好。” 傅钧恪被姜含眼中的敌意和仇视刺痛了眼,只一味道:“……对不起” 姜含被他一句接一句的对不起弄到烦躁不已。 当年自己最喜欢最信任的钧恪哥哥为了一个从春坊里出来的女人,为了她手段拙劣的栽赃陷害,对自己冷脸相待不说,甚至连看他的眼神都因为那个女人而变得厌恶冰冷起来。 他当时不过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伤心了自然要去找当事人找个说法,可他的钧恪哥哥当着那个女人的面对自己说了什么? 哦,他说自己小小年纪就如此恶毒,说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姜含手支着下巴盯着傅钧恪,从十年前他二哥带他认识傅家公子开始,他就喜欢上了那个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的冷冰冰的钧恪哥哥。 他那个时候在他钧恪哥哥面前可乖了,比在他二哥面前乖多了。 可事实证明,没有血缘关系的钧恪哥哥到底是比不上把自己往天上宠的亲二哥。 所以说,哥哥,还是亲的好。 更何况,傅钧恪这人一点都不简单。 比如离京十年,他名下的春坊即便是他离开也能够紧紧扎根皇都,枝繁叶茂十年。 其所为何,有人猜测是为了野心。 身为南国如今的丞相,姜含觉得自己有义务为当今陛下铲除一切威胁。 姜含道:“我想要将军这春坊。” 傅钧恪皱眉,良久道:“好。” 姜含没想到傅钧恪答应的这么容易,也没想到他就这么承认了春坊是他手底下的产业。 更让姜含没想到的是,傅钧恪提出可以马上易主。 只是愣了一下,姜含就笑了,然后让暗一带人去接手。 既然傅钧恪要以这种形式道歉,那他何乐而不为呢? 春坊,是傅钧恪留在皇都的耳目。 柳沁,是水牢里死去的女人。 十年前傅家公子离京时从春坊带走的头牌姑娘,名唤柳沁。 据说是傅家公子的真爱。 那一年傅家公子对姜家小公子避如蛇蝎,那一年傅家公子对柳姓沁娘宠爱有加。 那一年海棠种,入土生芽。 那一年,年仅八岁的姜家小公子哭着说: 哥哥,还是亲的好。 从那以后,曾经喊傅家公子钧恪哥哥的姜家小公子,再也不乱喊别人哥哥了。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姜含不仅打从心底里恨上了傅家公子,也顺便讨厌上了所有女人。 嗯,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第五十八章 春坊应邀 (已改)如今海棠叶落花残,连根枝丫怕是都难寻踪迹。 当年的傅公子跟他的真爱柳氏沁娘如今这结局看的姜含觉得好笑。 柳沁。 不论宠爱有加与否,当年都是跟着傅家公子走的。 不论真爱与否,姜含当年受得无端祸患,也是因此而来。 姜含哼笑,满腔少年人的孤傲。 另一颗种子终是入土为芽,却再不是海棠种。 春坊在皇都的名气不算太大,但坊中往来的权贵却算不得少,说得上名的歌舞妓与这些人都难免会有牵扯,清算时如果牵扯了这些,闹些波折也是应该。 但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春坊今日的该有的大清洗。 门外开始不时窜来争吵声,可不消片刻,这些声音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姜含往傅钧恪的方向瞄了一眼,不想正对上他饱含深意的目光:“你这随扈有些能耐。” 姜含没有接话,清算出来的人都是傅钧恪当年走的时候,又或者是这十年间安插的探子,他却夸奖清算的人有能耐。 姜含不知道傅钧恪会不会将这笔账算在暗一身上,但这件事他却是在心里记下了。 至于楚弦歌那边,出卖这个消息给他会不会遭傅钧恪记恨,就不是他姜含会考虑的问题了。 都是各有所需,又各有所失罢了,他犯不着多虑这些没用的东西。 “啪——放开我!” 随着手掌与皮肉相撞的声音伴随着不辨雌雄的尖细叫嚷声,门外又传来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 姜含先是蹙眉,而后却是笑开来:“除了柳沁,傅将军这坊里有意思的人倒是不少。” 傅钧恪张嘴却是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姜含从在城墙下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喊他都只是喊傅将军。 现在跟他说话,话里话外,也都离不了柳沁。 傅钧恪眼中闪过一抹暗色,那楚弦歌在姜含面前说话说一半藏一半,早晚他要从楚弦歌那厮身上讨回来。 若不是没料到自己能回皇都,他也不会找楚弦歌那个心思狡诈的狐狸来做这件事。 但眼下—— 对上姜含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傅钧恪多年来练就的不动如山丝毫起不了作用。 他这些年看谁都可以视如蝼蚁,唯独对姜含不能。 傅钧恪不太敢看姜含的眼睛,看着他会心虚。 他谁都不欠,唯独欠姜含太多东西,当年小孩捧到他面前的一颗真心,到底是被他践踏了。 这十年里不知道为什么,他经常想起来当年这小孩在自己面前哭的凄惨的可怜模样。 也经常想起来,小孩拽着自己衣角,满眼期待地让自己抱的模样。 更想起来,十年后长成少年模样的小孩,等在城墙下,待他上前时疏离地喊他傅将军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伤了这小孩的心。 迟来的愧疚让他在成长为少年人的小孩面前一字一句说话都得小心翼翼,一字一句都得斟酌苦想半天。 他这个凶名在外的极北煞神,在这个纤弱的少年面前畏缩地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你不高兴。” 傅钧恪斟酌着用词,之前他话太强硬,似乎已经惹了姜含不快,此时他连语气都不自觉放软了许多。 对于傅钧恪突然的变化姜含觉得怪异,从城墙那一面他就已经开始觉得怪异,只是之前他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 现在他忽然就明白了。 第五十九章 庭院探子 (已改) 傅钧恪与十年前相比,有些不太一样。 傅钧恪不是个会顾忌别人感受的人,但现在他在顾忌自己的情绪? 当年冷冰冰的傅公子,现在有着煞神之称的傅将军竟然开始在意他高不高兴这种问题。 姜含甚至觉得有些惊悚。 问他高不高兴做什么? 不高兴了,有着煞神之称的堂堂镇南将军还能俯下身段来哄他开心不成? 别搞笑了,当年的傅家公子都不会做这种事。 姜含没了心思在这与傅钧恪打太极,起身便推门而出。 门外动静有些大了。 暗一摆平不了的人,怕是有些难缠,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莫名耳熟。 可是,姜含实在是想不起来何时与这么一个难缠的人打过交道。 “暗一,怎么回事?” 傅钧恪这间厢房在春坊中算是隐蔽,出了两旁的侧房,房门外便只有一个栽种了花花草草的小院子。 此时院子里除了被清算出来的探子,便是齐刷刷地几十名禁军。 “这个人,属下不敢擅自处理。” 暗一站在门口的房檐下,唤了姜含一声,手上青筋尽显。 姜含不用猜都知道,暗一面具下的脸色肯定不好。 那人,倒也算是有能耐,能将暗一逼到这个地步。 “无妨。” 姜含偏头看向院中央被两名禁军压制住的粗布少年,好奇极了: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将本相的随扈气成这般。” 姜含的语调很是平缓,与其说是问罪,倒不如说是在调笑,让人害怕不起来。 世人都觉得这般温软无害又平易近人的人好拿捏,那些被押在一旁,等候姜含这个正主发落的探子也不过是些俗世众人。 想起自家主子这么多年在春坊安插了他们这么多人,不过就是盯着这个少年,心里自然也就活络起来。 说不定...... “在场的有哪个,若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和嘴,今日本相就让人帮他去了这些累赘。” 同样温软的语调,同样微翘的嘴角,说这些话时目光甚至都没从中间那个粗布少年身上挪开。 可在场的探子挣扎着挪向姜含的身体却陡然一僵,压制的禁军趁此死死按住他们,制止这种不安分。 没人认为姜含在说笑。 苏婠婠被制住双臂,上半身向着地面弯下,听见姜含前后的话,眼珠子滴溜滴溜转了两圈。 她之前跟姜含闹得不太愉快,贸然承认自己的身份怕是不妥。 苏婠婠缓缓直起上半身,身后的禁军因着姜含的示意,放松了对她的钳制。 于是就在这个档口,苏婠婠猛地挣脱了身后两名禁军的钳制,朝着姜含扑去。 姜含身边的人自然不会是摆设,且不说这次清剿带来的禁军侍卫,单言暗一,就绝对不会让他置于危险之中。 只是—— 僵硬着后退半步的动作,姜含低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大腿的粗布少年,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暗一,无碍。” 暗一握剑的手捏的咯吱咯吱直响,手中的长剑差一毫便能刺入这无赖之人的后颈,却碍于姜含的命令终是收了手。 苏婠婠有些得意,她这么些年凭借着厚脸皮没少占便宜,这一招她如今使得已经炉火纯青了。 第六十章 庭院风波 (已改) “嘿嘿嘿” 粗布少年抬起头来,露出他那张相较于男子秀气十分的脸,朝着姜含傻笑。 待看清这“少年”的脸时,姜含眼皮猛地一跳,心里咯噔一声。 “松手。” 姜含是不乐意见着苏婠婠的,如果说他认识傅钧恪是糟心事,那么认识这苏婠婠,就是糟心事变倒霉事。 想起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后的某国小郡主,姜含忽然觉得脸有些疼,就连背上几乎已经消失殆尽的那道鞭痕都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侯府小公子生平第一次遭了那样的罪,险些丢了半条小命,多年后对于罪魁祸首,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姜含不追究一件事从来都不是因为大度,只会是因为嫌麻烦。 当年他因为魏叶安的事根本就没心思追究那小郡主,可如今这人自己往他这撞...... “算了,你走吧,就当我们今天没见过。” 姜含将腿从苏婠婠手里解救出来后,往后多退了几步。 这都过去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他懒得再翻出来给自己找麻烦。 更何况让他跟一个丫头片子斤斤计较,那算什么事。 可苏婠婠显然不是这么想的,眼见姜含与自己划清界限,忙不迭地便追了上去。 眼瞅着袍角又落入苏婠婠手中,被她死死攥着,姜含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婠婠,你可曾记得南国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记得记得。”苏婠婠拽紧了手中的衣角,狂点头。 她很庆幸这位侯府公子还记得当年的事,也还能记得她,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苏婠婠从地上爬起来,触及到姜含紧盯的视线,丝毫没有自觉地将手中的布料攥得更紧了:“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你是瞎吗? 你的眼睛是拿来当摆设的吗? 你看不出来我不想跟你说话吗? 交易? 交易你个大头鬼哦! 姜含闭眼深吸了口气,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粗口,扯了扯嘴角:“你跟我走。” “好嘞!” 苏婠婠转了转眼珠子,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答应的干脆又利落。 姜含忽然顿住脚步,他觉得自己真是被这苏婠婠给弄昏了头,差点被她牵着鼻子跑了。 转身看着投在自己身上齐刷刷地视线,嗤笑了声,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什么。 “其他人押回地牢审问,对于细皮嫩肉的美人,下手都注意着些。” 姜含说完这些,示意暗一覆身过来,对他耳语了一番。 这期间苏婠婠好奇地凑过身来,被姜含瞧见后,抬手示意之前压制苏婠婠的两个禁军,将她强制拖到一边去了。 “你跟着去一趟牢里。” 姜含的声音很低,暗一侧身凝耳去听,却听到了与姜含之前说的完全相反的话。 “这些人知道的我都要知道,对于嘴硬的,只要结果,生死不论。” 高位者的果敢杀伐,不代表他心中向恶,而是他知道什么时候善心无用,知道什么时候该冷血无情。 姜含纵然年轻,可身为一个丞相该有的,他都有。 第六十一章 纵风不止 (已改) 姜含丢下傅钧恪离开了那个院子,待到刚踏出春坊的门槛,跟在身后的苏婠婠就忍不住开了口。 “喂!” 姜含没有搭理苏婠婠,对于苏婠婠的变脸他没有任何意外。 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郡主放低了姿态,可还是改变不了一些与生俱来的东西,姜含不是太喜欢。 “你站住!” “你现在以什么身份命令本相?”姜含站住回身望着苏婠婠,目光平静。 苏婠婠一噎,气势顿时矮了一截:“你,你凶我干什么……” “小郡主,不是人人都欠你的,也不是人人都有时间跟你瞎闹。” 姜含扫了一眼苏婠婠的怂样,转身抬脚便走。 “哎?” 苏婠婠心头一紧,忙追了上去:“不是,是我欠你,我不瞎胡闹。” “我是要和你做交易的,我不闹。” “......” “你知道的,你们皇帝自从那之后都不让我进南国。” “......” “所以我得找你,你得帮帮我。” “......” “你说句话嘛。” “......” “你让我跟你走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 苏婠婠追在姜含后边,越说越觉得火大,忍不住叫道: “我听见了,我听见你跟你那随扈说生死不论,你以前不杀人的!” “不杀人?” 姜含再次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再多说一句本相就先杀了你。你怎么来南国的本相不知道,但本相知道,反正她苏婉婉进不得南国地界。 所以你就是死了也与我南国无关,更查不到本相的头上。 而且本相若是再心狠手辣点,你怕是连个完整的尸首都留不下。” “你!” “如何?” 姜含笑的玩味,他不是当年那个他了,当年他是不会同这苏婉婉争个口舌之快的,可如今。 他喜欢。 比起伤身,他现在更喜欢伤人心。 街市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的闹市中姜含的声音算不得大,但苏婉婉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身为一国郡主就算她一辈子都入不得南国又怎样? 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她在自己的郡主府里哪一样得不到? 非要偷偷地,想方设法地潜进这南国皇都,在那春坊那种腌臜的地方,干着伺候人的小厮的活。 她为了什么! 身上的嫩肉被粗布衣裳磨得生疼,说她娇生惯养也好,说她娇柔造作也好,这一刻苏婉婉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 比那一年面前这个叫做姜含的少年还她的那一巴掌还要委屈。 在那之前都是她打别人,自己从来都不曾挨过打,第一次被人打还是打脸,除了惊愕愤怒还有委屈。 可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抵不过她此时的委屈来的汹涌澎湃。 “姜……姜含,你真……真的会……会杀了我吗?” 姜含一怔,转过身瞧见站在身后望着他的苏婉婉面上的神情,忽然觉得头疼。 之前的凶恶消失的干干净净,走过去道:“你别哭,我就吓吓你,你哭个什么……” 此刻的姜含第一次体会到手足无措是个什么滋味。 因为柳沁那件事,他自小身边便很少留什么姑娘。 这嚣张跋扈,现在还有些赖皮的小郡主说到底还是唯一一个与他走的比较亲近的女子。 第六十二章 纵风不止(2) (已改) 姜含无措得很,看着面前穿着粗布扮作少年模样的苏婉婉眼泪说掉就掉,想安慰又不得其法。 只干巴巴地又道:“你这衣裳有些丑。” 哪晓得这话正戳着苏婉婉的泪点,话音刚落原本只默默掉眼泪的小姑娘忽然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街市上往来的人很多,很多人都被吓了一跳,姜含也不意外。 生怕旁人误会,姜含下意识一把拽过苏婉婉的手腕,将她拉倒身前: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一点都不丑,真的,真的一点都不丑。” 姑娘哭了该怎么哄,姜含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 正手足无措间,腰上忽然缠上来一双手紧紧将他抱住,胸前紧跟着多了一只脑袋,脑袋下的肩膀还伴随着压抑的呜咽声上下抖动。 姜含彻底放弃了挣扎。 这苏婉婉怕是生来就是为了克他的,他怎么就秃噜了一嘴没憋住呢? 周遭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围观了,姜含没想着阻止,他也阻止不了,他只是不希望明日早朝时御史台那些人参他一本子。 说他在大街上公然与男子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苏婉婉是女子没错,但他穿的男装啊。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与其与一国郡主搂搂抱抱,还不如说他公然好男风。 反正之前有个魏叶安在前,他倒也不是不能接受这种传言再来一次。 女子啊,这么多年了,他好像还没想过和一个女子过一辈子。 以前是不会想这种事,现在…… 姜含苦笑了声按下不提。 拍了拍怀中人的背,自暴自弃道:“不哭了好不好啊?” 姜含原本只是随口一句,没想到怀里的人突然就止住了声音,一把将他推开: “谁哭了?你眼睛有问题吧!” 姜含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但见识了苏婉婉身为一个女人的可怕之处,只笑着道: “是是是,是我眼睛有问题,是我看错了。” “……” 姜含只得放软了姿态和语气: “你看,我怎么会杀你,我就是吓吓你,你一国郡主我就算真的想杀你,不是还得掂量掂量你的郡主身份嘛?” 啊呸! 苏婉婉差点就忍不住啐他一口,那些话说出来真的只是为了吓人? 那一会子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是真动了杀心。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他现在竟然看不得姑娘家哭,因为她哭了就破了功。 抬手用袖子抹了眼泪,又看了看面前少年濡湿了一片的衣衫,苏婠婠哼道: “你要管我吃,管我住,还要解决你们皇帝那边的问题。” “你......”姜含眯眼。 苏婉婉作势就瘪了嘴: “我就是因为要来找你,我才成这个样子的,孤苦无依无依无靠,你怎么……怎么……” “好好好好好,别哭,只要你别哭了什么都好说。” 姜含颇有些头疼,这人真的是不能沾上,粘上再甩开怕是得揭掉一层皮来。 姜含转身叹了口气,“走吧,跟本相先回相府,管你吃,管你住。” 苏婠婠这才满意,大步跟了上去。 目光偷偷将姜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她这次的决定果然没有错。 虽然他跟当年有些不一样了,但是这个样子的他似乎更加让她难以放下。 第六十三章 纵风不止(3) (已改) 姜含将苏婠婠带进了相府,府里边围观的人不少,原因再简单不过。 这么多年相府除了官僚朝臣往来,帝王将相走动,几乎就没有什么人进出。 除了之前不明来历的魏叶安,还有从帝王手下过来的暗一。 苏婠婠可以说是唯一一个姜含主动带回相府的存在。 姜含回相府身边没了随扈暗一,只跟了个粗布少年。 原本府中的人都以为苏婠婠是自家主子不知道从哪弄回来的又一个随扈。 直到苏婠婠被姜含亲自带到客房安顿下来,又吩咐下边的人准备女子的衣着用度,众人这才惊掉了下巴。 丞相带进相府的是个姑娘?! 是个姑娘?! 姑娘?! 丞相开窍了?终于不喜欢男人了? 姜含在外的性取向虽然没有明言,但不能否认的是自魏叶安以来,大多数人都觉着南国小丞相有断背那么一种倾向。 然而今日不论苏婠婠进入相府给下边的人带来多大的冲击,随后相府又有多么的热闹,姜含都会暂且压下不提。 谣言止于智者,当谣言与真相参半时,不理会也许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对于顾流笙那边,姜含心中自然是有把握将苏婠婠的事情解决,也正因为如此,姜含将苏婠婠带进相府时丝毫没有避开这府中的“皇家探子”。 姜含算是有史以来在皇帝眼中最没有秘密与威胁的臣子,他对这些皇帝手里的人充斥着整个相府丝毫不在意,放眼满朝文武百官又有谁能做得到。 所以顾流笙宠他,所以帝王信他。 府中人与姜含的关注点自然是不一样的,但不管怎样,苏婠婠这边都会被暂且放置一边。 因为对于姜含来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需要他去关注。 相府正厅。 姜含斜倚在红木椅里,挑眉看着立在面前的男人:“将军,本相这厅里凳椅多得是,站着作甚?” 十年前傅钧恪离开时他还是个孩子,三年前的相府建在哪处傅钧恪自是不知道的。 可他这前脚回府,后脚傅钧恪就摸上门来,可见是上了心。 傅钧恪对他上心? 姜含蹙眉,有些摸不透他的心思。 十年前傅钧恪就不爱搭理他,难不成因为那个误会解开,十年后的傅钧恪还真因为那点对他不住的愧疚转性了? 当他还傻呢? 愧疚说不定是有,更多的怕是野心吧? 见他落座,姜含想了想,道:“见过陛下了?” “见过了”傅钧恪答。 “嗯”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姜含不太在意这些,如今的他能心平气和地与傅钧恪说话都已经出乎自己预料了,相谈甚欢之类的,不敢求。 傅钧恪的视线一刻也没能从姜含身上挪开,他到现在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回了皇都,不太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见到了姜含。 十年真的能改变太多东西。 他避之不及的东西成了求之不得的,自以为是的成了悔之不及的,真是有些造化弄人了。 姜含一早就察觉到傅钧恪的视线一直胶在他身上,探究,试探,还有一种他说不出是什么的复杂情绪,姜含有些不太敢扭头对上傅钧恪的视线。 雪仍下,风不止。 第六十四章 纵风不止(4) (已改) 尽管厅里烧了炭火,但姜含却仍觉着不够暖和,他倒不是受不得冻。 只是觉得奇怪,今年的冬天仿佛格外的冷。 前几日傅钧恪回城那日的初雪过后,皇都虽然积了一层不算薄的雪来,但好在暖阳出云天色晴朗,根本算不得天寒地冻。 但怪就怪在今年的他格外畏寒。 姜含想起苏婠婠,又看了看傅钧恪,裹紧了身上的狐裘,将脸埋在狐裘领子里,他今年是造了什么孽,碰上这两个人齐聚相府。 倒霉又糟心。 傅钧恪知道姜含在等苏婠婠,只是他没想到一个小国的郡主,怎么就让姜含上了心。 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阿含与那郡主怎如此要好?” 姜含意外地看了傅钧恪一眼,道: “将军在极北数十年都能对皇都了如指掌,怎么就不知道当年那件事呢?还是将军在明知故问?” 傅钧恪自回皇都起,次次与姜含搭话都会被噎着那么一两次,几天而已但胜在次数够多,适应适应也就习惯了。 “我知道,但是觉得让你上了心的却没有几个,我以为......” “将军哪都好,可是有个毛病得改改了。”姜含怔了一下忽然笑道。 “什么毛病?”傅钧恪不明所以。 “自以为是。” 姜含毫不意外地在傅钧恪,这个南国最年轻的也是最有野心谋虑的将军脸上看到了类似惊诧的表情。 不出所料,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讨喜。 “君臣之间最忌讳的便是臣子不忠,你我身为人臣,举止不谈,最起码言谈上该有的忌讳得有。” 姜含将半张脸都埋进了狐裘领子里,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本相说你在极北数十年都对皇都了如指掌,这么明显的陷阱你都要往里边钻,本相是该荣幸你如今对本相的信任深厚,还是该说你自以为是到连死都不怕?“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将军都让本相觉着有些可怕。” 傅钧恪不语。 他知道姜含一直都很聪明,在此之前他一直都很喜欢姜含的聪明,可现在他突然希望这个少年哪怕愚笨一些也好,好过聪明地逼得他退无可退,逃不可逃。 天色渐渐暗沉,直到厅里点上闪烁跳动着火焰的蜡烛,昏黄中带着特有的暖意。 厅外有人持了摇曳的灯笼引路而来,隐约可见持灯人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身姿妙曼的妙龄女子。 相府不会有什么妙曼身姿的女子,就算有那么几个侍女,也不会有那种,有人在身前持灯引路的待遇,唯一可能的那个人便是: 苏婠婠。 傅钧恪其实在好多年前见过离开南国,途经极北逍遥城的苏婠婠。 除去牵连姜含受伤让他心有不悦外,那时他对苏婠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今日,此时此刻,他的心底突然对这个普通的姑娘生出了一种极其不好的东西。 嫉妒,敌意,以及被抢夺了本该属于自己东西的愤恨。 姜家小公子最喜欢的人,应该是他。 第六十五章 而树静之 (已改) 不知何时,他似乎将姜含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 从前不晓得,此刻猛然惊觉才发现那种独占的欲望似乎早已深入骨髓。 他拔除不了。 “你不要怕我。”傅钧恪说。 “谁都可以觉得我可怕,可你不能。” 傅钧恪的身份让他强硬惯了,虽然刻意地放软了语调,可不自觉在话里夹带的施令感还是会让姜含觉得不舒服。 “傅将军” 姜含拧眉道:“虽然本相不知将军出于什么考虑,但将军你大可不必刻意对本相示好。” “你我之间,顺其自然也好。”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姜含犹豫了片刻,他在想自己到底……还怨不怨傅钧恪。 将傅钧恪调回皇都的本意始终都不是他口中的顺其自然,他想报复,想出气。 十年足够沉淀一切,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傅钧恪回皇都之前的一系列动作确实有些刺激到他了。 所以才有了傅钧恪回京,所以—— 姜含怔了一下,垂眸抬手抵上前额:那兵部侍郎想必快到了逍遥城。 可傅钧恪回京后对他的态度,完完全全出乎他的意料,这是他从来没想到的。 他有些动摇,只是他究竟还怨不怨傅钧恪,却是不能决断。 姜含视线落在傅钧恪身上,有些失神。 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对方身上,却错开了视线间的交汇。 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对方衣上的褶皱亦或绣纹,安静地落针可闻。 苏婉婉脚刚踏进厅门门槛儿,便见着这么一幕,呆愣之余眼睛眨了眨。 而后忽然像看见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嗷呜一声就跳了起来。 “你你你你你,你……啊啊啊啊啊!” 苏婉婉睁大了眼睛,伸手指着傅钧恪“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噌的一下蹿到了姜含身边。 苏婉婉穿的分明是一身温软清雅的裙衫,还系着短兔毛的披风,可这姑娘还是硬生生地将自己活成了上蹿下跳的猴子。 姜含嘴角有些许地抽动,伸手扒拉下抓着自己手臂的爪子:“苏婉婉,你……” 话被动作打断,姜含垂首看着自己再次被爪子霸占的手臂,犹豫了半晌,最终选择了放弃再去扒拉一下。 “你认识他?” 苏婉婉的反应明显是认识傅钧恪的,而且这幅老鼠见着猫的样子,显然傅钧恪留给苏婉婉的,不会是什么太好的印象。 苏婉婉躲在姜含身后畏畏缩缩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样的苏婉婉无疑是让傅钧恪觉得厌烦至极的。 可瞧见她紧紧扒着姜含手臂不放,又瞧见姜含面上的疑惑,还是开了口: “几年前她被遣出南国境内时途径过极北逍遥城,那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姜含是不太相信傅钧恪的话的,毕竟仅凭一面之缘就能将苏婉婉吓成这样,太不可信了些。 持灯引路的人早就在将苏婉婉带到厅门外时就已经自觉退了出去。 厅里也并没有侍女之类立着伺候,秘密没有外人会听见。 可傅钧恪不说。 那姜含便不会再问。 纵风不止,而树静之。 姜含当的,是那棵树。 第六十六章 客随主便 (已改) “本相已经差人准备了晚膳,将军要不要留下用膳?” 姜含这次还是伸手扒拉开了苏婉婉的手,假装看不见她眼中的祈求。 有人能治得了苏婉婉,对姜含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是合了他的心意的。 天色已经黑沉地看不出一丝的光亮,今日的夜晚格外的黑暗。 相府今日还是一如既往,不冷清,却也从未热闹过。 傅钧恪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神色不明,甚至有些闪烁,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将军?” 姜含不是第一次见傅钧恪摆出这种神情恍惚,面容犹豫的模样。 这样的傅钧恪不像那个十年里众人所传的威风凛凛,不近人情的冷血将军。 像……像什么呢? 姜含脑子里突然闪出来一个形容词,只是思忖半晌忽然觉得可笑。 他觉得傅钧恪像个隐忍不发,又爱而不得的毛头小子。 让人觉得好笑。 苏婉婉还在身后扯他的衣袖,但姜含这次却不太想搭理她,傅钧恪对苏婉婉谈不上喜欢,虽不厌恶,但他看得出来,苏婉婉在傅钧恪这里不讨喜欢。 “留下吧,相府很久没有这么多人了。” 姜含没有说谎,也没有夸大其词。 相府往来无白丁,留下陪他用一顿膳的,却没有几个人。 姜含没那个闲心宴请宾客,更没什么心思去主动结交朝臣。 相府,除了之前的魏叶安,现在的暗一,确实没什么人敢与他同坐一桌用一顿饭。 也不知这句话戳着傅钧恪心中哪一点了,姜含话音刚落,原本欲推辞的傅钧恪忽然就像静止了一般,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 “怎么了?”姜含问。 “没什么,今日本就想邀你去饭庄吃食的,” 傅钧恪抿了薄唇,道: “却不想惹了你不快,来了这么一出。” 苏婉婉就这样被晾在一旁,看着姜含与傅钧恪你一言我一语,两人你来我往,深情无限…… 啊呸呸呸! 苏婉婉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子,姜含跟傅钧恪怎么能深情无限!绝对不能! 苏婉婉转了转眼珠子,刚想张嘴唤姜含,就被傅钧恪投来的目光给吓得闭上了嘴。 苏婉婉恨不得冲上去戳瞎傅钧恪的眼睛,可是现实是,她不敢! 她倒不是真的怕傅钧恪,她若不是有把柄落在傅钧恪手里,她怎么会这么畏畏缩缩,跟个缩了头的乌龟似的。 虽说千年王八万年龟,王八长寿龟活万年,可怎么着名头也不太好听啊! 苏婉婉自己跟自己怄起了气。 姜含注意到时反而勾了勾唇角,苏婉婉太过难缠,只要不粘着他,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乐得其所。 傅钧恪将这些看在眼里,没有说话,但面上表情却是缓和了许多。 不多一会便有侍女敲了门,得了姜含的应允后推门而入: “主子,晚膳已经备好了,现在可以上了吗?” “可以。” 在场的苏婉婉,傅钧恪,以及姜含,说到底做主的还是姜含。 虽说有句话叫做客随主便,但怎么着也得看一下客人的意愿。 但姜含并不想问苏婉婉的意愿,至于傅钧恪,姜含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傅钧恪的喜好,他知道的不能再知道了。 第六十七章 食不下咽 (已改) 苏婉婉今晚一直很安生,以至于姜含对傅钧恪的态度连带着好的不止一点。 虽然姜含还是称傅钧恪一句将军,但傅钧恪却能明显地感觉到,姜含的对他没有那么大的防备和刻意的疏远了。 以至于傅钧恪没有再对苏婉婉释放身上的冷意。 这真是一个让人舒服的良好循环。 个屁哟。 苏婉婉在姜含和傅钧恪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她当这傅钧恪对谁都那么一副冻死人的样子,没想到啊没想到。 啧啧啧。 没想到傅钧恪的克星是姜含。 只是苏婉婉乐着乐着,突然还是有些食不下咽了。 越看越觉得傅钧恪对姜含好的有些过分了,她心里有些隐隐约约地想法在冒头,压都压不住。 当年姜含救了她两命,从那个刺客手里救她一命,又从那个叫做魏叶安的疯子手上救了她一命,她一直记到现在。 之后疯传的那些谣言她也有所耳闻。 南国小丞相确实是个美人,这个从来都没有人否认过,若不然当年她也不会昏了头般嫉妒,还伸手招呼了他那一巴掌。 姜含真的很好看,她挨了一巴掌记着的还是他很好看,还疯了一样非要来南国再见他一面。 所以她信了那些传闻。 南国小丞相喜欢男人。 不,与其说是南国小丞相喜欢男人,倒不如说是有些男人喜欢上了南国小丞相。 初闻时觉着骇人听闻,可她多年后的今天又重新站在这个人身边时,忽然就觉着一切又都是理所当然。 那个疯子魏叶安为姜含痴狂了三年,后来不知所踪,但苏婉婉敢断定,他还喜欢着姜含。 为姜含而疯,为姜含而狂,怕是也因为姜含而不知所踪。 不对不说苏婉婉在某些方面真相了。 而另一方面傅钧恪,不用说,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姜含身上,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看够了没有?”姜含从来都不在意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东西。 一顿饭下来,姜含可以说是整个人就是在傅钧恪的目光沐浴下填饱肚子的。 任谁一顿饭被人从头到尾盯着都不会觉得舒服,姜含更不可能做那个意外。 放下碗筷,皱紧了眉毛:“傅将军,本相就真的这么好看,好看到能让你当饭吃饱肚子?嗯?” 他多少有些后悔开口留下傅钧恪在相府用晚膳,他就应该把他赶出去一了百了。 “好看。” 出乎姜含意料地,傅钧恪认真盯着他看了半晌定定的说道:“真的好看,不吃饭也行。” 恍惚间姜含仿佛觉得回到了十年前与傅家公子狼狈为奸的那段日子,仿佛傅家公子还是傅家公子,而不是什么如今的镇南将军。 但,终究还是回不到过去的。 “将军说笑了。”姜含垂眸扯了扯嘴角。 “况且本相不太喜欢旁人夸女子一般夸本相好看,那样的话,本相总会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往事,一个不小心是会伤人的。” 傅钧恪听闻姜含的这些话回了神,面上有些懊恼: “我……” 第六十八章 豆蔻心事 (已改) “将军不必多心,快些用饭吧。”姜含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那么生硬。 傅钧恪对他的示好,他做不到视而不见,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恶言恶语,夹枪带棒的话他现在不太能说得出口。 “好”傅钧恪勾了勾唇角。 这是从那以后姜含第一次见傅钧恪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对傅钧恪说话的态度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坏,姜含能感觉到傅钧恪那个“好”字语调都格外欢快。 比之前说那么一些长串子的话都要高兴。 没错,是高兴。 姜含并不傻,他有些隐隐地动摇了。 苏婉婉在一旁欲言又止,想了想捏在傅钧恪手里的把柄,终究是选择闭口不言。 但她的视线却没有从姜含身上离开,苏婉婉就这么看着姜含,看着他柔声软语,看着他对傅钧恪收了满身的尖锐,看着他垂眸出神,看着他心有藏事。 苏婉婉能明显感觉到姜含与傅钧恪之间有事,可那些事却不是她能插足的。 镇南将军回京已经有一些时日了,苏婉婉不知道在那之前傅钧恪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姜含将他藏在心里那么深的位置,能左右他的情绪。 又在那之后做了什么,能让姜含在他回京当日至今只以“将军”相称。 这两人的渊源太深太远,苏婉婉忽然就不敢再问了。 用力扯了扯身上上好的云锦衣料,苏婉婉有些不太甘心。 她进了南国国境,入了皇都城门,又成功住进了姜含的府中,她不想就这么放弃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扎根在心底,早已成了执念的东西。 她受不得苦,可她又受得苦。 她受得苦,却也只受得名为姜含的少年带来的苦。 那苦,她甘之如饴。 没错,苏婉婉喜欢姜含。 可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连苏婉婉自己都不知道,也许从最初荒唐地对一个少年生出嫉妒之心时怕是就已经在酝酿发酵了。 是从姜含毫不犹豫地还她的那一巴掌开始,亦或是将她护进怀中的那一瞬,又或者是将她从魏叶安剑尖下救出升天那一刻。 又或者,是在她发现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姜含,便再也看不上旁人时。 苏婉婉说不上来,可她知道她喜欢姜含。 疯狂,固执,执拗,不可思议。 可挡不住她喜欢他。 “苏婉婉” 苏婉婉忽然回神,茫然地寻向声音来源处:“什么?” 姜含不知道跳脱的苏婉婉想了什么东西,又神游了什么,以至于眼神茫然一片。 但这些他没必要知道。 “你明日早间随我入宫面见陛下,切不可无理。否则我是断不会为你求情的。” “哦。”苏婉婉尝试笑了笑,可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扬不上去。 姜含不对她自称本相,不对她避而远之,可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和姜含之间的距离很远。 她在姜含心里一丁点儿位置都没有。 苏婉婉不高兴,可那又怎么样。 姜含不在乎。 对于苏婉婉来说,一切都白搭。 第六十九章 破冰乍暖 (已改) 苏婉婉很想大哭一场。 姜含现在好像看不得姑娘家哭了,但是她不敢。 最初的委屈过后她不敢再随便透支姜含对她的耐心。 她只能默然不语。 傅钧恪吃饭很快。 说来也有些好笑,常年在极北驻扎,若是吃的稍微慢点,饭菜便会凉得透心,傅钧恪自从吃了一次之后便养成了习惯。 每次吃饭都跟秋风扫落叶似的。 姜含在一旁看着看着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对上傅钧恪投来的目光,怔了怔,忍住笑:“你吃,你吃。” 傅钧恪“嗯”了声,没说话继续扒拉着碗中的饭菜。 从没人会置喙他的言行作为,更不用提当面笑话他的,姜含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但傅钧恪却觉得姜含笑的他没来由地舒心,最起码证明他在姜含这里,还没有被完全驱逐出他的领地。 待放下碗筷时,时辰却也已经不算早了,姜含命人收拾了碗筷后,先是差人将苏婠婠送回了客房。 原本苏婠婠是不太想回去的,但是看着姜含与傅钧恪两人明显是有些私话要说的样子,哼了一声扭头便走了。 姜含作为主人,自然是要送傅钧恪出府的。 相府里必经之路沿途挂的都有灯笼,虽然夜色黑沉,但也不影响视物。 “你若是不喜她,我差人把她弄走。” 傅钧恪还是开了口,姜含虽然对苏婠婠纵容,但喜与不喜傅钧恪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脚下的鹅卵石小路踩在脚底很是舒服,姜含伸手拨开一侧拦路的梅枝,漫不经心道: “那倒不用,我与苏婠婠倒是有些缘分,一切随缘吧。” 不知想到了什么,姜含声音沉了些,垂眸道:“而且......我还想从她身上知道些东西。” “好” 傅钧恪没再继续往下问,他敏感地察觉到姜含跟他说话时的自称变了。 此时的姜含,对他没有戒备。 傅钧恪有些欣喜,却恍惚间在灯笼的掩映下瞧见少年被冻的发红的眼尾,愣了愣。 长大的姜含似乎格外的怕冷。 傅钧恪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在姜含身上,对上他疑惑的眼神,强硬道:“披着,暖和些。” “哦”姜含没有拒绝,应了一声踩着脚下的鹅卵石继续信步前行。 这个样子的姜含乖巧极了,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之前噎的他无话可说的逼人模样。 傅钧恪忽然想起了十年之前的姜含。 那个时候的姜含,像此时此刻这样的姜含一样。 乖顺,无害。 是什么让他变了?傅钧恪扪心自问,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都是因为他。 “阿含……” “傅钧恪,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当初是不是不喜欢我?” 少年仰头看着他,目光平静,给他一种似乎不论他的答案是什么,对这个少年都将无所谓的错觉。 傅钧恪心中一紧,他有一种直觉,如果回答错了,此时此刻的姜含他将再也无法见到。 “我......”傅钧恪犹豫了一会,咬牙道:“对不起。” 第七十章 土崩瓦解 (已改) “我那日没有喝醉。” 姜含的脚步顿时僵住,回头看着傅钧恪,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姜含的眼睛很好看,平日里看起来一双慵懒至极的眼睛蓦然睁大后成了圆滚滚的猫眼。 那眼里此时什么都没有,干净清澈。 可里边的不敢相信的震惊充斥了整个眼眸,傅钧恪没来由地觉得愧疚。 在当初那件事上,他就像个卑鄙小人。 “对不起,” 傅钧恪快步走上去,伸手覆上睁大了眼眸的少年双目,眼睫毛扫过掌心带来的一阵痒意更是放大了他心中积日已久的情绪。 “世人都说傅家公子如何如何的好,可那日他就是个卑鄙小人。” 姜含的心里翻起滔天巨浪,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当年那件事…… 抬手抓住覆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掌,姜含的嘴唇有些颤抖:“傅钧恪,你在……说什么?” 南国这个冬日的夜晚确实格外地冷,姜含感觉自己四肢百骸的温度都在急剧地流逝,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手脚以一种让他难以想象的速度变得冰冷。 就仿佛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都被凝固了一样。 鹅卵石路边是他这相府初建那年,他亲自下令栽种的一大片梅树。 他讨厌雪,讨厌一切与寒冷沾边的东西,所以他用梅树代替深冬里的一片苍茫白雪。 可此时此刻,暂时失去了视觉的他,嗅觉被无限放大。 鼻尖的梅花香气比平时浓郁了许多,姜含紧抿了双唇,藏在袖中的另一只手紧了又紧,却最终因为冰冷的指尖凉着掌心而被迫松开。 抓紧了覆在双眼上的手,姜含颤声道:“你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傅钧恪不敢让他看他,他又何尝不是呢? 过去了十年的事情还有一种他不知道的说法,信了十年的东西瞬间土崩瓦解,他又怎么敢睁大了双眼去看。 姜含的身体开始颤抖,傅钧恪挣扎了一瞬终于伸出双手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姜含的眼睛一瞬间睁得更大,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缓了情绪,慢慢闭上眼睛,将整张脸埋进傅钧恪的颈窝里。 傅钧恪可真卑鄙。 自己用十年建起来的防线,这才几日,就被傅钧恪逼得溃不成军。 他还是不够怨,还是不够薄情寡淡。 凡尘俗世,只要是个凡人,不论他多么地清心寡欲,该来的劫都还是会来,谁都逃脱不掉。 “傅钧恪,你说吧,我听着。” 姜含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这是他自己种的因,如今这果他也只能自己尝。 谁让当初是自己先巴巴地凑上去的。 梅花在初冬时便已经泄了梅香,今年的梅树终究还是输给了雪。 一场初冬散落的积雪而已,就能将它的枯枝感动地开出纷扰的花来。 也许也是上辈子欠下的债,来今世一并还了吧。 男人的怀抱干净而温暖,一丝多余的的味道都没有,宽阔的臂膀将他整个人都揽在怀中,那力道是怕怀中人下一瞬就消失不见一般。 勒得他生疼。 十年前,他也被他这样,勒得生疼。 第七十一章 八岁生辰 (已改) “我都告诉你。” 傅钧恪颤声道:“告诉你,当年你喜欢的钧恪哥哥是个多卑鄙的人。” “嗯。” 十年前,南国的姜家与傅家关系是极好的,非但如此,就连帝王家的年轻的帝王都与这两大家族的嫡系公子私交甚好。 朝中百官无不羡慕姜家与傅家两家的待遇,但也只是能羡慕一下仅此而已。 姜家是侯门世家,傅家是将军世家,两大世家分庭抗礼,谁也不能撼动分毫。 没人敢奢望自己家族在帝王手中有那样的待遇。 门庭高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便是,谁家也出不了一个能讨得帝王偏宠的孩子,谁家也出不了年少有为不可超越的嫡系公子。 姜家的二公子姜华云是文,傅家的嫡长子是武。 年轻一辈不可超越是真的不可超越。 这些不谈也罢。 值得一说的,是那姜家的小公子:姜含。 说来也奇怪。 谁也不知道那姜家小公子是怎么入了年轻帝王的眼的,待遇甚至隐隐约约已经超过了帝王那些亲兄弟王爷的待遇。 说一句偏宠都不为过。 而故事的主人公,自然是这位姜家小公子:姜含。 之后所有的一切变故都发生在姜含八岁那年的生辰宴上,而这变故,在之后甚至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轨迹。 相府。 花灯节。 南国街市上人来人往,往来的年轻姑娘顾笑靥靥接过心上人买来的花灯,两人相视而笑,好不羡慕旁人。 只是放眼看向那些贩卖花灯的摊贩,却是瞧不见几个精致的花灯,甚至会看见天色未深,花灯却早已所剩无几的现象,难免会有些奇怪。 今年花灯节的花灯都去哪了? 定国公府姜家。 一中年男子拱手拦住一位年轻男子,脸上带笑,眼中却不似他脸上那般真诚: “侯爷对你这小公子胞弟可真是疼宠,今日本是花灯节,可这街市上的花灯大半都被侯爷你买进了相府给小公子。” 姜华云这才正眼看了中年男人一眼,笑的像个狐狸: “李大人想说什么直说便是,说话这般藏着掖着不怕郁结于心,食不下咽,最终郁郁而终?” 李大人咬牙,面上却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侯爷说笑了,只是对比街上人烟稀少的萧瑟模样,今日只有侯府才像是花灯节该有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 “李大人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但故意歪曲事实栽赃陷害可就不好了,小心祸从口出。” 姜华云自然不会将这些跳梁小丑放在眼里,他是宠自家胞弟,但坏自己胞弟名声的事他是绝不会去做的。 今年的花灯节街市上人烟稀少? 不是聋了耳,便怕是瞎了眼吧。 故意垄断了花灯市场贼喊捉贼,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李大人蠢笨成这样? 自家小孩生辰赶上了花灯节倒也是巧合,往来宾客一家顺带送一盏挂起来,以至于这侯府倒还真是有花灯节的味道。 啧。 姜华云摸了摸下巴,嘴角翘起来,心道:也不知道阿含会不会喜欢。 反正他觉得阿含应该会喜欢。 正思忖间,边听见原本熙攘吵闹的侯府突然安静了下来,姜华云往府门前望去便看见身着常服的年轻帝王信步而来。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万岁!” “咦?陛下怎么会来?” “嗨,你难道不知道如今正得陛下宠信的是谁吗?” “宠幸?陛下不是还没选秀纳妃吗,宠幸谁?” “什么宠幸?宠信宠信!” “哦哦哦,你是说陛下是看在侯爷的面子上?” “啧,你是不想在朝堂上待了吧?!今日是谁的生辰?自那小公子出生以来,被先陛下召见过多少次?进了多少次皇宫?” “你以为是为什么?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极喜欢这姜小公子!” 第七十二章 长盛不衰 南国新继位的年轻帝王与姜家傅家那两位公子私交确是不错,但若是说宠信之人,却是另有其人。 那人便是姜家的小公子姜含。 这不是南国帝王第一次在姜家这种宴席上亲自驾临了,姜家小公子自出生起便被皇家的荣宠加身,至今八年长盛不衰。 若不是前几年姜家这小公子生辰从未大办,这些朝臣没在姜家见过帝王祝贺姜家小公子姜含的生辰。 也许今日南国帝王的出现也不至于会引起这么多人议论。 “你看看他们,阿含过个生辰,朕来祝贺有什么错?” 顾流笙落座后扫了一眼周遭,朝着姜华云皱眉冷声道。 “没错,没错。”姜华云呵呵笑了两声应付道。 没错才怪! 自己那些兄弟生辰都见不着人影的一国皇帝,年年往自己臣子胞弟的生辰宴上跑? 还能没错? “阿含人呢?” 扫了一圈却没见着自己想见的小孩,顾流笙再看周遭的人时,眼中都带了些不耐烦。 “流笙哥哥,我在这呢!” 声音从左侧传来,顾流笙闻声望去,便见一锦衣小孩趴在一棵树的枝干上。 一只手抱着树干,一只手伸出去扯着挡他脸的枝丫:“流笙哥哥!流笙哥哥!我在这呢!” 顾流笙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快步朝着小孩趴的那棵树的方向奔去。 “另一只手也抱着树,不准动!若是摔下来了,今后都不准你再吃花糕了!” 顾流笙生在帝王家,对谁都是一副冷漠又高深莫测的脸,也就对着身边亲近的几个人有些情绪波动。 尤其是在面对姜家小公子的时候。 在场的都是朝堂上的官员以及与姜家侯府走的比较近的人家,审时度势人人都会。 见帝王如此在意姜家小公子,难免动了心思。 “所有人不许上前!” 顾流笙自然是注意到了在场人的反应,不论出于什么,他都不能冒险。 阿含有时候虽然调皮了些,但胆子却不算大,他怕那么多人上前万一再吓着他。 帝王的命令谁敢不从,不论心里怎么想,行为上却都是唯皇命不敢违的。 只能在原地看着那睥睨天下一切的帝王疾步朝着一个趴在树上的小孩奔去。 帝王面上的表情他们看不见,但这行为俨然是极其在意的。 姜华云说实话,他被顾流笙的行为吓了一跳,自家小孩在府中经常窜上跳下,时间长了他也就习惯了。 虽然方才那样确实危险,但却不至于反应如此之大。 姜华云摸着下巴眯起眼睛,看着自家小孩乖乖趴在树上,一脸懵逼地等着帝王过去,若有所思。 当初他是不是不应该在顾流笙面前炫耀自家小孩? 怎么有种他兄长的位置坐不稳的错觉? “二哥!我高不高!” 小孩很乖,趴在树上歪着头朝他笑。 “高高高。”姜华云嬉笑地回了小孩一个笑脸。 下一刻却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帝王责问的目光就追来了,姜华云硬着头皮,冲小孩呲了呲牙:“趴好!” 小孩撇了撇嘴乖乖趴好,活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般:“流笙哥哥,二哥凶我。” 姜华云满头黑线,自家小孩现在会找人告状了? 顾流笙收回在姜华云身上的目光,柔声道:“乖,一会替阿含凶回去。” 陛下,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姜华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看来自己兄长的位置坐得还是有些不太安稳。 可对方是一国帝王,嗯,有点难办。 顾流笙没再理会姜华云,在小孩趴着的树下站定,张开双臂道:“阿含,跳下来。” “跳下去?” 小孩睁大了眼睛歪头看着年轻的帝王:“屁股会摔疼的。” 顾流笙一时间有些凝语,好半晌才开了口:“流笙哥哥接着你,不会摔着……屁股的。” 姜华云很不给面子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别人没姜华云这么大的胆子,想笑也只能死死憋着。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憋成了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要集体去干架去呢。 顾流笙这会子顾不上去收拾姜华云。 像“屁股”那般的语句,这时从他一个帝王嘴里说出来,虽然有失体统,但是如果能哄着趴在树上的小孩,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那……好吧。”小孩犹豫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便松了双手,整个身子便往树下掉了来。 “流笙哥哥快接住我啊啊啊啊啊……额~” 小孩放下捂着眼睛的双手,睁眼看着接住自己的年轻帝王,咯咯的笑出声来: “流笙哥哥好厉害,阿含最喜欢你了!” “咳咳咳,阿含不是最喜欢二哥的吗?”姜华云手握成拳假咳了几声:“看到陛下,二哥在阿含这是不是就失宠了?” 啧啧啧。 传闻姜华云是个弟控,如今见着了,真真是不忍直视。 跟帝王争一个小孩的宠,脸皮怎么就能这么厚呢! “哼”╯^╰ 姜华云本想着小孩好歹也会哄哄他,却不想着小孩哼地一声就直接钻到年轻帝王怀里,直接就不出来了。 姜华云脸上的笑开始变得扭曲,瞅着小孩留给他的后脑勺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阿含!”姜华云咬牙笑道:“你不想要二哥了吗?” 小孩在年轻帝王怀里拱了拱,似乎有些动摇了,探起头来:“阿含要二哥的……唔。” 年轻的帝王伸手小孩的头又按回了怀里,视线落在咬牙切齿的姜华云身上:“阿含喜欢朕,朕就多抱会,华云你吃个什么醋?” 吃醋!噗! 皇帝惜字如金,一说话就戳人心窝子。 这次真是扎了姜华云的心了。 姜华云看了看在皇帝怀里扭啊扭的小孩,偏头哼了一声:“我吃个什么醋!” 率先回身落了座:“歌舞起!” 年轻侯爷在年轻帝王这里栽了个跟头,这会子谁都不敢往枪口上撞。 可在场最大的还是帝王,于是便有人往帝王那看,却不想人家帝王心思都放在怀里的小孩身上。 小孩是侯府小公子,侯爷是小公子胞兄,嗯…… 还是听侯爷的吧! 第七十三章 小孩难养 今夜的定国侯府一时间歌舞升平,丝竹沁耳。 宾客众人的目光渐渐被那些声色犬马所吸引了去,逐渐沉醉其中,倒也将投在年轻帝王与年轻侯爷身上的精力收回了不少。 姜华云倒了一杯又一杯的酒酿,心中很是不爽。 在顾流笙之前还从来没有人敢跟他抢阿含,自己的小孩怎么就成了别人的。 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一眼心安理得地享受帝王服务的小孩,姜华云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今日阿含过生辰,只要他觉得高兴就好! 反正他还从来没见过又谁能使唤得动,又或者是有胆子使唤帝王。 自家小孩倒是头一个。 罢罢罢。 姜华云仰头灌了杯酒水,一双狐狸般的眼睛悄然眯了起来,看不透啊看不透。 这边抢了姜华云胞弟的顾流笙心情却是没来由地大好,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孩眼巴巴地盯着自己手里剥好的大紫葡萄,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想吃吗?” 姜含舔了舔嘴唇,毫不犹豫道:“想!” 顾流笙被小孩小馋猫一样的表情给逗乐了:“张嘴。” “啊……唔。” 姜含鼓着腮帮子,满足得眯起了眼睛。 顾流笙伸出手,手指在姜含嘴角的汁渍处打了个转儿,鬼使神差地捏上了小孩肉肉的脸颊。 姜含吧唧吧唧咽下嘴里的葡萄,砸了咂嘴,却不想脸上的软肉被人捏了起来。 “!” 顾流笙看着小孩瞪大的眼睛,亮亮的,清澈见底,仿佛能从那里边看见天上的星星。 此时却满是疑惑地盯着他看:“流笙哥哥你干什么?” “咳!哥哥手忽然有些痒。” 顾流笙收回手,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还顺带着将流笙二字去掉了,直接自称姜含的哥哥。 “哦!” 姜含却信以为真,小手抓住了年轻帝王收回的手:“阿含给你挠挠。” 小孩子下手有些没轻没重,甚至还带了些玩闹的性质在其中,手掌掌心除了痒以外还有些轻微的疼痛。 年轻帝王失笑的同时将小孩的手捏在掌心里:“好了阿含,不闹了。” “唔,那流笙哥哥你还能给阿含剥葡萄吗?阿含还想吃!” 面对一个小孩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要求,年轻帝王愣了片刻,终是失笑道: “小馋猫”。 帝王放低姿态将姜家小公子宠上了天,面前冰裂纹瓷盘里的一串大紫葡萄一点点的减少,桌上的葡萄皮却是越来越多。 可这些葡萄最终却是如数进了旁边姜家小公子的嘴里。 刚开始剥好的葡萄还需要递到小公子嘴边,可到最后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嗨了,年轻帝王刚剥完不等动作,那小公子便凑上去嗷呜一口咬住。 “真好吃!” 顾流笙刚想伸手撸一撸小孩头上的软发,却没想着随着突然而来的一阵骚动,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 年轻帝王冷了脸,看着窜出去的小孩扑在一个一身劲装的少年人身上,开了口: “傅钧恪,你来的还真是时候啊!” 傅钧恪,便是那傅家的傅公子。 传闻中年轻帝王交好的那位傅家公子,年纪轻轻便得了一个小将军的职位。 可是今天,傅钧恪,这位小将军却是不太受帝王的待见。 “啧。” 只见那一身劲装的傅家公子挑眉看了一眼年轻帝王便收回目光,动了动腿试图将扒着自己腿不放的小孩抖开。 怎奈何小孩看他的目光太炽热,挣扎了几次挣脱不开,便只好作罢。 叹了口气,弯腰将小孩抱起来。 “小家伙,就这么喜欢我?” “特别喜欢!”小孩一把搂住傅家公子的脖子,张嘴就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噗哈哈哈哈哈哈。” 傅钧恪摸了一把脸,满头黑线: “小家伙……你这是将我当成你的花糕啃了吧。” “钧恪哥哥比花糕还要好吃。” 姜含蹭着傅钧恪的下巴,声音软软的撒着娇。 “啧。”傅钧恪面上一脸嫌弃,却还是单手将怀里的小孩往上托了托,让他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臂弯里。 小孩美滋滋地坐在傅家公子的臂弯里,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看起来得意极了。 姜华云不知道小孩得意个什么劲儿,在傅钧恪的示意下伸手接过小孩,在他脑袋上不亲不重的拍了下,而后便将他按在怀里抱着。 姜含被傅钧恪交给姜华云时,除了诧异,还是有些极不乐意的,以至于都坐在姜华云腿上了,圈住傅钧恪的胳膊还倔强的死死不肯松手。 直到姜华云拍了他脑袋那么一下,趁他愣住时才让傅钧恪从他的“魔爪”里挣脱出来。 “参见陛下,微臣因私事耽搁了些时辰,来的有些晚了,还请陛下恕罪。” 傅家公子是个磊落人,双手抱拳单膝跪地朝年轻帝王行了个礼,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得了得了,今日的主角可不是朕,赔礼恕罪之类的朕可不接。” 顾流笙懒得再看傅钧恪一眼,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 对于能从他手上将小孩抢走的人,他懒得搭理。 傅钧恪自然也不在意,今日顾流笙就不是以帝王的身份来的侯府,那些虚里虚荣的规矩他不在意,那自己也就随流就好。 谢过皇恩,起了身。傅钧恪转头看被姜华云按在怀里的小孩,道:“小家伙,今日……” 傅钧恪的话还没说完便止住了,这小公子不知是闹了什么别扭,进了他二哥怀里就跟鸵鸟一样,埋着头不出来了。 眼神示意了一下姜华云,向他请教。 姜华云摊手笑了笑:“小孩子闹别扭不是很正常吗?更何况你向来都不怎么想搭理阿含,还不许阿含生你的气吗?” 傅钧恪觉得姜华云这个老狐狸笑的不怀好意,但也找不到什么其他的原由,只得作罢。 “那本公子还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吧。” 傅家公子虽然有着一个小将军的头衔,但平日里还是更喜欢自称公子。 姜华云眼瞅着傅钧恪落了座,感受着腰上自家小孩伸手掐的那一下疼痛,轻“嘶”了一口气。 “怎么?二哥还不能说一下你那钧恪哥哥了?” 姜华云低声冲着怀里的小孩道,语气颇有些酸溜溜的味道。 “哼╯^╰,我才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姜华云好奇问道。 话音刚落小孩甚至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姜华云怀里: “二哥我都已经长大了,你给我留点面子!” 第七十四章 宴会风波 姜华云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怔愣了一会,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碍于自己家胞弟的面子硬生生忍住了,毕竟万一一会儿小孩真恼了,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华云不由得想到了那时候宁愿托人将刚出生没几个月的第三子送到他手上都不回侯府的老侯爷和侯爷夫人,忍不住笑骂道:“真是不称职的爹娘!” 他这个兄长这么多年又当爹又当娘的,终于将这小孩养大了,真真是不容易得很。 南国最尊贵的人自然是一国之主,但南国活的最恣意妄为的却是定国公侯府的那位小公子。 姜华云揉了一把怀里胞弟的脑袋有些自暴自弃,他这侯爷当的有些不太划算呐…… 挣的名啊誉银子啊,好像大都用来养自己的小胞弟了。 而且今年为阿含大办的生辰宴,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都是些看腻了的东西。 “阿含,别不好意思了。” 姜华云捏了捏姜含的后脖颈,待他抬头后将他整个身子转了过来:“你不觉得这个生辰宴特别没意思吗?” “嗯?”姜含突然被自家二哥给问懵了,抬手指了指中央正跳的起劲儿的舞姬:“没意思?什么意思?阿含觉得很好啊……” 姜华云顺着姜含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皱了皱眉头。 舞姬的舞跳是跳的不错,只是那眼睛……是往哪看呢?! 姜华云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孩,有些哭笑不得,合着这些女人现在目光都这么长远了吗?直接越过他们这些人,盯上了还未成年的小阿含? 一旁的傅钧恪和顾流笙自然也都发现了这点。 前者并没有多大动作,可能是觉得好笑又不切实际,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多做反应。 后者却是不像傅钧恪一般无动于衷,抬了手目光无温。 场面瞬间一片寂静。 年轻的帝王起身,缓缓踱步至那个舞姬身前,漠声道:“喜欢小公子?” 所有人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帝王这是动了怒,不论这舞姬回答喜不喜欢,下场都不会好过。 眼神那般火辣,喜欢,小公子还是一个孩子,舞姬必然会是个媚主的。 可不喜欢,那小公子独得皇帝恩宠,偏这舞姬不喜欢,啧,那是挑衅皇威。 陛下啊,怕是根本就没想让这舞姬好过。 方才还搔首弄姿的女子,这会儿抖如筛糠一样匍匐在地上,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可见是个聪明的,只是可惜了,今日怕是就这般毁了。 “流笙哥哥!” 现场有些凝滞的氛围被这一声脆生生的孩童声给打破,原本在姜华云怀里坐着的姜含挣脱姜华云的怀抱跑了开,直到近身拽住了帝王的衣袖。 “流笙哥哥,你要是觉得她不好,以后就不让她再进侯府了好不好?不要罚她了。” “嗯?”顾流笙有些不太高兴,八岁的孩子不知道人心的龌蹉,可不代表他们这些成年的人不知道。 今日若不以儆效尤,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将注意打到面前这小馋猫身上。 “流笙哥哥!” 年轻帝王低头看着拽着自己衣角不放的小孩,皱眉。 一直以来他对小孩都是有求必应,可今天…… 顾流笙移开目光不去看站在自己身侧的姜含,眼中凉薄,沉声道:“来人啊!” 随着帝王一声令下,当下从四周涌上来许多劲装便衣的侍卫,将置于席位中央的大片空地上的舞姬们团团围住。 今日请的是皇都最有名的歌舞坊,目光冷逸的侍卫与抖如筛糠的柔弱舞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在绝对的强权面前,美貌一点用处都没有。 “陛下!” 姜华云瞧着自家胞弟逐渐变了脸色的模样,叹了口气,忍不住开口道:“陛下息怒,今日阿含生辰,可否缓些时候?” 果然,这些话一出口,就看见自己小孩转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那眼中的濡慕看的姜华云一阵自豪。 嗯……如果能把抓着陛下衣角的小手松开,过来抱抱他就好了。 “流笙哥哥……”小孩抓着年轻帝王的小手紧了紧,张了张嘴巴却是不敢再往下说了。 虽然自己一直以来都很讨流笙哥哥喜欢,但是这个时候的流笙哥哥却是让他有些害怕的。 他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流笙哥哥。 虽然一直以来都听说南国帝王是个冷漠无温的铁血帝王,但是他从没见过那样的南国帝王。 他只见过凡事都会顺着他的意,无论何时都会朝他笑的流笙哥哥。 全场都在等着帝王的一句话,那舞姬是生是死都不是他们能够置喙的。 顾流笙听闻姜华云的话,低头看了一样垂眸不语的小孩,小孩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抬了头:“流笙哥哥……” 帝王有一瞬间的晃神,“流笙哥哥”这四个字,他之前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力气才让这小孩这般唤他成了习惯。 “将她带下去,事后发落!”年轻的帝王终是摆了摆手,两个侍卫随机上前将那胆大妄为的舞姬押了下去。 其余的侍卫与此同时散入四周。 一人遇难,但其余的琴师舞姬之类却幸免于难。 众人皆松了口气。 帝王不是个暴君,可帝王也不是个贤君,他是个明君。 他有能力让天下信服,却也有能力因一人牵连数人性命。 居心叵测者,可不留其性命。 同流合污者,可斩尽杀绝。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毕竟有着帝王庇佑的侯府小公子生辰宴,不可能因为一些小事而扫了众人的兴。 捧场,就应该一捧到底才能让高位者看到自己想表现出的立场和诚意。 在场的人今日都做的很好。 “侯爷,陛下对令弟当真是宠爱有加,我这还是第一次见陛下为了一个人松口啊。” “陛下这是向天下人宣告小公子身后还有个一国之主靠着,这是意喻为何?” “陛下对侯府的偏爱越发明显了……” “这对侯府是好是坏还未可知啊……” “再看看吧,陛下的心思哪有那么容易猜的,更何况侯爷也不是好相与的。” “啧,那傅家公子不出头你就以为他是个好说话的?” 在一旁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的傅钧恪: 啧,尾巴露出来了啊…… 第七十五章 初乱心弦 “小家伙” 傅钧恪放下手中的酒杯,擦掉酒渍在人群中寻找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那位侯府小公子。 在他闻声回头看他时,唇角微微向上,缓缓开口道:“过来。” 小孩愣了一下,映像中这个人很少对自己笑,对自己就像对一个可有可无,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样对待,而现在突然的反常让他有些不适应。 “钧恪哥哥?” 傅钧恪皱眉,小孩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他以为这小家伙会像往常一样,欢快地跑来,然后搂着他的脖子咯咯地冲他笑。 小孩的身体软软的,都已经八岁了身上却还带着一股子奶香。 不是他喜欢的,可时间长了却让他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 而且小孩长得比他见过的好些人都要好看,尽管还未完全长开。 但就现在来看,再过几年小孩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 柔软,奶香,漂亮…… 傅钧恪突然一怔,拧眉。 我他妈这是在想什么东西! 傅钧恪回过神来时,小孩已经到了跟前,手里端着一碟子洗的干净,带着水珠的紫皮葡萄。 “钧恪哥哥,有什么事吗?” 一瞬间的诧异闪过,傅钧恪便恢复如初,伸手摊开手掌,在小孩歪着脑袋看他时接过他手里的碟子: “小家伙不喜欢我了吗?” “什么?” 小孩像是没听明白他的话一般,眼睛睁的大大的,那里面是傅钧恪不敢直视的清澈见底。 那眼底的疑惑结结实实地打了傅钧恪一个措手不及。 是啊,他跟一个下孩子比什么天真无邪呢? “我喜欢钧恪哥哥,只是刚才不太敢相信钧恪哥哥也会对着阿含笑......” 小孩伸手拽着他的衣袖,抿了抿嘴唇。 小孩的嘴唇不是那种薄薄的,而是粉嫩嫩又带了些肉感的饱满感,看起来让人觉着很是舒服。 傅钧恪没说话,他知道面前这个小孩还有话说。 方才这小孩拽着帝王的衣角欲言又止时也是这般,手上使劲。 衣角都快给他拽烂了一般,嘴上却抿得紧紧的。 有些搞笑,也有些消耗人的耐心。 傅钧恪本以为他会在小孩这种欲言又止下失去等待的耐心,却不想他对这小孩的容忍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他所想象的。 有些不可置信。 更有些可怕。 “啧” 傅钧恪将手中的小瓷盘随手放在面前的矮桌上,抬手遮了眼睛,轻嗤笑出声。 他今日怎么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呢? “喂......” “我特别喜欢钧恪哥哥!” 少年和小孩同时出声,只是前者似乎没后者果断,后者打断了前者的话。 似乎连着心绪也一同打乱了个彻底。 真是...... 傅钧恪这会其实有些恼羞成怒,今日已经出现了太多他原本没有出现过的情绪,重要的是不可控! 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连带着面前的小孩,下意识地就有些排斥。 “你......” “钧恪哥哥,你可以帮我剥葡萄吗?” 傅钧恪刚张嘴,小孩就已经先于他一步坐在他的身侧,眨着一双想让人犯罪的眼睛看着他。 眼神清澈,嘴角自带梨涡。 不谙世事,懵懂无知。 嗯,小白兔一只。 傅钧恪此时已经有些不太能控制得住自己,面前小孩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能让他想一些有的没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眼下最明智的做法其实就是离这小孩远点,然后再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想象永远都是美好的,现实呢? 瘦骨嶙峋不尽人意。 “就这么喜欢吃这玩意儿?” 话出口的同时,手却已经拿起面前盘子里的一颗大葡萄利落地动作了起来,不见小孩回话,傅钧恪没忍住抬眼看了一下。 只见小孩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手里的葡萄。 这场景是何其相似,如果傅钧恪今日早到一会便会发现,那个九五之尊的年轻帝王之前干的与他是一样的活。 也许他的心里可能会稍微平衡那么一点。 “我说小家伙,你这么喜欢吃,就不怕吃成猪吗?” 傅家公子不太爱说话,一说话都是毒死人不偿命那一种。 “二哥说能吃是福,而且钧恪哥哥你比我大,吃的比我要多,都没有变成猪,我怎么会?” 俗话说,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孩兀自盯着他手里剥了一半的葡萄,眼睛都没抬便撂出了这么一句话。 如果不是傅钧恪知道这小孩是真的喜欢他,他怕是会以为这小孩变着法地损他。 嗯,跟他那个狐狸二哥一个德行。 但是好像这小孩不太像他二哥那狐狸,像......一只偷食吃的小馋猫。 一只狐狸一只猫,是两兄弟。 啧。 傅钧恪将手里的葡萄剥了个干净,把皮一丢,手一伸就将果肉喂进了小孩嘴里。 不知道是小孩的习惯还是什么,傅钧恪明显感觉到小孩的舌头下意识地一卷,从他的手指上舔干净汁液的同时卷走了果肉。 小孩吃的津津有味,没有看到喂他吃葡萄的少年一瞬间浑身僵硬的反应,眯着眼睛砸吧嘴: “钧恪哥哥,还想吃!” “嗯“。 傅钧恪应了一声,手上动作完全没有经过脑子,机械地重复之前的行为。 他觉得自己刚才就像个变态,对着一个小孩子下意识地正常行为,竟然生出了那样尴尬又不正常的反应。 如果在这之前有人问:“傅钧恪你是一个变态吗?” 他绝对会折磨地对方哭爹喊娘,悔不当初。 但是如果现在有人过来问他;“傅钧恪,你是变态吗?” 他想,他会直接杀人灭口。 他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正常了,但是至于变态这个说法,他却是不认同的。 姜华云那个狐狸的胞弟与他二哥再不同,那也不能完全等同于普通的孩子。 狐狸狡诈,小猫再普通,那也是狐狸养大的。 异于常人,也是不足为奇的。 就像现在,他给一只猫剥葡萄皮,还亲自喂到嘴里,啧。 他突然想起了最初见着这小孩时的场景: 初春,迎春花,细雨燕子,屋檐回廊。 还有躲在兄长身后怯懦的小孩子。 当时他是怎么打趣的?最初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的东西,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好像对这小孩的态度不是太友善,可后来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变的? 第七十六章 行随本性 记不太清了。 但却可以肯定不是因为姜华云那只狐狸。 傅钧恪叹了口气,在小孩期待的眼神注视下快速又剥了一颗葡萄塞进他的嘴里:“不准舔!” 傅钧恪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凶,想开口稍微安抚一下小孩的情绪,却发现得到吃食的小孩根本就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话。 一时间竟然有些落差感。 真是不愧跟狐狸一家的。 傅钧恪抬眼朝姜华云那边瞅了一眼,对上他那甚是满意的目光,手抖了抖。 他知道南国年轻帝王与定国公府年轻侯爷之间,关于小家伙有一些“恩怨”。 所以姜华云才更喜欢让对小家伙没有独占欲的自己吸引小家伙的视线。 但是姜华云能不知道顾流笙因为这个,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味道带了嫌弃吗? 甚至已经开始看他不顺眼了。 傅钧恪知道今天自己不正常,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不正常到底了。 可是等他在经历过一些列的吐槽后,伸出手准备再投喂某只馋猫时,他发现那只馋猫已经成了一只醉醺醺的醉猫。 “小家伙,这么不禁馋,连酒都偷喝?” 傅钧恪将手里圆滚滚的葡萄肉递到小孩嘴边,声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地温柔。 一旁与宾客推杯换盏的姜华云视线一直都没怎么离开自家胞弟。 但一直以来对自家胞弟的教养方式都是以半放养式为主的。 所以看着那只小馋猫偷腥似的尝了傅钧恪酒盏里的酒,也并没有加以制止。 年轻帝王对此也并无什么异议,站在姜华云身边看了一眼无碍便也收回目光。 与此同时,傅钧恪抬了眼皮瞥了一眼姜华云和顾流笙的方向,见他二人与宾客寒暄过后低声交谈,轻嗤一声。 伸手按住小孩左摇右晃的身体,两手从小孩腋下穿过向上一使劲,便将小孩整个都抱了起来。 双脚悬空,意识也有些不太清醒。 小孩下意识踢了两下脚,正好不好地踹在少年人腹部,鞋上的灰粘在玄色劲装上,显眼极了。 举着小孩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将小孩放回原来的位置。 伸手将身上的灰尘拍尽,才又伸手去抱小孩。 傅钧恪这次有了经验,将小孩举起一些。 待近了身,手臂微微一转,便将小孩转了个面背朝他的胸口按在了怀中。 傅钧恪将下巴抵在怀中小孩的发顶,双臂环过小孩的肩膀外侧,捉住那一双藕粉色白嫩的小手。 小孩仰过头来看他,傅钧恪一时间下巴没了支撑,便顺势低了头看着小孩。 对上小孩失了焦距的眼睛和那晕乎乎的模样,终究还是没忍住撸了一把小孩的头发。 软的,手感极好。 “钧恪哥哥……不准摸头,会长不高的!” 小孩举起手拽了拽蹂躏自己脑袋的手掌,不满地嘟囔着。 傅钧恪失笑着将手从小孩头顶拿开,转而去捏那双软乎乎的小手。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他对这小孩不太一样了。 真的是失策啊…… 傅钧恪见过很多孩子。 虽说他是傅家主家的独子,没什么兄弟姐妹。 但傅家分支也就是傅家家族里边的旁系子孙倒也不算少。 他自小与这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们相处,这些年又看着族中许多新添的小孩长大。 他能明显感觉到他对这些小孩与姜华云的这个胞弟不太一样。 亲近,容忍,耐心。 这些从心底里延伸出来的东西,在面对那些小孩那么多年也没见得冒出个小芽出来。 可如今面对姜华云的这个胞弟,这些东西就像是被压抑久了释放天性一般,疯狂又肆意地增长。 这种感觉新奇又让他觉得可怕。 傅钧恪想避,却不知为何避之不及。 他与自己的父亲,乃至祖父都不太一样。 傅家在世人眼中一直都是耿直,忠正的形象,就连骨子里恨不得都流淌着忠君爱国的血液。 他不是。 冷漠,薄情,不近人情,骨子里的不羁和野心早就将他变成了傅家的一个异类。 可他能隐而不发,能装作自己不是一个异类。 所以他最初与怀中这小孩的亲近,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但是这小孩......也许注定克他。 从肩侧垂落的头发被小孩拽在手中,从来没喝过酒的小孩将他酒杯里的一整杯酒都偷喝了个干净。 此时怕是早已没了什么意识,直扯得他的头皮都有些疼。 小孩嘴边有些酒渍,傅钧恪伸手给他擦了擦,拇指与食指搓了搓,有些黏腻感。 而下一刻,反正傅钧恪是觉得自己中了邪,就那么将手指放在嘴边。 尝了尝味道...... 甜甜的,酒味中夹杂着丝丝的葡萄味。 有些让他食骨知髓,意犹未尽的感觉。 傅钧恪捏着怀里小孩的手紧了紧,这小家伙不会真的给他克出什么毛病了吧? “疼”。 怀里的小孩嘤咛出声,动了动身子挣脱他的手,侧坐在他的腿上。 一手拽着他的衣袖,一手揉着眼睛道: “钧恪哥哥,我好困啊,想睡觉了。” 姜家小公子这次过了一个最不像生辰的生辰。 虽然从未参加小孩之前的生辰宴,但是在傅钧恪看来除了挂满了侯府的花灯,以及小孩钟爱的葡萄之外。 他看不到还有哪一点让怀里的小孩能表现出来欢喜。 认识小孩的时间并不长,小孩初秋生辰,他也不过是今年初春才见着这小孩。 虽说他认识姜华云的时间很长了,但是对于这个胞弟姜华云却是一直藏着掖着。 他不像皇帝那么有兴趣,所以一直以来只是知道姜华云下面还有着一个胞弟,却并没有什么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 可现在说这些似乎已经没什么用了,人他是认识了,而且似乎还不太好脱身而出。 这小孩对他而言,有些不太一样。 “一会去给你二哥打个招呼,然后让他送你回房睡觉好不好?” 傅钧恪抱起小孩起身,可谓是称得上温声软语了。 “不好!” 哪想着小孩这会却忽然闹起了脾气: “你为什么不能送我回房睡觉!” 第七十七章 一抱到底 小孩伸手搂紧了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气呼呼道。 小孩比平时任性了些,但傅钧恪对小孩此时的这种任性却是一点反感都没有。 “那小家伙你想怎么办?” 傅钧恪觉得自己的好脾气似乎都用在了怀里这小孩身上。 拍了拍小孩的背,算是妥协了。 “我去跟你二哥说一声,然后送你回房里睡好不好?” “……” 小孩没吭声,圈着他脖子的手却松了松,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 晚宴其实已经快要结束了,顾流笙回宫,姜华云原本是想先行去送他出府的。 不想刚说好,就瞧见傅钧恪抱着自家小胞弟过来了。 “阿含怎么了?”顾流笙先姜华云一步开口,同时近了身去看小孩。 顾流笙离得有些近,傅钧恪下意识就想往后退一步,但想到了什么,站死了原地。 “偷喝臣的酒,喝得有些多了。” 傅钧恪视线落在年轻帝王的身上,看着他俯身弯腰查看怀里小孩的情况,突然想要一探究竟。 那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做戏。 也就是说冷血无温的帝王是真的喜爱这个跟自己没有一丝血缘关系的小孩。 傅钧恪面上的情绪有些古怪。 “那阿含就交给你了,朕宫里有些事情还需要处理就先行回去了。” 年轻的帝王直起身,视线从小孩身上挪开,面上表情随即又恢复了了平日里不动声色的模样。 傅钧恪应了一声。 “阿含先交给你了,我先送陛下出府!” 姜含云拍了拍傅钧恪的肩,转手又捏了捏小孩的脸颊,在他不满地嘟嘴时失笑着松了手。 晚宴散了,姜家傅钧恪来的次数也不少,所以也就没有让人跟着,独身一人抱着小孩送他回房。 小孩早就睡得熟了,趴在他怀里又是咂嘴,又是打着小呼噜,倒也算得上乖巧了。 府上今夜最不缺的就是花灯,整个府上灯火通明,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傅钧恪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孩,刻意放慢了脚步。 小孩长得真的很漂亮,打眼一看,不少人都会将这小孩认成女孩子。 猫眼,长睫毛,脸颊粉嫩,嘴唇微嘟。 有些撩人。 傅钧恪别开眼睛不敢再看怀里的小孩,他的心思怎么想怎么不正常。 还是快些将这小孩安顿好,他早些离开的好。 姜家小公子没有单独的居所,一直以来都是与他胞生兄长同住一个院中。 虽然离得有些远,但还好歹能安抚一下他那弟控二哥不安的心了。 但皇都氏族公子这般的也就仅此一家了。 “啧” 若是换了他,他怕是也得成姜华云那个样子。 傅钧恪很有自知之明,若是之前他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但是现在…… 不好说。 一路上遇见府中不少的侍卫侍女,有些是常年服侍姜家小公子的,便想着从傅钧恪手上接过小孩。 可不想还没怎么靠近,就收到了傅钧恪不善的目光,一行人愣是没敢再说什么。 看着一身劲装的少年抱着怀里的小孩离开,有人忍不住疑惑出声: “这傅公子不是不太待见咱小公子吗?这次怎么就要一路抱到底了?” 第七十八章 凝玉姐姐 不想着那人的话刚一落地,就有人沉声开口训斥: “小心着你的命,什么话都是能乱说的吗!” 一想着傅家公子是世人眼中是什么样的人,那人当下就闭了嘴,噤若寒蝉。 南国人只要不是太没脑子的,都知道那个平日里对凡事都不怎么上心的傅家公子不能招惹。 且不说门第氏族这类的东西,就说以前单是的罪过他的人,事后莫名其妙地就会遭了“报应”。 轻点的家世败落,重点的从此就消失在南国皇都,再没有人见过。 傅家公子不是个好惹的,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傅钧恪抱着小孩到了一个硕大的院落中。 举目四下望去,便可见一些石桌石凳之类。 一院诗情画意不说,甚至还专门在一旁落了个枝蔓缠绕的秋千。 姜华云可没那心思去荡什么秋千,秋千为谁建的显而易见。 然而傅钧恪此时却没什么心思去思量这些,姜华云对他胞弟的宠爱全皇都皆知。 自己私人“领地”里有胞弟在其中,到也不是什么怪事。 “傅公子,小公子就交给我们来吧!” 守在小孩房门口的侍女有人推开房门去掌灯,有人预伸手接过小孩。 “不用!” 傅钧恪直直踏进了房间,却是连眼神都没分给那侍女: “去打些热水来,另外吩咐下去煮碗醒酒汤送来,小家伙醉了。” 侍女愣了一下,追问道:“我们姐妹几个一直都是服侍小公子起居的,这……” 傅钧恪知道这几个侍女不同于之前在路上的那些个外院服侍的人,这侍女想是不放心他,怕小家伙在他手里没人伺候不妥当。 “小家伙交给我,你们且吩咐下去,别的本公子自有安排。” “……是”那侍女犹豫了下,还是吩咐旁的人退了下去。 有人领命去吩咐热水与醒酒汤,有人替他们关上了房门却没有离开,在房门口守着。 傅钧恪睨了一眼门上窗子处映上的几个侍女的人影,嗤笑了声。 姜华云倒是付出了不少心思,连小孩身边的侍女都这般尽忠职守。 弯腰将小孩放在床榻上,傅钧恪侧身也跟着坐上床榻的外侧,伸手将小孩脚上的鞋子脱掉。 傅钧恪一手捏着小孩的脚裸,一手准备再去脱小孩脚上的长袜。 原本利落干脆的动作忽而僵住,指腹摩挲着细腻滑嫩的皮肤,傅钧恪突然眯起眼睛,变得心猿意马起来。 缓缓褪掉小孩一只脚上松松垮垮的袜子,摒住呼吸,抬手又将另一只脚上的袜子也脱了下来。 傅钧恪此时想挪开视线都挪不开了,目光紧紧地焦灼在小孩珠圆玉润的脚趾上。 粉的,嫩的,形状也漂亮得不得了。 而且小小的,握在手里温热又舒服。 傅钧恪不知道就这样握着小孩的脚多长时间了,直到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傅公子,热水和醒酒汤都送来了,现在可以送进去吗?” 姜家的内院侍女规矩礼仪之类遵守的很好,这会子只在门外敲了门请示。 傅钧恪皱了眉,将小孩的双脚放在床榻上。 “送进来吧!” 房门应声而开,说话的侍女示意身后的人将热水与醒酒汤送了进去,待送了热水与醒酒汤的人退下后,才进了房门。 “傅公子……” 侍女的话停住,视线落在床榻前的那一双鞋袜上。 “傅公子恕罪!” 侍女突然跪地:“这些本该是奴婢做的事情,却不想劳烦了公子,傅公子恕罪!” 她身为小公子身边的大侍女,却让一个氏族公子做了她的活计。 若是传出去…… “无事,起来吧。” 傅钧恪原本是不想理会这侍女的,但是看她言行举止倒不像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侍女。 想到小家伙常提的那个名字,忍不住开口道:“你是小家伙身边的大侍女,凝玉?” “回傅公子,奴婢是!” 凝玉起身行了礼,答道。 她不知道这傅家公子怎么会认识她,但这不是她能问的问题。 “小家伙常在本公子面前凝玉姐姐长,凝玉姐姐短的,看来与你倒是亲近。” 凝玉骇了一跳,却也不敢随意揣摩傅钧恪的心思。 傅钧恪站起身,从凝玉身边擦肩而过: “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本公子在这等你们侯爷。” “是,奴婢知晓了。” 凝玉回头看见傅钧恪走到窗棂下的软榻旁,收回目光,应了声。 抬脚走向床榻,跪坐在榻旁,凝玉温声唤道: “小公子醒醒,奴婢为您擦擦再睡好不好?” “唔,凝玉姐姐……” 小孩睁开眼睛,看见凝玉就嘟了嘴,揉着眼睛朝她扑了过去。 一旁的傅钧恪刚落座,就看见小孩伸着手就要朝那侍女扑过去。 下一刻小孩稳稳当当地落在凝玉怀里。 傅钧恪松了口气,伸手把玩一边的茶盏。 小孩在凝玉怀里蹭了蹭,声音软糯,半闭着眼睛撒娇:“凝玉姐姐,我好困啊,不想动……” “好好好,小公子不用动,奴婢服侍您!”凝玉无奈道。 她是侯爷专门安排来照顾小公子的吃穿用度的,尽心尽力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小公子性子极好,时常软糯地唤她“凝玉姐姐”,偶尔还要向她撒个娇。 她真的是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而且不止凝玉,一旁的傅钧恪听得小孩对凝玉撒娇的软糯声,心都没来由得软了几分。 凝玉伸手将小孩的外袍脱下,搭到了房中的大扇屏风上。 回身的时候直接挽了衣袖,将搭在铜盆沿上的干净布巾放在铜盆里浸透了热水,然后拧干。 “小公子,来,伸手”。 小孩乖乖地伸出一只手来,雪白的裘衣从臂弯滑落,露出一截滑腻的肌肤来。 凝玉动作很快,没多大一会,便给小孩将身上擦了个遍。 将布巾和铜盆交给房外侯着的其他侍女,凝玉回头问趴在床上的小孩: “小公子,先不要睡,喝碗汤再睡,不然明日该头疼受罪了。” 小孩顿时来了些精神:“汤?什么汤?好喝吗?” 无题 “是醒酒汤,小公子以前从未尝过酒,自然也就不曾喝过。”凝玉道: “好喝谈不上,但喝了第二日晨起时不至于宿醉难受。” “哦!”小孩有些心不在焉,哦了一声便没什么兴趣了。 凝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你出去吧,剩下的本公子来就行了。” 傅钧恪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朝凝玉摆了摆手。 凝玉有些犹豫,应了声却迟迟不出去。 “怎么,还怕本公子会害你们小公子还是怎么着?” 傅钧恪睨了凝玉一眼,沉声道。 “奴婢不敢!”凝玉将手中的瓷碗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垂首行了个礼:“奴婢这就退下!” “嗯” “若是小公子有什么需要的,傅公子您就直接唤奴婢就好,奴婢不会离得太远的。” 凝玉又行了一礼这才退下,顺道将房门关了上。 “啧”。 傅钧恪不知道自己今天“啧”了多少声。 从不屑到无奈。 “小家伙……” “嗯?”小孩趴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连凝玉方才离开了都不知道。 闻声抬起头,见着劲装的少年疑惑道:“钧恪哥哥怎么也在啊?” 傅钧恪在床侧坐下,伸手将小孩塞进了被子里,给他盖好被子。 对上那一双迷茫地不得了的猫眼,叹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 “不然呢?我抱你回来的,都忘了?” 傅钧恪起初见小孩虽然迷糊,但却能将人都认得出来,言语间虽然有些憨态,但不至于耍什么酒疯。 想着这小孩以后酒量兴许不错,没成想在这等着他呢! “起来将醒酒汤喝了再睡” 傅钧恪伸手将桌案上的小瓷碗端了过来,语气有些不容拒绝。 “哦,钧恪哥哥你真凶!” 小孩一骨碌爬了起来,傅钧恪这时却腾出一只手却按住了他,在他身后放了个靠枕。 “靠着就行,天凉不能再染上风寒了,我喂你……” 傅钧恪舀了一勺汤放在小孩嘴边,道:“张嘴!” 小孩真的乖得很,傅钧恪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一碗醒酒汤给小孩喂了个干净。 将碗丢在一边,傅钧恪双手抱臂看着小孩皱紧的眉头,笑道:“现在可以睡了!” “钧恪哥哥你老是欺负我!” 腰被小孩的手臂圈住,小孩头枕在他的大腿上,颇有些“你不哄我,我就不松手”的意味在其中。 傅钧恪此时浑身一僵,小孩的鼻息打在那个部位,热乎乎的,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在其中。 “不要闹了,早些睡下。” 傅钧恪原本是想揉揉小孩的脑袋的,却不想手在小孩脑袋上悬了半天也没能落下。 傅钧恪僵硬着手臂有些不知所措,再低头看看小孩,小孩却已经打起了小呼噜,睡得香极了。 “睡吧” 傅钧恪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在意一些关于小孩的东西,才会这般将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氛围之中。 不过说到底,他隐藏的太好了,到头来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尴尬而已。 手掌还是落在小孩的脑袋上,而后伸手拽过了锦被将小孩整个人都裹住。 动了动有些麻的双腿,枕在腿上的小孩在睡梦中立马就皱了眉毛。 傅钧恪见此便忍住没再动一下。 腹部还是觉得有些热,傅钧恪有些庆幸房里没有伺候的人,而小孩又睡得正熟。 低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孩,傅钧恪脸上的情绪有些复杂。 生来就精雕细琢的孩子有不少,可没有一个孩子让他像今日这般反常。 伸手挠刮了一下小孩卷翘的睫毛,手指痒痒的,连带着心也痒痒的。 视线向下,自然而然地落在那一双粉嫩饱满的唇瓣上,这下手还没动,心就已经开始猫挠似的犯痒。 傅钧恪猛然收回手捂在胸口的位置,有些恍惚。 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怎么了? 视线又转回到小孩身上,傅钧恪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狠厉,可瞬间又被更复杂的情绪所代替。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傅钧恪又伸出了手,这次的目标很明显,是怀里小孩微张的唇瓣。 可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他的手其实有些轻微的颤动。 这次食指准确地落在小孩的下唇瓣上,傅钧恪感受着从食指传到心脏处触电一般的感觉,眸色渐深。 曲了食指,用大拇指的指腹摩挲着小孩的上唇瓣,傅钧恪的呼吸陡然加重。 缓缓弯下腰,离小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门吱呀一声开了个缝儿,姜华云推门的动作一顿,面上的笑意猛的僵住。 站在姜华云身侧的还有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年轻帝王。 “都退下去,这院里不许留一个人,否则格杀勿论。” 凝玉和一干侍女本是守在门外的,见来人是自己侯爷和帝王,就没敢擅自通报。 她不知道门内的那位傅公子干了什么事情,但帝王的话里带了怒气,就连自家侯爷的脸都黑了个彻底。 凝玉没敢说话,也没敢在这个时候去请什么罪。带着一干人等忙退出了院子。 “傅钧恪,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见人退了个干净,姜华云深吸了口气,再也憋不住了,抬脚一脚踹开了房门。 “你他妈在这干什么?啊?阿含是我弟弟啊你个禽兽!” “没干什么……”傅钧恪不得不将腿从小孩脑袋下抽出来,刚站起来就一阵腿麻。 姜华云冲过去揪住傅钧恪的领子,抬手就照着傅钧恪的脸打了下去。 “碰”地一声,那一下再结实不过了。 世人都知道傅家与姜家一武一文,姜华云身为侯爷是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的。 若是说姜华云吧傅钧恪给揍了一顿,甚至还揍出了鼻血,甚至险些鼻青脸肿,世人怕是都不会相信。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却发生了。 傅钧恪从地上站起来,抬手擦掉了鼻子和嘴角流出来的血,连眉头都没眨一下:“你疯了?” 不说还好,傅钧恪这一张嘴算是彻底将姜华云惹毛了,挥着手就要再招呼傅钧恪: “我疯了?傅钧恪你他妈脑子是不是让驴踢傻了?!你他妈是真的疯了啊!” 这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年轻帝王看到床上的小孩动了动,伸手拽住了姜华云: “阿含醒了……” 第八十章 拿起放下 姜华云愣了一下,快步走到床边,正好对上小孩揉着眼一脸迷茫的模样: “二哥?你们好吵啊,阿含想睡觉,你们有事出去说好不好啊?” 年轻的帝王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傅钧恪,走上前挡住了小孩的视线: “是我们不好,那阿含先睡,睡着了我们与你二哥便出去谈好不好?” 对于帝王这么晚了还留在府中没回皇宫,小孩眼里是有疑惑的。 但也许是酒劲上脑的迷糊和困意,让他最终没有开口去问什么。 院外花灯高照,房内烛火摇曳。 年轻的帝王轻叹了口气:“阿含睡着了。” “那么现在,该解决我们之前的问题了。” 姜华云斜眼瞥了一直站在原地的傅钧恪,率先出了房门。 傅钧恪擦了擦手背上抹掉的血迹眼眸深沉,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孩,抬脚跟了上去。 而年轻的帝王则是什么都没说,在房里巡了一圈,挑了熏香,关了窗棂,又熄灭了蜡烛这才关了房门跟上两人。 远远地看着站在院子一边争执的两个人,帝王眸色淡淡,拢手而立。 “傅钧恪,你说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姜华云握紧了拳头,忍住自己的冲动,恨声道。 “姜华云,实话告诉你,” 若是小孩在场,他一定会发现此时的傅钧恪完全像是一个陌生人一般,眼中只有无尽的虚妄和冰冷无温: “我也不想这样。” 姜华云简直要被傅钧恪气疯了,深吸了口气:“你不想这样,那你想怎么样?” “……” 姜华云直直地盯着面前的人,终是忍不住拳头捶上一旁的树干,随着哗啦啦的声音落了一地的树叶子。 “我也觉得自己不正常,但是对别的孩子不会”傅钧恪沉声道。 “傅钧恪,阿含还是个孩子,你这么做你让阿含以后怎么办?你就不能不牵连上阿含吗?!” 傅钧恪依旧沉默,以至于姜华云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良久。 “我不会放手。” 姜华云手掌抵住额头,紧闭了眼睛,隐忍了片刻猛然抬头,眼中的狠辣似乎已经到了极致: “傅钧恪,有种你再给我说一遍!” 傅钧恪是个有种的。 他就像是听不出姜华云话里的怒气似的,一字不变地又重复了一遍。 “傅钧恪,我发现你不是眼瞎,你是耳聋!” 姜华云气的狠了,甩出这么一句话来。 阿含与傅钧恪初见时,傅钧恪开了玩笑说阿含是他的儿子,他冷笑骂他眼瞎。 而如今,他都已经这么明显地告诉这家伙不要牵扯上阿含,可他就像是当耳旁风一样将他的话虑了个透底。 当没听到。 好啊,好啊,真的是好的很! “傅钧恪,你以后别再来我这侯府了,这里不欢迎你。” 姜华云顿了顿,又道:“等你什么时候对阿含没那些个心思了,你再来我也不拦你。” “拿得起,但不一定放得下。” 傅钧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只留下姜华云在原地气的直冒烟。 “好好好,好你个傅钧恪!” 鼻尖的梅花香越发的浓郁,甚至已经隐隐掩盖了男人身上原本的味道。 姜含苦笑道:“傅钧恪,你瞒我这么久可真是有耐心啊!” 傅钧恪抱紧了怀中的人,面上是满满的愧疚:“阿含,不论你怎么看我,我都不会再走了……” “怎么看你?”姜含一怔,伸手推开傅钧恪的怀抱,面上的情绪复杂难辨:“你觉着我会怎么看你?” “我……”傅钧恪看不透姜含的心思,垂眸道: “我不知道,我怕你会觉得我恶心,毕竟那时候你还是……还是个孩子。” “恶心?”姜含嘴角翘了翘,笑道:“傅钧恪,你还记得我当时是个孩子啊?” 下一瞬,傅钧恪就看见面前的少年解下身上的披风扔在他身上:“我怨你恨你已经有十年了!” “傅钧恪,原来到头来是你先招惹我的!”姜含退后一步,声音有些颤抖: “后面的事你就不用再告诉我了!你说你没喝醉,是第二日你让我去酒肆找你那日对吧?” “你对我先有了龌龊心思,可是后来呢?我去找了你,最后我醉了你没醉,我亲你你为什么不躲?” “我只记得我亲了你,我说喜欢你!你呢?你没醉,你让我亲了,可事后你怎么说的?” “你说我恶心!” “傅钧恪,这两个字我记了十年了,整整十年! 你那个时候既然没醉明明可以躲开的,可你为什么不躲?!” “我那时只是一个孩子,只是喜欢一个哥哥一样的喜欢你,可你说我恶心?我以为我真的有那么讨人厌,真有那么让人厌恶……” “原来……原来是你心思不正,你才说我恶心。” “可最后你一走了之,只留给我这么两个字,我被被这两个字折磨了十年,我对你有了执念,这又该怎么算……” 姜含闭眼苦笑,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傅钧恪,这又该怎么算?” “当年是顾流笙下旨让我离开的,不是一走了之……”傅钧恪皱眉。 “够了!”姜含猛的喝了一声,眼中有失望: “陛下让你在极北待了十年的真正原因我现在都知道了,你还要再自欺欺人吗?” “你还不懂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我不是想要你的解释,该解释的都已经解释的不能再清楚不过了。” “我想要的是你承认你的错误,有这么难吗?” “傅钧恪,认个错有这么难吗?或者说对我认个错有这么难吗?” “你当年当着我二哥的面就能承认,你当着我的面就不能承认你对我的心思吗?” “你瞒着我,避着我,据我千里之外,你在逃避,可逃避的同时为什么还要说我恶心?” “我那个时候对你明明没有那种心思……”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从不可置信到愤怒,从失望到不抱希望。 此时此刻少年不是那个游转朝堂也游刃有余的小丞相,他是一个被人欺骗,被人往心窝上戳刀子的少年人。 男人再也撑不住,丢掉最后一点自尊,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用了”。 第八十一章 思绪混乱 相府的夜里点的灯有些多,哪里都亮得很。 姜含转过身不去看傅钧恪此时的样子,他怕他忍不住心软。 如果傅钧恪今日不告诉他这些,说不定时日长了他就会不知不觉地消了这些所谓的怨与恨。 可他偏偏知道了,知道那个说他恶心的傅钧恪是对他动了心的…… 先动心的人装作清高的模样说那个孩子亲他让他恶心。 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那孩子有了执念,从懵懂无知到动了心,不知怎么就慢慢喜欢上了那个人。 可十年里那孩子从来都不知道让他动心的那个人在最初就对他动了心。 懵懂无知时,男人反常的厌恶让孩子不知所措,初晓人情时,那孩子又想起幼年时男人对他的厌恶。 那男人怕是不会接受一个来自少年的喜欢的,男人在孩子小的时候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可现在,十年后男人告诉当年的那个孩子十年前的真相:男人喜欢那个孩子,在十年前就喜欢。 可那个男人间接地毁了这个孩子。 十年后这个孩子该不该原谅这个说喜欢他的男人? 姜含现在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他不知道现在还能对傅钧恪说什么,以至于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傅钧恪看着面前少年的背影,腿仿佛灌了千斤重的铅块,他挪不动脚步。 “阿含,我喜欢你!” 傅钧恪紧了紧拳头:“这十年我都忘不了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良久。 姜含叹了口气,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 “傅钧恪,你该知道……第一次得不到的东西,我往后都不会再要了。” 将傅钧恪送出府时,姜含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正巧碰上刚从地牢审问完回来的暗一。 “回来了?” “是” 暗一本来话就少,遇上心情不好的姜含,便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视线落在一旁的傅钧恪身上,暗一的目光不是太友好。 “镇南将军这才回都不过几日,就成天地往相府来,这算是什么意思?” “若是让有心人看了去,传了主子不好的话出去……” 姜含皱眉,开口道:“暗一,不得无礼!” 暗一平日里对别人的话不多,可今日明显有些反常。 暗一对傅钧恪的敌意太过于明显。 甚至已经远远超过最初魏叶安故意挑衅他时的程度。 “本将军的言行还轮不到你一个随扈来置喙!” 傅钧恪不敢对姜含耍狠,但是换了别人他就没这么多顾虑了,当下就冷了脸。 “傅钧恪,时辰不早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计较了,早些回去吧。” 姜含现在的行为明显是在袒护暗一,可傅钧恪却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就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垂了眼睛。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阿含你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问我就好,我都会告诉你的……” 威风凛凛的镇南将军在相府铩羽而归,一如十年前他丢下那两个字,却又在那个孩子面前落荒而逃一般。 暗一随姜含回了府,路上姜含除了最开始在府门口开口说了几句话以外,便在没开口。 姜含出府时与傅钧恪走的是府中的小径,往来并没有什么下人,但这番与暗一回府时走的却是府中的主路。 往来的仆从虽然有些奇怪姜含本来在正厅的,这时怎么会与暗一一同又从府门口的方向回来。 但是该行的礼却是没有一个人忘记。 姜含有些心不在焉,府中的人行礼都被他忽视了个彻底。 可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却是变了味道。 丞相很少这个样子,难不成是这新来的随扈惹了丞相不快? 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跟在姜含身侧的暗一身上。 可看了半天,也不像是因为这人呐! 暗一知道众人的心里怎么想的,这么些日子他已经基本适应了人们的目光。 可是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今天审出来的那些事情。 “主子,属下从那些人嘴里审问出来一些事情,是关于镇南将军的……” 姜含推开房门,吩咐一旁的侍女去准备洗漱的东西和茶水,垂眸道:“方才与傅钧恪起冲突,也是因为这些事情?” “……是”暗一随着姜含进入房内,转身关了房门。 “镇南将军这么些年一直通过她们监视着主子你,据她们交代,大到您的人际往来,小到您的喜好镇南将军都要知道……” 姜含在傅钧恪告诉他当年的事情时,早就料到了这么一群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了。 但是能让暗一说出“若是让有心人看了去,传出主子不好的话出去”这一类的话来,怕是不仅仅这么简单而已。 “还有其他的呢?”姜含窝在软踏上,抬手盖了眼睛:“告诉我她们的另一个作用……” 暗一在很早就看出了姜含对傅钧恪的不一般,所以他在收到那一幅毁掉美人面庞的海棠花画时,他是既震惊又欣喜的。 可现在…… 仅仅几面就能对主子有着这么大影响,暗一不太敢肯定那幅海棠花美人图,他能留多久了。 “获取皇都情报,传递给镇南将军,”暗一的话简短扼要,却正中要害: “镇南将军的野心很大。” 盖着眼睛的手掌握成拳头,姜含的心脏起伏不定,暗一的话仿佛就在耳边炸开一般。 炸得他思绪万分混乱。 喜欢他?喜欢他又能怎样?没有结果的事情罢了! 傅钧恪对于傅家来说就是个异类,傅钧恪过于放浪不羁,傅钧恪就是个混蛋,傅钧恪的野心太大了。 十年里,关于傅钧恪,一件件地被证实,他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姜含忽然想起傅钧恪方才临走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都会告诉他吗? 如果他想知道,那么傅钧恪连着他的野心也会一一都告诉他吗?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姜含从榻上起身,稳了稳心神:“进来。” 侍女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行了礼,便让人将茶水和洗漱用的东西一并送了进来。 姜含不知怎么忽然就想到了他幼时的那个凝玉姐姐,垂了眼眸,拒绝了侍女上前为他宽衣。 “暗一,此事稍过些时日再说,我也让人送了茶水和洗漱的东西去你房里,明日还得早起进宫,早些睡吧。” “主子你……” “好了!” 第八十二章 不眠之夜 姜含打断了暗一要说的话。 “我知道你有顾虑,可我知道该怎么办,只是不想这么早去下决断……” 姜含将人都谴了出去,留下暗一一个人。 按照暗一的性子,却当面怼了傅钧恪一顿,姜含不可能猜不到暗一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怕傅钧恪牵扯到他,让他陷入两难境地,甚至是危险境地。 暗一的好心好意他不能辜负,可同时他不想被别人左右想法,他想自己去做决断。 关于傅钧恪他究竟该怎么办。 别人都不是他,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他做出这个决断。 “是,属下知道了,是属下思虑不周,”暗一明白的姜含的心思,便没有再继续劝说。 他看得出来姜含对傅钧恪的事情很难下决断,傅钧恪对姜含很重要,以至于知道傅钧恪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不会对他下死刑。 “属下告退”。 暗一退了出去,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姜含多余的负担。 暗一的房间离姜含的并不远,回到自己房间推开房门进去时,暗一回头看了一眼姜含的房间。 不知道想了什么。 暗一进了房门,确实如姜含所说,茶水和洗漱的东西都准备的很齐全,甚至于还有专门为他宽衣的侍女。 他在这相府就像第二个魏叶安一样,除了这相府真正的主子姜含是主子之外,他在相府的其他人那里便是第二个主子。 可是他不适应。 “都出去,这里不需要留人服侍。” “是,暗一大人。” 所有人都出去,房间的房门被关上,暗一这才伸手将手中的长剑搁在房中的桌子上。 伸手解开腰间的封带,暗一的手顿了顿,他忽然想起长剑贯心那个梦里浑身赤裸的少年,与此同时呼吸一阵紊乱。 我这是在想什么! 暗一摇头甩掉脑中那些绮丽缠绵的画面,扯开衣服的领子,将整个劲装脱了扔在屏风上。 绕过屏风,瞧见屏风后装满热水的大木桶,暗一将身上最后的裘衣裘裤都脱了下来扔在一旁。 男人的身材很好,肌理分明,肤色偏暗,显然是习武之人才会有的身材。 男人抬腿踏进木桶,热水浸透了全身,仿佛洗去了全身的疲乏一般,四肢百骸都被暖意包裹,让男人一时间觉得很是轻松惬意。 他有多长时间没有过过这种生活了? 很久了。 暗一低头看着胸口前一剑宽的一道陈年旧疤,伸手摘下面具,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可他的这条命,究竟要算在谁的身上才好呢? 伸开双臂自然的搭在木桶的边沿上,暗一仰头看着房顶,放空了思绪。 而另一边的姜含在暗一离开后,却没有心思去洗漱。 他坐了很长时间,什么都没干,只是盯着烛火目不转睛发呆。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过了,回过神来的姜含垂了眼眸平复自己的情绪。 良久,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只是瞧着外面天色已经很晚了,才去草草洗漱了一番躺上床榻。 “傅钧恪,我该拿你怎么办?” 姜含闭上眼睛喃声叹道。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他这样自问了。 至于那位镇南将军傅钧恪此时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谁又知道呢? 还有那位不远千里来找南国小丞相的郡主呢,她又会是怎样一种心境? 不知道, 只是今夜, 注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第八十三章 乘星入宫 晨光微熹。 此刻万物尚在沉睡之中,可皇都的百家官家府门之中却早早已经亮起了灯笼。 有人提灯引路,有人府门前驾马待行。 还有人捧衣裳侍冠着服,睁惺忪睡眼红妆弄上。 有平常人羡慕达官位高权重吃穿不愁,可却未曾有平常人怜达官乘星踏月不待日升而出。 寂静深夜里惊起的喧嚣,只有马车车轮的轱辘声争相应和。 再惊不起什么别的尘埃。 “苏婉婉可收拾妥当了?” 姜含让侍女将头上的金簪换成了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一身劲装男子,询问道。 “已经收拾妥当了,府中侍女正引着她在往这边来”暗一如实答道。 “嗯” 姜含起身推门而出,身后跟着持剑的暗一。 暗一每日是要跟着姜含进宫的,自成为随扈那日一日不落,可以说得上是如影随形。 苏婉婉看到这一幕时,惺忪的睡眼猛然睁大,脑子在那么一瞬间恢复了清明。 “姜含!姜含!姜含!”苏婉婉提着有些过长的衣裙,小跑着来到姜含的身旁。 走在最前面提灯引路的侍女听闻苏婉婉这么一连串称名道姓的叫喊,差点就惊掉了手里提着的灯笼。 这苏姑娘可真是大胆。 姜含将这一切都看进眼里,不动声色。 他没告诉府里人苏婉婉的身份,更何况整日这么咋咋呼呼的苏婉婉也不太像一个郡主。 又何必给府里的人找不自在。 好好的一个苏姑娘变成一国郡主的话…… 还是算了吧。 他府里边不需要那么多有身份的主子。 “苏婉婉,进了宫就不要这般,坏了规矩我是……” “我是不会为你求情的?!”苏婉婉鼓起了腮帮子,扭头哼道:“你昨日就这般告诫过我了……” “你知道便好”姜含道。 率先与暗一离开。 “……不求情就不求情呗”苏婉婉张了张嘴,抬脚跟在姜含和暗一的身后:“用得着一遍又一遍的提醒吗?” 出府前一路上苏婉婉的碎碎念就没停过,不仅姜含,就连暗一都忍不住皱眉:“能不能闭嘴?” 对于苏婉婉来说,暗一的存在感其实没有那么强,两个人算上今日,一共也就见过两次面而已。 而这两次面,第一次在春苑庭院中,苏婉婉那时候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姜含身上,哪里会记得暗一这么个人。 而第二次,就是今日。 苏婉婉的注意力还是在姜含身上。 哪里会注意姜含身边跟的是谁。 也许连姜含身边跟着个人这件事都给忽略了。 以至于暗一突然出声的时候,苏婉婉被吓了一跳。 所以世界安静了,所以苏婉婉一路上从叽叽喳喳变成了拍着胸口缓和惊吓。 苏婉婉将暗一列为了二号危险人物。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明明就只是一个随扈,姜含一句话就能让他干这干那的人,怎么到了她这,就不一样了呢? 她是真的害怕这个人…… 于是苏婉婉决定,一定要把姜含的胳膊抱死了。 “姜含!” 第八十四章 勇抱大腿 苏婠婠趁姜含闻声回头时冲了上去,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 回头冲暗一投过去了一个你奈我何的眼神,而后对着一脸嫌弃的姜含笑道: “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什么玩意儿? 姜含看了眼暗一,这是想找个人撑腰还是怎么着? 既然苏婠婠还怕暗一,那他还有什么理由阻碍暗一帮他甩掉这牛皮糖一样的小郡主? “先松手,”姜含倪着眼睛看着紧紧抱着自己大腿不放的某人,皱眉。 苏婠婠以为姜含应承了,爽快的松了手,谁知姜含转身就进了马车。 “暗一,你另外给苏婠婠安排一辆马车,之后上来跟本相同坐,本相有些事情与你商讨。” “是,属下领命。” 暗一当即吩咐了人给苏婠婠再备一辆马车。 也不等安排妥当,暗一随后便掀了姜含那辆马车的帘子,躬身就进了去。 “主子,已经安排妥当了。” 姜含透过车窗往外看,只见苏婠婠提捏着衣裙站在相府门口,一脸的委屈。 真怕她下一秒会哭出来。 又转头盯着坐在自己下手边的暗一:“苏婠婠好歹是个姑娘家的,你也......也别太落了她的面子。” “姑娘家毕竟脸皮子薄,弄不好再哭了......” “在属下眼里,旁人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暗一颔首回道,语气没什么起伏,不太正常。 姜含支着下巴,看了暗一半晌,奈何被面具挡着的脸上什么表情他也看不出来,索性就放弃了。 “苏婠婠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了,不要太过,她好歹是个郡主。” 姜含有时候也摸不太清暗一的想法,但他还是能看出来暗一对苏婠婠的映像怕是也不怎么好。 “别把她得罪狠了,以后她应该会在相府住一段日子,我怕她给你使绊子。” 今日进宫带上苏婠婠,就是打算给苏婠婠一个正儿八经留在丞相府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还必须是南国的当今帝王才能给。 暗一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丞相,苏姑娘已经上了马车,现在一同进宫吗?” 外面马夫的声音传来,想来是见二人不同坐一马车,想再确认一番这苏姑娘是否真有那个资格,能被丞相一同带进皇宫。 “嗯,既然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就启程走吧。” 姜含闭上眼睛靠在马车车壁上,开口道。 下面的人对苏婠婠该有的尊敬还得是有的,不然以后他这里因为这种事情就没办法清净。 苏婠婠是个会闹腾的。 马车轱辘在青石板上滚动,火红的灯笼挂在马车前檐上,随着马车前进而左右摇晃。 今日天色未醒时分,皇都的街道上三三两两的马车最终都汇集在通向皇宫的那一条官道上,摇摇前进,井然有序。 都是些朝夕相处的同僚,谁又不认识谁呢? 更何况天色未亮便早早醒来,都想在进宫途中小憩一会儿。 所以倒也不会掀开帘子来探头出去观摩同僚马车如何如何。 但是今日却是出了个意外。 第八十五章 官道异常 稍晚一些进宫的车夫远远就看见夹杂在众多马车中间的一辆马车有些不同寻常。 不,应该是这马车上的人。 伸着个脑袋左看右看地,这是干什么呢? 况且天色还没有半点亮,又能看见什么东西? 最重要的是:那是个姑娘家的脑袋! 比最重要还要重要的是,那姑娘坐的那马车上的标识,是姜相府上的。 于是今日南国的进宫大队就出现了以下一幕。 车夫转头禀报给马车里的主子,马车里的主子掀了帘子,伸长了头去看那位伸长了脑袋四处乱看的姑娘。 “主子,苏姑娘已经引起了各位大人的注意。” 暗一身为随扈,最重要的职责就是随时随地关注着姜含的四周有什么异常情况。 马车外的情况他自然也是注意到了的。 “不用管她。” 姜含依旧是闭着眼睛,仿佛这件事早就在意料之中一样。 “只是这些人有些太沉不住气了......” 暗一将这些听在耳朵里,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再说些什么。 虽然都说男子二十弱冠,但是对于朝中一些元老来说,姜含这样少年成才的人却是极其难得的。 小小年纪却能与他们同朝为官,甚至平起平坐,有时还能压他们一头。 以至于朝中不少元老都盯上了姜含这个未来的准女婿。 好男风?断袖之癖? 那些都是传言而已不足为惧。 就算是真的,一国丞相也不能不取正妻吧? 归功于之前影卫的身份,暗一对朝中那些人的心思摸得门清。 进了皇宫是不能再乘坐马车的,所有人都得下了马车步行去前殿上朝。 往日朝中的文武百官虽然与姜含的交情都还算不错,互相也都会打招呼,但不至于像今日一般如此夸张。 一下马车便都朝着姜含马车这边聚了过来。 当然,大多数都是家中有适龄待嫁的女眷的官员。 姜含疲于应付,将刚下马车的苏婠婠推到了众人面前: “各位同僚都认识一下哈,苏婠婠,本相年少时认识的友人!” 有人刚要问姜含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姑娘家的友人,就听见笑面侯爷的声音: “阿含,过来一下,二哥有话要问你。” 得了,人家侯爷和小丞相的家事他们还是少掺和点好。 问问这姑娘是什么来历还是比较好。 于是苏婠婠就这么被姜含卖给了一众文武百官。 苏婠婠在心里给姜含记上了一笔账,可他不知道姜含这会的处境比上他也算不上好。 “二哥?”姜含以为姜华云要问的是苏婠婠的事情。 “傅钧恪昨日去找过你了?你还留下他吃了个饭?” 可出乎意料地,姜华云对苏婠婠避而不谈,却提起了傅钧恪。 姜含愣了一下,只要一提起傅钧恪,二哥脸上就会下意识敛了笑意。 如今他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是,留下他吃了顿饭......”姜含笑了笑。 姜华云拧了眉毛要说什么,却听见自家胞弟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了那么一句话: “当年的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二哥你和陛下为什么突然之间对傅钧恪有那么大的敌意,我也知道了。” “谁告诉你的?!” 第八十六章 藏人于心 “傅钧恪告诉我的,当年的事情,他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 “......“姜华云一瞬间的震惊之后沉默不语。 姜含叹了口气:“二哥,其实你们应该早点告诉我的。” “你看,你们瞒了我这么久,可到最后这件事情的原委另一个当事人却都告诉我了......” “二哥怕你接受不了,毕竟你小时候喜欢他喜欢得紧......”姜华云不敢看姜含,试探着说道。 “二哥,你还记得魏叶安吗?” “嗯” “魏叶安走之前对我说了一句话,”姜含垂眸看着地面,似乎是在回忆什么,而后抬起头看着姜华云道: “他说我心里一直以来都装着个人……” 姜含没说那个人是谁,但姜华云在短暂的怔愣后,却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什么时候的事?”姜华云其实已经猜到一些大概了,就在之前姜含问他如何看待男子之间的感情时。 但他没猜到的是那个人会是傅钧恪。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姜含错开姜华云的目光道。 他如实告诉了姜华云,面前这个人是他可以信任的。 姜含拢了拢衣袖,天色还不是太亮,起风了便有些冷,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罢了,你已经大了不是孩子了,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但是……”姜华云顿了顿,拧眉道: “傅钧恪那个人,二哥还是希望你能多考虑一番再下决定。” 姜含有些诧异于姜华云没有恼羞成怒那样的情绪,其实他一直在等姜华云突然黑着脸或者是怎么着,但是…… 这反应有些让他意外了。 姜含没有问出口,也没有解释他其实现在对傅钧恪的恼怒多于那些思思绕绕的东西。 隔阂这种东西一旦生成便很难消除。 他与傅钧恪之间的隔阂早就建立了,只是他在傅钧恪告诉他十年前的真相时才知晓。 姜含回身看着那巍峨的宫墙,看着东出的朝阳缓缓越过墙头挥洒光亮与暖意,久久不能回神。 “阿含,随你心意就好,不必考虑太多。” “好” 几年前被帝王亲自下旨永远不许进入南国境内的某国郡主,今日足足吸引了朝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看着高堂之上那个坐在龙椅上睥睨一切的帝王眯起眼睛,语调平缓而又深不可测: “苏婉婉,朕记得朕说过禁止你踏进南国国土一步,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啊?” 苏婉婉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姜含,却见着那眉目如画的少年视线却落在武官那列的第一个人身上,心里登时就堵了一口气。 上不去,又下不来,难受得厉害。 “回陛下,”苏婉婉没有行君臣礼,但邦交礼却是行的极为标准,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 “本郡主当年年幼无知做了那等荒唐事,如今不顾陛下您的旨意进入南国,甚至进入相府,是想用行为向姜相赔罪!” 议论声顿起。 苏婉婉察觉到姜含终于将视线转到自己身上,心里那口气舒了一些。 “继续说”。 第八十七章 庙堂庭深 帝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苏婉婉下意识地抬了头,就对上了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众人不知帝王何时下了龙椅,下了高堂,站在那个小郡主面前,说了那么一句话。 姜含眯眼看着苏婉婉,良久轻笑了一声,颇有些头疼。 他好像知道苏婉婉要怎么说了。 “我……我喜欢姜相” 苏婉婉以为自己能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可真的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就有些让她觉得面红耳赤了。 “我从那次之后一直都对姜相念念不忘,所以才……才潜进南国。” 苏婉婉再大胆,也不过是个女儿家。 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句话后,脸已经红透了,当下就低着头当了鸵鸟。 “好” 年轻的帝王看了苏婉婉半晌,转身踏上高堂: “朕收回之前的旨意,但至于郡主的心意,还要看姜相的意思。” 姜含猛然看向顾流笙的背影,他不知道帝王这是什么意思。 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傅钧恪。 傅钧恪上朝已经有些时日,除了私人恩怨外他于帝王顾流笙是君臣世交,于姜华云是同僚世交。 两人并没有在日常事宜上为难于他,但是对于姜含,他是不能牵扯的,一旦涉及到一点,两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致对外。 他是那个外。 可今日…… 傅钧恪目光先是落在帝王身上,而后又落在苏婉婉身上。 他似乎有些低估了这个女人对于姜含的执着。 苏婉婉低着头偷偷朝着姜含的方向瞄去,忍不住咬了咬下唇,藏在袖中的手指搅在一起,心中很是忐忑。 而姜含此刻有些懵,原本众人的目光都在苏婉婉身上,他坐壁上观就好。 哪想着苏婉婉来了这么一招,陛下也跟着起哄。 这下可好,所有人的注意力当下都搁在他身上了。 当真是…… 姜含有些头疼,抬手敲了敲额头:“本相暂且还不想谈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承蒙郡主厚爱。” 是了,姜含以为苏婉婉是在拿他当借口,但这个借口他却是不能应承的,故而有了那样一番话。 苏婉婉将下唇咬得更紧了,她何尝又没看出来姜含的意思,就算她今日成功住进了相府。 她和姜含之间也不会在别人口中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她今天做的一切,都是白费而已。 “若是郡主若是没有什么落脚之地,可以暂且住在相府,合着本相府中也没有什么女眷之类,不会有什么误会。” 姜含所要达到的目的他一定会尽力达到,不管这借口中存在多少不妥的地方。 那都不是他会考虑的。 姜含的话一出,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姜相对情爱暂且没心思,府中又没有女眷会吃醋,相府规格有比一般的府邸规格要高些,最是适合一国郡主安住的地方。 姜华云看向高坐上的帝王,想起之前在宫墙下姜含与他说的那些话,垂了垂眼睑,没有说话。 傅钧恪本来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是听见姜含说出口的那些话。 尤其是“暂且不想谈情爱之类的东西”这些字眼,忍住了没有上前。 之前算是不欢而散,也算是无疾而终。 他还不知道姜含对他是什么态度。 这个他所喜欢的少年也曾喜欢着他,可是现在,不,是从那日之后,他便不知道了。 这个少年对他是否还有那种情爱。 傅钧恪选择沉默。 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不论那郡主今日如何,姜相今日其实都是要将她往相府揽的。 不知道原因为何,但是这是显而易见的。 “那便如此安排吧!” “是。” 姜含上前抬手作揖颔首,对上帝王探究的目光,抿嘴一笑。 旁人没看见,但是傅钧恪却在这时看的清清楚楚。 那个面无表情的帝王在那一刻面色动容,甚至隐隐有些笑意。 傅钧恪眼中划过一瞬的狠厉,很快又被别的情绪压下,绷直了面部的肌肉。 “谢陛下” 苏婉婉颔首表示了谢意,面上的红晕这时退了个干干净净,看向姜含的目光直白而又委屈。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南国一如既往地安静祥和,国泰民安,以至于每日上朝都基本无事。 除了每年的梅雨季节和特殊情况造成的百姓庄家作物之类减收。 以及个别官员贪赃枉法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可以启奏的。 因而很快早朝便结束退了朝。 这次帝王出乎意料地,没有单独留下姜相。 而是将其兄长定国公候姜华云,以及才从极北之地回了皇都的镇南将军傅钧恪留在了大殿之上。 苏婉婉跟在姜含身后出了大殿,待姜含与他那些同僚寒暄往来完了之后,开了口。 “姜含,本郡主喜欢你!” 苏婉婉就跟在姜含身后,说这话时她觉得理直气壮,可看见身前的少年停下脚步时,却忽然怂了。 “你说什么?” 少年转身开口,皱着眉没有不耐烦,但却有着莫名其妙的那种疑惑。 “之前在大殿上不是说过了吗?”姜含抚了抚衣袖。 看着早已经升到宫墙之上很大一段距离的太阳,强光直射让他有些不适地眯了眼睛: “你好歹是一个姑娘家,这种事情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口?” “当做借口用了也就罢了,怎还当成玩笑张口就来了?” 苏婉婉憋在心里的一口气这下彻底憋死了,闷闷地哼道:“你怎么年纪轻轻就跟老古董一样!” 姜含瞥了苏婉婉一眼,拢了衣袖抬脚拾级而下。 “相府不养闲人,虽然你是郡主也不能幸免……” 苏婉婉怔愣在原地,看着姜含越走越远。 终于,在人快要出了宫门时追了上去:“喂!姜含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不养闲人?你想要本郡主怎样啊?!” 南国皇宫今日有些热闹。 宫人看着那个叫做苏婉婉的郡主对着姜相咆哮个不停,而姜相只是掏了掏耳朵闻而不应。 随后跟在姜相身边的那名随扈,也就是之前陛下身边的影卫大人,说了句: “燥舌!” 宫人猜测,那个有些跳脱的郡主,应该是对姜相身边的那位大人犯怵。 在那位大人开口后,她就瞬间安静了不少。 果然,姜相果然就是因为脾气太好了。 这边苏婉婉追在姜含身后,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出口而又不能说。 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又总能对上暗一警告的眼神。 第八十八章 车马谈言 最终气的一跺脚超过姜含直接出了宫门,钻进她来时的那顶轿子里去了。 姜含顿了顿,拢着衣袖目不斜视:“暗一,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好脾性了。” 暗一猜不出姜含怎么就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半天没有开口。 怎么说呢? 相传南国丞相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性的,可面前这少年却是少见的发什么脾气。 “属下不知”。 暗一对姜含一直以来都很诚实。 这次也是一样。 姜含叹了口气,没说话,招了手让暗一跟着他一同上了马车。 随扈其实没有跟着主子同乘一车的权利,虽然在姜含这是个例外。 但是若不是姜含每次招呼一下,暗一怕是也不会与姜含同乘一车。 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很像,都倔得很。 马车重新开始在青石板上轱辘直转,姜含这次却没像进宫时一样只是靠在马车车壁上。 将中央的小木茶几上的东西一股脑地都清了个干净,登时像是没了骨头似的趴了上去。 暗一这些日子见过姜含的很多个面孔,各个都是他,但各个都有所不同。 喜笑嗔痴怒骂,鲜活又生动,可有时却让他觉得触不可及。 “暗一” 姜含枕在一边胳膊上,抬眼唤了暗一一声:“你跟他有些像。” 暗一握剑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看着格外认真的少年,哑声道:“像谁?” 不知道怎么回事,暗一想到了那个镇南将军,竟一时间连声音都有些变了味道。 姜含对暗一的反应觉得莫名,话到嘴边一转却换了话:“你觉得像谁呢?” 姜含的嘴角隐隐有些笑意,但这在暗一看来却似乎像是讽刺。 “主子,属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仆从而已,不敢与镇南将军相较,”暗一提了手中的长剑单膝跪下,目光却不曾从姜含脸上挪开。 “我记得我送过你一幅美人图,”姜含见暗一这番动作先是一愣,却没急着让他起身。 见暗一听进他的话,姜含扯了扯嘴角:“一幅毁了美人的美人图。” “......是”暗一不知道姜含说这些做什么。 “将那副画送给你的时候,就将你与旁的人完全分开了。” 姜含直起身,挑起手边的马车竹帘。 “我从不会在一个人身上找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况且我还没有那种癖好。” 看着车窗外的小贩挑着货物往来行走,姜含顿了顿,回身瞥了暗一一眼: “我知道你对傅钧恪映像并不好,对他也有些抵触......但今日说的这个人却不是他。” 暗一没想着掩饰自己对傅钧恪的态度,但被姜含就这么说出来还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不是比较,也不是谁是谁的影子,而是觉得你和那个人就像是同一个人......” 姜含看着暗一从面具里露出的那双眼睛,良久自嘲道。 “很多年前的一个人了,他死的那一年十岁。” 暗一猛地一僵,想从姜含脸上看出些什么,可除了心事重重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起来吧,我这没这么多动不动就跪的规矩。” “是” 暗一依言起身,想听他再说些那个人的事。 可反观姜含却没再继续往下说了,看着马车外的熙攘除此之外再没言一语。 暗一在此之前只知道姜相心里一直以来都有个故人,那人便是傅钧恪。 可他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人,能在姜相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个人究竟对姜含有多大的影响,可以让他记忆至今,谈起却又戛然而止? 暗一一路上都有些反常,不太像平常那般时刻都能保持着警惕。 但好在马车上一共就姜含与暗一两人。 一个人因为提起已故之人心事重重,根本就不会怎么注意另外一个人是否行为反常与否。 街市这时候已经有了许多人,人来人往嘈杂嬉闹声不绝于耳。 从皇宫官道处朝各个方向驶去的马车平稳行驶在这人流熙攘的地方,却丝毫不会拥堵在一处。 马车檐上各个世家大族的标志再显眼不过,在皇都这个地方,一般上该不会有什么人去挑衅吃苦头。 暗一一手握在剑身上,一手挑起另外一边的竹帘子,熙攘的人群映入眼中。 他有多长时间没有见过这般光景了? 从前,很小的时候,他未曾入宫时,似乎也曾是这熙攘热闹景象中的一员。 可是,自那年之后,他的眼中装进了太多的血腥和大多数人看不到的肮脏。 后来,他的眼睛便再也装不下这些熙攘繁华之类的东西了。 啧。 虽然大多数人都会刻意避开那些一看就不太能招惹的马车,一般连目光都不会落在上面。 但是却不能阻绝那些好事者的打量。 暗一放下帘子隔绝了马车外面有些人望过来的目光,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姜含。 “主子......” 外面的议论声尽管压得很低,但是姜含还是听到了,将手中的帘子也放了下,彻底的将马车外与马车内隔绝了。 “怎么?凭这些不相干人的三言两语,就怕了?“ “不是“。 马车外。 有人看见相府丞相出巡专用的马车里面坐了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疑惑出声。 旁人听得后,一传二,二传四,不一会就聚集了一堆人看热闹似的将马车虚虚围了起来。 虽说没有影响马车的正常行进,但处于人来人往的闹市区,行驶的速度却是不快的。 人群能跟得上,却没有靠的太近,所以并不好进行驱逐。 所以议论声很清晰地,就传进了马车内。 “之前听说那魏叶安走了,姜相身边换了人,我这原本是不信的,唉......” “你说那魏叶安长得确实是好看得很,怎么说换人就换人了呢?” “对啊,这次我看是带着面具的男人,长相那是看不到没法说,不过那周身气势啧啧啧,也不像是个普通人......” “听说那日镇南将军回都的时候,姜相在城墙上等了许久,那日他身边就跟着一个戴面具的男人......” “据说是随扈,不过是真是假谁又知道呢?之前那魏叶安不是连个身份都还没有的吗?” 姜含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不要在意这些,不然今后只会更累。” 人言可畏这四个字说的一点都没错。 第八十九章 使臣拜帖 不管从别人嘴里出来的话是真是假,是无意猜测还是恶意诽谤。 对被议论的那个人来说都是一场磨难。 他们猜的东西总有接近真相的时候。 随便被拿来当做谈资增加筹码的那个人,与所谈论的事情可能无关。 但那个人的那些影响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人言可畏。 当被谈论的对象不是自己的时候,可以说无所谓。 但一旦被拉入那个被议论的圈子当中时,就再也没办法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当然,可以假装。 姜含自嘲地想: 可惜了,他装不来。 姜含自己其实就是凡人一个,自己在局外时能置身事外。 当陷入局中时,他也没办法真的还能置身事外。 魏叶安,傅钧恪,这些年在他心里留下痕迹的人不止一个,也不止这两个。 姜含看了看正襟危坐的暗一,将画送出去的那一日,这个人对他来说,也是有所不同的。 不在乎的时候怎样都行,在乎的时候那些不寻常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这些人,对他有了影响。 撑着下巴,姜含盯着马车里的一角出神。 从喧嚣到人声远去,从热闹到清净安谧,马车很快回到了相府正门前。 待到稳稳停住,这才有马夫的声音从门帘外传来。 “主子,到了!” “嗯” 相府的人一般上只唤姜含一声“主子”。 原因无他,少年丞相的年纪真心不大,若是唤一声相爷,底下的人也许觉得没什么。 但是姜含这里就会觉得万分别扭。 暗一掀开帘子,先行下了马车,在外面等着姜含。 尽管两个人之后在马车上一路无言,但好在姜含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地方。 起身弯腰下了马车,动作干脆利落如行云流水。 俨然一副翩翩少年,俊俏小郎君的模样,看的在马车旁等着的苏婠婠眼睛有些酸涩。 苏婠婠在旁人面前是极给姜含面子的,但是一旦没了什么外人,也就懒得再装模作样地唤什么姜相了。 嘴一张,腰一掐,连名带姓地就喊了起来。 “姜含!” “苏婠婠,你好歹对本相态度好点吧?” 姜含没什么急事要去做,索性抱臂斜靠在马车车辕上,翘起嘴角痞声道。 外人很少会见着姜含这副痞里痞气的样子。 苏婠婠自然也是第一次见着,也因着他这个样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怎么?连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不知道就说喜欢我。” “你以为那些人都是傻的吗?会信你这种拙劣到不能再拙劣的谎话?” 姜含双手高举越过头顶交叉放在后脑勺处。 丢掉了丞相的沉稳与不苟言笑的模样,鲜活得像个真正的少年郎。 傲然,不羁,还有少年人肆意地一针见血。 苏婠婠从怔愣里缓过神来,藏在衣袖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指甲陷入手掌掌心的嫩肉里都不自知。 姜含等了许久,有些撑不下去了刚想开口。 那个穿着云锦衣裳的姑娘就已经被他气得转身跑进了府中。 姜含面上的笑意和痞气这时候消失的干干净净。 又恢复了之前那种一贯地不符合少年人的沉闷和冷清。 “暗一,你说这样一个咄咄逼人的少年郎,她还会喜欢吗?” 拢了衣袖,姜含转头看着暗一,轻笑道。 不仅是苏婠婠,暗一刚才也被姜含那番姿态给唬住了。 他也,从没见过那样的姜含。 见少年又恢复往常的模样,暗一的眸子暗了暗。 “属下不知。” 暗一这次没有说实话,苏婠婠那个反应,不是像要放弃的样子。 “是吗?”姜含没有再往下深究,抬脚准备进入府中。 就在这时,有侍卫模样的人从远处匆匆跑来,手里还拿着张拜帖。 “你是替谁家来送的帖子?” 还不等门口的侍卫有所动作,暗一便拦下了那名侍卫。 那侍卫到也是个知晓规矩的,将手中的拜帖双手递到暗一面前,道: “回大人,小的是驿站的守卫,替那北国来的使臣送的拜帖。” 暗一问了姜含的意思后接了帖子,伸手打开看了,果真是那楚姓世子送来的帖子。 “主子,使臣邀您今夜忘归楼一聚。” 暗一开口的同时将帖子递到了姜含手中,见他大致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便要去回了那侍卫的话。 “暗一!” 原本准备转身回府的少年这时候却突然改了主意,在那侍卫疑惑的目光也跟着看过来时,开口道: “你去给那使臣回个话,说本相不消片刻便到。” “主子,帖子上是今夜……” 姜含抬手止住了暗一接下来要说的话,朝着那名侍卫抬了抬手,目光所至涟漪丛生: “你去回话吧,按照本相原话回他便是。” “……是” 那侍卫犹豫了片刻,便痛快地领命离去。 姜含抬脚踏进相府的门槛,突然开口问跟上来的男人: “你知道楚弦歌为什么在南国呆了这么久吗?” “他与镇南将军有交易,但是……” “但是自从傅钧恪回都之日起,到现在两人却都没有一次交集。” 姜含哼笑一声道:“返到是将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暗一没有接话,跟在姜含身后穿过府中的廊花小道,径直入了主院。 推门而入时,姜含回头朝暗一道: “你去吩咐管家,将苏婉婉在府中的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了,除了管家之外,苏婉婉郡主的身份就不要让更多人知道了。” 暗一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姜含关上房门,背身靠在门框上,抬手摸了摸脸颊处的某个位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那天晚上送“十年一别”那封信的人对他的敌意不浅。 可看楚弦歌的态度却是不像会做出划他脸这般……幼稚的事情来。 将身上的官服换下,随手挑了件用赤绯线在衣襟,袖口,以及袍边处绣成云纹的玄色衣袍穿了上。 推门而出后觉得有些冷,姜含转身又拿了件带着毛领子的狐裘裹上,这才满意地关上房门。 不知道暗一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姜含出房门后,并没有看到暗一的影子。 第九十章 梅子糕酒 姜含平日里不喜欢身边有人。 故而他住的整个院子,除了有特殊吩咐时,侍女之类的才会进来 其他时候,都是没什么人的。 “咦?” 姜含平日里不怎么关注自己院子里的花草之类的东西。 今日等暗一回来,因闲着无聊便多溜达了一会。 发现自己的院子里竟然多了许多娇贵的花草盆景。 还将那些文竹石椅石凳之类的风头压的死死的。 倒让人分不太清这院子的主人到底是位公子还是位小姐了。 姜含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的无奈感。 府里边长时间以来似乎就出了苏婉婉这一个女“主子”,倒也怪不得下面的人替他着急了。 姜含朝苏婉婉住的厢房看去,见没什么动静,姜含猜测她想必是去了前厅用膳。 暗一没耽搁多久便回来了,姜含带着他还是走进来时走的那条小道出去。 一路上姜含都感觉暗一有话要说,不知道中途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一度欲言又止。 “主子……” “说吧,有什么事还能让你这样为难?” 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这次换了马车,不再是上朝的那一辆。 虽然马车周身低调得毫无特色可言,但内在的装潢却是能让人感到极为舒适惬意的。 待坐定了,姜含听见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开口,话里尽是不耐: “那郡主见您没回去,闹脾气了。” 姜含嘴角抽了抽,咽下嘴里的茶水,道:“就这事?” 暗一见姜含这种反应,没说话。 “她闹就闹吧,她闹她的,暗一你怎么会受影响?” “你别是看上苏婉婉了吧?”姜含挑眉调笑。 却不想因为这句话,对面的男人登时就变了态度。 “主子莫要开这种玩笑。” 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冷,姜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摸了摸鼻子缓解尴尬。 “……我开玩笑的”姜含没见过暗一生气的样子。 今日不知道怎么着就因为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就真生了气。 暗一依旧没接话。 姜含干脆也不说话了,他不太会哄人。 而且还是一个跟自己主子生闷气的人。 不哄了。 姜含扭头扒着马车窗户,眼睛看着马车外行人往来。 一时间马车里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姜含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后下意识地摒了气息,侧耳去听暗一的,却是什么都没听到。 “啧”姜含憋了一会终于憋不住了。 打破了车内的寂静,大口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如此反复几次,肺里才算是没有那么憋闷了。 就这样,沉默被打破。 带着面具的男人似乎在这时也意识到了,面前的这个毫不做作的少年跟他其实还是主侍关系。 少年对身边的人太过放纵,有时候真的会让那个人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主子恕罪!” 像是一瞬间从幻境里清醒过来一样。 暗一眼里闪过诧异还有担忧,最终化为实质从那一句“主子恕罪”中吐露出来。 “得了得了,恕什么罪,”姜含看着车窗外面,连眼神都没分给暗一一点。 “你下次别这样了,你一句恕罪就完事了,倒是弄得我挺尴尬的。” “……是” 暗一目光落在倚在窗边的少年身上,千万言语只化作一字“是”。 相府离望归楼有一段距离,不远,但也算不得近。 望归楼位于南国皇都中心城区地带。 相府由于姜含个人原因修建前选址就选在了离闹市区相对较远些的地方。 所以即便是坐了马车代替了步行,也需要一些时间。 若是路上再遇到些商贩集聚往来耽搁些时候,怕是还要更长的时间。 姜含知道暗一这会儿怕是不会怎么能接他的话茬子。 但是姜含是个闲不住的,茶喝得差不多了,就伸手开了茶几下的小暗格。 里边消遣时间的糕点放的不少,完全够消磨一路上的时间。 暗一看着没出声。 从早间起来到现在也是该用些饭食了。 因而对于姜含在马车里做暗格放些糕点之类的吃食倒是没什么奇怪和讶异的。 梅子糕的香气在整个马车车厢内蔓延开来,甜腻腻的却又夹杂着丝丝清冽的甘苦味道。 让人颇有欲罢不能的错觉。 “吃这些东西会上瘾,”姜含捏了一块梅子糕送到暗一嘴边。 话只说了个若有若无,似是而非的一句话。 进入相府后暗一虽然没有摘下面具,但碍于时常会面对与姜含同席用饭的原因。 最终还是换了张露出鼻子以下几乎半张脸的面具。 薄唇,棱角有些分明,这种人软硬不吃的可能性极大。 姜含举着手中的梅子糕,看着暗一紧抿了双唇的样子不动声色:“......尝尝看嘛” 他还是猜不出来暗一一直带着面具是为了什么。 一张面具戴得,半张面具也戴得,不戴面具是不是也可以? 姜含没有问出来,只是将手中的梅子糕又往暗一嘴边送了送:“尝尝嘛!” 少年笑起来很好看,平日里慵懒的猫眼弯弯染了纯粹的笑意。 嘴唇因为之前吃了糕点而舔了唇瓣,显得水润又粉嫩。 手指纤长匀称,甚至连指甲盖都挑不出半分瑕疵来。 暗一鬼使神差地就着少年的手咬了一口那块梅子糕。 糕点入口,比想象中的味道多了些东西,那是一些通过味蕾品辨不出来的东西。 “怎么样?”姜含眯着眼睛笑起来。 暗一张了嘴,准备说些什么。 下一刻,那块糕点剩下的部分就被姜含以掩耳不及盗铃铃儿响叮当之势,塞进了暗一嘴里。 “我知道好吃,不用多说!”面对暗一眼神上的控诉,姜含选择视而不见。 拿起小茶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咂了下嘴巴: “这个其实也不是茶,是梅子酒。” 说是酒,但其实酒的味道并不大。 再加上马车里各色糕点香味混合,以至于暗一在一开始只是以为那是不太普通的茶水而已。 咽下口中的梅子糕,暗一有心劝阻:“主子......” “暗一,你吃了我的东西,就要有被我收买的觉悟,不准劝我!” 暗一愣了片刻,没想着面前这少年原来在这等着他。 “......”暗一只能沉默。 “主子,望归楼到了!” 第九十一章 望归忘归 望归望归,望归楼顾名思义。 自然就是将楼作为归处,望离去之人再次归来。 不得不说,这望归楼三字的寓意确实不错。 只是...... 姜含看着望归楼牌匾上偌大的“望归楼”三个字,笑了笑抬脚步入楼中。 只是有人望归,有人忘归罢了。 暗一自是不知道姜含这些不经意的动作上的心思,见姜含视线在那牌匾上多停留了片刻, 以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只是查看半晌也不见有什么异常,这才随着姜含一同进入了楼中。 作为南国皇都第一酒楼,望归楼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其中达官贵人占绝大多数。 像姜含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公子也不在少数,但没有一个人能像姜含一样。 一只脚刚踏进楼中,就能得到掌柜的亲自出来招待的待遇。 “公子,里面请,楼上已经为您留了包厢。” “不了,今日约了人。” 姜含拒绝了掌柜的带路,指了指楼上一处包厢:“北国使臣可是在那里边?” 驿站距离望归楼比上相府要短的多,即便是算上那侍卫回去通报一声的时间。 楚弦歌也该先比他们早到才对。 除非......除非楚弦歌根本就没多大诚意。 姜含知道这种几率发生的可能不大。 掌柜的将姜含领到二楼厢房外就退了下去,姿态恭敬地让暗一有些咂舌。 “我以前......算是有恩于这望归楼的老板。” 姜含看出暗一的疑惑,开口说了句话。 能在这寸土寸金的皇城脚底下开上这么一家酒楼,那不是一般人都做到的。 欠一朝丞相的恩情,怕不是太好还。 楼上较于楼下安静了许多。 不同于楼下的宽敞无阻。 楼上大多都是隔音极好的厢房,上来的人都是有不可让外人知晓的话要谈的。 故而不惜花上比一楼大厅处高上两三倍的银两,也要订上这么一间包厢。 而这里装潢上是极为奢靡的,踩着脚下的毯子姜含不禁拧了眉毛。 那人这些年看来赚了不少的银子。 姜含在一间紧闭着房门的厢房门口站定,抬头看了一眼门上乌鹊的标志。 没有出声直接伸手推门而入。 暗一跟在后面,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身前的少年撞入门后面,有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怀里的时候。 他根本就来不及伸手去拉少年一把。 “姜相这次可真的是投怀送抱了啊。” 声音在头顶响起,丝丝的戏谑毫不遮掩就这样传入耳中。 听得姜含的耳朵泛起一阵酥麻。 “你身为一国世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姜含伸手推开面前的人,嫌弃道:“学什么不好学太监阴阳怪气的说话……” 楚弦歌被噎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让开身体,任少年反客为主,坐了他原本的主位。 瞥了一眼跟在少年身后的暗一,啧了一声。 楚弦歌跟暗一原本是不可能结下什么梁子的,但是中间多了个姜含后就不太一样了。 暗一对楚弦歌的态度让楚弦歌总觉得自己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恶人。 而且专盯着姜含作恶。 “你这随扈什么时候换换?” 楚弦歌的恶意简直就可以称之为是毫不掩饰地外露。 撩了衣袍跟在姜含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嘴角翘起的弧度甚是好看,一双桃花眼里也满是风情万种。 “你的嘴巴若是不想要了,大可以给本相留下。” 姜含抬了眼皮看了楚弦歌,平静道。 “听美人的就是……” 楚弦歌在姜含话落的同时张开手臂,揽着少年的脖子就凑了上去。 嘴唇亲在少年嫩的可以捏出水来的脸颊上:“啵!” 姜含一瞬间僵硬了全身,半晌不自然地转过头对上楚弦歌得意洋洋的目光: “你!这!是!什!么!意!思!” 每一个字的音都咬的极重,其中的怒意可谓是达到了极致。 仔细听甚至都能听见牙齿被咬的咯吱直响的声音。 暗一的剑这时候已经完全出鞘,整个剑身大半都横在楚弦歌的脖颈前。 剑刃与皮肉之间不留一毫缝隙。 “一国使臣杀不得也伤不得,你这么做什么意义都没有啊……嘶!” 姜含一手伸到楚弦歌背后面,伸手抓了一缕头发使劲往后一扯:“拿你没办法?” 楚弦歌没有因为暗一指到身上的长剑而屈服。 却因为被姜含扯着一缕头发整个人不得不往后扬起了头,缓解那块头皮处的刺疼。 苏戈其实一直都在厢房里面。 只是有一个爱刷存在感的楚弦歌,他一直到现在都还没什么存在感。 那一缕头发拽的,他离老远都觉得头皮疼的厉害。 “姜相,世子他……” 苏戈想说楚弦歌不是故意的,可到嘴边了那一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睁眼说瞎话他还是……做不到。 姜含和暗一的目光同时落在苏戈身上,看得苏戈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姜含很快收回目光,紧了紧手中的发丝。 与此同时望归楼的二楼某包厢里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 有人想去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被掌柜的差人拦住了,解释是:友人之间的小打小闹。 二楼。 楚弦歌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姜含身边跳开,远远地看着姜含手里捻着的好几根发丝,呲牙咧嘴吸着冷气。 “你……你你!” “你”了半天却是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 再看姜含,手一扬,那几根发丝就轻轻荡漾着落了地:“礼尚往来,不用谢。” 楚弦歌要是再不明白姜含这是什么意思,那他那几根头发就白被扯了。 “亲一下开个玩笑,还有不就是一个美……没什么” 楚弦歌对上姜含依旧波澜不惊的目光生生将即将出口的“美人”两个字咽了下去。 “你以后离我远些。” 楚弦歌瞪大了眼睛,他竟然从这人眼里看到了嫌弃?! 苏戈有些想笑,却是忍住了。 暗一也收回了手中的长剑,虽然在他看来几根头发并不能抵消掉那一个意味不明的轻薄。 对主子的。 对少年的。 对…… “都坐下说吧,站着做什么?” 第九十二章 苏氏兄妹 姜含说的这话虽然指的是包厢内的所有人,但是目光却是对着暗一的。 楚弦歌是北国世子。 苏戈名义上虽然只是一个侍卫,但是实际上的身份则是一国将军之子。 虽然没有所谓的官职,但是身份却是暗一不能比拟的, 暗一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随扈而已。 若是他不说一声,在场的四个人,到最后只有暗一在一旁站着。 姜含倒了杯茶水,扫视了一圈。 见楚弦歌和苏戈面上都没有什么异议的表情才收了那种审视的神色。 这时苏戈悄悄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这姜相年纪不大,但那眼神却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而楚弦歌除了头皮有些疼,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坐在姜含另一侧的暗一,笑了笑。 很快便有人上了菜,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凑齐,轻易就能看得人食欲大增。 可谁都没有要动筷子的打算。 几个人坐的位置有些微妙。 姜含的两边分别是楚弦歌和暗一,对面则是苏戈。 也就是两两相对,东南西北各占一边而坐。 苏戈和姜含之前闹得有些不愉快的事情。 姜含对于那些没放在心上,但是苏戈就不一样了。 苏戈现在有些时候面对姜含还是会有些尴尬的情绪在其中。 就像现在与姜含对立而坐时难免会有眼神接触,这时他就会觉得手脚怎么放都不合适。 苏戈对姜含有些不一样的感觉,可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 只是很明确的知道,姜含这个人对于他来说,与他之前遇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都不太一样。 很不一样。 “姜相,之前的事情对不住了。” 苏戈不止一次地向姜含表示歉意,姜含也不止一次地笑着说没干系。 可苏戈总是过不了这一关似的。 “喝茶吧” 姜含对于苏戈有些无奈,他不知道这个人对他究竟是上了什么心思,过去了那么长时间还是放不下。 倒了杯茶放在苏戈面前,姜含忽然想起一个人,开玩笑一般道: “你认不认识苏婠婠,她和你一个姓氏。” 其实想想怎么可能,两个人都不是同一个国都的人,能有什么关系。 却不想苏戈怔愣了一会吐出了两个字:“认识。” “婠婠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 什么玩意儿? 姜含诧异地看着苏戈,这人脑子怕不是有毛病? 不对! 难不成是什么狗血的原因? “她现在的父亲是我母亲的亲哥哥,婠婠自幼就有些顽皮,父亲下不了狠心管教,母亲就将她送去了舅父那里......” “怪不得!” 姜含抿了一口茶水,原来那种脾性是从娘胎里就带着的。 依照苏婠婠现在的情况来看,怕是他那舅父也下不得狠心。 “婠婠若是给姜相你添麻烦了,苏戈在这里陪个不是......” “得得得,难为你一个习武的人给本相来这套文绉绉的东西!” 姜含打断了苏戈的话: “苏婠婠现在就住在我那相府,短时间里是不会走的,你若是想去看也可以去看看她。” 至于楚弦歌...... “你就不用去了,本相的相府不欢迎你。”姜含直接撂给了楚弦歌这么一句话。 楚弦歌说姜含歧视他,姜含很痛快地认了。 面对姜含这种软硬不吃的人,楚弦歌觉得头皮又开始疼了。 “呵呵,本世子不在乎,你当本世子稀罕?” 楚弦歌其实稀罕得很,苏戈忍住没拆穿他,端起茶杯喝了杯茶水。 一顿饭下来,除了苏戈和苏婠婠令人惊讶的兄妹关系外,姜含没有听到一点对他来说重要的东西。 从刚开始的有所期待,到后来的平淡如水。 甚至到最后有些疲于应付的情绪开始占据主导地位,神游天外。 “姜相,在你眼中除了事情,人都不重要吗?” 楚弦歌一句话将姜含拉回了现实,却只是换来姜含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没事情的人大多都是无趣的,你有那个精力去应付这种人?” 不得不说,南国小丞相嘴毒是真的嘴毒,这真的是一点水分都不掺的。 楚弦歌扪心自问了一把,好像也许大概,可能他真的看都懒得看这种人一眼。 “傅钧恪的目标是你!” 楚弦歌丢出这么一句话,桃花眼微微眯起。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不太舒服。 具体不舒服什么,楚弦歌猜测,是因为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在他之前就已经被人死死盯上了而觉得心有不忿。 “本相是不是可以将这句话理解为,你在挑拨离间?” 姜含眯起眼睛,楚弦歌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件事不可能什么目的都没有。 而他现在还能算是心平气和地坐在这跟他一问一答,你来我往过上几招,已经快要超出他的日常底线了。 “有话说,有屁放!”姜含摸了摸眉骨处,开始慢慢拧了眉毛:“别吞吞吐吐地跟个姑娘似的。” 姜相的脾气有时候不太好。 比如他睡不好的时候。 比如他不耐烦的时候。 又比如别人故意吊他胃口的时候。 楚弦歌这次是真的觉得头皮疼,只是面上却还是荡漾着笑意: “傅将军对姜相你生出了些男女之间应该有的情爱心思。” 楚弦歌这下算是彻底挑开了这层玻璃纸。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头皮某一块再突然就秃了一块的准备。 可等了半天,面前的少年却是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说完了?就这事?” 什么叫说完了?什么叫就这事? 不仅楚弦歌不能理解。 苏戈也不能理解。 暗一也不能理解。 对于这种事情,怎么能就这么平平淡淡,一点过激反应都没有就接受了呢? “我这个反应,让你们很失望?” 姜含哂笑一声,道:“不就是喜欢个男人么,怎么了?” “正好我也喜欢男人。” 据说南国小丞相私下应邀北国过来的的使臣时,不知道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将北国使臣吓得不轻。 第二日就迫不及待递了辞呈回了北国。 至于后来怎么样了呢? 第九十三章 右眼跳凶 后来怎样,旁人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但是对于姜含来说却是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麻烦。 没错,对于姜含来说楚弦歌一直以来都是个麻烦。 傅钧恪的回都任职,楚弦歌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因为他喜欢男人这一点,就能将楚弦歌那人吓回北国老窝,倒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姜含以前对于他喜欢男子这一点是不会堂而皇之地随便说出口的。 但是经过傅钧恪之前的“坦白”后,他发现说出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难的。 反正是用来吓退个别人的,又不是昭告天下。 姜含这样想到。 楚弦歌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但是从那之后姜含却一直都没能真正舒一口气。 他的右眼皮总是在跳。 左眼跳吉,右眼跳凶。 姜含原本是不在意的,但是一连几天右眼都跳个不停。 时间长了心里难免就压了一块大石头。 果不其然,今日极北传来消息,早就应该到的粮草到现在还没有到达极北大军驻扎的地方。 随后距离极北大约十里地的地方驿站守军传来八百里加急奏文。 粮草中途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山匪截胡。 负责此次粮草押送的兵部侍郎也被山匪活捉押上山寨去了。 姜含听闻这些抬头朝姜华云看了看,那兵部侍郎王承阳是他推选上的人。 原本只是想借极北将士的手挫一挫这人的心气。 却不想堂堂一个兵部侍郎还没到极北边境,竟然就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山匪活捉押上山寨。 简直是个饭桶! 姜华云似乎知道姜含在想什么,摇了摇头,示意姜含不要轻举妄动。 这王承阳丢脸事小,朝廷的威严受损事大。 且看帝王的态度如何吧。 帝王自然是震怒不已: “堂堂一个兵部侍郎,竟然敌不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山匪?” “干脆这侍郎也不要当了算了!” 顾流笙砰地一声拍在龙椅上,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发了怒。 目光扫过姜含微微顿了顿。 “姜相,这件事交给你如何?” 人虽然是通过姜华云推上来的,但是谁都知道当朝的侯爷最是不屑于这种事情。 究竟是谁的的主意,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帝王虽然没有追究到个人,但是谁都知道这件事情跟姜相逃不了干系。 这么多年来,他们也都知道,陛下罚是舍不得罚姜相的。 但是这次兵部侍郎在这次粮草押运上给朝廷带来的损失,却是连带着姜相一并牵连的。 最恰当的做法,便是将这件事情交由姜相彻查。 “微臣领命。” 姜含拱手领命,他知道这件事情对于帝王来说有多重要。 这关乎朝廷的颜面。 大意不得,也含糊不得。 眼皮终于不跳了,心里的大石头却压得越发严实。 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处处都透露着蹊跷的地方。 可要刨根问底追究,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这次下了朝,南国侯爷,镇南将军,以及当朝丞相一并被留在了朝堂上。 其他朝臣下朝时投来的目光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同情。 陛下舍不得在他们面前训斥丞相,这单独留下来可就说不定了。 至于傅钧恪和姜华云? 一个是自小就喜欢粘着的“兄长”,一个是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当着他们的面训两句还是不会怎么丢面子的。 所有的朝臣都走后,顾流笙屏退了左右下了高座站在姜含面前,没有笑。 “你们对于这次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虽然问的是在场的所有人,但是姜含知道他在看自己。 “暂时没什么头绪。” 姜含率先开了口,不等他再问就主动承认了之前选择宋承阳押运粮草去极北的小心思。 “只是微臣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 姜含垂眸看着地面,脑子有些混乱。 姜华云没有说话,视线一直在傅钧恪身上没有离开。 他对于傅钧恪还是有着没办法压下去的敌意。 尤其是傅钧恪胶着在姜含身上,流露出那种痴迷的神情时,他的情绪简直坏到快要压不下去了。 傅钧恪对于姜华云对他的敌意丝毫没有担心的样子。 他对于姜含的感情,并不会因为姜华云是姜含的二哥,而姜含的二哥对他有敌意而就能有所收敛。 “陛下,臣请旨与姜相一同彻查此事!” 傅钧恪见不得姜含垂眸沉默,浑身都被不好的情绪包裹着的样子。 至于那宋承阳为什么会被姜含选中去极北之地,想要给他找些什么不痛快? 那些都不重要。 他不管做什么事,如果挡道的是身边这个少年,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放弃做那件事。 十年的光阴太难熬。 十年的思而不得太折磨人。 历经十年的磨砺,傅钧恪的心思沉的很,也冷的很。 但是当再次遇上那个叫做姜含的少年时,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他开始隐而不发,开始俯首称臣。 顾流笙自然是将这些都看在眼里。 傅钧恪骨子里的不羁和野心在他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就能看出来。 一别十年,沙场将这个人身上的戾气和杀戮气息洗染得越发地重了。 可偏偏他还能将这些戾气与杀戮在姜含面前死死压住,倒也是难得。 镇南将军对姜相的不寻常,只要不是个瞎眼的大概都能看出来。 但是敢往情爱上面想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除了知道当年那件事的顾流笙和姜华云两人。 旁的人就是再觉得镇南将军对姜相好的过分。 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毕竟当年镇南将军还没去极北的时候,姜相还是个不过八岁而已的孩子。 如今回皇都,二人也不过才同朝数十日而已。 一见钟情,别开什么玩笑了。 其实众人不知道的是,许多的真相其实就藏在一念之间。 “那侯爷也就一并彻查吧。” 顾流笙将姜华云也一并拖下了水。 到底他还是不太放心傅钧恪就这样一步步地接近姜含。 依照姜华云的性子怕是如今不会主动与傅钧恪说上一句话。 姜含是个有主见的,但不是个好说话的。 第九十四章 礼部侍郎 若是在一开始不加以阻止,给了任由傅钧恪亲近姜含的机会。 长此以往,两个人到最后也许真的会走到一起。 那时候姜华云就算是有心阻止,姜含也怕是不会再听了。 姜华云脑子自然也不是个迟钝的,稍一思索就明白了顾流笙的打算。 还真当自己是阿含兄长了? 心下吐槽了一把当朝帝王,姜华云还是痛快地领了命。 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自家胞弟一眼。 这怎么就对一个男人上了心思呢? 那日他和傅钧恪单独留下时,其实相互之间就已经摊了牌。 那些有的没的心思…… 啧。 不想了。 糟心。 姜华云有些烦躁。 侯爷一般情况下不会因为什么事情心烦,若是一旦烦了。 那就有些不太好了。 于是今日连带着姜含也没能得到姜华云一个好脸色。 姜含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姜华云留给他的背影,拧紧了眉心: 他又怎么招惹着他了? 之后傅钧恪陪着姜含在宫墙下转了几圈。 姜含因为姜华云没给他好脸色心里堵着一团气没处撒,期间将傅钧恪当做出气筒说了几句半毒半讽的话。 傅钧恪笑笑,一股脑地全接了下。 姜含自那日后很长时间几乎都当他不存在一样。 两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准确的说是姜含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他说了多少,说了什么完全已经不记得了。 虽说这次说话毒了些,但好在两个人终于说上话了。 傅钧恪捏了捏手掌,掌心因为紧张而有些潮湿。 “阿含,这件事情交给我就好,你不用太过担心。” 傅钧恪的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怕吓到面前的少年一样。 但是若是仔细听,却是能听见其中暗藏的杀意的。 傅钧恪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个不择不扣的糙汉子,虽然这和他的长相不太符合。 但是大多时候的行事风格却是完全与糙汉子无异的。 “在你在极北驻守的时候,那一带有山匪吗?” 姜含突然抬头盯着傅钧恪,眼睛一眨不眨的样子看的傅钧恪一阵紧张,咽了口口水: “怎么了?” 在傅钧恪驻守极北的时候,是没有山匪这一说的。 虽然犹豫了,但是傅钧恪还是如实地告诉了姜含。 “怪不得!” 姜含的眼睛一亮,他突然就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极北那一带有山匪。 傅钧恪在极北呆了十年也没见过山匪,怎么就那王承阳去了就能遇上山匪呢? 真的是…… 姜含确定了这一点后,也不继续在宫墙下转悠了。 转头就朝着宫门口而去。 傅钧恪不知道姜含要干什么,只能跟在他身后。 想问吧,怕姜含嫌他多事,硬生生憋住了。 姜含也没有避着这傅钧恪,出了宫,直接就朝着礼部的所在地去了。 姜含是去找人的。 原本他是想借着傅钧恪的手查这件事情。 但是突然想起来有一个人,查清这些事情来会更加方便。 姜含进入礼部的时候如入无人之境。 倒不是说姜含这个丞相当得有多么的只手遮天。 而是因着与礼部侍郎赵谨之交好,连着整个礼部对姜含都有着交好的倾向。 赵谨之今日正好在礼部当值。 核查礼部账目时,下边的人一般都不会贸然前去打扰赵谨之。 虽然说平日里侍郎的脾气还是挺和气的,但是仅限于平日里而已。 要是打扰了他处理公务试试! 所以手底下的人一般在赵谨之核查账目的这个时候,只要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要命事。 都是先压下的。 听闻姜相因为一些私事要找赵谨之,众人一时间有些犹豫: “赵大人这个时候不太喜欢有人打扰他,怕......” 姜含自然是知道赵谨之这个习惯的,也没为难其他人。 “本相自己过去就行,你们都各司其职就好。” 姜含见到赵谨之的时候,刚推开门,一卷竹简劈头就砸了过来。 傅钧恪反应极快,伸手用手臂挡在姜含面前。 竹简砸在傅钧恪手臂上,又碰的砸在地上。 傅钧恪忍住了没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知道这个叫做赵谨之的人是姜含一手栽培出来的人,他动不得。 “谁让你们进来的,手里的东西都做好了吗?闲着没事来回跑个什么?那么多的账目都核对完了吗?” 桌案前的男子头都没抬起来,声音好听,却严厉得紧。 姜含先是一愣,随后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赵谨之,本相这是第一次见你还有这么凶神恶煞的一面。” “姜相?” 赵谨之听见少年的调笑声,抬起头来,见着面前的少年,一张脸登时红到了脖子根 :“那个......不是,姜相刚才你有没有伤者哪,我这,我这以为是下面的人偷懒......” 男人已经离开桌案,到了少年面前。 反应倒是快的很,但是似乎在少年面前有些过于紧张了。 姜含笑过了,见赵谨之反应有些大了,才摇着手说没事。 弯腰捡起地上的那一卷竹简,递给他,待他接过后说明了来意。 “关于王承阳被山匪绑上山寨,并且被劫持了粮草一事,本相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姜相你直说就是,我赵谨之若是能办到,就一定不会辜负姜相你的期望。” “严重了,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就是想请你到吏部走一趟,查一下王承阳的身世,” 姜含拢了衣袖,道: “这只是想印证本相的一个猜测,所以本相没有直接去查的道理。” “所以还要劳请你走一趟了!” 赵谨之不知道姜含为什么突然要查王承阳的身世。 按道理粮草被劫持一事,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查清那些山匪的来历,然后追回粮草才对。 但是这些疑惑只是在心里打了个转儿,赵谨之没有问出口。 “姜相尽管放心,一会下官便去吏部走一趟。” 赵谨之对于姜含找自己办事情,还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一时间脑子发热就应了下来。 应完了之后才发现,其实还有些困难之处。 “姜相,我......” 第九十五章 甩手掌柜 赵谨之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了出来。 “姜相,我这算不算越职?” 虽说他与吏部那边交集甚多,关系也好。 但是他一个礼部的侍郎去人家吏部那边查卷宗,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姜含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毫不犹豫当了甩手掌柜。 “越职那是肯定算作越职,但是若能不被吏部那边的人发现,谁能知道你礼部侍郎去吏部查了人家的卷宗?” “自然,也就不会有越职一说了。” 赵谨之听姜含说完这些话时,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又震惊的表情:“姜相?” 印象中的姜相一直以来……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走了哈!” 待到赵谨之回过神来时,就看到少年背身离去,甚至还好心情地朝他摆了摆手。 姜相!姜相你不能这样啊! 赵谨之有些欲哭无泪。 姜相的意思他算是明白了,这是让他去吏部做贼啊! 且不说他敢不敢,就是说如果被发现了,那后果…… 赵谨之选择狗带。 于是礼部的众人看到姜相出了礼部的门之后,自家赵大人拢着手,踱着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出了礼部的大门。 连下面的人打招呼都没看到,仿佛失了魂一般。 不禁感叹: 姜相真是……好样的! 走了有些时候,傅钧恪忍不住开口: “这件事就这样交给那赵谨之了?他不像会是个能违背纲常礼法的人……” “他不是,但是他可以。” 姜含停下步伐,沉声道:“赵谨之虽说为人克己守礼,但是还缺少些圆滑变通。” 傅钧恪眼眸深沉。 姜含继续道:“找赵谨之去吏部查卷宗,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因为他和吏部那边关系不错,而我又不方便亲自去做这件事” “但另一部分原因却是:我想借这次机会将赵谨之提上礼部一把手的位置。” 傅钧恪皱眉:“礼部尚书不出一年便要告老还乡,依照赵谨之的职位,礼部尚书的位置不会落到旁人的头上。” “傅钧恪,你应该知道一个毫无建树的直升尚书和一个因为立功而升任的尚书,哪一个在百官百姓口中的名望更重。” “自然是后者”。 傅钧恪早就知道当朝姜相对手里的人极好,但他没想到会好到这个地步。 自己牵扯案件之中,却还不忘给手里的人制造建功立业的机会。 自己离开的这十年里,姜含变了许多。 傅钧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面前这个人再也不是那个只会粘着他耍无赖撒娇卖萌打滚的小家伙了。 小家伙如今成了一国丞相,牙尖嘴利心思沉稳。 身边围了一圈的人,各个还都会用那种让他觉得不舒服的目光看着小家伙。 仰羡,钦慕,信任,宠溺,太多太多了。 就好像从前只属于自己的东西转眼间就被别人抢走了,还被告知这都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傅钧恪叹了口气,只能忍。 “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小家伙现在对他什么心思,他还不知道,若是不经意间做了什么事情惹了他不快,怕是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所以他现在只能凡事多问,避免这种现象。 “别的暂且还没有,等赵谨之查完卷宗再看吧。” 姜含奇怪的看了傅钧恪一眼,他怎么有种傅钧恪凡事都要先问过他的意思的感觉? “陛下让你我还有二哥三人负责彻查这次粮草被劫的事情,我们三个人的权利是一样的,不用凡事都听我的。你与二哥……” 提到姜华云的时候,姜含面上的表情凝了片刻,没有再往下说了。 从向他二哥坦白的那日起,除了朝中的事情,他感觉他二哥在有意避着他。 傅钧恪觉察到姜含的异样,也大概猜出来是因为姜华云。 姜华云是因为他和小家伙之间的事情才这么反常,虽然嘴上说无所谓不干预,但是实际上…… “我都听你的”。 傅钧恪这样回应姜含之前的话。 若是让现在还在极北等着粮草的数十万将士们知道,他们的镇南将军此时此刻心甘情愿地对一个人说: 我都听你的! 那估计得劳烦随军的军医一个一个地给他们接回下巴了。 啥? 你说他们那个冷血又专权的镇南将军会听别人的决断? 别开玩笑了好吗?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但是对于跟着傅钧恪回来的一部分将士来说,嗯,他们已经适应了。 不要大惊小怪了。 所以在接到傅钧恪的指令,让去望归楼定了饭菜送到郊区猎场时,所有将士一点表示奇怪的反应的都没有。 将军自从决定回皇都的那日起,就已经很不正常了好吗? 不过…… 小丞相确实是个美人。 怪不得之前那女人不管怎么死缠烂打将军都懒得看一眼。 原来是早就已经心有所属,誓死捍卫贞洁啊……啊呸! 呸呸呸!什么贞洁! 不过听说将军与这小丞相小时候关系很是不错,小丞相小时候经常粘着将军。 如今怎么就反过来了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转到哪家是哪家?! 嘶,真可怕! 虽然吐槽的东西挺多,但是不得不说傅钧恪手下的人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 姜含跟着傅钧恪到猎场的时候,就看见望归楼的掌柜的被一群兵痞子夹在中间,不停地抹汗。 “这是在做什么?” 姜含看向身侧的男人,疑惑道。 傅钧恪察言观色的本领见长,看见面前少年的眉毛微蹙,便知道大事不好。 抬脚走近了,冷脸责令道:“你们做什么?让你们请人,你们就是这么请的?订的饭菜呢?!” 傅钧恪对于请人用什么手段其实一点都不在意,但是能让姜含皱眉的,眼下便也只有这一点了。 “不是,将军,这……” 有人要解释,被身边的人用手肘捅了一下,接过了话茬: “将军恕罪,饭菜已经定好了,望归楼的掌柜说那罐桃酿是专门给人留的,不卖。” “怕耽误了将军请的客人,我们这才将掌柜的请来了,没有别的意思。” “邱掌柜?” 姜含自然是听见了,看着不停抹着汗的掌柜的,开了口: “难为你了。” 姜含一开口,众人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第九十六章 桃酿涩苦 果不其然,原本不管他们怎么说都紧紧揣着怀里那一罐桃酿的邱掌柜。 一见少年,先是惊讶,后来就松了口气。 众人让了路,直到姜含到了邱掌柜的面前。 “给我吧” 姜含伸手,邱掌柜这才将怀里揣着的一小陶罐拿了出来。 酒封还在,封口也封得紧紧的,一丝酒香味都没飘出来。 “公子放心,这桃酿一直都没有人动过,成色想必是最好的一罐。” 邱掌柜松了口气,说话都带着股轻松劲儿。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群兵痞子都是听那个冷脸男人的,而那男人很明显凡事都是由着姜含来的。 姜含应了声,看向傅钧恪:“这是望归楼给我留的,邱掌柜只是守了约。” 姜含的意思很明显,邱掌柜旁人动不得。 傅钧恪的目光当时就凌厉地扫过一干众人。 众人。 完蛋了…… 谁知道这邱掌柜跟那位小丞相还有交情?! 这下得罪人得罪到家了。 “不碍事不碍事,这都是误会一场。” 邱掌柜人情世故这点把握的还是极好的,摆摆手笑道。 “我这就不打扰公子了,这楼里边还有不少事等着处理,就先回去了!” “好,谢了。”姜含抱着怀中的陶罐点了头。 没有过多的寒暄,但是几句话却是极为到位的。 不仅解了围,还给邱掌柜上了层保护膜。 小丞相要保的人动不得。 傅钧恪见姜含没有追究的意思,摆了摆手,示意人将邱掌柜送回望归楼。 这里是郊外猎场,可想而知离皇都中心的望归楼有多远的距离。 更何况邱掌柜一介商人,若是遇上个什么猛兽命能不能捡回去还是个不定数。 “来来来,邱掌柜是吧?大恩不言谢,之前兄弟们对不住了。” 见自己将军松了口,没有要惩戒他们的意思。一干人都有些死里逃生的侥幸感。 仿佛劫后余生般的众人,也不管邱掌柜能不能接受他们的热情,膀子一甩就将人揽了过去。 “放心放心,尽管这猎场这边有些猛兽在,但有兄弟们在,肯定负责将你安全送回那望归楼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揽着邱掌柜的肩膀,哥俩好地就离开了猎场。 姜含抱着陶罐寻了一处低矮的草地,委身盘腿坐下,伸手打开了陶罐上的酒封。 傅钧恪见状,示意剩下的人将之前定的饭菜拿了过来。 “你们去一边警戒,没有吩咐不用过来。” “是” 有人偷偷看了一眼一旁盘腿而作的少年人,还没仔细看个清楚,视线就突然被自家将军的身体挡了个严实。 眼睛不想要了? 再向上,对上自家将军的视线,却是慌忙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虽然将军并没有出声,但是那人却明显感觉到了将军那一刻真的是觉得他的眼睛是多余的东西。 旁人不敢再多留片刻,顷刻间退了个干干净净。 妈呀,将军现在比以前更吓人了怎么办? 姜含闻了闻罐子里的桃酿,甚是满意。 转头却见男人站着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扬声道:“想什么呢?” 傅钧恪回过神来时,姜含正举着手里的桃酿问他:“要不要尝尝?” 傅钧恪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将食盒里最上层的方布抽了出来,在草地上展开铺平,一层一层地将食盒打开来。 每一份菜样不光看起来很是精致,尝起来味道也可以说是一绝。 这不是傅钧恪的想法,这是傅钧恪不知道从谁的嘴里听说的,姜相曾这样评价过望归楼的菜品。 姜含看着男人一样一样地用一碟一碟的菜将草地上的方布占满,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颤了颤眼睫毛。 “傅钧恪?” 姜含还是问出了口:“如果你和我之间没有什么未来的可能,那你这么做的意义又在哪?” 姜含确实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八岁孩子了,他想得很多,也不得不想的很多。 傅钧恪的感情来的太迟,或者说是认识到这种感情的时间来的太迟。 “阿含,我会给你一个可能。” 傅钧恪手上的动作没停,看起来冷静又自持。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里翻涌起来的巨浪有多骇人。 “姜含,我会给你一个可能!” 似乎是怕姜含不信,傅钧恪又重复了一遍。 姜含不提这件事的时候,他不敢提,但是一旦姜含提起了,他就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姜含相信他是真的认真的。 他其实也怕,没有未来。 傅钧恪的手下准备的倒还算是充分。 姜含在其中一个食盒里发现了空着的干净酒杯,伸手取了两个。 自顾自地将两杯都倒满了。 “尝尝吧,我自己酿的。” 姜含端起一杯递给傅钧恪笑道,没有接他的上一句话。 傅钧恪听话地接了过去。 在姜含带笑的目光下,尝了一口酒杯里的酒水——桃酿。 其实尝不出来太多桃花的味道,甚至不经意间就会忽略了那一股子桃花的香味。 桃花并不怎么香,也没什么甘甜的味道。 相反,苦涩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味蕾。 傅钧恪皱眉,这一罐桃酿不是没酿好,而是酿的太好了。 苦,就对了。 桃花的花期不算长,错过了便是酸涩的还没成熟的青涩果子。 又涩又酸。 桃酿桃酿,果真是一点不假。 “你走之后,我学会了酿酒。” “比这桃酿好喝的酒有很多,但我唯独对这种酒情有独钟。” 姜含见傅钧恪皱眉,笑着仰头饮下一整杯酒水。 抹掉嘴边的酒渍,笑道:“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指的是什么,傅钧恪心里清楚得很。 小家伙记仇。 过去的是小家伙对他的依赖,而不是十年以来积攒的怨愤。 傅钧恪这次没再皱眉,一杯水酒就那样毫不犹豫地就灌了下去。 没觉得苦,也没觉得涩。 啧,都是他自己做的孽。 “小家伙,我喜欢你,这一点不会变。” 杯子整个在掌心碎成渣片,刺入掌心,可傅钧恪面上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仿佛受伤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手一样。 第九十七章 马儿快跑 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入耳中,随后新鲜血液的血腥味侵入鼻端。 姜含抬头看着傅钧恪,怔愣了片刻,似乎对傅钧恪这一行为的出现没办法理解。 放下了手里的白瓷杯,姜含垂眼拉过傅钧恪受伤的手掌。 “阿含?”傅钧恪在少年的指尖触碰到手掌皮肤的那一刻,浑身一震。 “我……”看着少年不言不语低着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 傅钧恪瞬间脑子一片空白,之前想说什么都忘了个干净。 想伸出另一只手碰碰少年的脸,到最后也只是想了想。 他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不会招他厌烦。 少年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一手捏着男人的手指指腹位置。 另一只手拇指与食指相对,捏着男人手掌上一块带血的瓷片… 猛的一拔。 傅钧恪吃痛的闷哼一声。 姜含没有抬头,声音也听不出来喜怒:“现在知道疼了?” “疼……” 傅钧恪委屈巴巴的。 姜含:“……呵” 傅钧恪故作的委屈让姜含感到了恶寒。 但是却忍着没有甩开男人的手,放轻了动作。 大的碎片很好拔出来,但是一些小的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姜含为了将那些小碎片拔出来,需要准确的找到那些露出掌心的小尖锐。 这些小碎片不好找,因而姜含不得不将脸凑的很近。 以至于鼻尖离男人的掌心不过半寸。 傅钧恪的手忍不住不老实地动了动。 得来的是姜含有些凶恶的一个眼神。 之后傅钧恪一直都在乖乖配个着姜含,直到胸膛的衣襟里伸进一双纤长温热的双手。 伸着一只满手血污的手,傅钧恪还是用上了另一只手。 伸手抓住了在自己胸膛上作乱的手,傅钧恪深吸了口气来平稳自己的情绪。 “阿含,你在做什么……” “你身上难道没有金疮药之类的东西吗?” 姜含问。 傅钧恪一句话直接被堵了回去,是他过于敏感了。 现在的小家伙心思在男女情爱上有些过于单纯了。 掏出随身携带的一瓶金疮药递给了姜含,傅钧恪没有多说话。 金疮药是顺利撒上了,但是只有金疮药也不行,还得用绷带。 找了一圈,都没有现成可用的带子。 目光落在身上穿的衣服上。 衣料上乘,光滑,第一次穿还干净着,倒是很适合用来做绷带。 于是姜含毫不犹豫的撩起一角衣袍边缘刺啦就撕下来了一长条布料。 傅钧恪想阻止,却没来得及阻止。 见着少年小心翼翼地将那衣料缠在自己手掌心上,一层,两层,又一层地包裹完全。 一股子说不清的满足感忽然涌上心头。 阿含这个样子,是不是代表还对他是有些感情的。 傅钧恪忍不住猜测到。 不论傅钧恪这边怎么自我感动,姜含那边却是毫无波澜。 甚至隐隐觉得傅钧恪越来越幼稚了些。 “本来说请我来狩猎,这下倒好,东道主都受了伤。” 姜含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喝了之前杯子里没喝完的桃酿。 饭菜两个人都是一口没动的状态,然而酒却是已经耗掉了几乎小半。 其实姜含是不太能喝酒的。 若是平常姜华云在场,一定不会任由姜含一个人喝那么多酒水下肚。 然而傅钧恪不知道。 所以毫不阻止。 说实话他也不敢怎么阻止。 以至于暗一寻来时,正巧看见醉了酒撒酒疯的姜含,将那个整日里满脸冷漠的镇南将军当马骑。 “镇南将军……” 暗一开了口之后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又说什么了。 若是说他随便让自家主子醉成这样,那对于被自己主子当成马骑的将军来说,则有些憋屈了。 但若是不说什么的话,一早下朝没多久的主子被被带来猎场。 那饭菜都还没吃上几口,就这么喝成成了醉醺醺的样子。 也不合适。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高大的男人半跪在地上,面色绯红浑身酒气的少年跨坐在男人肩背上 半伏着身子,双臂从男人后颈伸到男人身前圈上他的脖子,两个人亲密无间却又处处觉得违和。 假装没看到傅钧恪想要杀人一般的目光,暗一走近了些。 听见自己主子伏在男人背上,不停地念叨着“马儿快跑,马儿快跑”。 暗一抽了抽嘴角,这还真的将这镇南将军当成马骑了? 暗一想要将姜含扶下来,不想手还没碰到,原本跪立在草地上的男人,一手伸到身后拖着少年的腿弯,就将少年背了起来。 “飞了飞了,马儿飞了!” 暗一和傅钧恪头上同时落下一排黑线。 傅钧恪背着在他背上还不老实的少年,回身看了暗一一眼:“我送你主子回去”。 暗一没有说话,算是妥协了。 其实他不太想让这人跟自家主子接触太多,但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怕是也没办法将人从男人背上弄下来。 喝醉酒的姜相跟平常很是不一样。 一般人根本招架不住的。 傅钧恪也没有过多的将注意力放在暗一身上。 因为他现在所有的精力都被趴在自己背上醉酒的少年给吸引过去了。 软糯,乖巧,天真,可在他耳边边呢喃边往他耳朵边吐气的行为却该死的撩人。 感觉到下身的变化以及身体的真实反应,傅钧恪在心里痛快地承认了自己是个禽兽。 将少年往上托了托,傅钧恪尽可能地维持表面的镇静自若。 等出了猎场后,姜含被兜头盖上了一件外袍。 至于原因,傅钧恪自然也承认了。 他不喜欢别人看到这个样子的小家伙。 仅此而已。 小家伙永远都只会是他一个人的,就算现在不是,他也早晚会从别人那里抢回来。 傅钧恪不仅冷血。 不仅有家族异类一样的野心。 他还有着可怕的独占欲。 傅钧恪那种可怕的独占欲从来都没有完完全全在姜含面前表露过。 想占有的心从来都没有停歇过,但是被情爱夺取了多数的残暴和戾虐,才没有那么的不可控制。 阿含,我是真的栽在你的身上了。 怎么办? 阿含,你不能不喜欢我…… 第九十八章 吏部卷宗 傅钧恪垂眸掩了眼中翻涌的情绪,不论如何他都是肯定不会放手的。 不论是身后跟着的那个叫做暗一的随扈,还是礼部侍郎赵谨之 又或者是在相府呆了三年的那个叫做魏叶安的男人。 又或者是当今的帝王。 不论心思究竟是什么,总有一天他会让小家伙的眼里只有他的存在,这些人通通都靠边站。 与此同时远在吏部大门口的赵谨之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让原本就做贼心虚的他心里越发忐忑。 “要不还是不去了吧?”赵谨之决定离开吏部,返回礼部。 可没走两步,就停下了脚步:“我这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了算怎么回事!” “但是万一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办才好?” 赵谨之自言自语,往外走了走。 “可是姜相将这件事情交给我,若是办不妥……可怎么对得起姜相?!” 最终赵谨之一咬牙,还是选择转身又进了吏部的大门。 一路上赵谨之不断的安慰自己: 这是解决国家大事,这是解决国家大事,越职是小事,越职是小事…… 吏部的人跟赵谨之时有往来,相互之间大多都认识的不能再认识了。 老早就有人见着赵谨之在大门口来来回回进进出出犹豫了数次。 不经猜测这次这赵大人是不是终于被自家那位尚书大人给带偏了。 哦,值得一说的是: 吏部尚书林子光与礼部侍郎赵谨之私交甚好。 两人年岁相差不大,且同样都是短短几年,一个就职一部之主,一个即将继任。 年轻一辈的官员不少,但是年纪轻轻就能爬到这个位置的却是鲜有人在。 兴许是英雄看英雄,两人惺惺相惜的感情作祟,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倒是难得看对了眼,成了一对真朋友。 可是现在他却要利用这个真朋友职位的便利,去干那种事情,简直就是…… 就是…… 赵谨之生平第一次这么纠结一件事情。 有人见赵谨之孤身一人到了吏部,以为他是专门来找林子光林大人的。 离得老远就开始冲着赵谨之招呼。 “林大人这会儿不在吏部,赵大人你可以去林大人那边等一下,林大人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哦……哦,好,我进去等,谢了。” 赵谨之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以前来吏部这边的时候,从来没有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但是今天,吏部的人像往常一样跟他打招呼,他却觉得心扑通扑通地跳的厉害。 浑身的力气仿佛都在他开口的一瞬间被抽调干净了。 所有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都倒流回脑袋两侧。 赵谨之觉得这种感觉简直是人生第一次。 而且也绝对会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次。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再也不干这样的事了…… 吏部赵谨之来过很多次,根本不需要人带路他就能顺利地到达林子光日常办公的地方。 嗯,除了赵谨之一般很少有人会进入林子光的地盘闲溜达。 这给赵谨之今日要干的事情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赵谨之关上林子光房间的房门,有些欲哭无泪,为什么他就能随便进出呢? 如果没有这层便利的话,姜相也不会让他过来干这件事的对吧? 赵谨之在心里做了一番天人交战,可谓是将他为数不多的犹豫不决全部都集中到了今日此时。 然后赵谨之像往常一样,在林子光办公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希望营造一种和往常一样的氛围。 他今天也很正常,他一会儿只是会不经意间觉得无聊,然后随手找了本卷宗看了看。 然后正好看到了那个王承阳的卷宗档案,后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今天就是一个日常的看望好友日。 啊呸! 赵谨之自我厌弃了一会,还是决定拢着手开始在周遭一圈的卷宗当中寻找王承阳的卷宗。 既然决定干了,就不要装什么高尚了。 一会若是林子光回来,他被发现干这种事情的话就直接承认好了。 姜含说的很对,赵谨之不是个会违背纲常礼法的人,但是他却可以违背。 就像他此时此刻下的这个决定一样。 倒了杯茶喝了口算是压了压惊,赵谨之眯着眼打量了一圈房中卷宗的摆放顺序。 良久。 径直朝着一个角落而去。 赵谨之并没有在角落里站多长时间,但是也没有立刻抽出来什么卷宗档案。 看了一会,伸手拿了最上面一层的卷宗。 展开一看,正是那被山匪绑上山的兵部侍郎王承阳的卷宗。 赵谨之深吸了口气,一手托着,一手小心翼翼地将卷宗一页页地往后翻。 赵谨之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直到整本卷宗都翻完了,放回原处了,才缓过神来似的。 慢慢皱紧了眉毛。 卷宗上关于王承阳的一切都写的详细又透明。 从出生一直扒到现在,王承阳的身上找不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卷宗上显示王承阳是平平淡淡的一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特别地方。 赵谨之将各个方面都想了一遍,还是不知道姜含让查王承阳是基于一个什么目的。 如今卷宗也查了,王承阳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那姜相该怎么办才好? 赵谨之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难道是他少看了什么东西吗? 也许有这个可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好巧不巧,一直没回来的林子光回来了。 赵谨之看见林子光先是一愣。 而后想到自己方才趁林子光不在的时候干了些什么,眼神就有些躲闪。 “赵谨之,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林子光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赵谨之今天有些反常。 往日若是他回来的时间长了,让赵谨之等的时间久了,那么他回来时少不了要挨赵谨之的一顿牢骚。 可是今天,赵谨之连看都不敢看他。 那眼神躲闪的程度……明显是有问题。 林子光关上门,走近了。 看见桌子上放了杯见了底的茶杯,拧了拧眉头。 不对,太不对了。 往日没有人为赵谨之沏茶的时候,赵谨之是绝对不会自己沏茶自己喝的。 “你做了什么?” 第九十九章 做贼心虚 林子光疑惑的同时朝着赵谨之走过来,盯着他问道。 赵谨之心里藏不住事情,一般上也不会瞒着他什么事情。 这般慌张又假装镇定自若的表情,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出现在赵谨之脸上。 赵谨之不会撒谎,没敢看林子光的眼睛。 “我能做什么事情,就随便溜达溜达......” 赵谨之没能把“看看你”说出口。 带着目的的问候他做不到。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办,你先忙吧,我走了!” 看着几乎算得上是仓皇逃出门去的赵谨之。 林子光觉得莫名其妙,简直称得上是一头雾水。 他长得没那么吓人吧? 他也没有凶神恶煞的吧? 嘿,还真是奇了怪了。 林子光还有着一堆事情要忙,自然也没那个心思追上去问清楚这赵谨之受了什么刺激。 走过去关上房门,林子光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主位上躺死了。 只是不稍一会,他的视线就被面前木桌上的空茶杯给吸引了。 杯沿处还有明显的水渍,显然是有人之前用过的。 在他不在的时候进来这间房间,还能随便用他的东西的人没有其他人。 也只有时不时过来找他的赵谨之了。 啧,这人还真的转性了? 这样想着,林子光拎着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水在那个杯子里,端起来喝了一口。 简直是沁人心脾的......凉啊。 果然,他就知道赵谨之还是那个赵谨之。 自己沏茶什么的,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林子光摸了摸下巴,但是这话又说回来了。 一个没人给他沏茶就不喝茶的人,今天怎么就喝了杯凉到透心的茶水呢? 还有之前的那种反应,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吧? 林子光表示很是怀疑:“这赵谨之绝对有事情瞒着他!” 而仓皇逃走的赵谨之这会算是没精力再去想,林子光在他走之后会怎么猜想他了。 他还是得先把卷宗上的消息告诉姜相。 然后,再回来看怎么面对林子光吧! 吏部的人今天遇到了一件怪事。 他们林大人刚回吏部,这来找他的赵大人就急忙忙地跑出去了。 这是没碰上面还是怎么了? 但是看着这也不像没碰上面啊,从时间上来看,两人应该是见面了才对。 啧,怪怪怪。 赵谨之去了相府,但是被告知姜含自从上了早朝还没有回府。 并且随扈暗一大人已经去寻了之后,有些失望。 第一次做贼急需要一个人来舒缓他的紧张情绪,除了姜相他现在找不到第二个合适的人了。 赵谨之想起之前与姜含一起去礼部的镇南将军傅钧恪。 猜到了些许姜含没回府中是因为什么了。 赵谨之叹了口气,跟门口的管家道了声多谢,便扭头准备离开相府。 谁知道刚一回头,就对上府门前一尊煞神的凌厉目光。 赵谨之被看的浑身一激灵,见他身后跟着一身玄衣的暗一,回过神来。 左右没见着姜相,再看那煞神背上背了个人,只是被一件男子宽大的衣衫兜头罩住,看不出来是谁。 但是能让那煞神屈尊背在背上的人,怕是也没有什么悬念了。 赵谨之迎了上去,急问道:“姜相这是怎么了,出什么......” “酒喝多了。”傅钧恪斜了赵谨之一样。 赵谨之与此同时闻到了趴在男人背上的少年身上浓重的酒味。 两个人,这大早上的喝什么酒? 赵谨之有些懵,准确来说是极其的懵。 傅钧恪没再搭理赵谨之,也没管身后一直跟着的暗一。 背着身上的少年走了一路脸色都没有什么异常,连喘都没有喘一下。 此下径直入了相府,与相府管家擦肩而过的时候,停了下来:“带路。” 啥? 管家有些没缓过神来。 合着连路都不知道在哪的,就直接往人家府里边进。 这也算是没谁了...... 但是在场的人碍于傅钧恪的身份没敢表露出来。 又瞧着人家背上背的是自家喝醉了酒的主子,只好大大方方地让了路。 老管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很尽职尽责的在前面带路了。 相府里边进了个煞神。 这个消息不一会便都传遍了整个相府。 煞神傅钧恪......自然是听不到这个消息的。 赵谨之对于傅钧恪煞神这个称号是表示肯定的。 在此之前跟这位镇南将军打照面的时候,姜相一直都在场。 他倒还没觉着这位镇南将军气场和眼神有多么的吓人。 今日姜相虽然也在场,但是显然是醉的不轻,所以这镇南将军不管怎么做,姜相都看不到。 所以, 他直到今天才体会到了这位镇南将军的可怕之处。 那一个眼神看过来,心理素质差一点的人怕是都得吓得腿软。 若是让小孩子看到那样的目光,估计会做上好几日的噩梦。 煞神,简直是一点都没错啊。 那煞神守在姜相的房间里,他没法进去,也不太愿意与那煞神交集。 于是便将目标换成了跟他一样守在门口的暗一。 “暗一大人,姜相今日早间差我办了件事,这......” 暗一见赵谨之犹豫不决,似乎是猜到什么原因了,开口道: “赵大人但说无妨,主子的事情大多都会经由我手。” 听见暗一这般说了,赵谨之才将今日姜含让他去吏部偷查王承阳卷宗的事情一一告知了。 说到王承阳并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地方的时候,赵谨之有些犹豫。 “虽然说王承阳没什么问题,但是这样一来姜相......” “既然卷宗上没有问题,那就无事了。” 暗一猜透了赵谨之的心思,在他看来赵谨之城府确实是有些浅了。 也难怪主子会让这赵谨之去做这样的事情。 “赵大人放心就好,至于吏部那边赵大人还需要自己解决一番。” 暗一给了赵谨之一个提醒。 据他所知,那位吏部尚书林子光是个难得的人精。 像赵谨之这么反常的行为必然会引起林子光的怀疑。 至于被发现的后果,暗一没有说。 在让赵谨之做这件事情之前,想必主子都已经想好了吧? 赵谨之不放心:“可是......” 第一百章 礼部尚书 暗一有些头疼,他近来遇到的怎么都是一些难缠的人? “查王承阳只是以防万一,重点自然还是那些山匪。” 暗一叹了口气: “既然王承阳没什么问题,那就是那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山匪有问题了,不过,这些赵大人就不要知道太多了,对大人你不好。” 暗一还没到威胁赵谨之的地步,但是又不能不解释。 主子很看重这个赵谨之。 好在赵谨之也明白了暗一的意思便没再多问。 再次交代了一定要将卷宗的事情告诉姜含之后,便告辞出了相府。 暗一没去管赵谨之何时出的府,出府之后又去干了什么,那都不是他会想的事情。 暗一看着紧闭的房门,沉默半晌。 既然王承阳没什么问题,那么那些山匪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劫粮草?挑衅皇威?都不太像...... 一群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极北地区过的山匪,在镇南将军回皇都之后出现在了极北地区。 劫了朝廷的粮草,还活捉了押运粮草的官员。 怎么想,这事都和那位镇南将军脱不了干系。 不,还有主子。 王承阳是主子弄去极北的。 暗一很是担心这次粮草被劫的事件。 另一边赵谨之出了相府后没准备回礼部,看着街市上人来人往,听着人声嘈杂,有些恍惚。 脚步一抬,穿过热闹的街市往吏部那边去了。 途经望归楼的时候,赵谨之脚步顿了顿,是不是光靠嘴说的话没什么诚意? 于是脚步一转,去望归楼订了一间包厢。 没花太多银两,包厢位置却很好。 嗯,原因自然是赵谨之被走了后门。 这后门的来因是因为赵谨之是跟姜含往来比较密切的人。 对于这个缘由,赵谨之哭笑不得。 当然,目前他的当务之急是去吏部再找一次林子光。 对于赵谨之又一次光顾了吏部这件事情,吏部的一干吃瓜群众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这赵大人和自家林大人之间这是有事情啊! 猫腻!绝对有猫腻! 赵谨之轻轻松松地回到了林子光的那间办公场所。 深吸一口气,咣的一声推开房门。 “我艹!”林子光被赵谨之突然弄出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手一抖,手中的狼毫也跟着抖了一下。 这一抖可要了林子光老命了。 看着面前卷宗上多上来的星星点点的墨汁,当时就黑了脸: “赵谨之,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嗯?” 赵谨之心慌的更厉害了:“我……有事要告诉你。” 赵谨之这不说还不要紧,一说有事要告诉林子光,林子光就笑出了声,随即那目光就变了。 “有事?那你可得说说是什么事了?” 林子光放下手中的狼毫,站起身,朝着赵谨之走去。 赵谨之觉得林子光的目光怪怪的,看的他心慌: “那个……我在望归楼订了一桌酒菜,你去不去?” “啧” 林子光等了半天,果然这人跟自己预料的一模一样。 死鸭子嘴硬。 “你要跟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吧?”林子光瞥了一眼赵谨之,缓声道道: “我那墙角的卷宗……位置放的好像有些不太对。” 这下赵谨之算是明明白白的知道,这次坏事了。 完蛋了,林子光知道了,那他赵谨之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子光盯着赵谨之看了半晌,见他丧着个脸,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 “赵谨之,怎么着?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 赵谨之被踹的有些懵,忐忑问道:“哪种人?” 呵呵。 林子光忍住了没有再抬腿踹过去。 “你*妈一个礼部的过来翻我吏部的卷宗,要是旁的人早就去参你越职了!” “怎么?你以为我林子光也会这样吗?” 赵谨之张了张嘴,看见林子光气的快冒烟了似的,没有将那句“不知道”说出口。 他怕说出去的下一秒,他就会被林子光气的把他按在水缸里淹死。 林子光其实脾气真的不太好,赵谨之默默地吐槽了林子光一把。 虽然林子光平常对他还算是和颜悦色的。 但是他的本性摆在那里,就像刚才一样。 真可怕。 默默吐槽的赵谨之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平常在礼部是个什么德行,到了姜含面前又是什么人模狗样了。 “啧” 林子光看着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赵谨之冷哼一声。 “怎么?你还不准备说吗?还是让我替你说?” 赵谨之沉默了一会道:“我趁你不在偷看了卷宗,那个兵部侍郎王承阳的卷宗。” 赵谨之承认的很干脆。 林子光一时间竟然觉得无话可说。 半晌来了句:“看出来什么了吗?” 林子光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这话赵谨之就仿佛被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似的。 开始叭叭叭地说个不停。 林子光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见某人还在那说个不停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赵谨之” 赵谨之没听见继续口若悬河。 “赵谨之你丫上瘾了是不是?!” 林子光脸上的笑意收的干干净净,看的赵谨之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 “我这……算不算是越职?” 赵谨之弱弱的问了一句,但是却没在林子光脸上看到答案。 耳边终于清净下来的感觉真好。 林子光斜了赵谨之一眼,没说话。 赵谨之有些害怕:“林子光你好歹给句准信啊!” 呵。 林子光冷笑。 赵谨之瑟缩了一下。 林子光冷哼一声。 赵谨之瞪大了眼睛: “林子光你有病是不是?又是笑又是哼的……” 赵谨之没有胆子把这句话说完,后面的话在嘴里转了几转算是彻底没了声。 林子光率先推了门出去:“走吧” 赵谨之:“???” “不是说在望归楼订了包厢吗?正好本大人今天还没来得及吃上口热饭。” 林子光对赵谨之今日的智商表示担忧,木着一张脸朝他道。 赵谨之一脸懵地跟着林子光出了吏部的大门,完全不知道林子光究竟是怎么想的。 越职不越职好歹给句准话啊! 啊?! “赵谨之,你今天是不是忘记带脑子出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专权彻查 赵谨之被林子光一个白眼翻得有些踉跄,稳了心神对上林子光的目光。 “应该带脑子了。” 呵。 林子光懒得搭理赵谨之,转身继续走: “是我林子光没带脑子,竟然会问你这种问题……” 赵谨之怕真将林子光惹恼了,闭了嘴没说话。 只是一路默默地跟在林子光的后面,直到到了望归楼的楼前。 “我饿了,先吃饱再说。” 林子光这才回头看了看一路都惴惴不安的赵谨之。 “好嘞!” 赵谨之见林子光又搭理自己了,仿佛瞬间打了鸡血一样。 “来来来,子光我们去里边谈去里边谈……” 面对赵谨之难得的狗腿热情,林子光表示不享受简直天理难容。 上了楼推开包厢的门,林子光进去就倚在椅子上不动了。 见赵谨之看了他半晌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林子光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 起身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指望赵谨之做这件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望归楼身为第一酒楼,自然有它独特的地方,暂且不言其他,就说这上菜速度,就是别的酒楼所不能比的 楼中的小厮鱼贯而入,每个人的手上都端着一盘菜品。 不一会,众人菜色上齐了便都自觉退了下去,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赵谨之和林子光两人。 林子光从来都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规矩 见赵谨之正襟危坐,吃个饭都食不下咽的模样,林子光夹了一筷子的素菜塞进嘴里。 开口道:“这件事情你知我知,你觉得我会是那种不顾朋友安危的人?再者说了……” 赵谨之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子光,林子光被赵谨之看的生出了如针在背的感觉。 咽下了口中的菜:“陛下将这件事情交给了姜相,侯爷,以及刚回皇都的镇南将军,这意味着什么?” 赵谨之经林子光这么一点,今日堵塞的脑袋好像突然就畅通了。 灵光一闪。 赵谨之眼里涌上丝丝缕缕的光亮:“意味着……姜相几乎可以专权彻查这件事?” 林子光投过来一个“你还不算太傻”的眼神,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暗道理来说,礼部侍郎来吏部偷查卷宗,不只是越职罪这么简单而已。如果捅出去你确实下场不会太好”。 赵谨之被惊出了冷汗。 “出息!”林子光冷哼。 “你别忘了是谁让你来查卷宗的,姜相的意思你还看不懂协助姜相彻查此事还有谁能找你的麻烦??” “人家姜相能不知道先查山匪那边的线索?你们礼部尚书快要告老还乡了吧?那总不能让一个不知变通的侍郎坐上尚书的位置吧?” “不知变通!远离圆滑世故!这样一个人是撑不起整个礼部的。” 林子光一点都不客气,什么话能一针见血就将什么话往外倒。 赵谨之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子光……” “怎么?接受不了?”林子光抬眼瞥了赵谨之一眼。 他会不会说的太狠了点? “谢谢!” 什么? 林子光讶然。 赵谨之却没再说什么了,反观他整个人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周身的急躁焦灼在那么一瞬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得像子光你学习了……” 林子光愕然。 这,是真的开窍了。 赵谨之之前对他那些滑头圆滑很是不屑一顾,如今要向他学习? 哈哈哈哈哈。 林子光大笑:“赵谨之你也有今天?!” 赵谨之这次很是淡定:“姜相会罩着我。” 林子光嗤笑了一声,半晌,却是没见着他反驳。 “确实对你好,打个商量呗赵谨之,将本大人引荐给姜相怎么样?” “你想干什么?”赵谨之忽然警惕起来。 林子光端了杯茶水饮下,笑道: “镇南将军回皇都有些时日了,但是到现在为止,姜相还能将那镇南将军压制的死死的。” “我有些钦佩。” 我信了你的鬼哦! 林子光若是想到姜相手底下办事,早就开口了,还能等到现在? 打趣他很好玩吗? 呵呵。 “你自己想办法吧” 好在赵谨之的智商又回来了。 赵谨之这边问题解决的同时,相府开始鸡飞狗跳起来。 苏婠婠已经接连几日都没有跟姜含说上话了,饶是她再好的心态也经不起这样的冷遇。 所以一听说姜含早朝终于回府中了,早早地就打扮了一番。 谁想着还没出房门,就听见平常负责她的饮食起居的侍女来报,说自家主子喝醉了。 是被镇南将军亲自背回来的。 苏婠婠的脚步当时就顿住了。 她还是有些怵傅钧恪那个人怎么办? 侍女见着苏婠婠的反应,猜到了些许,给她出主意: “苏姑娘不如先去找暗一大人,暗一大人比之那位将军还是好说话一些的。” 其实两个人也相差不大,只不过暗一碍于姜含,对府中的人没有那般冷漠罢了。 有时候回了一两句话,都会让府里边的人觉得这暗一大人......嗯真好说话。 苏婠婠被成功说动了,推开房门去找暗一。 苏婠婠的住处被姜含安排换到了别处,所以两个人并没有在同一个院子中。 这是让苏婠婠备受打击的一点。 没说破之前她好歹还能和姜含在同一屋檐下。 自从那日在朝堂上说破之后,回来姜含就让人把她的住处换到了别处。 给出的理由是:避嫌。 当时差点没把苏婠婠气得跳起来。 不过气归气,苏婠婠好歹没有怎么闹。 姜含的脾气她算是有所了解。 软硬不吃就算了,倘若你若是因为这个恼了他,他也不怕,反而干脆就会把事情做绝了给你看。 所以凡事,大多数人基本上都会选择顺着姜相的意思来。 苏婠婠是在姜含的院子里碰上暗一的,男人端了一碗黑乎乎的醒酒汤,半张面具覆脸,看不出喜怒。 苏婠婠咽了口口水,上前:“暗一......大人,姜相他怎么样?” 虽然暗一只是姜含的一个随扈,而她又是一国郡主,但是话出口的同时,她还是唤了暗一一声“大人”。 暗一回头,没说话。 第一百零二章 黑心东西 苏婠婠没有犹豫多久,就上了前。 “我没有别的意思......” 苏婠婠话还没说完,就被暗一冷声打断了。 “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是镇南将军守在主子身边,我并不怎么知道。” 暗一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一丝一毫要避嫌的意思。 话音刚落,没走几步就到了到了姜含的房门前,也没有丝毫停顿就推门而入。 苏婠婠不甘心跟了上去,谁知一只脚刚踏进房门。 就感觉一道几乎能将人生生活刮了一样的视线锁在自己身上。 面对傅钧恪的时候,苏婠婠总是忍不住就认怂了。 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见守在床前的男人面色不善。 苏婉婉没敢将之前心中升起的怒火撒出去。 “镇南将军好。” 傅钧恪没搭理苏婠婠。 转而看向暗一。 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是苏婠婠却能看出来两个人各自的意思。 不知道暗一是出于什么,竟然没和男人起争执,将手中端着的一整碗醒酒汤递给了男人。 傅钧恪升起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来,但还是接过了暗一递过来的药。 闻了闻,怕是不放心,也不顾端药过来的暗一还在当场,就端着尝了一口。 傅钧恪的这一举动,让暗一藏在面具后的一双丹凤眼轻轻眯起。 傅钧恪咽下了口中略苦的汤汁,确定了没问题才扶起趴在床上的少年。 苏婠婠没敢说话,暗一也没离开就在一旁看着。 傅钧恪成功哄着半醉半睡的少年喝了一大口碗中的汤汁。 刚舒了口气,心道“也没什么难伺候的”。 下一秒意外的打脸事件就发生了。 “噗——” 少年刚进嘴的一大口汤汁忽然就全吐了出来。 傅钧恪的嘴角有一瞬间的抽搐。 看着自己被汤汁浸透的胸口大腿,以及袖子处,傅钧恪知道自己被暗一算计了一把。 这个随扈,还真不简单啊...... 傅钧恪冷笑一声,用还干净的衣袖处替怀里的少年擦了擦嘴角处的汁渍。 这么多年了,果然小家伙有些习惯他还是不知道啊。 将少年放平躺下,又伸手将被子替少年盖好了,傅钧恪这站起身垂眸,抖了抖衣袖。 可惜污渍已经彻底浸透了衣衫,抖不下来什么东西了。 “暗一是吧?” 傅钧恪放弃了,也不再执着于衣服上的那些东西。 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带着面具的男人。 这个人,他原先没怎么当回事。 现在发现这看似寡言少语冷漠无温的随扈,心却是个黑透了的东西呢。 “你还有东西没有给本将军,对吧?” 这随扈既然准备了醒酒汤,还送了过来,想必是知道该怎样小家伙才会喝下去的。 所以除了那碗醒酒汤之外,想必是还有旁的东西搭配的。 这黑心的人,没给他。 暗一没说话摊开手,那里面放着一小袋蜜饯。 不用暗一说什么,傅钧恪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啧。 果真是个黑心的东西。 想必是就等着小家伙喝不了味道苦的东西,下意识中一定会吐出来。 然后自己这个碍手碍脚的家伙就会被合理合据地被赶出去。 不得不说,这黑心东西想的可真美。 “可惜了,你失算了。”傅钧恪冷冷地笑出声。 傅钧恪碍于姜含,知道这暗一他不能动。 但是如果就仅凭着这么一点点连丢人都不够的手段便想将他赶出去。 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傅钧恪差了人去买成衣,而他毫不避讳地在暗一和苏婠婠面前脱了沾满了污渍的外袍。 他会因为一件衣服就这么走了吗? 开什么玩笑? 傅钧恪留下来了,暗一没想到傅钧恪脸皮可以厚到这种程度。 明显心情不佳,转头走了。 苏婠婠犹豫了一会,没有暗一在场,她一个人更不敢面对傅钧恪,只好跟着暗一一起出了门。 厚脸皮果然有用。 傅钧恪起身将大开的房门关上,嘴角露出了得胜的笑意。 呵,黑心肝的东西想跟他斗? 想着吧。 傅钧恪回到了床前,看着床上安睡的少年嘴角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衣袖被一双手扯住。 “钧恪哥哥,不要讨厌阿含......” 傅钧恪在这一刻停住了所有的动作,全身肌肉僵硬地不受自己控制。 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惶恐。 僵硬地扭过头去看床上的少年,只见少年紧闭着双眼。 一只手抓紧了他垂在床榻上的衣袖,另一只手抓紧了胸口处的衣服。 额头出汗,面色痛苦。 傅钧恪的心脏处有一瞬间的抽疼。 轻声唤了声:“阿含?” 少年突然有了更大的反应。 “不要!不要厌恶阿含......” “告诉阿含,阿含哪里做错了......” “......阿含会改的,不要讨厌阿含好不好......” “不要......” 似乎是比刚才陷入更深一层的梦境当中去了。 -少年闭着眼睛声音里都是压抑不住的哭腔,苍白的小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傅钧恪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俯下身将少年抱住,不停地亲吻他的额头: “阿含,阿含你醒醒,那些都是梦......都过去了,过去了,对不起,对不起阿含......” 不论傅钧恪如何想要忘记十年前他对姜含做的事情,他都没办法真的忘记。 毕竟伤害是真的存在的。 就算他能忘记,被伤害的那个人也能时刻让他想起来曾经他是有多么的混蛋。 “对不起,对不起阿含......” “对不起,钧恪哥哥是个混蛋!” 怀里少年的啜泣声越来越小,傅钧恪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年,眉眼温柔至极至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下的情,那就只能拿一辈子对那人的好来还了。 “......好热” 不知道是不是要印证傅钧恪的决心,怀里的小家伙安静没多大一会儿,突然就开始撕扯自己的衣领子。 扯了自己的还不算,还要再去扯别人的。 嘴里还不停地喊着热。 傅钧恪伸手捏住小家伙的手腕,小家伙挣扎的时候原本已经扯开的衣领登时滑到了肩膀两边。 视线向下,看见滑腻胸膛上的红茱萸,傅钧恪有生以来第一次红了耳根。 “滴嗒!” 第一百零三章 势均力敌 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面流出来,砸在手背上一片红。 傅钧恪流鼻血了。 从不可置信到狼狈地抬手捂住流血的鼻子,傅钧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经不起诱惑。 将怀里少年的衣服给他穿好,傅钧恪上半身尽量地远离少年,跟他拉开距离。 傅钧恪怕鼻子流出来的血滴到姜含身上,上半身已经向床榻外面斜了很多了。 奈何姜含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喝多了就喜欢闹,闹够了就喜欢粘着人。 刚才已经闹过了的人现在紧紧抱着男人死不撒手,不撒手不说还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蹭。 傅钧恪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控制住没让自己做出什么禽兽的举动来。 一直捂着鼻子也不是办法,鲜血很快顺着指缝溢出来流到手背上,甚至继续往下流。 傅钧恪实在没办法,又不能强硬地推开怀里的姜含,目光落在了之前被他脱掉扔在地上的外袍上。 手,好像够不着,那么—— 傅钧恪坐在床沿上,一只手揽着怀里的姜含防止他掉下床,另一只手紧紧捂着鼻子,伸出一条腿去扒拉地上的外袍。 外袍到手后,傅钧恪毫不犹豫地用它擦了擦满是血迹的手。 而后顺便擦了鼻子,又捂住。 任由着怀里的姜含不老实地蹭了又蹭,也没敢再低头看一眼。 可是显然怀里半梦半醒的少年没打算放过他,蹭着男人的脖颈声音委屈又难过。 “抱抱阿含,好难受......” 傅钧恪忍不住,想到了什么,缓缓问道:“阿含,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 少年迷离着双眼趴在男人怀里,听闻此话抬头定定地看了男人半晌。 “你是钧恪哥哥?” 是......十年前的钧恪哥哥。 不是现在的傅钧恪。 傅钧恪一瞬间有些失望,极度的失望。 不是对少年的失望。 是对自己的。 傅钧恪扔掉了血迹斑斑的衣袍,将少年紧紧抱在怀里。 这个时候的少年乖巧的要命。 可是当他酒醒了,他就不一定会这么乖巧地任他抱在怀里了。 这个认知让傅钧恪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从沸腾回归平静。 阿含心里有他,可这个他却又不是现在的他。 这种事情是最要命的。 这怎么办? 傅钧恪的手上还缠着从姜含衣袍上撕下来的布料,姜含缺了一条边的衣袍还穿在身上。 傅钧恪犹豫了半晌,伸手解开怀中姜含的腰带,将他的外袍慢慢脱了下来。 搂着怀里的姜含,手在他脖颈处停了很长时间都没能下得去手脱掉他的中衣。 正好这时候半梦半醒的姜含抬手拽上的他空着的那只手的衣袖,傅钧恪也不好再使劲挣开,便干脆上了床榻抱着少年和衣而卧。 傅钧恪这会是没什么迤逦的心思了,然而在推门而入的暗一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将一套崭新的少年的衣衫放在一旁座椅上,回身时收起了手中的长剑,一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暗一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但是傅钧恪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动了杀气。 果然,下一刻暗一直冲过来,手掌握拳直接就朝着傅钧恪的面门袭去。 傅钧恪见着暗一这反应不知想到了什么,以手为刃将姜含拽着的那一片衣料撕扯开。 在暗一拳头落在他脸上之前一个翻身下了床榻,抬手挡住了暗一的攻势。 傅钧恪视线落在大开的房门外,收回视线瞥暗一一眼:“出去?” 姜含一时半会怕是醒不过来,屋子里且不说施展不开拳脚,就算是施展开了怕是也要扰的姜含睡得不得安宁。 暗一收回拳头猛得后退一步,见床上少年睡得还算安稳,狠狠地看了傅钧恪一眼转身出了门。 傅钧恪嗤笑一声,也不管身上只穿着中衣抬步跟着出了门,关门前目光落在床榻上少年紧握着那片布料的手指上,眼眸深深。 正如之前所说,姜含的住处一般上不会有什么人擅自过来。 硕大的庭院中间有鹅卵石铺成的正圆形演武场。 演武场两旁紧挨着花架之类的花草,在花架旁的兵器架上长至矛枪,短至匕首应有尽有。 只是两个人连看都没有看那些兵器一眼。 傅钧恪不知道为什么连花拳绣腿都使不出来的少年丞相院里,会有这么一个演武场。 看向对面的暗一,傅钧恪难免想得有些多了。 阿含,会为了一个随扈在自己院子里修建一个演武场吗? 暗一这会心里也不太平静。 傅钧恪上了主子的床榻? 如果换了别人看到这一幕也许并不会多想什么东西。 但是暗一不一样,他看人太准了。 不说别人,就是前段时间才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魏叶安,见第一面,暗一就知道那就是对自己主子有异样心思的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再说傅钧恪,当年的事暗一不太清楚,但北国那世子的话,还有傅钧恪这十年来通过春坊一直在打探姜含的事不难看出,傅钧恪确实对姜含是有心思的。 而且姜含曾经不止一次地承认过,他喜欢的,是男人。 主子喜欢男人。 可暗一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喜欢男人。 他喜欢的是女人。 可是他……喜欢主子。 从……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所以,他对着傅钧恪这个不知足的男人生不出半点好感。 更何况是看到方才那种场面。 南国姜相身边的那个随扈暗一跟镇南将军傅钧恪在姜相的院子里打起来了。 两个人手上都没有兵器。 没有想将对方致死的意思,但是闻讯赶来的人从两人紧握的拳头揍向另一个人头颅的力度来看。 没有致死的意思怕不是只是个假象而已。 暗一的拳头落在傅钧恪的颧骨上,傅钧恪的拳头就落在暗一的下巴上。 两个人你揍我腹部上,我势必要捶你胸口上。 最后你来我往,却是没有一个人能稳稳当当地站在地上。 可即便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府里的人也没敢上前劝其中一个人一句。 最后还是当初顾流笙留在相府的一部分禁军看不下去了。 第一百零四章 战况激烈 管事的差了个人进宫将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顾流笙。 “吩咐御膳房做些醒酒糕出来,不要汤药,都按以前的来就好。做好之后你直接送去给姜相。” 年轻的帝王批改着当日的奏折,头都没有抬起来。 对于傅钧恪和暗一两个人打起来的事情置之不理,连提都没提该如何如何,怎样怎样。 来人猜不出来帝王的心思,只能应下,随后去了御膳房。 等着御膳房一行人忙前忙后地做什么劳什子的醒酒糕。 “姜相喝不得苦的东西,像醒酒汤这类的东西也是下不了口的,因而陛下专门让我们这御膳房将这些东西都做成糕点之类的。” 御膳房的人见这人眉头紧锁的样子以为他是弄不明白简单方便的醒酒汤不做,偏做什么醒酒糕。 解释了一番。 御膳房的人自然是不会知道傅钧恪和暗一在相府大打出手的事情的。 那人听了一番后,依旧还是不太能弄明白帝王在想什么。 “唉,算了,不猜了。” 再说相府这边。 围观的人起初是被动静吸引过来的。 后来见府中那些从宫里调来的人都不敢插手,也都不敢再看了渐渐散了去。 此时已经算是初冬的季节了。 两个人一个只穿着中衣,一个穿的挺齐全却也厚不到哪里去。 一个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扯着一只手上的布料,嘴角淌了血。 一个虽然看不清脸上如何,但是看着露出来的下巴上青一块紫一块,手上也破了皮流了血。 战况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你胆子不小。” 傅钧恪仰面躺在地上,拆了手上的布料,露出了掌心鲜血淋漓的位置。 暗一瞥了一眼,以为他要将那截染了血的布料扔了 谁知道下一刻就见他将那沾了鲜血的斑驳布料团了团揣进了怀里。 暗一冷哼了一声,却不料扯了伤处,倒吸了口凉气。 傅钧恪见暗一吃痛,也笑了出声,可惜一个伤了腹腔一个伤了胸腔,一个疼了,另外一个必然也是逃不了的。 两个人一时间较上了劲儿似的,听见对方和自己同时吸气,下一刻就突然摒了气息。 截然停止了。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只能听见风声在头顶和耳边呼啸而过。 长时间的静寂。 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动了拳头,只是浑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似的,打,怕是打不动了。 距离两个人出了房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两个时辰。 期间去宫里面见帝王那位已经带了醒酒糕回来了,路过两人的时候,目不斜视从他们面前走过。 送了醒酒糕到房里,丝毫不带耽搁的就出来了。 再次经过两个人的时候还是目不斜视。 傅钧恪有一瞬间的惊讶,但看见暗一见怪不怪的样子,即刻就反应过来了。 这些分布在相府里脚步轻快的人,他自然是知道些底细的。 府中旁的人不能随便进入姜相的院子当中,这些人却是可以的。 倒不是说可以随便出入,只是相对于那些人要好一些。 如果有事情的话,是不需要通报就可以直接进来的。 至于忠诚度,傅钧恪并不担心。 世代为帝王服务的这些人,怕是没什么心思背叛。 那人走了,傅钧恪这才突然想起来那人进去的时候手里端着盘糕点之类的东西。 “那是宫里御膳房做的醒酒糕,陛下应该是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 知道当朝的镇南将军和姜相的贴身随扈打起来了。 不带兵器,肉搏。 这件事说起来,其实有些好笑。 傅钧恪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 虽然这随扈跟他之间几乎不相上下,但是他一个将军跟一个随扈打起来了。 传出去旁人更多议论的一定会是他。 刚才那人连看都不看他们两个人一眼,想必也是当今陛下的意思吧。 送了醒酒糕,对于他们两个人闹剧一般的事情,却抱着不闻不问的态度。 这究竟又是几个意思? 躺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傅钧恪和暗一先后从地上起身,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目光接触虽然没有之前那种硝烟弥漫的感觉,但是互相看不惯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傅钧恪穿上之前让人去买来的外袍,瞥了暗一一眼。 暗一没看他。 像是极有默契一样,随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着姜含的房门口走去。 “吱呀” 木门一声短促的响,房门两边的门朝外开了一条不大打的缝隙。 两个人还没缓过神来,门就被人从里边彻底打开了。 傅钧恪和暗一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只不过后者戴着面具,只有紧。 的嘴角能让人看出来这人实际上并不平静。 “你们......这是做什么去了?” 少年明显还没有完全从醉酒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眯着眼睛看着站在他房门口的两个人,头顶还有一撮毛呆呆的翘了起来。 傅钧恪手有些痒,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开始愈合了的原因。 他突然想揉一把面前少年的脑袋。 虽然只是想想。 傅钧恪这次可不敢付诸什么行动,小家伙虽然没有完全清醒,但是脑子这个时候还是有意识的。 暗一没说话。 傅钧恪也没敢说话。 好在姜含这个时候还不是太清晰,脑子有点迷糊。 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也没再追究着问。 “这个,是怎么回事?” 姜含的嘴里叼了一块糕点,傅钧恪猜想是刚才那个人送进去的。 听见姜含突然又问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姜含的手上拿着的是他扯下来的半截衣袖。 傅钧恪不知道在姜含已经接近清醒的状态下该怎么解释。 清醒的姜含,怕是不会再那么粘着他。 那那个时候的事情该不该说呢? 暗一这个时候却突然开口了:“主子,屏风上有新的衣服,外面有些冷还是快些穿上比较好。” 姜含伸了头感受了一下,确实像是暗一说的那样,转身回了房里。 趁着姜含寻着去了屏风那边穿衣服的时候,傅钧恪疑惑地看向暗一: 你刚才什么意思? “切磋。” 第一百零五章 腹黑随扈 傅钧恪忽然明白了,这是在为对口供提供机会啊。 姜含刚穿上外袍,就听见暗一张口说了个“切磋”。 一脸懵地回头望向暗一:“什么切磋?” 傅钧恪没时间去吐槽暗一的心有多腹黑了,接过了话茬。 “就是见对方功底不错,想要切磋一番。” 傅钧恪适时地抬手指了指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口:“这些就是刚才切磋的时候留下来的。” 傅钧恪其实是想间接地告诉姜含他身边这个随扈到底有多么的有心眼的,最后话都快说出口了,愣是转了个弯儿。 半句都没提暗一。 正是因为这样,姜含看完傅钧恪脸上的伤之后一定会去看暗一的。 两个人身上的暗伤都不少,但是暗一因为有面具遮着脸,伤处看起来却是比傅钧恪鼻青脸肿的模样要好了许多的。 傅钧恪使了个坏。 却不想着暗一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去桌子上拿了之前放上去的长剑。 伸手的同时,姜含看见了暗一手上有着斑驳血迹的伤口。 得。 两个人这下算是扯平了。 哪个人下手都不轻,哪个人也都不是好捏的软柿子。 傅钧恪不禁有些怀疑起暗一原来到底是不是仅仅就是个普通的影卫那么简单了。 “你们这下手不是一般的重啊?” 姜含也算是有些明白了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一种关系了。 这切磋一场,他才知道傅钧恪原来也会这么冲动,暗一也有一些他不知道的小心眼。 “膳房那边应该还得一会” 姜含叼着嘴里的醒酒糕,转身又将桌子上的一整碟端了起来: “已经将近正午了吧?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 傅钧恪吃了,暗一也吃了。 一路上众人看见之前还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打成那样还能走在一起? 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傅钧恪。 之前虽然说傅钧恪来过相府一次,但那次避开了大多数人,知道的人并不多。 不像这次一样,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相府里边除了实在是抽不开身,看不了热闹的人之外,大部分在两人肉搏的时候都专门来看了。 原来镇南将军长得这么好看,跟自家主子那种漂亮的好看不同,那是一种成熟男子的俊朗。 不知道暗一大人面具下的那张脸是不是也和镇南将军一样好看。 原来暗一大人身手这么好,能跟堂堂的一国将军身手都不相上下。 将军那脸上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 不论旁人是怎么想的吧,傅钧恪和暗一此时都不太能自自在在地走路。 骨头有点疼,肌肉有点酸,脑子有点懵。 嗯,其他的都还差不多。 姜含其实这会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对于傅钧恪和暗一之间这种莫名激化的情况,选择不挑破。 这种暂时的相安无事,其实也许是好事一件。 这几年相府来往的人有些多了。 看了那么多明争暗斗,绵里藏针的事情。 他现在觉得不挑破那些事情,才可能得到好点的结局。 因为一旦挑破了,就不得不刨根问底问个究竟,问个所以。 可有些秘密是说不得的,一旦说了,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平衡就被打破了。 说不得跟刨根问底之间,永远都是对立的。 姜含将手揣在另一只衣袖的袖口里,目视前方脚步轻快。 虽然说肚子因为那些糕点没有什么饥饿的感觉,但是时间上已经不允许他再错过一顿相府的饭菜了。 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也许都吃不到相府小厨房里做出来的东西了。 沿着小路到了前厅,姜含刚踏进门槛,就看见桌前那个一脸哀怨的姑娘紧紧盯着他不放。 “能看饱吗?”姜含落座打趣道。 “不能。”苏婠婠摇了摇头。 跟在少年身后的两个人都不是好招惹的,那伤绝对不只是脸上有,身上看不出来伤处的伤怕是多了去了。 下手真狠。 苏婠婠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 她以后的路,算是任重道远了。 今日的菜品很是丰盛。 虽然姜含没有特意吩咐下面,傅钧恪也算不得正式拜访。 但是最基本的眼色底下的人都还是有的。 一个堂堂的镇南将军,就算主子没有特意交代,今日的吃食上也不能显得寡淡了去。 更何况对于苏姑娘,主子都是特意交代了府里的人要好好照顾的。 吃食上,不能马虎。 所以,基于这两点,饭菜很丰盛。 所以, 姜含腻着了。 咽下嘴里的一块红烧肉,胃里登时从下到上泛起一阵恶心。 再吃就想吐了。 姜含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暗一最先看见姜含面上的不适,去一旁倒了杯茶放在姜含面前。 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却看得傅钧恪眼热得很。 他就慢了那么一步而已。 苏婠婠这时候才看出来暗一的怪异之处。 傅钧恪喜欢姜含这一点她几乎是可以确定的。 在春坊呆了那么长时间苏婠婠早就知道里面的人有些在收集姜含的日常事宜。 不像对头寻找弱点一击击之,倒像是追求者想方设法打探心上人的喜好。 后来从姜含那里无意间知道了,那些人的背后是镇南将军傅钧恪。 她这才知道,这镇南将军对姜含的心思。 现在傅钧恪看暗一不顺眼,这是为什么? 苏婠婠已经不想再去猜了,这些事情为什么她老是一猜一个准呢? 她觉得她要好好地缓一阵子,来思考她到底来南国有没有意义了? “那个,我吃饱了,就先回房了。” “......好。”姜含奇怪的看了苏婠婠一眼。 她这段时间似乎有些安静过头了? 苏戈也没来得及过来见见她这个妹妹吧? 想不透什么还能刺激到苏婠婠,姜含索性放弃了。 直到苏婠婠出了大厅后,一旁的暗一这才开口。 “赵谨之之前来了相府,说王承阳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祖上倒也清白的很,想必问题只能出在那些山匪身上了。” “之前傅钧恪已经说过了,那一带往日并没有什么山匪出没过。” 姜含看了看傅钧恪。 第一百零六章 明意中人 傅钧恪面上闪过一丝讶然,他不知道姜含会相信他的话。 姜含没有看傅钧恪,接着道: “山匪怕不是什么真的山匪,至于冲着谁来的,暂且先不论,但是这所谓的山寨却是有必要去一趟了。” 傅钧恪这次抢在暗一前面接了话: “然而这极北之地是极冷的,你身体不一定吃得消......” “有什么吃不消的?” 姜含等傅钧恪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才接口道:“本相多穿些衣物就好了。” 傅钧恪没有再反驳,若是真的按这个方法来,面前这少年估计得裹成个大球才能在极北之地生存下去。 相对于傅钧恪,暗一倒是没说什么劝诫的话,没有人能改变姜含的决定。 知道多说无用的暗一直接开口: “那主子准备什么时候启程?毕竟极北离这里太远,若是去的太晚的话,王承阳的情况怕是不会太乐观。” “明日一早就启程,今晚进宫向陛下要一些人马。” “会不会有些急了?”傅钧恪皱眉。 “不急,我还需要王承阳的命来做些事情。” 姜含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下了决定。 王承阳对他在朝中是有些用处的,虽然不像赵谨之一样可以凡事都可以信任。 但是潜在之中却是可以做些大用的人。 王承阳是个人才。 稍加调教就会是个很好的帮手。 这是姜含决定亲自去极北的原因。 人才随时随地都会有,但是用的顺手的却没有几个。 王承阳是姜含觉得会顺手的那个。 没有人再反对。 这件事情就算是这样定下了。 有侍女进来要将桌子上的盘盘碗碗收走。 进来之前看见门口站了个人,忍不住出声:“苏姑娘,你在门外做什么?” 苏婠婠这下也不藏了,在侍女疑惑的目光中推开大厅的门,大摇大摆进去在桌子前坐下。 姜含看着苏婠婠从坐下开始就不停转眼珠子的苏婠婠没有说话,朝愣在门口的侍女道: “无碍,进来收拾干净后,茶盏之类的放下,吩咐人不要过来打扰就好。” 少年的声音平静而清缓,和和煦煦,让人听着仿佛如沐春风。 侍女红着脸差人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妥当后出了门,厅门被贴心的关上。 一时间大厅里又恢复了之前用饭时候的四个人。 姜含,傅钧恪,暗一,苏婠婠。 这次苏婠婠如坐针毡。 姜含不说话,其他两个人自然也都不开口。 还是苏婠婠憋不住了,松开绞着衣角的手,抬头开口道: “我也要跟你去极北!” “都听见了?”姜含面色平淡。 “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我想着回来拿帕子......” 苏婠婠的声音越来越低,姜含面上看不出表情让她有些慌。 然而姜含却是没怀疑苏婠婠说谎的。 刚才进来的时候苏婠婠并没有刻意的盯着那方被遗忘在桌子上的手帕。 而是默不作声地走了过来,坐下后才拿着那方帕子塞进了衣袖里。 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去而复返,而是直接了当地说要跟他去极北。 没有说谎,才不好办啊。 姜含觉得头疼。 找不出来理由拒绝...... 姜含一直都没有开口,苏婠婠,苏婠婠,苏? 姜含灵光一闪: “苏戈前段日子才回北国,你们兄妹应该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了吧?” 苏婠婠听见苏戈的名字从姜含嘴里出来时有些不安,果然下一个“你们兄妹”就出来了。 苏婠婠瞪大了眼睛,不惊讶不是真的。 可是他更加诧异的是,她哥居然会将这种事情说给姜含听? 私交已经这么好了吗? 苏婠婠一直都知道她哥跟着北国的世子来了南国,但是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想过要出现在她哥的面前。 苏婠婠是偷着跑出来的,并且任性地谁都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行踪。 只留下了一封寻找意中人的信。 谁都不知道她的意中人是谁。 这下可好! 她哥不仅知道了她现在在哪,还知道了她的意中人是谁? 她现在住在相府,那她的意中人是谁? 那不明明白白摆着呢吗? 完蛋了! 苏婠婠想捂脸。 但是极北她却是还想去的。 跟着意中人浪迹天涯什么的,简直不能太好了。 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往往是你所想象不到的残酷。 姜含喝着茶,仅仅只是斜了苏婠婠一眼: “你哥托我照顾你一段时间,跟着玩闹可以,但是这次去的是土匪窝,你若是一不小心做了什么压寨夫人之类的,我怎么跟你哥交代?这个责任我可负不了。” 姜含说的句句在理。 以至于苏婠婠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我跟着你,不乱跑,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苏婠婠想要再争取一下。 “应该?”姜含伸手左右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伸到苏婠婠面前,笑道: “你看到了什么?” 很好看。 姜含不仅脸好看,连伸出来的手都好看。 修长,白皙,匀称,骨节修长,细皮嫩肉,连一丝一毫茧子都没有。 苏婠婠将手往袖中缩了缩。 姜含的手比她一个姑娘家的手都好看。 有些不好意思了。 “漂亮......”苏婠婠良久后吐出来这样一个词汇。 漂亮。 姜含的嘴角抽了抽,这已经不知道是他第多少次听见别人用这个词汇来形容他各个方面了。 姜含告诉自己,苏婠婠,面前这个说出“漂亮”这个词汇的人,是个姑娘。 他不能动手打姑娘,也不能说狠话。 惹哭了,啧,不太好哄。 姜含收回手,挤出来一丝笑意:“是手无缚鸡之力。” “......” 苏婠婠无法反驳。 “你看,我若出了什么事的话,南国可能不会太安生,所以我需要暗一和傅钧恪随身保护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那么谁来保护你呢?我做不到更不敢假手于人,所以最保险打的办法就是你安安生生地留在相府。” 这是姜含和苏婠婠的较量。 姜含说完这些后没再说话。 良久, 苏婠婠说:“好” “嗯?” 苏婠婠对上姜含疑惑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我留在相府。” 第一百零七章 御花园舞 苏婠婠这是转性了? 苏婠婠走之后,暗一有些不太相信。 虽然说苏婠婠是一个姑娘家,但是她跟那些一般的姑娘家是不太一样的啊。 那些话也就能劝退些普通的姑娘,苏婠婠是那种一说就打消自己想法的人吗? 显然不是的好吧? 但是暗一还是将担忧说了出来:“主子,苏姑娘这回这么安生,不太正常。” 姜含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暗一笑: “她若是真的安生就好了。” 傅钧恪看着两人互动,觉得有些刺目。 什么苏婠婠,李婉婉的,安生不安生的,哪有那么多话要说?! 但是他现在是不敢多说什么话的,多说多措,少说少错。 傅钧恪喝了不知道第多少杯茶了,如是想到。 在夜色降临之前,姜含带着暗一,傅钧恪跟着姜含,三个人进了趟皇宫。 途中傅钧恪问过姜含,他带兵马直接去极北会不会有些粗暴。 被姜含回了一个看智障一样的眼神之后,傅钧恪彻底闭嘴不想再多说话了。 山匪的目标若是旁的人,那也用不着由姜含亲自出面了。 直接遣个武将过去,或者抽调一部分极北的将士过去,将匪窝一锅端了就好。 傅钧恪后知后觉,觉得自己的脑子在姜含面前有些不太好使了。 傅钧恪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姜含身后的暗一,暗一依旧是目视前方,似乎根本就没听见他和姜含之间的谈话一样。 呵,那怎么可能。 若果用一个词汇来形容傅钧恪的话,那就是“幼稚”。 姜含将傅钧恪的行为看在眼里,拢了衣袖,勾了唇角。 他不讨厌这样的傅钧恪,心里甚至还有些隐隐的喜欢。 究竟是因为什么,姜含心知肚明。 可是他和傅钧恪两个人之间,谈感情还太早了。 隔阂一直都存在着,即使他的心里会因为傅钧恪在他面前的这种“幼稚”行为生出欢喜。 天色渐渐沉暗下去,南国宫墙还是一如既往得巍峨无限。 踏入宫门后姜含站在白玉阶梯上看了很久。 从夕阳倚在宫墙角檐上,到深深藏进红砖灰瓦之下。 傅钧恪和暗一都没有开口催促。 顾流笙差过来的引路小太监也没有敢催促。 只是时间长了,就忍不住看那个面庞如玉,唇红齿白的少年郎。 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真好看呐...... 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不过没有人会说什么。 丞相经常会在夕阳落山时看着宫墙那边出神,就算是陛下在也是一样不会打扰丞相发呆的。 因而久而久之,姜含的这些小毛病在宫里人的眼里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陛下不在御书房,这会儿正在御花园。”引路的小太监如是说道。 “御花园?”姜含有些不太能明白,顾流笙这个时候在御花园做什么? 闲来无事散步?提前过老年生活? 也不怪姜含会这样去想,往常这个时候南国皇帝是不会有闲心去御花园遛弯的。 然而今日—— 皇帝不但遛起了弯,散起了步,还在御花园里喝起了酒,听起了歌,甚至看起了舞。 姜含有一瞬间怀疑,面前那个倚在亭子里,一腿平放一手搭在上面,一腿屈膝一手执起酒杯的人是谁。 见着他也只是扫一眼就挪开目光的男人,究竟还是不是这南国的帝王?! 有些反常。 姜含拢着手上了台阶,进了亭子,在顾流笙身边的位子上坐下。 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 就坐在身边,跟他一样将目光放在了亭子中央正跳得起劲的舞姬身上。 酥胸柳腰,身姿妙曼,踏着鼓点扭动腰胯,不时还眨着眼睛送来勾人的秋波。 姜含默默地看着,没出声。 傅钧恪跟暗一就不能像姜含这样了,依次行了礼,得了帝王的首肯。 傅钧恪寻了姜含身边的位置坐了下去,暗一则自发站在姜含身后。 旁边服侍的人都有些懵,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 不理姜相了? 没有人敢猜测姜含是不是突然就失宠了,只能猜测自家陛下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 毕竟姜相方才是既没行礼,也没搭理陛下,此刻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陛下身边的位置上没什么事。 若是换做旁人,怕是因为一个大不敬的罪,早就被拉出去砍了吧?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的时候,姜含开口了。 “我想要些人马。” 姜相的语气不太好。 尽管陛下身边的少年面色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好的,但是所有人都能从他那句没有什么起伏的话里听出来话的主人。 这会儿不太好招惹。 “要人马做什么?” 不知道在闹什么不正常的陛下闻言看向少年,眼中有波动,嘴上仍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弧度。 “去一趟极北。” 姜含如实答道。 帝王的目光当时就落在了一旁的傅钧恪身上,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傅钧恪一人是从极北那边回来的。 此外谁都没有去过极北。 姜含皱眉:“跟镇南将军没有关系。” 姜含在帝王面前称傅钧恪为镇南将军。 他跟傅钧恪之间关系缓和的有些快,他怕帝王对傅钧恪会有什么看法。 毕竟十年前傅钧恪远走极北之地,有很大一部分不得不去的原因是因为帝王下的那道圣旨。 丝竹沁耳,鼓点节奏都踩得极好。 可顾流笙这会却是没什么心思再去看,再去听了。 目光回到少年身上,看着少年认真的模样叹了口气:“为什么要去极北?” “因为王承阳。” 姜含谈话间极其言简意赅:“那山匪来历蹊跷,目的似乎是我,或者是镇南将军。” 顾流笙将手中的酒杯搁在一旁的矮木几上,坐正了身体,又回到了之前深不可测的模样。 “你怎么能确定是针对你和傅钧恪的?” 没有称姜含姜相,也没有称傅钧恪镇南将军。 而是直呼其名。 顾流笙这会是帝王,也是曾经他们的“玩伴”。 见帝王这个样子,一直在一边没有说过话的李公公会意,示意那些歌姬舞姬都退了下去。 一时间从热闹到寂静,姜含皱了下眉毛。 “凭直觉可以吗?” 第一百零八章 收回兵权 说实话,要是拿出依据来说那些山匪的目的在他和傅钧恪的身上。 姜含还真的拿不出来。 索性也不隐瞒,一次性坦白了。 李公公在一旁感慨不已。 李公公在顾流笙身边呆了二十多年,是将顾流笙从小看到大的老人了。 因而这种场合下,顾流笙并不会避着李公公。 毕竟他们几个人这些事情,每一件李公公都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顾流笙半晌没开口说话。 姜含也不催他,盯着顾流笙放在小木几上的酒杯出神。 方才那个样子的顾流笙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那时候有一种被刻意忽视的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姜含想,大概是他从小到大看见的都是顾流笙,而不是皇帝陛下。 刚才那个样子的顾流笙,像极了对待其他大臣时不屑一顾的帝王样子。 虽然很快地又变成了平常的样子。 但是—— 究竟是因为什么,要对他用那样的态度? 是有原因的吧? “醒酒糕应该比上次的口感要好些吧?” 姜含闻言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年轻帝王的视线:“要好些。” “那就好,” 顾流笙仔细观察着姜含脸上的表情,见他似乎还沉浸在之前那种情绪里,忽然轻笑出声来: “要多少人马,你自己去盘点,好了回来跟我报备一声就好。” 南国除了镇南将军傅钧恪手中的一部分兵马之外,其他绝大多数的兵马调度全都掌握在顾流笙这位帝王的手中。 专权,又专政。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人会随便地将兵马调度的权利随随便便地就交给了一个人。 姜含去极北的事情事不宜迟,因而也不用顾流笙再专门差人领着了,谢了恩转身就走了。 暗一自然是要跟着姜含的。 顾流笙看着紧跟着姜含离开的暗一很是满意。 回头看着被自己单独留下来的男人,年轻的帝王开口道: “上次我和华云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傅钧恪皱眉,半晌没有出声。 一边的李公公心里有些打鼓,这位傅家大公子的野心已经传遍了朝野。 陛下此刻还能若无其事地跟他谈论事情,简直是可怕。 “陛下要收兵权吗?” 傅钧恪直视着顾流笙的眼睛,丝毫不惧皇威。 这在旁人眼里,显然已经算得上是以下犯上了。 “若我此刻就要收了你的兵权,你是交还是不交?” 顾流笙说这话时,面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甚至连严肃都算不上。 可是傅钧恪却知道面前这个人可是从来都没有开过玩笑的。 “当然,”顾流笙接着说,“我不强迫你。” 帝王此刻并没有称朕,可那个“我”字咋傅钧恪听来却格外刺耳。 交还是不交? 上次他和姜华云被留在大殿上那次,其实就已经将条件都摊开说好了。 自己做下的孽自己还,自己的野心,自己负责收拾干净。 交了兵权,他就留在皇都,还他造下的孽。 不交兵权,他继续回他的极北做他的镇南将军,什么时候想造反了什么时候再回皇都。 一方面是姜含,一方面是他自己几乎不受控制的野心。 傅钧恪嗤笑:“陛下看的真是透彻。” 能当上皇帝的人自然少不了心机和城府,但他骨子里长着的野心被识破了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从怀里掏出一个不足手掌大小的虎型铜雕,傅钧恪冲顾流笙行了一礼,将那虎铜雕双手奉上: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傅钧恪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要姜含,不要权势。 “你先收着吧” 出乎意料的是,顾流笙并没有接过那枚虎雕。 “傅钧恪,你得承认你是个混蛋。” 顾流笙挑眉,看着不解的傅钧恪。 这个人依旧是一如既往。 不是个东西。 “谢陛下能容忍臣这么多年。” 傅钧恪和顾流笙对视一眼,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傅钧恪在极北呆了十年,十年里传出了不少关于镇南将军野心勃勃,预谋多权篡位这样的话来。 以至于几乎天下皆知: 镇南将军战功硕硕。 傅家公子野心勃勃。 得知帝王下旨召镇南将军傅钧恪回皇都的消息后,大多数人对于傅钧恪回皇都都抱着看热闹的态度。 至于皇都的百姓在他回皇都那日的夹道列迎,也都是想看看那个想要谋权篡位的镇南将军傅家公子。 他的野心究竟有没有从心里溢出来。 真是可笑。 只是可惜了。 傅钧恪倚坐在亭子里的座椅上哼笑出声。 最应该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的帝王,对于他的野心一直以来都是不为所动的模样。 旁人猜不透帝王的心思,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野心? 帝王都不管的野心,谁敢伸爪子出来挠上一挠? 野心他是有的,骨子里长得东西哪有那么容易能压的下去。 不过篡位这种事情,呵,还是算了吧。 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的野心,至始至终都跟皇位没有半点关系。 也多亏了顾流笙身为一个帝王,在这么多人嘴巴的洗礼下,还能容忍他一个有着“野心”的臣子这么久。 “虎雕就不用交了,阿含去极北之地,需要一个手握大军的将军在身后护着。”顾流笙神情凝重。 就在傅钧恪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的时候,他听见一句: “刚才试了一下将阿含当做不想干的陌生人,过招不过几个回合我就受不了了,请问傅将军你十年前是怎么将那些话说出口的?” 傅钧恪眼角抽了抽。 果然,顾流笙其实简直恶劣的不能再恶劣了。 姜华云因为那件事,好歹是直接对他没有好脸色。 可顾流笙,呵。 “因为当年那个时候我傅钧恪就是个混蛋,而且不是个东西!” 傅钧恪恨恨地说出这些话后,终于在年轻的帝王脸上看到了如愿以偿的表情了。 斜了他一眼,傅钧恪没再说话了。 顾流笙和姜华云身为旁观者,都记了这么多年,甚至对他恨得有些咬牙切齿。 那小家伙呢? 傅钧恪眼神一瞬间有些受伤。 小家伙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放下那层隔阂? 如果不是当年几个人之间是真的存在友谊的,今日他怕是连话都说不上吧? 第一百零九章 得偿所愿 “傅钧恪,若是这辈子你都不能得偿所愿的话,你会做些什么事来?” 顾流笙没有开玩笑,怎么说两个人也是一国丞相和将军。 如果真的走到了一起,且不说朝中那些人会怎么看,就说天下人。 他们会怎么看待自己国家的丞相和将军。 有多少人会认同这种感情? 顾流笙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傅钧恪这件事情。 有些人不在乎世人的目光和看法,但不代表每个人都不在乎。 两个人若是真的在一块了,那两个人究竟能不能顶着压力在朝中继续站稳脚跟,这点真的不好说。 万一给他来个辞官云游,那就非常呵呵呵了。 顾流笙想的还是比较多的。 他从小就看着姜含长大,他的脾性他摸得再透不过了。 不过崽子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嗯,他好像也有一些不知道的,关于姜含藏在心里的秘密了。 但是最基本的关照,他还是一定要做到位的。 “陛下,您能盼着我好点吗?” 傅钧恪最看不得的一直以来都是顾流笙对姜含过于亲近的态度,调侃道: “不过陛下,您与阿含究竟算是什么关系?” 姜华云拼了命的护着自己的胞弟,他还能理解。 但是面前这个心思难测的一朝帝王,是打的什么主意? 什么关系? 顾流笙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瞳孔微微缩了缩。 “朕喜欢阿含,不行吗?” 傅钧恪知道顾流笙没有说实话,但是他却也没有什么心情再去问。 这么多年了,如果想说怕是早就说了吧。 “若是阿含喜欢上什么姑娘家,朕劝你最好不要进行干涉。” 顾流笙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傅钧恪皱眉,想起之前阿含说过。 曾经,他也是喜欢他的。 既然阿含可以接受喜欢一个男人,那么姑娘什么的,是可以放弃的吧? 傅钧恪答应了。 后来顾流笙趁机又指出了他一系列的问题所在。 什么占有欲太强,什么冷面冷心,什么自私自利,什么骄傲自大...... 刚开始傅钧恪还能一一地认下了,可是到后来,什么人面兽心,丑陋无比之类的形容一个接一个地从顾流笙嘴里往外蹦的时候,傅钧恪直接翻了个白眼。 “陛下,说谎话是要天打五雷劈的。” 顾流笙对此毫不在意。 那你之前说的那些谎话怎么没见着雷劈死你? 顾流笙如是反驳。 傅钧恪无话可说。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半分不让。 “阿含回来了”顾流笙突然道。 “啧,有时候感觉小家伙怎么更像你的亲胞弟?” 傅钧恪扭头向亭子外看过去,见抬着头不知道跟身后的暗一低声说什么的姜含朝这边过来,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顾流笙放下手中的白玉杯,看着傅钧恪远远地就朝着少年大步奔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低头轻轻笑出声:“谁知道呢?” 顾流笙面上很少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更别提笑了。 与其说是很少笑,倒不如说是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笑上一笑。 李公公站在一旁,不经意间看见自家帝王面上带笑的模样,怔了好久。 小丞相在帝王这里的位置,真的轻不了。 姜含这次去极北带的人其实并不多,算上车夫随侍之类的,拢共也不过几百人而已。 顾流笙笑姜含,大张旗鼓地进了宫挑兵马,让随便挑却挑了总共不过百人? 姜含反过来笑话顾流笙:“陛下,我这丞相又不是去享福的,还能挑出来个钦差出巡的阵仗来不成?” 看得出来姜含这会心情不错,跟顾流笙说话间,神情语气都透露着心情极好的样子。 在一旁看着的傅钧恪这才反应过来,这样的小家伙才应该是这十年间,他不曾见过的小家伙真正该有的样子。 听说南国小丞相能言善辩,在朝堂能游刃有余。 听说南国小丞相年少轻狂,一笑众生皆失其色。 似乎...... 他所有的郁结于心,都是因为他。 连帝王身边出来的影卫都能逗小家伙一笑。 这对比,这落差,简直是没有第二家了吧? 顾流笙依旧将这些看着眼里,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现在的傅钧恪在姜含面前没有丝毫他作为一个将军的杀伐果决,以及作为傅家公子的潇洒不羁。 将周身的凌厉和光芒全部收敛,变得不太像他自己了。 这样的傅钧恪还是傅钧恪吗? 显然不是了。 一个不是他自己的人,又怎么能得到阿含额外的侧目呢? 毕竟,有太多盯着阿含的眼睛了。 一个比一个专注,一个比一个势在必得。 若不是这些年他在其中做了些手脚,相府这会后院怕是会热闹得很。 南国是足够国泰民安,所以滋生出来的奢靡风气也足够让人觉得黏腻。 权势,容貌,才情,家势。 男人,女人,不管哪一个都渴望攀附上像阿含这样的人,就此高枕无忧,或者飞上枝头变凤凰。 比起这些人,傅钧恪的目的要单纯的多。 所以即使他是一个男人,想必也会比那些世家小姐要让阿含来的自在些。 若是阿含没有一个真正让他倾心的女子,那么退而求其次傅钧恪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顾流笙想了很多,他不信姜华云没有想过这些。 若是让姜华云做决定,怕是会和他做一样的决定吧? 所以,退而求其次的人选只有傅钧恪,这个曾经抛下还是个孩子的阿含的人。 恼火,也是正常的吧。 姜含被顾流笙留在了宫中,一并留下的自然还有傅钧恪和暗一两个人。 两人都是要跟着姜含去极北的人。 至于姜华云,顾流笙选择性遗忘了。 依照姜华云对阿含过度保护的性子,若是让他知道了阿含去极北那种地方。 肯定要给他撂挑子不干了,直接贴身陪着阿含一块去了。 呵,留下他一个孤家寡人? 想得美。 所以姜含去极北一事,顾流笙是不会告诉姜华云了。 所以今夜的晚宴,姜华云并不知道。 第一百一十章 终身大事 在姜含在宫中吃好喝好的时候,我们的侯爷,姜华云姜二公子在侯府过得并不太称心。 “阿含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回侯爷,小公子那边没什么反应。” 侯府老管家福伯在一旁看着自家侯爷愁眉不展叹了口气:“侯爷您说您何必呢?” 他一把年纪了,却还是为这对兄弟操碎了心。 “小公子他想做什么您就随着他的意思不就好了?这么多年了小公子不是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吗?” 姜华云视线落在福伯已经开始花白的头发上,忍了忍没有将那句: “他以后若跟一个男人成亲算不算出格?”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怕一不小心,这个为姜家尽心尽力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就那样去了。 姜华云现在对傅钧恪提不出来什么好感,更别提想着自己胞弟以后跟这种人过一辈子会是什么感受。 皇都姑娘那么多了,他还就不信找不出来一个真心喜欢阿含这个人的! 南国帝王,南国皇帝。 南国两位大龄未婚男人,就这样操心起了一个还不到弱冠年纪的少年的终身大事。 。。。。。。。 吃过了晚膳,正在宫中欣赏舞姬窈窕身姿的姜含此时打了个大喷嚏。 低头接过傅钧恪及时递过来的帕子,姜含擦了擦鼻子。 这是谁在念叨着在背后算计他呢? 想收起帕子,却扯不动。 姜含这才看见自己接过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帕子,而是傅钧恪的衣袖。 “我......”姜含看着傅钧恪,觉得尴尬:“我这......” 姜含死活都不准备松开手中抓的傅钧恪的衣袖,谁知道衣袖上刚才有没有粘上什么看起来不太好的东西? 傅钧恪看着左右乱瞟的少年,心里忽然就松了口气。 别过头不在看少年因为觉得窘迫而有些泛红的脸,而衣袖,则任由少年拽在手里不放。 傅钧恪用另一只手拿了酒杯慢慢地品,正襟危坐。 傅钧恪面上这会平静地很,但是并不代表他的心里就能一样平静了。 他的心里甚至有些狂喜。 紧抓着他衣袖不放的少年像极了小时候的小家伙。 他是多么怀念这种久违的感觉。 被一个人依赖,被一个人信赖,被一个人依偎。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只能是小家伙对他做这种事。 姜含拽着傅钧恪衣袖的动作被身前的梨花木桌挡住。 没有人看见南国的小丞相,在桌子底下拽着镇南将军的衣袖不放。 若是让人看见了,是会误会的。 可别人看不见。 姜含一直觉得这个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的舞姬有些眼熟,就是一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直到那舞姬踩着自己的裙角,惊呼一声朝着他身上倒了过来。 姜含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舞姬不正是之前在御花园的时候对着陛下暗送秋波的那位吗? 怎么?这是盯上了他? 换目标了? 别以为她故意踩自己裙角的时候,他没有看见。 姜含在那舞姬踩着裙角到摔在自己身上之前,想了很多东西。 准确的说是吐槽了很多东西。 “滚。” 一侧的胳膊被一只大手拉了过去,整个人暂时不受控制地就向一边歪过去,趴到一个男人的大腿上。 姜含这时候,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傅钧恪的衣袖没有放,另一只手为了稳住身子,在歪向一边的时候伸手抓了一下。 胸口的位置抓了一下没抓住,却意外地下滑抓在男人不可描述的位置上了。 男人就是傅钧恪。 一掌拍开故意往姜含身上倒的舞姬,傅钧恪目光冷冽。 身体却在下一瞬猛地僵住。 傅钧恪不敢低头看趴在自己腿上的少年,他该怎么解释此时此刻那个东西的不断变化? 简直是要命。 傅钧恪的嘴唇紧紧抿起,努力平复自己身下那个地方的激动。 可惜的是往往天不遂人愿。 姜含捏了一下。 准确的说是不小心捏了一下。 傅钧恪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将那声闷哼憋回了胸腔里。 趴在傅钧恪腿上的姜含自然是察觉到了傅钧恪的变化,合着这么尴尬的局面都是他造成的。 姜含收回自己放了不该放的位置的手,干脆也不起来了,就趴在傅钧恪的腿上一动不动装死到底了。 傅钧恪:“......” 问:媳妇甩锅功夫一流怎么办?在线等!急! 傅钧恪能怎么办? 对着自己喜欢的人不能发火甩脸色,他还不能对着别人甩脸色磋磨别人了? 于是顾流笙就看着傅钧恪顶着一张欲求不满脸朝那个舞姬放眼刀子。 “陛下在这,你也敢乱来?” 傅钧恪这句话说得很是巧妙,将顾流笙牵了进来。 意思就是当着皇帝的面,你一个小小的舞姬都敢对着朝臣使心机。 那在皇帝不在的时候,岂不是更加嚣张放肆?! 顾流笙暗骂傅钧恪老狐狸。 但是目光落在被傅钧恪一掌打飞出去又落在地上,几乎已经去了半条命的舞姬身上时,却是半分情面也无。 “来人。” 他在这,傅钧恪有再大的气都不能随便撒。 撒气了那是不顾他的脸面,不撒气怕是得让傅钧恪不能释怀。 而且对于这个舞姬,他也早就想处理了。 宫里近来心思不正的人有很多,这个是人之常情。 但不怕死试探的,不好意思只有死路一条了。 舞姬从晕眩里回到现实,还没来得及求饶一句就被人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在场的人谁都没觉得残忍或者怎么样。 一个人可以心思不正,可以不单纯,更可以有自己各种各样的小心思。 但是用自己的小心思去设计宫中的掌权者。 是这宫墙里绝对不能容忍发生的事情。 宫墙里。 三六九等,尊卑贵贱。 各司其职,安分守己。 这是早就定好的规矩。 谁坏了,人可以饶恕,但是规矩却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坏了规矩,若是不按规矩惩治。 就会有更多的人效仿。 最后连规矩都可能会维护不了原本的秩序。 姜含在皇都的最后一顿饭吃的有些惊心动魄。 一晚上,他都没有松开拽着傅钧恪的衣袖。 第一百一十一章 布卷御史 反正和傅钧恪之间更尴尬的事情今晚都已经发生了。 拽拽衣袖什么的,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 离开皇宫,姜含还是没有选择坐马车。 夜色已经很深了,从宫里出来,官道上隐约可见几个行人脚步匆匆。 再反观姜含一行人。 暗一跟在两人身后,姜含拽着傅钧恪的衣袖,因而不得不跟他并排行走。 姜含从那之后一直都没有再跟傅钧恪说话,但是傅钧恪的袖子,他却是拽的紧的不能再紧了。 “你要不今日住在相府,衣服脱下来换洗一下?” 姜含目视前方,开口道。 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随便留一个人去相府住的。 更别说是跟他还有些往事隔阂的傅钧恪。 但是他又做不到让傅钧恪脱了外袍,就穿着个中衣就让他在街上晃悠着回他的傅府。 更何况明日傅钧恪还是要跟他一起去极北之地。 让他住一晚相府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以上是姜含的想法。 傅钧恪则不同了。 听姜含开口让他去相府住下。 他的脑子忽然间就闪过了很多不好的东西。 下身隐隐又有些反应。 傅钧恪捏了捏拳头,啧。 他现在简直就是个禽兽。 姜含和傅钧恪两个人在前面虽然话不多,但是看在暗一眼里的画面感还是很冲击人心的。 少年紧紧的拽着男人的衣袖,像什么? 像极了爱情。 啊呸! 暗一的一双丹凤眼里闪过一抹沉暗之色。 说到底,主子其实多少还是对傅钧恪有着一些感情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感情就会突破了那一层隔阂,两个人到时候比现在还要亲密无间。 一想到这些,暗一的手就忍不住握紧了剑身,很久都没有微微松开。 暗一知道这是嫉妒在作祟。 他嫉妒傅钧恪。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嫉妒这个词汇,暗一就会想到之前的魏叶安。 他之前在魏叶安的身上看到了他对自己的嫉妒。 可现在换做是他嫉妒别人了。 回到相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晚上苏婠婠又是一个人在相府用的饭。 如果苏婠婠真的是相府的女主人的话,那她未免处境有些过于的凄凉了。 以至于苏婠婠在府门口堵着姜含的时候,姜含如是想。 那苏婠婠缠着他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早了,早些睡吧。” 自从苏婠婠进了相府以后,姜含可以说是时时刻刻都在在避着苏婠婠。 他留苏婠婠在相府有他的用处,可是他却不能和苏婠婠过于亲近了。 不知道这姑娘的心思的时候还好,这知道了还了得? 就这样吧,等事情过去了,便将她送回她的郡主府。 姜含欲要错身进府,却是被苏婠婠一个上前拦住了。 堂堂的一朝丞相被一个姑娘拦在自己的相府门外? 姜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憋住气笑了:“苏婠婠,你这是做什么?” “你不用老是躲着我,这是你自己的相府。” 苏婠婠拧着眉毛道:“我也想开了,咱们两个人之间没什么可能......” 视线从暗一身上转到傅钧恪身上,苏婠婠定定的看着姜含。 姜含的嘴角没忍住抽了抽:“得了,那极北之地你想跟着就跟着吧,不用在这跟我混淆视听了。” 苏婠婠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真当你那点心思藏得严实吗?”姜含叹了口气:“不过,你方才说的话本相当真了,也只能是真的。” 苏婠婠的眼睛当时就红了。 姜含别过头没敢看:“你回去洗洗早点歇息吧,明日晨时唤你起来”。 “嗯”苏婠婠声音有些哽咽地应了一声,转身朝着自己的那方院子去了。 傅钧恪和暗一这时互相对视了一样。 他们两个人原先对苏婠婠的敌意现在没剩多少了,可是对对方的敌意却是没来由的升了不少。 连个小姑娘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心思? 呵。 暗一原本是没打算就这样明争暗斗的,也许是因为之前没有一个人能像傅钧恪这人一样,一出来就给了他一种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感觉。 他如果不争,到最后怕是连随扈这个身份都留不得。 这边傅钧恪跟暗一一路你来我往,较量非凡。 那边还不待姜含回到自己的院子,相府管家就急匆匆的赶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主子,您不在府中的时候,御史大人府上过来人了,送来了这个。” 管家递上来一幅卷起来的布卷,见姜含露出不解的神情后,又道: “那人没有多说,只说将这幅画给您看了,您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姜含一只手还拽着傅钧恪的袖子,当时没有打开看。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吗?”姜含想了一圈也没有想到御史台那边的老头有什么事需要自己要帮的事情。 “还有一句,说是让您在侯爷面前美言几句。” 管家当初是姜华云为姜含聘进相府的,因而管家提起姜华云来话语还是比较亲近的。 通过姜含找姜华云帮忙的人其实并不多。 侯爷不如姜相好说话,一般人找了姜相自然就不会再去找侯爷多此一举。 这御史大人却通过寻求姜相帮助,找侯爷办事。 想不透啊。 “好了,我知道了。”姜含收起布卷,示意管家可以离开了。 待到进了他的院子姜含指着他旁边的一件厢房对傅钧恪道:“今夜这间房是你的。” 那间厢房紧挨着姜含的主房,而另一边紧挨着主房的那一间是暗一的。 姜含让暗一回了房。 而傅钧恪因为袖子被姜含拽在手里,只能跟着姜含走。 姜含回头看了傅钧恪一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你先将衣服脱了。” 虽然知道姜含一直拽着自己的袖子,但是傅钧恪还是管不住自己多想了些事情。 一时间面色有些微微的红。 旁人怕是八百年都见不得镇南将军傅钧恪红起脸来会是什么样子。 依着姜含的意思,傅钧恪将外袍脱了下来。 期间不用想,姜含依旧没松开手。 见人将衣服拿去屏风那边,傅钧恪这才忍不住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的。” 傅钧恪摆弄着桌上的青瓷茶杯,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第一百一十二章 替换衣物 他没想着姜含会是这种反应,虽然有些小题大做了,但是有点可爱怎么办。 “没什么?”姜含一点都不认同傅钧恪说法。 转过屏风过来时眼尖地看见傅钧恪嘴角的笑意:“你笑什么?” “没什么”傅钧恪可不敢当着姜含的面说姜含可爱。 “那个,我这里没有你能穿得上的衣服。” 姜含没有追问,见傅钧恪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房里,顿了一会道: “我去暗一房里给你找件,你先穿着。” 傅钧恪的“不用”还没说出口,姜含就已经闪身出了房门。 傅钧恪没有去追,拿件衣服而已。 那黑心的东西还能怎么着? 傅钧恪放下了心,开始打量姜含的房间。 梨花木的桌凳,,红木的贵妃椅,小紫叶檀的床榻。 窗棱下放着插着几枝梅花的高颈花瓶,隐约能闻见空气中的梅花香味。 房中的陈设虽然简单,但是算起来倒是价值不菲。 可见这房间的主人这些年来物质上过得很是不错。 就说那小紫叶檀的床榻。 一般人有个小紫叶檀做成的手把件都已经很不错了,姜含却用了小紫叶檀来做床榻。 简直是奢侈到不能再奢侈了。 傅钧恪抑制不住自己对顾流笙对待姜含的态度的疑问。 为什么顾流笙会对姜含这么特殊而且例外呢? 傅钧恪不是没有想过情爱方面的,但是从顾流笙的眼里,他看不到那种有关情爱的东西。 那种有时候偏袒地让旁人都觉得理所应当的做法和态度,傅钧恪只在姜华云身上看到过。 姜华云这个人公私分明的很,但是千万别掺和到姜含身上。 否则公是什么,私是什么,姜华云会用行动告诉你。 他什么都不知道。 公私分明? 那算什么东西。 除此之外,顾流笙是第二个。 可是傅钧恪真的没办法相信,一个帝王可以无缘无故对一个跟自己丝毫没有血缘关系的少年好到那种程度。 另一边姜含走到暗一门口,喊了一声直接推门而入了。 “主子?”暗一的衣服显然是脱完又穿上的,只是还没来得及穿上,姜含就进来了。 姜含被眼前男子**的胸膛给刺激的有点眼红。 男人的肌肉线条很是分明,结结实实地六块腹肌长在身上,看的姜含一时间有些挪不开眼。 姜含自己知道自己身上是没什么所谓的肌肉的。 松松软软的,除了嫩跟白,找不出来什么其他可以说的地方。 等等! 那一道伤? 暗一察觉到姜含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却是伸手拢了拢衣襟将中衣穿上了。 “你胸口那道伤疤?”姜含下意识觉得有些眼熟。 他是第一次见暗一身上的伤疤。 “早些年不小心留下的。”暗一显然是不想多说。 姜含闻言也没有再问,能留下那样一道伤疤,怕是当时差点丢了性命。 便略过了这个话题: “我的衣服傅钧恪穿不上,你和傅钧恪身形差不多,还有没穿过的衣服吗?借傅钧恪一件。” 暗一没有说话,转身去衣柜里翻找了了一会,拿出一件玄色的袍子。 “这件怎么样?”暗一来了相府之后,所有的衣服都是姜含差人去置办的。 样式和料子只好不坏。 数量也是只多不少。 没穿过的有很多,但是玄色的袍子却是只剩下这一件了。 最为保险的颜色,便也只是这个了。 “可以” 姜含接过来也没仔细看,搭在自己的臂弯里。 “早点歇息,明日早起不说,往后几日怕是都不能睡的太安稳。” 暗一应下了。 姜含转身出了房门,替暗一关上后转身回了自己房里。 房间的门没有关。 姜含还没踏进房门,就看见房内的男人垂眼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连他进门都没注意到。 “傅钧恪?”姜含进门的时候喊了他一声。 见他回过神来看自己,这才转身关了房门。 “刚才想什么呢?” 姜含走近了,将手臂臂弯里的衣服递给傅钧恪。 “你试试吧,看合不合身?”姜含在一旁坐下。 傅钧恪接过衣服,站起身来。 他其实不太想穿那暗一的衣服的。 但是既然是姜含的意思,那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起身展开手上的玄色衣袍,傅钧恪穿上身试了试。 嗯,合身,嗯,不错。 但是傅钧恪却高兴不起来。 要是不合身还好,一合身他就会感觉这个黑心家伙连他的身高体型都可以替代。 “怎么?不高兴?”姜含自然看出来傅钧恪脸上一瞬间的变化了。 傅钧恪和暗一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氛围就不太对了。 虽然不像魏叶安和暗一之前的那种相处模式,但是也有些那时候的影子了。 “你去的时间有些久了。”傅钧恪对上姜含询问的目光,怔了怔,半晌才道。 怎么有种小媳妇可怜兮兮的感觉? 是错觉吗? 姜含看了傅钧恪又看,确定这个人是傅钧恪无疑。 “不久吧” 傅钧恪没说话,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搭在臂弯上。 “能睡在你房里吗?” “什么玩意?”姜含掏了掏耳朵,不明白傅钧恪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睡我房里?为什么?”姜含这会就突然想起了在宫里发生的事情,视线落在傅钧恪那个部位。 傅钧恪顺着姜含的目光看过来,怔住了。 半晌,用手上的衣袍挡住了姜含的视线。 “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 对上姜含怀疑的眼神,傅钧恪觉得自己说不清了。 干脆直接起身,推开房门。 “我去隔壁房。” 姜含看着傅钧恪着一系列的动作,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不知道傅钧恪为什么提出要睡在他的房里,但是既然现在傅钧恪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改变了想法,还转身走了。 他也就不用再多说话了。 两个人睡在一个房里。 啧。 姜含轻嗤了一声,以前不是不可以。 今后,还是算了吧。 今天发生那样的事情之后,他不得不对傅钧恪保持点距离了。 万一哪天真的闹出了什么事情,结局怕不是那么好收拾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彻夜亮烛 傅钧恪在姜含放门口站了片刻,走了几步推开另外一间房门。 里面灯火通明,显然是之前就有人进来里面将一切都准备齐全了。 除了必要的时候,他还真的没见过有下人进来这个院子。 好像从他认识小家伙开始,他的身边总是会少了侍卫侍女之类的。 不是人数少,而是根本就没有。 他好像一直都不太亲近身边的人。 傅钧恪进门后反手关上房门,将臂弯里的外袍随手扔到了一旁的屏风上。 新衣服是新衣服。 但是毕竟是从那个黑心家伙房里拿出来的。 他还是有点抵触。 坐在床榻上环顾一周,发现这间房里面的陈设与姜含那间房的都差不多,只是稍微逊色一些而已。 房里同样也有一枝梅花插在高颈花瓶里。 枝数少,味道没有那间房里面的浓郁。 傅钧恪仰躺在床上,偏头看着墙壁的方向。 他与小家伙现在仅仅只有一墙之隔了。 傅钧恪看了很长时间,忽然抬手盖住眼睛,笑了出来。 “真是个禽兽……” 从床上起来站起身,傅钧恪有些无奈地看着下身,叹了口气,伸手脱掉中衣和裘裤,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他从进门的时候就知道屏风后面放着备好热水的浴桶,只是没太在意。 没想着准备的东西这么快就用上了。 屏风后面穿出来哗啦啦的水声,显然是人进了浴桶撩拨了桶里的水在身上。 这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傅钧恪整个人在浴桶里,皱紧了眉头。 水是热的,没用。 简单又草率的洗了一遍,傅钧恪直接从桶里站起来,伸手拿过一边放着的干净布巾擦干了身上的水珠。 原本他是准备就这么出去屏风后面的,但是在这之前顿了一下,折回去将屏风上的裘衣裘裤抽了出来穿上身。 傅钧恪这次再不敢往墙壁那边看,穿了衣服径直朝着床榻走了过去。 傅钧恪睡前特意留了一盏灯,到不是因为怕黑之类的奇葩理由。 没有道理,就是不想吹灭了那最后一盏灯。 相府各个房间先后熄灭了烛火,不多时整个相府都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只有往来值夜的巡查侍卫交替站岗。 夜静无声。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傅钧恪醒来时先是看了睡之前留的那一盏灯。 一夜过去了,灯火早已经熄灭了。 幸而外面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起身穿戴好衣物,傅钧恪推开门,果不其然,见外面站了一排侍女。 相府管家站在最前面,见傅钧恪开门了,示意其中两个侍女将手上端的铜盆,以及干净的布巾送进了房间。 管家朝傅钧恪拱手道:“将军,出行的马车吃食之类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主子还没起来,您可以先行洗漱。” 傅钧恪应了一声,回房简单洗漱了一遍。 原先的那些侍女又进来将原来送进来的东西又拿出去,而后站在一边待命。 傅钧恪注意到一旁暗一的房间门也已经开了,与他房间的侍女一前一后,将房里的东西又收拾出来。 暗一出来了。 就在傅钧恪刚踏出房门那一刻。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了房门。 黑心家伙待遇还挺不错?! 傅钧恪微微挑眉。 相对于傅钧恪,暗一只是抬眼不痛不痒地看了一下就收回了目光。 “主子还没醒吗?”暗一开口了。 不过这话自然不可能是问傅钧恪的。 一旁的管家见暗一开口,恭敬答道:“回暗一大人,主子还没唤老身等人进去。” 暗一闻言半晌没有什么反应,就在傅钧恪以为他也跟所有人一样要站在门外等的时候,暗一伸手推开了房门。 “你做什么?”傅钧恪擒住了暗一推门的手,压低了声音。 门已经开了,声音稍微大点,床上那个将头埋在锦被里面的少年随时就可能醒过来。 “已经不早了,若是碰上回朝的侯爷,怕是会有些麻烦,只能喊醒主子了。” 姜含要去极北的事情,因为有几个人的可以隐瞒,姜华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但是不代表今日上了早朝不见姜含后,他还会不知道。 依照姜华云对姜含过度的保护,怕是这趟极北之行一事难得很。 傅钧恪知道暗一是什么意思,松了手。 确实,姜华云那人还不知道这件事。 要是知道了,或者知道他跟着一块去了。 啧。 傅钧恪毫不犹豫地进了房门,暗一冷哼一声,跟着进了房门。 管家趁这个档口,吩咐剩下的侍女跟着也进了房门。 所有的侍女都轻手轻脚的。 只因为他们主子平时脾气倒是挺好,但是千万不能赶在他起床的时候惹他不高兴。 为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 傅钧恪最先到了床榻前。 看不到少年的脑袋。 只能看见床上隆起了一大团人形。 傅钧恪怕少年憋着,走近了弯腰将蒙着头的少年从被子里面扒了出来。 少年背对着门口侧着身睡的,背扒了头上被子的少年哼哼两声,抱着枕头动了动身子又睡过去了。 傅钧恪的眼睛这时候有些不受自己控制。 少年可能是夜里睡觉不太老实,穿在身上的裘衣一侧穿的好好的,另外一侧却有些难以言喻了。 裘衣的一侧衣襟已经完全开了,从脖颈滑下一直到肩膀下面的臂弯处。 不知道是不是少年身形纤细的缘故,后衣领口已经完全从一侧的肩膀到了另外一侧的腰际处。 也就是说,少年的整个背部都露了出来,包括线条曲线极好的腰部。 傅钧恪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少年的衣服给拉到肩膀上面,将少年的整个背部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这才放心。 这种景象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好看了。 只是能看不能吃对于一个想吃的人来说简直是最残忍的事情。 傅钧恪叹了口气。 以前的小家伙越来越诱人了。 不管是从心智上,还是从身体上。 他越来越无法克制了。 暗一在身后自然是能看到傅钧恪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之前又看了什么。 对于这一点,暗一没有过多的动作 第一百一十四章 趁早出行 明明知道这个人对主子心有不轨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 啧。 暗一觉得这是自己有史以来过得最憋屈的日子。 哪怕那些初次舔血的日子里,也没有像这般心有不甘。 自从这个傅钧恪回到皇都以后…… “给我滚出去!” 一声怒吼打断了暗一心中升起来的不愤。 暗一猛的回过心神来,他差一点就想对傅钧恪动手了。 看着怒吼一声,床上拍开男人的手将被子拉着又全部盖在身上的少年。 暗一忍不住失笑。 傅钧恪保持着被姜含拍开手的姿势没有动。 倒不是被吓着了,而是这样的小家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起床气? 傅钧恪斜了一眼站在一样的暗一。 默不作声。 他这次,不能再这样随意地掀被子了。 沉默了一会,傅钧恪在床榻旁坐下,将被子里的少年,连人带被子一块捞了起来困在怀中。 少年的脑袋一甩甩在了男人怀里,中间隔了层被子。 傅钧恪伸手扒拉掉挡住脸的被子角,将里面少年的脑袋露了出来。 “阿含,你不用动,我给你穿衣服就好。” 姜含是真的没睡醒,没有人再随便喊自己起床了,心里的火气马上就被睡意吞噬了干净。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对自己说了什么,下意识就应了声,然后下一秒就陷入了沉睡中。 暗一看着傅钧恪这一系列的骚操作,没有说话。 傅钧恪就这样,从一个高高在上的镇南将军,沦落到了给南国小丞相穿衣服的男人。 倒是能屈能伸得很。 暗一心中对傅钧恪的评价便是如上四个字。 相反,不是贬义词。 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因为讨好一个人愿意放低自己的身份和姿态。 这种人,暗一不得不说。 他是极为佩服的。 姜含完全清醒的时候,连鞋子都已经被傅钧恪穿好了。 迷迷糊糊地看着男人拿了一方湿了水的热乎乎的布巾就要往自己脸上来的时候,姜含猛的睁大了眼睛。 伸手抢了过来。 “我自己来!” 姜含将布巾往自己脸上一糊,心里边有一万只羊驼在朝他吐口水。 他之前怎么就让傅钧恪做了那么些事情呢? 姜含面上表现得平静得很,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会他的心里乱成什么样了。 姜含坐在床榻上,傅钧恪站在一边。 暗一站在不远处,管家和侍女站在门外。 没有人说话,一时间寂静的姜含都不敢放下手里的布巾。 突然想起来苏婉婉,放下布巾露出一双眼睛仰头看着傅钧恪:“差人去喊苏婉婉了吗?” 据他所知,女孩子收拾来有些麻烦,不知道会往后拖延多长时间。 他二哥那边拖不得了。 傅钧恪转身看向暗一,府里边的事情据说大部分什么都是这个黑心家伙交给下面的人处理的。 “回主子,已经差人过去了。” “好,”姜含站起身,经过桌边的时候看见上面的一卷布卷,停住了脚步。 站定伸手将布卷在桌子上展开。 一幅女子的美人图栩栩如生,映越而上。 姜含一怔。 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傅钧恪和暗一脸色也不太好。 有人给南国小丞相送来了美人图,这是什么意思? 良缘天定?娶妻生子? “管家,御史大人说这是给侯爷的对吧?” 姜含还算是平静的。 想起之前管家说御史大人让他在侯爷面前美言几句,隐隐明白了这幅美人图布卷是什么意思。 管家进来,应了声是。 姜含仔细的看了看布卷上的女子,有些眼熟,想着是御史大人差人送来的。 想了想,终于在为数不多的记忆中翻出来了这位女子的零零散散的记忆。 御史大人的长女。 长得……嗯不错。 “你们觉得这女子如何?” 经过姜含和管家的一番对话,傅钧恪和暗一也知道了,这幅美人图怕是和姜含没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是姜含的二哥,傅钧恪。 “样子还不错,品性还得见了人才知晓。” 如果真的成了,这女子怕是要成为小家伙嫂子的人。 空有面皮,没有品性的人,没有资格让小家伙喊一声嫂子。 姜含不知道傅钧恪想了什么,听了他的话后反观一旁的暗一。 暗一想说的也无非就这些。 没有多余的话可说,就“嗯”了一声。 姜含征求了两人意见,将布卷又卷起来。 “管家,我们走了以后你将这幅布卷送去侯府。” 姜含收拾了一番,朝门外走。 “问问我二哥,觉得这女子如何,合适的话就定下,不合适就算了,当我没提过这件事。” 姜含想了想,又道:“若是二哥问我的想法,就将我们的话如实告诉他便好。” 管家应下了。 至于之后的一系列误会引出了什么麻烦事都暂且不提。 正如姜含之前想的一样,前日午后的那顿饭是他在相府的最后一顿。 为了防止姜华云下了早朝来相府堵人,姜含就没准备用了早膳再走。 出了府门,姜含就看见苏婉婉站在一辆马车前不知道跟车夫说着什么。 见他出了门,马上迎了过来。 “我刚才问了一下,我们在沿途的城镇都会停下休整对吧?” “嗯” 姜含看得出来苏婉婉对于出门一事显得很是兴奋,便没打消她的积极性。 这次出门的目的是为了极北山匪一事。 中途停下的次数怕是少之又少。 如果中途停下,也只能是补给队伍的需求。 苏婉婉想到处逛的心思怕是不能如愿。 这一路上应该会是枯燥大过出门的新鲜感。 “上车吧。” 姜含递给苏婉婉身边的侍女一包刚才出来时带的一包糕点,转身上了为首的那辆马车。 原本这次去极北是没有带一个相府里的人的,但是因为多了苏婉婉这个女眷的缘故。 他不得不又从府里边抽了两名侍女出来。 一路上照顾苏婉婉的饮食起居。 一群大老爷们,要是只有苏婉婉这一个姑娘,处处都不方便。 姜含考虑的很周到。 苏婉婉上了身边的那辆马车,结果侍女递过来的糕点。 眼睛有些热。 第一百一十五章 马车梦境 身边的侍女看出来苏婉婉的不对劲,问道:“苏姑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没有,”苏婉婉将糕点拆开,拿了一块糕点,又将剩下的分给两个侍女一些,这才开口道: “你们主子对人一直都是这么好吗?” 两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婉婉的问题。 按说苏婉婉是自家主子带回来的第一个姑娘,又特意吩咐要好生照料。 所以她们多少都将苏婉婉当了未来相府的女主人侍候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虽然主子对这位苏姑娘是不太一样的,但是似乎主子对这位苏姑娘又不是那么个心思。 其中资历稍长些的侍女斟酌着用语,说道: “主子平日里性子不错,但是对谁特别好却是没有过的。” 苏婉婉愣了一瞬,侍女说的是“对谁好,是没有过的”,她忽然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姜含那个人对人好绝对不是对她的这种,她只是有些例外,但是还没有让姜含用“好”来对待。 糕点入口,但是味蕾却没有传来香甜的味道。 是苦涩的。 这次一共准备了两辆马车。 一辆是给苏婉婉和她身边的侍女三人准备的。 而另一辆除了姜含,还有暗一傅钧恪也一并入了其中。 从宫里挑出来的那些人没有穿什么标志性的衣服,只一个个劲装装束腰间配剑,目光坚毅。 姜含挑的这些人是顾流笙手中没有被编入军队里的私军的一部分。 不说以一敌十,但是以一敌三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才说,人不在多,贵在精。 所有人都提前到了位,见姜含一行上了马车,跟老管家又交代了什么事之后。 所有人趁天色还未打量之时启程往皇都城门赶去。 一国之都城门处的守卫比之一般的城门处要严的多。 毕竟这里是一朝天子居住的地方。 更不用说姜含这次这么大的阵仗。 倒也不是说阵仗,而是人数。 一般在皇都居住的都是官吏居多,大规模的出城一般都是领了圣命的。 而且随行的少不了许多兵士。 但是这一对人各个身上统一配剑,却没看见有其他任何管家的兵士标志在身上。 所以不出所料地,姜含在城门处被拦下了 然后搜捡的人还没来得及上前,就看见为首的马车里面伸出来一双手。 那只手纤长白皙,单看一只手怕是还不出个男女来。 视线落在他手上的白玉吊坠上,守城的将领率先单膝下跪,再不敢直视马车里面。 玉龙盘云,那是当今南国陛下才会有的东西。 见玉如见皇。 不管今日这队人当中,有多少人是查不出身份的,有多少人是配剑出城的。 他们都不能有丝毫的阻拦。 姜含一行人顺利出了南国皇都。 除了之前给苏婉婉的那一包点心,姜含自然剩下的还有。 几个人凑合着吃了些,做了饱腹的作用。 将顾流笙给的那枚白玉吊坠贴身收好。 姜含因为马车一路上行驶时的颠簸给震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原本姜含是没准备睡得,但是最后实在是抵挡不住困意,不知不觉地坐着就闭上了眼睛。 也许是睡得并不安稳,马车稍有大些的颠簸姜含就突然醒来睁开了眼睛。 只是可能还不过一呼吸的时间,那双疲倦的猫眼就又缓缓合上了。 如此往复几次,姜含实在是觉得这样太过于耗费心力,索性仰头靠在马车壁上假寐了起来。 夜里睡得有些晚了,早间又早早起来,连早膳都还没有吃上,又加上路上的颠簸,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暗一和傅钧恪见此没有出声,也都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这次去极北不是单纯的走过场的,那些所谓的山匪究竟有着什么目的还未可知。 但是如果那些山匪的目的真的是他们的话,那这一路上必然不会一帆风顺。 即使只是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悍匪而已,那这一路上长途跋涉必然也得消耗掉很大一部分的精力。 闭上眼睛,傅钧恪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但这时听觉和嗅觉的感受却被无限放大。 马车轮子从地上滚过的声音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 他甚至能通过车轮在地面滚动的声音不同,辨别出来此时经过的是哪些地方。 至于鼻端萦绕的那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冽梅香,仿佛带着安眠的作用一般。 让人的心绪没来由地在这种味道当中平静沉淀,渐渐陷入梦境。 “钧恪哥哥!” 少年一身劲装骑在高头大马上,听见孩子的声音回头。 “你来做什么?” 少年人的眼里没有往日的纵容和笑意,有的是一如昨日的疏离。 甚至是厌恶。 孩子已经能看的明白人的眼睛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当时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皇都城门下的尘埃里。 眼泪与溅起的尘埃一起上升,最后化为乌有,消失不见。 画面一转。 寒风飒飒,千里无木。 满目的冰雪中,身着铠甲的男人站在高山顶上看着远方的一处。 就那样保持着一直不变的姿势,直到眉毛和露在外面的头发都结了冰霜。 他轻唤了一声什么,被呼啸而过的寒风盖过,半音未明。 风雪未停,画面逐渐模糊。 浑身的冰霜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门窗上的大红囍字和成双成对的红烛。 新房里男人手里拿着一杆秤走近端坐在床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男人的脸和之前高头大马上的少年,以及冰雪皑皑的高山上的男人面目重合,相差不二,俨然是同一个人。 男人挑开了“新娘子”头上的红盖头。 红盖头落地,男人看着新娘抬起头来,猛的后退一步,扔了手里的秤杆。 “是你?!” 傅钧恪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身上隐隐有细汗冒出。 侧头看着有些沉的肩膀处,少年正靠在上面睡得正沉。 看了对面一眼,与他相对而坐的暗一原本是闭着眼睛的,但似乎察觉到了傅钧恪的目光,睁开眼睛与他对视。 无题 傅钧恪见暗一对于小家伙靠在他肩膀上睡过去的事情没什么惊讶的反应,想必是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 暗自心惊自己这个时候怎么就能真的睡着了后。 傅钧恪的心思就到了脑袋枕在自己肩膀上的少年身上。 在那梦里,大部分的场景都是他真的经历过的曾经,唯独最后那一幕梦境。 大红灯笼高挂,囍字帖门窗。 洞房花烛夜。 这是他不曾经历过的。 在此之前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洞房花烛夜之类的事情。 可在梦里,他进了洞房,点了花烛。 甚至还挑起了新娘的盖头。 他在梦里想过那红盖头底下的人是谁。 可是当他挑开盖头,对上那个人抬起的脸时…… 那个人他很熟悉,可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出现在他梦里的新娘子,会是她! 那个女人。 傅钧恪低着头看着在自己肩头睡得正安稳的少年。 他不知道在他回皇都之前小家伙见过那个女人没有,不知道那个女人对小家伙说了什么了没有。 傅钧恪皱起眉,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这是他第一次,害怕一件事。 他怕小家伙知道那个女人的存在。 他怕小家伙会误会他。 梦里城墙下少年是一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可现实中少年的怀里坐着一个女人。 傅钧恪隐隐有些头疼。 他当初怎么就做了那样一个决定呢? 如今想解释,怕是都解释不清楚。 傅钧恪眼神猛地一缩。 他想起之前那个北国来的世子了。 他回皇都后,其实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碰过面。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那个叫楚弦歌的狐狸不是个省油的灯。 据他所知,小家伙知道的他的事情,都是那个楚弦歌说出来的。 那么那个女人呢? 楚弦歌告诉了小家伙多少。 顾流笙告诉他,楚弦歌见过那个女人。 也见那个女人死在皇宫地下水牢里的情形。 那天地牢里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小家伙知道了吗? 如果小家伙知道那个女人回了皇都,那小家伙会不会以为自己千方百计地要回皇都是为了那个女人? 傅钧恪原本是没有将那个女人当回事的。 直到方才,那个女人出现在他的梦里,出现在他洞房花烛的新房里。 替代了小家伙的位置,成了自己的未来伴侣。 不,那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且不说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傅钧恪承认自己这一瞬间的想法是极度自私且冷漠无情的。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这一辈子只用对小家伙好就足够了。 哪怕对别人堪称忘恩负义,只要不碍着他对小家伙的感情,那也应该无所谓。 傅钧恪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戾气。 顾流笙说他猜不透小家伙了。 那么在那个女人进宫之前,她有没有去见小家伙? 不知道,顾流笙也不知道。 只有那个女人和小家伙知道。 若是那个女人真的对小家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就不要怪他让她死都不能安生了。 可是…… 傅钧恪一想到要问姜含这件事情,就有些犹豫了。 万一呢? 万一那女人没有说,自己如果问了,小家伙会不会想到之前的事情,从而对他再也没有期望了。 再也不会给他机会了? 可若是不说,万一小家伙知道了。 自己这样一直隐瞒下去不和小家伙坦白,那后果怕是他不能承受的…… 傅钧恪因为一个梦境,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暗一自从睁开眼以后,视线一直都没有从傅钧恪身上移开。 若是往常这个样子盯着他,傅钧恪该早就有所察觉才是。 暗一将傅钧恪脸上一系列的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底。 还有什么事情,是这个傅家公,堂堂的镇南将军也觉得为难的吗? 在暗一看来,这事情,与姜含脱不了关系。 就在这时,马车车轮子估计压在路上的什么小石头上了,咯噔一下,整个马车都晃了一下。 姜含就这样被晃醒了。 鼻端是成熟男人身上的味道,姜含闭着眼睛轻轻闻了闻。 皱起眉:“傅钧恪?” 睁开眼睛,就看见男人一双眼睛眼底倒映着一个睁大了眼睛一脸讶异的少年。 脑袋登的就从男人身上挪开了。 “我这是……” 傅钧恪将姜含的反应看在眼里,假装不动声色:“无事,我也是方才才醒。” 傅钧恪对姜含从来没有自称过本将军,亦或者是本公子。 因为距离感,往往就是从称呼开始的。 姜含应了一声。 他知道傅钧恪说他“也才醒是什么意思。” 没有醒很久,也没有一动不动让对方靠着肩膀迁就很久。 垂下眼眸,姜含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能感受到傅钧恪对他的迁就。 但他偏偏就是记性太好了。 从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哭着挽留他的钧恪哥哥,可他的钧恪哥哥却还是选择了一走了之。 现在钧恪哥哥成了傅钧恪,回头了。 但是他却已经再不是个孩子了。 那个孩子要的是他的钧恪哥哥。 他已经不是那个孩子了,他不需要过去的钧恪哥哥了。 至于钧恪哥哥变成的傅钧恪,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会不会要。 “主子,喝点茶吧。” 暗一这个时候到了一杯茶水,递到姜含面前。 姜含没有任何犹豫接过了。 然后一饮而尽。 小家伙如此相信这个黑心家伙?! 傅钧恪黑着个脸。 暗一看了看傅钧恪。 果然高高在上的人,会侍候人是真的。 但同时,不太会侍候人也是真的。 皇都周边的城镇还是比较多的。 但路上除了方便和用饭几乎都没有停下行程,路过城镇,草草吃了饭就整装出发了。 一直走到天色渐渐有些黑了,姜含才下令在途经的一个城镇停下休息一夜。 下了马车,在客栈门口站定。 姜含拢着手没怎么说话,挑选出来的人眼色个行动力都是一流的,不小片刻,百人的一行人就被安排妥当了。 姜含没约束这些人,也没下什么必须执行的命令之类的。 众人各司其职,姜含也省事得多。 只是,去定好的房里转了一圈,姜含就有些觉着无聊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街市玉簪 说实话坐了一天的马车再不让他溜达溜达,就要有一种双腿要废了的错觉。 姜含的行动也是很快的。 暗一和傅钧恪在房里收拾的时候,姜含下了楼。 暗一和傅钧恪这次都没有多问一句姜含要去哪里。 以至于收拾好房间后,一问才知道,他们以为只是会在客栈转转的姜含,一个人出了客栈。 傅钧恪和暗一的脸色都不太好。 南国奢靡的风气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 偏南国小丞相还是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这种弱势的相貌最受那些断袖公子的欢迎。 在皇都的时候没有多少人敢打姜含的主意,那是因为几乎所有的官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家里的执垮想打姜含的主意那也要看自家的老子是不是还被姜含压着一头的。 打自家老子顶头上司的主意,除非是真的不想在皇都混下去了。 但是这里不一样。 这里虽然离皇都也不算太远,但见过姜含的除了地方主要官吏,其他人想都不要想。 但奢靡风气是哪里都有的。 所以姜含在这里的处境就难免让人有些担心了起来。 姜含一个人去了客栈周遭的街市上,拢着手悠闲的模样与街市上人来人往的氛围格格不入。 不单是那种悠然信步的格格不入,还有那种周身的气质。 那种贵公子一样的少年,不是他们这种地方能养的出来的。 这里虽然离皇都不远,当地权贵也有很多。 但是那些权贵家的公子比起来这个毫无目的地小少年还是差了许多。 姜含知道自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可是他却没有丝毫的不适。 边走边听着路边那些小摊贩吆喝,目光一一扫过摊贩上的小商品,神情怡然舒适。 之前他坐在马车里经过皇都的街市,看见的街市和这里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除了坐落在街市两旁精致又宏大的店铺酒楼客栈。 路边的摊贩脸上的笑容与皇都里的几乎无二。 大概是知道这个外来的长得唇红齿白的少年在打量他们,而且也并没有并没有什么恶意, 所以商贩朝着姜含投过来的视线也大多良善而且友好。 姜含自然而然地露出一抹笑容来。 他曾经对他二哥说过,若有一天他也能这般在街市上,过这般无拘无束的生活该有多好。 今日他双脚踏在这嘈杂的街市中央的青石板上,悠然信步也无人催促。 没有人认识他,也没有人敬畏他。 除了好奇他一个外来人,那些人眼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哦,也许还有惊艳。 他的这张脸倒是在哪里都逃不过这样的目光。 但好在他们都不认识他。 基于这一点,姜含的心情极好。 不慌不忙地寻着街市一边慢慢地走,这种融入嘈杂人声里的感觉让他觉得舒服。 他不再是一个站在云端,不论怎么努力都融不进尘世里的异类。 姜含的眼睛里略过街市两旁的摊位,突然停住脚步。 视线落在一个卖饰品的摊位上。 摊位前人有些多,只不过清一色都是女子与女子相携去看姑娘家的小玩意。 姜含犹豫了片刻,抬脚走了过去。 姜含原本还在思索着怎么开口借个道。 谁知道还不待走近那个摊位前就有女子眼尖看见了他。 只见她与旁边的女子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旁边的女子听到了,竟然都扭过头来看着他。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小公子!” 议论声不大,但是姜含却能听个一清二楚。 姜含眨了下眼睛,长长的眼睫毛颤了颤:“那个……” 轰的一声,那群女子的议论声炸开了锅一般。 有胆大地竟然直接上前来:“小公子来买东西哄心上人的吗?” “不是。” “哎?不是就好。”听见姜含说不是,那位女子脸上当时就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来。 姜含有些没反应过来。 除了小时候的凝玉,还有现在的苏婉婉,他几乎没有跟女子打过交道。 凝玉之前是他的大侍女,以服侍他为主,苏婉婉是死皮赖脸赖上来的一国郡主。 跟她们两个人相处他几乎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该如何相处的问题。 可是换了这些素不相识的女子上前来打趣,他却是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些女子相处了。 姜含拢在袖子里的手放下,任由那个过来打趣他的女子将他带到那个摊位前。 摊位前的其他女子见他过来,自动为他让了一条道。 姜含在一片“好漂亮的小公子”,“怎么有男孩子长得这么好看”的赞许声到了摊位的正前面。 打趣他的大部分都是盘了妇人发髻的女子。 而剩下的的梳着少女发髻的,大部分都是躲在那些妇人发髻的身后偷偷地瞄他。 姜含的眼皮跳的有些猛。 果不其然,下一刻姜含就听见那女子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 “小公子生的甚是好看,我这小侄女看上你了,你觉得怎么样?” 嘶。 姜含僵着头转过脸看刚才那位女子。 果不其然她身后躲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刚刚及笄的小姑娘。 见他看她,嗖的就缩回了女子的身后。 姜含的眼皮还在跳个不停,这时候突然就想到了苏婉婉。 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有了妻室,不可负她。” 果不其然,在姜含说出这句话后,在场的女子都露出了甚是可惜的目光。 姜含没再说话。 视线落在摊位上的一只白玉簪子上。 他其实没有看到摊位上有这么个东西。 但是隐隐地他就觉得这边有他想要的东西。 “这只簪子多少钱?”姜含伸手拿起那根簪子,目光落在摊主身上。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阿婆,她第一次见一个这么好看的小公子来这种女子才会来的饰品摊位上。 方才姜含说的“已经有了妻室”这句话,老阿婆听了去。 以为他是给自家妻室买的,忙道: “一两,只要一两银子。” 姜含没说话,掏出一两银子给了老阿婆,将那只簪子揣进了怀里走出人群。 虽然这些女子对他没有什么恶意。 但是他还是不太喜欢一群女子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赖男人 身后女子的议论声还在。 “咦?不是说不是给心上人买东西的吗?” “呀,这小公子嘴上硬得很,原来行为上是个会疼人的……” “不知道哪家的小姑娘这么有福气,做了这位小公子的妻室。” 姜含走的远了,才将这些声音彻底从耳朵里赶出去。 有些吵。 嗯,是有些吵。 苏婉婉这样的时候,他也是不太喜欢的。 相比之下,傅钧恪和暗一那样性子的人,反而更合他的心意。 姜含买了一根簪子,在街市上继续溜达。 虽说神情与之前并没什么两样。 但是细心的人会发现,那个少年嘴角翘起的弧度比之前要大些了。 只是姜含还是有些怕冷,没走多远将手又拢了起来。 随着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街市上很快就点了照明用的大红灯笼。 在街市上随心所欲地左拐右拐之后。 姜含早已经忘了之前他出来的那家客栈是在哪条街市上了。 然而这时候,姜含却并没有马上回客栈的打算。 哪怕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到那间客栈。 其实姜含从客栈出来的时间并不长,最多也就半柱香的功夫。 所以对于傅钧恪和暗一两个人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他不见了,姜含没有一点的怀疑。 收拾住处和合理安排手里的人最少也需要半柱香的时间。 姜含在街市边一个卖混沌的摊位前停下了。 坐在宽条的长板凳上,姜含看着摊位前面挂着的大红灯笼出了神。 那群山匪究竟是什么来历? 姜含有着强烈的预感,他觉得那山匪的目标不太可能会是傅钧恪,而是他的可能更大些。 就像他今日买的那只簪子一样。 他并不知道那摊位上有什么东西。 但是他知道他要在那摊位上买一样东西。 第一眼,他就看中了那只白玉簪子。 虽然说专门的宝石珠宝店铺里面玉的成色可能会更好一些。 但是若是选择的话,他还是会选择这只路边商贩卖的白玉簪子。 没有原因,全凭感觉。 就在姜含想的正出身的的时候,身边忽然多了个人。 就坐在他坐的这只宽条木凳上。 就在他的旁边。 姜含扭头,对上那人的眼睛。 他看见那个男人眼睛里映出少年堪称艳丽的面容。 还看见了男人猛然紧缩的瞳孔。 “美,美,美,美人!”男人满脸的痴迷。 姜含在男人说出美人那两个字的时候,眉头就紧紧的皱了起来。 这个猥琐的倒三角眼睛的男人,比楚弦歌那个狐狸还要惹人厌恶的多。 姜含不想搭理这个让他深觉厌恶的人,摔了衣袖起身就要走。 去没想着衣袖被人一把拽住不说,还被那人用力一扯,又将他给扯了回去。 姜含被扯得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头栽倒地上。 回头瞪了一眼这个倒三角眼睛的男人:“放肆!” 哪想着姜含不瞪还好。 瞪完男人,姜含不但没看见男人知难而退,反而还更加起劲了。 脸上和眼里对姜含的垂涎和痴迷差点没将姜含给气炸。 男人拽着姜含的袖子,凑近了他: “嘿嘿嘿,美人你真漂亮,跟本公子走吧……” 姜含一贯保持的冷静,在这一瞬间被这个倒三角眼睛的男人的厚脸皮和色鬼模样给恶心的保持不下去了。 “滚!”姜含从来没见过有一个人对他这般色眯眯又难缠的模样。 毒舌是对着调笑他的,像楚弦歌那样的人才有用的。 对于这种人…… 姜含忍不住多往后退了几步,奈何袖子还在这个人手里抓着。 一时间竟然挣脱不了。 “你放手!” 姜含有些气急。 原本白皙的面庞因为和这人争执的缘故,开始泛起了微微的红晕。 在街市灯笼的照耀下,显得越发动人。 这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小美人,脾气还有些大。 连皱着眉嫌恶地让人滚的样子,都撩人得很。 男人一时间有些看愣了,这样一个小美人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今日…… 他必须得把这小美人带回府中去好好地疼爱一番! 姜含趁男人愣神之际抽回了自己的袖子,扭头就走。 可还没走两步,就听见那男人一声令下,身后围上来数十个家丁。 “小美人,别着急嘛。” 姜含皱紧了眉头,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的话。 让他感觉像是全身都陷入了腐烂的沼泽当中,浑身黏腻却又动弹不得。 在这一刻他全身都在叫嚣着离这个男人远点远点。 可是偏偏双脚仿佛就像被地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牢牢吸附住了一样,半步都挪不动。 姜含并不是害怕,而是感觉到没来由地厌恶和恶心。 这个人将他当成了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他不厌恶一个男人喜欢一个男人。 但是他厌恶这个人。 因为在这个男人眼睛里他仿佛已经被扒了衣服一样,赤/裸地毫无避掩。 好像他就是被放在案板上的肉一样,只能任他宰割。 姜含闭了闭眼睛,袖子里的手紧了又紧,他等那个人过来后,掏出了怀里的那只白玉簪子。 “美人……” 姜含还不待男人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转身拿着手里的簪子。 将簪子的尖部对着男人的心口就刺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股大力打落了姜含手里的簪子,捏住姜含原本拿着簪子那只手的手腕上。 姜含没有得逞。 反而将那个倒三角眼睛的男人给有些惹怒了。 姜含的手腕有些疼,他想也许上面已经有了一圈青紫的印子。 “小美人,你要乖些,否则我可不敢保证……” 刀剑反光照进了姜含的眼睛里,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随后他看见一柄长剑从男人的脑袋上划过。 斩落了倒三角眼睛男人头上的发冠,发冠上束起的头发跟着发冠一并被斩落。 发冠砰地一声落在地上后,那些头发也一并亲吻了大地。 姜含看见那个倒三角眼睛的男人瞪大了双眼,看着地上的头发,状若疯癫。 手腕上的力道突然就松了许多,姜含趁此抽出手来。 看见那柄长剑的主人从倒三角眼睛男人身后出来。 “暗一?”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伤性命 暗一应了一声,没看已经跪倒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绕过那个男人,到了姜含面前。 见着姜含有些微白的面色,暗一收了手中的长剑皱眉。 查看了姜含手腕,果然看见一圈青紫。 “我说……”男人的声音传来。 听到身后的动静,暗一猛的转身。 瞬间又抽出手中的长剑,划过男人的脖颈: “你想死?” “暗一!”姜含在暗一身后及时拽住了他的臂膀:“先留着他”。 “砰” 姜含的话音刚落下,他就听见一声骨头撞击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傅钧恪站在地上男人的身后,收回踢了他一脚的腿,看着姜含:“你没事吧?” 姜含看了看膝盖因为外力作用跪倒在地上的那个人一样,摇了摇头:“没事。” 傅钧恪使得力气绝对不小。 虽然他不曾习武,但那一声膝盖跪地发出的声音他也能听出来。 这人的腿怕是多半折了。 这一出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周围不少的人。 原先就有人看见有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在被一个无赖男人纠缠。 只是那个无赖是当地有名的地头蛇。 没有人敢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搭上自己一家人在这里的安宁。 他们也只能在心里为这个少年默哀。 但是没想到的是事情竟然出现了转机。 看着少年身边突然出现的两个男人。 众人知道,这无赖怕是踢到铁板了。 傅钧恪不会花多少心思会放在一个无赖身上,但是这次是个例外。 傅钧恪抽调了一部分跟着他回皇都的人跟着这次的行程。 出来找姜含的时候,他也下令这些人协助他来找姜含。 眼下,傅钧恪抬了抬手,立刻就从人群中冲出来一队身着铠甲的兵士。 二话不说就将倒在地上哀嚎不断的男人硬生生架了起来。 “哪只手碰的小家伙,就将他哪只手给我断了。” “你大胆!你算是什么东西?!” 男人一听这话当时就使出全身的劲想要挣脱束缚。 他看着傅钧恪,目露凶狠的神色出来,又瞪了围了一圈却不敢上前的家丁: “现在还不上等什么时候!啊?!你们都是废物吗!啊?是废物吗!” 那模样颇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在其中。 傅钧恪斜了一眼:“两只都剁了。” 傅钧恪从嘴里吐出来的字,不是威胁而是命令。 在场的人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没错,就是剁了这个地头蛇的手,至于报复什么的,根本就不值一提。 也不在乎。 “你……”男人停止了挣扎,似乎是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如此的胆大包天。 竟然真的……真的要剁了他的手。 就算事后他找人扒了这个人的皮,那他的手也没办法再长出来了! 不,不不不,不能这样。 那男人一瞬间就怂了,整个人似乎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瞬间软了双腿。 若不是身后还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着他,他怕是得直接趴地上了。 “不不不,我错了我错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傅钧恪冷了眉眼,这人的命他是不可能一下就夺走的。 但是应该有的惩戒还是一定得有。 “将他……” “等等。” 衣袖被过来的少年扯了一下,傅钧恪应势而停。 压低了声音,转头看着姜含:“怎么了?” “将这人交给他们处理吧,罪不至死。” 姜含目光穿过围观的人群,落在那一队即将过来的巡城守卫身上。 傅钧恪的目光顺着姜含的看了过去。 “好。” 虽然更想亲手了结了这个人,但是姜含的意见他不能不听。 “怎么回事?” 人群被进来人群的巡城士兵驱散,为首的青年目光如炬,扫过姜含一行人。 在脸色有些苍白的姜含身上停顿了片刻,最后落在被傅钧恪的人押着的男人身上。 “又是你?!” 这看得姜含眉头一跳。 看来还是个惯犯了。 “要你管!你他/妈管得着……” 抬脚。 踹。 姜含看得清楚。 在那男人脏话说出口的同时,青年模样的巡城将领与此同时抬起就是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 “老子他/妈忍你很久了。” 青年将男人一脚踹翻在地,暴躁道。 男人倒在地上,不知道骂了声什么。 触及到少年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后,当时就怂的闭了嘴,再不敢吭一声。 这人,不得了。 姜含想。 啧,能让巡城将领恨成这样的,该是坏透了的。 看来两个人结的仇还不小啊。 而且这男人看来还是有些怵这位年轻的将领的。 还没等姜含看够戏,那位青年将领就只身来到了姜含身边。 傅钧恪见着人似乎是个公正的,也就没有拦着。 暗一收回剑入了鞘,目光直白地打量他。 那人知晓,但目光至始至终就只落在姜含身上。 “?”姜含歪了歪头,不明白这人跟他有什么要说的东西。 歪头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人的少年真是让人受不了啊。 青年将领耳根一红错开姜含的目光。 瞪了一眼被他踹趴在地上不断小声哼哼的男人 怪不得这个禽兽会对这个少年起了心思。 拱了拱手,有些尴尬道: “我这不成器的兄长得罪了公子,只要公子留他一命,该怎么处置都好说。” “兄长?” 姜含讶然 连带着傅钧恪和暗一都有些不敢相信。 兄长?没搞错吧?! 姜含皱眉,有些不敢相信。 看了一眼地上的猥琐男人,又看了面前拱手的青年。 这真的是一家人? 亲兄弟? 长得不像,性情也不像。 还有这当兄长的被自己的弟弟治的死死的? 怎么看,怎么违和又不可思议。 姜含在思考该怎么说才能更好的解决这件事。 一时间也没能给出个什么决定。 而另一边的傅钧恪见姜含与这青年相处的有些久了。 之前的大度以及平和已经隐隐有些压不住深藏的独占欲了。 “正好,我这之前准备断他两只手的,也不伤及性命。” 傅钧恪背手而立,将对面青年脸上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 说什么不伤及性命就好。 这种以退为进的伎俩当他瞎的看不见,还是当他傻得不明白? 第一百二十章 无动于衷 说什么这男人也是他的兄长。 他就不信这人真的能看着他让人剁了他兄长的一双手下来。 能无动于衷。 “等等!” 青年上前一步,面上有些慌张。 “怎么?说话不算数?那之前说的都作废吧。” 傅钧恪冷笑了一声,直盯进他的眼睛里: “毕竟剁一双手下来,他下半辈子基本就是个废人了。” 傅钧恪并不是什么好心的人,更何况那个男人刚才对姜含做的事情。 让他觉得死都是便宜那个男人的。 看着地上的男人眼里露出来仿佛劫后余生的表情。 傅钧恪恶劣地笑开了,也不看他,反而对着青年将领说: “不如我直接帮他了结了这一生吧,免得后半辈子还要磋磨身边人。” 对当朝小丞相上下其手,若是让宫里边那位知道了会怎么处理呢? 那位…… 斜了暗一一眼。 那位,怕是不比这原本影卫出身的黑心家伙,杀的人少多少吧。 所以那位会怎么做呢? 傅钧恪嘴角扯出一丝堪称残忍的笑意来,对着青年将领道:“你觉得怎么样?” “这……”青年脸上满是为难和纠结。 这时候姜含上前一步,把傅钧恪挡在身后。 意思不言而喻。 他有他的决定。 将袖子里的一枚白玉吊坠掏了出来,在青年将领面前晃了晃。 “将人押入当地的牢房,鞭挞百次,杖责百杖。若今后再听闻这人再有今日言行……” 一双猫眼弯了弯,像极了月牙:“我就差人将他送进宫里,帮他断了孽根。” “好不好啊?” 少年笑起来很好看,即使脸色这时候还有些不正常的苍白,没什么血色。 弱不禁风的模样看起来无害极了。 但是在场的人听见少年的话,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南国小丞相从来都不会靠着那张无害的脸蛋博取别人的掉以轻心和同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 相反,他达到目的的手段向来都是: 用着那样一张无害的脸,说着让人听起来都两腿打颤的威胁。 但如果有人以为这只是言语上的威胁,并够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的话。 那这个人一定会死的很惨。 南国小丞相从来都不只会威胁人而已。 他会的很多,最起码他还会在威胁无用后,再将威胁都付诸于行动。 傅钧恪的眼睛瞳孔猛的一缩。 他倒不是觉得这样的姜含怎样怎样不好,而是害怕。 对,他害怕这样游刃有余的小家伙。 他将人心看的太透了。 从始至终,小家伙都没有说过要将这个人怎样怎样。 除了身体上和生理上掩饰不住的抗拒和厌恶。 小家伙并没有露出来对于这个试图轻薄他的猥琐男人,任何多余的情感。 只是在最后下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惩处命令。 以及摆明他自己的禁忌。 但是傅钧恪知道。 姜含的心里对这个男人极度厌恶。 另一边青年将领踢了踢地上的男人,拧眉道: “你还不快谢谢这位公子留你一命!” 他看的很清楚,那个冷面的男人是想将他兄长杀了一了百了的,甚至不只是单单地杀人这么简单。 他怕若是他兄长落到这人手里,只怕是会生不如死。 然而幸好的是,这男人听那个小公子的。 所有的人几乎都是以那个小公子为中心。 那块白玉吊坠他看的很清楚。 那上面雕的是是玉龙盘云。 龙坠。 那是只有当今陛下才能有资格佩的祥兽玉坠。 但面前的少年年岁却是和那帝王年岁不太符合的。 但若说,这世界上还有第二个人手里会有这种东西的话。 那么,就只能是那个独得当今陛下宠信的小丞相,那位姜家小公子了吧? 那他这不认人省心的兄长能逃过一劫,还真的是命大。 然而地上的男人显然是不太服气的,只是眼见站在自己身边的青年对那个美得不像话的小美人越发毕恭毕敬后。 他没敢再逞英雄。 基本的察言观色的本领他还是有的。 中规中矩地道了歉,谢了恩,在青年身后的兵士的搀扶下站起身。 嗯,腿好像断了一条,得回去接个骨。 啧,胸口好像有些疼,这次他这弟弟踹的有些狠了。 “小公子的恩情,我宋星没齿不忘。” 青年将领抱拳次向面前拢着手站在面前的少年再次行了个礼。 他今日能将自己这不让人省心的哥哥从这位手底下扒出来,算是万中无一的幸事。 他也多少猜出来这位少年丞相身边跟着的那个冷脸男人和面具男人是谁了。 从皇都那边传过来的风言风语有不少。 其中虽然说谣传居多,但是这些谣言里的人特征却是鲜明的紧。 镇南将军傅钧恪。 皇帝送给小丞相的影卫暗一。 这两个人,哪个都不是好招惹的人。 宋星是个聪明的。 他一直称姜含为“小公子”,没有将姜含的真正身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来。 因为很明显,小丞相在最开始没有自报身份,怕的就是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的身份…… 不得不说,宋星不仅聪明,而且还幸运。 “走吧。”姜含没有再看宋星和被架起来的宋星的那个无赖兄长。 弯腰捡起之前从手中脱落的那只白玉簪子。 只是还不待完全起身。 那只簪子就突然断成了两截,一截在姜含手中,一截又再次掉落在地上。 姜含的动作僵了一下。 虽然说岁岁平安,但是玉碎了好像寓意不是太好。 皱眉又捡起掉在地上的那一截白玉簪,姜含一手拿着一截白玉簪子。 目光留在上面,看了许久。 “阿含,不碍事的,若是真的喜欢,我找人给你修……” 傅钧恪从来都没有见过姜含有这么一支白玉簪子。 那簪子的质地并不太好,想来不会是从相府带出来的。 只能是那半柱香的时间里,小家伙自己买来的。 南国丞相喜欢的东西真的不多,因而有多少人想投其所好都苦求无门。 他可能喜欢普通糕点胜过山珍。 也可能喜欢铜钱胜过金子。 但也有可能今日喜甜,明日就嗜辣。 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人能摸得清小丞相究竟喜欢什么。 “不用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断簪重修 姜含将断成两截的簪子收到袖子里,往前走了走。 开口道:“断了就断了吧,费这个力气去修做什么。” 傅钧恪当时没敢接话,他觉得就姜含之前的反应而言。 对这只簪子的重视程度不该如此。 簪子碎了之后明明是那种重视的反应,不该像这样漠不关心的无所谓态度才对。 果不然,姜含没走两步就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了一眼快消失在街角的宋星一行人,叹了口气。 将袖子里的两截白玉簪子又掏出来,对上傅钧恪的视线。 没有出声,却是将簪子放在了他的掌心。 “修好。” “等到了极北有时间了再修吧?” 傅钧恪将簪子揣进怀里收下,对着姜含道。 在这个地方过了今夜,明早就会启程赶赴下一个地方。 就算这个时候找人修簪子,怕是也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连夜修饰,明早怕也会赶时间。 所以还不如等真正到了一个长时间落脚的地方,再动手修这东西。 姜含拢了袖子,看了傅钧恪半晌,颔首表示同意了。 经历了方才的事情,姜含这会再没有在街市上闲逛的心思了。 但是他又不太想这么早就回客栈。 听着身后齐刷刷的脚步声,垂眸轻颤了眼睫毛。 来时他一个人,虽然悠闲自在些,但是容易发生一些他意料不到的事情。 就像方才,若不是暗一和傅钧恪及时赶来,后果如何,不得而知。 身后跟着这么多人,虽然还是不太适应,但是现在对于他来说是最为保险的一种做法了。 除了皇都之外的地方,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对他下手。 而他几乎毫无反击之力。 一阵风吹过,姜含的衣袖被刮得在空中翻飞起来。 那个少年的步子却没有私毫受影响。 虽然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虽然刚刚才经历过一件不可说的事情。 但是跟在他身后的人,此时此刻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任何的怯懦。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南国小丞相。 不论在哪里都是。 傅钧恪跟在姜含身侧,也不主动说话。 偏姜含除了真正的被人激怒了才会毒舌几句,其他的时候真的可以称之为寡言少语。 以至于一路回到客栈为止,跟在姜含身后的暗一心情就相对于傅钧恪好了不少。 暗一将傅钧恪当成了情敌。 没错,就是情敌。 暗一不知何时正视了自己对与姜含的感情。 如果说最初还有一些随扈对主人的忠诚,那现在这些忠诚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独占欲。 这个伤害过主子的男人,怎么能得到主子的原谅?! 他怎么能配的上主子这样的人。 暗一无时无刻不在这样想。 情爱有时候往往会使人变得偏执且执拗。 在钧恪和暗一的带领下,姜含成功的回到了客栈所在的那一条街市。 红灯高挂,竟赛明月之辉。 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姜含不舍得看了一会,还是转身进了客栈。 吩咐了客栈里的小二准备饭菜后,姜含径直去了二楼定好的厢房。 傅钧恪说将手里的人都安排好之后会上楼找姜含。 可是姜含在房里等了半晌,也不见门外有傅钧恪的影子。 叹了口气,姜含仰躺在窗棱下的贵妃榻上。 一手自然地搭垂在贵妃榻的边沿,一只手抬手盖住了眼睛。 只要一想起之前的画面,他这胸腔里就还是有些难受,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憋的他难受极了。 忽然搭在边沿的那只手被人小心翼翼地执住了。 没有过多侵犯,只是自己手心穿进去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主子,属下给你上个药。” 暗一的声音从贵妃椅榻边传来。 姜含将盖在双眼上的胳膊拿开,放在前额上侧过头看了一眼。 只见暗一慢慢蹲下,在贵妃椅旁边单膝跪地,执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旁边的地上放了一小盒打开的药。 暗一的另外一只手的食指指腹上,蘸了那些乳白色带着药香味道的乳膏。 开始往姜含那只手的手腕上涂,涂完了又均匀地抹开。 细致地让姜含一瞬间觉得面前这个人不是握惯了杀人兵器的随扈。 而是一个救人于水火之难的仁慈医者。 转过头看着窗棱处,那里有几枝从窗外伸进来的梅花枝。 姜含看得目不转睛且认真。 估计是涂了药膏的原因,姜含觉着手腕上不一会就开始变得烫热起来。 想必是暗一随手携带的活血化瘀的药吧。 姜含闭上了眼睛,虽然他从来没见过暗一受伤的样子。 但是那日看见的,暗一胸口处的那一道伤疤,姜含却怎么都忘不了。 那是在心口贯穿一剑才会留下的疤痕。 心脏位置。 被人刺穿了心脏还能活下来,姜含忽而有些佩服起暗一的好运气来。 暗一抹的很慢,姜含也没有开口催促。 房里一时间安静祥和得不像样。 姜含隐隐觉得自己有些犯困。 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当姜含再次醒来时。 暗一已经不在贵妃榻前了,房里也没有他的身影。 掀开身上盖着的薄毯,姜含下了贵妃榻。 下意识抬起手腕看了看,那上面的青紫痕迹淡了许多。 原本还有些淤血的地方也散了不少。 倒不是宋星那个无赖兄长使了多大的力气,只是因为…… 伸手揪起手背上的一块白皙皮肉,刚松手就看见手背那一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从浅红到艳丽的深红,前后只过了不过一息的时间。 姜含放下手,颤了颤睫毛,笑出了声。 跟个女人似的。 但他却不是个女人。 傅钧恪推门进来时,正好看见姜含盯着自己的手背,嘴角的笑像高兴也像不高兴。 “阿含!” 傅钧恪心里一慌,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大步到了姜含的身边。 然而姜含就像是没听到似的,兀自盯着自己的手背看。 傅钧恪向着姜含的目光所在看过去,见那原本白皙的手背上红了一片,紧张道: “阿含,怎么回事?是不小心磕到哪里了吗?” 姜含缓缓地将视线从手背上,挪到面前一脸紧张的男人身上: “你喜欢我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做了个梦 “喜欢!”傅钧恪下意识地就回答了这个问题。 可话出口之后,他发现面前的少年面上却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傅钧恪这才觉得不对劲起来,姜含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问他这个问题? “阿含,你怎么了?” 傅钧恪紧紧地盯着姜含,生怕错过他脸上有什么一闪而过的情绪而他没有注意到。 “你……喜欢过别人吗” “什么?” “你喜欢过别人吗?”姜含问傅钧恪。 虽然不知道姜含怎么了,但是傅钧恪确定面前这个容貌绮丽的少年就是他的阿含无疑。 不论阿含问他多么奇怪又突兀的问题,他都会选择有问必答。 “除了你,我傅钧恪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别人。” 傅钧恪看着姜含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他看见少年的眼里很快地闪过一丝什么东西,快的他捕捉不到就消失了。 姜含知道自己,动摇了。 除了当年的那件事情造成了他和傅钧恪之间的隔阂之外。 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可那件事情他却一直都问不出口。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傅钧恪说的每一个字。 他对傅钧恪的信任早就消磨殆尽了。 所以现在即使傅钧恪待他再好,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他动摇了,可是也只是动摇而已。 他刚才做了个梦。 梦到一个女子。 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子。 那女子对他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得了。 但是他醒来后心口的位置很难受。 不是因为那女子而难受,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 姜含盯着傅钧恪的眼睛看了很久,这期间傅钧恪并没有错开他的视线。 两个人对视了好长一会。 姜含率先收回目光:“我饿了。” 傅钧恪愣了一下,没有问姜含之前的一系列问题是因为什么。 笑了一下,转头看着跟在他后面,却没有进来只站在门口的暗一。 暗一看了看姜含,转身走了:“我去催一下。” “我做了个梦。” 暗一走了之后,姜含在桌子旁坐下。 盯着桌子上的茶具出神。 傅钧恪等了半天,就只听见姜含说:“我做了个梦”。 然后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因为做了一个梦,醒来就问自己喜不喜欢他?有没有喜欢过其他人? 傅钧恪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姜含心里最起码还是在乎他的。 还是该惶恐因为一个梦就动摇了姜含自己心里的想法。 暗一很快就回来了。 进门后,身后跟着客栈里的小二,然后是端菜的侍者鱼贯而入。 其实姜含并没有点多少的菜,但是基于跟着他们住下的那些人 姜含差不多将这间客栈剩余的房间全都包满了。 剩下一部分人还去了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客栈。 客栈掌柜是个会做生意的。 往姜含这个领头羊这送了许多菜式。 姜含这会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见着小二和侍者客气地将那些菜摆满了桌子后,退了出去。 姜含拧了眉毛:“是不是吓着他们了?” 姜含这次出来虽然只带了百余人,但是这百余名劲装持剑的人同时住在这个客栈里。 想必会是有些骇人。 那些人恐怕是觉着连着他这人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 又或者是需要供着的主。 百余人劲装侍卫和百余名身穿铠甲的兵士。 哪个能惹得起? 关上房门,暗一上前来。 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待一一在饭菜茶水中验过毒之后,才示意姜含可以吃了。 原先在皇都的时候,不论是宫里还是在相府。 过嘴的东西都是有人专门试过毒之后才会被送到姜含的面前。 姜含将桌上的菜都尝了个遍,不合口味的有,合口味的也有。 过了一遍嘴后,就开始专挑喜欢的吃。 傅钧恪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头。 挑食这个毛病不太好。 傅钧恪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纠结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主子,多吃点青菜,挑食不好。” 暗一可就没有傅钧恪想得这么多了,也少了很多纠结。 放下碗筷,看着姜含。 姜含被暗一看的有些不自在:“知道了,知道了,你吃你的。” 没错,暗一也在桌上。 虽然说暗一只是一个随扈,是没有资格和一朝丞相和将军同桌用饭的。 但是在姜含这里一切都不成问题。 在相府的时候,他就经常让暗一和他同桌用饭,出来了也不例外。 傅钧恪原本是有意见的,但是这是姜含开的口。 在相府的时候,暗一也是一同用饭的,若是这时候他开了口说什么不合适。 啧。 傅钧恪不敢。 索性不去管暗一。 傅钧恪知道暗一这人切开看就是黑的。 不是全黑,但是也差不多了。 不过幸而他对姜含还是比较衷心的。 往姜含的碗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这是姜含喜欢吃的。 去掉上面的骨头。 这是不能吃的。 姜含停了筷子在一边看着傅钧恪为了他的一顿饭忙前忙后。 就差没喂到他的嘴里了。 “傅钧恪,”姜含制止了傅钧恪夹起那块排骨肉要往他嘴边送的动作。 “我不是个需要人事事照顾的小孩子了”。 没有不高兴的情绪在里面,只是不太喜欢被人当成个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小孩子。 傅钧恪明显知道了这一点,对姜含道了歉。 “对不起,我忍不住就想多照顾你……” 姜含不明白傅钧恪嘴里的多照顾是怎么回事,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只要傅钧恪再不把他当成个还没成年的小孩一样恨不得事事亲为,就什么都好说。 一顿饭下来,三个人并没有说上几句话。 姜含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长途跋涉的经历。 做了整整一天的马车,虽然就没走过路,但是窝在马车里一整天下来,也是特别累的。 不是干了重活体力活的累,而是一整天都坐在马车里颠簸的劳累感。 看出来姜含面上的疲惫神态,傅钧恪和暗一先后离开了。 临走前还交代,一会儿会差人上来送洗漱用的热水,一定要先洗个澡再睡觉。 洗澡? 姜含倒头趴在床上将脸埋在被子上。 不想起来了怎么办?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眠沉榻上 扣扣! 门外传来叩门声。 姜含将脸从被子里抬起来:“谁?” “是我,苏婠婠。” 苏婠婠没有自称“本郡主”,这一点是姜含在出皇都之前就已经交代好的。 在外面尽量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起身下了床,姜含打开门。 见着苏婠婠,身后跟着两个侍女。 “进来吧。” 姜含侧身让苏婠婠进门。 苏婠婠进了门,两个侍女自觉地留在门外没有进来。 主子不喜欢下人在身边侍候,而且苏姑娘想必有些私密的话要说给主子听的话,也是不方便让人听了去的。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姜含坐在桌子旁边,让苏婠婠也坐下了。 苏婠婠坐下,双手交叠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看着姜含。 姜含疑惑,挑眉问苏婠婠到底有什么事,难不成想在他脸上看出朵花来? 苏婠婠被姜含一噎,半晌没说出话来。 过了一会才道:“我决定离开你,离你远远的。” 姜含觉得意外,不明白为什么苏婠婠突然之间会做这个决定。 他还需要苏皖哇做些事情,这个时候苏婠婠若是离开了...... 啧,不太好办。 “你看,这么长时间本郡主也看出来了,你对我算是一丁点的心思都没有。” 苏婠婠见姜含拧眉,抿了抿唇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来南国就是因为你,可你对我没意思,我觉着得离你远一些,或者说离开南国会对我好些。” 姜含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来,说苏婠婠倒是会想。 可除了这些并没有说其他的。 姜含这算是默认了让苏婠婠走。 “但是有一点我要说清楚,”姜含叫住了要离开的苏婠婠:“最起码你得等山匪一事过去了,等我禀明了陛下才能走”。 见苏婠婠疑惑的模样,姜含皱眉:“你忘了你是怎么来的南国的了?” 苏婠婠是自己偷偷来的南国,但是后来却面见了南国帝王。 若是出南国的途中出了什么事,南国怕是说不清了。 在弄清楚山匪和救出兵部侍郎,夺回粮草之前,姜含并没有人手可以分调过去护送苏婠婠离开南国。 姜含是这么和苏婠婠说的。 苏婠婠倒也是明事理的,点头算是同意了。 苏婠婠走后,姜含立刻起身回到了床榻上。 趴了上去,闭眼。 姜含这会是连坐都不想坐,只想趴在床上无所事事。 苏婠婠是用不上了,姜含又像之前一样将脸整个埋在被子里,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之所以留下苏婠婠是因为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打他后院的主意了。 最好的办法不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是让敌人知难而退。 若是他有一个郡主坐镇相府后院,怕是那些人也会稍稍收敛许多。 但是现在苏婠婠要走了,这个打算显然是要夭折了。 姜含从来没有跟苏婠婠说过这个想法。 放在现在倒也是好事一件,他不用因为这个而觉得尴尬了。 只是这次回皇都之后,他还需要寻一个合适的人选顶替苏婠婠的位置。 长叹了口气,姜含将一侧脸紧贴在被面上,闭上了眼睛。 可是除了意外出现的苏婠婠,他似乎没有其他的女子可以给他挡这间麻烦事。 姜含没有考虑过真的娶一个女人回相府。 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相府会有一个女主人。 不论是出于什么必要的东西,都不需要。 啧。 姜含是真的困了,如果刚才苏婠婠没有过来的话,他怕是已经深睡了。 这样想着,床上的少年不多一会就失去意识,陷入了梦境中。 所谓的梦境很是杂乱,没有具体的场景和人,只像是白驹过隙一样,一幕幕的画面划过眼前,消失不见。 后来什么都记不得。 就在少年睡着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他的房门外就又想起了敲门声。 只是这一次很是不巧。 少年没有能及时地醒来。 不知道是不是敲门的人忌讳着什么,并不敢太大力地敲门,只是过一会,扣几下门框。 大概中间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半刻钟的时间,房门依旧没有打开,也没有人应声后。 敲门声停止了。 门外。 小二看着面前两个极具压迫感的两个男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掌柜的说这些人不太好惹,要好生招待。 除了这屋里边的正主之外,旁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压迫感。 就连那个住的稍远一些那位姑娘,看人时候的眼神也颇为凌厉和盛气凌人。 其次值得一说的便是这两个人。 一个带着面具,只能看见下半张脸,但看棱角分明,皮相不会差到哪里去。 虽然也会说些话,但是那声线又硬又冷。 一个面相俊郎非凡,但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一眼扫过来,能剥人半张皮一样。 凶恶又冷血。 两人都不是好惹的。 “这位公子的房间门敲不开,这……” 小二也知道,估计这两个人是听见了他敲门的声音,所以才过来了。 小二猜过里面的少年是什么身份,能压的住这两位。 这两位简直就是一个杀神,一个煞神。 可是到最后,小二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这少年究竟能是何种身份。 索性也不猜了,只要知道这是自己绝对惹不起的人就对了。 傅钧恪和暗一视线落在小二身后抬着几桶热水的汉子身上。 后又对视了一眼。 暗一让小二都先等着,与此同时傅钧恪上前敲了敲房门。 没动静。 又敲了敲,依旧没动静。 傅钧恪心里有些慌,试着推了下门。 门开了。 连门都没锁,却并没有人应声?! 傅钧恪慌忙进了门,却见着床上趴着一个熟睡的少年时,稳定了心跳。 暗一在门推开的那一刻就冲了进来,和傅钧恪两人就一前一后错开站着。 傅钧恪松气的同时,他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房门口留守的有人,但是两个人还是忍不住害怕,害怕姜含会出什么事情。 小二因为两人的反应,忍不住往里边看了一眼。 见那位小公子并没有出什么事,才安心下来。 “阿含?”傅钧恪上前一步靠近床榻。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非礼勿视 傅钧恪的声音不敢太大,但是放轻了声音却不见少年有什么反应。 傅钧恪又忍不住提高了些声音:“阿含,醒醒!” 只见姜含这才皱了皱眉头,动了动身子,然后又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摸了摸姜含的额头,见他没有什么不适才彻底放下心来。 姜含睡得很死,如果不是因为过于疲劳的话,是不会达到这种状态的。 傅钧恪没有再唤姜含了。 回身对暗一道:“睡着了,怕是唤不醒了。” 暗一知晓,出门吩咐小二将水都分别抬到了他们各自的房里。 然后将门关上了。 暗一走之前说:“一会我过来接替将军。” 两个人都还没有洗漱,吩咐下去的是现将姜含这边照顾好以后再考虑他们两个。 明日早晨就要启程了。 路上会越走越偏僻,以后洗漱之类的怕是不能像今日一般一应俱全了。 趁这个机会洗洗,省的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享受不到这样的热水的服务了。 所以傅钧恪才会连着喊了姜含好几声。 姜含自小到大都没有受过什么苦,如今前往极北,今日还好,越往那边走,以后的条件怕是越不好。 细皮嫩肉的模样,都不像是能进入极北的人的样子。 傅钧恪失笑一声,他怎么就由着姜含去极北那边呢? 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极北环境的恶劣了吧? 不,还有一个人,当今的南国帝王——顾流笙。 那人怎么就同意了呢? 看着少年因为熟睡而无意识的微张的唇瓣,傅钧恪的眼神一暗,偏过头去不看他。 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傅钧恪连念了三遍的“非礼勿视。”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对着少年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他不敢看。 连看一眼都不敢。 他怕他做出什么事情来,惹了姜含生气,那这辈子他怕是都不能在跟他说上一句话了。 可是…… 傅钧恪有些犹豫。 姜含的衣服一件都没有脱,整个人趴在床榻上,身下是一床锦被。 侧着脸枕在臂弯上,呼吸清浅。 但是他能明显地看见少年有着蜷缩身体的动作。 显然是睡着后身体温度下降了,觉得冷了。 况且不脱衣服睡觉容易生病。 傅钧恪这样想了一通后,手指头有些痒了。 自我天人交战以后做了决定。 傅钧恪缓缓地伸出双手朝着少年的腰带伸过去,不多一会额头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些薄汗了。 将姜含的外袍脱下来放在一边,傅钧恪由伸手将睡死的姜含从床上抱了起来。 让他在睡梦中半坐在床榻上,脑袋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外袍脱完,傅钧恪去解姜含的裤子,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 “阿含……” 傅钧恪轻轻地唤了一声,压下心里的邪火,见他没反应,咬了咬牙。 干脆又利量地将姜含身上除了裘衣裘裤的所有衣服都给脱了下来。 掀开被子,将姜含平放在床榻上,将人捂在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的。 傅钧恪手指在姜含的嘴唇边划过,微不可查。 软软的。 傅钧恪将被子替姜含盖上后,盯着自己的那只手指看了许久。 直到洗漱完的暗一推门而入,进了门。 “主子现在交给我吧,将军可以去洗漱一番了。” “嗯”傅钧恪应了一声,从床榻上起身便往外走。 身体僵硬,神情恍惚,思绪魂飞。 暗一下意识就觉得傅钧恪不太正常,以至于错身而过的时候暗一一直盯着傅钧恪看。 再看他视线时不时落在手指上,眯了眯眼睛。 傅钧恪竟然都没察觉到自己在看他,以往两个人见面时,目光总是会对上的。 至于是较量还是什么,至少他们能在第一时间准确地寻到对方地把视线。 然后毫不犹豫地开始互相嘲损。 今日,倒真是奇了怪了。 傅钧恪出去了。 暗一收回目光,落座在之前傅钧恪坐过的床榻上。 看着床榻上,正在被子里睡得正安静的姜含。 暗一抬手,却没有朝着姜含伸过去,而是朝着自己脸上面具伸了过去。 之前,在最开始进入相府的那些日子,他看得出来。 姜含一直在打他脸上面具的主意,就是想揭下来看看。 不是看面具,而是看脸。 暗一眯了眯眼静,将手中的长剑放在一边,手指覆上脸上的面具。 这个面具伴随了他很多年。 有他的秘密,也有他的不得已和其他的原因。 他知道姜含一直在等着他心甘情愿地将面具取下来。 但是…… 暗一放下了在面具边缘摩挲的手指。 不,这个秘密,也许还不到揭开面具的时间吧。 暗一就这样在姜含的房间里,一坐就坐了好长时间。 期间除了给姜含掖了两次被子之外,再没有什么动作了。 傅钧恪比暗一洗漱的时间长了一些。 等他再过来的时候,暗一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发现傅钧恪换了衣服。 傅钧恪一时间有些心虚,没能说出来暗一怎么样怎么样。 看了看床榻上躺着的少年,傅钧恪开口道: “阿含没有醒过吗?” “没有。” 暗一将搁在一旁的长剑拿起来,起了身: “你这样明目张胆地真的好吗?” 暗一转过身,对着刚进门没多久的傅钧恪问了这么一句话。 傅钧恪在床榻旁停下,回身看即将踏出房门的暗一:“你说什么?” 暗一面具后的一双丹凤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将军对主子的心思虽然过了明面,但动手动脚总归是不太合适吧?” 暗一虽然不知道傅钧恪具体做了什么,但是瞧着傅钧恪的反应,他也知道肯定是多多少少趁着姜含睡着占了点便宜的。 “况且将军当年带走的那位柳姑娘,真的没跟将军发生点什么吗?毕竟他当年是以将军真爱的身份被带走的不是吗?” 傅钧恪一听这话,脸就冷的像冰一样:“你什么意思?” 暗一轻笑,道: “当年的事,我这段时间知道了不少,当年将军不但是个禽兽,还是个贼喊捉贼的卑鄙小人。 更甚者,是个转头就能在春坊里找着真爱,带着她来侮辱当年喊你一声钧恪哥哥的孩子的混蛋。 但是傅将军,不管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你后来对主子做的那么绝,但做了就是做了。 即便主子承认他后来对你有了那么点感情,但你觉得主子想起那些有的没得,真的还能够不计前嫌接受你吗? 柳姑娘是死了,死在皇宫暗牢里,但她被抓甚至是入宫之前真的没有悄悄见过主子吗? 又或者,主子在宫里那日真的就没认出她就是傅将军你当年的真爱吗? 柳沁入宫之前是不是找过主子,有没有找主子在他面前胡说什么,谁又知道呢? 柳沁死了,不管她说了什么现在都是死无对证,傅将军,你说主子对你的感情要有多深,才能将那些被你加注在他身上的伤害当成没有过? 再万一,被柳姑娘察觉到傅将军对主子的心思,你猜一个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女人会在她的情敌面前说什么? 她会说,傅将军待她恩爱有加,即便不爱,跟她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关系这一点,也足够主子对傅将军你避之不及了。” 傅钧恪听完这话,浑身都笼罩着一股彻骨的含义,暗一说的这些话,都是他担心的问题。 但是,今日暗一跟他挑开了说这些,也不外乎那个原因。 傅钧恪冷笑一声,道: “不管怎么说,本将军是过了明面的,你呢?你心里对阿含的那点心思你当本将军看不出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明争暗斗 暗一脸当时就黑了。 傅钧恪这人可真的是一点顾忌都没有啊。 呵呵呵。 “是,自然是没有将军果断,什么决定考虑与否都能下。” 傅钧恪一听这话脸色也不好看了,暗一这是明摆着说他对姜含是不认真的。 “这些还轮不到你来评判吧?”傅钧恪承认自己因为暗一挑衅一样的话有些生气了。 姜含还在床上躺着,睡得很熟,对于两个人的明争暗斗自然是不知道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到最后发现并没有什么意思。 索性也都闭口不谈了。 最后两个人都没有留下,只吩咐了人在门口轮流守着。 两人原本倒是都想留在房里,但是因为对方都不退步,也不争了。 各自妥协了一步。 一路上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料不到的意外。 两个人若是因为没有歇息好,白日里遇到什么事情了,反应力怕是都会不如平时。 第二天姜含醒来后,有些懵。 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日趴在床上睡着了的。 怎么今日一早醒来就只穿着中衣了。 而且还钻到被窝里来了? 一时间想不到是怎么回事,姜含索性将这件事先放到了一边。 傅钧恪和暗一是不会放外人随便进他的房间的。 所以对于是谁替他脱了他的衣服这一点,并没有过多地担心。 梳洗一番打开门,门外站着暗一和傅钧恪,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口。 见姜含打开房门出来了,两个人之间的凝滞氛围稍稍缓和了些。 情敌之间的关系,都懂。 苏婠婠站的比较远,对于傅钧恪和暗一之间的较量,她只会离得远远的。 她已经决定退出了,虽然不知不觉的就喜欢了姜含那么多年...... 伤心。 苏婠婠摸了一把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哭唧唧。 苏婠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姜含放下了。 毕竟之前有一段时间,他因为姜含的心思不在她这里,差点崩溃掉。 简直就是......黑的不能再黑的黑历史了。 啧。 现在看着傅钧恪和暗一两个人互相看不对眼,苏婠婠没来由的打了个寒蝉。 如果她没有放弃的话,现在可能就是三个人的战场了。 那场面,太可怕。 苏婠婠成功的从局内人,变成了可以看清局势的旁观者。 虽然心里对姜含还是有那么一丢丢不甘心,但是已经算是决定要真正放下,放弃了。 苏婠婠乐滋滋地看着由姜含,傅钧恪,以及暗一三个男人的一台戏,不时地点头在心里叫好。 不在心里叫好? 叫好要叫出声来? 啧。 那她还能好好地活着吗? 这件事暂且告一段落。 姜含倒是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较量,下了楼,用了饭之后,就早早启程往极北那边赶去了。 姜含一行人走的时候,天色才刚蒙蒙亮。 初冬的天黑的越来越早,也亮的越来越晚。 街市上做生意的人刚摆上摊位,姜含一行人就已经静静地穿过这个城镇了。 眨眼间半个月就过去了,一路上姜含路过了南国北边大半的城池。 有繁华的,也有冷清的。 各式各样,各种风情。 有些是停留的,有些只是经过的。 从来没有出过皇都的姜含:哇! 傅钧恪看着姜含不同以往的情绪变化,从最开始的奇怪,到最后的了然。 映像里姜含一直都生活在皇都那样的城池里。 极尽奢靡的繁华和这些远离皇都的地方是极其不一样的。 这些偏远的地方都有自己本土的特色,不同于皇都那种从同一个模子里印刻出的繁华不同。 能吸引这个氏族里边出来的小公子,倒也是正常。 不过到底是没能在这些城池里待上多长时间。 大部分时间天黑之前是赶不到下一个城池的。 所以这半个月以来的大部分的时间,所有人都是在荒郊野外驻扎下来休息的。 期间虽然姜含有所不适,但是也没说什么。 只是看的手底下的人有些不是滋味。 不像他们在外面风餐露宿习惯了,小丞相可是实打实地正经氏族里边出来的嫡系公子。 从小受尽了家里边的疼宠不说,连着在帝王那里都是个被宠惯的臣子。 从小锦衣玉食,皮肤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 只是现在跟他们一样在这荒郊野外受罪。 简直是...... 在场的除了苏婠婠和身边的两个侍女,就属姜含的年纪最小。 虽然少年已经年近弱冠,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 那张又嫩又漂亮的脸蛋在别人看起来就完全还是个惹人疼爱的孩子脸。 一群大男人早就忘了姜含小小年纪就能当上一朝丞相会具有的能耐了。 不约而同的将那个一人之下的少年当做了孩子来对待。 尽管少年各个方面都已经的超出了孩子的那个范畴。 姜含自然是不知道众人都想着什么,但是眼神的不对劲他却是看了出来。 低头看了一眼小腿上被蚊虫叮咬后留下来的包和红了一片的皮肤。 被蚊虫咬了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 姜含又转头看着分别在自己身边两侧坐着傅钧恪和暗一。 两个人接触到他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错开了和他对视的目光。 什么玩意? 姜含简直懵地不能再懵了。 他脸上是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了还是怎么了? 隔着面前的火堆,姜含将目光又放到了苏婠婠身上:“你笑什么?” 面对被姜含点名提问的“良好待遇”,苏婠婠脸上的笑立马就收敛了。 只是收敛的却不够彻底露出来一个扭曲的表情来。 在苏婠婠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情的时候,她看见姜含朝他翻了个白眼,收回了目光。 苏婠婠顿时轻松不少,但是一想起姜含竟然对她翻白眼了,就忍不住不平衡了。 姜含是那种会对别人翻白眼的人吗? 啊?! 不是?那为什么白了她一眼,她是有多被嫌弃?啊?! 苏婠婠将牙咬得咯吱咯吱直响。 甚至还想冲上去质问姜含一顿:凭什么? 凭什么一到她这就翻白眼? 怎么不给那两个人一人一个白眼? 嗯? 简直是有同性,没异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少年毒发 苏婠婠自从决定退出争抢姜含的时候,就已经看开了。 不就是个男人嘛。 她还找不到第二个男人了? 所以下意识地就将姜含划归到了类似于熟人故知那一类。 虽然只是她自己这么觉着而已。 另外一边,傅钧恪扭过头去的时候,有些面红耳赤。 虽然说姜含并不是个女人,露出个腿来说也没有什么。 但是在他看来,那只腿上半点汗毛都没有,白皙滑腻地甚至比起女子来,都要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所以傅钧恪不敢再看,但是更重要的原因却是......。 暗一相对于傅钧恪暂时还没有像傅钧恪那般容易想歪,思想要稍微比傅钧恪好上许多。 他扭开头最重要的原因是:那种迷茫又潋滟的目光。 暗一忽然想起来魏叶安临走前跟他交代的,预计姜含下一次毒发的时间跟症状。 算了算日子,大概就在今天。 暗一心里一慌,不敢耽搁,立马起了身,顺便叫上了傅钧恪。 傅钧恪有些不明所以。 就连姜含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暗一紧张又有些泛红耳根,突然自觉身体有些不太对劲。 从腹部传来的热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姜含面上闪过一丝慌张,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被傅钧恪和姜含一左一右给捞了起来。 场面一时间有些骚动。 傅钧恪眼神扫过扎营的众人,冷声道: “你们在外警戒,没有吩咐不准进马车。” 傅钧恪说完,就将姜含整个人从地上给抱了起来。 也不顾众人的眼神,径直走向听在不远处的马车。 他虽然不知道暗一说的“不好”究竟是什么不好,但是一看姜含他就明白了。 姜含不正常。 最起码在他看起来,面色不正常的泛红这是跟平日里不太一样的事情。 暗一跟在傅钧恪身后,取了一盏灯。 在他发现姜含的异样的时候,恐怕姜含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那时候,姜含的脸没有泛红,仅仅是眼中开始有了平日里没有的波光潋滟。 这在旁人眼里可能没什么,但是暗一想起魏叶安临走前跟他再三交代的毒发症状,他知道,这简直就是讯号。 暗一心里有些慌,他不知道姜含第一次毒发时魏叶安在旁边做了什么,但魏叶安临走时告诉他,这次毒发,唯一的办法,还是忍。 傅钧恪将姜含抱进了马车,暗一跟着上去了,将手中的灯盏放在马车里面的小几上。 原本漆黑一片的马车立马就亮堂了起来。 傅钧恪看着一直都没出声的姜含,见他手不自觉抓紧了衣摆,也有些慌了。 转头问暗一,脸上的神色有些冷硬:“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算是看出来了,暗一肯定见过这种情况,或者说知道这种情况,甚至还提前预算到了。 在阿含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情况下,就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暗一将手里的剑放在一旁,拧紧了眉头,他这会不太敢靠近那个开始极力忍耐着什么的少年。 很久之前的那一幕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暗一咬了咬牙:“主子中了毒,这是毒发了。” 暗一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但是却没有明说姜含究竟中了什么“毒”。 魏叶安临走前告诉了他姜含体内的毒是蛊毒,但在没有得到姜含的许可之前,暗一不敢将这件事让第三个人知道。 不管现在姜含在不在场,他都不会说更多了,傅钧恪能不能知道,完全取决于姜含。 一会他们两个会不会被赶下马车,也完全取决于姜含。 姜含将两人的话听在耳里,对于暗一的做法,他是很满意的,但是自己现在的身体。 艹! 姜含察觉到傅钧恪好死不死地盯着自己,生平第一次差点骂出了脏话。 “给我滚出去!” “阿含?” 傅钧恪一个威风凛凛,冷血狠辣,又野心勃勃的大男人,被姜含一个小少年吼的彻底慌了。 想说些什么,却瞥见暗一拿起放下的剑就要往外钻。 “暗一留下,傅钧恪你出去。” 傅钧恪这会还扭着头看着正准备往外钻的暗一,看着暗一突然僵住身体,傅钧恪也跟着僵住了。 暗一留下? 他出去? 傅钧恪眼里有些受伤地回望姜含,却没能如愿看着姜含的脸。 “唔......”姜含低着头,心脏疼得厉害,忍不住溢出声来。 除此之外,他再也抽不出力气再说其他的话了。 傅钧恪还是没能丢下姜含出去,或者说是丢下姜含和暗一独处一个马车出去。 又是在这种情况下。 傅钧恪将脸色苍白浑身冒冷汗的姜含揽进怀里,看都没看转身回来的暗一一眼。 姜含虽然浑身冒冷汗,但身体温度却在短短的时间里上升到了一个烫人的程度。 傅钧恪先是摸了摸姜含的额头,见他没有发烧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听见少年压抑的嘤咛声时,却忍不住再像之前那样再无视少年身体异样的反应了。 暗一还在场,傅钧恪倒是不会做出什么禽兽的事情来。 更何况姜含现在对他的态度还不甚明晰,他若是在这个时候做了什么姜含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和姜含就没有什么后半辈子了。 傅钧恪此时抱着姜含,终于体验了一回美人在怀的感觉了。 但是实际上傅钧恪却不太好受,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姜含此时恐怕还在忍受什么难以言明的痛楚, 一想到刚才暗一咬牙切除说姜含中了毒,此时是毒发作了。 他心里又慌的厉害。 傅钧恪的背上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细汗了。 暗一说怀里的少年是中了毒毒发,可是他看着...... 并不像。 倒像是...... 那些字卡在喉咙里,怎么着都说不出来。 傅钧恪抱着怀里的少年,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反观暗一,虽然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是傅钧恪知道暗一怕是也不好受。 怀里的少年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让滚出去的傅钧恪非但没有滚出去,反而还抱上了? 姜含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傅钧恪究竟出没出去,又或者怎样了。 浑身的感觉都被集中在下腹的部位,浑身热的仿佛进了火炉一样。 但心脏处的疼又几乎抽掉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 第一百二十七章 防备姿势 姜含此刻虽然是被傅钧恪抱在怀里,但是他整个人都是弓起来的。 全身上下,就只有脑袋和双手在傅钧恪胸膛上支撑住。 典型的防备姿势。 傅钧恪也不管姜含这会如何防备他了,因为他这会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个上面。 姜含浑身都在抖,但是他身上的温度却并不低。 相反,烫的厉害。 傅钧恪这会不太敢伸手抱姜含。 他的两手垂在身体两侧,僵硬着身体,腰腹用力挺直给姜含当支撑。 热。 姜含此时只有这一个感觉。 不是那种在火上煎烤的炽热,而是浑身力气都使不上的燥热。 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只是哪哪都难受的要命。 手脚身体不管怎么伸展都不舒服。 烦躁,莫名的烦躁从身体最深处蔓延上来。 堵在胸口处不上不下。 跟第一次毒发不太一样,这次除了不受控制的情/欲。 还有这种四肢百骸都不舒服的感觉。 不舒服到甚至都能缓缓压下升起来的情/欲/感。 但是也只是感觉而已。 腹部的灼热不一会就又盖过了四肢百骸的难受,一浪盖过一浪颠倒反复。 情欲爬上四肢,驱使原本清冷隐忍的人渐渐丢失了理智,眼角染上妖娆放浪的颜色。 主人却一点都不自知。 傅钧恪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却不是骂姜含的,而是自己轻易就被挑起来情欲。 转头看向暗一。 马车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人声议论,傅钧恪知道如果不能给那些人一个准确的情况概论,怕是不好安抚。 可是现在…… 傅钧恪低头看了一眼怀里迷离着双眼,已经开始渐渐往他身上磨蹭的少年。 这种情况是能说出去的吗? 暗一知晓了傅钧恪的意思,掀了马车帘子出去。 暗一刚出马车,就察觉到四周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疑惑,不解,询问,等等一系列的。 暗一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冷冷地丢下一句“稍安勿躁,主子身体不太舒服”就又进了马车。 说实话,这句话有些敷衍了。 但是看着暗一丢下话时的沉沉的目光时,众人皆知再不敢过多猜测。 这些人一部分是姜含自己在顾流笙手底下精挑细选出来的,一部分是傅钧恪从手底下挑的亲信。 就算是主子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主子不让他们问,他们自是也不敢再过多刨根究底。 暗一是有一瞬间犹豫的,带来的这些人有随军的大夫…… 不过仅犹豫半晌,就下了决定。 主子是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 苏婠婠离马车还是比较近的。 最开始时候姜含说让傅钧恪滚的那些话,她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 她没敢问傅钧恪为什么没出来。 她听得出来,姜含话里是有些沉沉的气恼情绪的。 犹豫了半晌,直到暗一再次进入马车,苏婠婠还是没能问出来什么。 苏婠婠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有些怔愣。 她能一声不吭地历经千难险阻,一个人跑到南国。 哪怕是女扮男装去那种淫歌艳舞的地方给人家当小厮。 就是为了想见姜含一面。 如今怎么就没有这个胆子再去问问姜含如何如何了呢? 她,究竟喜没喜欢过姜含? 苏婠婠有一瞬间的迷茫。 如果她喜欢过姜含,那么多问一句她都不敢。 如果她不喜欢,那现在她孤身一人在南国就是个最大的笑话。 究竟喜欢是什么? 苏婠婠不知道了。 外面的所有人这会都在原地待命,该警戒的警戒,该巡查的巡查。 没有人再议论什么。 姜含不能出事。 因为他是南国丞相,还是因为他是南国帝王宠臣,又或者是因为他是南国侯爷胞弟。 不论因为哪一个,姜含的安全都显得无比的重要。 经过这半个月的行进,已经离那群山匪的活动地点不远了。 山匪的活动地点在上一座城池和下一座城池之间,而他们现在的位置就在山匪和上一座城池的中间。 近倒是不近,但是说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所以加强戒备和防范是必要的事情。 而暗一这边刚一进马车,就被傅钧恪给盯上了。 看暗一的反应他就知道,在场的人只有暗一一个人遇到过这种事情。 “不知道。” 暗一横竖只有这三个字。 他是真的不知道。 怎么办怎么办? 他也想知道怎么办。 暗一丢下手中的长剑上前来,一直低着头的姜含听见声音朝暗一看过去。 眼底的波光潋滟惊地暗一差点忍不住后退一步。 “……过来”少年哑着声音说出两个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暗一。 手上用力将傅钧恪推开,却总使不上力气。 傅钧恪察觉到姜含手上的动作,眼底漫上来一股子浓稠的黑色。 “你就这么嫌弃我?” 姜含推开傅钧恪的动作一滞,眨着眼睛回来看他。 傅钧恪就保持着姿势不动,任由姜含看。 看了一会,就在傅钧恪以为姜含放弃之前的想法之后。 不知道怎么回事,怀里的人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瞳孔一缩,突然就激动了起来。 傅钧恪不知道姜含突然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就将他推到了一边,撞在马车车壁上。 “砰”地一声。 傅钧恪掩饰不住眼底的诧异,然而姜含却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 不知道在怕什么东西,双手抱着头情绪有些崩溃地朝着傅钧恪大声地喊叫。 “滚,你给我滚!” “我不想见到你,不想见到你!滚!” 暗一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 他以为傅钧恪看见这种情况会出去,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 “我不滚。” 傅钧恪压下眼底的翻涌的情绪,沉声道。 也不管这会儿失控的少年听没听见,倾身过去伸手将少年又重新揽进怀里抱住。 “我不滚。” 凭什么让那个黑心的家伙留下来,让他滚。 傅钧恪觉得很是委屈。 怀里的少年刚开始还使劲地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可是到了最后,渐渐就没了力气。 这会已经有些安静地不正常了。 傅钧恪伸手查看,却不想着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以手为刃 少年的身体还在抖,尽管眼神已经迷离地不像样子了。 但是傅钧恪觉得咬他的力度却丝毫都不含糊。 “阿含?”傅钧恪低声唤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忍不住沉了眸色。 就算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也这么对他么…… “将军……”暗一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一步,却不想被眼前的一幕惊地说不出来话来。 少年原本发狠咬在男人掌上的的力道渐渐松了些许,伴随着越来越红的面容。 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男人手上被他咬出来的血牙印。 傅钧恪当时身体就僵了。 舔的这一下力道对于他来说轻的要命。 但是当舌尖触及手上皮肉时,从接触的地方,那一瞬间过电一般的感觉却让他没办法忽视。 “阿……阿含?”傅钧恪愣愣地,没敢低头看少年。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 姜含这会已经快记不清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是谁了。 他只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浑身都在叫嚣着燥热难耐。 舌尖舔过男人虎口处的牙印,来到掌心,一下一下,色/情又诱惑至极。 傅钧恪的呼吸声陡然加重,某个地方仅仅因为少年这种程度的挑逗,就忍不住开始叫嚣着要冲破桎梏。 不仅傅钧恪这会不好受,在一旁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的暗一,这会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这样的行为诱惑,有几个人能忍得住毫无反应。 傅钧恪压下心底升腾起来的欲望,将手从少年的舌尖下抽了出来。 他不敢在这个时候放肆。 也不敢不阻止少年在这个时候放肆。 一旦少年清醒过来…… 傅钧恪低垂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情绪,那种后果不是他想要的。 没有手掌可以舔舐,少年一时间有些不满,皱了皱眉心,瘪了嘴。 傅钧恪一看这情况,心道:坏事了。 这怕是要哭的节奏。 不想下一刻,下巴突然就被一条软软的舌头舔了一下,傅钧恪低头对上少年一双波光潋滟的猫眼。 完蛋,这下刺/激更胜了。 只是这还没有结束。 在下巴处舔了舔还不过瘾,少年伸出手拽住男人胸前的衣襟,竟然直起身往上而去。 傅钧恪忍不住动了动唇角,以为少年接下来会亲到唇角上去。 却不想少年在即将亲上去的时候歪了歪脑袋,定了半晌改了方向,在他脸上舔了舔。 傅钧恪闭了闭眼睛,受不了了。 不仅如此,少年似乎还嫌给在马车里的两人不够刺/激似的,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傅钧恪终于忍不住捏住少年作乱的手,撇过头不去看他瞬间委屈的模样。 他敢确定这时候少年已经迷失了自己的神智。 唯一的办法…… 看向一边愣神的暗一,傅钧恪皱眉:“动手吧”。 暗一知道傅钧恪什么意思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上前以手为刃举了起来。 “……?” 暗一对上少年茫然的目光,抿了抿嘴唇。 挥手砍在少年的后脖颈上。 少年倒在傅钧恪的怀里。 暗一没有丝毫犹豫得转身将马车正中央的小几挪到了一边。 从车上的暗格里拿出来备用的毯子和枕头。 在马车上铺了铺,待到铺好后示意傅钧恪。 全程两人都没有开口说什么话,但是却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傅钧恪将已经晕过去的姜含抱起来放到暗一铺好的摊子上,又拿起一旁多出来的盖在姜含身上。 尽管少年脸上还有着不正常的红晕,但是想比之前已经好太多了。 但是傅钧恪和暗一还是放不下心。 没多会原本躺下的少年就蜷成了一团,眉头也开始紧紧地皱起来。 像是在极力忍着什么一样,浑身发颤,让人看的揪心。 傅钧恪忍不住伸手,将自己的手放在少年的手中。 紧紧握住他的。 傅钧恪没有再问暗一如何如何。 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暗一除了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其他的跟他一样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傅钧恪就在一旁坐着,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才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那只手才渐渐放松了力道。 傅钧恪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面上表现得很平静,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的担惊受怕。 傅钧恪看了看自己另外一只手上的血牙印,没什么感觉。 又看了看躺在毯子上似乎熟睡的姜含温柔了眸色。 将手从少年的手中抽出来,下了马车。 暗一留在马车上照看姜含。 从始至终,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 对于姜含这样的原因,他们两个谁都不知道。 既然关于姜含没什么要谈的,那么他们两个自然就不会再有什么共同语言了。 暗一目光落在安安静静熟睡这的少年身上,眼里浮上心疼的神色。 上次毒发后,姜含告诉过他,他这毒是十年之前被下的。 究竟是谁会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明明…… 十年之前,十年之前,暗一的丹凤眼里闪过狠厉。 他现在对傅钧恪的印象已经差的不能再差了。 就连十年这个时间上,就能跟那个人扯上些关系。 傅钧恪完全不知道因为这个他就被暗一彻底地给惦记上了。 出了马车后径直找了随行的军医过来。 傅钧恪是这么说的:“姜相身体有些不舒服,这会已经睡了,趁他睡得沉了,你去看看他身体有什么问题没有。” 被傅钧恪单独拎出来的军医脑子有些懵,这将军和姜相那随扈将姜相带上马车之前,姜相似乎还没什么不舒服的表现吧? 老军医身体一僵,难不成这傅将军…… 老军医当时就吹胡子瞪眼:“你,你们对姜相做了什么?!啊?他不过就还是个孩子!” 傅钧恪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时就冷了脸色:“不管你怎么想,我动谁都不会动姜含。” 傅钧恪是真的生了气,他不光看不得别人动姜含,他也听不得别人说他会害姜含。 明明是他恨不得捧在在心里头的人。 他怎么就会害他了? 老军医见他这么说,心才稍稍放下了些。 “谁知道会不会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夜安好 老军医还是小声嘟囔了一句。 傅钧恪一心扑在姜含身上,难得没有听见老军医的嘟囔。 带着老军医来到马车前,傅钧恪抬手掀开帘子,让身后跟着的老军医先上了马车。 随后跟了上去,手一松帘子就被放下了。 外面伸着头想一探究竟的人缩回了自己的头。 啥都看不到。 算了算了。 想想傅将军刚才那回眸一看。 众人皆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老军医上来的时候见躺在那里的少年脸色还算红润,稍稍松了口气。 暗一有眼色地挪到一边去,跟傅钧恪还是两两相对。 老军医夹在两人中间,没有注意两个人之间奇怪的氛围。 伸手搭在少年白皙的手腕上,闭上眼,再三确认脉相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收回了手。 “姜相这是身体内在虚了些,也不用过多的调理了,一路上注意些饮食,不要受寒就好。” 说完之后,老军医顿了顿,忽然改了主意:“算了,老夫还是开些药吧,这路上那有什么可以调理身子的吃食。” 傅钧恪不置可否,待老军医走后,看了看暗一。 暗一回视傅钧恪,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两人的氛围却意外的紧张。 中途暗一下了马车弄了些吃食回来,犹豫了一会还是递给傅钧恪一部分。 “主子这一路上需要足够的人保护。” 暗一说过这些话后,傅钧恪一声不吭地接了过去。 两个人就这样陪着姜含在马车上过了一夜。 一夜安好无事。 姜含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脑子有些懵,不知道是因为睡得太长了还是怎么的。 起身的时候还伴随着一阵晕眩。 坐在旁边的傅钧恪伸手扶住了姜含。 姜含在知道傅钧恪在马车里的时候,就有些不自在。 昨天发生的事情,他记得虽然不是太清楚,但是大概发生了什么,他还是没有忘的。 抬眼看了看傅钧恪,见他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 而且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有些不一样了。 傅钧恪扶着姜含起来的时候,正好暗一掀了帘子进来。 单手托着个小托盘,上面放了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和两三样清淡的小菜。 姜含昨天夜里没有吃饭,这会醒来肚子里早就开始叫嚣了。 简单的洗漱过后,姜含就着小菜和白粥填饱了肚子。 就在姜含刚要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外面想起老军医的声音:“姜相,该吃药了。” 姜含一脸懵。 见暗一出去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进来,当时脸就变色了。 “这是怎么回事?” 姜含自己是不想喝的,但是后来经过暗一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之后,还是闭着眼睛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暗一准备的有蜜饯,就在马车暗格子里。 蜜饯的甜味在嘴里化开之后,姜含这才舒展了皱紧的眉毛。 迫于傅钧恪可怜兮兮又无比诚恳的目光期盼下。 姜含将自己身体的情况给傅钧恪说了。 对,身体里面那种毒通过脉相是看不出来的。 要不然老军医也不会把了半天的脉也没把出来姜含身体有什么其他的不适。 傅钧恪听完姜含说的话之后,一直沉默不语。 就连对姜含百般宠溺的兄长都不知道这件事。 傅钧恪这会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一方面为姜含担心,一方面又因为自己是这为数不多的人里面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而窃喜。 还有一种情绪是…… 暗一。 傅钧恪对于暗一知道这件事情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这么私密的事情…… 毒是十年前被人下的。 姜含虽然没说下毒的人是谁,但是傅钧恪却隐隐约约觉得姜含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正在这个时候,苏婠婠过来了。 隔着一层帘子,也不进来,问姜含。 “你有没有事啊?” 姜含摸不清苏婠婠是什么情况,张了张嘴,开口道:“无碍。” 这回答有些冷清了。 姜含也自觉,所以又加了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嗯”外面苏婠婠低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姜含根本就没有听见苏婠婠的那一声“嗯”,等了半天也不见苏婠婠的声音,转头问暗一和傅钧恪两人。 “走了?” “走了。”傅钧恪抢在暗一之前答道。 姜含一点武功底子都没有,自然听不见苏婠婠那跟蚊子哼哼一般大小的声音。 但是他和暗一不一样,两个人的底子旗鼓相当,差不多都是从小习武。 听力自然也就比姜含要好上许多。 自然也就听见了姜含听不见的。 早上解决完温饱问题之后,很快地就启程了。 越是靠近北边城池,就越是冷。 姜含从小就怕冷,一直到现在。 就连苏婠婠披着个狐裘都能出去转两圈。 但姜含就不行。 不管穿的多厚,他都感觉冷的要命。 自从这次毒发之后,他就没怎么下过马车。 其实离匪窝那边已经不远了,自然也就放慢了速度。 姜含一路上吃吃喝喝倒也算是自在得很。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报,说是已经接近山匪这几日的活动范围了。 姜含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让就地扎营。 上个城池知道姜含要过来查山匪的事情,也要派人来的,但是被姜含拒绝了。 发生粮草被劫的事情后,之前这个城池里面的人不是没派人去清剿过山匪 但是不幸的是,连找都找不到山匪在哪里。 这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姜含见过那城池的主事,是个清正廉洁有能力的。 要不然在靠近极北这种地方能让一座城池呈现出繁华之势,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那些山匪倒是极有意思的。 姜含笼着袖子站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坦高地上,看着不远处横穿而过的平坦大路勾了勾唇角。 他似乎有预感,这些山匪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会让他觉得有意思得多。 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但是就像之前一样,除了这种对于未知的趣味,还有莫名其妙的心慌。 他总感觉,这次出来皇都,会有一些他料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一旁的傅钧恪和暗一自然都注意到了姜含面上的情绪,但是没有开口问。 第一百三十章 山匪来了 大概午时稍稍往后一些,头上正南的日头有些偏西了,众人才将车马帐篷之类的安置好。 姜含在马车上睡是睡过了,但是绝对没有宽敞的帐篷睡着舒服。 收回目光,姜含径直朝着帐篷那边过去了。 已经有人开始准备吃食了。 傅钧恪和暗一跟在姜含身后,一并过去。 众人见了皆行了个礼,姜含一一点头看过。 吃饭时,姜含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些东西垫了垫肚子就放下了碗筷。 傅钧恪开口劝了一会无果,也不敢勉强。 只默不作声地随身带了些小糕点之类的。 暗一看见了没有说什么,怀里揣的蜜饯之类的东西依旧揣的好好的。 傅钧恪是傅钧恪,他是他。 姜含不知道两人的小动作,待两人吃过饭后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意图。 在正式清剿这群山匪之前,姜含想先去探一下路。 王承阳到现在为止都还活着,而且到现在为止这群山匪还没有什么动作。 既不威胁朝廷,也不出来提要求。 只是故意让人将粮草被劫,奉命押送粮草的王承阳被活捉上山寨的消息放出来。 啧。 姜含说自己不怀疑这些人的意图,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傅钧恪和暗一是同样的想法。 于是抽调了几十人随着姜含一行人去探路,剩下的在原地驻守,以备不时之需。 跟着姜含的有从宫里抽出来的,也有傅钧恪带出来的人。 一行人从驻守的地方的另一侧,绕到那条平坦的大路上。 这次姜含骑着马,身上裹着狐裘不说,还被兜帽从头罩下。 从下巴开始,大半张脸都埋在带着毛毛的衣领子里,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半眯着的猫眼。 暗一和傅钧恪一人骑着一匹马夹在姜含的两侧。 这是最为保险的队列。 后面跟着这次挑出来的人骑着马匹缓缓前行,但每个人的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戒备。 一手拉着马缰绳,一手按在腰侧的剑鞘上。 浑身上下都带着警惕,周围稍有风吹草动似乎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和耳朵。 相比于他们看来,姜含面上的神情可以称之为轻松惬意了。 姜含手里抓着缰绳,双手却缩在袖子里。 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 但是姜含并不在意这些,他怕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种样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在意的是这些山匪的聚集地,或者说是那个所谓的山寨到底在哪里。 传来的消息只说山匪在这一带出没,但是具体的方向和位置却是没有人知道的。 但是有时候就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行走了大半个时辰,早就已经看不见驻扎的地方了。 姜含前脚刚说找不到山匪的位置就先回去,后脚马匹还没来得及调转。 就看见从远处寸草不生的地平线荒凉处冒出来的滚滚尘埃。 姜含目测估计了一下,大概有百人左右。 勒紧了缰绳,姜含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停在原地等那些人策马奔腾到近前来。 刀疤脸,大胡子,扛把大刀身壮如牛。 姜含眯着眼睛打量为首的那个土匪头子。 嗯,跟他想象中的山匪差不多,可以说是几乎一样。 “你们可是皇都来的?” 大胡子喝了一声,问道。 没有上来就动手? 姜含这个时候已经基本猜到了这些所谓的山匪跟一般的山匪不一样了。 而且上来就问是不是皇都来的。 显然是就等着他们这些从皇都来的人。 “是,请问有何请教?” 姜含轻笑一声,应下了。 这个时候傅钧恪和暗一是不会开口的。 那大胡子虽然上来问的是“你们”,但是那目光转了一圈后,却是只落在了姜含身上。 一动不动,就等着他回答。 这时候旁人说的什么话怕都是不管用的。 姜含的话刚出口,就见那大胡子上下打量了一下,但看了半天就看见一双眼睛似乎有些为难。 “可是姜姓公子?” 姜含听见这句话从那大胡子嘴里出来的时候,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这可不像是这大胡子会说出来的话。 姜姓公子? 姜含不相信一个远在极北之地的山匪头子会知道有个姜姓公子会来这里。 傅钧恪和暗一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看来这场所谓的山匪劫粮草,真正的目的不是那些粮草,他们这目的已经很显然了,就是姜含。 姜家公子。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巨大的阴谋,阴谋背后是什么现在看不见,但这个阴谋针对的已经确定是姜含无疑了。 傅钧恪有些担心,至于暗一,手中的长剑已经完全出鞘了。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跟在姜含身后的那些人几乎就在一瞬间也将腰间的配剑抽了出来。 气氛有些紧张和压抑。 姜含没说话,坐在马背上轻轻地扯了扯缰绳。 场面一触即发。 “暗一,无碍。” 姜含抬起一只手将头上的兜帽拽下,下巴依旧埋在毛毛衣领里。 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一笑,差点就勾了人的魂儿。 身后的众人放下手中的剑,少年看着山匪,尤其是那个大胡子刀疤脸的山匪头子,在马背上俯下了身笑道: “有人让你这么做的?” 其实不用说姜含也知道,这刀疤脸的背后还有人,那个人怕是才是关键。 果不其然,被姜含一笑迷的神魂颠倒的人回过神来时,脸上闪过尴尬的神情。 但是却并没有敌意,挠了挠后脑勺:“别的俺不能说,只能告诉你俺军师想要见你。” 意外的憨厚…… 姜含直起身,眯了眯眼睛:军师? 看来从这个大胡子山匪头子这里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那这山匪匪窝,他可能得亲自进一次了。 “那麻烦你带路吧。” 姜含将兜帽又重新戴上,只露出一双发亮的猫眼。 啧,失算了。 王承阳啊王承阳,本相为了招揽你可是下了血本。 他既然来了极北,就断然没了半途而废的道理。 山匪劫粮草这件事他要解决,王承阳他也要招揽到他的手中。 还有这幕后的推手,那个山匪头子……的军师。 他可得好好的拜会拜会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山匪友善 人生第一次遇到山匪这类的人,却不想着人家客客气气的。 满身的匪气,却意外地友善。 姜含扯着缰绳在马背上出神,虽然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遇到什么头疼的事情。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过于一帆风顺,他的心里才迟迟放心不下。 伸手扯了一下兜帽。 少年头上的兜帽和身上的狐裘挡住了周遭大部分的严寒和凉气,使他也没有那么反感在外面溜达了。 姜含回头看了一眼,除了傅钧恪和暗一,苏婠婠这姑娘也跟了上来。 最初他还没发现,后来看见人群中多出来一个跟他一样戴着兜帽的人时。 他就知道苏婠婠即使表明了决心不再缠着他了,也不会让他真正省心。 这姑娘惯会给他找些麻烦出来。 姜含回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位大胡子刀疤脸的山匪头子怕是看上了苏婠婠。 虽然没明着说,但是频频往后看的人,却绝对不是他。 傅钧恪在一旁看了半晌,骑着马靠近姜含,凑近他轻生道:“怎么了?” 现在姜含其实多少也不是太过于排斥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傅钧恪看着姜含的侧脸,他觉得姜含对他态度的转变多少跟昨日那件事情有些关系。 傅钧恪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 会不会是…… 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傅钧恪就打消了这种想法。 不管是不是因为那样,他还是得好好地表自己的诚心。 姜含啊,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不论何时何地都不能随便忽悠的人。 傅钧恪还侧着身子等姜含回话。 也不管其他的人看见会怎么想了,只要不跟别人扯上关系,跟姜含的谣言他只会来者不拒。 暗一在一边看着,眼中的情绪沉沉浮浮几许,最终也没能波澜不惊。 暗一的长剑从来都不是像其他人一样配在身上,而是时时刻刻都握在手里。 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戒和戒备,这是他之前做了那么多年影卫学来的东西。 刻在骨子里,怕是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够磋磨干净。 “你们一会差几个人跟在苏婠婠身边,”姜含思索了一会,回了傅钧恪的话,转而又看了看暗一: “她在离开南国之前不能出事。” 姜含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不能只看这些山匪和善的表面,山匪就是山匪。 姜含不知道背后那个军师是什么来历,但是这些人确实是山匪无疑。 那些手脚间,话里话外的那些东西,跟他之前看的那些卷宗记载的山匪匪徒的习惯几乎相差无二。 骨子里面隐藏的本性,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消磨殆尽的。 最起码…… 姜含皱了皱眉毛,那个大当家的看苏婠婠的眼神不太对。 姜含隐隐月约约有些感觉,若是苏婠婠不是跟在他身后的话,这会那位大当家可能已经对苏婠婠出手了。 典型的劫掠姑娘做压寨夫人的场面怕是就回上演了。 这一趟并会像表面看到的那么轻松。 这底下隐藏的东西怕是并不会让人觉得过于惊喜。 更多的,也许是一场惊吓。 一路上姜含都没有再说话,傅钧恪和暗一各自安排了人跟在苏婠婠身边。 傅钧恪想了想还是提醒了苏婠婠一声,他怕苏婠婠当个愣头青被被人给坑了都不知道,到最后还给姜含惹麻烦。 苏婠婠也大概猜到了傅钧恪的意思。 到现在为止傅钧恪跟她说的话加起来一只手数数都还有多余的手指。 瞥了一眼调转码头回来安排人手的暗一,苏婠婠暗暗吐了吐舌头。 这人原来还好歹说两句,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傅将军的刺/激,越发的冷漠寡言了。 除了姜含,她几乎就没看见暗一跟谁说过话。 傅钧恪和暗一安排好留在苏婠婠身边的人后毫不犹豫地,就又掉转了马头重新回到姜含的身边。 原本暂时顶替暗一和傅钧恪的,跟在姜含身边的侍卫和将士见两人回来了。 默默地勒紧了手中的缰绳让胯下的马匹慢下来,直到傅钧恪和暗一又回到了姜含的身边两侧。 所有人的速度都放的很慢。 原本在前面带路的山匪的速度是比现在快上许多的,但是一回头见姜含骑在马背上不紧不慢地跟着。 一咬牙干脆也都紧了紧缰绳整体速度就慢了下来,附和着姜含的速度。 土匪在前,官家在后的这种组合堪称是奇葩中的奇葩。 只是这时候这里却没什么往来的人,自然是没人能看到这奇特的一幕。 大概走了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就看见远处有个靠山的寨子。 寨子建的位置在山的半山腰的平坦处。 离得有些远了,大概只能看到这些。 姜含当时勒了缰绳,看着那建在半山腰的山寨,皱起了眉毛。 在前面的山匪见姜含停下了,自动分开一条道,供那位大胡子的山匪头子骑着马过来问姜含:“怎么不走了?” 那一瞬间姜含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山匪头子的紧张。 有什么事是瞒着他的? 不能让他知道的? 姜含和傅钧恪还有暗一,各自对视了一眼。 看向大胡子,一双猫眼里面满是真挚:“没见过山寨是什么样子,想多看看。” 姜含张口便是好听的少年音,清清雅雅中带着些少年独有的暗哑,却是极为好听的。 大胡子有一瞬间的愣神,操着手里的大刀就扛上了肩头,裂开嘴笑了起来: “那你可得好好看看,这寨子是我们军师差人建的,外面好看,里边也漂亮着呢。” 姜含在这期间盯着大胡子看了一会,见他脸上的自豪情绪不像是作假的,皱了皱眉毛。 这人一点都不避讳他们的大本营被他们这些朝廷里面过来的人看见,是因为什么呢? 这些人的态度有些让他摸不透。 一点都不怕自己的老窝被人摸得清清楚楚,却害怕他不跟着过去他们的山寨。 这是…… 姜含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个寨子里可能真的是漂亮着的,但是里面一定有什么是等着他的。 若不然这大胡子也不会在他停下来的时候,脸上露出那种紧张的神情来。 那明显是害怕他临时改变主意,不随着他们进寨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进山寨了 姜含自己倒是不怕进了寨子会出事情。 从那憨大个儿大胡子那就能看出来让他过来的人,并没有要害他的意思。 不然这大胡子还能这样在他面前毫无保留地说着自己对他那个军师的钦佩之情? 看着在自己面前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军师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厉害的大胡子,姜含张了张嘴。 可姜含最后到底是没说什么,等那大胡子反应过来自己啰里啰嗦了一大堆时。 姜含扯了扯手里的缰绳:“现在可以带我去看看你们的山寨了吗?” “哎哎哎,好好,瞧我这毛病又犯了……” 大胡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脸上陈年的旧刀疤显得有些狰狞。 姜含笑了笑,没说话。 大胡子倒也算是利落,当下就调转马头朝着山寨处过去,冲姜含朗声道:“跟俺来!” 姜含也不做废话,示意傅钧恪和暗一跟上。 这次速度要比之前快多了。 姜含之前嫌起码太快身体吃不消,但是现在这山寨近在眼前,勾得人心痒痒。 姜含大概知道藏在背后的人就是那个所谓的军师了。 可是姜含实在想不出来,除了苏婠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还有哪个人会这么处心积虑地引他来这种地方。 姜含心里原来是有那么几个不太确定的人选的。 但是综合排除一下,会费这么多心思,敢和朝廷公然作对,又对他并没什么恶意的。 他还真的不知道会有谁。 很快就到了山下边。 去山寨上的路只有一条,而且是一条并不太宽的山道。 骑着马匹是不太可能上去了。 幸好山下还建有一个大型的棚户以及一个野外客栈样的房子。 姜含除了让傅钧恪和暗一跟着之外,还挑了十几个人跟着他一起上山寨。 剩下的人留在山下的房子里,看着马匹东西之类。 大胡子没有限制姜含身边跟的人数。 这让姜含很是意外。 这么随意的吗? 也难得姜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个眼睛出来,大胡子还能看出来他的疑惑似的。 边上山路,边跟跟在他后边的姜含解释。 “军师让我们好好待你,不得无礼,还说你是自家人。” 跟着大胡子的几百个兄弟在前面浩浩荡荡地走,大胡子跟一两个稍微近身的手下落在最后边,走在姜含的前边。 也不怕姜含让人随时给他一闷棍。 一路上对着姜含有说有笑,至于跟在姜含身边的傅钧恪和暗一? 对不起,没看见。 大胡子一路上几乎就当傅钧恪和暗一不存在似的。 还没到半山腰寨子上,就开始跟姜含介绍起了寨子里各处怎样怎样。 傅钧恪和暗一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身上的气压低的能冻死个人。 身后的侍卫和将士察觉到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偏偏那大胡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刚开始对姜含还有些防备,到后来不知道是因为姜含表现得太过于无害和平易近人还是怎么了,大胡子渐渐地竟然自来熟起来。 就差跟姜含称兄道弟了。 对于大胡子的热情,姜含面上虽然没什么,但是心里多少也有些惊讶了。 究竟那个军师平日里说了他多少好话,才能让这个从小就当了土匪的人能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期间大胡子遮遮掩掩地问起苏婠婠的问题,姜含捡一些不太重要的跟大胡子说了说,算是给他一个等价交换了。 后来待在山下的苏婠婠忍不住跟了上来。 基本已经摸透了苏婠婠本性的姜含看见苏婠婠的表情是这样的:→_→ 然后默默地走慢了几步,将苏婠婠叫到身边。 于是大胡子搭话的对象逐渐就变成了苏婠婠。 之前姜含已经让傅钧恪告诉过苏婠婠,这大胡子对她似乎有点意思。 不知道苏婠婠这姑娘是不是脑子有点轴,人家大胡子刚跟她说了两句,她一句话就把人家给怼了个实在: “你怎么这么多话?” 姜含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跟傅钧恪和暗一眼神交流:我怎么没见过苏婠婠这个样子? 暗一:不知道。 傅钧恪:虚伪。 姜含:…… 姜含不知道傅钧恪怎么就扯到了苏婠婠虚伪上。 姜含看傅钧恪:什么叫虚伪? 傅钧恪皱眉:对你是一个样,对别人又是另外一个样。 暗一神补刀:傅将军,那您自己呢? 傅钧恪的眼刀子要是能化成实质,估计暗一身上得被戳个大窟窿出来。 百十来个山匪走在山道的前面,后面跟着大胡子和苏婠婠两个一个哼一个哄。 原先跟在大胡子身边的两个属下自觉地让有些发光的自己远离了大胡子。 姜含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大胡子现在已经确定他不会中途返回不进山寨了,专心致志地跟苏婠婠套交情。 姜含就在后面看着,实在想笑了,抬手做拳抵住嘴唇,忍了又忍。 傅钧恪和暗一原本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来着。 但是见姜含后来将苏婠婠叫过来迫不及待脱身的样子,一下子又舒缓了不少。 山上之前可能下过雪,后来因为温度低就一直结着冰。 姜含中途有一次一不小心还差点滑倒,幸亏身后的两人眼疾手快扶住了。 暗一比傅钧恪慢一点,眼看着傅钧恪伸手将人接在臂弯里,暗一就差一点就挨着姜含身体的手收了回来。 傅钧恪扶着姜含好长一会都没敢松手。 在姜含的百般劝说下,最后才变成了虚扶着。 就这样,一直到了半山腰的山寨处。 踏上最后一阶石道,姜含穿过山匪自动留出来的中间道路,到了山寨门口。 说实话,那个什么军师的审美还是可以的。 山寨外边两边种了一圈的树,绕着山寨最外面饶了可能有一圈。 姜含站在山寨的门前这样猜测到。 原本大胡子还缠着苏婠婠的,但是一到山寨后,大胡子似乎想起了自己的主要任务是什么。 “姜公子,里边请,军师应该还在大堂等着你呢!”大胡子将刀背抗在肩上,面上神情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我这任务终于完成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红衣男子 说完也不管姜含什么反应,自顾自地就将姜含往寨子里面领。 姜含跟在大胡子后面,也不急,就像是在逛自家的院子一样。 左右前后的景致都收入眼中。 姜含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这里的格局布置,倒是眼熟得很。 将头上的兜帽取了下来,姜含拢着手打量四周。 不管是一路上看到的盆景摆放,还是中间的演武场。 又或者是一角处大树下的藤条缠绕的木秋千,这些东西都和他府里边的几乎无二。 姜含的脚步微微错乱,有一瞬间的恍惚直直袭上心头。 这个人…… 傅钧恪跟暗一自然也都注意到了,拧了眉毛都不说话。 但是直觉上告诉他们,这个所谓的军师,不会是个讨喜的人。 一个还没见过面的人,在这个时候,就被傅钧恪和暗一记在了仇恨的本子上。 这人显然是很熟悉相府的一草一木的。 这么多年相府拢共也没进过多少人,几乎就是有进无出的。 出来了还能有这么大本事,耗费这么大的心力将姜含套来极北之地的,屈指可数。 大胡子走着走着就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 当姜含的面容彻底暴露在外面的时候,大胡子才发现原来这个小公子长得真的不是一般的好看。 那种由内而外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气质,以及那举手投足间的举止言行。 无一不张是着他的身份地位不同寻常。 大胡子又忍不住看了看跟在姜含身后的苏婠婠。 这姑娘虽然不像军师常常记挂的这姜小公子一般,有着无上姿色。 但是却是他喜欢的类型。 不知道…… 大胡子又看了一眼姜含,打消了心里的念头,这姜小公子不知道会不会同意。 唉,算了算了。 再说吧。 姜含后来一直没有说话,半垂着眸子看着眼前的路。 傅钧恪和暗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出声。 这山寨与其说是个山寨倒不如说是闲云野鹤的人家。 穿过中间的演武场,没走多长时间就到了正地。映入眼帘的就是个两层多高的木质建筑。 一层外沿有一圈回廊包裹着整栋楼,径直穿过回廊一左一右分别还有两条木质阶梯,都是通向二楼的。 至于正面前,则是大胡子口中的大堂。 不得不说,,这寨子确实漂亮的紧,几乎都是依照着姜含的喜好建起来的一般。 “姜小公子这边请,军师这会应该还在大堂里边等着。” 大胡子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的,刚跟姜含说完话,扭过头来,就见大堂中间坐着的男人,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军师对这姜小公子的感情不一般。 他可不能随便乱说什么。 “军师啊,我这可是将姜小公子接过来了。”大胡子说完这句话,得到男人的应允,迫不及待就出去了。 钦佩是真的钦佩,但是这害怕也不是作假的啊。 姜含只带了傅钧恪和暗一两个人进了大堂,剩下的人都留在外面了。 带太多人进来不太合适。 目光落在大堂中间的男人身上。 大胡子喊他军师,旁的山匪则是喊他二当家。 可是这男人身上却没有一丁点的匪气。 一身红衣加身,外面罩着一层黑色的纱袍。 头发没有用簪子之类的束起来,只用了发扣将耳鬓两侧的长发扣在身后。 但看不见男人的脸。 男人带了个鬼脸面具,将整个脸都遮的严严实实。 可姜含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这男人身上的邪佞。 “……你”姜含刚要开口,就见红衣男人从座位上下来,径直地朝他走过来。 在傅钧恪和暗一的眼神刮骨下,红衣男人没有受半分影响。 在姜含面前站定,低头看着姜含看着他露出来的疑惑表情。 伸手将自己手里面一个雕刻的镂空的精致的球型手炉递给姜含。 姜含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如果是别的东西他可能真的不会接,但是对于这种手炉之类的东西,在这种季节下大部分都是来者不拒的。 这个人将姜含的喜好摸得很清楚了。 暗一隐隐已经知道这个红衣男人是谁了。 但是久在极北驻扎了十年的傅钧恪却是不知道的。 他虽然知道姜含这么些年跟谁有过接触,但是对于接触的那些人的习性却是不可能知道的。 一看姜含跟这个红衣男子之间的气氛,还有姜含居然伸手接过来了那个红衣男子递过来的东西。 傅钧恪心里的醋坛子就一下翻了个底朝天,满心满眼的都是冲天的醋味。 可是傅钧恪憋屈地不敢发飙,姜含没说什么,他也不敢当面就发脾气。 红衣男子将姜含带到一边的椅子旁,开口道:“坐。” 姜含没说话,双手抱着手里的暖炉坐下了。 屋子里烧的有足够的碳火,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并不冷的,但是对于姜含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这个暖炉送的刚刚好。 全程傅钧恪和暗一在红衣男人面前就跟个隐形人一样。 暗一多少也知道男人的脾气,知道他不会对姜含怎么样,转手去了另一边坐着。 他怕他忍不住一剑削了男人。 而傅钧恪却不像暗一一样能放的下心。 他虽然多少能从暗一的言行里看出来这个红衣男人不会做什么伤害姜含的事,但是他却不能单独留下姜含跟他坐在一起。 傅钧恪一屁/股就坐在了姜含的手边。 这下倒是引来了男人的注意,但也仅仅是瞥了一眼。 不过一息的功夫,就又全身心的投入到姜含的身上了。 傅钧恪在一边听得清清楚楚。 两个人谁都没有谈论粮草被劫的事情,也没有提起来被捉的王承阳。 男人从最开始都是在问姜含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有没有受什么苦之类的问题。 姜含也没有避讳,抱着暖炉一一地答了。 傅钧恪特意看了一下,姜含的脸上没有一点不耐。 心里的醋劲和着嫉妒翻山倒海地涌了上来。 难受得很。 “阿含……” 傅钧恪张口喊了姜含一声,待到他转过头来看他时,傅钧恪又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终究不一样 “没什么。” 傅钧恪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来这干巴巴的三个字。 期间不经意瞥见红衣男子看过来的目光,傅钧恪差点没炸了。 他看的清清楚楚,那男人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嘲笑和同情。 什么玩意儿? 傅钧恪第一次发现还有比暗一更让他不舒服的人。 可无奈这男人什么都没有说,他也不能出手,只能吃个哑巴亏。 捏了捏衣袖下的拳头,傅钧恪狠狠地剜了男人一眼。 别让他找着机会,否则,他绝对要揍得这男人亲娘都不认识。 后面红衣男人跟姜含说了什么,傅钧恪都没有心思再听了。 他一直都在心里想着之后该怎么找机会逮着这男人,好好收拾他。 姜含不是不知道傅钧恪身上冒出来的强大怨念是因为什么。 但是在男人还没让他见到王承阳之前,他还没有什么心思再去跟傅钧恪说什么。 暗一坐的远一些,也没怎么看他和男人,想必是已经知道了这红衣男人是谁了。 姜含垂眼看着手里的手炉,睫毛颤了颤。 魏叶安。 没想到这才不过月余,就又见面了。 姜含不知道这会心里是什么滋味。 其实在看见外面那些东西他就知道了,也只有跟在他身边整整三年的魏叶安才会这么清楚地知道他府里边的格局陈设。 这么清楚地知道他的喜好。 而现在…… 三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齐聚一堂,这氛围让人莫名觉得不舒服。 “那个兵部侍郎我让人关在寨子里面的地牢里。” 魏叶安看着姜含低垂着眼眸的模样,心里一软,话就从嘴里出来了。 他知道姜含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只要不说不提那个兵部侍郎,姜含就不会主动开口提别的事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他就会觉得这是在威胁姜含一样。 虽然能和姜含像以前一样谈话,但是等回过味来就会发现,不一样的终究不会一样。 姜含面上依旧不显,可是他心里有事。 魏叶安看得出来,所以才会如此在意。 魏叶安有时候在想,如果他没有那么了解姜含的话,就不会前前后后顾忌那么多东西。 不用考虑这么做姜含会不会生气,因为不了解所以猜不到,就不会左右摇摆不定。 可偏偏事实就是他太熟悉和了解姜含了。 什么事情会让姜含高兴,什么事情会让姜含不高兴,他偏偏都知道的…… 一清二楚。 魏叶安看着抬起头来看自己的姜含,偏偏一句话都没有说,可他却能知道姜含是什么意思。 他和姜含是不是再也回不到之前了? 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酸涩感,魏叶安唤了两个人进来。 “将地牢里的那个带来这里。” 说完这句话后似乎是用尽了大半的力气,魏叶安坐在一旁,侧脸看着姜含。 他不说话了,姜含也不说话。 看着大堂正中央那把虎皮大椅,魏叶安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觉得无力。 从相府离开那日,他几近疯魔,可也没有像今日这般的无力感在心头久占不下。 盯着姜含的脸一眨不眨地看着,魏叶安有些害怕自己这次的做法会不会将他与姜含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 下面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压着个青年进了大堂。 魏叶安摆了摆手让那两个人出去了。 现在整个大堂里就只剩下暗一,傅钧恪,姜含,魏叶安,还有这个刚才被押进来的青年。 魏叶安没有再开口,人他已经交出来了,剩下的就看姜含要如何了。 从魏叶安差使的那两个人押着王承阳进门的时候,姜含就一直在盯着王承阳看。 王承阳看起来是属于那种有些虎里虎气的年轻人,有勇也有谋,只是脑子有时候还欠缺点周全考虑。 勇猛,却并不精明。 没什么城府。 姜含眯了眯眼睛看了王承阳很长时间。 跟赵谨之还有林子光那两个人完全不是同一类型的人。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会不会惹出来什么麻烦还不好说。 这边姜含心里算着自己的小九九,那边王承阳被姜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在最开始的时候,王承阳以为这次遇到山匪不死也得丢掉半条性命。 哪想着被带到这寨子里边后他只是被关进了寨子里边的地牢里。 不说好吃好喝,但一日三餐也没有少了他的,连一丁点皮肉之苦都没有受。 这可不得了了。 粮草被劫,他的责任是最大的,结果到了这一点皮肉之苦都没有受,这岂不是有着勾结山匪的嫌疑? 以至于尽管一日三餐都管够,王承阳这些日子里,也以肉眼可见的的速度消瘦了好多。 今日突然就有人将他从那地牢里带了出来,他刚开始态度还很坚决,一定要跟他们这的山匪头子好好比划比划。 可是一到了这,看见本应该在皇都的姜小丞相稳稳当当的坐在人家正堂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王承阳突然就有些心慌。 只老老实实地站在正堂中央,除了喊了一声“姜相”,再不敢说话。 傅钧恪十年前就去了极北,王承阳任职不过三两年而已,自然是不认得傅钧恪的。 至于暗一,王承阳倒是认识,但现在这场合,显然不是能让他跟认识的人打声招呼的地方。 魏叶安见姜含看着王承阳不说话,直把人看成了个鹌鹑才收回视线。 “他我可以带走吗?”少年抱着手炉,睁大眼睛看他,嘴角抿起来等他回答。 “可以。” 魏叶安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姜含,但是心里边却有些不舒服。 姜含是在问他可以带走吗,而不是直接陈述说:人我要带走。 这之间是不一样的。 魏叶安斜了站在大堂中央的王承阳一眼,朝姜含道:“姜相只要开口了,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魏叶安没有当着王承阳的面唤姜含的名字,而是唤了官职称呼。 他不想再让旁的人知道他的身份。 劫持粮草的山匪头子若是跟当朝小丞相相识,那这消息传回皇都只会给姜含带来不小的麻烦。 他不敢冒这个险。 “阿含!”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三人成戏 傅钧恪在一旁却是再看不下去魏叶安对姜含一而再再而三地示好让步。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虽然不知道这红衣男人跟姜含有什么关系,但凭借男人的直觉他也知道,自己这是又多了一个劲敌。 抻了抻衣袖,傅钧恪压下眼底翻涌的黑色风暴,对姜含笑道:“阿含,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虽然是问的姜含,但是在场的人差不多都能看得出来,傅钧恪这话是说给魏叶安听的。 就连在一边当鹌鹑的王承阳都能看出来,小丞相身边坐着的那位跟这山寨的军师不对付。 傅钧恪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表达的整体意思就是: 我们是一个地方的,你和阿含不是一路人,你和阿含不可能的,你死心吧! 魏叶安又何尝没看出来傅钧恪话里边对他满满的恶意? 对着傅钧恪冷哼了一声,转而又对姜含温言软语起来: “姜相,我们再商量一下那些粮草该怎么运去逍遥城吧?” 王承阳固然重要,但是被魏叶安派人劫上山寨的粮草对于朝廷来说才是重中之重。 粮草的事情没有商量妥当之前,姜含是不可能离开山寨的。 魏叶安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能从头到尾面对傅钧恪的恶意都能游刃有余。 甚至还能反手给傅钧恪致命一击。 傅钧恪被魏叶安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暗一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看着魏叶安和傅钧恪两人明枪暗箭你来我往地互相斗得火热眼眸深沉。 相对于傅钧恪,魏叶安身上有许多他不知道的谜题。 魏叶安从相府离开那日说的那些话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魏叶安知道许多姜含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这一点上,他和傅钧恪谁都比不过。 转而看着一旁的王承阳,原本这王承阳才是今日的主角。 可是遇上了傅钧恪和魏叶安两个人。 这两人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前提下,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能斗得不可开交。 自然,落在王承阳身上的目光就不会有多少了。 姜含的手没离开过手中的暖炉,对于两人的争斗不置可否。 他现在还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看这些事情。 听见魏叶安说粮草的事情,稍稍思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其实站在某些方面上来看,这场劫掠粮草,劫持押运粮草的朝廷官员的事件。 它的幕后主使是魏叶安这个走向,对于姜含来说算是好些的了。 最起码他不用太费力气跟人唇枪舌,也不用过于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姜含觉得自己短时间之内是跟魏叶安这个人划不开界限了。 魏叶安。 魏叶安。 姜含叹了口气。 这个男人身上有太多的谜了。 比如魏叶安究竟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执念,还知道许多自己想做却没有再做的事情。 还有许多连他自己都拿不准的事情,魏叶安又是怎么知道的? 姜含的选择是,都暂且先压下不提。 姜含对魏叶安多少还是有些不同的,这么多年了,当年的救命之恩魏叶安从来都没有在他面前提过。 当初魏叶安离开相府,也是因为他一时恼火。 依旧是魏叶安先开的口:“粮草寨子里的人不可能去送了,但是可以送出去,再让朝廷的人运走。” 姜含稍一思索,就明白了魏叶安这是什么意思。 山匪从朝廷手里劫走了粮草,那些押运粮草的兵士对这些山匪可谓是恨之入骨。 双方再见面,难免会出什么事。 魏叶安的提议,是最为保险的做法。 现在姜含出皇都,来到北极要解决的事情已经都解决了。 比姜含想象的要顺利许多。 如果换成别人,姜含不可能这么顺利就能谈妥当这件事情。 摩挲着手中暖炉上面雕刻的纹路,姜含的心里还有个疑问。 那就是魏叶安千方百计地把他引导这里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呢? 总不会是为了让他赶来与他只是见一面这么简单…… “姜相,还有些事情,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魏叶安缓缓站起身来,低着头看着姜含。 姜含看着那双眼睛里面的乞求,没能说得出口拒绝的话。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姜含站起身来,对上傅钧恪和暗一的目光,先开了口。 暗一颔首应了声“是”,傅钧恪原本是想说什么的,但是见姜含和暗一对这个红衣男子都不设防,闭了嘴。 姜含这就当傅钧恪是默认没有异议了。 和魏叶安一同留下几人,出了大堂。 经过在堂中央站立不安的鹌鹑王承阳时,姜含指了指刚才坐过的那边的椅子: “去歇息一会儿吧,本相跟他谈谈,谈完了带你跟那些粮草走。” 王承阳心里一喜,忙不迭地点点头,应下了。 只是……他能感觉到姜含跟他说话时,在场的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简直就是如芒在背。 姜含跟魏叶安往外走,王承阳寻了一圈,也没敢朝傅钧恪那边的位置走过去。 见着暗一,眼睛猛的一亮,但是走近了也不敢直接在暗一身边坐下。 于是王承阳找了个离暗一远一点的位置坐下了。 坐下去之前,王承阳鬼使神差地朝着暗一和在他对面的傅钧恪拱了拱手。 没有得到回应王承阳也不觉得尴尬。 只是下意识地他就知道得对这两人客气一点。 姜小丞相身边的暗一不管是谁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暗一大人。 而能跟暗一这样对恃的那个男人想必也不简单。 客气点好。 王承阳这次被捉上山寨到也不是没有什么收获,相反,会看些形式且知道审时度势了。 不能游刃有余,但也足够不惹麻烦上身。 对于王承阳的招呼,傅钧恪和暗一不是没看到,而是心思在姜含跟着魏叶安走的侍候就已经跟着走了。 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应付王承阳的招呼。 而另一边,和魏叶安一起并肩出了大堂门的姜含终于开了口:“要去哪说?” 不过才刚刚站在屋外而已,少年的眼角就有些泛红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极北梅林 魏叶安软了心房,不忍心看姜含这幅模样,指向右边的木梯: “上去吧,楼上有厢房和茶舍,而且烧了炉火。” 姜含应了一声,跟着魏叶安上了楼。 魏叶安上楼梯时走在姜含的外侧,为他挡了些寒风。 姜含越发畏惧寒冷了。 魏叶安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毛。 在他陪着姜含的这三年里,他就发现姜含似乎格外怕冷。 尤其是一到入冬季节,姜含就几乎不怎么出门,裹得也比其他人要厚上许多。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体质不同而已,却没想到过了三年姜含畏寒的情况却越发严重。 尤其是今年…… 不过才刚出了个门而已,就冻得眼尾都开始泛红。 魏叶安心头突然涌上来一股不安来,想问却始终没有开口问。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在犹豫又或者是在害怕什么。 上了楼二楼依旧有一圈回廊,被突出来的屋檐遮盖。 姜含没有直接进魏叶安说的那间房门。 而是绕有兴致地绕着二楼的回廊走了一圈。 这栋楼是寨子里面最高的建筑,绕着这回廊走一圈几乎就能将整个寨子里面的全貌都能收入眼中。 魏叶安没有阻止。 只是看着姜含眼尾的红色若有所思。 他跟在姜含身边,没有错后一步,而是并肩而行。 以往那三年他其实没有多少机会可以和姜含一同出入。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错后一小半步的。 毕竟他嘴上还唤着姜含一声主子。 而现在这个情形,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 并肩而立,岁月静好也许也不过如此。 如果没有什么旁的事情和那些多余的人。 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魏叶安侧头看了看姜含眼尾的那抹红色,心里轻轻颤了颤。 如果身边这个少年因为情/欲,眼尾染上了这样诱/人的红色该是有多么的好看。 魏叶安刚压下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就听见身边的少年开口了。 “那是……梅花?” 少年已经绕着回廊走了将近一圈,这会正停在厢房后窗户的位置。 站在檐下指着回廊外面的下面的一片白白的花海,侧头看魏叶安。 “嗯,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外圈原本还有一圈桂树。” 魏叶安回过神来,顺着姜含手指的方向看去,解释道,只是眼底快速地闪过一丝暗色。 在这个季节能开花的也只有梅花这类的树了。 那些桂树撑不过极北的严寒,来年还能不能闻到桂花香味还不一定。 正如魏叶安所说,极北严寒。 很少有植被能在这里活的长久。 虽然梅树有可能存活下来,但是在此之前,姜含并没有听说过极北这一带有过梅树。 这也是他之所以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的原因。 在这里看到了开了一树梅花的梅树林,可以说是奇观也不为过了。 再听魏叶安现在轻描淡写地说是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姜含就更惊奇了。 别的地方?整个极北都不一定能找出来一株梅树。 姜含不敢想象魏叶安在这个梅林上花的心思。 以及外围一圈的桂树。 人力和财力这些缺一不可。 三年多了,他还是不清楚魏叶安这个人的底细。 “我想下去看看。”姜含盯着那些像雪一样白的梅花铺满了半个视野,忽然笑了起来。 魏叶安一时间竟有些不能言语,姜含除了跟人斗嘴时很少主动开口搭理人,也只有聊到兴头上了才会笑出来。 平常他是很少能见到,因为一个东西就能取悦了姜含的事情发生的。 可今日有些不同。 魏叶安说“好”,声音隐隐有些细微的兴奋。 魏叶安陪着姜含转到从大厅上来的那道楼梯口,姜含招手,冲着留在大厅门口守着的侍卫和兵士道: “告诉暗一和傅钧恪,本相和这山寨的军师要去楼后面转转,让他们自便。” 魏叶安心情这会突然变得极好,在姜含吩咐过后,对同样在下面守着的山寨里的守卫道: “待到午时我若是还没回来,你们好酒好肉招待那两位客人就是。” 顿了顿又道:“切记不得无礼。” 魏叶安知道傅钧恪是谁,但是并不知道谁是傅钧恪。 方才听了姜含提傅钧恪的名字,魏叶安这才反应过来。 那个男人原来就是魏叶安。 对于姜含的这个“故人”,魏叶安并不陌生。 当然,不陌生,那是因为听说的有点多了而已。 否则他也不至于在最开始的时候不知道那个男人的来历。 魏叶安对于姜含往日避而不谈的这个“傅钧恪”有着很深的芥蒂。 但是今日,姜含并没有对那个傅钧恪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也不介意让下面的人好好款待一番。 至于暗一,魏叶安嗤笑一声。 暗一并没有像那个傅钧恪一样,想将那些对姜含有的没的的想法,都赤/裸裸的昭告给天下人。 那么,将感情藏在阳光下不得见人一样的人,他又何必担心身边的这个少年会选择那样的一个人呢? 可笑话暗一的同时,魏叶安也想笑自己,他以前又何尝不是像暗一一样? 再多压抑的暧昧,都抵不过赤/裸出口的爱意。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在离开相府的那一天是几乎疯魔了,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真正想开了。 他就是爱姜含,谁也不能阻止。 而他也不想将这份感情再暗搓搓地埋藏在心里,将露不露地自我感动,却也恶心了别人。 魏叶安对姜含的不是喜欢,是到了骨子里的爱。 喜欢可以有很多人,那些人可以被毫无顾忌地替代。 可是爱一个人不同,那个人谁都替代不了。 魏叶安身上有很多的谜团 如果姜含知道魏叶安对自己,不仅仅是他自以为的那种偏执的喜欢,而是到了骨子里的爱的话。 他不会就这样跟魏叶安单独相处。 喜欢一个人到偏执,可以用假装的妥协换得他的疯狂暂缓。 可是爱一个人到疯狂,却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个人发狂。 可惜的是,姜含不知道。 他以为魏叶安还是那个魏叶安。 可是事实是,不是。 第一百三十七章 梅林品酒 只是这怪不了姜含。 谁都没办法预料到自接下来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顺着楼后面的木阶梯走下去,当双脚踏上松软的土壤时,姜含转头看了魏叶安一眼。 “阿叶。” 魏叶安就站在姜含的身边,听姜含这样唤了自己一声,浑身猛的一震。 “怎么了?”姜含没想到魏叶安是这种反应,不解道。 风有些大了,将梅树上开的正盛的梅花吹落了不少,有些跟着风的方向在空中来回打着旋。 魏叶安慢慢抬起手,摘下脸上的面具。 “你还愿意这样唤我,真好。” 姜含看见魏叶安,发现他还是像极了最初见自己时的样子。 张狂,邪佞,极尽妖娆。 还有姜含不太能看得透的那种复杂的情绪。 对此魏叶安只是笑笑,却并不做什么回答。 一手拿着面具拨开挡住去路的枯枝,朝姜含道:“去那里边吧,里边有我藏的几坛子好酒。” 姜含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伸出手来,也拨开自己那一侧的枯木枝。 姜含大量四周,梅林在最中央的地方,现在走的这个地方,想必就是之前的一圈桂花树了。 “这些树,来年怕是活不了了吧?”只是大概地扫了一眼,姜含就知道这些桂树怕是已经被冻死了。 来年开春若是还能发芽,只能说是有奇迹发生。 魏叶安伸手将姜含拨开的那一条树枝推开在现在保持的位置上,另一只手抬起了再往前面一点的枝丫。 正好够姜含能够通过。 姜含回头朝魏叶安道谢,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姜含一度以为自己是想多了。 魏叶安这样,应该是正常的吧。 姜含过去后,魏叶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心的把姜含拨过的那一枝枯木折了一截下来,放在袖子里。 魏叶安的动作很轻,姜含在前面都并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魏叶安不催着姜含走多快,因而姜含自己脚下也没有像是要着急做什么一样。 倒是放慢了脚步,漫步在这园子里。 泥土上零零散散地躺着许多一片一片的花瓣,被人踩过后就深深地陷入了泥土里。 姜含第一脚踩下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后来避了几次发现也避不过满地的小花瓣时,干脆将目光从地上收了回来,放在不远处那些开的正盛丽的大片大片的梅花。 梅香。 整个冬天都闻不到什么其他的好闻又自然的香味,唯有在这冬季里才会盛开的梅花好看又清冽。 让人目不转睛又爱不释手。 姜含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地加快了一些,魏叶安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 这里的风稍微有些大。 姜含回头看魏叶安的时候,身上和头上落了许多被风吹下来的花瓣。 不是整朵的梅花,而是一瓣花瓣一瓣花瓣地慢慢落在他的周身上下。 少年的眼尾更加红了一些,但是神情却并不像之前一样恹恹的。 相反,魏叶安看见姜含在笑,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些东西喜爱的紧,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藏都藏不住。 “阿含,你……真的特别好看。”魏叶安说。 又来了。 姜含不太喜欢魏叶安拿那种自己什么都读不懂的眼神看自己。 这样的眼神太过于复杂,什么都只能看个大概出来。 尤其是说他好看的人。 姜含叹了口气,他要怎么再和魏叶安说这些? 姜含没有再接魏叶安的话,他不喜欢的就是他不喜欢的。 哪怕只是单纯的夸一句好看。 他听过太多人说一个女人长得如何如何地好看了,突然冷不丁地就有一个人用“好看”这个词来汇形容自己…… 怎么想怎么别扭。 很快就到了梅林里面,在里面发现了石桌石凳,干干净净并不像是没有人打扫的样子。 姜含其实已经有些累了。 便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 至于魏叶安,只是有些无奈地笑笑,就转身去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单膝跪地不知道在扒拉些什么。 很快姜含的疑问就被解答了,看着魏叶安手里边的那坛子酒,姜含眯了眯眼睛。 “尝尝看。”魏叶安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只白玉杯子。 一只推到姜含面前,倒满酒后伸手做“请”势。 在酒一开封的时候,姜含就知道魏叶安这坛子酒是好酒了。 那种香味,很难闻到一模一样的。 酒香气勾的人心里直痒痒。 姜含没忍住伸出手拿起了杯子。 然后浅浅地品了一口。 姜含是极为满意这坛子酒的。 甘冽中带着丝丝的苦味,不细细品就不一定能发现里面掺的除了酒味的其他东西。 酒里边带着丝丝的甜香味道,似乎酒劲并没有多大。 姜含将一坛子的大半酒都喝进了自己的肚子。 刚开始的时候还好,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只是会觉得这种酒水意外的好喝,很合自己的味蕾。 姜含没想到这么甘冽的酒后劲居然比想象的要大的多的多。 几杯下肚,眼前就渐渐地开始晃悠起来。 坐在桌前,只好伸手撑着脑袋,才能勉勉强强看清面前的人,翘了翘嘴角: “阿叶,你这酒酿的不错啊。” 少年不知道是不是醉的厉害了,眯着一双猫眼,尾音拖得又软又长,似乎还带着勾子。 勾得人心痒。 魏叶安坐在姜含对面,看着姜含笑嘻嘻的模样,心里两个小人在不断地争吵。 一个说:“放弃吧,你要是那样做了,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另一个说:“可你只有这一次的机会了,再也没有下次了,姜含以后怕是不会再见你了。” 争吵不休,难持统一。 魏叶安闭了闭眼,手指敲打在石桌上,先是看了看扣在桌子上的面具,随后盯着姜含看: “阿含,你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醉了,少年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先是点了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 然后盯着魏叶安半晌来了一句:“……不知道”。 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暖了身子,眼尾那种被冻得泛红的痕迹几乎消失了。 但是取而代之的,却是酒劲上脸上头的熏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失踪人口 期间魏叶安鬼使神差地问了好多,姜含也许是真的醉了。 除了有些孩子气出来了之外,还有些迷糊。 一律都用点头或者回头来回答魏叶安的问题,偶尔说上一两句话,也都是些无关紧要没有意义的话。 可魏叶安脸上却没有一丁点的不耐烦。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姜含。 虽然之前姜含也喝醉过,但是只是看起来反应稍微有些迟钝而已。 不像现在,迷糊且撩人的紧。 醉了之后,姜含一直在撑着脑袋对着魏叶安笑。 魏叶安有些贪婪于这个样子的姜含。 像极了…… 魏叶安的瞳孔猛的一缩,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阿含,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魏叶安盯着姜含,终于下定了决心。 “什么?”姜含歪着头,眼睛里是单纯的疑惑。 “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这次倒是有些出乎魏叶安的意料,姜含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皱着眉毛,直直的看着魏叶安。 直到把魏叶安看的脊背有些发毛了才缓缓开口道:“为什么要知道我的生辰八字?你难道还想跟我成亲不成?” 有那么一瞬间。 魏叶安以为姜含并没有喝醉。 可是看着直白又格外认真的少年,魏叶安应了一声。 “是……”魏叶安伸手扶住了没有撑得住脑袋的姜含,认真道:“所以阿含你能不能告诉我?” 魏叶安现在是已经带了些哄骗性质地,在和姜含说话。 醉酒醉成这个样子的姜含,看起来要比那个让人猜不透心思的南国小丞相要好哄的多。 却不曾想到,魏叶安被现实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手被人拨开,对面的少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睛里起了一层厚厚的雾气。 魏叶安心里像是被铁锤重重地垂了一下,钝钝的疼。 “阿含,你别哭……” 魏叶安这时候有些手忙脚乱,就连嘴也在一瞬间变得笨言笨语。 看着少年眼睛里的雾气凝聚成他这辈子最不想在少年身上看见的东西。 然后砸在他的手背上。 温凉,且生疼。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成亲,我不想成亲。” “你们都是会变的,突然就变了。” “只有我自己不会离开我自己,我不想成亲……” 魏叶安大概知道了姜含说出来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又是因为什么。 桌子上的手慢慢收紧,眼神晦暗。 “好,不成亲,我不问了。” 魏叶安有些无奈地说出这句话时,对面的少年突然就止住了眼泪,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盯着魏叶安,生怕他突然反悔一样。 “真的?” 魏叶安颇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头疼。 看着少年因为他的迟迟不语眼睛里渐渐又集聚起水汽的时候,连忙道:“真的,都是真的。” 魏叶安有些贪婪地看着这个时候的姜含。 如果一直都是这样该有多好。 见姜含一直低头,小动物一样小口小口地舔着杯子里的酒水,魏叶安眼睛里闪过一道暗芒: “阿含,你想不想永远离开皇都,过那种自由自在的日子?” “自由自在?”姜含平复下情绪后有一瞬间的迷茫,脑海里闪过一个男人的身影,却又不甚清晰。 但是因为这个,却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张嘴道:“不,我不想。” “不,你想。” 这是姜含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魏叶安又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姜含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再后来就是眼前一片漆黑,看不见,也听不见。 感受不到冷,也感受不到风。 闻不到花香,也闻不到酒味。 仿佛被封闭了所有的感官,在黑暗里沉沉浮浮。 一个月后。 南国出了一件大事。 去极北调查山匪劫持粮草一事的姜小丞相失踪了,连带着一起失踪的还有姜小丞相身边的暗一大人。 对于这件事情,朝廷和百姓一时间众说纷纭。 去极北的一共也不过那么几个人。 姜小丞相,暗一大人,还有才回皇都没多久的镇南将军傅钧恪。 现在暗一大人和姜小丞相都失踪不见人影了,但是镇南将军傅钧恪却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不说。 还将从山匪那里抢回来的粮草送去了极北逍遥城,顺便将被山匪活捉上山的兵部侍郎王承阳给救了回来。 怎么看,怎么让人怀疑吧? 于是私下里就有人说,姜小丞相的失踪肯定与镇南将军傅钧恪脱不了干系。 但是在朝廷里摸打滚打惯了的人却不会这么想。 镇南将军从极北回到皇都时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给人最大的感受就是他变得越发地冷血无情了。 镇南将军是将那些山匪都带回皇都里后,经过陛下准许后亲自审问的。 他们只知道那日从镇南将军踏入地牢时,牢里边传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就没有停过。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些在地牢里面长时间拷问犯人的狱卒就有几个直接吓晕过去了。 至于他们那日看到了什么? 有人说,那些山匪不肯招供逃跑的山匪头子跟军师的行踪。 于是镇南将军眼睛眨都没眨地,生生将那些人身上的皮给剥了下来。 然后做成了人皮鼓。 抓回来的山匪都被傅钧恪这样如法炮制地审了一遍,后来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小丞相也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于是,从那以后再也没人见过镇南将军对谁笑过。 而最护犊子的侯爷,姜家二公子,从那以后跟镇南将军几乎就是形同陌路一般。 当今陛下虽然没有追究镇南将军的责任,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姜小丞相的失踪对于当今陛下的影响有多大。 最厉害的一次,是有人联名上奏要将选秀事宜提上日程时,陛下冷笑着拂袖而去的样子。 “找不回来朕的丞相你们还有闲心提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若是现在的位置坐腻了,就都给朕滚回家去养老!” 那一段时间,朝廷上下都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得当朝脱了自己的官服官帽。 也是从那以后,“姜家小公子”,“姜小丞相”这一类的词很少有人敢再随便提起。 北国皇宫—— “听说国师府大公子回府了,还带回来个小公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入国师府 两个手里托着托盘的侍女在回廊的一角处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侍女四下望了望,见没有旁人跟另外一个侍女咬起耳朵来。 “什么?!国师府的那位大公子?!怎么可能?!” 另外一个侍女的反应显然是不相信那个侍女的说法,声音拔高了不少,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后来见那侍女伸手“嘘”了一下,这个侍女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大了。 连忙压低了声音问另外一个侍女: “小翠,你这是从哪听来的?这北国谁不知道那国师府的大公子常年在外云游,偶尔回北国一次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身边不可能带着人。” 小翠听她一说这话,眼睛亮了起来,凑近了低声道: “小花,我还能骗你不成,这是出宫办事的人传回来的。” 见小花不信,小翠稍微严肃了神情,道: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信,可后来听说宫里边管事的公公去了一趟国师府传旨,亲眼看见了大公子回了国师府,身边就跟着一个小公子。” “这么说难道是真的?”小花被小翠说动了,连忙又问道: “那国师府大公子在外云游这么多年,一回来常住就带回来个小公子,难不成是在外面跟哪个女人生的儿子不成?!” “什么儿子?”小翠反应过来小花的意思差点没忍住笑, “那小公子看起来应该有十七八了,哪会是大公子的儿子,你可不能瞎说。” 小花知道自己想差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我这不是不知道嘛,那大公子身边从来都不跟人都是知道的,突然多了个小公子,以为是他儿子也很正常嘛。” 听见小花这么说,小翠多少也能明白小花怎么会想到那方面去。 其实她也特别奇怪:大公子在外面云游那么长时间都没说回国师府。 今年怎么就突然带着个人回来了? 这时候有管事的人过来了,见着这两个侍女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凑近了一听,好嘛。 在议论国师府呢?!那国师府是什么人都能议论的?! 若是被有心人听到,这两个人的舌头怕是过不了今晚,就得从嘴里掉出来了。 大声训斥道: “你们两个,不干活去在这嚼什么舌根?!国师府的舌根是能随便乱嚼的吗?舌头不想要了?!” “不不不,再也不敢了,公公恕罪,公公恕罪!” 两个侍女回头一看,见是在皇帝面前得脸的大公公,当时脸就刷的一下白了。 扑通一声,两个人相继跪在了地上磕头:“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那大公公本来就有意提点一下这两个侍女,本来也没想着怎么为难两个人的。 现在见这两个人吓得脸色发白,只知道跪在地上不停朝着他磕头,心里有些烦了。 “得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记住这宫里不是什么舌根都能嚼的。” 摆了摆手,大公公懒得再看这两个侍女,绕过两个人径直走了。 比起这两个侍女,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嘞。 见大公公走了,小花和小翠才敢抬起头来,两个人脸色都吓得惨白。 见自己幸运逃过一劫,两个人放松后彻底瘫了下去。 深吸了口气,试着从地上站起来时,两个人才发现自己的腿又软又抖。 对视了一眼,小花和小翠相互扶着对方才能站起来。 其实也不怪小花和小翠的胆子太小,而是因为历来被人抓着在背后议论国师府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国师府的地位几乎能和帝王持平。 不仅因为国师府背后的实力,还因为帝王对于国师府的倚重和偏信。 所以一旦涉及到国师府的,对于多话嚼舌根的人来说。 割舌头是最轻的处罚,也是最好的下场。 所以小花和小翠才会这么害怕。 对于国师府,以往是不会有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私下里议论的。 但是这一段时日,因为国师府常年在外云游的大公子突然带了一个小公子回国师府,还隐隐透露出有了在国师府常住的意向。 不仅外面的人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心作祟多舌多话,就连国师府的人有时候都差点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心。 北国国师府的规矩一向以严苛著称。 上至国师大人,下到国师府的管家,无一不重规矩。 所以大多数能留在国师府做事的人,大多也都能守得住规矩。 因而规矩是严苛了一些,但是若是守不住严苛的规矩,那等着自己的就只有堪称残忍的刑罚。 以至于国师府虽然有些不同于平日,稍微不平静了一些。 但是也没有像外面那样,不怕死的恨不得将头都伸到国师府里面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按照国师府里面的规矩。 这个被大公子带回来的小公子按说也是不能留在国师府里面的。 可是事情偏偏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听说大公子专门去找了国师大人商量。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本国师大人和一直留在府里的二公子都是不同意的。 但是后来又不知道是不是大公子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答应了将那个小公子留下。 一向不怎么亲自管府里边事情的国师大人,甚至后来还特意吩咐下来,要好好待那位小公子。 而且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别人亲近的二公子,都有人看到他跟那个小公子在一块的时候,甚至会降低身份哄那个小公子开心。 对了,忘了说了,那个小公子长得挺漂亮的。 但是脑子好像有点问题,行为举止像极了天真无邪的小孩子。 听大公子和二公子唤那个小公子为:阿含。 国师府。 夜灯初上。 早就已经入了冬天,之前就已经下了两场鹅毛一样大的雪,所以入目到处都是一片皑皑的白雪。 国师府内除了主要的几条道路下人们及时清扫了以外,其他的一律都保留着雪后的原封不动的模样。 于是放眼望去,整个国师府都笼罩在一层洁白之中。 至于原因—— 大公子说那位叫做阿含的小公子喜欢雪。 第一百四十章 雪夜思量 于是二公子就下了令,除了主道路,府里边所有的雪都不准动。 以至于这件事情过后,国师府里的很多人都特别羡慕那个脑子有点问题的阿含。 因为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见过国师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对谁这么上心过。 “吱呀”一声。 房门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地推开了。 房外月亮银白色的朦胧从月亮身边离开,到了地上越过门槛,一不小心又掉进门里边。 然后,被少年的一只脚踩在了地上。 魏叶安坐在桌案后面,依旧是像往常一样一身红衣。 手里的毛笔闻声顿了顿,而后抬起头。 一双眼睛里面妖娆又邪肆,只是在看到踩着月光进来的少年时,突然就温柔了神色。 “怎么了?”就连声音也温柔得让人几乎能够立马沦陷。 少年一只脚踏进门里边,另一只脚还在门外,两只手扒在门边上。 看见魏叶安果真在桌案后面坐着时,一双猫眼先是一亮,只是维持了还不到两秒。 一张小脸立马就垮了下来。 就连那双亮晶晶的猫眼也黯淡了不少光亮。 “叶安哥哥,你怎么还在忙啊?” 少年另一只脚进门后,转身关上房门,朝着魏叶安走过去。 魏叶安见少年在自己对面坐下后,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少年可能是在被窝里拱得有些乱翘的头发。 “怎么了?阿含睡不着吗?” 魏叶安忍不住又多揉了两下,看见少年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毛,才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他到现在有时候都还会有些不太真实的感觉。 距离在南国极北山寨那日已经过去了几乎快两个月了,他不后悔自己当时做的那个决定。 对姜含下药,让他忘记一切。 然后他再成为在姜含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 获得他的信任,获得他的亲近,获得什么都不记得了的姜含的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只是他没有想到,除了丢了记忆,姜含的心智还倒回到了八九岁孩子的心智。 后悔吗? 摩挲着指腹之间,仿佛少年柔软的头发的触感还在。 一点都不后悔。 最起码现在阿含只是他一个人的了。 他是自私,做法也卑鄙。 可是他喜欢现在和阿含在一起的感觉。 喜欢被他全心依赖着的感觉。 其实在最开始设计这一场劫粮的戏码的时候,他只不过是想见阿含一面。 可是真正见到了之后,他又不满足于仅仅见这一面了。 几经纠结,他还是做了最想做的事情。 将阿含从别人那里抢过来,从今以后阿含将只属于他。 下在酒里的药是他偶然间得到的。 他用别人做过实验,可是那些人并没有像阿含这样心智也会倒退的。 阿含现在这种情况,在他意料之中,可也在意料之外。 魏叶安眼睛里面闪过一道沉暗的光,最后消失不见。 在少年撒娇一般地跟他说睡不着,却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后。 开始不满地拿手戳他时,魏叶安回过了神。 握住少年纤长白皙的手指,魏叶安半诱半哄道: “阿含再等一会儿好不好,再等一会就陪阿含去睡觉。” 这些日子里,哄面前这像个孩子一样的少年睡觉,几乎已经成了魏叶安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孩子一样的阿含害怕一个人睡觉。 可是他却因为回了国师府,又因为某些原因,被动地少了许多陪着阿含的时间。 魏叶安的话里难免带了些歉意。 “那好吧,我就善解人意地在这里陪你一会,但你一会儿一定要陪我去睡觉。” 姜含特别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趴在魏叶安对面盯着他看:“你先忙吧,我看着你等你忙完。” 魏叶安多少也听出来了少年话里边的失落和妥协。 对少年的歉疚和其他的东西碰撞,沉声应了一声,揉了揉格外乖巧的少年的脑袋。 将精力重新放到桌案上的卷宗上,魏叶安手里的笔不时在上面落下批注。 这是他回到国师府的工作。 这件事情他的二弟,国师府的二公子魏九弈替他干了将近十年。 如今他真正回到国师府,这件事情也就该落在他的身上了。 可是…… 魏叶安现在就想一心一意地扑在姜含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魏叶安终于忙完抬起头来看的时候。 原本趴在桌案上说要看着他的少年不知道何时已经睡着了。 脸埋在在臂弯里,呼吸浅浅。 魏叶安的目光在姜含的脸上停留了许久。 直到少年不知道在梦里边梦到了什么,皱起了眉头。 连嘴里也开始发出嘤咛声。 魏叶安轻轻拍了拍姜含的脸蛋,想要喊醒他。 魏叶安不敢使多大的力气,少年身上嫩得不得了,稍微使一点劲,就可能会留下红印子。 可下手轻了,却又喊不醒少年。 魏叶安放弃了,后来见少年皱起来的眉头松了,也就彻底放弃了喊醒他的想法。 轻手轻脚的将桌案上的东西整理好之后,魏叶安绕到了姜含的身边,弯腰伸手将睡得正熟的少年抱了起来。 少年体重不重,反而还轻得很。 魏叶安突然想起来在南国皇宫里第一次抱姜含的时候。 那个时候姜含也不重。 现在也是。 将人抱起来跟抱小孩闹着玩似的。 魏叶安有点心疼。 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如果有一天姜含恢复了,想起来了这一切,姜含会不会恨他曾经害得自己失去所有记忆,害得他只有孩子的心智。 害得他离开自己的亲人。 魏叶安沉浸在姜含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这种满足当中的同时,也总会有那样的念头闪过。 最开始魏叶安还会想想,可是后来他就不敢再想了。 万一成真了呢? 他知道姜含再多的事情又能怎么样? 如果姜含恨自己,那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 魏叶安闭了闭眼睛,抱着怀里睡得安稳的少年推开书房的门,朝姜含在国师府的房间走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是他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一路上有不少人都看到了大公子抱着熟睡的那个小公子。 神色温柔。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不骗你 很少有人能在国师府的主子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 不论是国师,还是是府里边仅有的两个嫡子。 他们在外人眼里永远都是只能远而观之不可侵犯的模样。 魏叶安没有在乎下人怎么看他。 抱着姜含,将人送回了房间。 姜含的房间跟他的并没有隔多远。 姜含尽管失去了记忆,但潜意识里还是不太喜欢身边跟着伺候的人。 所以魏叶安索性将姜含的房间安排在了自己的院子里。 至于之前那个书房,则是国师处理事务专用的。 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他的父亲国师大人,还有他以及他的二弟进去过。 哦,还有只有小孩心智的姜含。 房里面的灯还亮着,连房门都没有关严实 显然是之前姜含去书房找他的时候,走的匆忙所致。 魏叶安侧着身体,用肩膀轻声撞开了门,将姜含抱进去放在床榻上。 魏叶安垂眸看了一眼床榻里边: 锦被掀开扔在一边,枕头被扔在床里边的正中央。 有些无奈地捏了捏少年的脸蛋,却是没有敢使劲。 将床里边的锦被拉过来给少年盖上。 魏叶安没有给姜含脱衣服,只是盖好被子后,弯腰将少年脚上的鞋袜给脱了,整整齐齐地放在床榻下面。 指腹摩挲了一下少年光滑白皙的脚背,魏叶安深吸了口气平复内心的激动。 将少年的脚也用被子完全盖住了才站起身。 看了一会睡得正香的少年,魏叶安放轻了脚步出了房门,将门轻轻地带上了。 魏叶安出了房门后径直朝着过来的方向又折了回去。 书房里边的卷宗之类还没有完全收拾妥当。 他怕姜含就那样趴在那里睡着了凉,才匆匆收拾了一下就过来了。 没有特别的吩咐下人是不敢进那间书房的,魏叶安自然也不会吩咐人去帮自己收拾。 有些东西是不能过太多人的眼的。 魏叶安加快了脚步,朝着那书房走去。 他害怕一会姜含醒了却没看见他,然后再出来找他。 一来二去,万一受寒了就不好了。 魏叶安动作很快,回了书房后,先将那些卷宗都分类整理好了,之后又收拾了一遍书案。 见有什么遗漏的和不能随便外放的收起来,这才熄了蜡烛,关上书房门往回赶。 只是魏叶安没想到的是他回来的时候姜含还是醒了。 听院子外面守着的下人说已经将姜含劝回了房间后才稍稍安心一些。 刚推开房门,眼底就映入了少年的身影。 姜含听见有人开门了,猛的惊醒了,从凳子上起来看进来的人。 只是他实在是太困了,看都看不清那人是谁。 只好揉了揉眼睛又睁大了眼睛看,这才看清了:“叶安哥哥?” “怎么又醒了?”魏叶安见少年这不过才一会的功夫就醒了,还从床上下来了。 又不知道在桌前坐了多长时间。 目光下移,碰到少年踩在地上的白嫩的脚时,目光一沉。 大步上前将少年抱了起来,声音也不复之前,有些冷硬:“怎么光着脚就下来了?!” 姜含抖了一下,咬了咬下唇,在魏叶安怀里低着头不说话。 魏叶安没听到声音,下一刻心里突然大叫不好。 刚要开口补救一下,就见怀里的少年低着头,听见他声音嗡嗡的,还带着委屈的腔调: “我突然醒了,可是我找不到你了,急着去找你,可是他们不让我出门了,说你一会就回来,我就想一直等着你,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阿叶,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阿叶,你回来的有些晚了。 阿叶,我该走了。 魏叶安浑身一僵,良久才敢低头去看怀里的少年,正巧这时候,一滴冰凉凉的水珠顺着少年白嫩的下巴滑落,砸在地上。 魏叶安心里又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疼。 大步走到床榻旁,将少年放在床榻上,少年低着头不说话。 魏叶安就蹲下身,伸手将少年两只白嫩嫩又带着冰凉的脚捧在怀里。 转头冲着门外道:“去打些热水过来,给小公子洗漱用。” 说完魏叶安就转过偷来,哄悄无声息就落泪的少年。 “阿含,你别哭了,我没有凶你,我只是担心你光着脚着凉了怎么办。” “……” 魏叶安继续再接再厉,声音轻柔接着道: “我以后去哪里之前都先跟你说一声好不好,不会再让你找不到我了,也不会再让你再这样等着我了。” 魏叶安这话算是说到少年心头上了。 魏叶安看见少年抬起头来,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 见他也盯着他看,没多大一会就软了腔调,半嗔半怒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魏叶安心里边更难受了,压下心里边的五味杂沉,一次一句道:“每一句都是真的,不骗阿含了。” 阿叶,你是骗子。 阿叶,你说你会保我们平安无事的。 阿叶…… 魏叶安按捺下心里的思绪,继续柔声哄着直直的盯着他看的少年。:“阿含,我不骗你了。” 姜含握拳,伸出小拇指在魏叶安面前晃了晃:“拉钩。” 魏叶安愣了愣,忽然间笑开了:“拉钩。” 手指的小拇指和少年紧紧地勾在一起,在半空里晃了晃。 大拇指两两相对按在一起。 姜含歪着头看着两个人扣在一起的手,终于笑开了。 然后往前伸手勾住了魏叶安的脖子,将脸埋在魏叶安的颈侧,声音里都是满满的得意: “叶安哥哥,我们拉过勾了,不守承诺可是会变成狗狗的。” 温热的呼吸喷在颈侧,魏叶安手里握着姜含慢慢回暖的双脚,到底是没有伸手再去揉他的脑袋。 只是低低地笑出声,从喉咙里滚出来一个字:“好”。 就这样吧,不要再唤他“阿叶”了。 就一直这样满心欢喜地唤他“叶安哥哥”吧。 魏叶安闭上眼睛这样想到。 “叩叩叩” 门从外面被敲响。 魏叶安回过神来,环在他脖子上的手已经松开了。对上他的目光,少年伸手指了指门外。 “有人敲门。”天真无邪。 魏叶安心里一软。 起身问道:“什么事?” “大公子,热水打过来了,小的现在送进去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温言软语 魏叶安站起身来,收了在姜含面前的笑容:“进来。” 没敢琢磨今日大公子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外面的人一听见声音,不敢再多想,应了一声,忙推了门进来了。 魏叶安下意识地将姜含挡在身后。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总是不想让别人多看姜含一眼。 姜含是孩子的心智不错,可是他的身体不是。 他知道姜含的皮囊是有多么地吸引人的目光,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引人关注。 腰后的衣袍被人用双手揪住,魏叶安知道是姜含才没有下意识地将人一掌拍出去。 往后看了一眼,姜含还是坐在床上,双腿垂在床边,双手抓着他后腰的衣料,从他腰间探出头来。 魏叶安顺着姜含的目光看过去,见他是在看往屏风后面搬木桶的下人。 眼睛一眨不眨地,仿佛那木桶上开出来了一朵花一样。 “阿含,怎么了?” 魏叶安不解,低声问道。 “我今日不想洗澡了,好不好嘛?太冷了。” 屋子里的人还沉浸在“大公子对这阿含小公子果然不一样啊,连说话都不自觉地温和了”的感慨之中。 忽然听见那阿含小公子半撒娇半商量的声音来了这么一句,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果不其然,自家大公子仅仅是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留下洗漱的水就够了。” “是” 忙活了一阵,众人纷纷退了下去。 大公子不喜旁人在旁,那位小公子也是一样的性子。 这会可没人会没眼色地选择留下。 待到人都走光了,魏叶安走过去端过来一个装了大半木盆水的洗脚盆来,放到床榻下。 “阿含,脚伸进来。” 魏叶安用手试过水温后,朝着坐在床上的少年笑道:“不烫,热的。” 若是有人在这里看到这番景象一定会大吃一惊。 都说国师府大公子对他带回来的那个少年极好。 可任谁也不会想到,能好到亲自屈身伺候着少年洗脚。 魏叶安轻轻揉搓着少年白嫩的脚,面上是甘之如饴。 起初姜含因为怕痒,魏叶安碰一下他的脚,他就缩一下,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甚至还差点将洗脚水踢溅到魏叶安身上。 魏叶安对此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姜含笑了笑。 结果这下换姜含不好意思了,再往后,怕痒了想笑了就双手捂着嘴,越是痒越是想笑,越是想笑,他就把嘴巴捂得更紧。 还是魏叶安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了,匆匆用干净的布巾给他擦了擦脚上的水渍,然后将他的双脚塞进被窝里。 将姜含的洗脚水倒了,魏叶安净了净手,换了洗脸的布巾浸在铜盆里边,然后拧干了走到床边,给姜含擦了脸和手。 魏叶安自己做这些事情做的理所应当,但是被服务伺候着的姜含却觉得别扭了起来。 虽然是小孩子心智,但是小孩子有时候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叶安哥哥,我自己能来的。” 擦过了脸,姜含仰着头看着弯腰给自己擦手的魏叶安,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脸都有些红了。 魏叶安也不打趣他,只是温和道:“那以后阿含再自己来,今日早些洗漱完早些睡好不好?” 以前见过魏叶安的人都说这个人不多情,可是也不会专情。 因为任何人在他眼里都看不到春天是什么样子。 魏叶安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 不羁?邪肆?残忍狠辣? 他的目光从来不会在任何人身上过多停留。 任何人在他那里都感受不到温暖是什么东西。 可是如今他将他所有的春天都给了眼前的这个少年。 温言软语,独喜一人。 甚至放低身段讨好。 这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 国师府的大公子栽倒在一个心智只有八九岁的少年身上了。 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魏叶安将姜含整个人塞到被窝里后,先是去洗了洗脸,最后端了盆热水来到床榻边。 脱了鞋袜泡脚。 温热还有些稍微烫的水漫过脚背,浑身的毛孔似乎都在一瞬间熨帖地张开了。 一侧的胳膊被一颗脑袋从身后顶开,魏叶安看着少年裹着被子,脑袋从胳膊下钻过来,搁在他的大腿上,咧着嘴朝他笑:“叶安哥哥抱抱。” 魏叶安无奈地同时伸手摸了摸姜含乱糟糟的脑袋,看了一眼刚刚才泡上的脚:“一会抱。” 魏叶安不知道姜含是不是小时候也是这样,喜欢粘着别人。 动不动就要抱抱。 简直可爱的紧。 魏叶安摸着手底下软软的头发,叹了口气。 两次了,可惜了他都没赶上。 这次,算不算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补偿? 时间差不多了,魏叶安捏了捏躺在他腿上玩自己头发的少年的脸颊:“阿含,先起来,我去倒个水。” 少年有些不情不愿地起来了。 魏叶安失笑地起身将水倒了,洗了洗手,擦干。 将桌子上的蜡烛端到床榻旁边的小桌子上:“阿含,快钻被窝里。” “好嘞!” 少年抱着被子滚了滚,从床边上滚到了床里边。 魏叶安失笑着上了床榻,腰上立马就爬过来一双手缠上了。 “叶安哥哥抱抱。” 少年半个身子都在自己身上,魏叶安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去,拍了拍少年的手: “阿含先松手,让我躺下再抱。” 少年双手圈着他的腰,若是就这样躺下,少年有一只胳膊就要被压在他的身子下面。 少年听话地先送了手,待到魏叶安躺下了,抬起他的一只胳膊脑袋就从下面钻了过去,枕在他的胳膊上。 一只手拽着衣角,一只手搭在魏叶安身上。 闭上了眼睛。 魏叶安苦笑了一下,另一只手揽住少年的身子。 “睡吧,睡吧。” 他就算想做些什么,也得看自己怀里这个少年有没有这个意思。 如果没有,他又怎么能勉强。 将放在床头的烛火吹灭了,魏叶安借着窗外的月光侧头看着怀里的少年。 “阿含?”魏叶安轻轻唤了一声。 见少年闭着眼睛哼了一声,轻轻地笑出声来。 “不要吵!”少年听见笑声又哼。 “好,不吵了,睡吧。” 唇嘴落在少年的额头上,魏叶安也闭上了眼睛。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国师二子 魏叶安以前从来没有感觉过睡觉的时候,身边还有一团温热是什么感觉。 自从带姜含回了北国之后,每夜他都能在这团温热的依偎下安然入睡。 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天明自然睡醒。 早间魏叶安醒来的时候姜含依旧还在睡着。 魏叶安不敢吵醒姜含,少年黏人是真的,乖巧页数真的,但是起床气大得不得了也是真的。 魏叶安怕哄不好闹脾气的姜含,起身抽出被少年抱在怀里的胳膊时,将自己的长枕塞进了少年的臂弯里。 见姜含动了动身子,抱着枕头蹭了蹭后又安然进入睡梦中,魏叶安长长地松了口气。 将外袍穿上,简单洗漱之后,魏叶安走到床边上,低头在熟睡的少年脸颊上亲了一口。 少年闭着眼睛没有什么反应,魏叶安自己却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随后悄悄出了房门。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早些处理,这样姜含才不会像昨晚那样,眼巴巴地等着他,趴在桌子上都能睡着了。 国师府的大公子出了自己的院子后,没有注意到从另一边来了个人,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国师府的二公子,魏叶安的亲弟弟魏九弈。 只见魏九弈一身雪色衣袍,与魏叶安赤色的张扬邪肆不同,他内敛却沉稳。 年轻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到一点笑意。 守在院子外边的下人见大公子刚走二公子就来了。 这二公子和大公子一样,意图是他们这些人不敢随意揣测的。 但是眼见二公子就要进了大公子的院子了,硬着头皮还是拦了下来:“二公子……” 魏九弈站住,看着拦着他的人:“怎么?我这大哥的院子我还进不得了?” 魏九弈这话问的极其刁钻,无论那人回答是或者不是都不行。 是。 这说明进不得,挑拨国师府两位公子关系的事情不是他有命能做的。 可是若是不是,那拦下二公子又是因为什么? 势必是要说出来个理由的。 旁的人自然是不敢开口为他辩解的。 那人咬了咬牙,单膝跪下,不敢看这国师府的二公子。 国师的手段,两位公子都学了个通透。 大公子和二公子之间也从来不存在着争权的问题。 “回二公子,大公子说阿含小公子还没有醒,不能让人进去打扰……” “得了,我知道了,放心吧,本公子不会吵醒那孩子的。” 魏九弈摆了摆手,脸色有些黑。 合着是怕他碍着那小孩睡觉? 魏九弈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那人也不好再拦,想着二公子平日里对阿含小公子并不输给大公子,也就松了口气。 二公子是不会吵着阿含小公子的吧? 魏九弈对于魏叶安的院子熟门熟路,进了院子,旁的都懒得看一眼,径直朝着姜含的那间厢房过去了。 院子外面的人瞅了一眼,看的颇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现在整个国师府最宝贝的可能就是这位阿含小公子了。 国师态度虽然没有像两位公子这般,但是能松口让这阿含小公子留下来已经让很多人跌掉下巴了。 再加上两位公子都对阿含小公子很是上心,阿含小公子在国师府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 看得很多人眼热。 魏九弈对于府里边人是什么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 索性也懒得揣摩。 在姜含门口顿了一会,魏九弈伸手放在门上,考虑要不要进去。 后来想着来都来了,不进去看一眼有些不太划算,便推开了房门。 还没进房门,床上一大团鼓起来的异样就吸引了魏九弈的注意。 向前的脚步停了一下,想起姜含怕冷的体质,转身先将房门给关了个严实。 其实魏九弈今天早晨转到魏叶安这边只是个偶然。 却不想着看见平日里不论什么时候都懒得搭理人的魏叶安,在跟他院门口的守卫说着什么。 一时好奇,魏九弈就留了下来,等魏叶安走远了以后才现身出来。 其实多想一想就知道了,能让他这个大哥如此放在心上在意着的人,也只有他大哥带回来的那个小孩了。 魏九弈的目光在床上的那团凸起上看了半晌,才放轻了脚步,走到床榻前。 见着少年的脑袋并没有完全埋在被子里,微微皱起的眉毛才松了开。 魏九弈之前从来都没有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上心跟他大哥魏叶安的还有些不同。 他总能从他大哥身上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就单单是对这少年的态度,他们两个人在别人眼里都是对他上了心的。 但是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大哥对于这少年除了宠溺,甚至还有着疼爱。 那是一种不同于普通的对一个人的好感和偏爱才会有的东西。 魏九弈说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索性也懒得去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他大哥不太一样,他就像那种想要修道成仙不喜凡尘的道士。 而他大哥是一个留恋凡尘的俗人。 魏九弈没有故意贬低魏叶安的意思。 他只是觉得两个人虽然是兄弟,而他大哥又自幼云游了这么多年,却也没能像他一样真的想要剔除七情六欲当个不谙凡尘往事的人。 魏九弈在姜含的榻前坐下,忍不住伸手扒了拔少年裹住脑袋的被子。 没拔动。 眼见少年闭着眼睛也忍不住皱了眉毛,魏九弈放弃了,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离少年仅仅一拳远的地方犹豫不决。 他以前从来没见过像熟睡的少年这样的人。 漂亮,乖巧,还会跟人软软地撒娇。 最重要的是,他竟然不会觉得这个少年碍眼,反而还格外的合了他的眼缘。 而他仅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松了口,让人住进国师府的。 至于他爹为什么会答应,就不是他感兴趣的东西了。 魏九弈看着床上睡得正好的少年,常年平静无波的眸子里边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一圈圈荡漾开来,泛起了涟漪。 不管怎么看,他还是觉得这少年顺眼。 尽管他已经从别的地方知道了,这少年叫—— 姜含。 第一百四十四章 起床气哭 魏九弈撑着脑袋看着床榻上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砸吧起了嘴巴的少年。 神色自若。 听说昨夜他大哥还是在姜含的房里边陪着睡的。 一连两个月了,这份耐心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魏九弈微微挑了挑眉毛。 早就听说南国的小丞相虽然年纪小,但是手段却不少。 南国上下提起这位小丞相,倒是很少听人说一句不好的。 就连小孩子都…… 魏九弈想着想着就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连小孩子都说这姜小丞相好。 可小孩子哪里懂得一个在朝堂里边沉浮的人究竟是好是坏? 难不成也是看脸下菜? 魏九弈用了个“也”字。 最初他还不知道这少年真正身份的时候,他确实是因为这张漂亮且觉得难得顺眼的脸,才应下让姜含留在国师府的。 可魏九弈笑着笑着就突然笑不出来了,不管是不是看脸,还是什么所谓的手段都不重要了。 他现在确实是跟以前也不太一样了,只不过他跟他大哥魏叶安一样,不一样也只是对姜含不太一样而已,对待其他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懒得应付。 “姜含……” 魏九弈那只犹豫的手终于是伸了出来,轻轻戳在少年的脸颊上。 指腹下柔软又滑腻的触感让魏九弈满意得很,自言自语起来: “你这小孩,是不是给我们下了蛊?” 自从他大哥决定回来后,他身上的事情就少的多了。 他难得享受着这样的清闲,还能有空时不时地过来逗逗这小孩。 姜含一张脸虽然漂亮,但是长得还是有些鲜嫩,对于本身就比姜含大上七八岁的魏九弈来说。 现在心智只有八九岁的姜含在他眼里几乎就是一个孩子。 “小孩子,真是……”魏九弈眯起了眼睛,看姜含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让他爱不释手的玩具,勾了勾嘴角:“真是可爱。” 如果姜含的二哥姜华云在这里,他就会觉得魏九弈的言行跟他曾经是多么的相似。 有两个词就是形容他们这种人的: “弟控”。 再说魏九弈,戳了戳姜含的脸,见他没有醒叹了口气。 听说这小孩起床气特别大,他倒是想见见。 但是贸然这样将小孩弄醒,也不是太好。 魏九弈收回手,人生当中难得的纠结了一次:是喊还是不喊? 魏九弈想起了自己的大哥魏叶安,他是怎么将人家一个好好的在南国享福的小丞相弄来北国,还弄没了人家的记忆? 甚至连心智都成了小孩子的? 南国的小丞相丢了,那些人的反应在他查了姜含的身份后他是知道的。 若是让人知道自己国家突然消失不见的小丞相被人弄到了另一个国家的国师府。 甚至劫走小丞相的人还是国师府的大公子。 那南国的帝王会是什么反应? 姜家那个侯爷会是什么反应? 还有那个镇南将军又会是什么反应? 魏九弈在脑海里快速地带过了这些可能,他觉得他还是帮着他大哥将姜含好好地藏起来比较好。 如果那些人发现姜含在这里,那在北国,他以后肯定是再也不会看到姜含了。 虽然以前就听说过南国小丞相长得很好看,如今真正见过之后…… 魏九弈伸手在少年卷翘的睫毛上轻轻刮了一下。 “是真的很好看啊。” 又想到那位南国的镇南将军,他跟眼前这少年关系可能不太一般,倒是跟他大哥对这少年的态度有些像。 听说那位近来颇有些冷血残暴。 魏九弈转而又戳了戳少年的脸,思绪放空。 长公主家的那位世子回北国有一段时间了,有时间可以去问问看,他了解那位镇南将军多少。 魏九弈正神游天外,手下的动作没有停下,突然间指腹戳空了。 魏叶安一僵,回过神来对上少年的眼睛,翘了翘嘴角:“你醒啦?”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少年回自己一句话,魏叶安伸手戳了戳少年皱紧的眉毛。 没戳到不说,身上被扔过来的枕头还砸了一下。 “怎么了?”魏九弈的话噎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少年在被窝里边扑腾扑腾翻了个身,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起床气? 魏九弈不解,看着翻过身去只露着个后脑勺的少年,有些懵。 少年的头发已经散开了,簪子在放在床榻旁的小几上。 魏九弈鬼使神差地伸手拽了一下。 “你干嘛?!” 少年被拽的脑袋往后仰了一下,伸手捂住脑袋,一骨碌爬起来将身上的被子全都使气子丢了出去。 一部分砸在魏九弈身上,一部分落在床榻下面。 魏九弈扯着被子站起身来,看着撒气的少年,还没说什么,就见少年站在床上瞪着他,一只脚还踩在枕头上。 魏九弈没说话,他看见了少年一双圆圆的猫眼里边慢慢积聚了水汽。 衬得那一双猫眼又黑又亮。 魏九弈有些恍惚,他见到了少年生起床气的样子,然后呢? 然后该怎么办? 魏九弈没来得及想出个办法来,就被站在床上朝着他凶的少年啪嗒啪嗒往下掉的眼泪给吓着了。 “阿含?你别哭。”魏九弈上前一步伸了下手。 少年啪的一声打开魏九弈伸过来的手,抹着眼泪气冲冲地下床将被子捡了起来。 看都没看一眼旁边脸色有些不太好的魏九弈,抬脚上了床,将被子一甩,又钻了进去。 嗯,还是留给魏九弈一个后脑勺。 这下魏九弈没再敢伸手戳姜含了。 这是魏九弈第一次在一个人这里吃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只有八九岁孩子的心智,姜含很爱哭。 不得不说,这是一大杀手锏。 魏九弈这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开口也不是,闭嘴也不是。 看了半天床上的少年一点反应都没有,魏九弈在房里边找了壶茶水,倒了喝了几口。 看了下床上的少年,又喝了几口。 看一眼,喝一口。 看一眼,喝一口。 看一眼,魏九弈虽然觉得少年的反应有些大了,但是还是决定得自己先开口道个歉。 小孩气哭了,是不是说明他做的太过分了? “阿含……” 第一百四十五章 九弈奈何 魏九弈喊了一声,见姜含没反应便放弃了。 他大哥魏叶安,好像跟他还特意交代过不能随随便便喊姜含起床来着。 魏九弈呆了一会,实在不行他就决定去跟他大哥认个错,换他大哥回来哄一哄好了。 魏九弈心里是没什么太大的压力,就是觉着不能理解姜含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看了看床上拱起来的一团,长叹了口气。 可爱是可爱,讨喜也讨喜,好看也好看。 就是这起床气有些大。 魏九弈盯了一会,没什么用,刚要起身准备去找魏叶安,就看见床上那团子动了动,少年转了个身,从被子下面钻出个脑袋来。 干巴巴地问他:“叶安哥哥去哪了?” 魏九弈眉头一抽,刚想说少年厚此薄彼,就想起了他方才才惹了这少年生气。 摩挲了几下指腹,刚才的触感是真的不错。 到嘴的话到底还是吞了下去。 “应该是去书房了,他比较忙。”魏九弈的意思其实就是:“我不忙,我可以陪你。” 但是他没有明说。 要不然就像是他求着少年留下他一样。 魏九弈眼神闪烁了一下,最起码是这小孩开口求他留下来,传出去才不会让人觉得他太宠着这小孩了。 外面的传闻魏九弈还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他懒得去搭理,总而言之也不是什么禁忌的过分的传言。 但是相比较他宠着这小孩,还不如说是这小孩黏着他听起来更为舒服。 魏九弈看着小孩。 那目光太清澈,根本就不懂得隐藏,也因此看得魏九弈一阵寒心。 明显那意思就是,他不能代替他大哥在小孩心里的位置。 “得了,一会带你去找他。” 魏九弈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由于他也是个常年没什么笑脸的,也不是有多么怪异。 姜含看了他半晌,皱起来的眉毛才慢慢放下了:“那好。” 少年说完就从被窝里边钻了出来。 身上雪白的中衣经过一夜的蹂躏,已经显得有些凌乱了。 少年可能没在意,但是这一幕落在魏九弈眼里就有些不一样了。 少年的中衣衣领已经半开了,一边甚至滑下肩膀,到了肩膀之下,露出一侧白皙诱人的锁骨。 顶上那一头散下来垂在周身黑亮柔顺的长发,魏九弈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个姿容艳丽的妙龄少女。 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诧异,魏九弈神情有些凝滞。 他在那一瞬间,把姜含,面前这个仅有八九岁心智的南国小丞相当成了个少女。 抬手抬手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鼻梁骨,余光瞥见少年从床上下来,跪坐在榻上穿鞋袜和短靴。 少年像是在做一件极其认真的事情,低着头垂下眼眸,周身散下来的长发垂落一地。 特别好看。 虽然早就承认了姜含长得好看,但是魏九弈认为自己现在时不时就冒出来一个“姜含特别好看”的念头和想法来,也不太正常。 叹了口气,将那些有的没的想法甩出脑海里,魏九弈起身拿起了放在床榻旁小几上的玉簪子。 “我将发给你挽起来。” 魏九弈上前在姜含身边蹲下,姜含抬头看了一眼,索性转过身去,背对着魏九弈盘坐在床榻下:“好”。 魏九弈一边感叹姜含天生就是享福受人伺候的人,一边伸手将少年散落在周身的长发用手拢了拢。 少年打了个哆嗦,转过头睁大了一双猫眼睛看魏九弈:“好痒啊。” 操! 魏九弈原本轻轻冷冷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闪了闪。 魏九弈的从来都没有说过脏话,只是耳听过朝中一些武将时不时带在嘴上的口头禅。 瞧见少年转过头抬着头睁着一双大大的猫眼睛看着他,他就有些差点忍不住爆出来这么个字来。 “稍微忍一会。” 魏九弈稍微平静了一下被这猫儿一样的少年无意中撩到心坎上的震惊,手中动作不停,开口仍是平日里的语调。 “好。” 少年捂着嘴巴扭过头去,时不时颤一下肩膀,稍有动作,甚至还能听见少年忍不住的“咯咯”笑声。 魏九弈心情有些许复杂。 刚才还在发起床气的少年,这会就能毫无芥蒂地跟他这样相处。 他该觉得庆幸,还是该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 毕竟刚才他竟然还因为解决不了少年生起床气的事情,还想着要去找自己的大哥魏叶安过来。 手指穿过少年柔软黑顺的发丝,魏九弈有些恍惚。 以手作梳将少年的头发理顺后,将手中的玉簪子插了进去固定住。 等姜含转过身来时,魏九弈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亮色。 这小孩还真的时时刻刻都好看的紧。 魏九弈有些颜控。 这件事情魏九弈自己老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不知道对于长得好看的人都多了一丁点耐心这是因为什么。 后来他从魏叶安的口里知道自己这叫颜控,那时候他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唯独这个南国的小丞相,这个小孩入了他的眼之后,他才知道颜控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魏九弈不喜欢别人靠近,自然也是不喜欢靠近别人的。 他还有洁癖,总觉得别人身上有些脏。 碰一下衣袖都能恶心上好长时间。 可是自从这姜含进了国师府之后,他的洁癖神经被颜控属性给死死地堵住了,而且这一点还只在姜含身上体现了出来。 姜含长得好看吗?自然是好看的。 魏九弈喜欢长得好看的。 魏九弈有洁癖吗?自然是有的。 但是魏九弈现在在给姜含梳头挽发。 心里那么一时间的别扭一闪而过,就被面前少年一双圆溜溜的猫眼睛给盯得魂飞魄散了。 魏九弈遵从内心的想法,去屏风那边拿了姜含的衣服,到了姜含面前展开衣服垂眸看着他: “伸手穿衣服。” 少年愣了一下,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哇!” 魏九弈差点被姜含的这一笑给闪花了眼睛,给姜含穿上衣服,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姜含的脑袋。 也没说话,倒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平淡无奇中藏着些不易看见的无奈。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弟控认亲 这个动作显得两个人很是亲昵。 魏九弈后知后觉,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看少年只是摸着脑袋一脸疑惑地盯着他看。 并没有什么尴尬的情绪,魏九弈不知道为什么,隐隐就觉得松了口气。 他跟这姜含再看对眼,两个人也不过才相处了将将两个月而已。 这些亲昵的举动着实有些不太妥当。 魏九弈皱眉反省自己,却在下一刻不自觉地给姜含递了热毛巾。 魏九弈不像魏叶安一样几乎什么事情都为姜含办的妥当了,但是跟他自己相比,却也是跟之前很是不一样了。 像这种伺候人的伙计,魏九弈以前绝对没有干过。 可是眼下…… 魏九弈想起自己刚刚才自己反省过,下一刻后脚却就下意识地跟在姜含的屁/股后面操心了。 魏九弈突然想起来府里的人都喊姜含“阿含小公子”。 小公子,小公子。 魏九弈动了动手指,忍不住捏了捏少年嫩得如同孩童一样的白嫩脸蛋儿。 开口似乎漫不经心道:“阿含,当我的弟弟怎么样?” 魏九弈早就打听过姜含了。 姜含那个侯爷二哥姜华云对姜含恨不得是捧在手心里养着的。 凡事也都依着姜含的喜好来。 可谓是疼宠备至。 听人说姜华云是个“弟控”。 他多少也知道所谓“弟控”是什么意思。 他对他大哥魏叶安的感情很淡,他大哥对他也是一样。 同样是亲兄弟,却和姜含跟他那个二哥姜华云不一样。 魏九弈眼睛里面闪过一丝疑惑。 他大哥魏叶安不是个“弟控”,可是他好像是的。 魏九弈目光挪到姜含身上,也不管姜含现在是个只有八九岁心智的人了,又问了一遍: “阿含,当九弈哥哥的弟弟怎么样?” 魏九弈说出来“九弈哥哥”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 可是一想着以后他可以名正言顺地顺着心意对姜含各种宠爱,就隐隐有些期待。 有了兄弟这层关系,就可以不让那么多人觉得,他对一个不想干的人好显得莫名其妙了。 对自己的弟弟好,就没人说什么了吧? 姜含眨了眨眼睛,想了想,犹豫道:“当九弈哥哥的弟弟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吗?” 魏九弈原本是想实话实说的,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了顿。 可后来越看越觉得少年好看得很,也招人喜欢得很。 魏九弈这下对着面前少年期待的样子说不出来什么拒绝的话了。 只好摸了摸少年的脑袋,说了个谎话:“当然可以。” 他大哥魏叶安早就说了,姜含身体畏寒,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严重,一些东西是绝对不能再碰的。 现在在冬季还好一些,吃不到那些东西,等天气回暖了,姜含想吃了,他却是不能同意的。 “那好,那我就当九弈哥哥的弟弟。” 八九岁的心智,也足够姜含知道。 自己平日里虽然也喊了魏九弈一声哥哥,但是自己跟魏九弈却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 魏九弈自然也没有将自己当成弟弟对待,他只是跟着叶安哥哥居住在九弈哥哥和叶安哥哥家里而已。 想到这里,姜含不由地问了一句:“九弈哥哥,你知道我叫什么吗?还有,我的家在哪里?” 魏九弈一怔,这两个问题他现在都知道。 可是他却不能告诉姜含。 魏九弈多少也能猜到他大哥魏叶安为什么只唤姜含“阿含”,而且不告诉失去记忆的姜含,姜含的名字叫什么了。 这么一想,魏九弈突然就有些担心起来,姜含究竟还能在国师府呆多长时间了。 毕竟国师府若是真正长期住进来一个人,那这个人就没有不露面的道理。 到时候姜含一旦在众人面前露了面,那南国那些人早晚就会知道姜含实际上在北国的国师府了。 那到时候,南国跟北国之间,怕是就要有一场不可避免的矛盾冲突了。 魏九弈突然觉得他们这国师府下面上下的人胆子都有些大。 魏九弈不相信身为国师的父亲看不出来姜含的身份。 魏九弈想了很多,直到少年的肚子开始抗议响了起来。 魏九弈回过神来开着捂着自己肚子,耳根有些红的少年,神色比之前所有时候都温软许多:“饿啦?” 这是自己的弟弟。 魏叶安说。 得宠着。 于是从来都不让人碰到自己,甚至连衣袖都不行的国师府二公子,牵着自己刚认得弟弟的手,穿过大半个国师府。 像是宣布主权一样,向众人宣布:这是本公子的弟弟。 刚忙完准备回院子里去看姜含睡醒没有的魏叶安正好撞见这一幕。 “魏九弈!” 魏叶安不知道魏九弈将姜含当弟弟对待,老远的就看见魏九弈拉着姜含的手,面上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当时魏叶安的眼睛就红了。 自己好不容易抢回来的阿含,就这么被自己的亲弟弟给拐走了?! 带着风声的拳头照着面门袭来,魏九弈一惊,迅速地躲开了,将手里牵着的少年拉进怀里护着: “魏叶安你发什么神经?!伤着我弟弟了,你别说我不拿你当哥!” 魏叶安再次举起的拳头僵在半空中,心里绷着的一根弦却是松了松:“你说什么?” 他不敢侥幸,毕竟那么多人都喜欢上姜含了。 他不能保证,自己这个不喜别人触碰,却能主动往姜含身边凑的弟弟。 没有对姜含动心。 魏九弈觉得魏叶安不正常,可是他却说不上来哪里不正常。 看着魏叶安还没有完全松开的拳头,又重复了一遍: “我刚认了阿含做弟弟,我比较喜欢这个弟弟,咱们两个切磋可以找个地方切磋,但希望你不要误伤到他,大哥。” 听着魏九弈特意强调的“大哥”两个字,魏叶安不知道现在自己改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从小到大,他们这两兄弟就不是同一路的人。 他这个弟弟永远都是一副生人勿近,近必死的冷冰冰的样子,眼里什么都装不进去。 可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 魏叶安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没有搭理魏九弈,看向被魏九弈揽在怀里护着的少年: “阿含……有没有吓到你?” 第一百四十七章 认个弟弟 姜含眨了眨眼睛,摇头。 魏叶安松了口气。 姜含从魏九弈的怀里钻出来,朝着魏叶安道: “叶安哥哥,我是不是也可以当你的弟弟了?” 魏叶安眼皮一跳,瞅着少年眼里的期待,不太想认姜含这个弟弟: “为什么要当我弟弟?” 他费尽心机将姜含带到北国,不是想多个弟弟。 “不能” 魏叶安吐出来干巴巴的两个字,下一刻果然见少年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暗淡下去。 魏九弈看了一眼自己被少年攥在手里的衣角。 在他无意识地攥紧下,原本光滑的料子已经变得有些皱巴了。 看了魏叶安一眼,虽然他对于自己大哥的做法不能理解。 但是自小他们两个都是互不干扰,现在他也不会插手魏叶安的事情。 魏叶安看着魏九弈随后保护性地牵起姜含的手就要带他走,开了口: “我比喜欢弟弟还要喜欢阿含,所以才不能将阿含当做弟弟。” 魏叶安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让魏九弈觉得有些不能理解,但是反观手里牵着刚认的弟弟,却是像听到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似的。 一双猫眼瞪得大大的:“真的?” 魏叶安就这样渡过了一次危机,成功将姜含忽悠了过去。 其实也算不上是忽悠,他对姜含的感情确实是超过对亲人的喜欢。 但是不论是魏九弈还是姜含,在两人面前,他都不能直接将自己对姜含的感情直接宣泄出来。 以魏九弈的能耐,魏叶安不觉得魏九弈不知道姜含的身份。 他在南国那三年的传闻归传闻,魏九弈不会多想什么。 但是若是他自己在魏九弈面前,坐实了他对姜含的感情。 魏叶安知道,以魏九弈的性情怕是不能接受。 自己的大哥,对自己刚认下的弟弟有着那样隐晦的感情。 魏叶安倒是不在乎别人对他喜欢姜含的看法和眼光。 但是他怕别人会对姜含产生影响,尤其现在的姜含在某种意义上,不过只是个孩子。 他不敢赌。 魏叶安早就忙完了,既然魏九弈已经把姜含带过来了,便跟两人直接去了大厅。 国师在大厅里坐着,见着魏九弈牵着姜含的手进来了,除了脸上闪过一瞬的诧异之外,其他的倒是什么都没有。 魏叶安在一旁看的清楚,眼眸深沉。 几个人对于姜含的身份怕都是心知肚明,但是谁都不挑破。 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原因。 “父亲,我喜欢阿含,所以认了阿含做弟弟。”魏九弈心里面没有魏叶安这么多弯弯道道。 他认了姜含做弟弟是一回事。 但得到国师府真正的主人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府里边的人整日里对着姜含喊着小公子小公子的,但是这个小公子跟国师府幼子的那种小公子却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姜含也都只是个客人。 可是如果得到他父亲的承认,姜含成了他的幼弟,父亲的养子。 那下人口中的小公子,才不会是只是对一个客人的称呼。 而是对于相府幼子的称呼。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可以真正意义上,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弟弟。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搞特殊 魏九弈难得在脸上露出个笑容来。 国师知道魏九弈的意思,他原本还是有些犹豫的,但是见魏九弈的样子怔了怔。 “既然如此……阿含,到伯伯这来。” 国师朝着姜含招了招手,他面上一向威严,此时却有些慈爱在其中。 姜含对国师的印象一直以来都还不错,回头看了看魏叶安。 见他点头,便从魏九弈身边走到国师面前:“魏伯伯。” “哎”国师笑开来。 国师对魏叶安和魏九弈两人一向严厉,很少会露出慈父一类的笑容来。 眼下这对姜含的态度,可是将魏叶安跟魏九弈两个人给吓了一跳。 但是不管怎样,北国国师府从今日起便正式多了一位公子。 下面的人从那日起依旧是唤姜含一声“小公子” 可是再跟旁人提起的时候,却是不敢再在“小公子”的前面加上“阿含”二字了。 “阿含”二字以来有亲昵之意,以往姜含还是客人的时候唤了也就唤了。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姜含成了这国师府的其中一位主子,再唤这“阿含”二字便就不显亲昵了。 只能算得以下犯上。 姜含在国师府里边依旧没有自己的名字。 就连他自己,也只知道自己唤做“阿含”,其他的一律不知。 当初这“阿含”二字,是姜含醒来之时唯一能想起来的东西。 国师因着这个也没给姜含起什么名字,依旧像往日一样唤姜含“阿含”。 国师有自己的考虑。 若有朝一日姜含恢复了记忆,想起名字曾经被人随意地更改,怕是不能轻易消了怨愤。 这一窝父子个个都知道姜含自己都不知道的底细,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将这件事情挑破。 姜含虽然被瞒着,不能知道自己的身世,却也能在国师府横行无忌。 日日好吃好喝地供着,不仅没瘦,反而还胖了一圈。 魏叶安一直在忙,有一日终于闲下来,却逮着差点从树上摔下来的姜含,只好冷着脸将人训了一顿。 只是训着训着魏叶安就发现,姜含原本尖翘的下巴长了些肉,脸颊两边的肉肉也又软又滑的样子。 于是他忍不住戳了一下,又忍不住捏了一下,心想是不是这段时间里姜含的伙食有些过于丰盛了些。 魏九弈是怎么喂孩子的? 魏叶安表示很不满意。 他在姜含身边呆了三年,那三年他也没能让姜含涨上一斤肉。 可他再将姜含放到魏九弈手里,不过将将一个月而已,姜含就胖了一圈。 这是……怎么喂得? 国师府从来不养闲人,因而养了一个闲人姜含之后,魏叶安就只能将姜含的那份活计揽到了自己身上。 小公子可以搞特殊,但是却不能坏了规矩。 小公子完成不了总要有一个人帮他完成。 这是搞特殊,却没有坏了规矩。 养着小公子也并不是养闲人,大公子帮小公子干了就好。 姜含多少也能察觉出来点东西,因而对于魏叶安又是戳又是捏他的脸这种行为,装作看不到。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了,才哭丧着个脸看着魏叶安。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云窗随扈 “叶安哥哥,不要再捏了。”姜含当着魏叶安的面控诉魏叶安本人。 魏叶安倒也没做的多过分,看见姜含一张小脸委屈巴巴的小模样,算是有良心地收了手。 魏叶安这段时间里抽出了很多时间来陪姜含。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边总是有一些不安。 魏叶安眼睛看着地面,低垂的眼睫盖住了眼底翻涌的墨色。 他有感觉,可能这两个月过后,南国就有人要来打听姜含的行踪了。 带着姜含在外面不合适,常年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公子,过不惯那种苦日子的。 他只能把姜含带回国师府。 可是这样,势必瞒不了太久的。 常言道隔墙有耳,更何况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倒不是担心国师府出了什么里应外通的人。 而是在不经意之间,国师府对了一个少年的消息就回传出去。 对于一般人来说,北国国师府多了一个少年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对于失去了一个少年丞相的北国来说,任何身份不寻常的少年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魏叶安揉了揉怀里姜含的脑袋,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总是拿着把长剑的戴着面具的男人。 暗一。 魏叶安对于暗一面具下的真面目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对于暗一对姜含的感情,却是在意的不得了。 暗一跟姜含一块失踪了。 姜含是在他这里没错。 那暗一,自然也在他这里。 只是姜含失去了记忆,那个之前南国小丞相的随扈:暗一大人。 对于现在的阿含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有些奇怪的陌生侍卫罢了。 魏叶安抱着姜含,转头从开着的云窗望出去,对上戴着面具的那个玄衣侍卫的视线,嗤笑了一声。 没错,在寨子里的那一日,这个暗一不知怎的追上了他。 可是碍于姜含醒来后的情况,以及姜含表现出来的对于魏叶安的信任和依赖。 暗一不敢随便对姜含说那些姜含并不记得的事情。 但是从那以后,暗一一直都待在国师府,对姜含寸步不离。 可是不幸的是,姜含对暗一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还有些隐隐地怕他。 所以大多数时候,暗一都是在暗中默默地跟着姜含的。 至于南国那边,也不是没想过要将消息传过去。 但是魏叶安准许他跟在姜含身边,却不准许他将消息传回南国。 派人盯他盯得极其的紧。 以至于他并没有能找到什么方法通知姜华云他们姜含的消息。 可是他又不能丢下姜含一个人一走了之。 谁知道他走了之后,魏叶安还会不会将姜含带去别的地方。 暗一冷哼一声收回目光,过了一会却又将重新投在了姜含……头上的那只大手上。 这魏叶安也有些忒讨厌人了。 他可没忘记这个人一脸无所谓的威胁时的嘴脸了。 “反正阿含现在亲近的人是我,可你要告诉他,他亲近的人根本不值得相信,呵呵,随你怎样了吧。” 暗一不敢这样让姜含纠结伤心。 魏叶安就是吃定了暗一这一点,所以这两个月来,南国都没有查到北国这边来。 第一百五十章 如海似渊 但是可能是因为魏九弈打听过姜含的身份,南国那边已经听到了风声。 对于姜含在国师府这件事情,魏叶安不会选择隐瞒。 若是傅钧恪他们查到了国师府这里也无所谓。 魏叶安揉了揉怀里姜含的脑袋,对上他的目光,笑了笑。 傅钧恪确实是查到了姜含的线索。 自从姜含消失以来的两个月里,这个原本就面色不善的男人越发地冷情冷血了。 没有人再敢直直地对上傅钧恪的眼睛。 傅钧恪的眼睛里以前就装不下旁人,这次姜含的突然失踪就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傅钧恪看人的眼神不仅仅是冰冷了。 更多的是阴鸷。 顾流笙和姜华云将傅钧恪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姜含的失踪他们两个虽然着急,但是不像傅钧恪这种。 傅钧恪给人的感觉是:仿佛失去了自己世界里的的那唯一一束光。 心里没有牵念,眼睛里也就没有什么光亮和色彩了。 若是有小孩子看见傅钧恪,怕是会当时就吓得哭叫出来。 “阿含在北国国师府。” 傅钧恪说完这句话便闭口不言了。 在南国的金銮殿上,所有大臣上完朝已经退出去了。 姜华云和顾流笙两个人目光交汇,两个人除了眼睛里的血色和不怎么好的心情,都还有一丝讶然。 顾流笙没有说话,姜华云开了口,一开口就是像是受了什么打击后的那种嘶哑声:“你确定?” 姜华云没有问“你为什么知道,你怎么知道的”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现在对于他们在场的这三个人来说,直到姜含在哪,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嗯” 傅钧恪明显不太想说话,但是无意间看见姜华云和顾流笙两个人脸上和眼睛里的那种疲累,应了一声。 姜华云是姜含的哥哥,顾流笙将姜含从小带到大。 两个人对姜含的感情归属于亲情,可也并不会比自己的那种感情来的浅。 傅钧恪以前没有想过,但是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他将姜含和他之间的所有事情都考虑了一遍。 他想和姜含有以后,所以对于姜含亲近的人,他还是有必要跟他们保持一个还算不错的关系。 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傅钧恪除了张嘴说了两句话之外,却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了。 傅钧恪现在一心都扑在姜含的身上。 在此之前,他醉到不省人事过,可梦里出现的都还是姜含一个人的影子。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傅钧恪对姜含的感情很深。 隐而不发,含蓄内敛至极。 可是却深沉如海似渊。 不高谈阔论,不刻意温润。 可是在面对心里的那个人时,满腔的冷硬冰寒都在慢慢融化。 他宽大有劲的手掌在碰到那个人柔软的发丝时,都不敢直接触碰。 他小心翼翼,小心翼翼地生怕力道重了或者怎样,掌下的少年就受不住了。 傅钧恪闭了闭眼,袖中的手掌收紧成拳。 “我会去一趟北国,把阿含带回来。” 傅钧恪在极北呆了很多年,看惯了也受惯了北边的寒冷。 可是姜含没有。 傅钧恪一想到那个有着一双猫眼的少年在北国那种地方受着从未受过的寒冷。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将计就计 傅钧恪的心里就钝钝的难受。 顾流笙需要坐镇南国,北国他是去不成的,但是姜华云可以。 傅钧恪对姜含是什么心思他们都心知肚明,但是让傅钧恪一个人去将姜含带回来,他是不太放心的。 姜含是被魏叶安那厮劫走的,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北国国师府,姜华云不会过多猜测。 但是他自己的胞弟,他却是一定要从别人手里带回来的。 “我与你一起去。” 姜华云上前一步,看着傅钧恪道。 “嗯。”傅钧恪应声。 顾流笙对此也没有任何异议。 侯爷面上近来没有一丝笑意,他的胞弟丢了,以前那个笑面侯爷也就消失不见了。 这段时间南国朝堂上一片惨淡乌云压顶。 小丞相不见了,帝王震怒,侯爷冷血,将军阴鸷,百官的日子自然也不太好过。 因而不论是于公于私,姜含尽早回到南国才是最好的走向。 顾流笙眯起眼睛,神色难测: 暗一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北国。 国师府。 姜含这会是不知道顾流笙已经开始怀疑起了暗一,不过就算知道了,以他们两个人此时的情况来看。 姜含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暗一只是国师府一个普通却又有点奇怪的侍卫而已。 姜含扬起头来,丢给魏叶安这样一句话。 “阿含真的这样觉得?” 魏叶安看着云窗外几乎寸步不肯离开的暗一,勾起唇角。 怀里的少年顺着他的目光,再次将目光落在窗外带着面具的侍卫身上。 肯定道:“对啊。” “真好。”魏叶安道。 “什么?”姜含疑惑地扯他的衣角。 看着怀里的少年脸上的疑惑,魏叶安笑了笑,偏头道了句:“没什么。” 男人摸着怀里无比乖巧的少年的发顶,心里松了口气。 只是他没看到,怀里的少年郎在他偏头的时候,垂下的眼眸挡住了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暗色。 魏叶安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忽然又有些不安。 从姜含醒来之后不光失去记忆,还失了心智之后,他就有这种感觉。 所以他才一直都留着暗一的命。 最开始他原本是将暗一关在暗牢之中的,后来为了印证心中的不安,才将暗一带到了姜含身边。 并且允许暗一出现在姜含的视线里。 如果这样姜含都没有什么反应的话,他才会心安。 跟姜含在相府的那三年,他深知姜含不是个普通的少年郎。 移花接木,借刀杀人,少年用的比谁都熟练。 他怕少年这次用的是: 将计就计。 魏叶安又伸手揉了一把姜含的脑袋,这才让门外侯着的人进来。 来人是府里边的下人,手里边托着的大多是一些毛毯子,棉衣狐裘,暖炉之类的。 姜含越发的畏寒了,就连用饭都搬到了自己的房里边,魏叶安屈尊用饭也跟着在姜含的房里。 国师对此倒是也没有什么微词,魏九弈乐得自在,有时候也会到姜含的房里蹭吃蹭喝一顿。 让魏叶安心里常常吃味不已。 魏九弈自然是不会理会魏叶安这种心情,他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没有往日里冰清玉洁仙风道骨的那种神姿。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思碰撞 魏叶安将这些看在眼里,时间长了也懒得再说了。 但是对于姜含身体上的反应,他是不得不在意的。 姜含的身上带着毒,可是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寻常医者也都查不出来不说,就连他都不能知晓。 这么些年什么都查不出来。 明明以前没有…… 魏叶安让人将那些保暖的东西都安置在房中各处,揉了揉眉心。 不能再提以前了。 掌下的少年乖巧黏人,这是他一直以来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至于那些不相干的人…… 魏叶安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暗一,冷笑了一声。 那也要这些人有本事将人哄走才行。 “阿含你以后会不会跟别人走,不要我了?”魏叶安垂眸盯着少年的发顶,笑问道。 魏叶安面上看似在开玩笑,但是心里有多在意姜含的回答只有他自己知道。 少年看着他半晌,却不见他张口回答,魏叶安心里的那种不安又升了上来,望着少年开玩笑的嘴角弧度慢慢地变得僵硬。 “不会跟别人走的。” 就在魏叶安忍不住开口再问一遍的时候,姜含开了口。 他整个人躲在一斗狐裘里边,眼睛看人的时候亮得很。 被这眼睛看着的人不自觉地就觉得,自己仿佛就是这双眼睛的主人的全世界。 魏叶安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妖冶又温柔。 下人是不敢看魏叶安的,眼观鼻鼻观心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后,默默地都退了出去。 小公子面前这样的大公子,他们在别的场合从来都没有见过。 所以好脾气又温柔的大公子只是属于小公子一个人的。 在他们心里,国师府的大公子还是那个飘忽不定又不可捉摸的形象。 哦,还有心狠手辣。 恶人算不上,但也不是好人就是了。 暗一看着进去的人又出来,拧紧了眉毛。 送进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自然看了个清楚,姜含是越发的畏惧寒冷了。 再加上之前那个不知名的毒,暗一不知道姜含该怎么度过这个冬季。 不过好在姜含身上那种不知名的毒这段时间没有毒发过。 暗一不是没有想过带着姜含回到南国。 但是这首先得需要姜含的配合。 一个将魏叶安当成自己亲近的人的姜含,暗一没有把握能将这样的姜含带离国师府。 他需要找个合适的时间,跟失了记忆的少年好好谈谈了。 无论魏叶安有没有伤姜含的心思,他都不会认为魏叶安做出来都事情是合乎情理的。 最起码让不该失去记忆的南国小丞相失去了记忆,甚至还失去了心智。 这就是不可原谅的。 暗一的手指在脸上的面具出摩挲了一下。 该如何谈呢? 跟一个心智只有八九岁,还如此信赖魏叶安的少年,究竟该如何张口说这些事情? 暗一纠结了很长一会,没想出来什么好的主意,最后决定见机行事。 反正魏叶安也该知道,没有他暗一的消息,南国也能知道姜含的下落。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想必南国那边在第一时间就做好了来接姜含回国都准备了。 他只需要做个接应就好。 第一百五十三章 庭前梅枝 魏叶安这段时间有些忙,南国那边传来消息,有人过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与姜含关系最为亲近的南国定国侯爷姜华云,还有南国镇南将军傅钧恪。 “嘿,你过来。” 少年趴在云窗上朝门外的手持长剑的面具男子招手。 暗一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段时间魏叶安忙的脚不沾地,姜含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窝在厢房里边不出来。 实在无聊了,就趴在云窗边上看暗一。 这么多天过去了,这是姜含第一次朝暗一开口说话。 暗一对于姜含的主动亲近更多的是讶异,然而脚下还是毫不迟疑地动了起来。 暗一没有贸然进姜含的房门,只是如姜含话里的说法。 走近了云窗的位置,垂眸看着将自己裹成了粽子的姜含:“主子,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我想要庭前的一支梅花。” 姜含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云窗外的暗一。 姜含虽然看不见暗一脸上的表情,但是他能明显地感觉到暗一在他的话出口的瞬间,就僵硬了身体。 姜含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如孩童,见暗一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伸出藏在狐裘下的手,戳了戳暗一的手臂。 “我想要庭前的一枝梅花。” 暗一这时才反应过来,压下心里边砸下来的狂喜,沉沉地应了声:“属下这就去给主子摘来。” 从这一天起,国师府小公子房间里,日日都有一枝新鲜繁茂开的极其艳丽的梅花。 被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放进云窗旁的白玉瓷瓶里。 姜含还是跟以前一样,整日里窝在房里,面上笑眯眯地跟府里边的人嬉闹,玩的不亦乐乎。 暗一除了每日送来一枝梅花,还是跟以前一样站在云窗外面,看着在房间里整日整日无忧无虑的少年。 只是从那日少年张口问他要了庭前的一枝梅花开始,暗一站在云窗外面的心情却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压抑和焦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如释重负。 暗一在之前一直想的是该如何取得失去记忆,只有八九岁孩子心智的姜含信任。 在此之后,暗一就什么也不想了,就这样看着姜含在另外一个国家的国师府里边混的风生水起。 仅此而已,就可以了。 也已经足够了,他不需要再多做些什么事情。 暗一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他突然之间有些同情魏叶安。 如果遇到的不是姜含,是其他的任何人,那么魏叶安可能都不会输得很惨。 可是偏偏事与愿违。 魏叶安不是没有听说姜含开始跟暗一慢慢走的近了,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但是暗一在姜含的面前晃得久了,若是姜含没有什么反应,那他才会更加担心。 姜含开始亲近暗一,这其实是在魏叶安的意料之中的。 所以姜含与暗一之间关系的变化,早就已经成了魏叶安看不见的盲区。 很久之后,魏叶安才知道他又一次地失去了一个人,还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他看不见的盲区,才是最为重要的致命一击。 第一百五十四章 南国北国 国师府的小公子不见了。 某天晨时,来给姜含收拾房间的下人发现姜含的房间里边被褥之类的叠的整整齐齐。 厢房里烧着的暖炉早就被人熄灭了,就连床榻上都冰凉一片没有一丁点人睡过之后留下来的温度。 在这日晨间之前的那一个夜里,魏叶安忙着手里边的事情,没有来姜含这边歇息。 就这一日,便出了事情。 一时间国师府人人自危,国师除了脸色不太好之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但是府里边两位嫡公子的脸色就不是太好了。 “是那个面具侍卫干的?”魏九弈拢着手,肩上披了件狐裘大髦,扯着手里的缰绳追上前面的红衣男人。 魏叶安勒紧了胯下的马匹,侧目看了魏九弈一眼,魏九弈被他看的有些心惊。 魏叶安眼中波澜不惊,就像是一潭死水。 天上落下来的大雪落在他的头上,发上,肩上,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魏九弈沉了神色,他拿不准魏叶安的心思,也猜不到人究竟是不是暗一劫走的。 骑着马从魏叶安身边擦肩而过,若是平日往日,他绝对不会在这样下着大雪的天里去寻一个人。 可丢了的那个人是他的弟弟。 乖巧,漂亮,白白嫩嫩的惹人注目。 那么惹人注意的一个少年人,竟然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点消息。 “我倒希望阿含能遇上南国那些人,别出什么意外。” 魏九弈留给魏叶安这么一句话:“你们之间有什么过往我不管,可是阿含不能受伤害。” 沉稳,冷静,谪仙一样的男人说出来的话语调并不平稳。 由此可见他的内心早就已经乱了个彻底。 “如果他更喜欢另一个人,我是不是就不该占有?”魏叶安突然开口道。 魏九弈听见这样一句话,有些不明所以,转身去看魏叶安,却见他目光落在街角的某处,面上神色复杂。 “怎么……了?”魏九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看见街角的那个少年时失了声音。 少年穿着一身锦衣华袍,肩上的白毛狐裘衬得肤色越发白皙,明眸皓齿翩翩少年正咧着嘴朝着这边笑。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已经从国师府失踪了三日有余的姜含。 可是仅仅三日未见,那个八九岁孩子心智的少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笑起来又好看又狡黠的少年公子。 魏九弈紧了紧缰绳,从马上翻身下来,把缰绳子扔给身后的侍卫,大步就朝着姜含走过去。 扫过姜含身后站着的一干人等,并没有人是能让他提的起来兴趣的。 干脆垂眸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少年身上:“阿含,你要走了吗?” 少年先是偏头看了一眼魏九弈身后不远,仍然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魏叶安一眼,收回目光朝着魏九弈笑: “对啊,要回南国了,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他们会担心的。” 魏九弈有些不高兴。 他知道姜含嘴里的“他们”指的是谁,只是魏叶安现在满心都是: “刚认得弟弟要离开他回原来的家”的噩耗。 第一百五十五章 北国祭司 但是魏九弈面上却没怎么表现出来,大多数时候,魏九弈脸上的表情就像他对其他人说的话一样,少的可怜。 傅钧恪就站在姜含的身后,姜华云站在傅钧恪旁侧。 两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脸上找到了类似不屑的神色。 什么玩意?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竟然直接无视他们? 当他们是死的? 当傅钧恪和姜华云表示很是不满的时候,魏九弈又开口了: “当我弟弟不好吗?” 这下这句话可是彻底惹恼了原本就看魏九弈不顺眼的姜华云。 “不好意思,阿含已经有我这个兄长了,他的兄长不是外面那些阿猫阿狗说当就能当的。” 姜华云就站在姜含身后,压下心里的不适。 面上扯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魏九弈不放:“你说是吗?” 魏九弈对于姜华云的身份猜了个大概,但是对于姜华云的敌意却觉得莫名其妙。 一个兄长也是当,两个兄长也是当,他搞不明白。 自己的弟弟多个哥哥出来宠爱,有什么不好的。 但对于姜含之外的人还做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冷着脸: “我自然不是那些阿猫阿狗。” 傅钧恪这次难得分出来一丝余光,古怪地看着魏九弈,猜测道:“你是北国祭司魏九弈?” 魏九弈不明所以,却也应下了。 这下不仅是傅钧恪,就连姜华云面上的神情都有些怪异。 姜华云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扯了扯嘴角。 再开口时,语气却比之前多了些凝重,少了些戏谑: “不知道阿含因何入了阁下的眼?” 姜含原本目光是有意无意地落在魏九弈身后那人身上的。 盯了半天也不见那人上前来,心里不知怎的,便觉着有些好笑。 正巧这时候听见自家二哥难得对人说话时用那种正儿八经的语气。 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看见姜华云紧绷的嘴角时,姜含忍不住想笑,可见着一旁的傅钧恪时,姜含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明明前些日子里,这人虽然冷漠寡言但还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才不过两月有余,再见面时,这人面上就多了许多颓靡之色。 捏了捏衣角,姜含转移目光,对着魏九弈笑了笑:“九弈哥哥你别怪我二哥,他有些护犊子。” 这是姜含第一次当着姜华云的面跟别人说姜华云护犊子。 魏九弈听了这话面上了然,反观姜华云却有些不自在:“瞎说什么……” 姜含一副“我懂”的眼神,姜华云看见了,不过一瞬间而已,耳根子便泛起了微红。 这是姜含第一次这样在旁人面前说他护犊子。 旁人说的再多,入了耳那也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嚼舌而已。 但同样的话被自己的亲胞弟挑破,听得姜华云就有些不一样的感觉了。 在场的“旁人们”将这些看在眼里。 心里不管如何翻沉,遇上姜含那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都静了下去。 “阿含什么时候能回来看我?”魏九弈率先开了口。 姜含笑出声,摇了摇头。 第一百五十六章 待少年归 魏九弈于是便没再多问,这才回身看了魏叶安一眼,深色略微有些复杂。 魏叶安知道魏九弈的心思,也早就扯了缰绳下马站住,只是动了动嘴角,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神态略有些狼狈意味。 一旁姜华云看了眼姜含脸上的神情,见他面色正常,心下有些诧异,却也是什么都没说。 继而正了神色,转眸打量起魏叶安来。 姜华云对魏叶安了解的并不多,当初这人虽说是过了他的眼,但要说知根知底,那还真不是。 魏叶安出现地突然,后来见他也只是缠着姜含,并无什么动作,便也放任了去。 没成想出了这样的事。 姜华云的眼睛里有杀意,而且毫不掩饰。 动手杀了魏叶安? 说实话,依照姜华云的性子来说,他不会这样做。 可是他要轻易放过魏叶安,姜华云也做不到。 傅钧恪就更不用说了,还不等魏叶安近前来,便下意识上前将姜含挡在了身后。 魏叶安将这些看在眼里,神情变得有些疯执,眼看着场面即将不受控制,姜含还是站了出来。 “叶安哥哥,我要走了。” 魏叶安原本紧盯着傅钧恪的眼睛移到探出身来的姜含身上,神色松动。 许是因为姜含的那一声“叶安哥哥”起了作用,魏叶安面色虽然不太好看,但是还是选择了让步。 “阿含……” 魏叶安的话说了一半,剩下的却似乎怎么也说不出口。 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成分在其中。 魏叶安原本是想说:“阿含,你留下来好不好”,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发现自己忽然并没有什么立场说出这种话。 姜含也不知道是看出来还是没看出来,面上仍然是少年人毫无城府和芥蒂的笑容。 “我该走了,二哥他们很长时间没见我了。” 姜含对之前的事情只字不提,仿佛突然消失的这两个月的种种都不存在一般。 但是那一声“叶安哥哥”却又从另一方面证明着,这两个月并不是魏叶安一个人的幻想。 魏叶安垂眸,没再说话。 一身张扬的红衣在此刻仿佛也失了颜色。 “二位哥哥,再会。” 姜含将视线从魏叶安身上移开,翘了翘唇角:“还请代阿含跟国师伯父道个别。” “珍重” 姜含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要离开,姜华云和傅钧恪也没有过多寒暄,简单道了句“告辞”便随姜含去了。 不远处有男子驾了马车过来,定眼一看,不是暗一又是何人? 魏九弈将这些看在眼里,心里有了猜测,看着走远的少年皱了眉:“大哥,你不说两句吗?” “说……什么?” 魏叶安回过神来,听见魏九弈说了这么一句,拧眉道: “我不是你,绝七情断六欲,心无所忌,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魏叶安这话说的有些不留情面,九弈听着便将眉皱的更紧了:“大哥你莫要将这些没来由的气儿往我身上撒。” “你若真喜欢何必纠结这么多有的没的,有时间自我为难,却没胆量说一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待少年归2 听得这话,魏叶安面上登时一僵,看了魏九弈半晌却没说话。 魏九弈原本不是个话多的,但并不代表他的心思不通透。 相反,身为一个旁观者和局外人,魏九弈在很多事情上看的都比魏叶安透彻。 不远处姜含在身边两个不凡的男人搀扶下上了马车。 魏九弈垂眼,拍了拍魏叶安的肩膀。 “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之前还发生过什么事,但是舍不得的话,总得说出来才能让人知晓。” 魏九弈难得说这么多话,眼瞅着自己这位早年邪肆不羁的大哥如今一语不发的模样,面上也没了往日略微清淡的笑意。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魏叶安,魏九弈的话刚说完,魏叶安的目光就变了。 深深地看了魏九弈一眼,忽而从他身边错身而过,径直朝着姜含那边走去。 魏叶安的那一眼审视一般,意味深长。 然而魏九弈被魏叶安看的时候,仍然面不改色,只有修长的手指藏在宽大的袖袍中缓缓摩挲。 他不是个话多的,但也从来不是个为了自己的同胞兄长能多说话的人。 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有了魏叶安的那一眼意味深长。 让北国国师府二公子魏九弈,年轻有为的祭司大人,如此不同寻常的,直到目前为止,显而易见地只有姜含这一个变数而已。 魏九弈站在原地没有动,越过魏叶安远去地背影,落在更远处听见动静回身的姜含身上。 魏九弈原本无甚情绪的面上又集聚起来温和的笑,回应姜含投过来的目光。 不过接下来的主角不是魏九弈,已经快到姜含身前的魏叶安显然才是更加让人不得不在意的人。 南国的小丞相失踪了近三个月,而导致这一原因的人现在就在眼前,还有所行为动作。 “魏大公子,还请止步。” 姜华云站在车橼旁,伸手虚虚拦住魏叶安。 压低声音道:“你且记住,仅就阿含的身份,便不是你们能随意玩闹的” 姜华云面上多日来都没有笑意,许是如今找着姜含了,稍有些缓和。 然而话里所指,却是对魏叶安的不喜。 傅钧恪在此之前就已经护着姜含进了马车,现在马车外面除了姜华云,便就剩下了驾车的暗一。 姜华云对魏叶安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全都进了暗一的耳朵里,然而暗一却是连眼都没抬一下。 捏着手里的马鞭子,点在身前的长剑剑鞘上。 魏叶安没再说话,在姜华云转身上车时,只是退后了一步。 暗一这时才扭头看了魏叶安一眼。 淡淡地收回目光,一扬鞭子抽在马上。 马车缓缓地前行,行驶的稳当,直到整个消失在魏叶安的视线里。 姜含没出来。 魏九弈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拧起的眉宇间有些不易察觉的情绪。 魏叶安没能留住人。 魏九弈翻身上马,扯了缰绳,经过魏叶安时,冷笑了一声,与平日里截然不同。 国师府两位公子确实是不争权,但是却没人说二位公子的感情好。 兄弟两人面上维持着兄友弟恭的关系,然而私底下切开来看,心肝肺都跟那黑芝麻汤圆似的,黑透了。 没了旁人,魏叶安索性也懒得维持两人稀薄的可怜的兄弟情,又加上心里堵着不顺,出口的话尖锐又直白:“狗拿耗子。” 然而魏九弈听了这话也不恼,扯出笑意,却是不达眼底:“啧,大哥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 “不拿耗子的猫,那能唤做猫?”魏九弈说的不明不白,丢下一句话,扯了缰绳便朝着城门的方向去了。 留下心思沉暗的魏叶安,站在原地半晌没说话。 这边姜含,傅钧恪,以及姜华云三人,在车内六目相对,坚持了半晌,最终姜含率先败下阵来,冲姜华云笑地无辜:“二哥,你做什么还这么盯着我不放?” 姜含嘴上虽然问的一本正紧,但心里却能猜个大概出来。 果不其然,姜含的话音刚落,姜华云的手就伸了过来。 姜含没有躲,感受着脸颊上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捏在脸颊上的力道,叹了口气:“我无事的。” 说着悄悄看了坐在另一侧的男人,傅钧恪依旧跟以前一样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见他看过去,原本冷峻的面色忽而柔和了许多。 姜含能明显的感觉到傅钧恪的变化,略微一怔,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视线。 马车拢共就这么大个地儿,这一幕自然没能逃过姜华云的眼睛,但他却没什么过多的表示。 一别近三月,再见面时,姜含明显地感觉到姜华云对傅钧恪的态度跟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 似乎是更宽容了些。 或者说是视而不见。 又或者是说默认了些什么东西。 但是对魏叶安…… 姜含垂下眼帘,心里一时间有些复杂。 在梅林时,他是真的喝下了那些掺了东西的酒,最开始脑子也是真的混沌一片,不知所以,而且什么都记不得了。 但是因为体内那个更为强劲的蛊毒作祟,他跟魏叶安做了实验的那些人不同的是,他不仅失了记忆,还失了心智。 蛊毒是真的厉害。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魏叶安的药开始渐渐失效了。 记忆慢慢地回来了,继记忆之后,心智也开始恢复正常。 在这段时间里,姜含在众人面前依旧跟最开始一样,是一个失了心智,没有从前记忆的腼腆少年。 腼腆少年是个好角色,不过多接触人,后来也不容易露什么马脚。 得益于此,直到姜含带着暗一直接从国师府“消失不见”,或者说是直到方才见面,魏家两兄弟才知道他恢复正常了。 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可他不想多费口舌。 更不想提起那段时间的过往。 姜含自觉那段时间跟魏叶安过于亲密了,将他当做了为数不多说可以依赖的人。 他那时候跟魏九弈关系也不错,但没有与魏叶安在一起时那么亲近,行为上也并无逾越。 所以在方才面对魏九弈时,要比魏叶安自在地多。 “吁——”马车突然停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待少年归3 暗一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主子,有人……” 暗一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迟疑,顿了一顿,再出声时道:“北国祭司大人来见。” 暗一说话一贯以来都是简单明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在姜含身边多了,现如今话也多了起来:“您要不要见?” 暗一话刚说完,车帘子便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掀了开来,随后裹着厚貂皮大裘的姜含从里面钻出来。 暗一和在马上的魏九弈下意识看了一眼那双手的主人,两人面上都微微有些诧异。 魏九弈面上微动的情绪落入傅钧恪的眼中,傅钧恪不动声色地收回撩着帘子的手,站在姜含身后不做动作。 暗一早就下了马车,一手执着手中的长剑站在一侧,脸上的面具很好地遮掩了面上的情绪,没能吸引住傅钧恪打的目光。 姜华云没出马车。 魏九弈下马,拢着衣袖上前,却是目不斜视,直接到了姜含面前。 以示尊重,姜含则下了马车,迎上魏九弈,却是面色疑惑:“怎么了,追到这里来?”。 “突然想起来有个东西得送给本祭司的弟弟。” 魏九弈答完这句话后,也不管姜含身后的傅钧恪面色如何变换,从衣袖里面摸出了一枚银令出来。 大小不过成年人一掌长分三,其一大小,连宽也不过二指而已,看上去很是精巧。 “这个之前便想着要送与你的,但那时......” 魏九弈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看向姜含被寒风吹的有些发红的鼻尖,低笑出声:“那时怕你孩子心性,不小心给弄丢了,便没给你。” 说着便将手里的银令递给姜含:“如今你可收好了。” 姜含伸手接了过来,在掌心里翻看了一番,见令上署着“祭司”二字。 除却花纹,整个令牌就正面仅仅刻了个精致可爱的小娃娃,疑惑道:“这是?” “这是我的祭司令牌,瞧着上面过于空旷,闲来无事便操刀刻了个东西做消遣。”魏九弈送出了东西,笑着对姜含道。 “九弈哥哥”姜含颠了颠手里的小银令,道:“这分量着实不轻,应是能换些银子花花。” 魏九弈知道姜含这是在开玩笑,象征着身份的令牌这种东西,说实话比起真金白银来贵重许多,若是当时给了姜含,对方不一定会收下。 但是他追了这么远送来的东西,姜含却是不太会拒绝的。 况且,他方才强调了这只是他的一个祭司令牌而已。 只是一个兄长给自己义弟的身份保护而已。 “那我收下了。” 果不其然,姜含将令牌揣进了自己的衣袖里,面上也并没有什么为难的神色。 魏九弈在这之后也不过多停留,嘱咐了几句路上小心,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之类,便离开了,期间并没有什么逾矩行为。 见人完全消失在视野里了,姜含才转身回了马车,傅钧恪紧随其后,暗一后来跟上。 傅钧恪的面色,自从见了魏九弈那一刻便不太好,面上依旧冷峻,但是眼里边却是风云变幻异常。 姜华云自两人回到马车里来,视线便一直没有从傅钧恪脸上挪开,见人就盯着姜含,对于他的注视一点反应也无,心里明了。 开了口,唤了一声。 “阿含。” 姜华云的语气不温不火,听着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问罪,但是落在姜含的耳朵里却是一声霹雳。 感觉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姜含只听姜华云道:“二哥有句话想跟阿含你好好说说。” “你看,你唤那魏叶安和魏九弈一声哥哥,二哥当你之前失了记忆和心智,便不追究了,怎么如今记起来二哥了,还唤人家哥哥?” “这......”姜含被姜华云一顿温和至极的质疑给问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捏捏衣角不做声。 姜华云却不放过他,继续道: “魏叶安什么心思,不用二哥再跟你提了,只是我没想着他竟然跟那北国祭司是亲兄弟。” “不过话也说回来了,物以类聚,若是他有个兄弟,换了别人怎么看跟他也没有什么兄弟样儿,但是这北国祭司大人可就不一样了。” “二哥!” 不知道姜华云哪句话触动了姜含,原本垂眸不语的姜含忽然开了口,隐隐有些不自在:“别说了。” 傅钧恪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姜华云说这些话时没避开他,想必也是跟他没什么关系。 而且话里话外,姜华云说这些话,也不过像是个被人抢了弟弟的弟控兄长,因为嫉妒使其有些面目狰狞罢了。 但是因为姜含的突然开口,傅钧恪隐隐觉得其中有些他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姜含身上,只要是有关姜含的事情,都势必要知道个一清二楚。 眼下姜含的反应不得不令他心生疑惑。 只听姜华云哼了一声,语气跟之前单纯的嫉妒不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其中。 傅钧恪联想到之前那魏九弈将自己的祭司令牌送给姜含时的表情,心里咯噔一声。 果不其然,只听姜华云道: “他们两兄弟可真不愧是两兄弟。” “北国祭司大人是怎么爬上祭司这一位置的,你再清楚不过了,阿含你小时候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回来后两个月的噩梦是白做了?” 傅钧恪一听姜含幼时便见过那魏九弈,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妙,下一刻姜华云的目光就钉上了他,指着他的鼻子对皱着眉毛的姜含道: “他傅钧恪虽然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是现在风水轮流转了,巴不得上赶着被你虐。” “而且他现在回京了,你有什么怨有什么气你朝着他撒就行了,何必再去招惹那魏九弈?” 姜含的视线跟着姜华云的手,落在傅钧恪身上,对上傅钧恪略微有些复杂的目光,拧了眉心,却没说话。 傅钧恪一颗心当时就被悬了起来,着不了地了。 魏九弈?招惹魏九弈?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吗? 姜含什么时候对别的旁人这么上心了? 姜华云却是不管傅钧恪这些,到现在为止,虽然说傅钧恪在他心中的印象要比其他人好些。 第一百五十九章 往事揭秘 但也仅仅只是在这个时候拉他出来垫个背,当个活靶子而已。 姜华云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姜含的脸,叹了口气: “心狠手辣形容他们那两兄弟可是一点都不为过,且不说魏叶安,就说那魏九弈,那位祭司大人现在这番做派,你当真以为他是个良善之人,从了良不成?” 姜华云见姜含终于有所松动,顿了半晌道:“你知道阿岩当初胸口那一剑是谁捅的吗?”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还不待开口问一句,整个马车咯噔一声,车身向一侧猛地歪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等姜华云伸手去捞被甩出去的姜含,傅钧恪便下意识往前冲了一步。 “碰”地一声,等再低头一看,怀里边就多了个满目惊慌失措的少年郎。 马车颠簸和马匹嘶鸣兴许是巧合也是意外,因为不多时暗一便在外制住了惊马。 待整个马车完全停下,只能听见外面的马鼻息声。 下一刻车帘子便被人从外面掀开,暗一提着手里的长剑,进来便单膝跪地向姜含请罪。 姜华云已经稳了身形,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细看却能察觉他看暗一的眼神与往常相比,稍有些复杂,里面不解居多。 以暗一的能耐来看,姜华云觉得马车颠得有些过于巧合了。 但暗一是从宫里出来的,并非普通的下人,他的主子是姜含,自己这个做二哥的是不能越过自己的胞弟对其问责的。 而另一个人,傅钧恪。 他虽然在第一次见暗一时,就对姜含身边这个藏头掩面的随扈有些不太喜欢。 但说实话,两人当下却是没有什么矛盾的,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姜华云和傅钧恪两人都不说话,姜含还在傅钧恪怀里,目光虽然落在傅钧恪身上,但放空的眼神却出卖了他此时的情况。 马车一时间陷入了一场寂静之中,也许是这种诡异的寂静环境唤醒了姜含的神游。 回过神来时,见自己跟傅钧恪之间过近的距离,瞳孔微微放大,起身与他拉开距离:“多谢” 怀里有些空,傅钧恪移开目光,“嗯”了一声。 姜含于是这才注意到跪在马车门口的暗一,想起姜华云的那句话,竟觉着默声请罪的暗一跟记忆里的阿岩重合起来。 姜含颤声道了一句“阿岩”,等说出口,才发觉自己将暗一跟记忆力的那个少年重合了。 姜含有些恍惚,记得不久前他才跟暗一说过,他不会将两个不同的人认错。 又说什么他是他,你是你。 如今但就“阿岩”这两个字,脸便有些轻微地疼。 “暗一” 似乎是为了弥补什么一样,姜含重而重之地叫了暗一的名字,待看他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后,才道: “无事,继续赶路吧……” 暗一跟了姜含之后,一直以来都为他是从,这次也不例外,领了命起身便出去了。 姜华云见暗一进来后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眼里的疑惑更重。 姜华云对暗一印象一直不错,并不会觉得这个人会做什么对姜含不利的事情。 但阿岩那件事情比较特殊,再提起来对其有反应的人不会太多,而他刚提出阿岩的事,暗一赶的马就惊了。 说实话,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世上巧合千千万,但发生在身为皇帝用得最为顺手的前影卫暗一身上时,有些难以让人信服。 “二哥,阿岩的事,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姜华云的心理活动被姜含一句话打断了,索性也懒得再猜,反正不管如何,暗一这个人足够可靠。 马车在暗一的驱使下,重新行驶起来。 姜华云见姜含又坐回来自己的位置,下意识向傅钧恪那边瞥了一眼。 见人还是一脸冷峻,心里嗤笑一声,暗道:你可就接着装吧。 面上却是不显,朝一脸面色难得凝重的姜含道:“话已至此,想必你已经猜到些东西了。” “嗯”姜含颔首,拢了衣袖望着姜华云。 姜华云知道姜含对于那个叫阿岩的小仆从的死有多在意,下意识错开了姜含直白的目光。 “那年北国一行,你是见过魏九弈杀人的样子的,那一年跟如今对比,你觉着哪个才是真的他?” 姜含沉默不语,索性姜华云也不是真的要姜含回答个所以然来。 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不知道魏九弈记得你与否,如若是不记得最好不过,若是记得,阿含,你不觉得这个人心思过于深沉吗?” “当年为了灭口,他可是对你动了杀心的。” 咔嚓—— 傅钧恪手里的杯子应声而碎,见两人看来,掀了一侧的车帘子。 利落又快速地将手里的碎瓷片扔了出去,抖了抖手上的水渍。 沉声道:“无事,一时不查劲儿使大了些。” 姜华云知道傅钧恪心里在想什么,姜含则有些拿不定傅钧恪的所为,多看了他两眼才作罢。 傅钧恪看在眼里,心里微微舒坦了些。 但实际上姜华云方才那一句话,对于傅钧恪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 这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还有那个所谓的阿岩。 但是瞧着姜华云,以及姜含的态度,不论是那个阿岩,还是方才的魏九弈,两个人在姜含心里的位置都是不低的。 而且,相识的时间远在傅钧恪之前。 这让傅钧恪心里的危机意识陡然加强。 傅钧恪摸不清姜含的心思,虽然之前姜含话里话外多少透露些对他是有些意思的,但是却并没有得到什么肯定的答案。 不仅如此,两人之间还存在着许多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 不说其他,就说十年前他离开之前的那些事,依照姜含的性子,怕是很难不介怀。 而且两人之间还有些误会并没有完全解开,照这样下去,两人保持目前这种相处方式的可能性很大。 熟悉,但却疏离。 看目前的情形,傅钧恪已经猜到姜华云口中的那个“阿岩”绝大数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 所以对于阿岩,傅钧恪并不害怕。 他害怕的是那个北国的祭司大人:魏九弈。 第一百六十章 不再相信 傅钧恪想起方才的事,视线落在姜含衣袖的袖口处,目光如炬。 那枚银令,哽地他喉头发紧。 姜华云这时瞥了傅钧恪一眼,却是很快收了回来,又接着对姜含道: “我原本以为你对魏九弈没了心思,但现在看来也许并非如此,便索性……都告诉你好了。” 姜华云说这话时有些欲言又止。 姜含听得这话,最初除了怔愣,还有些不解,开口想说话,却是被姜华云接下来的话给截了胡。 “当年那晚的杀手,就是他魏九弈派去的。” 姜含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快得让人抓不住,抓住姜华云的衣袖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姜华云完全将傅钧恪当做不存在一样,瞥了他一眼,也不避讳道: “你回了南国,他也照样没能死心,他想要你的命灭口,但是死的却是毫不知情的阿岩。” 傅钧恪见姜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来,想安慰却又不得其法。 正不知如何是好间,又察觉到姜华云瞥来的眼神,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从魏叶安到魏九弈,如今又从那魏九弈开始频频在他面前提起的“阿岩”,每一个他都需要竖起防范意识。 傅钧恪不知道为什么姜华云会在这个时候提醒他,但心中也大概有了些许猜测。 这些人,或已成亡者,或心思不明,无论哪个让姜含上了心,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到现在为止,他是那个阻止这些人进入姜含的世界占据重要角色的关键人物。 傅钧恪能理解姜华云的这种心思。 但他不能理解姜含的心思。 握紧了袖中的拳头,连日以来的负面情绪恨不能已经剥了他一层皮下来。 现在再听着姜含那些他不曾知晓的过往,忽然觉得姜含有些许陌生。 那是他不曾知道的关于姜含的过往。 可笑的是这十年间他知晓了姜含身边发生的大大小小所有事,却忽略了在他们相遇之前,姜含周围的人情世故。 姜华云见傅钧恪面色微变,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比起其他人,傅钧恪留在姜含身边,对于姜含以后的的生活来说,会相对更加稳妥些。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来做。 “阿含,”姜华云语气凝重:“魏九弈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先不论姜华云对别人如何,就说对姜含,那是没得说的。 大多数时候姜华云依旧会将早已能够在朝堂上独当一面的姜含,当做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苦口婆心,小心呵护。 只是有时候,孩子有自己的独特想法。 “我知道。”姜含沉默半刻,轻声道。 面上最开始的诧异神色,慢慢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贯以来的笑容。 那种最初的,让人看不透的笑容。 姜华云忍不住皱眉,下一刻却听得姜含说:“阿岩的命我会还他的。” 姜含的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两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就连在外面驾车的暗一,也不是例外。 姜含兄弟二人说这些话时没有避开任何一个人。 姜含曾说暗一不是外人,傅钧恪,现在看来自然也不是。 姜华云没有再说什么,傅钧恪却是忍不住了。 “阿含,你若是需要了,告诉我,我帮你好吗?” 傅钧恪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姜含去做什么,也不清楚姜含的“知道了”又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姜含身边,随时随地的看着他。 姜含失踪的这次,傅钧恪怕了。 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他害怕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情。 “好啊。”姜含笑着应了,却是再也不提魏九弈之事,目光落在傅钧恪身上,挑眉道:“倒是傅大哥,我怎么觉着你有些······怕我?” 姜含的一句“傅大哥”,让傅钧恪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止傅钧恪,就连姜华云都有些怔愣。 姜含和傅钧恪如今的关系虽说不至于不相往来,但如此这般随意自然的相处还是不可能的。 最起码在姜含失踪之前,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如此这般自然,能够打趣对方。 但瞧着傅钧恪的面色并不太好,姜华云知道姜含和傅钧恪之间,也许没有看上去那么乐观。 最起码对于傅钧恪是这样的。 最开始两个人相处,虽然有些别扭和尴尬,但是最起码傅钧恪在这些别扭和尴尬中还能察觉出姜含对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但是现在,姜含毫无顾虑地唤他一声“傅大哥”,他却是是不太敢应了。 这是要摒除前嫌?还是要恩断义绝? 那些他做的错事,是真的存在,姜含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好事吗? 是好事。却也不是好事。 当做不存在,要么是真的忘记了,要不就是讳莫如深。 姜含并没有忘记什么东西。 也就是,后者。 “是,怕你厌烦我。”傅钧恪垂眸敛了眼中的神色,字字艰难。 姜含没想到傅钧恪会说的这么直白,面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在指尖碰到衣袖里的那一块冰凉坚硬的银令时,还是冷了目光。 笑道:“不会。” 厌恶,倒不至于。 只是不会再相信别人了。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眼睛看到的,有时候也是真的。 就像那一年他看见北国国师的幼子将手中的短剑送进祭司心脏,就像他看见阿岩流干了心脏里的血,就像...... 就像当年他的钧恪哥哥满眼的厌恶和临走时怀里抱着那个名为柳沁的女人。 这些,不是真的吗? 又或者是魏叶安的温润如玉,魏九弈的不问凡尘世事。 这些,又是真的吗? 所以,还是谁都不要相信比较好,不是吗? 姜含将手揣进衣袖里,裹着宽厚的狐裘不再说话,他的身子越发畏惧寒冷了。 至于身体里的那个毒,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要了他的命。 姜含想到这里抬眼看了姜华云一眼,在他察觉之前收回目光。 姜华云知道姜含身体里有种毒,但是却从来没见过姜含毒发时的样子。 没错,姜含瞒着姜华云。 第一百六十一章 长兄如父 姜华云在姜含身上费的心思少吗? 姜含自认是不少的,所以他才将这件事情瞒着姜华云。 俗话说长兄如父,尤其是到了姜含和姜华云这里。 姜含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常年在外云游的定国公两夫妇了,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这么些年姜含的吃喝拉撒全部都是由姜华云一手包办。 又是当爹又是当娘,一句长兄如父来概括这两兄弟的关系是一点都不为过。 从小到大,姜含让姜华云费的心思,操的心是真的数不胜数,姜华云对于姜含的什么事情可以说是都了如指掌。 但是唯独姜含体内的那种特殊的毒,姜华云不知道。 没错,十年前姜含还小,没有那么多的心思,这么大的事不可能能够瞒得过姜华云。 但巧就巧在,最开始的七年,姜含没有毒发过一次。 第一次毒发是在魏叶安入丞相府不久之后,那时的姜含已经不能算是个孩子了。 在魏叶安告知他,他体内的毒已有七年的时候,姜含选择了瞒下这件事。 不仅是因为这毒无解,还因为中毒的那一年发生了太多事,若是让姜华云知道,怕是会牵扯一批人。 以姜华云的脾气,到时候闹得人尽皆知,怕是不好收场。 以至于直到今日,除了魏叶安,暗一以及傅钧恪三人,旁的人大多都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大多人都道他畏寒,是个娇生惯养的高门公子,可是实际上...... 姜含将下巴埋在狐裘里,思绪有些混乱。 朝堂的水很是浑浊,出淤泥而不染对于常年接触朝堂中心事务的人来说,看到的东西太多了。 该看的,不该看的,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几乎全都入了他的眼。 那些黑的白的,早将他的内里染了颜色。 姜华云试图将这些隔绝在他之外,顾流笙也极少让他插手那些过于黑暗的案件,可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下毒的人,也跟这些墙里面的人脱不了干系。 傅钧恪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姜含,姜含虽然说了不会厌恶他,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放不下。 他不知道姜含想做什么,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不安,也不踏实。 姜华云和傅钧恪并不是之身来到北国的,两人还带了一些人,傅钧恪还把自己带回皇都的那些将士也差遣了出来。 只是考虑到南北两国的关系,并没有让这些人进入北国边界,以免造成两国矛盾。 但是另外还有一些人是随着两人一起进入北国的,最开始还是隐藏在暗处,但是自从魏九弈追来之后,这些人便直接在明处护卫了。 以免再有人,或者是旁的无关紧要的人冲撞了南国小丞相的马车。 因为要照顾姜含的身子,在出了北国边界之后,傅钧恪带来的那一批将士前来接应之后,便时不时地在路上安营扎寨休息。 上至姜华云,傅钧恪,下至带来的那些将士护卫,没有一个人对这些有异议。 没办法,小丞相的存在与否太重要了。 他们已经经历了将近三个月的来自各个层面的精神摧残和肉体摧残。 从三个月之前姜含消失开始,从帝王到将军这里,还有侯爷,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没有好过。 连带着他们这些人整日里也跟着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迁怒掉了脑袋。 眼下小丞相找回来了,对于无形中就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人,他们自然是一点都不敢懈怠。 其实在这段时间,不论旁人如何,姜含实际上日子还算不错。 从南国到北国,再到如今,其实是一点委屈都没受着。 历经将近二十多日的长途跋涉,姜含一行人算是顺利地回到了南国皇都。 姜华云和傅钧恪是亲自将姜含带回来的,这些天的相处差不多已经将姜含突然失踪带给他们的惊吓消磨的差不多了。 但是顾流笙则不一样。 身为帝王,是不能随便离开皇都的。 以至于连日以来,即使是收到了姜华云和傅钧恪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消息,都不能真正安心。 于是—— 帝王亲临丞相府。 “阿含!可有受苦受累?” 姜含是晚间城门落之前回的丞相府,傅钧恪和姜华云老远就瞧见丞相府门前浩浩荡荡地站了一群人。 走进了一看,原来是皇帝出宫亲临。 傅钧恪和姜华云就像是透明人一样,下了马车就得了人帝王一眼相待。 还不待姜华云转身扶一把姜含,年轻的帝王就直接上前代替了他,伸手接住了姜含伸出来的手。 目光急切,目露担忧。 姜含下了马车,待站定后,动了动被帝王握住的手。 但是没能抽出来,转而看向帝王,有些无奈道:“陛下,你力道有些重了。” 在相府门前候着的门人一阵倒吸凉气,自己主子虽然极为得陛下恩宠,但是这般同陛下说话,却也是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姜华云啧了一声,没说话。 对于顾流笙这种抢自己亲胞弟的行为,他已经快习惯了。 反正横竖来说,顾流笙就算是再抢他在姜含面前的风头,姜含的兄长也还是他自己。 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相对于姜华云来说,傅钧恪的心态就没这么好了。 他跟姜含之间,不过就只有幼时情谊。 在场的哪个人没有呢? 所以相对于姜华云跟姜含亲兄弟的优越感来说,傅钧恪跟姜含之间好像什么都没有。 除却最初姜含喜欢粘着他之外,现在他们之间可能也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幼时情谊可以拿来撑个门面了。 傅钧恪看了顾流笙一眼,有些不服气。 凭什么? 顾流笙跟姜含说了声抱歉,惊掉了相府中一干人的下巴后,跟牵小孩一样,将姜含往丞相府牵,在这期间好巧不巧回头看了傅钧恪一眼。 凭你自己作过的死。 傅钧恪怔愣。 年轻帝王vs镇南将军 以镇南将军完败收场。 而随后跟上的姜华云则选择冷眼旁观,经过怔愣的傅钧恪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作孽不可活果然是人生至理名言。” 第162章 幸灾乐祸 姜华云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时是幸灾乐祸的成分多点,还是报复的成分多一点。 虽然这段时间,他将傅钧恪的改变看在眼里,也确实对他改观不少,但是这些却并不能让他并不记恨傅钧恪十年前做的那些荒唐事。 姜华云留下傅钧恪在原地独自去了,见自家这陛下一门心思地都在自家胞弟身上,索性也不往前凑了,吩咐了人准备晚膳便兀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只留下傅钧恪一个人,在相府门前进也不进,走也不走。 门人拿不定主意,个个急的一身冷汗。 傅钧恪好歹也是一国将军,别的不说,最起码也是凶名在外的人。 除了皇帝,侯爷,还有小丞相可能压制得住他之外,旁的人无一不是退避三舍之外的。 眼下皇帝带着自己主子进了府门,侯爷,也就是主子的兄长估计也是去了相府中,主子留给他留宿的院子去了,现在就剩下一个凶神恶煞的镇南将军。 谁也没说要不要将将军留下来,谁也都不敢上前问一句。 传说中镇南将军冷血无情,旁人轻易不得近身,手上剑下的亡魂可能不计其数。 简直就是在世的活阎王。 门人正犹豫间,从府里边出来了一个人,出来道:“我家主子请将军入府稍作休息,待一会共同用膳。” 这来人话一出来,门人就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正要道谢,打眼一看这来人竟然是姜含院子里的那位长相俊俏的“大总管”,便登时不敢说话了。 这位年纪轻轻地“大总管”跟别人府里边的大总管还不太一样。 这位大总管不是府里边的总管,不管什么府里边的开支往来之类,他是自家主子院子里的大总管,管的人只有主子院子里的人。 但不说他们这些人,就是府里边的大总管,也是轻易不敢惹这位主子院子里的“大总管”的。 毕竟这位“大总管”管的可是人的生死。 门人曾亲眼看见过这位大总管处决往日里那些不长眼往相府里边窜的贼人。 剑法超绝,半点不拖泥带水。 更重要的是,这位“大总管”听说是从宫里边出来的。 轻易惹不得,一般人也不敢惹。 傅钧恪看着“大总管”,沉声道:“别来无恙。” 门人听见活阎王一说这话,心里暗暗猜测,这镇南将军难不成跟这“大总管”还是熟人不成? 可下一刻,就见“大总管”面无表情地看了镇南将军,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朝自家主子的院子去了。 门人有些惶恐。 不知道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腿,一时间抖得有些厉害。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活阎王的冷哼声。 门人就在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觉得自己身边刮过一阵风,原本站在府门口的活阎王,经过他的身边,进了府门。 于是这才算是真正送了一口气,一时间卸下压力,竟然差点站不住脚一头栽过去,幸亏旁边的其他门人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一下。 “做什么呢你!” “吓得吓得......” 再说姜含,好不容易说通了年轻的皇帝陛下,让他差个人去将傅钧恪请进府里来,却不想眼瞅着人将自己院子里的“大总管”给差了过去。 待人出了院子,姜含扭头盯着年轻的帝王看:“陛下你是故意的!” 被姜含直接说破,顾流笙也不尴尬,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朕就是看傅钧恪不顺眼,怎么?朕还不能出个气了?到现在你还是向着他那个玩意?” 姜含一听这话,便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怕是招了顾流笙误会。 忙道:“流笙哥哥你误会了,我并不是向着傅大哥说话。” 兴许是姜含对于顾流笙和傅钧恪两人的称呼取悦了顾流笙,顾流笙看了姜含一眼没说话。 姜含有些时候还是有些怕顾流笙的,虽然人人都说他得皇帝盛宠,但是毕竟君臣有别。 而且有些时候,顾流笙只要一冷着个脸,他就下意识地想服软。 倒不是说怕被帝王怪罪,那种感觉姜含在姜华云身上经常感觉得到。 似乎就像是自己犯了错事时,被姜华云训是一样的。 对于兄长的敬畏之情。 姜含一直没能弄明白自己怎么会在顾流笙身上有这种感觉,所以一直以来,都将这些归咎于两人自由相处的原因。 直到顾流笙说:“阿含,你可知道,我一直将你当做自己的亲弟弟来对待。” 姜含条件反射地去看顾流笙的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话。 嘴上却是先于思想一步,出了口:“我一直都能感觉到,只是不太明白自己何德何能能......” 姜含觉得自己今日有些莽撞,说出口的话也有些不经过大脑。 果不其然,帝王在他这些话还没说完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姜含这才反应过来,能入了帝王的眼的人,即使是这个人他自己,也不能自我贬低怀疑帝王的眼光。 姜含心里稍微有些忐忑,下一刻却听得帝王说:“确实,你何德何能?” 姜含一颗心突然就被悬了起来,有些不太相信自己从面前帝王嘴里说出口的话是真的。 “陛下?!” 顾流笙对姜含一直以来都特别好,好的程度让很多人都眼红不已。 从小到大,从来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就算是批评的话,也大多数都是以玩笑的形式一句盖过了。 眼下这种情况,是姜含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 他不害怕突然就失去了帝王的恩宠,他有些害怕得到的东西突然之间就没了。 没有任何原由得就没有了。 “陛下,我……”姜含心里忽然有些慌,张了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若是仔细听,还能听见他的声线有些轻微地颤抖。 顾流笙见姜含面上终于多了些与平日里不同的表情,叹了口气,还是不忍心。 “慌什么?朕宠了你十多年了,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吗?还是说朕对你还不够好?” 姜含眼里满是震惊。 “陛下……” 第163章 解密身世 顾流笙叹了口气:“阿含,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有些事情你得自己做主,也得自己承受在这之后的结果。” “我说过将你当了亲弟弟来待,你便不用再怀疑什么?” 姜含沉默不语,目光却是紧盯着顾流笙不放。 顾流笙被姜含盯着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索性随了他去。 “李公公说养的崽子长大了,难免会有自己的想法,也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比现在的世界好。阿含,我不拦着你去外面的世界,可是现在朕有些看不透你了。” 顾流笙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看姜含,目光落在他房里的某处。 这是他第一次将这些在姜含的面前说出来。 说他身为一个帝王,看不透自己臣子的想法。 但是姜含知道,面前这个年轻帝王再说这些话时,没有用帝王的身份。 是一个兄长,对一个自己异常纵容的弟弟诉说自己的无能为力。 姜含有些纠结。 君臣,兄弟,亲情。 究竟哪一个,才是最重要的。 “我……”姜含以往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不断刷新帝王的底线。 今日,姜含还想试一试。 顾流笙见姜含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犹豫不决的样子,道:“想说什么便说吧,还怕我治你的罪不成?” 姜含咬了咬牙道:“我是不是该喊你一声皇兄?” “啪——” 顾流笙手里原本是有个白玉杯的,听闻这话,浑身一僵,面上的神情被不可思议和震惊爬满。 一时不察,手里的杯子应声落地,碎了好多片。 房外有人听到声音,在外面道:“陛下?” 姜含现在根本就不想理会旁的任何人,将顾流笙面上的神情全都看在眼里。 他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在顾流上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大多数时候,都是处变不惊,又或者只是对于他的不知为何的纵容无奈神情。 这是第一次,姜含在他脸上看到了经久不散的震惊。 还有不易察觉的慌乱。 顾流笙稳了稳心神,朝外面道:“无事,没有传唤不得进来。” 姜含一直以来都固执地紧,尤其是对于自己上心的事情。 顾流笙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姜含的眼神过于直白,他想要自己的一个理由。 可是这又该从何时说起…… “流笙哥哥,不,是皇兄,”姜含紧盯着顾流笙不放:“只要皇兄你说,我就相信。” 沉默半晌,顾流笙终于开口了:“阿含,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姜含知道顾流笙打算坦白了,索性自己也坦白了说。 “从二哥跟我说,你对我比对朝中那些王爷好时,我是有些怀疑的,但是也仅仅是怀疑。真正知晓,是我失踪的这段日子。” 见顾流笙不解,姜含继续道:“皇兄,你可还记得前段时间北国来的那位世子?” 姜含提到楚弦歌时,顾流笙的脸色并不太好,声线也有些寒意:“你失踪还跟他有关系?” 姜含见着顾流笙当下反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他成为姜府小公子的原因不论是什么,也许都跟自己这位皇兄没什么关系吧。 只是这是一个秘密,一个不能为太多人所知道的秘密。 十几年的隐瞒应该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吧? 心里松了一口气,说话间也就不自觉轻松了许多:“皇兄这么关心我?” 姜含这话一出,顾流笙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枉我疼你这么些年。” 姜含没有否认顾流笙的话,喊了这么多年的陛下,其实是自己的皇兄,自小喊到大的二哥,竟然跟自己一丁点的血缘关系都没有,换了旁人可能一时间会难以接受。 不过好在三个人自幼相处,彼此之间不论血缘与否,可能早就有了割舍不断的亲情牵绊了吧。 “我失踪一事,跟那位楚世子没什么关系,但是知道自己不是定国公府小公子一事,却是跟他关系匪浅。” 姜含顿了顿道:“我也是那段时间才知道,北国祭司跟楚世子有些不对付,皇兄你也知道北国国师认了一位义子的事并没有刻意遮掩,一来二去楚世子自然就盯上了国师府。” 顾流笙一听姜含这么说,心中便猜了个大概,心里当下不知道是该感谢那楚世子,还是该怨他。 下一刻果然便听姜含道: “楚世子后来千方百计偷偷入了国师府,说来也许是巧合,国师府守卫森严,可偏偏那日我那院子外面侍卫换岗时闹了肚子,楚世子也就是这个时候误打误撞进了我的院子。” “刚见面时,两人都吓了一跳。”姜含叹了口气:“我那个时候已经恢复了记忆,神志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更是知道楚世子跟祭司大人不和,而且见到楚世子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更何况是在国师府,难免有些诧异。” “楚世子那时候应该是更为诧异,他应该是没想到传说中国师认下的的那个义子会是我。” “我知道他跟祭司之间是敌对关系,稍作试探一番,便也没对他隐瞒我记忆和心智的事情,作为回报,或者说是为了给魏九弈找不痛快,他选择帮我离开国师府,总的来说,我后来能从国师府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楚世子功不可没。” “那身世一事,他跟你说了些什么?”顾流笙拧眉:“这件事不该有旁人知道才是。” 其实顾流笙问的这些,姜含也问过楚弦歌本人,但是却没能得到什么答案。 当时楚弦歌将他带出国师府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楚弦歌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想知道的话总是会知道的。” 他还说什么来着? 他说:“就像你总有一天会知道我为什么能从国师府将你弄出来一样。” 顾流笙虽然在意楚弦歌为什么会知道这种皇家密辛,但好在隐瞒姜含皇子身份的本源也不是什么不可公之于众的丑事,也就暂时揭过不提了。 顾流笙道:“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你我同为母后所出,只是当年母后怀你那一年,朝中并不太平,父皇怕年幼的你被牵扯其中丢了性命,这才悄悄瞒下了母后有了身孕的事实。” 第164章 我想父皇 “父皇待你出生之后,抱了襁褓中的你亲自出宫寻了当年在外的定国公夫妇,而后将你寄养在定国公府,只为掩人耳目。” 姜含怔愣:“就这么简单?” “大概就是这样,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年你是被定国公夫妇从外面托人带回定国公府的原由了。” “这么说……父皇他不是不要我?”姜含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之后,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是被人从皇宫里面“赶出来”的,直到顾流笙跟他说了这些话。 “怎会不要你。”顾流笙对于姜含的误解早就想到了,但是亲耳听见他说还是另外一回事。 “虽然我当年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胞弟要被父皇送去臣子府中,成为他们府中公子的胞弟,但是我知道那时候的那个小小的你,不适合生活在皇宫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顾流笙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若果再来一次,阿含,皇兄会选择和父皇一样的做法。” “啪嗒——” 姜含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掉过眼泪,可是这次他眼眶有些不争气地红了。 一颗一颗水珠悄无声息地往下掉。 先皇早已经薨了。 在顾流笙继位那一年薨了。 南国现在虽然国泰明安,但哪一个朝代的国泰明安是真的不用付出代价的呢? 姜含忽然想起来在自己年幼时,频频召自己进宫的那个中年男人。 他会慈爱地对自己笑,会在他磕了碰了时心疼地哄他说:“痛痛飞,痛痛飞。” 他记得那个时候年幼地自己对那个中年男人表达好感时,那个男人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他还记得在自己偶感风寒昏迷不醒半梦半醒之间,那个男人心疼地喊他:含儿。 多少人都说他身为臣子,能得先皇和陛下两任帝王恩宠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甚至求之不得的事。 可是他们不知道,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是用他和自己的父皇和皇兄之间的不能相认换来的。 而那些,本来就是他应该得的东西。 来自父亲和兄长的关心和宠爱,还有纵容。 他没有缺少兄长的宠爱,姜华云对他可以说是纵容到了骨子里。 也没有缺少自己皇兄的宠爱,从小大大,他的皇兄,无时无刻不再纵容着他,宠爱着他。 可是,他的父皇…… 那个从他幼时,便一直宠着他的男人…… “皇兄,我想他……”忍不住开口向顾流笙寻求安慰,可是一开口就忍不住哽咽。 而后在自己皇兄张开的臂弯里嚎啕大哭:“我想他了!皇兄我想他了!我想父皇了!” 顾流笙从来都没有见过自己这个胞弟这番模样,像个孩子失去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却又无能为力,挽救不得。 最后忍受不住地崩溃大哭。 可是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将自己最疼爱的胞弟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遍遍地安慰着他:“皇兄还在,皇兄还在,不要哭。” “我想父皇……” 姜华云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 守在门口的人不敢拦着他,跟进来见着小丞相扑在陛下的臂弯里嚎啕大哭,一时间不知道是进还是退。 姜华云的面色极其难看,盯着顾流笙臂弯里的少年,冷声道:“不相干的人都出去!” 姜含这才知道房里进了人,从顾流笙臂弯里抬起头,一双猫眼哭的红彤彤的:“……二,二哥?……” 姜华云刚开始听见姜含嚎啕的那些话,心里除了震惊之外,原本还积了一肚子的气来着,但是一听见姜含下意识地仍然唤他一声“二哥”,心里的气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待不相干的人都退了出去,房门被重新关上了,姜华云这才走上前去,忍着对顾流笙的嫉恨道:“陛下能跟微臣解释一下,为什么微臣的胞弟成了陛下的胞弟吗?” 姜华云碍于姜含在场,硬生生扯出来了个笑容,可是那笑容在姜含看来,无异于比哭还难看。 “二哥,你听我说……” “嗯,你说,二哥听着。”姜华云咬牙切齿,之前他自己还不知道得意个什么劲儿,说自己的胞弟怎么都不可能是别人家的,现在倒好,一语成缄。 自己的胞弟还真的成了别人家的了。 姜含将之前跟顾流笙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期间傅钧恪也来了,并且全程旁听了这件事。 其震惊程度完全不亚于姜华云。 姜华云是对于自己的胞弟成了别人的了的咬牙切齿,而傅钧恪则微妙许多。 姜华云和顾流笙哪个更不好说话,自然是顾流笙。 他好不容易在姜华云这里取得了一些认可,这下倒好,又得重头再来一遍。 更何况,顾流笙对自己意见好像比姜华云还大一些。 只是眼下姜含的情绪多少还有些不稳定,姜华云和傅钧恪两个人却也是什么都没说。 这件事情就这样揭过了。 至于最后姜含会不会离开姜府,回到帝王之家,姜华云没敢问。 既然姜含不是定国公夫妇的孩子,身为一个受自己皇帝兄长宠爱的皇子,没理由不认祖归宗。 但是姜华云舍不得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胞弟,突然间跟自己连血缘关系都没有了。 “阿含,你还认二哥吗?”姜华云也不顾顾流笙还在,盯着姜含半晌,直把姜含盯得浑身发毛,才幽幽地来了句:“若是不认也没关系,二哥理解,二哥受得住。” 姜华云话说的冠冕堂皇,手却在姜含的视线范围内捂上了心口。 “自然是认二哥的,二哥永远是我的二哥。”姜含并不是小孩子了,姜华云这种拙劣地不能再拙劣地演技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其实他本来,也没想着要从姜府脱离出来。 “皇兄永远是我皇兄,二哥你也永远是我二哥,这是任何时候都不会变的。” 傅钧恪在一旁听得心口闷闷地,又是永远皇兄,又是永远兄长的,好像就他这个外人,在这里显得有些不尴不尬的。 待顾流笙和姜华云两人你来我往时,递给姜含一方干净的帕子。 “我不会放弃的,”傅钧恪见姜含接过帕子松了一口气。 “但若是你烦了,可以跟我说。” 第165章 丞相辛苦 姜含诧异地看了傅钧恪一眼,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厌烦你?我说过了不会,那就是不会。” 傅钧恪递来的帕子被他用来擦了手,随手放在一旁。 见傅钧恪神色依旧凝重,声音有些愠怒:“傅大哥,我不欠你什么东西,你做什么整日里还疑神疑鬼的?” 姜含现在没有什么心思跟傅钧恪扯以前的那些陈年旧账,也没心思应付他,说话时自然也没有了往日里的平静淡然。 少年仰着脖子抬头看他,因为哭过的缘故,眼眶,尤其是眼尾红的厉害,像是被欺负狠了的小兽,被人惹恼了竖起浑身的毛发。 颇有些……可怜。 傅钧恪忍不住就心软了许多,忽然被愧疚兜了满头。 做错事的是他,不相信被原谅的也是他。 是他忧虑过了头了,毕竟从小到大,姜含的性子都是那么好。 “以后不说了,是我错了。” 傅钧恪认错态度诚恳,以至于想对他龇牙咧嘴的姜含愣是再是说不出什么话刺他。 心里一口气出也不是,咽下去也不是,倒是把自己憋得更难受许多。 姜含侧首看了一眼不远处跟姜华云说话的人,心底里泛起了丝丝绕绕的酸涩味道来。 “傅大哥,有父亲是什么感觉?” 姜含回头盯着傅钧恪,急于求证,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傅钧恪被姜含问的一个怔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姜含口中的父亲指的必然不会是定国公,但先皇已经薨了好几年了。 说好或者不好,怕是都会惹了姜含不开心。 但姜含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看,不说也不行,只好含糊其辞:“就像先皇对你好,你的感觉一样。” 三个月后—— 姜家小公子原本是皇家皇子一事,到底是没有声张出去。 对此顾流笙虽然不满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来是因为姜华云立场坚决,二来则是因为姜含更愿意以姜家小公子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 皇家无幸事,姜含以一个宠臣的身份生活也许会比一个皇子的身份生活会更加轻松快活一些。 顾流笙在位一天,便会护他一天,备受帝王宠爱的小丞相也会活得有滋有味许多。 想必也会更加自由。 这天下了早朝,傅钧恪叫住了姜含:“今晚望春楼一聚,阿含你去不去?” 姜华云虽然给两人单独留了空地,但是并没有走多远。 傅钧恪声音不大,但也没有故意压低声音,便被姜华云听了个通透。 隔着老远泼凉水:“傅将军莫不是忘了陛下跟阿含过什么?” 傅钧恪当时脸就有些黑,颇有些咬牙切齿:“自然记得。少跟些狐朋狗友,不三不四的人交往。” 姜含有些摸不着头脑,姜华云和傅钧恪眼神扭打半晌后,默默地来了一句:“傅大哥难道是不三不四的人?” 傅钧恪当时一口老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姜华云这下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说:“阿含啊,二哥可没有说傅将军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哈,你不要误会了傅将军。” 傅钧恪当时恨不得掐死姜华云,但碍于他好歹也是姜含的“二哥”,哼了声,忍了没有说什么。 来往的官员见镇南将军被侯爷压了一头,黑着脸却忍着没有还嘴,倒是好奇起来。 这傅将军,莫不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侯爷手里了? 啧啧啧,侯爷真可怕。 再瞧着二人中间夹着的少年,,登时便站正身子,也不交头接耳相互探论了,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大恩人似的,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姜相辛苦了!” 此起彼伏的“姜相辛苦了”,将姜含弄得一头雾水,但还是一一应下,抱拳作揖还了礼。 “各位大人也辛苦了。” 姜华云在一旁看着也不插话,就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自己还是一个少年的弟弟,被一群阁老大臣恭敬有加地对待,忍不住有些欣慰。 傅钧恪也没有插话,待那些阁老大臣们都散去了,才又上前去,走在姜含一侧:“阿含决定好了吗?今晚望归楼?” “好啊,望归楼见”。 姜含觉得也不是什么不能答应的事,便痛快应下了,只是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带上自己的新晋皇兄大人。 出了宫门,到了相府马车前,姜含回身对送他上马车的傅钧恪道:“我想带上皇兄和二哥,可以吗?” 傅钧恪原本是想说不可以的,但是瞧着姜含期待的眼睛,咬牙笑道:“当然可以,阿含想带谁都可以。” 姜含得到想要的答案,转身便上了马车,待掀开车帘子想跟傅钧恪道别时,瞧见姜华云从侯府马车那边踱步过来了。 姜含以为姜华云有什么事要跟他交代,刚要起身,姜华云就笑着开口了:“阿含你坐好且先回府,二哥跟傅将军还有些话要说。” 姜含不疑有他,放了帘子。 待相府的马车走远了了,姜华云才对傅钧恪道:“有句话早该对你说了,不知道现在当讲不当讲?” 傅钧恪这时候早没了在姜含面前的耐心和好脾气,哼道:“侯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若是说不当讲,你就真不说了?” 姜华云笑笑,不置可否:“阿含其实一直以来都没变,他还是那个孩子,只是这么多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心里藏着事。可能除了皇子身份之外,还有一些事是阿含还不打算说的。” “……”傅钧恪没说话。 他能感觉得到,虽然现在姜含对他比他刚回京时的视而不见,又或者明显的敌视要好得多,但是姜含身上还有着许多他不知道的事。 甚至是连姜华云都不知道的事。 傅钧恪觉得自己有必要跟姜华云说一件他不知道的事了。 作为交换,看能不能从姜华云这里知道更多关于姜含的事。 “阿含他……他身上有蛊毒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姜华云最初觉得傅钧恪脑子有病,或者是疯了,但是冷静下来之后看傅钧恪的神色却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姜华云将傅钧恪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消化完之后,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样: “什么时候的事?” 第166 章 浊水渐清 姜华云下意识觉得姜含身体里面的什么蛊毒,不是这段时间有的。 毕竟看姜华云的表情,不太像! “十年前。”傅钧恪现在对“十年”这个词有些格外的敏感,出口十年两个字时,还是会有些不自在。 姜华云却不管这些,面色凝重。 傅钧恪难得跟姜含之外的人说这么多话,姜含自己不说,只能他替姜含告知姜华云这件事。 其实这些日子他已经多少猜到姜含瞒着姜华云的原因了,多少是怕姜华云的脾气会闹大这件事。 姜华云在朝里边的地位不言而喻,为人处世也是算是游刃有余,甚至可以称得上圆滑。 但是一遇上姜含的事就不知道为什么会自己乱了阵脚。 说话做事都不过脑子。 傅钧恪见识过,也听得旁人说过。 但这并不能作为姜华云不知道这件事的原由,姜含不敢告诉他,那就由他来说。 在姜华云发疯之前,阻止他就行了。 “是哪个王八蛋……” 傅钧恪伸手按住姜华云的肩膀,果不其然下一刻就看见了他眼里血红一片。 “姜华云,你冷静一点,你知道阿含为什么十年了都不告诉你吗?”傅钧恪心里暗骂姜华云果然是个疯子,手上使的劲儿更大了一些,牢牢按住姜华云:“他就是怕你像现在一样发疯!” 傅钧恪压低了声音,沉声道:“我见过阿含毒发时的样子,若是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掌下姜华云的身体一僵,眼睛里的血红渐渐褪下去,似乎是意识到了现在还在宫门口,人来往复杂对上傅钧恪复杂的目光,沉声道:“你什么意思?阿含毒发时怎么了?” 傅钧恪见姜华云现在冷静下来了,松了制住他的手,跟他错身而过:“这里说话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姜华云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傅钧恪和姜华云一前一后先后离开了宫门。 宫墙内升起的初阳将两个人的背影晃得模模糊糊,在地上模糊成一片,看不真切。 守在宫墙里边的小太监盯着地上两人远去消失的影子半晌,猛地抬起头来,招呼身边的另一个小太监近身来:“快,去告诉陛下方才将军与侯爷说的事!” 那小太监震惊过后,倒是反应地够快,应了声,一溜烟地往勤政殿跑去了。 不多时,那小太监就一路畅通无阻,顺利的进了勤政殿。 “扑通”一声跪在书案前:“陛下,陛下不好了!姜相大人身中蛊毒……” “咔——”小太监刚说到这,桌案后就传来一声狼嚎笔杆被生生折断打的声音。 小太监吓了一跳,下一刻就听见帝王隐忍道:“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是!”小太监跪趴在地上,吓得不轻,却是不敢不说:“方才奴才与师父在宫墙内听见,听见傅将军跟姜侯爷说……说姜相身中蛊毒,已有十年……” 顾流笙忍着听小太监说完,闭了闭眼睛。 他就说暗一自从从北国回来之后就有些不正常,跟傅钧恪之间明显有秘密。 但问了暗一,那人却是死活不肯开口,人本来就已经送给了姜含,他也不好再过多逼问。 索性放弃了从暗一嘴里问出来。 所以只好退一步,派了人悄悄盯着傅钧恪,原本他是不报什么希望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傅钧恪竟然告诉姜华云了。 还被这小太监听见了。 顾流笙眼里闪过一抹暗芒,落在地上的小太监身上:“你知道今日这件事该怎样吧?” 小太监被问话,浑身一抖,忙道:“奴才方才什么都没听见,师父也什么都没听见。” 顾流笙听他还替他那师父保证,却是放了心: “去吧,李公公看人的眼光不错,他徒弟看人的眼光也不错。你该谢谢你师父,否则换了别人手里出来的,朕今天都不会让你活着出勤政殿。” 待那小公公战战兢兢地出了勤政殿的门,顾流笙身边站着的李公公这才出声:“多谢陛下对老奴的信任。” 顾流笙摆了摆手,神情疲惫。 “李公公,你说朕该怎么办,朕这才刚将阿含认回来……” 李公公得知姜含身中蛊毒时,也是一阵心慌。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没想到是陛下的亲胞弟。 眼下又来了这么一出。 他这心脏也快要受不了了。 斟酌着开口道:“陛下且先不要过于担忧,毕竟……毕竟十年了,说明这蛊毒还不至于致命。” 顾流笙听李公公这么一说,心里才算稍微安心了一些。 李公公接着又道:“陛下,我们要先知道小皇子究竟是怎么中地这蛊毒,毕竟连姜侯爷都被瞒了这么多年,贸然去问小皇子这件事怕是不妥。” 顾流笙叹了口气:“公公说的有道理……” 姜含回到相府的时候,苏婠婠已经亲自准备好了早膳,见他回来便自觉迎了上去。 在姜含失踪之前苏婠婠答应过姜含先老老实实地待在南国,待在相府,后来姜含失踪,她竟然也没失信于人,老老实实跟着傅钧恪他们返回南国皇都,在相府留了下来。 一直待到现在。 苏婠婠也许是真的看开了,对姜含也没了最开始的时候那般执着,但是也许看在姜含长得真的太好看的原因上,还是时不时地就往姜含面前蹿。 行为上也多有讨好之嫌。 就像早膳这件事,说实话,一国郡主亲自下厨给他做早膳,姜含还是有些适应不了的。 但是拦又拦不住,也只好默认了苏婠婠这种诡异行为。 现在已经过了寒冬,进入初春,天气多少有些回暖,再加上府里边常年烧着地龙,再穿着在外穿的狐裘,饶是一向畏寒的姜含也觉着有些热了。 于是进了房门便将身上的狐裘脱了下来。 苏婠婠上前准备接过姜含脱下来的狐裘,却不想中途被一只手截了胡。 暗一将姜含的狐裘搭在臂弯里,看都懒得看苏婠婠一眼,对姜含道:“主子,陛下已经起疑了。” 苏婠婠对于暗一这没头没尾的话一头雾水,但是姜含却清楚地知道暗一指的是什么。 第167章 二重身份 傅钧恪与暗一自从从北国回来之后,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一些旁人插不进去的事情。 也许这话说的有些不太合适,换一种说法来说,就是当今傅将军与小丞相的随扈之间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与小丞相十有八九脱不开关系。 暗一见姜含皱起眉头,自觉请罪:“属下不该擅自与傅将军争执,让探子听了去。” 姜含叹了口气:“这件事怪不到你身上,更何况一个巴掌拍不响,傅钧恪也有份。” 暗一面具下的嘴角紧紧抿了起来,没有再说话。 一边苏婠婠去而复返,见姜含和暗一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却都是一脸面色凝重,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姜含对于蛊毒一事避而不谈,转而用别的话题盖过:“你兄长有没有联系过你?” 姜含这话一出,暗一就彻底回到了以往的沉默。 苏婠婠知道姜含这是在有意避着她,也不自己去找不痛快,哼了一声,却是也随了姜含的意。 转身从侍女手中接过菜碟亲自布菜:“联系过,但本姑娘不想走,怎么?” 苏婠婠瞧着姜含入了座,眉毛一横:“你想赶我走了?” 姜含被苏婠婠问的一噎,他原本是有这个意思的。 但是苏婠婠,到现在为止说实话,不但没给他惹出来什么麻烦,反而还将相府里边打理的井井有条。 赶苏婠婠走的话,姜含现在说不出来。 苏婠婠也正是知道这一点,说话才无所顾忌。 暗一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苏婠婠的小算计,冷哼出声。 苏婠婠被暗一哼地一抖,硬着头皮布完了菜,找了个借口快步离去。 待苏婠婠走后,姜含拉了暗一坐下,淡声道:“你跟她个姑娘家一般见识做什么?她不给我惹麻烦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其他的不用管她太多。” “主子怎么老是向着她说话?” 姜含这倒不是向着苏婠婠说话,暗一一直以来都看不惯苏婠婠,苏婠婠自己是不敢在暗一头上作威作福。 但怕就怕暗一看不惯苏婠婠在他这里使小性子,却碍于他的面子不能动手,自己受了气。 “放宽心,你好歹是从宫里出来的,还能被他给气着?” “属下知晓了。” 暗一惯来听话,姜含这样说了,便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计较。 两个人用过饭,暗一随姜含一道回了府中的主院,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怎么说话。 暗一就跟在姜含半步远的侧后方,知道他在想关于蛊毒的事情。 这件事怕是瞒不住陛下了,那侯爷可能很快也会知道这件事,到时候闹起来怕是不好收场。 原本姜含的意思就是私下里查,不将这些放到明面上。 知道的人少了,自然不会有人提出异议。 但若是以后陛下和侯爷都知道了这件事,怕是就要搬到明面上了。 姜含有直觉,这件事不简单,很有可能会牵扯到他不想看见,也不敢相信的人。 若是他自己查出来了,想私了或者公了,都能按照他自己的意愿来。 但是一旦被那位知道了,性质就不一样了。 毒害皇家子弟,不论是谁,不论姜含是不是想保下这个人,这个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现在不能奢望陛下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所以就只能求,那个幕后的人,跟姜含没有什么过于亲近的关系。 暗一这边想的自以为全面,但是殊不知跟他持相反观点的傅钧恪早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姜华云。 至于顾流笙知道这件事,也是因此。 暗一想的入神,竟然没注意到姜含忽然停了脚步回身:“暗一,陪我进一趟皇宫面见皇……兄。” 声音嘎然而止,暗一被姜含撞得后退半步,稳住身子后慌忙扶住姜含的肩膀,见他无事才松了口气。 “主子要主动向陛下坦白吗?” 顾流笙知道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主动交代,确实会比到时候被动要好上许多。 姜含站正身子,拉了拉身上的狐裘。 天气虽然回暖,但是这外面对于他来说,还是不正常的冷。 兀自抬了脚步朝着出府的方向而去,面上带着些许释然:“我想了又想,这件事不能瞒着皇兄。” 顿了顿又道:“二哥那边也不能再瞒下去了,怕到时候不太好哄。” 姜含其实已经快走回自己的院子了,结果突然转身改了方向,难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而他院里的“大总管”就是其中一个。 “丞相,这都快到了,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姜含被点了名,停下脚步回头,看清了是谁,拧了眉心:“吏部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吗?” “……” “近来御史台那边我让人压下了不少弹劾吏部尚书大人的折子,本相闲来无事翻阅了一二,说是尚书大人常常擅离职守?” “大管家”咬牙切齿中…… 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姜相应该知道那尚书大人是为了谁?” 姜含轻笑一声:“本相不知道。” 说罢便要走,只是顿了一顿道却是对那“大管家”道:“你还是干自己的正事去吧,林子光林大人。” 林子光眼见着人走了,想说什么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这姜家小公子牙尖嘴利的程度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下的。 都还以为还怪喜欢这个所谓的“大管家”吗? 啊?!! 要不是皇命不可违他会来这里吗?啊? 他容易吗? 明明知道赵谨之那个二傻子是受了姜含的教唆才去吏部翻他的卷宗,而他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容易吗? 明明都是小丞相麾下的人,怎么那个二傻子这么好命? 他还要隐瞒身份,还要擅离职守…… 林子光目送姜含离去,心有不甘。 说完了赵谨之那个二傻子,自然而然地对姜含身边的暗一也忍不住腹议。 个木头! 哪个有他机灵懂事,下手果决? 说让人马上死,手下的剑就不会让该死的人多活一口气。 这姜小子脑子有问题,这陛下也跟着整他…… 第168章 一人两角 如果赵谨之在这里,他一定不敢相信这个人是他认识的林子光。 赵谨之认识的那个林子光是吏部尚书林子光,而不是眼前这个在相府担任姜含内院“大管家”的林子光。 两者虽然相差无几,但是性格上,现在这个林子光显然带着那个林子光身上没有的煞气和血腥味。 “啧,真是麻烦”。 抱怨了一句,林子光从衣袖里掏出来一瓶瓷白的小瓶,哗啦啦从里面到了几颗褐色的药丸在手心里。 嫌弃地看了一眼,还是仰头送进嘴里咽了下去。 “我说,我要睡了,你可以回你的吏部去了。”林子光咽下药丸后神情微微涣散,但是还能见他眼中浑然的戾气:“还有,少让赵谨之那个二傻子来捣乱,他做了什么我都记得。” 林子光周围并没有其他人,他的声音也不大,神情言语间倒是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其实倒也不错,林子光确实是在跟自己说话。 只见他眼中的戾气随着逐渐茫然的神色消失不见,就在整个人快要昏过去时,眼中却是又忽然清明异常。 林子光,他这时候却是缓缓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见上面干干净净,也并没有沾染上什么温热的鲜血,愣了片刻忽然嗤笑出声。 “林子光,你做过什么,我也记得清清楚楚。” 说罢,撩了衣袍也朝着府门的方向大步去了。 姜含和林子光一前一后出了门,一个去皇宫,一个回吏部。 暗一见林子光走了老远,直到身影从快从街角消失了,才放下马车帘子,让车夫重新挥着鞭子赶车。 “主子,这林大人的病情似乎更加严重了……” 对于林子光这样的情况,暗一是早就知道的。 毕竟林子光是朝廷官员,暗一曾经又是顾流笙手里边得力的影卫,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密事倒也算是常事,不足为奇。 话虽这样说,但是林子光这种情况却还是很是奇怪的。 一人,两角。 性情迥异。 记忆共享。 却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最起码这一人中的两角,对姜含的态度都不一样。 吏部那位林子光与礼部赵谨之是打小玩到大的兄弟,但却不同于赵谨之。 他自立一派,并不与姜含交好,算是朝廷里为数不多的一股清流。 而这主院里的“大管家”林子光,则更为有趣,他是主子无意中救下的一位差点被人砍死的江湖浪荡子。 两个人虽然能共享对方的记忆,但都不承认对方就是自己,两角在同一具身体里对峙,各自为王。 至于暗一说的“病情更加严重”,则是因为两角性格越发鲜明立体了。 最开始的时候,那位浪荡子林子光还会偶尔跟世家公子林子光融合,只是在外人看来,林子光那段时间性格神经了一些之外,世家公子林子光便只有世家公子那一个。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世家公子一角越来越控制不住那浪荡子一角,以至于到现在,林子光彻底成了两个人。 一个锦衣玉食,自成一派,跟兄弟赵谨之关系极好。 可另一个,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性情略显阴暗,对于赵谨之,常称“二傻子”。 姜含自然是了解这些的,道了声无碍便将这件事揭过了。 眼下他没那么多闲心去管林子光的事情,他身上的蛊毒一事才是当务之急。 虽然说之前那几次连续的毒发过之后,便没再发作过了,但是他的心里总归是有些不安。 这些年身子越发畏寒,是能看到体会到的事实,以前瞒着便瞒着了,自己一个人也能过得去。 现在有人知晓了,他就觉得自己一个人撑不住了。 而且他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心里越发觉得不安宁。 暗一将姜含面上的情绪都看在眼里,没有开口多问。 姜含说了他便听着,姜含不说他便最好不多嘴过问,这是身为一个随扈的职责,也是操守。 马车车轱辘在青石板上缓缓压过,马车外的檐子上挂着相府标志的青铜铃铛,随着马车前行叮铃作响。 姜含不经意间挑起车帘子,看见卖糖葫芦的小贩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棒经过,愣了一愣。 他好像曾经,跟二哥说过想过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就像车外的小贩一样。 但现在仅仅是他的身份,便注定那只是一种奢望。 暗一见姜含视线长时间不说话,视线落在一个扛着糖葫芦草棒子的小贩身上,想了想,虽然觉得不可能,但还是提了出来:“若是主子想尝个鲜,属下去买几串回来。” 姜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似乎是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吃。 暗一原本还等着姜含做决定,正巧那小贩与他们的马车是往同一个方向走,倒也能让姜含想想再做决定。 如果就这样,暗一是不会着急的,但是不经意瞥了一眼,却是见着那小贩被几个半大的孩子围住了,掏了铜钱买糖葫芦吃。 马车还在往前走,小贩却已经停下了。 眼看着越离越远,姜含还是没有下决定。 暗一索性自己做主跳下马车,在行人的惊呼声里稳稳落地,径直走向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来两串糖葫芦。” 暗一直接将银子塞给了小贩,相比于围了一圈的半大孩子,暗一无异于是最高的那个,也是最显眼的那个。 小贩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又看了看比他高了整个头的暗一,有些忐忑:“这位爷,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暗一腰上缠了一圈软鞭,手里提着一把长剑,脸上还戴着用玄铁打造的半张面具,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小贩接触最多的就是馋嘴的半大孩子来买糖葫芦这种消遣的小零嘴。 这么一位公子…… 他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做买卖。 “拿着吧,糖葫芦给我。” 暗一看了一眼马车,在他跳下来之后马车也停了下来。 车夫不敢随意停车,除非是受了主子吩咐。 暗一不想过多耽搁,便沉声催了一句。 小贩被暗一这一沉声吓得一激灵,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暗一面具下的眉心登时就拧了起来。 抬手在那草棒子上取了两根红彤彤的糖葫芦,转身就走,半点都不停留。 第169章 甜的苦的 待暗一回了马车,听得外面的议论声也不受影响。 将手里的两串糖葫芦递给姜含:“主子,要不要尝尝?” 说实话,暗一现在的行为算是逾矩了的。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就像同桌而食那些事。 但是那是姜含的意愿,不是出于暗一自己的意愿主动的。 但现在这次却是有些不同。 “好哇” 姜含似乎是在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伸手从暗一手里接过了一串,面上隐隐有些欢喜之色: “剩下一串你吃。” 半晌却见暗一没动,姜含嘴里叼着一颗糖葫芦,含糊不清:“不喜欢吃?” 出乎意料地暗一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还不待姜含再问,暗一却是抬手张口在手里的糖葫芦上咬了一口。 姜含察觉到暗一有些不对劲,但是也没说什么。 扭过头盯着外面的街市,吃的津津有味。 嘴里的糖葫芦很甜,跟记忆中唯一一次吃过的糖葫芦一样甜。 暗一心中有些复杂,时过境迁,能记得他的人还有多少?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被街市热闹吸引过去视线的姜含,暗一垂下眼睑,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来 姜含这时候刚好回过头,瞧见暗一嘴角的弧度先是怔了一怔,对上暗一投来的目光却是笑了:“暗一,我刚才看到你笑了。” 还不待暗一否认,姜含便凑了过去:“是不是糖葫芦很甜?” 姜含的手里的糖葫芦已经吃完了,只是嘴里含着最后一颗,说话还是有些含糊不清。 唇角沾着糖渍,却是显得这个身居高位的少年纯良无辜异常。 离得近了,还能闻到少年身上沾染的糖味。 甜的。 暗一道:“很甜。” 姜含心满意足地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笑眯眯地坐直了身子。 跟暗一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便越喜欢暗一这个人了。 不仅消息灵通,身手不凡。 连人也是有趣得紧。 更重要的是—— 姜含嘴角的笑意隐隐有些淡化,这段时间他总是能在暗一的身上看到阿岩的影子。 他说过不会将暗一当做阿岩的替身,也明白阿岩早在那个冬夜飘雪的晚上离开人世了。 经过那么多年的消磨,他已经很少主动想起阿岩了,但是在这些日子里,他总是会频频想起那个将他护在身后的少年。 暗一今日见姜含面上神色几经变换。 一会开心,一会难过。但他没有说话。 暗一握剑的手稍微有些用力,他不知道他还能将这个秘密瞒多久。 原本以为姜含绝不会放在心上的人,却时时刻刻影响着姜含。 暗一觉得自己本该高兴的,但是看着靠着马车窗户,笑意略有些暗淡的少年。 暗一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虽然进宫的路程相对比朝中其他的人远点,但路上耽搁一会,因此多了些小插曲。 也不觉得用了多长的时间。 待在宫门前下了马车,暗一随姜含一同入了宫。 守宫门的侍卫见着姜含身边跟着暗一的时候,面面相觑。 不是说暗一大人前段时间失了恩宠吗? 姜含自然没有忽略这些侍卫面上的诧异神色。 其实这也不怪这些人。 自从上次他失踪了之后,就有传言说跟他一起失踪的暗一逃不了干系。 而且在他回皇都之后,因为一些事需要暗一去查探,这段时间早朝的时候,暗一并没有随他一道。 取而代之的则是这段时间以来寸步不离的傅钧恪和姜华云两人。 眼下暗一突然又出现在姜含的身边,难免不让人意外。 姜含没解释,觉得也没有这个必要跟不想干的人解释。 眼睛看到的,就足够打破这些传言了。 暗一依然有带配剑进皇宫的权利。 说明皇帝并没有对他这个前任的影卫有任何不满。 这就够了。 姜含带着暗一进了宫门后,不一会,暗一又重得小丞相信任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姜含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什么反应。 只是看了看暗一,见他没什么异样,道了声:“辛苦了。” 暗一一怔,没来得及说话,姜含就转身进了勤政殿的殿门。 转瞬殿门就被内侍缓缓关上了,暗一独身站在勤政殿门口,看着那个少年。 今日少年下朝回府换了一身青色衣袍,外面披了厚厚的狐裘。 背影在高升的太阳照耀下显得有些纤弱单薄。 暗一目不转睛,下一个却不想那个缓步的少年在殿门即将彻底关上之前,回身朝他笑了一下。 像是安抚,也像是再平常不过的下意识行为。 暗一心里咯噔一声,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暗一紧盯着紧闭的巍峨殿门,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冲进去,将姜含拉出来。 然后逃的远远的。 殿外其实还立着内侍和一些小太监,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暗一身上,神情皆有些复杂。 他们原本以为暗一成影卫成了小丞相的随扈,多少会有点心有不甘,但是今日瞧着。 他对小丞相却是比对陛下,还要……上心许多。 这些内侍相互对视一眼,垂下脑袋心有余悸。 以前的影卫都是什么样的人旁人不知道,但是身为皇帝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内侍,他们却是有幸见过一二的。 寡言,忠心,冷血,就像个…… 怪物。 一种没有自己思想的怪物。 主子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背德到毫无人性的事,也会毫不犹豫地遵从。 至于自己的想法? 没有。 他们从没有在那些影卫身上看到他们自己的想法。 暗一是第一个。 或者说是唯一一个脱离了影卫身份的人。 不知道这是谁的幸事,又是谁的不幸? 暗一最终还是站在勤政殿门口等着了,脚下似乎是生了根一动不动。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是有多么的不安。 姜含身上有秘密,暗一身上又何曾不是呢? 其实暗一知道姜含对于他的身份来历并没有深究。 他是皇帝的影卫,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但是在成为影卫之前呢? 他的身份是什么? 皇帝清清楚楚,可是姜含却从来都不知道。 但是他从来都没有问过,包括—— 暗一站了良久,抬手抚上脸上的面具。 第170章 真相假象 除了那一日进相府时,姜含提了想看他面具后的脸之外,便再也没提过这件事了。 一众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却是不敢再看暗一的。 虽然暗一比起以前身上煞气跟血腥味少了不少,但是却是没多少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不说别的,就说暗一手里提的那把长剑,这宫里有多少人能比呢? 带着兵器进了皇宫这种地方,有多少人有这个荣幸,又有多少人敢有这个荣幸。 有一句话叫做站的越高摔得越惨。 还有一句话叫做:你要什么,就得付出什么东西来换。 暗一曾经付出了什么,不得而知。 但是旁的人却是没有这个能耐的。 得到一个付出机会的能耐。 姜含进了勤政殿,却是没见到顾流笙,整个勤政殿里面空无一人。 待察觉不对劲,觉得身后异常,才忽然转身,却不想还没看清身后那人,自己就被一股大力擒住肩膀动弹不得。 “你是谁?” 姜含原本是要转身的,但是转到一般肩膀就被捏住了,只要他稍微往后扭一下头,那加在他肩上的力道就重上一分。 姜含原本就皮肉细嫩,忍了忍却还是不堪忍受,疼得额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也没了力气去探究身后的那个人是谁了。 “疼。” 那人下手没个轻重,姜含最终还是忍不住痛呼出声。 也许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有些大了,那人冷哼一声,却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若是平常,姜含肯定是要回头看一眼,究竟是谁要害他的,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他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姜含的身体有些僵硬,肩膀上的痛感又十分地清晰,他怕自己做了什么事若是惹恼了身后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眼下却是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人不希望被他看到他的真面目。 姜含不敢转头,肩上还捏着那人的手,虽说没用太大的力道了,他自己却还是动弹不得,只压低了声音: “你将皇……皇上怎么了?” 姜含原本脱口而出是要说“皇兄”的,但是突然想起来他跟顾流笙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公开。 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姜含顺势改了口,“皇兄”出口转了个弯变成了“皇上”。 “呵,皇上?” 姜含本以为自己还算机智,却没想着那人突然冷哼一声:“你是想说皇兄吧?” 姜含浑身僵硬,忽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人说话时从身后凑近了姜含的耳朵,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 不知道为什么,提起“皇兄”这两个字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 “姜小公子,他顾流笙杀了喊我皇兄的人,你说我要不要也杀了喊他皇兄的人?” 这人说话有些绕口,姜含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但明白过来这人话里的意思时,却瞪大了眼睛。 皇兄?难不成这人也是皇室子弟? 听着声音左右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人。 可是皇室之中这个年龄的也只有顾流笙一个人了。 其他的皇室子弟,年纪最小的,少说也有三十好几了。 究竟会是谁呢? 姜含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眼下最重要的却是他皇兄安全与否。 姜含捏紧了袖中的手:“杀不杀我是你自己做决定的,我说再多你也未必真的听我的,但是……” 姜含顿了顿,垂眸:“死之前,我想知道我皇兄在哪?或者是他怎么样了……” 身后那人听了姜含这话,半天没有动静,就在姜含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那人开口了:“应该是,快死了。” 语气之愉悦,态度之恶劣,是姜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姜含脑子里的一根弦忽然就断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听不到周围的一切声音了。 “你……说什么?” 那人拧了眉毛刚要开口,却发觉手里的人身子突然软了下去。 身体大于脑子的,那人伸手接住了姜含。 先是愣了一下,准备松手丢开时。 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昏迷过去的姜含的面容。 面上嫌恶的表情却突然凝固不动了。 似乎是不敢相信一样,那人伸出另外一只手捏了捏姜含的脸颊。 温的,热的。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人抬起的那只手有些颤抖,缓缓地缓缓地落在了姜含的领口处。 似乎是在隐忍什么。 那人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笑,却也像是在哭。 他看着姜含的面容复杂且恍惚,他只听说姜家小公子生的好看,却并不知道姜含长什么样子。 方才知道这是姜含,也不过是听见了门外内侍的通传声。 可是当看到姜含的这张脸时,他却是…… 那人闭了闭眼,伸手扯开了姜含的领口,虽然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动作却隐忍中带了丝温柔。 看到姜含肩膀上青紫的淤青时,那人愣了一下,随后似乎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 将姜含翻了个身,露出后面同样坦露的背部。 当朱红色的胎记落入眼中时,那人先是笑了出来,笑了一会又开始哭。 若是姜含还醒着,看着一个大男人对着他又是笑又是哭,肯定会以为他不太正常。 那人边哭便将姜含的衣服整理好,又将姜含身上的狐裘紧了又紧: “皇兄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没想到,没想到……” 空旷的勤政殿正中央半跪着一个人,那其实是个极其好看的年轻男子。 年岁与顾流笙不相上下,但若是仔细看,还是可以看的出来他比顾流笙可能要小上一两岁的。 本身皮囊不错,周身气质也是个顶好的,可惜这个时候抱着怀里昏迷的少年又是哭又是笑的,倒像是个疯子。 若是姜含这时候醒来,一定会被吓一跳。 不是因为这人又笑又哭,而是因为他那张脸。 与顾流笙一般无二。 这是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 试想一个人,他与你兄长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却口口声声说你的兄长害了他弟弟的性命。 你这个时候是会觉得他不可理喻,还是会觉得周身发寒,莫名觉得害怕呢? 后来这个人看到了你的相貌,看了你身上的胎记,从厌恶到失而复得一般又哭又笑。 你会怎么想? 他说他才是你的皇兄。 你信吗? 第171章 织造假象 勤政殿里边其实还有一座偏殿,,这里出了帝王处理朝政小憩之外,旁人一般是进不得的。 但是眼下这里除了顾流笙,还多了两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姜含和那名与顾流笙相貌相同的男子。。 姜含醒来的时候在偏殿唯一的床榻上,侧头看着躺在不远处的地上生死不明的人,并且那人是顾流笙时,身体有些发冷。 只是还不待他有所动作,却是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醒了?” 姜含下意识地僵了身子,缓缓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床畔的“顾流笙”,艰难地开口:“你是谁?” “你皇兄。” 姜含一怔,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我说我是你皇兄,你信吗?”男子又重复了一遍,神情倒是不像是开玩笑的。 姜含侧目看了地上躺着的顾流笙,皱眉:“你是我皇兄,那他是谁?你们生得一模一样……” 姜含这话没事说完,就听见这“顾流笙”嗤笑一声道:“谁跟这狗贼生的一样!” 说着却是伸手摸到耳后的位置,缓缓从脸上揭下来一层人皮面具来。 姜含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男子与自己几乎一般无二的那张脸,几乎说不出话来。 男子人皮面具下的那张脸乍一看跟姜含无二,但是细看之下,还是会发现两个人截然不同。 首先是年纪上,姜含到底是个二八的少年,而那男子显然已有二十五六岁,其次则是面上轮廓比之姜含要坚毅,也棱角分明许多神情更为阴鸷。 再有一点,则是两人眼里的东西不一样。 一个是少年贵公子,一个则是亡命之徒。 姜含抖着唇,却是偏过头道:“我……不知道。” 男子瞧着姜含这反应却是笑了,也不逼他。 只是静静地看了姜含一会。 见姜含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顾流笙身上,面色有些不好看。 原本要出口的话转了转,却是换了一种说辞: “我知道这么多年你跟他已经有了感情,可是阿含,你要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姜含被这话震了心神,一时间不知做何表情。 如果是假的,那这个人方才在勤政殿正殿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更何况他与这个人的面容…… 若还是人皮面具呢?会不会……? 男人似乎是看穿了姜含的想法,擒住姜含的手放在自己的耳后:“你可以摸摸看还有没有人皮面具?” 指腹下一片光滑,并没有什么异常,那这张跟他极为相似的脸。 是真的。 姜含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那自己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不是定国公府的幺子。 也不是南国陛下的胞弟。 那他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姜含定定的看着床榻前的男人,心中如同乱麻一般。 眼里闪过一抹暗芒,忽然道:“你知道蛊毒吗?” 男子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升起滔天怒意。 竟然直接伸手过来探住了姜含的手腕,不消片刻便松了手,起身朝着躺在地上的顾流笙而去。 他的手里执了一把长剑,剑身出鞘,对着昏迷不醒的顾流笙举起了手里的长剑,一剑刺下。 “皇兄不要!” 长剑顿了一顿,男子回过头来看着趴在床沿上虚弱无力的姜含,神色复杂:“你的这句皇兄,喊的是谁?” 姜含良久不能言明。 喊的是谁,其实这也倒是不言而喻了。 男子神色懊恼,却是没有不顾姜含的意愿,气冲冲地回身坐到床榻边缘:“你知道你那蛊毒是谁下的吗?!” 姜含怔了一瞬,却忽然不怕他了,躺在床榻上看着头顶软帐。 沉默良久,道:“他不能死。” 看他的反应,自己这身体里的蛊毒八九不离十,很有可能跟……顾流笙。 脱不了干系。 “你走吧” 姜含一直以来都很固执,这次也不例外,即使是这个从未见过面的亲哥哥,都不能左右他的想法。 男子最终拗不过姜含,还是走了,姜含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顾流笙,姜含眼里闪过一抹狠厉。 盯着纱帐半晌,轻笑一声,抬起手背盖住了眼睛。 勤政殿今日有些异常,小丞相跟陛下今日谈话竟然如此平静,一丁点鸡飞狗跳的意向都没有。 真是太奇……怪了。 “碰——” 还不待门外的内侍太监发出感叹,突然就听到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然后寂静无声。 暗一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碰的一声踹开勤政殿的朱红殿门,提着手里的剑就冲了进去。 跟在暗一身后的还有那几个内侍太监,见正殿没有人,便立即将目标锁到了偏殿。 长剑出鞘,暗一紧接着又毫不犹豫地踢开了偏殿的小门,下巴的弧度崩得很紧。 千万不能出事! 千万不能! 然而当他看到内殿里的情形时,目眦欲裂:“主子!” 南国的年轻帝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让冲进来内侍太监们下破了胆:“陛下!”。 然而更让人觉得背后直冒冷汗的,是身为皇帝最为宠信的小丞相。 那个年仅二八的小丞相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锦袍。 身上的狐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都是刀剑的划痕,早就破破烂烂地不成样子了。 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个少年此时此刻以一个保护者的姿势跪坐在年轻皇帝的身边。 茫然又无措地看着自己的胸口处。 那里插着一把短剑。 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少年青色的衣袍,也染红了暗一的眼睛。 “主子……” 暗一的手有些颤抖,抖得他快要握不住自己手里的长剑,他奔到姜含身边,想碰又不敢碰他。 “主子,主子……” 少年炸了眨眼睛,道了声:“我没事。” 然而下一秒却是两眼一闭晕死过去。 场面瞬间一片混乱。 “来人呐,快来人呐!!” “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和丞相遇刺了!” “来人啊!抓刺客啊!” 皇宫上下顿时一脸混乱,谁都没有想到所谓的刺客竟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行刺。 而且听说陛下昏迷不醒,小丞相为救陛下性命,竟然以身挡刀。 一时间皇宫上下人人自危。 第172章 阴谋渐败 然而陛下很快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而小丞相—— 生死未知。 这一消息一经传播就引起了极大的影响。 姜华云和傅钧恪两人几乎是同时赶到宫中的,脸色不用说绝对好不到哪去。 姜华云在看到奄奄一息的姜含时,差点没忍住冲上去弑君。 就连傅钧恪都没能忍住,言语间对顾流笙也没有了什么尊敬。 这两个人现在跟疯子没什么两样,旁人是绝对不敢多嘴多事的。 小丞相牵扯到的人太多,也太厉害。 现在这个情形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原先给姜含看过病的宋御医在几个人中间感叹了自己命途多舛,忍不住瑟瑟发抖。 “启禀陛下,侯爷,将军,姜相胸口的剑已经拔出来了,伤口也做了处理,而且福大命大,那短刀距离心脏偏了一寸,本是无性命之忧。” 宋御医瞅了瞅三人面上的神色,牙齿略微有些打颤,还是将剩下的话一股脑吐了出来:“但是姜相体弱,就怕熬不过去……” 宋御医最后还是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是也不敢在顾流笙几人中间多留。 今夜是关键时期,为了以防万一,太医院那边宋御医是回不去了,就只能先在偏殿候着了。 对此宋御医是一点异议的都不敢有的。 其一,姜含是因为就陛下受的伤,其二,围着姜含转的那几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主。 最后一点,则是姜含也算是个讨喜的,宋御医有个儿子跟姜含差不多大小,看着姜含这种半大的少年难免有些心有不忍。 宋御医走了之后,姜华云脸色黑得更加彻底了。 “你就是这么照看自己的亲胞弟的?!”姜华云虽然已经知道了姜含不是自己的胞弟,但是这么多年的感情却是不是作假的。 他照顾姜含的这么些年,一颗心恨不得掰成两半用都害怕哪里委屈了姜含。 可是顾流笙刚从他手中抢走了姜含,姜含就出了事,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傅钧恪没有姜华云那么明确的立场和身份去指责顾流笙,但是他的眼里翻涌的情绪,确是比姜华云这种说出口的不满要狠的多。 顾流笙对上傅钧恪的目光,皱眉,却是没说什么。 顾流笙坐在龙床旁边,看着苍白着脸昏睡不醒的少年,眸色明暗交替。 姜含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在一座城池之下,黄沙漫天,金戈铁马。 那个自称他皇兄的男子成了几岁大小的孩童,怀里抱了个襁褓中的小婴儿。 疾走,奔跑,后来被敌军追上,抓住。 然后从他手里夺走了那个小婴儿。 后来呢? 后来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画面一转,战场换成了巍峨的宫墙。 锦衣玉食瓷娃娃一般的幼童在少年人的注视下迈开小短腿晃晃悠悠地扑进他的怀里,笑得灿烂。 旁边有俊朗的中年人,盘龙加身,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面色慈祥。 后来呢? 后来那个中年男人死了。 本以为这就算是结束了,却不想天旋地转之间,又来到了一间到处都充满了喜庆的新房。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便是新郎和新娘了。 新郎说:“今后我便护你一世周全。” 新娘娇俏道:“好。” 后来新郎离家完成所谓大业,让新娘等他归来。 新郎离开没多久,新娘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等啊等啊,新郎还是没有归来。 再后来呢? 再后来啊,新娘一尸两命。 再后来呢? 再后来,新郎疯了啊。 一世周全却是成了诳语。 姜含迷迷糊糊地做了很多古怪又离奇的梦,他在梦里有时候是那些梦中人,有些时候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旁观者。 随着他们开心而开心,失落而失落。 后来姜含觉得心口空落落地疼,像是活生生被人从那里边挖掉了什么东西。 刚开始他还能忍受,可是后来越来越疼越来越疼,像是钻心挖肉一般。 终于闷哼一声从梦境里醒了过来。 傅钧恪听见响动最先冲过来,见姜含捂着胸口满头冷汗,心上泛起密密麻麻针尖般扎的疼。 伸手握住了姜含的手腕,确是不敢用力,生怕不小心伤到他似的:“阿含,不要碰,麻药劲可能是刚过。” “要是疼的狠的话,你咬我就行,不要伤了自己。” 傅钧恪说着便把手臂伸到姜含面前。 姜含这会心口疼的是真的受不了了,他差点都想直接咬破自己的舌头。 刚巧傅钧恪的胳膊就伸了过来,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一口就咬了上去。 姜含觉得自己嘴里已经有了血腥味了,但是心口的疼痛却是让他松不了口了。 抱着傅钧恪的胳膊,心口越痛,姜含下嘴的劲儿就越大。 傅钧恪感受着从胳膊上传来的的疼痛,却是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姜含这次醒来也许就是一个意外,在宋御医来给傅钧恪处理胳膊上的血牙印时,他就已经再次陷入了沉睡之中。 姜华云是跟宋御医一起来的,姜含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二哥之后,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宋御医解释说这是因为姜含失血过多造成的。 而且这段时间姜含的身体只会更加弱。 姜华云是同顾流笙打了一架之后才来的,两个人跟习武的傅钧恪不同,打架没用什么技巧,竟然是完全的靠皮肉的柔韧和骨骼的坚硬程度决胜负。 所以最后不论是谁赢谁输,两方大都不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待姜含真正睡前了,姜华云开口了:“顾流笙不太正常。” 傅钧恪自然是也察觉到了,若是放在平日里,或者是以前,姜含遇到这种事情之后,都是顾流笙的反应最大。 如今事出反常必有妖。 姜华云和傅钧恪两人对视一眼,觉得这件事可能会跟姜含本身有着很大的关系。 两人找了宋御医暂时看护姜含,又吩咐暗一切不可再私自离开姜含,两人这才合计着去找顾流笙问个清楚。 待两人走了,暗一这才开口问宋御医:“主子真的能挺过来的吗?” 宋御医先是吃了一惊,后来见暗一对姜含衷心耿耿的程度,才缓缓道:“方才已经醒过一次,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第173章 反常无常 暗一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坐在床榻不远处看着宋御医给姜含换药。 宋御医将姜含身上染了血的纱布拆开,又换了新的药敷在伤口处。 动作间时不时瞥两眼暗一。 这位大人的性情跟以前比,是有些一样了。 这姜相倒也是个厉害的。 到了他身边的人,倒都是忠心不二的。 宋御医从药箱里取了干净的纱布,缠在姜含伤处,手法老练。 “宋御医,我来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在一边看着的暗一上前来,出了声。 “这……罢了。” 宋御医看了眼暗一,又看了眼沉睡不醒的姜含一眼,叹了口气,起身收拾自己的药箱去了。 暗一上前,却也是没往床榻上坐,只是倾身替姜含将身上的衣服穿好,又细细整理了一番。 帝王将自己的寝宫让了出来给自己的小丞相养伤,姜含现在躺的是龙床,旁的人是轻易不能坐的。 宋御医见暗一已经将姜含的衣服整好了,等了半晌,却不见暗一动作,就站在床榻前背着身一动不动。 “大人,姜相这件事您不要过多自责,毕竟陛下也在场,这是谁都想不到的。” 宋御医以为暗一是因为愧疚,忍不住出声安慰。 却见暗一听了他这话回过身来看他。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宋御医也知道暗一不是个话多的,如此这般看着他,意思倒是不难猜测。 暗一说:“宋御医你,可知蛊毒这种东西?” 宋御医被暗一这话问的一愣,下意识就看向床榻上的姜含。 暗一见他这动作,目光暗了暗,却是什么都没说。 脉相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宋御医觉得奇怪,暗一说这话,他下意识就觉得跟姜含有关。 可是仔细想了想,这几次复诊把脉的时候,却是把不出有什么异常来。 御史松了一口气,以为暗一随口一问,或者是帮别的人问的。 也不隐瞒,将自己的药箱放置妥善,随后道:“不瞒大人,蛊毒这东西,微臣倒是略懂一二。” “只是蛊毒大多在苗疆盛行,南北两国很少会出现蛊毒。这蛊毒与其说是毒,倒不如说是毒虫。” “母蛊和子蛊都是毒,但大多互为解药,也有一小部分,是需要一些药引和母蛊同时作用作为解药的。” 宋御医倒也实在,将自己所知道的蛊毒大多都跟暗一说了,期间见暗一没有什么反应,倒也是猜到他想问的那种蛊毒,可能是他不知道的,叹了口气,也不追问暗一。 暗一能主动跟他说话已经是不容易,想要问出暗一那种蛊毒,更是难事。 宋御医虽然很想知道,还有什么蛊毒是自己不知道的,但是此时此刻,此景此人,都是让他张不开嘴的。 之后便自觉告了退,回了偏殿。 暗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之时。 暗一搬了把凳子坐在姜含身边,手里的长剑却是没有再随手放在哪里了。 看着床榻上沉沉睡过去的少年,暗一的嘴角绷得很紧。 回到南国之后,这是他第一天在姜含身边当值,于是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旁人都没有说什么,都说是情有可原,可他就是觉得自己不该让姜含受了这样的事。 如果有人进来的话,一定会看到暗一的神色难看的厉害。 姜华云跟傅钧恪直接去了重华殿。 重华殿是顾流笙在宫里的另一处副殿,一路上姜华云跟傅钧恪没有让人跟着,也没让人引路。 两个人虽然一并走着,却是没怎么说话。 姜华云这会心情极其暴躁,一路上都忍着没有开口说话,傅钧恪倒是没有姜华云那样燥,但是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暴虐却是比姜华云更剩。 到底是从疆场上出来的人,身上沾了血气,眼里也比常人更加没有温度。 这两人一个像是随时索命的阎王,一个像是不留活物的煞神,旁的人远远见了都要多开老远。 姜华云脸上还有伤,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敢往这笑面侯爷脸上打的人,拢共也就那么几个,再加上跟他脸上的伤口同时出来的,还有当今陛下的脸。 谁招呼的侯爷,谁招呼的陛下,一目了然。 若是放在平常,可能会觉得侯爷大不敬得有些过了。 但是一想到到现在还躺在陛下寝殿里的小丞相,大多数人也是多少有些能理解姜华云对陛下出手了。 两人到了重华殿,得了内侍通传很快就进了殿内。 傅钧恪原本以为顾流笙会因为姜含的事心有愧疚,最起码脸上能看的出来。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顾流笙在神游天外。 见着两人进来也只是瞥了一眼,便挪过目光。 姜华云看着顾流笙脸上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处理的伤口和淤青,很想冲过去再给他一拳。 被傅钧恪眼疾手快拦下了。 傅钧恪开口道:“陛下,你是不是该给一个解释?” 姜华云在这之前是跟顾流笙见了面,也动了手的。 傅钧恪知道姜华云在这之前,也跟顾流笙动过好几次手,所以也没过于在意,但是现在看到顾流笙的反应,却是忍不住起疑了。 显然,顾流笙心里有事,这事甚至已经超过了对姜含关心的程度。 傅钧恪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 毕竟顾流笙对姜含的纵容和宠溺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更何况,姜含是他的亲胞弟。 他想不出来什么原因,能让顾流笙此时时刻,在姜含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的时候,就是这般,为了别的事心不在焉的模样。 傅钧恪的眼神很冷,也很暗。 他就站在重华殿的中央原地没动,直直的看着顾流笙。 眼睛里暗流涌动,甚是逼人。 姜华云无意间看到,心猛地一跳,一股凉意爬上后背,心里的火气竟是下去了许多。 他也看向顾流笙,似乎是猜不透那个本该对自己胞弟着急上火,恨不得宠上天的男人,为什么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顾流笙知道傅钧恪和姜华云都在等自己开口给一个解释。 确实,他在自己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去看了姜含的情况,后来还将自己的寝宫让了出来,自己搬来这重华殿。 第174章 戏言成真 在旁人眼中,也许确实,他待姜含是极好的,和以前一样的。 但是姜华云看的出来,傅钧恪也看的出来,他自己心里有事。 而这件事已经超过了姜含在他心中的分量。 回到重华殿也根本不是因为自己身体有些体力不支。 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含。 “我骗了他。” 顾流笙说。 姜华云跟傅钧恪两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是稍加思索,便知道顾流笙嘴里这个“他”指的就是姜含。 既然顾流笙肯说,两人也不打断,就等着顾流笙生接着往下说。 “朕不是阿含的皇兄。” 顾流笙的这一句话如同一声惊天响雷,炸在姜华云和傅钧恪打的耳边。 傅钧恪沉默不语,没有说话。 但是姜华云却是忍不住了:“陛下您到底什么意思?!您这样有意思吗?不惜编排先皇撒谎从微臣手里夺走微臣的胞弟,现在才过了多长时间?” 姜华云是真的生气了,一句话一口一句“陛下”,一口一句“微臣”,言语间将两个人之间隔了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姜华云话里恨不得敬而远之的情绪没能逃过顾流笙的耳朵,他看了姜华云一眼,沉声道:“……阿含也不是你的胞弟。” 这下换成姜华云无言应对了,不是他的,也不是顾流笙的,那阿含是谁的胞弟? 阿含的身世,又是什么? “你为什么一早不告诉阿含?”姜华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在挑破这件事的时候,顾流笙为什么要将错就错,说自己是姜含的皇兄。 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让顾流笙不惜冒着认一个跟皇室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进皇室族谱的风险,也不愿意告诉姜含他的真正身世。 若是姜含想“认祖归宗”,那么皇室就是在自己皇室子孙知情的情况下,进一个外人。 傅钧恪也有些看不懂顾流笙的做法。 但是在权衡利弊之下,顾流笙会做出那样一个选择,恐怕姜含的身世,会是一个比皇室血统的纯正与否还要重要的东西。 傅钧恪有些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害怕姜含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变”身世。 “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阿含的身世?”傅钧恪现在急于知道姜含这所谓的身世。 他有一种感觉,能让顾流笙这般的“秘密”,也许可能会将他和姜含之间的距离拉地更大。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顾流笙看了傅钧恪一眼,眼神极为复杂。 沉默良久才道:“阿含这次受伤,便与他的身世有关。” 顾流笙还是没说姜含的身世,但是傅钧恪却是看得出来,顾流笙知道,不但知道,甚至还知道的清清楚楚。 “朕今日被人行刺了,但是那个人没有杀了朕,知道为什么吗?” 顾流笙的眼睛里面很冷,像是结了冰一样,也不管姜华云跟傅钧恪回答与否,便兀自说道:“他想让朕亲眼看着朕的胞弟死在朕的面前,你们说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看不得朕有个胞弟?” 傅钧恪刚开始听这话时,心中腾地升起一阵怒火,但是仔细一想却是觉得处处都不是太对劲儿。 首先,就连姜华云都不知道姜含不是他的亲胞弟,其次,姜含跟顾流笙是亲兄弟的消息并没有公之于众,所以说,那个行刺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是朕太自负,告诉了他。”顾流笙苦笑一声,面上情绪有些不稳:“朕曾经告诉过他,朕也有胞弟,告诉他朕的胞弟就养在定国公府。” “这本来就是一句气话。” 顾流笙抬手掩面,身体微微颤动,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朕当了真,他也当了真,后来你们都当了真。” “朕若是对阿含没有感情该多好?”顾流笙从掌心里抬起头,一双眼睛泛着血红:“朕若是对阿含没有感情,朕今日就该会大笑不止,就可以狠狠地嘲笑他蠢,蠢到亲手……” 顾流笙的话说了一半,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闭上眼睛平复情绪。 良久他道:“现在朕想起他用跟朕一样的脸,伤了阿含,就觉得不能忍受。明明是他蠢,是他没能认出来阿含,竟然还伤了阿含,还想伤了他!” 顾流笙说了许多,却是没透露出来那个“他”到底是谁,但是听了顾流笙说的这些也不难知道,姜含的身世,与今日刺杀的人肯定有关系,甚至……血缘关系。 但是因为顾流笙在里边做了一些手脚,那个人没能认出来姜含,于是这才将姜含真的当成了顾流笙的胞弟,想要杀了泄愤。 傅钧恪知道再多的东西也绝对问不出来了,便没再往下多问。 姜华云知道了这其中曲曲绕绕的关系后,脸色一直都不太好看。 顾流笙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也就不想再多说什么了,让姜华云跟傅钧恪出了重华殿,自己一个人静静心。 姜华云和傅钧恪离开重华殿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到姜含那边,两人对视一眼,决定自己去查个清楚。 直到夜半,两个人才一前一后去了姜含鸠占鹊巢的皇帝寝宫。 暗一一直都守在姜含床边,期间姜含醒过来一次,暗一亲自给他喂了水。 在这之后,姜含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殿里面当值的宫女太监有不少,但是暗一却是不放心将姜含交给这些人,只是抱了手中的长剑,在姜含床前的椅子上守着。 期间是在瞌睡,小憩一会便很快醒过来。 对于傅钧恪跟姜华云两个人早早出去,却在夜半才回来的行为,暗一视而不见。 又或者说,他根本不关心。 傅钧恪上前去查看姜含的情况,原本是不想让道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怕姜含醒了之后怪他,还是不情不愿地让开了。 姜含的情况已经逐渐稳定了下来,接下来就只剩下养伤这件事了。 姜华云和傅钧恪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姜含,两个人心里想了许多,面上自然多少也表现出来了一些。 暗一看在眼里,却是没有多说话。 不外乎,是关于那个刺客的吧。 第175章 灭口与否 暗一没有离开房间,傅钧恪与姜华云离床榻近了,暗一就站的稍微远一些。 姜华云似乎是无意间扫了暗一一眼,心里对他的做法表示理解,倒是也没说什么。 傅钧恪却是一颗心都放在姜含身上了,见他面色还有些苍白,心里忽然揪了一下。 “……阿含” 姜华云却是不想再看傅钧恪这个样子,也不忍心再看姜含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机的样子。 对守在一旁的暗一道:“不管你知道什么,阿含就交给你了。” 暗一闻言怔了一下,却是很快应了声:“是。” 姜华云得到想要的答案深深看了暗一一眼,这才推门而去。 走之前背对着暗一和傅钧恪道:“宫里不留外人,傅钧恪注意你的言行,一会自行离宫吧。” 傅钧恪张嘴想说什么,姜华云又接着道:“不要给阿含惹麻烦。” 不得不说,姜华云这句话说在傅钧恪心尖上。 姜华云没有得到傅钧恪的回答也不急,仍是兀自推了殿门离去。 姜华云很快出了宫,但是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睡不睡的安好就不好说了。 傅钧恪替姜含掖了被子,确保姜含不会在夜里冻着,这才离开床榻那边,行至暗一身边:“为什么突然进宫?” 傅钧恪想不明白,为什么下了早朝不久后,已经回到相府的姜含会忽然带着暗一进了宫。 若不是这次突然进宫,今天这件事,不说不会出,但最起码受伤的不会是姜含。 傅钧恪是个冷血的。 对姜含之外的人,他的血就没热过。 相交了多年的好友兼君主,和姜含放在一起。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姜含安然无恙。 至于顾流笙会不会出什么事,傅钧恪不会去想那么多。 他不会希望顾流笙受伤,但是若是在顾流笙和姜含中间选一个,他还是会选择让姜含无恙。 暗一看的出来,所以才会对傅钧恪更加看不顺眼:“因为似乎陛下知道了主子身上蛊毒的事情。” 暗一虽然没有往傅钧恪身上查,但知道这件事的人,拢共也就他们这几个人,暗一只能将矛头对准傅钧恪。 其实暗一也猜的不错。 或者说,根本就不用猜将这件事泄露出去的人是谁。 也许傅钧恪不是故意的。 暗一看了傅钧恪在听到他那句话后的表情,不像是在掩饰什么,但是即使不是故意的,姜含还是躺在床榻上了。 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傅钧恪一听暗一这样说了,便立马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钧恪能感觉到暗一对于他若有若无的敌意和不满,但是这是他该受着的,他不会说什么。 所以说到底,还是他不够谨慎,告诉姜华云这件事却选错了地方,不仅如此,还没防着那隔墙的耳朵。 姜含恐怕就是听说了顾流笙可能会知道蛊毒这件事,才着急忙慌地进了这一趟宫。 傅钧恪面上冷得很,心里却是翻涌个不停。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 暗一见傅钧恪面上不虞,便没再说什么。 傅钧恪也出了宫,临走前再三叮嘱暗一要照顾好姜含。 暗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本来这件事也临不到傅钧恪跟他叮嘱。 倒是傅钧恪面对姜含的事情时候的种种例外,让暗一记在了心上。 从见傅钧恪第一面开始,暗一就不敢低估傅钧恪这人对于姜含的执着。 眼下看来,他那个时候的提防是正确的。 傅钧恪对姜含的心思昭然若揭,而且他那个人可不是一个心善又好相处的人。 傅钧恪那个人怎么说呢? 他的独占欲太强。 又有着极具耐心的隐忍力。 就好比如自己的猎物,在得到之前怎么着都行,哪怕是委屈求全,也能做的毫不勉强。 但是在得到之后之后,却是绝对不会和其他人共享的。 旁的人,怕是连看一眼都是不行的。 在目送送走傅钧恪之后,暗一又回到了床榻边坐下。 宫里的侍女太监离得都比较远,暗一也不怕他们听见什么。 单手撑了额头,压抑道:“主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能让你过得更好。” “若是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会不会恨我骗了你?没关系,恨我也没关系。” “对不起,主子,可是如果还有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我还是舍不得主子你……背负那样的深仇大恨。” “你若是不知道这一切该多好……” 暗一轻生低语,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兀自一个人自问自答,自我矛盾。 半晌,却是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床榻上依旧闭着双眼的姜含,沉声狠厉道:“主子,你说我杀了他怎么样,杀了他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而却是在说出这些话之后立马否认了:“不……” 暗一的神情从狠戾又重归于矛盾忧虑:“你若是知道了,怕是一辈子都要不开心的……” 暗一知道很多东西。 从始至终,一清二楚。 暗一依旧还是没能下决心去一剑杀了那个“他”,他守着姜含,一直到姜含醒来,反复起伏不定的情绪好像才渐渐平复下来。 第二日清晨,姜含醒了。 仅仅是发出了一点声响,暗一就从浅眠里醒了过来,连忙上前去查探。 也许是从来没见过暗一如此慌手慌脚的样子,姜含在暗一喂他喝了水,又给他擦了脸擦了手之后,抓住了暗一有些颤抖的手。 “暗一,你在害怕?”姜含的声音有些沙哑,声音有些低,暗一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在害怕什么?” 姜含没见过暗一怕什么东西,至于手发颤这种事,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姜含盯着暗一不放,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暗一却是不敢对上姜含的眼睛,在两个人视线交汇时,下意识地就错开了姜含的视线。 “属下……怕主子离开属下。” 姜含没想到暗一会说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有些怔愣,然而抓着暗一的手却是没松分毫。 姜含的力气不大,也根本使不上力气,暗一轻轻一挣就能挣开姜含的手,然而他却是就保持着原本弯腰的动作没动。 第176章 饭来张口 姜含注意到了,松开手,暗一这才直起身来,看着姜含目露不安。 姜含看着暗一忽然就笑了:“不会离开你的。” 姜含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但是冥冥之中,他觉得这句话也许对暗一很重要。 暗一应了一声,没在多说什么,但是比之前,情绪状态明显地要好上许多。 姜含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换过了,但是由于一直昏睡过的原因,只穿了件单薄的裘衣。 暗一也没让宫里的侍女来服侍,在他的帮助下,姜含顺利将衣服穿戴好,便起了身。 胸口的位置有些绞痛,姜含却是没有过多在意,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不再关心。 横竖已经是没有大碍了,倒是也无所谓疼不疼的。 “来人,传膳。” 姜含率先回过头,看着推门而入的男人,怔了怔,垂眸道了一声:“陛下?” 从醒来之后,姜含就知道自己躺的是顾流笙寝殿的龙床,至于顾流笙在哪,他一直都没有问。 顾流笙见姜含依旧苍白着脸,心里有些不舒服,大步走到姜含跟前,从暗一手里接过了他,亲自搀扶。 “疼不疼?” 问完顾流笙自己却是先哂笑了一声:“瞧皇兄问的这是什么话,自然是疼的。” 姜含愣在原地,身子有些僵硬,在顾流笙看来时仰起脸看他:“嗯,疼的。” 姜含从醒来后一直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情绪起伏,眼下却是眼眶红红的。 话音刚落,泪珠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砸在顾流笙手背上。 那一刻顾流笙脑子轰隆地一声,一时间手忙脚乱,却是不知道该咋怎么哄姜含。 暗一在一旁看着,垂了眸沉默不语:何必呢? 顾流笙见过姜含撒泼耍赖,却是没见过他哭的。 他说姜含是他胞弟那一次,因为先皇,姜含哭了。 这是第二次。 “皇兄,好疼。”少年不像上一次一样嚎啕大哭,就那么眼巴巴地望着人,苍白着一张脸,泪水无声滑落砸在地上。 却是更让人觉得心疼。 顾流笙顾及着姜含心口处的伤,也不敢碰他,只能吐出几句“皇兄知道”,又或者是“阿含不哭了”。 除此之外,毫无办法。 不论顾流笙存的是什么样的心思,对于姜含,他是真的用了心得在宠着。 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手忙脚乱。 暗一看着顾流笙,想到方才的自己,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还有些难以言喻。 如果事情一旦挑破,现在的这种相安无事,还会有吗? 顾流笙一早就注意到暗一今日格外地沉默寡言,甚至还有些走神。 哄着情绪已经渐渐稳定的姜含,却是选择了没有理会。 “阿含,要不要让宋御医再来看看?”顾流笙见姜含稳定下来,还是有些不能放心,提出让宋御医再来看看的建议。 姜含半倚在殿内的贵妃椅上,肩上披着顾流笙的披风,闻言皱眉:“还是……不用了。” 顾流笙正因为姜含的决定担心,又听见姜含问:“傅大哥来过吗?” 顾流笙很想说没来过,但是看着姜含的眼睛,却是实话实说了:“来过,夜半才与华云先后出的宫。” 顾流笙很少在姜含面前喊姜华云为华云,大多数时候都是称侯爷。 最少这十年里一直都是这样。 如今称姜华云为华云,兴许是觉得两人在姜含这里,都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早膳很快就准备好了,得了顾流笙的应允,御膳房的人先后进来送了膳食。 大多数都是以清淡为主,可见是有心了。 姜含受了伤,确实是不宜食荤腻的东西。 待落了坐不久后,姜含便有些犯了难。 虽然说伤的是左胸口不影响右手吃饭,但是直到姜含疼得掉了手里的玉箸。 才意识到自己成了个不能自理的“废人”。 用右手也会牵扯到左胸口那块的肌肉,疼也还是会一样地疼。 顾流笙见姜含掉了筷子后便开始走神,略一思索,差人换了新的筷子。 顺便撤下了一干人等,让暗一也去了偏殿和宋御医一道用膳。 这一行为引来了神游的姜含的注意。 顾流笙注意到了,执起姜含面前新换的碗筷,神情稍稍愉悦:“皇兄喂你。” 姜含下意识要拒绝,却是想起来方才掉了筷子的事,脸色有些古怪,看了顾流笙一眼却也是没说什么。 这就是无声地同意了。 顾流笙其实心情并不好,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姜含。 所以今日来的时候,面上虽然没有什么生人勿近的冷漠神色,却也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察觉到姜含在他这里表现出委屈寻求安慰,又或者是需要自己帮助的时候。 顾流笙心情自己就明朗了起来。 姜含倒也是不怎么挑,顾流笙夹得菜送到嘴边他倒是也都吃了。 顾流笙见此喂得倒也觉得开心又心满意足。 相对于顾流笙,姜含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小时候倒还好说,自从他大了些便早就不习惯旁人在他用饭时在一旁侯着了。 更不用说喂饭这种事情。 但是眼下,他以一个少年模样,接受一个成年的年轻帝王的投喂,竟然不觉得丝毫别扭。 姜含垂眸抿尽了勺子里的白粥,垂了眸。 只是有些心情复杂。 抬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果真是疼的,但是这一刀是他…… 姜含的这一动作落入顾流笙的眼中,再加上他轻微皱起来的眉心,使得顾流笙心里咯噔一身:“可是疼了?” 姜含原本是想摇头的,但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是轻声应了一声。 见顾流笙马上要丢了碗筷站起来的模样,姜含又道:“只是有一点,不碍事。” 顾流笙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语气还是有些焦虑:“若是疼得狠了,跟皇兄说。” 姜含听得顾流笙这话,却是忽地就笑了。 顾流笙被姜含笑得不明所以,疑惑道:“阿含,你笑什么?” “皇兄对我真好。”姜含道。 顾流笙一愣,却是没有敢应姜含这话。 姜含也不在意,指了一屉精致的小笼包:“我想吃那个。” 第177章 暴风雨前 顾流笙依眼伸了筷子夹了一直白胖胖的小笼包,送到姜含面前。 姜含准备一口吞,却是没想到竟然没能实现,白胖的包子还剩小半个露在嘴唇外面。 顾流笙没松筷子,姜含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 僵着半天没有动作,在顾流笙投来疑问的目光后,姜含不再犹豫咬掉了半个。 沉默地吃了半个小包子,剩下的半个在姜含咽掉嘴里的最后一口时送到了嘴边,姜含吃了。 两人就这么一喂一吃,倒也相处融洽。 姜含吃饭时大多数时候都遵循细嚼慢咽,吃的慢些,而顾流笙就趁这个时候,往自己嘴里塞了些饭菜。 暗一从偏殿出来时,正好看见顾流笙喂完了姜含,然后就着那双筷子夹了菜送进自己嘴里。 若是平日里,暗一早就上去接过投喂人的筷子了,或者自己直接拿了新鲜筷子上去接替。 但是那个人是顾流笙,暗一心里对他有些顾忌。 倒不是因为顾流笙的身份,而是因为。 他知道的那些事情。 暗一拿不准顾流笙到底对姜含是什么态度,也拿不准他现在想做什么。 姜含身世的秘密和那个人的身份迟早都要浮出水面,到时候顾流笙该怎么面对姜含? 这是暗一在看到顾流笙投喂姜含之后想到的事。 这件事没办法让人不重视。 这关乎以后很多人,很多事。 宋御医跟暗一是前后脚出来的,用膳的时候暗一一句话也不说,两个人尴尬地在同一个桌上吃了饭。 吃完饭暗一出来看姜含,宋御医也是要跟出来的,只是暗一腿似乎格外长些,两人不过是先后起身,这到正殿的时候却比暗一晚了许多。 宋御医出来后见暗一站着不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顾流笙跟姜含两人的互动,当时就挪开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 安安静静地做一个隐形人。 姜含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原本就不是太红润的唇色显得有些淡。 他最先看见暗一和宋御医两人,打了声招呼。 顾流笙其实早就注意到他们两个了,只是姜含吃的正欢,他也懒得动作,便一直没有开口。 现在开口了,他也不能不开口。 宋御医为了随时照顾姜含的伤,在偏殿里侯了一天一夜。 别的御医顾流笙信不过,也不会让他们过来。 至于暗一,那是他送给姜含的人,也不能当做没看见。 顾流笙随着姜含应了两声,交代了一些适宜,便又将注意力放在姜含身上。 让姜含自食其力肯定是不可能了。 顾流笙便也安心下来,继续投喂。 直到姜含饱了,再也吃不下了,顾流笙这才草草地吃了几口放下筷子。 宋御医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自己陛下跟小丞相用的同一双筷子。 虽然宋御医面上没什么,但是心里却是对于姜含在顾流笙心里的位置有了一个更深的认识。 对于姜含的伤,宋御医是更为谨慎了。 姜含的伤口才换过药和绷带,这会他用完膳,宋御医只是上来把了把脉,见脉象平稳,倒是也松了口气。 姜含伤口多少还有些隐隐做痛,多少还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下手下的有些重了。 但是听见宋御医说脉相上已经逐渐平稳,也跟着松了口气。 姜含松气的同时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发顶,姜含一愣,待看清是顾流笙后,笑了笑。 暗一在一旁看着,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落在他的眼里,觉得格外地刺眼。 尤其是在姜含受了这次的伤之后,暗一对于顾流笙和姜含之间的那种和谐氛围,有些看不过去。 暗一看不过去,嗯,宋御医也看不过去。 收了自己的药箱,着急忙慌地退了出去。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陛下竟然笑了?! 虽然知道自家陛下一向待小丞相不错,但是能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家陛下笑,那也是像撞鬼一样好吗! 谁不知道南国皇帝整日里板着个脸,日日里高深莫测,这一笑…… ……还不如不笑! 宋御医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似的,找了个借口直接奔回了太医院。 宋御医能走,暗一却是不能走的。 但好在顾流笙没呆多长时间。 他是上完早朝才过来的,姜含的事倒是也没瞒着,朝堂上听着大臣们七嘴八舌地说这说那,顾流笙头都是疼的。 但是碍于姜华云和傅钧恪两人,顾流笙却是没有摔了袖子直接离开。 一直到下了朝,赶来姜含这里,见着醒来的姜含,他的心情才稍稍好点。 但是今日上书的奏折不少,姜含这里,是不能长待下去了。 知道今日奏折上大多都是些什么内容,顾流笙觉得头又隐隐作疼,但是又不得不去看那些折子。 于是嘱咐了姜含好好休息后,回了重华殿。 姜含自然是知道顾流笙为什么没有去平日里办公的勤政殿,那里的记忆不太好,估计短时间内,顾流笙都不会踏进勤政殿一步了。 暗一自从顾流笙走之后,就一直想说话,尤其是瞧见姜含自从顾流笙走了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模样,更是忍不住了。 “主子,有句话属下想告诉你。” 姜含听见暗一的话回过神来,瞧见他面色严肃,却是笑开了:“什么话?” 不知道是不是姜含笑得太好看也太过于单纯,暗一想说出口的那句话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出不去了。 姜含等着暗一说话,等了半天,却是见暗一犹豫不决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叹了口气,竟然是安慰起了暗一:“不想说就不说了,你瞧你急得。” 姜含原本是想拍拍暗一的肩膀的,但是手一抬起来,胸口那处就扯着疼得厉害。 嘶嘶了一口凉气,心里默念:我是个废人,我是个废人。 暗一见姜含扯着伤口后呲牙咧嘴地疼,连忙上前去扶他。 姜含又想摆摆手说不用了,猛的想起刚才胸口扯得疼的感觉,想要抬起的手僵了一僵,放下了。 暗一自然是知道的,倒是没有再扶着姜含了,只是站在姜含身边看着,怕他因为身上的伤再出什么意外。 第178章 你是阿岩 暗一到底是没有说出来想说的话。 姜含不习惯身边有外人,宫女太监依旧是退居在殿外。 于是看着姜含安全的任务就落在了暗一的身上。 姜含身体还是多少有些虚弱,虽然不致命,但是却也是失了大量的血的。 脸色不但泛着病态的苍白,就连身子也虚的厉害。 姜含不敢出了殿门,他怕自己撑不了多久就咣当一声趴地上。 但是他也坐不住,只能在顾流笙寝殿里慢悠悠颤巍巍地走走停停。 暗一在一旁看的心也跟着姜含虚浮的脚步上上下下的。 没办法,姜含不让他扶着,他也不敢强行伸手扶他,若是姜含不喜挣扎没忍住动了手,怕是会又牵扯了伤口。 不过好在暗一也没这样多久,姜含体力到底是差,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觉得身体累的厉害。 暗一这才上去扶着姜含,半抱着他到了一旁的贵妃椅上。 姜含喘着气,一手虚虚捂着胸口,额头上已经有些许细汗冒了出来。 看样子已经是到了不得不停下来歇息的地步了。 姜华云和傅钧恪来看了姜含一次,又细细地说了会话,姜含面对两人老妈子一样地叮嘱一一点头应下。 简直乖的不得了。 姜含生来就固执地很,大多数时候旁人都摸不着他的想法,也很少有这么乖乖听着旁人念叨的时候。 以至于姜华云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地紧:“怎么就不是我胞弟呢,这么乖……” 姜含听见了没说话,心里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这二哥……是忘记了往日里被他气的日常牙痒痒的事了吗? 傅钧恪听见姜华云这话意味深长地看了姜含一眼,姜含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心里忽地一软:“好好照顾自己。” 姜含依旧乖乖地应下了。 傅钧恪再不敢看,扯着依依不舍,甚至一步三回头的姜华云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面色苍白唇色粉淡的少年睁着一双毫无杂质的眼睛看人的时候,让人心软的厉害。 如果当少年知道自己的身世的时候,很难想象那一双眼睛会变成什么样子。 傅钧恪不想去想,他觉得自己有些逃避这件事。 姜华云被傅钧恪拉出来的时候有些懵,但很快他就从傅钧恪面上的情绪找到了答案。 他劝傅钧恪,似乎也是在劝自己:“阿含他会好好的。” 究竟会不会,谁也不知道。 但是两个人都知道,姜含的身世被他自己所知晓的那一天,也许就是他们几个人分崩离析,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那一天。 姜华云和傅钧恪走后,原本乖巧的少年忽然垂下眼帘,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眶。 暗一原本是不知道的,以为姜含的情绪不好,但是半天姜含都没有抬起头来,暗一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暗一在姜含面前蹲下身,正好跟姜含抬起来的脸对了个正着。 看见姜含红通通的眼眶,暗一心忽然揪了一下,钝钝的疼。 “主子,别哭。” 暗一不知道姜含怎么了,但是他感觉到姜含有些不对劲。 这种感觉自从姜含醒来以后就格外地强烈。 尤其是刚才姜含的格外乖巧,让暗一忍不住眼皮直跳。 果不其然,他听见少年沙哑着声音直直地盯着他:“暗一,我该不该相信你?” 暗一眼皮跳的厉害,压下颤抖的手,道了句:“不该。” 暗一说完这句话没敢看姜含,但他知道少年在看他。 两个人都不说话,最终还是暗一最先忍不住了,他道:“但是属下……绝对不会伤害主子。” 暗一听见少年轻笑一声,本应该沉下去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又提了起来。 他听见姜含说:“你是阿岩,对吗?” 暗一的手一抖,长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暗一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他想过姜含会问他知不知道顾流笙不是他皇兄的事,也想过姜含会问他自己的身世究竟是什么? 暗一想过的一切,都是关于姜含真正的身世。 可是他没有想过,姜含会问他: 你是阿岩,对吗? 暗一想伸手捡起地上的长剑,却是手抖得过于厉害,姜含瞧见了,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掌。 姜含没有说话,却也没开口。 暗一听到自己有些颤抖的声音:“是,属下是阿岩。” 姜含忽然就笑了,眼眶依旧是红红的,但是眼里却是有了些轻松的笑意,终于放下了一件事。 姜含忍着胸口处传来的剧痛,伸手抚上暗一脸上的半截铁面具:“我可以摘吗?” 姜含虽然手已经在面具上了,却是没有再进一步,而是出声问了暗一,似乎只要他不同意,他就会立刻收回手一样。 “只要主子想,就是可以的。” 暗一沉声说道,他的一只手还被姜含抓着,也不敢动,怕动作稍微大了一点,就会牵动姜含的伤口。 姜含如愿摘下了暗一脸上的面具,就像暗一最初进相府时他想的那样,总有一天,他会让暗一心甘情愿地将面具摘下来。 这一天到了,可是姜含却没有那么开心。 男人面具后的那张脸线条坚毅,俊美异常,一点也不比傅钧恪逊色。 甚至比之傅钧恪的冷毅,还多了份俊美在其中。 虽然比少年模样的阿岩多了许多东西,但是姜含还是能肯定,这就是他的阿岩。 姜含伸手抱住暗一,声音有些哽咽:“我还以为你死了。” 暗一没说话,如果要解释的话,一句两句眼下这个情况还真解释不清。 不过好在姜含也没想现在听暗一解释什么。 只是将脸埋在暗一脖颈里呜咽, 像是回到了那个冬夜里,泪水一颗颗的砸在暗一身上,无助地像极了孩子。 暗一半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只听得少年埋在他颈边哽咽的声音:“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剑,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 “阿岩,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阿岩,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你能回来真好……” 暗一感觉鼻端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狠下心来将姜含的两只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了下来,待分开了,果不其然看到少年胸口处鲜红一片。 第179章 死而复生 偏偏这少年还一无所知,根本不疼的样子,暗一心里忽然有些烦躁,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在气姜含。 “来人,快去请宋御医!” 将面具重新戴上,暗一是不敢离开姜含身边的,只好差了宫里手脚利落的太监去找宋御医。 将反应过来的少年抱上床榻,暗一一言不发。 姜含知道暗一的心情不太好,也没说话,不过视线却是一直都没有离开暗一。 暗一被姜含直白的目光看的不自在,却也是不敢挪开脚步。 宋御医过来这边还得一会,暗一忽视不了姜含衣衫上浸染的那一片鲜红,还是败下阵来。 “疼不疼?” “不疼。”姜含摇了摇头,不疼是不可能的。 但是跟暗一比起来,不,是跟已经死去却又好端端站在他面前的阿岩比起来,似乎就不疼了。 暗一知道姜含在说谎,倒是也不拆穿他。 宋御医还没有来。 其实也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但是暗一却觉得如此的漫长。 看了姜含,道了一声“得罪了”,便上前解开了姜含的衣衫。 暗一手上的力道控制得很轻,生怕再伤了姜含,等到宋御医来的时候,暗一其实已经将姜含的伤口处理的差不多了。 但是为了保险,还是让宋御医又重新好了个脉,检查了伤口敷了药换了绷带。 宫女将一盆血水端了出去。 宋御医瞧着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是没有多问,默默退了出去。 俨然是一副功成身退的模样。 “这宋御医倒是有些意思。”姜含躺在床榻上也忍不住调笑起来,却是在看见情绪并不高涨的暗一时,敛了笑意。 “我没事”姜含见暗一并不相信,张了张嘴:“这一剑是我自己下的手,我知道轻重。” 暗一猛的抬眼盯着姜含不放,似乎是没听清,又或者是觉得太过于匪夷所思。 “我说,我自己下的手,我自己知道轻重。”姜含又重复了一遍,面上却是没了什么笑意:“暗一,我究竟是谁?” 暗一愣了半晌,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之前想要兴师问罪的模样顿时溃败:“主子你……都知道了?” 暗一知道很多秘密,他以为这些秘密谁知道姜含都不可能知道。 比如当初的阿岩其实并没有死,杀死阿岩的人是北国祭司大人派来的,又比如定国公府的小公子并不是定国公夫妇的孩子,也不是姜二公子的胞弟。 更不是……南国帝王的胞弟。 可是现在,姜含都知道。 暗一不知道姜含是怎么知道他就是当初的阿岩的,也不知道姜含姜含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不是顾流笙的胞弟。 但是他知道,这一切,也许都跟昨日那个刺客有关。 也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个刺客,认出了姜含。 也告诉了姜含一些事情。 不得不说,暗一在某些方面,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暗一不太敢看姜含的眼睛,不论小丞相多么的工于心计,智谋天下,他的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 就算知道了自己一直被人蒙在鼓里,那双眼睛也依旧是那么地干净。 “你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姜含看着又带上了面具的暗一,没有再笑了。 他没有在顾流笙面前戳破顾流笙的谎言,也没有告诉姜华云跟傅钧恪这些事情。 但是对于暗一,姜含却是忍不住的。 阿岩这个人,在他心里呆了很多年。 几乎都快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可是没想到到头来,阿岩不但没有死,还好好地在他面前晃悠。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见到暗一的呢? 阿岩死之后的三年吧。 那时候顾流笙身边出现了一个叫做暗一的影卫。 厉害得很。 在旁人面前不轻易露面,但是在姜含那里是个例外。 阿岩喜欢唠唠叨叨,暗一却一天都不一定说一句话出来。 所以这么多年,姜含竟然没发现这两个人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属下当年也确实是死了。”暗一坐在姜含床榻旁边,叹了口气:“能活到现在只能说是难得的运气使然吧。” 姜含愕然,他原本以为…… “属下确实是死了,也是陛下当初安插到你身边的探子,可尽管如此,时间长了,属下便也舍不得看着您受伤了。” 暗一沉默了一会接着道:“也许是有愧于您,当时竟想着如果能以命相抵也是好的。后来就像您知道的那样,属下确实是死了。” “……”姜含敛目,想起了之前看到暗一胸口处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属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活了,从坟地里爬了出来。”暗一说到这轻笑一声,侧目却是见着姜含睁大了眼睛,目露惊恐。 想起来自己这位主子自小天不怕地不怕,却是个害怕鬼怪的,暗一怔了怔,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发顶。 跟想象中一样,很软。 暗一知道自己逾越了,却是忍不住,安慰少年道:“主子莫怕,属下不是鬼怪。” 暗一一本正经地安慰,姜含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耳尖有些发红。 暗一接着道:“我活了,却是不敢再去找主子你,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一次生死,忽然就害怕如果主子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会不会厌恶我。” “后来我回了皇宫,回到陛下身边又经历了三年的炼狱,我又回来了,然后看到了主子你。那时候主子你长大了一些,却还依旧是白白嫩嫩的小公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讨人喜欢。” “唯一不一样的是,变得黏人了许多,我那时候想如果阿岩还活着多好,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跟在那个黏人的小公子身后,时时刻刻护着他看着他了。” “可是阿岩已经死了。”暗一抬手指了指自己左边心脏的位置,沉声道:“属下每次看见这里那条可怖的疤痕时就会想到,阿岩已经在那个冬夜里死了。” “从那之后,便只有一个叫暗一的人,再也没有阿岩了。” 暗一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姜含闭上的眼睛又挣开,轻轻地笑开了:“暗一,我知道你当时有多疼了。” 第180章 真心相待 姜含下手是有轻重,但是仅仅差一点便没了命也是真的。 他多少也能体会到,当时的暗一是替他受了多大的罪了。 暗一听见姜含的话怔了怔:“主子,莫要再伤害自己了。” “其实陛下,是真的想待你好的。” 暗一说这话,便是肯定了顾流笙不知道:姜含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世的事。 “我皇兄,唤陛下为“狗贼”,你说我会怎么想?” 姜含的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暗一怔愣了好一会才明白姜含话里的意思。 尤其是姜含的那一句“我皇兄”。 暗一知道,姜含说的不是顾流笙。 姜含的接受能力太好了,当初顾流笙告诉姜含,姜含是他的胞弟的时候,姜含虽然惊讶,但是也很快接受了。 如今又换了一个人来告诉姜含,他才是姜含的皇兄的时候,姜含也很快就接受了。 姜含说话向来口无遮拦,想必那人是真的说了“狗贼”这两个字,姜含才会这样说出来。 暗一心下思量,若是姜含想说,可能当着顾流笙的面,也会是这么一句话。 其实听了“狗贼”这两个字,不难猜想姜含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份。 尽管不详细,但是也能猜个大概出来。 暗一太了解姜含的脾气,也太了解他的行事作风了。 其实他除了姜含不是姜家的公子,也不是顾流笙的胞弟这些之外,并不太了解姜含真正的身世。 眼下…… 暗一有些害怕姜含跟顾流笙将身世的事说开。 如果两个人之间有仇的话,顾流笙会不会对姜含下死手暗一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姜含一定会对顾流笙下死手。 姜含心软,却也心狠。 入心的东西少之又少,所以足够理性。 暗一不敢想象,如果姜含跟顾流笙之间真的有国仇家恨,最后的结局究竟会是什么? “你怕我会对陛下不利?”姜含躺在龙榻上,伤口疼的厉害。 暗一说到底,一直以来都是顾流笙的人,姜含虽然知道暗一不会伤害自己,但是他拿不准暗一会不会心有偏颇。 “怕”暗一伸手替姜含掖了被角,嘴角绷紧。 “我也怕。” 暗一似乎是没想到姜含会说出来这样的话,意外地看他一眼:“主子怕什么?” “怕跟陛下有恨。”姜含笑笑,却是垂了眼眸,让暗一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 “不要跟我二哥说,能瞒多少是多少。” 姜含不知道姜华云已经知道了多少,但是他敢肯定,顾流笙说什么,可能都不会说他的真正身世。 暗一点头应下了。 姜含没有提傅钧恪,如果最开始的时候,姜含心里面占的比重最大的,当然会是傅钧恪。 但是自从身世这件事之后,他却是没有什么心情再去跟傅钧恪纠缠不清了。 姜含不敢再起来轻易走动了,也不喜欢旁人,所以眼下只有跟暗一说话解闷这一个消遣的法子。 当初的阿岩没有死,现在的暗一就是当初的阿岩,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姜含不想再多提身世的事,暗一也就不说,两个对所有事都心知肚明的人倒也相处的融洽。 期间暗一出去了一趟,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 姜含问他,才知道是留在相府里的苏婠婠见他没回相府,知情的人又有意没告诉她:姜含在宫里出了事。 于是“长时间”没见着姜含的苏婠婠去姜华云府上闹去了。 只是好巧不巧,还没见着姜华云,苏婠婠就被人给堵在姜府门口了,她跟那堵她的人起了争执,两人大打出手,据说都伤着了。 “可知堵苏婠婠的人是谁?”姜含虽然没告诉旁人苏婠婠的身份,但是依照那姑娘的脾气,很少能有人在苏婠婠头上占上便宜。 这次苏婠婠受了伤,可见那人也是个有能耐的。 暗一神色有些古怪,半晌才道:“是御史家的孙小姐。” 姜含一时间没想起来这御史家的孙小姐怎么会跑到姜府去,直到暗一忍不住提醒才想起来。 原来是他去极北之前收下的那幅布卷,布卷上可不就是那位孙小姐? 后来他让人送去给了姜华云,没成想这才几个月,这孙小姐直接就堵上了姜府的门。 连苏婠婠这姑娘都不怕…… 姜含心里思索了半晌,却是忽然笑了:“我这二哥竟然没有赶人,倒也是个奇事。” 姜含那时候原本是没报什么希望的,只是碍于御史的面子,不好退却。 没成想这位孙姑娘还真的入了二哥的眼…… 姜含笑笑,却是没有对这位孙小姐过多评价。 只是让暗一找人传了话给苏婠婠:安生些。 苏婠婠没在那孙小姐那吃着什么亏,姜含自然也是不便替她讨什么说法的。 只是警告苏婠婠,让她安生些,别他在宫里养好了伤,苏婠婠就在丞相府给他惹了一堆的事出来。 苏婠婠虽然说这段时间安生了许多,但是姜含却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暗一自然知道姜含的想法,找了人去相府传话,便将苏婠婠的事暂且放置一边不提了。 暗一给姜含倒了杯水,亲自喂了下去,眼见着姜含精神不济,就在一旁守着了。 皇帝遇刺的事早就在大臣中间传开了,姜含“以身救君”的事,也为大多数人知晓。 暗一亲自拦下了一些想要来拜访的官员,再往后的其他人见着暗一出面,也不凑上去找不自在了。 打听了姜含的情况无碍之后,便相继离去了。 当然,在这些人之中,赵谨之和林子光这两个人是一对意外。 赵谨之是真的关心姜含的伤势,劝他离开竟然废了暗一一些口舌,而林子光…… 暗一眯了眯眼睛,林子光纯粹就是陪着赵谨之观光旅游听人说故事的,对于姜含如何,并不在乎。 只是暗一注意到了,当他说姜含伤势严重时,林子光的眼底的颜色变了变,也许连林子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送走了赵谨之和林子光,暗一推门进了殿中,然后轻轻关上殿门。 也许是因为伤势的原因,床榻上的少年精神很是不济,时不时地就要陷入沉睡当中。 第181章 将军探望 而眼下,俨然已经睡熟了。 暗一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想起了林子光那一瞬间的不正常,有些不太高兴: “大管家”林子光对姜含很是在意。 暗一不方便插手姜含身边的人和事。 对于“大管家”林子光虽然心有不悦,但到底也没能怎么样。 姜含依旧睡着,中间偶尔从噩梦中惊醒便瞧见暗一在身边目露担忧。 姜含目光扫过暗一手中浸了水的布巾,缓缓平复自己的情绪:“做了个噩梦,无碍。” 姜含这一觉又睡到了午时,知晓了时辰,便也懒得再睡下去了。 暗一亦步亦趋地跟着姜含,扶着他在殿内走了走。 微微出了一层薄汗,姜含这才在椅子上坐下。 就着暗一的手喝了几口水,姜含看着暗一忙里忙外,忽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朱红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已经两天没见过阳光的姜含不适的眯了眯眼睛。 “阿含,好些了没?”傅钧恪看着少年将整个身子窝在硕大的椅子里,只穿着中衣。 皱了眉头,快步走来。 自然地在姜含面前弯下腰身。 “怎么了……”姜含的话消失在唇齿间,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将宽大的手掌探上了他的额头。 傅钧恪入手便是姜含额上微薄的汗意,顿了顿,自然的收回手:“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姜含目光扫过傅钧恪的手掌,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走了两圈。你……要不要洗洗手?” 姜含抬了抬下巴,指了屏风那边。 暗一怕姜含需要,在殿内准备了干净的水用来洗漱。 傅钧恪应了声,抬脚往那边走去。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待姜含转头看去时傅钧恪已经擦干了手回来了。 暗一就守在姜含身边,这期间傅钧恪并没有将目光分给暗一丝毫。 姜含不明白傅钧恪来了怎么就开始摊他的额头,目光一直随着傅钧恪游走。 感受着姜含的视线,傅钧恪拉了把椅子坐在姜含身边,开口道:“来之前我去问了宋御医,他说你只要不发热就好。” 姜含了然。 傅钧恪又道:“林子光方才来过了?” 姜含不知道傅钧恪怎么独独提起林子光,却是点了点头。 傅钧恪没说什么,却也是发现了姜含跟昨日一样依旧乖乖巧巧的。 “是不是疼得厉害了?”傅钧恪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原因使得姜含忽然变得这么乖巧。 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连目光都温顺的不像样。 姜含下意识想摇头,但是胸口处的疼却又实实在在地难受,到底还是应了一声。 “宋御医说原本过了今日就好了,但是扯了伤口,可能就要等到明日了……”傅钧恪说这话的时候瞥了暗一一眼。 姜含不让旁的人伺候,拢共也就暗一在跟前,姜含是因为什么扯着伤口的,暗一最清楚不过,跟他可能也脱不了干系。 姜含目光一直都落在傅钧恪身上,自然没有错过傅钧恪看暗一的那一眼。 微微蹙眉:“傅大哥,是我自己闲不住……” 姜含这话有为暗一开脱的嫌疑,但傅钧恪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两人的关系比傅钧恪刚回皇都的时候的硝烟弥漫要好上许多了。 但是两个人谁也不提之前那些话。 姜含说的,还有傅钧恪说的。 姜含是不想说,而傅钧恪,是不敢。 两人的关系比起那时候要好上太多了,傅钧恪甚至觉得两个人就这么保持着现在这种关系就很好。 姜含没有对他冷嘲热讽,也没有避而不及。 傅钧恪跟姜含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这话,暗一就站在旁边垂眸听着。 傅钧恪跟暗一两个人都有意不提以前的事。 傅钧恪在姜含面前有些絮絮叨叨的,跟时不时应上一句的姜含相比,活像个老妈子念叨自己疼宠的孩子。 暗一将这些看在眼里,竟然在傅钧恪身上看到了魏叶安的影子。 不,倒也不是影子。 暗一握剑的手紧了又紧,虚虚叹了口气。 魏叶安那一句“先来后到”到现在还压在他的心口上,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能忘记。 魏叶安是放了姜含回南国,可是你要问他甘心吗? 自然是不甘心的。 可是为什么就这样放手让姜含回了南国呢? 暗一想,他是知道答案的。 姜含在魏叶安的心里占的位置太重要了,重要到因为不愿伤害姜含,转而伤害自己。 魏叶安在最后选择了放手。 也仅仅是字面意思上的放手而已。 魏叶安的心,怕是永远都放不下姜含。 傅钧恪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若是姜含不愿意做什么事,傅钧恪和他是肯定不会强迫他的。 姜华云没来,姜含问了,傅钧恪也只是说了个大概,也没说出来个什么所以然来。 不过姜含还是从傅钧恪的话中隐约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姜华云在查一些东西,还有御史大人家的小姐确实进了姜府几次。 但是出乎姜含意料之外的是:姜华云并没有对那位孙小姐有什么特殊对待,反而……还隐隐透露出一些厌恶。 傅钧恪对这件事也不过多谈论,只是透给了姜含一些消息。 傅钧恪跟姜含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又聊了一会,处理完奏折的顾流笙便径直来了这边。 顾流笙看见傅钧恪的时候愣了一下,却是没说什么。 差人去御膳房那边传话,说午膳还是在这边吃。 姜含在傅钧恪跟顾流笙之间看了好长一会,总觉得傅钧恪来这里,顾流笙并不知道。 顾流笙进门时看见傅钧恪眼底闪过的那一闪而逝的讶异,姜含看了个清楚。 面上不显,姜含心里却是算起了小九九。 傅钧恪跟顾流笙之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或者说,是顾流笙有什么把柄被傅钧恪捏在手里。 姜含正思索间,额头上又落下了一双手,放了一会似乎是感受到掌下的温度正常,手掌的主人松了口气。 姜含依旧窝在椅子里,顾流笙之前说了他可以不用行礼,所以从顾流笙进门到现在,姜含都没有动过身。 只一双眼睛跟着顾流笙来回动。 顾流笙跟傅钧恪说了会话,期间又问了暗一姜含的情况。 第182章 明争暗斗 感受到姜含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的目光,顾流笙这才笑着问了姜含: “阿含,是有什么事吗?” 姜含摇摇头,目光还是黏在顾流笙身上不放。 顾流笙对上姜含的眼睛,姜含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 顾流笙看着姜含一脸无辜的模样,终于还是败下阵来,随了他看去。 顾流笙不管干什么都被姜含盯着,其实也很不自在。 但是这落在傅钧恪手里就不一样了。 姜含的眼睛一落不落地黏在顾流笙身上,从顾流笙进门后,姜含原本黏在他身上的目光就被顾流笙吸引了似的。 傅钧恪有些嫉妒。 不,是非常嫉妒。 然而姜含不知道傅钧恪这些心思,不经意间看见傅钧恪,却是被他眼里的神情吓了一跳,扯着伤口“嘶嘶”地直吸凉气。 傅钧恪比顾流笙快一步,先到了姜含身边,语气有些愧疚:“没事吧,是不是扯着伤口了?” 慢了半步的顾流笙:“……” 一旁被傅钧恪“不经意”间拨开了手的暗一:“……呵!” 傅钧恪自知是自己吓着姜含了,也不管旁人如何,自顾自地认了错:“是我嫉妒心作祟,阿含当做没看见好不好,不要吓着了……” 姜含忽然觉得傅钧恪脸皮突然厚了许多,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一旁的顾流笙跟暗一对视一眼,选择了沉默是金。 顾流笙对于傅钧恪的心思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心里暗暗地骂了傅钧恪一声“卑鄙小人”。 暗一没说话,心里倒是想的跟顾流笙不相上下。 姜含不知道该怎么回傅钧恪的话,两个人之间气氛略微显得有些尴尬。 这种尴尬一直持续到御膳房那边的人过来。 待布好了菜,暗一主动扶着姜含过去坐下,这种尴尬的氛围才被打破。 姜含刚坐下,傅钧恪就坐在了他旁边,一旁一脸嫌弃的暗一被傅钧恪赶了出去。 傅钧恪的原话是这样的:“阿含这会有我照顾就行了,你先去用饭吧。” 这话说的人模狗样的,一般人听了倒也没什么,偏偏在场的人都知道傅钧恪是个黑心肝的人,哪会这么好心? 暗一看了傅钧恪一眼,没说话。 姜含最先反应过来,他怕暗一跟傅钧恪动手,便笑了笑:“暗一,你先去用饭吧。” 宋御医自从被暗一叫了过来之后一直都在偏殿待着,这会子偏殿那边也送了饭菜过去,显然暗一又要跟宋御医同桌吃饭了。 姜含开了口,暗一没再说什么,应了声便过去了。 剩下的两人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各有看法。 姜含却是不管这些,待所有人都退出去了,抬着下巴指了指桌上的菜:“我要吃那个。” 这是傅钧恪回皇都后,第一次见姜含这种颐指气使的模样。 姜含这话也没有明显地对着谁说,但是傅钧恪为了表示自己的歉疚,执起筷子朝着姜含指的方向伸了过去:“哪个?” 姜含还没说话,坐在另一边的顾流笙就夹起了一颗虾仁送进了姜含嘴里。 一旁举着筷子的傅钧恪:好气哦,但是还是得微笑(¬_¬) 傅钧恪现在是典型的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顾流笙状似无意地瞥了傅钧恪一眼,心里冷笑不止。 你不是厉害吗?继续啊。 姜含将这些看在眼里,敛眸沉默不语。 虾仁味道不错…… 姜含在顾流笙来了之后便很少说话了,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流笙。 “傅大哥,粉丝。”姜含咽下嘴里的虾仁,看了一眼面色不虞的傅钧恪,出声道。 这下姜含指明了菜名,傅钧恪几乎就在姜含声音完全落下的那一刻,就将粉丝送到了姜含嘴边。 抬眼看了傅钧恪脸上的温柔笑意,姜含垂眸张嘴吃了下去。 傅钧恪跟顾流笙都还一口都没吃,两个人用的筷子都还不是公筷。 姜含咽下嘴里的粉丝忽然间有些食不下咽。 顾流笙不是他的皇兄这件事,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从小到大,跟他用同一双筷子吃饭也不是没有过。 就在不久前的早膳上,两个人就用的同一双筷子。 到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若是两个人中间真的有什么血海深仇的话…… 姜含不敢再往下想,看了傅钧恪一眼:“还想吃。” 顾流笙被晾在一边,眼见着姜含跟傅钧恪两人亲近许多,咬了咬后槽牙。 顾流笙很快就离开了,他走的时候,姜含还在接受傅钧恪的投喂。 目送了顾流笙离开,姜含心情忽然轻松了许多。 傅钧恪察觉到了,面上的笑越发温柔,投喂也更积极。 姜含说吃饱了之后,傅钧恪才开始往嘴里扒拉饭。 瞅着姜含乖乖巧巧最在他旁边消食的小模样,傅钧恪犹豫又挣扎半天,虽然不舍得,但是还是换了一双新的筷子投喂自己。 不能太过了,要不然惹了小家伙反感就不好了。 不得不说,傅钧恪这次的做法深得姜含的心。 于是在吃饭的时候,傅钧恪就收到了来自姜含毫不吝啬的灿烂笑容。 两次。 傅钧恪觉得受宠若惊,呛着了。 姜含手不敢抬,在一旁看着傅钧恪呛得脸色泛红也只能干着急。 好长时间,傅钧恪才渐渐的缓了下来。 期间再也不敢看姜含。 姜含觉得傅钧恪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是没有多问什么。 暗一过来的时候顾流笙早已经走了,正赶上傅钧恪呛着。 不过暗一对于傅钧恪并不关心,在询问过后得知姜含已经吃饱了,亲自倒了杯水喂给姜含。 傅钧恪看了一眼,心里嫉妒得要命,却是止不住地咳嗽,也没什么精力阻止暗一给姜含喂水。 傅钧恪吃完饭也没走,在姜含这坐了好长时间。 说宫外是多么多么地好,听得懒得动的姜含竟然动了出宫的心思。 暗一在一样听着,对傅钧恪不要脸的程度又多了一层更深的认识。 什么宫外多好多好? 还不是为了来找主子方便些? 暗一有点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死”了,给了傅钧恪这人可乘之机。 傅钧恪将暗一的反应看在眼里,阴测测地笑了。 第183章 枉顾君上 虽然他不想把暗一当回事,但是耐不住姜含对暗一足够重视。 傅钧恪也看明白了,姜含对暗一很特殊,尽管他看这个叫暗一的人也有那么一些不太顺眼,但是他不会蠢到去对暗一下手。 想压暗一一头,只需要在姜含这里凸显一下存在感就足够了。 姜含确定要出宫了。 暗一当时就提出了反对,理由是姜含的伤势不宜多动。 傅钧恪到底是顾及着姜含的伤势的,提出两日后来接姜含出宫的建议。 姜含同意了,暗一便没再说什么话。 至于皇宫正主顾流笙的意见,傅钧恪也不在乎。 如果姜含要走,顾流笙的话也是没用的。 更何况…… 傅钧恪的眼里闪过一道暗芒,他手上还有顾流笙的把柄。 姜含依眼在宫里呆了两日,这两日里他的活动范围从寝殿里扩大到了整个皇宫。 于是每日饭后,宫里边的人总是能看见小丞相时不时地出现在宫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顾流笙听说了这件事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中途找了傅钧恪单独谈话。 据知情人透露,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傅将军从勤政殿出来之后,一向喜笑不形于面的陛下第一次摔了惯用的那捧茶盏。 至于之后的消息,旁人就不得而知了,知道的多了,是会掉脑袋的。 有小太监无意间问陛下身边服侍的李公公打听这件事,却被一向好脾气的李公公狠狠地责罚了一顿。 从此,再没人敢随意打听。 只是从那以后,私底下盛传镇南将军傅钧恪野心勃勃,枉顾君上。 姜含这日出宫,姜华云没有进宫来接,只是捎了信儿说手里有重要的事处理,一切都交给傅钧恪,让姜含勿要担心。 姜含将手上的信纸递给一旁的暗一,神情逾越:“我这二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也难怪姜含会这样问。 姜华云养姜含,可谓是捧在心尖上养的。 可是眼下姜含深受重伤的前提下出宫,姜华云竟然说因为有事处理,而全权交给了傅钧恪。 暗一也知道姜含的疑惑,应了声:“兴许是真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 暗一这段时间一直守着姜含,很少去打听周围的事,他也只知道姜华云前段时间在查什么东西,联想之下,应该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但是这些只要跟姜含没什么关系,暗一也懒得再过多查探。 更何况姜华云仍然是姜含的二哥,他私自查探,不好。 姜含在宫里住的这些日子,一切吃穿用度都是用的宫里的,因而出宫也不用带什么东西。 暗一随姜含出了殿门,迎面便撞上早早就守着的傅钧恪。 “冷不冷?”傅钧恪走上来,到了姜含身边。 见他身上没有披披风,伸手将手里的暖炉塞进了姜含手里。 感受着从指尖皮肤下传来的热度,姜含朝傅钧恪笑了笑:“还好,我们走吧?” 傅钧恪原本是有些担心姜含的体质的,从上次一直到到现在为止,他时刻都能想起姜含身上那种奇怪的蛊毒。 姜含畏寒,怕是与这些都离不了干系。 因而傅钧恪格外重视姜含的保暖问题。 以至于关心过度,忽略了现在早已开了春,天气渐渐回暖的事。 傅钧恪应了一声,与姜含并立拾级而下。 姜含抬脚,回头开了暗一一眼,对上他看来的目光,轻笑一声回了头专注看着脚下的台阶。 自从遇刺一事已经过去了四日,姜含的身体还是有些虚若。 傅钧恪在旁边伸手虚虚地扶着,神情动作都极具虔诚,甚至带了些呵护至宝的小心翼翼。 今日姜含特意起了个早,傅钧恪过来时正好是早朝结束的时候。 姜含没让傅钧恪在殿外多等,于是暗一还有两人这时候出宫,正好跟下了朝的大臣撞了个正着。 出宫的事已经跟顾流笙提前说好了,今日顾流笙需要接见某国的皇子,并没有时间过来送姜含出宫。 对于这件事,傅钧恪满意,姜含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一会遇见朝臣怎么办?” 姜含身体底子并不好,这会走到上朝的前面官道上时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傅钧恪干脆伸手,一手搂着姜含肩膀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一手扶着姜含的手臂带着他往前走。 “要不让车夫将马车赶进来?陛下不是给你了特赦吗?” 马车就停在宫门口,傅钧恪看着姜含喘息不止的可怜模样,提议将马车弄进来。 但是这一提议被姜含拒绝了。 傅钧恪不知道为什么姜含有这样的权利,为什么不用,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只是紧了紧手臂,将姜含往怀里带了带。 果不其然,两人还没说两句话,就有下了朝的官员眼尖,看见姜含跟傅钧恪。 碍于傅钧恪跟姜含身后一言不发却格外摄人的暗一,大多人只是寒暄两句,见姜含面色苍白,也就不多说话,离了去。 林子光跟在赵谨之身后也过来了。 赵谨之最初瞧见姜含有些苍白的面色,下意识想上前,瞧见傅钧恪盯在他身上的目光,却又被吓得后退了两步。 “傅将军……”赵谨之心里噗通直跳。 傅钧恪眼神凶恶,像是野狼看见了侵犯自己领地的动物,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死他一样。 “赵大人,若是没有什么事,本将军就带着阿含先走了。” 傅钧恪丝毫不在乎在旁人面前唤姜含一声“阿含”,说完也不急,等着赵谨之让路。 赵谨之有些没反应过来,思绪还在傅钧恪那一句话的“阿含”上面。 倒是他身后的林子光眼神闪烁一番,对傅钧恪露出个不屑的眼神来,将赵谨之往后扯了一下,跟姜含行了个礼,退后一步让出路来。 姜含点了点头,身上的疲乏感袭来,也没什么力气多说话。 傅钧恪见此,护着姜含便走。 暗一紧跟其后,跟林子光错身而过时皱了皱眉。 这林子光…… 暗一来不及多想,便见着前面傅钧恪不知道跟姜含说了什么,惹得少年一阵轻笑。 暗一大步跟上。 原来是姜含提起了苏婠婠,傅钧恪因而说起了十年前,苏婠婠经过逍遥城时的囧事。 第184章 将军驾到 听得出来,傅钧恪对苏婠婠并不怎么上心,话语间似乎记不得什么详细的细节,只能说个大概。 杀人不眨眼的镇南将军努力跟小丞相说笑,行为姿态极尽温柔,那是个什么样子? 众人表示不敢看,不敢看。 小丞相是个有福且幸运的。 南国的帝王,杀人不眨眼的将军,还有那位笑面侯爷,哪个在小丞相面前姿态都如此。 几个人之间的关系,那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想想看,如果傅将军是用这幅姿态对着别人,怕是没有谁能承受的住吧? 若是不吓死,都是幸运吧…… 傅钧恪扶了姜含上了马车,自己随后上去。 因而傅钧恪带了车夫,姜含招了暗一也上了马车。 傅钧恪有些不太满意姜含让暗一上马车的决定,从第一次见着暗一跟姜含同乘一车开始,就有点不舒服。 在傅钧恪看来,姜含对一个随扈太好了。 但是他又不能说。 傅钧恪:憋的好难受哦。 姜含没看到傅钧恪的情绪,也没心思照顾傅钧恪的情绪。 上了马车,姜含觉得身上就有点脱力。 傅钧恪进了马车就见着姜含靠在马车车壁上,闭着眼面色苍白,一只手捂着胸口。 傅钧恪吓了一跳,大步跨过去,伸手将姜含带进了怀里:“怎么了?是不是疼了?” 姜含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却是不说话了。 暗一上来看见这一场景,也慌了:“主子……” 姜含手依旧捂着胸口,暗一急了,转身就准备跳下车去:“我去找宋御医……” “暗一……”姜含伸手抓住了暗一的衣角:“我没事,回来。” 暗一回身,犹豫再三还是坐下来了。 姜含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是能听得出来,问题不大。 姜含靠在傅钧恪肩膀上深吸口气,睁开眼看暗一:“一会就好了。” 暗一这才缓了情绪。 傅钧恪将这些看在眼里,没说话。 姜含的身上乏得很,没什么力气再多说话,对于傅钧恪有些逾矩的行为也懒得多说什么。 索性闭了眼,缓解身上的疲乏感。 姜含手里依然抱着个暖炉,傅钧恪怕他抱不住,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用手托在姜含手下。 傅钧恪这般护卫的姿态落在暗一眼里,就有些过分了。 甚至隐隐有些挑衅的意味在其中。 察觉到姜含睡了过去,暗一视线便从傅钧恪身上落到了姜含身上,也不管傅钧恪如何看,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姜含。 傅钧恪咬牙:真是个好样的。 傅钧恪不知道自己要跟暗一较个什么劲儿,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暗一可能是他的一块巨大绊脚石。 以至于虽然不说什么,但是行为上总是跟暗一较着劲儿。 马车缓缓地前行,傅钧恪牢牢地将姜含护在身侧,跟暗一两个人沉默不语。 经历了摊贩人声鼎沸,街市接踵摩肩嘈杂,傅钧恪将姜含送到了相府门前。 马车在相府门口停了有一会了,好在这边往来人不是太多,倒也没人注意。 傅钧恪等了一会,眼见姜含还没有睡醒的迹象,干脆俯身将姜含打横抱了起来。 傅钧恪还没有起身,暗一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开口:“将军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 虽然是问句,但是暗一的语气却是不容置否的。 “谁敢说不妥?”傅钧恪压低了声音,看了暗一一眼,将姜含抱出了马车。 管家一早就出来侯着了,只是听暗一说姜含还睡着,便也在马车外噤声守着了。 眼见这马车帘子被人掀开,相府管家连忙上前迎接,然而看见眼前的一幕时却是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了。 “……傅将军” 对上傅钧恪的眼神,管家没敢太大声,又看了后面冷着脸放下手中车帘子,却依旧站在马车上的暗一,颤声道了一声:“暗一大人!” 暗一一身玄色衣衫,身形劲瘦,身量高挑,脸上半张玄铁面具,手里长剑一把,只站在那里不出声,也不能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反观傅钧恪,穿着今日上朝时穿的朝服,竟也是玄色打底,只是上头绣着麒麟金线,腰间坠着块玉虎,面容冠绝古今,冷着脸,抱着怀里安然熟睡的少年的动作却小心翼翼。 管家是谁也不敢看,只好垂眸看着脚尖前的地面。 府里出来迎接的仆人也低着头,谁能告诉他们,怎么这位活阎王也来了,还将他们主子…… “主子精神有些不济,带将军去主子的院子。” 暗一跳下马车,走到傅钧恪身边,开口吩咐道。 管家得了暗一的提点,心里的鼓打的更是响了,却是咬牙朝着傅钧恪道:“将军随老奴来。” 傅钧恪看了管家一眼,道:“有劳了。” 管家战战兢兢在前面带路,傅钧恪抱着姜含在众人想看又不敢看的目光中走在后面。 暗一则是不远不近地跟在最后,视线落在傅钧恪抱着姜含的背影上,下巴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傅钧恪察觉到身后的视线,脚步没停,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少年。 姜含的睫毛很长,又黑又翘,像是一排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偶尔轻轻抖动,像是受了惊吓的蝴蝶似的,将要振翅飞走。 视线落在少年有些苍白的嘴唇上,应该是失了太多血的缘故,唇色略微有些病态的苍白。 但是这一点也不影响少年的美貌。 傅钧恪压下眼中翻涌的情绪,移开视线。 南国小丞相姿容绝伦这点,果真如外界传闻一般无二。 看来传闻有时候也未必都不可信。 傅钧恪勾起嘴角,笑了笑,只是还不待一憩之间,那些笑就凝固住了。 傅钧恪想起来了一些其他的传闻,听说的那些关于南国小丞相其他的,关于风流韵事的传闻。 脸色一时间有些难看。 若是那些也是真的呢? 傅钧恪不想再去想,颇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在其中。 管家将傅钧恪领到了姜含院子旁便不再往里走了,相府的规矩一向如此。 傅钧恪多少也是知道的,抱着姜含还是道了声谢。 管家一点都没有感觉荣幸,只是觉得有些惊恐。 跟跟过来的暗一招呼了一声便急匆匆离开了。 第185章五十笑百 傅将军简直太可怕了! 管家捂着自己已经并不年轻的心脏,如是想着。 傅钧恪将姜含抱了回去,傅钧恪跟在他身后也进了院子。 院子里是经过精心装饰过的,傅钧恪看了一眼,跟那位郡主的风格倒是一模一样。 傅钧恪看不过眼,直接收回了目光,抱着姜含径直朝着姜含的房间走去。 院子里有人候着,但是看着傅钧恪跟暗一的脸色,都很有眼色地没有上前招不自在。 只是在傅钧恪到姜含房门前的时候伸手推了门,在暗一也进去后,有眼色的将房门关上了。 傅钧恪并不关注身后怎么样,弯腰将怀里的少年放在床榻上,蹲下身亲自脱了少年的鞋子摆在床榻前,又起身弯腰给少年盖了薄被。 房里边看起来一直还烧着地龙,进来时,一股暖气就铺面而来,因而傅钧恪倒也放心只给姜含盖了一张薄被。 “出去说?”傅钧恪直起身,回头看暗一。 暗一看了看床榻上睡的安稳的少年,转身推门而出。 傅钧恪紧随其后。 两个人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暗一将手中的长剑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傅钧恪看了他一眼:“你对阿含有着不该有的心思?” “傅将军对主子的心思……是该有的吗?” 暗一听了这话不答反问,倒是没有半点被人拆穿的尴尬,语气平稳镇静,反而让人觉得真正心怀不轨的只有傅钧恪一个人似的。 “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傅钧恪面对这个一向寡言的人突然发难,也不恼,只是语气平淡,看不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暗一大人似乎对本将军有些意见。” 傅钧恪这话显然就是个陈述句,话语间也不容暗一不承认。 “将军好眼力。”暗一瞧他一眼,光明正大地应下了。 好像掐死他怎么办?! 傅钧恪扯出一丝狰狞的笑容来:“多谢夸奖。” 两个人虽然没有动手,但是两个都不喜欢说话的人一番唇枪舌战一番较量下来,也差不多摸清了对方的心思。 想起姜含对面前这人的重视,傅钧恪却是主动退了一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暗一意外地看了傅钧恪一眼,见他面上严肃,正身回:“请讲。” 傅钧恪看了院子里离他们远远的那些个人,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沉声对暗一道:“阿含身上蛊毒的事你知道多少?” 暗一一愣,没想到傅钧恪怎么忽然提起了这回事:“可能在下知道的,将军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暗一知道傅钧恪是真的对姜含的事情上心,倒也不会做什么对姜含不利的事,又加了一句: “但是有一点在下想提醒将军一声,不论此事牵扯到谁,都希望将军不要干涉主子的决定。” 在暗一看来,傅钧恪现在就是一头假意收敛了爪子和獠牙的恶狼,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张开满嘴的獠牙扑向入侵自己领地的其他动物。 姜含是被这头恶狼划归到自己领地范围内的所有物,容不得别人觊觎,当然也容不得别人张嘴撕咬。 若是被傅钧恪知道姜含身上的蛊毒到底是谁出的手,恐怕还不等姜含自己报复回去,傅钧恪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地将那人拆皮饮血。 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事,但是前提是姜含自己得愿意让那个人被拆皮饮血。 傅钧恪一听暗一说这话心里便活泛了起来,死死地盯着暗一看了一会,忽然就笑了:“暗一大人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只是你这样瞒着阿含就不怕哪一天阿含知道了。” 暗一知道傅钧恪是什么意思,也大概知道傅钧恪误会了什么。 无非就是觉得他知道是谁给姜含下的蛊毒,却瞒着所有人。 “在下只听主子的命令,至于在下知道的,主子也知道。”暗一想到这里却是松了口气。 好在他一共也就瞒了姜含两件事,一件是他没有死的事情,而另外一件就是姜含不是傅钧恪胞弟的事。 这些事一件他已经坦白了,一件也间接承认自己知道这件事。 其他的,再无秘密。 这一点,倒是一向多疑的傅钧恪猜错了。 傅钧恪的面色很不好看,虽然暗一没事说什么过分的话,但他话里话外无时无刻不在透露出他们主仆关系极好的事来。 傅钧恪咬了咬后槽牙,假笑:“如此便好。” 合着到现在为止,就他还瞒着姜含事情? 说心里不慌是假的,可是傅钧恪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姜含说: “你二哥不是你二哥,现在你皇兄其实也不是你皇兄,你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傅钧恪不敢说,这话一说,姜含就真的成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了。 傅钧恪怕姜含受不住,也怕看见姜含不开心的模样。 这事他连姜华云都没敢说,这些年姜华云是真的将姜含当了自己的胞弟在宠着。 傅钧恪捏紧了拳头,到现在为止,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姜华云护着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孩子时的模样。 到头来胞弟不是自己的成了皇帝的,可是后来再告诉他,姜含也不是皇帝的胞弟。 傅钧恪简直能想象姜华云那时候的脸色是什么样子。 姜华云的思维在姜含身上时,有些时候跟别人不太一样。 姜华云到时候最恨的肯定不是自己失去了从小宠到大的胞弟,而是会恨。 恨那些让姜含一步步地知道自己没有一个亲人的始作俑者。 傅钧恪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鼻梁骨,看起来很是纠结。 只是他不知道,他所担心的这些,姜含其实都已经知道了。 甚至知道的比他们还要多上一些。 暗一在跟傅钧恪说话的时候,就从他的话语间听出来了一些蹊跷,但是他没有告诉傅钧恪。 正如他警告傅钧恪的那样:不干涉姜含的决定。 如果姜含自己不告诉旁人,那他更不会多此一举。 姜含醒的时候傅钧恪已经离开相府了,就只剩下暗一坐在他的床榻边。 苏婠婠远远的站在离暗一最远的地方。 姜含先是愣了一下,想伸手盖住眼睛,在动作之前却是放弃了。 第186章 赢了一子 暗一将姜含扶起来,往他腰后塞了两只枕头: “傅将军已经离开了,苏姑娘来找您,属下怕她朝着您,就让她站得远了些。” 姜含见着暗一一本正经的样子,又见着另一边敢怒不敢言的苏婠婠,忍不住失笑出声。 “苏婠婠,听说你跟御史家的姑娘动起手了?” 姜含让苏婠婠上前来,瞧着她侧颈上的抓痕,原本翘起的嘴角敛了笑意:“孙小姐挠的?” 苏婠婠原本是不怕姜含的,但是瞧见姜含敛了笑意目光沉沉地模样,却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姜含瞧见苏婠婠这般,眼神更是沉了几许,冷哼了一声:“这御史大人倒是养了个好女儿!” 任苏婠婠平日里再没心没肺,也知道姜含是真生气了。 前一刻还唤“御史家的姑娘”,后一刻就跟人家“御史大人”了,让谁听都知道姜含这是连带着御史大人也给恼上了。 苏婠婠今日难得没在姜含面前撒泼拿乔,安静的跟个鹌鹑似的,姜含说什么她做什么。 苏婠婠也知道自己惹了祸,只是姜含没提,关于她跟御史家那位大小姐,姜含从头到尾就只说了“御史大人倒是养了个好女儿”那么一句话。 也没数落她出去惹麻烦,也没说其他相关的话,让人给她送了上好的药膏后,再也没提这件事。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苏婠婠心里却是仍然不踏实,这段时间她老是想着这件事。 在相府里安生地待了一段时间后,还是忍不住出府打听了一番那位孙小姐的事。 这一打听才知道,那孙小姐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人游湖的时候落了水,恰巧被附近跟其他几位王侯公子游玩的贤王世子救了。 这一救人,两人避免不了的有了肌肤之亲,那这还得了? 旁的人这孙小姐是肯定嫁不了了,只能跟那贤王世子定下了婚事。 据说对方碍于御史大人的面子,还许了那位孙小姐正室的身份以及世子妃的位置。 若只是这样也就好了,那贤王世子在其他方面倒是没什么让人诟病的地方,总体来说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但是偏偏有一点:那位世子是个喜欢流连花丛的浪荡子。 虽然不至于沉迷女色,但是喜爱美人这一点,却是足够让那位孙小姐今后在世子妃位置上坐不踏实了。 这件事一时间还在皇都流传了一段时间,但是说到底本来也就不过是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没多长时间就被人们忘在脑后了。 然后苏婠婠却下意识觉得这件事有些过于巧合了。 一想到那日姜含对那位孙小姐海域御史大人流露出来的不满,苏婠婠心里一跳,猜想着事情的可能性。 苏婠婠觉得有些许的雀跃在心头跳动。 姜含被告知苏婠婠来找他的时候,正在跟姜华云在府里下棋。 姜华云一时不查,被棋艺并没有他好的姜含赢了一子。 姜含斜躺在太师椅里取笑姜华云,身后的傅钧恪见他笑得开心,将手里藏起来的黑子化作了齑粉,也跟着翘起嘴角。 姜华云瞧见傅钧恪嘴角的笑,往他那边地上看了一眼,瞧见那一片黑色的齑粉,心里明了,却是冷笑一声。 他就说阿含的棋艺怎么可能能赢过他?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位趁他不注意动了手脚。 姜含笑罢了,才朝来通报的侍女摆了摆手:“让苏婠婠直接进来吧。” 侍女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你这侍女倒是有些眼色。” 姜华云不经意间瞥了出去的侍女一眼,往身后的太师椅里边一趟,跟姜含调笑。 “我这内院里的人哪个是没眼色的,话说二哥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姜含说这话原本就是顺着姜华云的话说笑的,却不想姜华云往房外看了一眼,下一刻却是坐正了身子:“瞎说什么。” 姜含被姜华云这反应弄得一愣,跟在自己身边落座的傅钧恪对视了一眼:“我二哥这是中邪了?” 傅钧恪摇了摇头,却是没管姜华云如何,瞧着这段时间姜含越来越好的气色,不由自主地笑出声:“谁知道是不是呢。” 这段时间暗一被姜含派出去查一些事,傅钧恪就主动担了姜含身边随扈的职责。 两人一同上朝一同下朝,镇南将军跟小丞相这段时间形影不离的事已经为很多人见怪不怪了。 两人正说话间,苏婠婠已经进了门。 一抬眼瞧见姜含身边坐着傅钧恪,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暗一跟傅钧恪这两人,是苏婠婠的克星。 瞧见苏婠婠的反应,姜含觉得好笑,刚要开口,一旁已经有人比他先开口了:“有什么事先坐下说罢。” 苏婠婠点点头,上前来坐下了。 姜含意外地看了一眼出声的姜华云,又见着苏婠婠径直朝着姜华云身边的椅子去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孙小姐那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苏婠婠这话是对姜含说的,问的姜含一脸茫然:“哪件事?” 刚说出口姜含就知道苏婠婠问的是哪件事了,犹豫道:“我是准备对她做点什么,但是还没来得及……” 姜含话说了一半,脑子闪过一道白光,突然转头盯着姜华云笑:“二哥,你这次怎么管起来闲事了……” 姜华云被姜含笑得头皮有些发麻,瞥了一眼跟着姜含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苏婠婠,收回视线:“什么闲事?我怎么不知道……” 姜含一看姜华云这模样,干脆不说话了,冲他露出一个我都懂的眼神,拉起身边的傅钧恪起身就往外走;“二哥,我们不耽误你了哈。” 姜含拉着傅钧恪出了门,还贴心的将房门给姜华云和苏婠婠关上了。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关上了门,姜含拉着傅钧恪边走边自言自语。 “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会是二哥出手做的这件事呢?苏婠婠就是再剽悍,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地怎么可能就能完好地从姜府那边回来,那肯定是二哥出手了啊!” 姜含自言自语地正高兴,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身后还有个大活人。 第187章 又进望归 傅钧恪低头看着被姜含扯住的衣袖,脚下跟着姜含往前走,耳朵听着姜含有些兴奋的自言自语。 无奈地笑笑,却是没出声,就任由姜含拽着他的衣袖往前走。 至于走到哪,不好意思,不知道。 等姜含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拉着傅钧恪出了相府很长一段路了。 直到逐渐听到小贩的叫卖声,姜含才突然回过神来,猛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傅钧恪顺势停住脚步。 姜含这个时候才彻底回过神来,跟傅钧恪道了声歉,视线落在拉着他袖子的手指上,愣了一瞬松开了。 傅钧恪面上闪过一抹失望,却是很快消失了,提议姜含到附近的望归楼坐坐。 姜含无事,想着自从从北国回来之后还没有去过望归楼,索性答应了。 不论是傅钧恪还是姜含,两人在皇都百姓的眼中存在感都是极强的,察觉到周围人投来越来越多的视线。 两个人对视一眼,装作看不到。 高冷的小丞相和生人勿近的活阎王,这一组合吓退了不少想上前围观的人。 一路上姜含都没跟傅钧恪说一句话,倒不是不想说话,而是眼神瞅着街市两旁的人,他不敢在街市上多停留。 傅钧恪自然也是知道姜含心里的想法的,被人当做耍杂耍的猴子围观,确实不是姜含会喜欢的。 两人很快到了望归楼,老板还是常年不路面,掌柜的依旧很是热情。 姜含跟他寒暄了一会,接受了来自掌柜的对于他失踪了两个月有余的关心和问候。 依照老规矩,姜含去了楼上常去的那间包房,路过一间厢房时多看了两眼。 傅钧恪注意到姜含的眼神,待掌柜的将他们领到姜含厢房门口退下后,才开口问姜含:“那一间厢房有什么问题吗?” 姜含伸手推开面前的房门,瞧见房里一切跟以前没什么两样的时候,翘了翘嘴角: “没问题,只是之前北国那位世子来皇都的时候,跟他在那间房里见了一次面。” 姜含说这话的时候不在意,但是架不住傅钧恪骨子里的醋劲儿。 当下张口,语气有些生硬:“那世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尽量不要跟他有太多交集。” “确实,心思挺多的,连我也看不太透他。” 姜含推开门就径直走了进去,闻言也没回头,语气似乎也听不出什么太大的起伏。 傅钧恪听姜含这般说,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楚弦歌那个人向来心思诡谲,很少有人能在他手上占什么便宜。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楚弦歌对美人向来殷勤。 在面对姜含时,不出意外肯定是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 若不是当初棋差一招,他也不会让楚弦歌卷进他跟姜含之间的事情里。 不过好在现在看来,姜含对楚弦歌的印象也就那样,甚至没什么特别的重视之意。 傅钧恪跟着姜含进门,转身顺便将房门关上了。 接过姜含递过来的一杯新茶,傅钧恪这才有心思打量起来这间厢房。 比起其他的厢房来说,这间厢房的每一样装饰,简直就像是为了迎合姜含的喜好设计的一样。 随处可见那些在别处求都求不来的名贵木料,在这里被随意地用来做了床榻,桌椅,还有门窗。 虽然知道名贵,但是那些木料傅钧恪也叫不出究竟是什么名字来。 但是房里的小紫叶檀傅钧恪却是认识的,姜含自小到大,最喜欢的便是小紫叶檀的东西。 而眼下粗略扫视一圈,房里小紫叶檀的摆件便占了绝大多数。 望归楼的二楼常常被一些达官贵人以及王侯公子包来谈事或者消遣,但是从来没有人能在这里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厢房。 姜含可能不是最后一个,但到现在为止,绝对是唯一一个。 想起掌柜的对姜含过于强烈的好感跟热情,傅钧恪总觉得那个从来不露面的望归楼老板不是个好东西。 姜含啄了一口香茶,再抬眼就看见傅钧恪不知道在想什么,显然有些神游天外。 姜含没打断傅钧恪的神似。 傅钧恪这个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姜含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举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上一口,眼神却是没从傅钧恪脸上移开。 只是瞧着瞧着,姜含就感觉傅钧恪有些不对劲。见他深思半晌,脸上居然显出一丝狰狞的表情来。 “傅钧恪?” “嗯”傅钧恪回神看他。 姜含没想着自己这一声能将傅钧恪喊的回过神来,以至于傅钧恪在他话音刚落就扭头看他时,姜含自己倒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没事,看你出神,想什么呢?” 姜含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却不想傅钧恪沉思半刻竟然老老实实地答了。 “我在想这望归楼的幕后老板究竟是什么人,对你会不会有什么算计。” 傅钧恪话说的认真极了,姜含倒是也不好敷衍。 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我无意中救了他,所以这望归楼的一隅之地,算是他回报救命之恩的一部分吧。” 姜含没有刻意隐瞒,但是对于那幕后老板却也是不想过多谈论。 傅钧恪没有过多追问,应了一声,这一问题便就此作罢。 这时候还没有到饭点,因而期间掌柜的只让让人送了几碟小菜,两壶花酿进来,量不在多但是足够精致。 花酿的味道不错,傅钧恪以姜含身上的伤口还没好透彻为由劝了几次,奈何没劝住,姜含到底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喝了不少。 但好在这些花酿的度数不高,怕惹了姜含不快,索性也就由着他去了。 姜含抿了两口杯子里的梨花酿,今年新下来的新鲜梨花酿的酒,倒是好喝的紧。 “你说苏婠婠会喜欢上我二哥吗?” 姜含确定了姜华云对苏婠婠有好感,但是对于苏婠婠的心思,他却是拿不准了。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 不可捉摸,琢磨不透啊…… “姜华云想得到必定会不择手段,也惯来会哄人,苏婠婠虽说不是个吃亏的,但是却不是个抵得过甜言蜜语的人。” 傅钧恪这个局外人可以说是看的很透彻了。 第188章 狐狸忽悠 姜含跟傅钧恪两人刚走,姜华云那边和苏婠婠就聊开了。 苏婠婠一脸懵:“他这是……什么意思?” “让苏姑娘见笑了,阿含跟傅钧恪两人自小感情就好,还请不要见怪。” 姜华云亲自给苏婠婠倒了杯茶,见她还不明白姜含为什么突然就走了,低笑了一声。 “不瞒苏姑娘说,孙小姐那件事阿含确实还来不及插手,是我做的。” 姜华云见姜含走了,心里那点被自己养到大的胞弟看穿的别扭劲儿一下子就没有了。 说话言语间又恢复成了那个贵气逼人的年轻侯爷的模样。 “你做的?” 苏婠婠没有动姜华云给她倒得那杯茶,神色间有些疑惑。 她倒不是怀疑姜华云说谎,她是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姜含这个对谁都不怎么搭理的二哥,会出手管她的闲事? “嗯” 姜华云应了一声,等了一会见苏婠婠皱着眉不说话,似乎是觉得一个“嗯”字有些敷衍了。 又加了一句:“阿含不会喜欢那个孙小姐,作为他二哥,我自然也不会喜欢。” “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你,苏姑娘。” 苏婠婠原本听着姜华云的解释,倒是觉得也在理,正要表示认可,姜华云后一句话就在她耳边炸开了。 苏婠婠追在姜含身后的时候再怎么放的开,可到底也还是个姑娘家,听见姜华云这有些模棱两可的话,脸砰的一下就红了。 姜华云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瞧着苏婠婠的反应,姜华云愉悦地勾起唇角,笑了。 “苏姑娘你不用放在心上,阿含身在丞相一位事情必然是比较多的,肯定有顾及不到苏姑娘的地方。” 姜华云将那杯茶往苏婠婠旁边推了一推,继而笑道: “若是不嫌弃,以后你若是在南国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就好。” 苏婠婠听着姜华云的话莫名有些耳根子发烫,下意识地端起姜华云推过来地茶水猛的喝了一口。 怎么这两兄弟性子差这么大。 姜含冷冷清清不亲人的性子,他这二哥怎么,怎么这样尽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姜华云逗苏婠婠逗得开心,被傅钧恪帮着姜含作弊的那点不愉快,也很快地烟消云散了。 姜华云若是想搭理一个人,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冷场的。 除了在姜含面前,苏婠婠的脾气有些不可控制之外,在其他人面前她的脾气倒都是极好的。 除却最开始有些不太适应,后来在姜华云有意无意地调和之下,苏婠婠在姜华云面前倒是也放的开了。 后来聊着聊着就开始放飞自我,说起跟姜含相遇的事竟然忍不住有些哽咽。 “都是那时候不懂事,对不起侯爷,那时候不但对姜含动手,还连累了姜含,害得他差点丢了命,都是我的错!” 苏婠婠觉得姜华云这个人跟外面传的有些不太一样。 脾气好,还笑得好看,关键是看着很靠谱啊。 姜华云笑眯眯地看着这个被自己成功忽悠的小郡主,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你那时候还小,后来也受了罚,再说了这原本也不是你的错。” 当年的苏婠婠倒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跋扈的,只是身边混进去了个心思歹毒的丫鬟。 苏婠婠打阿含含那一巴掌,也是因为那个小丫鬟妄想爬阿含的床却被扔了出来而心生怨恨,回去后在苏婠婠耳边编排阿含的坏话。 苏婠婠一听姜华云身为姜含的哥哥还能这么理解她,心里对姜华云更加有好感了。 姜华云对此只是笑笑,他可不是个什么好人。 他会告诉苏婠婠他后来亲手将那个丫鬟做成了人彘吗? 自然是不会的。 姜华云确实是对苏婠婠有好感,这好感早在苏婠婠那一年来南国时就有了。 那个时候姜华云除了觉得苏婠婠有些蠢之外,其他的倒是难得地让他看着顺眼。 虽然对苏婠婠动手打了姜含的事有些上火,但他并不想对这个蠢得要死的小姑娘做什么事。 比如削成人棍。 那时候姜华云只是觉得苏婠婠这个小姑娘有些有趣,其他的心思倒是真的没有。 可偏偏苏婠婠为了姜含又偷偷地跑来了南国,这一次,姜华云对她动了心思。 最开始的时候,姜华云并没有觉得自己会多喜欢苏婠婠这姑娘。 事情的转变,是在姜含一声不吭得去极北之前,托人将那位孙小姐的画像转交给他开始的。 那时候他明白姜含的意思之后,认真的考虑过自己的人生大事,可是瞧着那位孙小姐的画像,他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苏婠婠。 两个人那时候的交道并不多,可以说除了知道有对方这么个人,可以说言语上根本就没什么交集。 但是姜华云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来苏婠婠了。 后来姜含出了事,中间他也没了这些心情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事,直到姜含回来,前些日子那孙小姐跟苏婠婠这姑娘在姜府上撞见。 姜华云自始至终对于跟御史家联姻的事就没松过口,再加上中间姜含出事,那御史大人也没敢往他这枪口上撞。 但是后来姜含的事渐渐平静了下来,那位孙小姐可谓是不请自来了。 总有各种理由日日上门拜访,惹得姜华云烦不胜烦。 姜华云懒得理那孙小姐,也就随了她的去了。 可是后来苏婠婠找上了门,问他姜含怎么连着几日都不回府。 这恰巧被那位孙小姐看见了,以为苏婠婠也是跟她一样的目的,趁他临时有事离开,跑来要挟苏婠婠。 要挟的也尽是一些没头没脑的话,可能是将苏婠婠惹得烦了,竟然直接在他府上动了手。 两人还都挂了伤。 姜华云当时被姜含遇刺的事弄的焦头烂额,私下里还在查姜含的真正身世,听说两个姑娘家在自己府上撕起来了,当时脾气就不好了。 那位孙小姐被他“客客气气”地请来了御史大人,让他亲自把自己家的“好女儿”领回了家。 但是在面对同样出手打人的苏婠婠时,姜华云却是不知道为什么没能狠得下心。 第189章 如意算盘 一直到亲自将苏婠婠送回相府后,姜华云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位小郡主有了兴趣。 至于后来的事,也大概就是那样了。 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苏婠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听说苏姑娘厨艺不错,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尝尝苏姑娘做的饭菜?” 苏婠婠看了看姜华云,很快就答应了。 苏婠婠为姜含下厨这件事,姜华云早就知道了,姜含是他最疼爱的弟弟,他不会说什么。 但是毕竟这小郡主是自己心仪的人,还是要早点叼回自己的窝才能真正安心。 饭菜什么的,当然还是只为他一个人做的话比较好。 不过,需要慢慢来。 姜华云这边如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直响,那边傅钧恪却是不怎么好过了。 姜含地伤口还没有完全好透,傅钧恪眼瞅着对面的少年脸上开始泛起微醺的红,皱紧了眉头:“阿含,你快醉了。” 姜含依旧是一手撑着下巴,一壶梨花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他喝了个底朝天。 傅钧恪不知道另一壶是什么花的花酿,但是还是盖住了另外一壶的花酿,轻轻隔开少年伸过来够酒壶的手。 姜含有些不满,眼一挑瞪了傅钧恪一眼,转而去看他夺过去的那酒壶:“给我……” 姜含知道自己有些醉了,但是他的意识却还是清醒的。 今日的酒味道格外香甜清冽,让他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反正闲来无事,今日醉了便也就醉了。 傅钧恪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给他。 姜含对于一些味道相对清香清冽的酒有着特别的执着,说是嗜酒也不为过。 若这次一松手,一会他肯定要背一个小酒鬼回丞相府,姜华云今日看样子也不会那么早的回定国公府,若是被他撞上了,免不了要对自己横鼻子竖眼的。 更何况…… 傅钧恪视线落在对面少年的脸上,耳根有些微红。 “我说不准喝了就是不准喝了。” 傅钧恪的语气有些凶,声音也因为不自觉地拔高,将对面缠着他要酒喝的姜含吓了一跳。 “嗝~”忍不住打了个酒嗝。 傅钧恪看着他,没出声。 姜含手握成拳放在唇上,别过脸避开傅钧恪的视线:“嗝!” 姜含还是没能忍住,这次打嗝的声音似乎也大了些。 察觉到傅钧恪的目光还是没动,姜含有些恼:“你看我做什么?!” 姜含的耳根悄悄地红了个彻底,傅钧恪干咳一声收回目光,抬手倒了杯茶递给他: “喝一口,分多次快速咽下,应该会好些。” 姜含一眼看了看傅钧恪,似乎是在考虑他说这话的可靠性。 而后飞快的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鼓着腮帮子快速而有节奏的往喉咙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咽水。 傅钧恪看着偷食松鼠一般的姜含有些想笑。 姜含将口里的水全部按照傅钧恪说的这个法子吞咽了下去,等了一会,果然就不再打嗝了。 “谢了。”姜含揉了揉太阳穴,冲傅钧恪露出个感激的笑来。 傅钧恪瞧见姜含的动作,道:“是头晕还是头疼?” “晕”。 姜含这会才感觉到酒劲上来了,虽然意识跟之前一样清醒,可是脑子却不如最开始清明了。 晃了晃头,姜含想站起来溜达两步清醒清醒,却不想刚起了个身,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歪过去了。 姜含眼疾手快,一手抓住桌子一角,却是没什么用,桌布被他抓在手里也跟着他手的力道和方向滑了过去。 “小心些。”傅钧恪反应也快,第一时间将姜含扶住,这才松了口气。 “万不可这般冒失。”傅钧恪边说边将姜含扶到了一旁的贵妃榻上。 姜含迷迷糊糊地跟着傅钧恪走,身子大半都是倚在傅钧恪身上。 脑子快糊成了一团浆糊。 姜含半眯着眼,瞅了瞅脸色不太好的傅钧恪:“生气了?” 傅钧恪拧了湿了水的帕子给机会擦了脸和手,张口沉声道:“没有。” “那你方才笑了,这会却没有笑。” 姜含也不动,傅钧恪让他抬手就抬手,让他闭眼就闭眼。 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伺候他面面俱到的男人是皇都人心里的活阎王。 若不是看着少年唇角下弯,傅钧恪也会以为姜含这话不过是随口说出来没什么意义,纯粹跟他斗嘴的话。 “没生你的气。” 傅钧恪这才正视姜含的目光,看着他眼里明显的不高兴,柔声道:“我只是气我拦不住你贪杯醉酒。” 也许是这般温声软语的傅钧恪有点不像他自己了,姜含摇了摇头,抬了另一只手给傅钧恪。 温热的帕子轻轻地擦过掌心擦过手指,姜含忍不住传来的痒意勾了勾手指头:“那你还凶我……” 也许是醉酒的缘故,傅钧恪觉得姜含这时候面对他的反应,有点像小时候的模样。 让人心里温温热热,又不自觉地暖暖的。 傅钧恪垂眸将姜含的每一根手指都擦了一遍,这才扔了帕子坐在姜含身边看着他。 他喜欢这样子的姜含。 乖巧,傲娇,别扭地跟人撒娇。 可是越是喜欢这样的姜含,傅钧恪就越是觉得害怕,觉得不安。 那日回皇都时,姜含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 可是他后来听人说,他到达皇都城门下之前的两个时辰,姜含一直在城墙上看着城墙外的地方,像是在等什么人。 傅钧恪觉得姜含等的就是他,可是他却是怕极了后来姜含那一声隔他于千里之外的“傅将军”。 还有那将所有人都吓破了胆的城墙一跃。 傅钧恪落在姜含身上的目光堪称温柔至极,可是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心里有多么地不安。 姜含的那一跃,他虽然没看见,却是从里面闻到了某些决然的东西。 傅钧恪不敢深想。 眼见着姜含看他,傅钧恪压下了衣袖里青筋暴起的手,笑道:“怎么了?” “傅钧恪,你喜欢柳沁对吗?”姜含虽然有些醉了,看人的眼神却直白。 傅钧恪身子一僵。 他逃避不了这个问题,只是他没想到姜含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以这种他从来都没有预料到的直白方式问出来。 第190章 闷头一瓶 姜含从最初的傅将军,后来的傅大哥,一直到现在的直呼其名傅钧恪,改口了很多次。 可是再也没喊过傅钧恪一声“钧恪哥哥”。 有些东西,回不去的终究还是回不去。 “不喜欢。”傅钧恪坦白回答。 听到这个回答,姜含却是轻轻笑开了:“别装了傅钧恪,陪你演戏演到现在我也很累了。” 傅钧恪心里一紧,刚想解释,却突然瞧着姜含面上的神色慢慢的变了。 “如果不喜欢那为什么你会将她带去了极北逍遥城,还说……要请我去参加你们的婚宴。” 姜含说这话的样子,像极了最初回皇都时,唤他那一声“傅将军”时的模样。 “你听我说……” 姜含眯起眼睛,打断了傅钧恪的话: “柳沁死了,我二哥,陛下,还有楚弦歌和苏戈,都说你心狠,可是当时在场的人都不知道……” 傅钧恪心里隐隐生出一股子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姜含嘲讽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柳沁嘴里的那颗毒药,是我给她的啊。” “阿含!”傅钧恪的脸色不太好,却不是因为姜含对柳沁出手。 然而看到姜含面上的神色时,傅钧恪心道:完了。 姜含显然是误会了他的反应:“想动手?” 姜含这时候笑得极其好看: “你回来,不就是想要为你那惨死的妻子报仇的吗?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只是你没想到你的仇人不是陛下却是我吧?” 只听得姜含嗤笑一声: “没想到你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会将自己的妻子送回皇都皇宫,可惜了那柳沁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她来,我告诉她,我说你让她回来,就是送她回来给我出气的。” “你猜怎么着,那个蠢女人她竟然相信了,尤其是见到楚弦歌来了南国。” “所以她疯了,她真的相信了你将楚弦歌弄来南国,是因为你早就放弃她这一颗棋子了,殊不知,若不是楚弦歌临阵倒戈听了我的鬼话,那他便是你护她周全的第二重保障。” “傅钧恪,对于楚弦歌的不守信,你是不是气急了?若不是他刺激了柳沁,柳沁说不定还不会选择去死,真是可惜呢……” 傅钧恪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 这个时候的姜含,不是他一两句话就能哄得好的。 “傅钧恪,你说柳沁她死的多冤啊,他不知道那十年你对我的心心念念都是为了你的野心逢场做戏。” “她更不会知道你为了给她报仇,在她死后会想方设法踩着我去捅罪魁祸首顾流笙一刀。” “可是你没想到吧?顾流笙他不是罪魁祸首,我才是。” “然而不论是你想杀我,还是想踩着我去实现你的野心,你跟我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关系,这才是柳沁唯一死都不能瞑目的事情。” 姜含的眼尾有些红,倚在贵妃榻上盯着神色不明的傅钧恪看: “钧恪哥哥,我演的太累了,不想再陪你演下去了……” 傅钧恪紧了紧拳头,这是姜含十年之后,第一次喊他一声“钧恪哥哥”。 然而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傅钧恪心里烦躁的狠了,半天没说话,只是在姜含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挥手砸了手边的茶盏。 “说得真好!” “……呵”姜含冷笑。 傅钧恪听得姜含这一声冷笑,心里更加烦躁:“你听谁说的?!” 姜含一愣,偏过头不看他。 傅钧恪见姜含这幅模样当下手上青筋暴起,然而却是无论如何也对他下不了手。 只好踹了一旁的桌子,好好的桌子被他一脚踹的直接散了架。 傅钧恪忍了又忍,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朝着姜含吼道: “姜含,我就问问你,你这些事是听谁说的?!” 绕是向来不跟人动手的姜含,也被傅钧恪这幅像是恼羞成怒般的表情给惹得烦了。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吼我?! 起身抄了旁边的花瓶就朝着傅钧恪脑袋上砸了过去: “傅钧恪,听谁说的重要吗?!” 傅钧恪抬手挡了一下,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样没动。 那只被姜含扔过去的花瓶在落地之前,砸在傅钧恪手臂上的时候就已经被砸碎成了好几块了。 后来这几块就四散落在地上,碎得不能再碎了。 姜含是使了狠劲的,要不然那花瓶也不会砸在傅钧恪手上的同时就碎了。 看着傅钧恪衣袖上很快就晕染出来的一块血迹,姜含心里猛的揪了一下,然而这种感觉却是很快就被他以嘲讽盖了过去: “傅钧恪,你好歹也是个堂堂的镇南将军,躲都不躲地站在这儿,你脑子装的不是脑浆是屎吗?!” “是你”傅钧恪黑着个脸,眼神可怖。 “你说什么?”姜含愣住。 “是你!”傅钧恪依旧冷着脸,用那种能直接吓哭幼童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姜含。 “……”姜含被傅钧恪这简短的两个字噎的说不出来话,气得浑身直抖。 傅钧恪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弄巧成拙,骂了姜含。 “你……” “滚!” 姜含后退一步躲开了傅钧恪伸过来的手,对上他要杀人一样的眼神,瞪圆了眼睛: “要不你就现在为柳沁报仇杀了我!”。 傅钧恪一动不动,眼神凶残又冰冷。 他这会儿是真的想杀人…… “你现在动手啊!”姜含情绪激动。 “……姜含,你别逼我。” 傅钧恪看着姜含眼中的嘲讽,他面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然而却是没什么动作。 姜含见傅钧恪不动,大口地吸了几口气:“你不动手是吧?你也不滚是吧?行!我滚!” 傅钧恪没拦着姜含,就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傅钧恪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直到掌柜的上来问他,姜小公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傅钧恪环视一周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原本想说没什么,然而下一刻视线就落在那壶空了的酒壶上。 忽然眼神一变,原本凶恶的神情被害怕所取代。 也不顾掌柜的如何,大步离开了厢房,朝着姜含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傅钧恪追出望归楼的时候,早就见不到姜含的身影了,面上当时就白了。 第191章 丞相跑啦 抓住出来招呼客人的店小二,傅钧恪神情阴冷:“小丞相朝哪边走了?!” 店小二被傅钧恪的眼神吓得脊背发冷,哆哆嗦嗦地抬手指了城外的方向: “那……那边,姜丞相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店小二的话音刚落,傅钧恪就松开他,往城外追了过去。 这时候掌柜的过来,看见被吓傻的店小二,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先去休息休息。 不说这店小二了,就是他方才对上这活阎王的眼神,也差点忍不住抖了腿。 “唉!”掌柜的看着傅钧恪朝着城外追过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能将姜小公子气成那般模样的,这活阎王倒也是第一个……” 只是不知道有能耐气,还有没有能耐哄哟…… 姜含一路出了皇都城门,向着郊区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傅钧恪,姜含心里边一股子怒火没处发,便都憋在心里化作了走路的动力。 可是走着走着,突然就觉得这些怒火本就没什么意思。 他凭什么生傅钧恪的气呢? 早就知道了傅钧恪为什么对他好不是吗? 一时间心里的怒火泄了个七七八八,取而代之的就是对傅钧恪的不喜。 可这个时候,姜含不仅走也走不动了,而且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去了。 不论是从小到大被宠着长大的小公子,还是颇得圣宠的小丞相,哪一个都没有往这种偏僻地跑的经历。 姜含一时之间有些傻眼了。 后来只好找了个树荫,干脆坐在那不走了。 姜含刚一坐下,就感觉头晕的不像话,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就连天和地仿佛都颠倒了个个儿似的来回转。 姜含背靠在靠在树干上,一只手手掌抵住眉心,将眼睛闭了起来。 姜含一度以为自己会陷入无边的黑暗中,却没想着过了一会那种晕眩感竟然渐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的是酒上头的感觉。 抵在眉心的手自然垂下瘫在身体一侧,姜含仰头将后脑勺也抵在树干上长叹了口气。 什么玩意儿…… 姜含在树荫底下坐了很长时间,直到皇都城门都快关了,姜含才遇到一个从皇都那边过来的一辆马车。 姜含半闭着眼,听见马车轱辘的声响,勉强睁开了眼睛,瞧着那马车和马车里面人的仆从架着车朝着自己这边过来。 看样子像是住在皇都城外,但是常常去皇都里查看铺子的商人家。 至于后来,姜含却是没什么力气再睁眼看了,眼皮沉的厉害,姜含索性也就顺势闭上了。 只是耳朵却还是好使得很。 马车在自己面前停下了,姜含想睁眼,却是睁不开,只听见有人走近了,似乎是蹲下身看了看他。 然后朝着身后那些人喊,声音清脆,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女孩: “阿娘,阿爹,阿哥,这儿有个漂亮姐姐!” “……” 姜含气得有些不清,然而眼皮却是怎么也睁不开,挣扎了一会无果,索性放弃挣扎。 你才是漂亮姐姐!你全家都是漂亮姐姐! 没多大一会,姜含就感觉面前多了几个人。 过了一会,其中一个青年声音犹豫着道:“云浮,这好像是个少年,不是漂亮姐姐。” 那小女孩娇哼了一声,盯着姜含看了又看,却是比之前声音还要欢快,转头对着青年道: “那阿哥,你快把这个好看的哥哥捡去咱们家,我要天天看着这个好看的哥哥。” “……” 姜含听见这话眼皮跳了两下,什么人都敢让你哥往家里捡,小姑娘你爹娘知道吗?! “行吧,听云浮的,有夏你将这小公子弄到马车上来吧,” 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跟着中年妇人接着道: “这小公子看样子是哪家富贵人家的,有夏你可小心着些,别跟扛货物似的毛手毛脚地伤着磕着人家了。” 姜含:“……” 那青年道:“放心吧阿娘,阿爹,这小公子比姑娘家还细皮嫩肉的,怎么能跟扛东西似的扛着呢。” “……”细皮嫩肉?我真的是谢谢你夸奖哦。 青年说的话倒也是真的,没扛货物似的扛着姜含。 姜含后来是被那青年单手抱小孩似的抱在臂弯里抱上马车的。 姜含: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至于后来的事,姜含就不知道了。 姜含的意识最终只到被放进马车为止。 青年将怀里抱着的少年小心翼翼的放在马车内的坐榻上,打掉了一旁名为云浮的小姑娘伸过来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你离这小公子远些。” 那叫云浮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听得自己亲哥哥有夏训她,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掀了这马车的帘子: “阿娘!阿哥他凶我!” 年轻的妇人生的端庄温柔,正被身边的夫君牵着手送上马车。 闻言笑道:“云浮,你长兄说的有道理。” 见自己的亲娘都不帮自己,云浮气得撅起了嘴,跟一旁的男子撒娇:“阿爹……” 男人生的憨厚,但眉眼也算是英朗,只见他扶着年轻妇人上了马车,看着妇人目光温柔:“你娘说的对。” 见自己阿爹阿娘都不帮自己说话,云浮哼了一声,却是没再说话,跟在妇人和男子身后,又回了马车里。 云浮一家是住在皇都外的穆姓商人,家底倒也算是硬实。 只是当家夫人,也就是云浮的娘亲喜欢庄子上的生活,于是一家人就定居在皇都外边的郊区。 今日正好也是碰巧,一家人闲来无事便进了一趟皇都去看看铺子里的生意,回郊区庄子的时候碰上了姜含。 跟着的不是没有仆人,但是看这小公子的穿着打扮,他们却是不太敢让仆人去碰这位小公子的。 所以那位穆府夫人才让自己的长子跟小女儿下来查看姜含的情况,也就有了接下来的事。 穆有夏原本是准备将姜含扛上马车后就放在一边不用管的,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刚松手,那位长得极好看的少年身子就歪向一边。 他眼疾手快地揽过那少年,只好伸手垫在那少年的脑袋后面。 一旁刚坐定的穆老爷跟穆妇人看到这一幕,两个人对视一眼,穆夫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192章 将军快追 “老爷,有夏在这之前可是连他妹妹云浮都没抱过的,你看看他这紧张的样子,是不是像极了紧张媳妇的模样?” “娘,他可不是个姑娘!”穆有夏皱眉,有些不满穆夫人的打趣。 看着自己长子猛的憋红了脸,穆老爷失笑着摇了摇头: “夫人可不要乱说,还有云浮跟有夏。” 穆老爷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儿女,微微收敛了一些笑意: “这位小公子听到这般话,想必也是不会高兴的,你们切记不可胡言乱语。” 穆老爷见姜含衣着不凡,皮肉细嫩,眉目如画,也猜着他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公子。 说这话,也算是借此告诫自己一双儿女,不可亏待了姜含,来日救人不成反被忌恨。 “知道啦,阿爹!” 穆云浮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被自己兄长护在怀里的少年,闻言连头都没有抬。 至于穆有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穆夫人打趣的缘故,脸上还是有些泛红,听得穆老爷吩咐,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外面小厮扬起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那马打了个喷嚏,抬起马蹄子哒哒哒地又重新开始上路了。 随着马车往前走的,还有随行的一些护卫和丫鬟。 这些人在夕阳的余晖中拉长了身影,倒是也与皇城外的风景相得益彰。 再说傅钧恪,出了皇城城门之后,他将几条主干道上都找了,可偏偏就是没有姜含的身影。 傅钧恪这一找,就直接找到了太阳彻底落山。 “将军,方圆十里内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还是没有丞相的消息!” 傅钧恪站在城门口,听着手下人来报,眼神冷的可怕。 姜含是一个人出的皇都,又没有马车,依照他的身体底子,跑也跑不到十里地之外的地方。 眼下,却是没有一点消息…… 傅钧恪抬脚就往城外走,也不管身后有人从远处赶来唤他将军。 因为傅钧恪找人的缘故,让人开了早就已经应该关上的城门,因而直接惊动了这皇都的守城将领。 傅钧恪不理,那守城的将领却是眼尖,看见那是相府的管家,思来向后还是开口唤了傅钧恪一声: “将军,相府管家来了……” “你让他告诉侯爷,本将军会将丞相安全带回。” 说完也不等那将领什么反应,翻身骑上一匹大马踏着月光绝尘而去。 身后浩浩荡荡地跟了上百精锐骑兵士兵,场面好不壮观。 那将领愣了一瞬,转身看着匆匆跑来的相府管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张了张嘴,道:“姜相丢了。” 看着管家震惊的模样,硬着头皮又道:“将军让你转告侯爷,说他会将姜相安全带回……” 管家消化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位活阎王敢情又将自家主子弄丢了?! 活阎王在城门口的这些动静早就传到笑面侯爷耳朵里了,因着念叨主子,笑面侯爷索性差了他来向活阎王打探。 问活阎王什么时候才能将主子送回相府。 这下可好,他这嘴还没张,就得知自家主子又不见了??? 这活阎王还只丢下一句话……就出城了?! 上次加上这次,完了! 向守城将领告了谢,管家捂着自己快千疮百孔的心口,颤颤巍巍地回相府复命去了。 傅钧恪将手中的缰绳紧了又紧,眼下他只有无尽的后悔,为什么他当时不追出去…… 心绪一阵一阵得翻涌的厉害,傅钧恪却是尝不出这里面都是些什么滋味。 身后有副将追上来,朝他道: “将军,这一片属下们都搜过了,但是五里外有一大片商人们居住的庄子,我们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没敢进。” “现在要不要去查探一遍?!” 副将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小丞相哪里是小丞相这么简单,那简直就是他们将军的命啊! “去!”傅钧恪当即下了决定。 副将应了一声,吩咐一部分人四散继续寻找姜含的下落,一部分人跟着他们去那片商人聚集的庄子。 希望小丞相在那边吧,要不然他们这将军又要跟上次一样了。 副将一路上都不敢看傅钧恪的脸,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怎么说呢,与其说是想杀人,倒不如说是一头失去了母狼的公狼丧失了最后的约束。 只要那么一点点刺激,这头已经快要失去理智的恶狼就会扑过来将人撕碎。 副将在说完那些话之后,一路上都没有敢说一句话,生怕自己吸引了傅钧恪的注意力。 今夜的月亮很圆,自然也亮堂,副将总感觉他要是多看傅钧恪一眼,傅钧恪的眼睛就会冒出野狼一样的光。 身后的马蹄声纷乱而嘈杂,所有跟过来的骑兵都能感受得到傅钧恪的情绪极其不好。 虽然平日里他们这位将军只要不违反军纪就不会惩罚他们,但是这一刻所有人都能或多或少地感觉得到: 他们的将军想杀人。 像在战场上一样,真真正正地,将大刀从敌人脖子上划过,将长剑从敌人的胸口贯穿。 白兵器进,红兵器出的那种。 傅钧恪也察觉到自己有些暴躁。 这是因为姜含到现在还查无所踪,让他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也让他无暇顾及其他的东西。 包括他胸腔里的那一股子暴戾之气。 傅钧恪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副将所说的那一片庄子了。 从外面看,灯火通明,华灯尽燃。 一点都不逊于皇都的景象。 然而傅钧恪却是连看够不看一眼,抬手让身后的骑兵进了这片庄子。 姜含也确实就在这一片庄子里的其中一个里。 这片庄子虽说离皇都不远,但是也算不上近, 昏睡了一路,姜含最终还是在马车行了一般的途中醒了过来。 那时他察觉到身边有人,也许是酒精上头的缘故,竟然没想起来自己在皇都外昏睡过去的事。 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暗一,你怎么找到我的?” 耳边突然寂静至极,姜含先是听到了“暗一”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突然加快的声音。 在真正睁开眼睛的那一瞬,却是瞧见对面一对夫妇忍俊不禁的模样。 第193章 将军来了 “小公子,这是我儿穆有夏,不是你口中的‘暗一’。” 姜含回头见自己靠着的青年果然不是暗一。 这才慢了半拍地反应过来这些人是谁,而他自己此时此刻又在哪儿。 姜含抬手揉了揉眉心,对着身边红了耳朵的高大青年道了声谢。 而后又朝着对面的穆夫人和穆老爷拜了一拜: “多谢穆夫人穆老爷搭救,在下韩姜感激不尽。”姜含不敢随意道出自己的身份。 “韩公子不必客气。” 穆夫人跟穆老爷瞧着姜含是个不错的,应了声,却也是没有多问姜含什么事,以及为什么会昏迷在皇都城外。 姜含对此多有好感,扭头看了一眼被风吹起的车帘子的窗外面的景象,微微皱眉: “不知穆夫人穆老爷,这是要往哪边去?” 穆夫人跟穆老爷在姜含醒来的时候一直在悄悄观察姜含,见他行为举止以及言谈不凡。 全然不似普通人家公子,说话又礼貌大方,不由得对他印象好上几分: “这是皇都城外东边,再往前一里地便是我们的家了。”说话的是穆夫人。 穆夫人的性情温婉,姜含不自觉跟她多聊了几句。 而穆夫人身边的穆老爷就在这其中时不时地补充两句,大多数时候视线都是穆夫人身上。 姜含瞧着他看着穆夫人的眼神温柔,心里了然,这穆老爷倒是个爱护妻子的好丈夫。 姜含比穆夫人的长子穆有夏小了三四岁,刚开始报了年龄的时候穆夫人还不敢信,觉着姜含脸蛋长得嫩,不像是个快弱冠的人。 直到后来听得姜含与走南闯北见识不凡的穆老爷两个人相谈甚欢,才逐渐相信了姜含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年少。 姜含与这穆家一家每个人都能说笑两句,一路下来,就连穆老爷都跟着穆夫人,将对姜含的称呼从“姜公子”变为了“阿姜”。 至于穆家那一儿一女更不用说了。 穆有夏跟着穆老爷穆夫人喊他阿姜,至于那位叫做穆云浮的小姑娘,喊的就甜的多了。 一句接一句的“阿姜哥哥”喊的姜含差点以为他真的是这位小姑娘的亲哥哥了。 皇都的城门肯定已经关了,让姜含一个人回皇都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姜含就这样跟着穆家人去了他们的庄子。 姜含在穆府用了晚饭,之后与穆夫人穆老爷说了会儿话。 后来穆老爷穆夫人回房歇息,就留下了穆有夏跟穆云浮两兄妹陪着姜含在穆府转转,免得他到了陌生的地方不适应。 穆有夏跟穆云浮两人都欣然应允。 这两兄妹都是自来熟的人,而且对于姜含印象特别好。 姜含跟长辈聊得来,跟他们这些平辈也能聊到一起去,最重要的是长得特别好看。 没错,最重要的是长得好看。 姜含最开始是不知道的,但是架不住穆云浮看他的眼神过于热烈。 也架不住穆有夏这个高大的青年动不动就想将他当小孩一样抱来抱去。 而穆云浮对于姜含的热烈,穆有夏这个兄长唯一会插手的环节就是避免两人有肢体接触。 对于穆有夏动不动就想单手抱小孩似的抱姜含,穆云浮这个妹妹会插手的环节是:没有! 对,就是没有! 面对姜含的怒视,穆云浮给出的理由是: “我阿哥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但是这么多年愣是没有能入了他的眼的,但是阿姜哥哥你是个例外。” “相信我,这个例外已经例外到:他连小时候的我都没抱过,但是第一次见面就把你从地上抱起来了。” 我信你个鬼哟?! 面对穆云浮的解说,姜含的表情是: 这样的→_→。 以及这样的←_←。 眼看姜含不信,穆云浮扯了扯一旁穆有夏的袖口:“阿哥,你说换了别人你是不是不会抱了?” 姜含盯着高大俊朗的穆有夏,眯眼。 穆有夏:“会扔出去。” 姜含扶额:“……你们这话我没法接”。 穆家兄妹待姜含是极好的,多少冲淡了因为傅钧恪带来的不快。 可这逾越却是没能持续多久。 当庄子里的人燥乱起来,呼喊着军爷来了的时候。 姜含面上因为穆家兄妹而扬起来的笑意当时就僵住了。 穆有夏最先注意到姜含的不对劲,在穆云浮拉着姜含的衣袖想带他跑的时候,他出手制止了。 “他们是……找你的?” 穆有夏没想着姜含会是什么逃犯,毕竟姜含年纪不大,又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可能会犯什么大罪。 但是能让那么多皇都里面的官兵跑这么远围了他们这庄子,穆有夏不傻,他只能往另一方面想。 这位半路上捡回来的好看少年,可能是皇都都城里哪位世家的小公子吧。 毕竟那些官兵并没有对他们这些庄子里的人刀剑相向。 “嗯,打扰了,抱歉。” 姜含不想再瞒了,也瞒不下去。 傅钧恪给了姜含足够的时间让他跟穆家兄妹以及穆家老爷跟夫人解释并告别。 穆家一家上下并没有多说什么,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姜含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 能来这么一出,倒也不会让人过于惊讶。 姜含对穆家人多有好感,便特意嘱咐让他们不必出门。 姜含自己倒是不畏惧傅钧恪,但是旁人若是跟傅钧恪对上,怕是不好受这一遭。 更何况他跟傅钧恪之间,现在隔着的是柳沁的一条命。 若是连累了穆家,他必然过意不去。 姜含出了穆府,他本来以为会对上傅钧恪的冷脸,可没想着刚出府门,迎上来的就是一个黑影。 姜含在那黑影近身的时候,下意识躲了一下。 没抱着人的傅钧恪抬着双臂僵在原地,神色不明。 而跟着傅钧恪来庄子的将士们大胆些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剩下的士兵却是没这个胆子看的,将军脸色太难看了。 不过小丞相也是个厉害角色,自家将军火急火燎地带着他们就这么找来了,结果刚一见面就恨不得避将军几丈远。 这要是换了别人,将军怕是连他皮都能给剥了。 但是对上小丞相,啧啧啧,那还是真说不准最后会怎样。 第194章 赌气 “阿含?” 傅钧恪见对面的少年没有特别的反应,上前一步离他近了些:“跟我回去好不好?” 姜含这次没有躲开,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错开脚步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姜含拢着袖子往皇城的方向走,傅钧恪身后带来的将士不敢拦他,待他到了面前只好让了路。 面对姜含这种像是赌气的行为,傅钧恪捏了捏拳头,没敢像之前一样说重话。转身跟在姜含身后,抬手示意所有将士都跟上。 出了庄子后,有人主动提了照明的灯笼在姜含身侧引路,姜含低声道了谢便再没开口说话。 傅钧恪跟在后面跟了一会看得心中气恼,上去抢了灯笼自己提在手里。 “阿含,我跟柳沁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相信我好不好。” 姜含听了这话猛然停了脚步,身后的将士们也跟着停下,少了盔甲摩擦和马蹄声,四周安静的要命。 姜含缓缓抬头看着身侧的男人,轻声道:“傅将军在跟本相开什么玩笑,还是傅将军觉得本相蠢笨,连这种话也会信?” 傅钧恪心里憋的厉害,哑声说了句“不是”,之后却是不敢再多说,怕多说多错。 姜含看他一眼,意味不明,忽然转身随手挑了一匹马,翻身坐上马背一鞭子就甩在马屁股上蹿了出去。 傅钧恪反应过来后也上了原先的马,他得护着姜含安全回到皇都。 回皇城遇到了岔路,姜含本身方向感不太好,又正好在夜里,一时间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但回头问傅钧恪是不可能的。 正为难间,后面有人踏马而来,却不是傅钧恪:“丞相,走那边。” 姜含没回头,除了傅钧恪之外他对别人还是好脾气,压低声音道了谢,策马选了那人指的路。 那人,也就是傅钧恪的副将叹了口气,回头瞅了瞅自家将军:“丞相确实是个好的,将军可不要再气丞相了。” 他们这些跟在傅钧恪身边时间长的人都知道,他们将军心里装着个人,那可是放在心尖尖上的。 可眼下只要不瞎的人都看得出来,将军这心尖尖上的人对将军那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傅钧恪冷着脸没说话,除了对姜含,他对别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脸色,尤其是在极北之地呆了十年,之后便越发的不近人情。 但他觉得副将说的对,当初做错事的是自己,姜含不管怎么跟他闹脾气,他也得好好受着,以后瞅着机会还是得好言好语地跟他解释清楚。 派人放出消息告知另外一队人丞相找着了,让人都尽快返回皇城,傅钧恪策马跟在姜含身后不远处,只盼着他能消消气。 傅钧恪想的倒是挺美,但姜含在这件事上气性大,回了相府,差人分别去宫里还有侯府报了平安,却问都不问傅钧恪一声好。 傅钧恪无奈,只能冷着脸回了自己府上,眉头皱地能夹死蚊子。 躺在相府床上的姜含心情也好不到哪去,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他没想着傅钧恪今日就能找着他,本来还想趁着这次机会静静心,谁知道计划终究赶不上傅钧恪这个变化。 第195章 乖含含,不怕 正思索间,窗户外边传来衣料的摩擦声,姜含刚支起身起来查看,就有一个一身黑的人从窗户翻了进来,可谓是落地无声。 姜含一惊,刚要伸手去摸枕下的短匕,就被那人从身后一胳膊揽住了脖颈,就连手腕也被按住不能动弹。 姜含僵着身体没敢再动,身后那人贴近了他的后颈:“为什么要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 姜含在听到那人声音时就已经卸下了防备,与此同时那人也慢慢放开了对姜含的压制,翻身坐在床榻上。 姜含收回往枕头底下摸的手,与他并排坐在一起,不答反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来人道。 “嗯” 来人又道:“姜家那位二公子也知道你跟顾流笙没关系了,你说他为什么不在你面前提这事。” 姜含看了他一眼:“大概是怕我伤心吧。” 姜含多少猜到自己的身世是什么样的了。 亡国,皇室,婴儿,战胜国皇帝,代养,姜家小公子。 他很可能是从小就被灭了国的某小国皇子,灭了他国家的也很可能就是南国。 而他被先帝秘密带回,给了定国公夫妇代养,成为了众人口中的定国公府小公子,姜家二公子所谓一母同胞的弟弟。 姜二公子不知道这件事,身为储君的顾流笙最开始也不会知道这件事,他一直都以为姜家小公子是自己父皇养在定国公府的胞弟,直到先皇去世,顾流笙继位的时候恐怕才得知真相。 但到底是从小到大都当亲胞弟看的人,就算是亡国皇子,除了他也没有几个人会知道这件事,所以,顾流笙从始至终都还是把他当胞弟看的。 只是他没想到,当年亡国小皇子唯一的皇兄,找来了。 对于姜含的这个猜测,楼承默认了。 瞧见垂眸跟他并排坐在床榻上兴致不高的姜含,楼承抬手把他连人带被子一块团吧团吧搂怀里了: “含含这是跟他们有感情了?” 楼承这次周身的气息比上次要平和许多,甚至没在姜含面前提国仇家恨的事。 姜含抬头看他,楼承这次没有伪装,用的是本来的那张脸,跟姜含有五六分相似,一看就能让人相信两个人是亲兄弟。 “嗯” 姜含抿直了唇角:“这十八年来,他们对我很好。” 楼承没说话,收紧了抱着姜含的手臂,下巴抵在他头顶上,眼神有些沉:“那顾流笙他父皇对你好吗?” 姜含知道此时他跟楼承之间可以堪称心平气和了,垂眸盯着楼承环在自己身前的手指: “印象里,很好,我没见过定国公夫妇,小时候甚至一直把他当成父亲来看。” 楼承没再说话,良久才抬手揉了一把姜含的脑袋:“乖含含,睡吧。” 姜含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血浓于水,哪怕上一次见面楼承还一副亡命之徒的样子,现在被他抱在怀里,却是无比安心。 姜含睡着了,梦里又出现了满天黄沙里皇城下那个小皇子和他怀里抱着的小婴儿。 黄沙漫天,金戈铁马,血腥味充斥着鼻端,小皇子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白白嫩嫩的小婴儿,眼神温柔又宠溺: “乖含含,不怕。” 第196章 机缘巧合 姜含这些天一直都以养伤的名义待在相府里没去上朝,而楼承以本来面目留在了相府,似乎也丝毫没有顾忌会不会暴露身份。 一直以来对很多事都不太上心的姜含,对自己这个真正血缘关系上的亲皇兄的做法,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相府里的禁军不是吃白饭的,说白了,这些都是顾流笙放在相府的眼线。 姜含以前没当回事,但现在转头一想,这些人可能是顾流笙这个帝王以防万一的手段吧。 他姜含,就是那个万一。 深冬过去,初春乍来,料峭的寒风逐渐消失。 所有人都在这个透着丝丝暖的季节里脱下了厚重的棉袍,唯有一人显得有些特殊。 相府。 高大俊美的男子坐在内院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杯热茶,侧头看着躺在一旁摇椅上的少年,狠厉的眸子中越发柔和。 那躺在摇椅上少年的长相与他有五六分相似,面容相比于男子的俊美,更多了份清隽秀美,那双好看的眼睛此时闭的正紧,呼吸绵长,只面色微微有些苍白。 楼承的视线从姜含的脸上落到他身上的将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狐裘上,柔和顿散。 在这期间,姜含身上的蛊毒又毒发了一次,楼承就陪在他身边,而这次毒发比前几次症状更加严重,事后也确实如魏叶安当初所说,姜含比起之前也更加畏寒了。 除了魏叶安,楼承是唯一一个能把出来姜含体内有蛊毒的人。 可也仅仅是能把的出来。 魏叶安的事,楼承听说了,也知道他那三年为了压制姜含体内蛊毒的做法,但他却没有如法炮制地照做。 魏叶安体内的蛊已经拔除了,身体也并没有太大的损害。 但用这种方法压制,也只能用那一次,再来一次,受不住的只能是身有蛊毒的姜含。 楼承放下手中的热茶起身,蹲在姜含的身旁,往日身上的那些狠厉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抬手摸了摸熟睡姜含的脑袋,嘴角微微翘了翘,轻声道:“说到底,皇兄还要谢谢他们,没让你受什么不该受的苦。” 姜含其实睡的并不安稳,他这些日子身上的伤已经快好了,但因为蛊毒接连毒发,已经将他原本就不怎么好的身体也被耗得差不多了。 隐隐约约听见楼承在自己耳边说话,头上还落了双带着暖意的手,他下意识蹭了蹭,似是感觉不够,伸手捉了那一双热乎的手贴在脸颊上又蹭了蹭,这才安安稳稳地睡了去。 楼承没有动,任凭少年抱着自己一只手压在脸颊下沉稳睡去。 蹲着时间长了不太好受,甚至觉得腿渐渐有些发麻,楼承皱眉,手却是没扯回来,默默换了一条腿做支撑。 压低声音轻不可闻:“乖含含,睡吧。” 楼承早在十八年前,他刚出生的小胞弟随着国破家亡“死”在敌军马蹄下后,就已经没有在意的东西了。 唯一支撑他活这么多年的,其实根本不是国仇家恨,而是对于自己刚出生小胞弟死去的滔天恨意。 南国少年丞相其实是当朝皇帝胞弟的事,他也是近几年才知道的,当年自己的胞弟死于南国将士手中,那他想为自己胞弟报仇,就只有杀了那位小丞相,也就是灭他城池家国的人的亲胞弟。 感同身受,才是对于敌人最好的复仇。 所以,才有了之前的那件事。 可没想到阴差阳错,就这么找到了以为在十八年前就“死去”的小胞弟。 楼承动了动手指,神色温柔地看着睡过去的少年,这么多年来,他唯一觉得快乐的日子,就是这段时间。 暗一就站在不远处,姜含没瞒他,楼承也不刻意避讳,所以对于两人的关系,暗一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更知道,姜含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魏叶安到底是还没找着解药,他从来都没放弃为姜含找解药,但结果仍然不如人意。 暗一跟魏叶安之间还有联系,恩怨一笔勾销,只是为了姜含身上的蛊毒。 想起来前两日魏叶安传来的消息,暗一扯了扯嘴角,也许魏叶安对姜含的感情是真的,以至于不惜只身进入苗疆之地寻找蛊毒解药的线索。 失去魏叶安的线索已经半个多月了,暗一有些担心,魏叶安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除了当年下蛊毒的人,精通蛊毒的苗疆之地,是最有可能找到解药线索的地方,如果这一条路行不通,那就只能走寻找下毒人这一条路了。 暗一上前,沉声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楼承偏头看了一眼面前带着半张面具的男子,原本眼中的柔色尽褪:“就在这说。” 面色阴冷跟姜含长得有五六分像的男人压低了声音,显然是在顾忌他旁边睡着的少年。 暗一垂眼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同样也不大:“苗疆那边的线索暂时断了,现在只有下毒人那一条路可走,时间不多了。” 楼承这么些年什么人都见过,他自然知道如今自己小胞弟身边这些人心里眼里都是些什么心思。 小胞弟身边的这个随扈,对小胞弟动了情。 如果不是这个随扈眼中没什么龌龊心思,也没做什么龌龊事的话,楼承绝对不会让暗一再靠近姜含一步。 哦,就像对待南国那位镇南将军一样。 敢来相府,二话不说直接打出去。 楼承找着自己的小胞弟了,这一点让他很高兴,但高兴的同时心里也有些纠结。 小胞弟身边的男人太多了,而且这些男人对小胞弟的心思也太过于明显,这一点,让楼承心中的不满跟纠结越来越多。 小胞弟受欢迎这一点,是楼承希望看见的,但他不希望看见自己的小胞弟被一群大尾巴狼喜欢。 想到这,楼承的眼神又冷了几分,看着掌下苍白着小脸的少年,叹了口气。 转而看着暗一,语气森冷:“我不希望你给含含带来不必要的烦恼。” 楼承此时像极了为自己的崽子打发追求者的老母亲,只是这位老母亲不是一般的狠。 暗一瞳孔猛缩,握剑的手紧了又紧,这才道:“我明白。” 第197章 初次认可 其实不用楼承提醒威胁,暗一自己也明白他对姜含的感情注定了只能无疾而终。 最初来待在姜小公子那个半大的奶娃娃身边时,他的目的就不纯,即便是死过一次,也不能将那些东西抹消当做没发生过。 暗一其实在最开始就认清了自己的位置,他不会像魏叶安孤注一掷,也不会像傅钧恪光明正大锲而不舍。 他只会把这一切都藏在心底,就让姜含把他当做曾经为他而死的阿岩,当一辈子在心底有着浓墨重彩的那个家生子阿岩就好。 最起码,他不会失去陪在他身边的权利。 暗一抬起头,压下心里翻涌的惊涛热浪,冷声道:“傅将军再来府上,还拦着吗?” 虽然自从上次过后,傅钧恪一次都没能进去相府,但撑不住他脸皮够厚,每日来相府门前报道。 往日楼承看不惯他,没少出手往他脸上揍,不知道是不是顾忌楼承的身份,本来旗鼓相当的两人因为傅钧恪每每出书都有所顾忌,脸上没少被楼承的拳头招呼。 听见暗一提起傅钧恪,楼承一张脸现在可谓是毫无波澜,顿了顿,给了个与以往不同的的答案:“不拦了,他想进就进来。” 暗一没多大意外,应了一声,从院子里离开了。 这时候,傅钧恪傅将军已经准时到了相府门前。 傅钧恪本以为今日还会碰到府里边侍卫又或者是疑似姜含血缘上亲哥的人阻拦,但让他没想到的是,暗一当着他的面,对府里边的侍卫下了命令。 说是以后见着傅将军不用拦着了,他想进相府就让他进。 傅钧恪对此稍感意外,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那个叫做楼承的人虽然只是疑似姜含血缘上的亲哥,某个曾被南国灭了国的某国皇子,但傅钧恪几乎可以肯定,疑似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确定。 抬脚踏进相府的门,原本可以进门的愉悦一时间转变为忐忑。 暗一说的不错,柳沁那个女人果然在姜含面前乱说话了,上次在望归楼的争吵正是起源于此。 他务必得跟姜含解释清楚,多拖一天,姜含说不定印象就会对他更差一点。 傅钧恪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在姜含心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糟糕的形象了。 卑鄙无耻,自私自利,冷血无情,前脚搂着女人说真爱,后脚就假装深情反过来利用少年达成自己野心对少年满口谎言的老东西。 姜含还很年轻,姜含曾经暗讽他是个老东西。 姜含说不想再陪他演戏了。 姜含认为他所有对他的喜欢都是假的。 姜含甚至相信他傅钧恪当年早就娶了柳沁为妻。 傅钧恪从始至终喜欢的人就只有姜含一个,可他偏偏伤姜含最深。 垂下眼,掩去眼中的狠厉,傅钧恪忍不住在心中冷笑一声。 可他当年若不对姜含狠一点,彻底败坏在姜含心里的形象,顾流笙他会愿意吗? 又或者,会放心吗? 还会对姜含,像胞弟一样吗? 关于姜含的身世,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帝王心,帝王术,他到底是玩不过顾流笙这位帝王对人心的掌控。 时隔大半个月,傅钧恪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只是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在看到心上人略显苍白的脸色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傅钧恪到姜含院子里的时候,楼承还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见到傅钧恪过来,也没给他一个眼神。 他这段时间见傅钧恪的次数太多了,看他还不如看看自己刚找到的胞弟。 “阿含他,是不是又毒发了?”傅钧恪袖中的手指指节泛白,压抑道。 “嗯” 楼承这段时间打够了,时不时地也会应他一声。 傅钧恪这人对自己胞弟的感情是真的,做的事…… 算了,不提也罢。 楼承有预感,除非自己真的下狠手把傅钧恪打死,否则这人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暗一,楼承眼里闪过一道暗芒,他觉得傅钧恪更能给自己胞弟一个未来。 而且他看得出来,他的小胞弟对傅钧恪这人到底是有情的。 但是傅钧恪做的那些事不管是不是出于对姜含好,他都确确实实伤了姜含的心。 所以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该道歉的也得道歉,更何况…… 楼承斜了傅钧恪一眼,不管自家胞弟那些话是不是真的无意中诛了傅钧恪的心,傅钧恪到底是不耐烦地凶了自家胞弟。 大了自家胞弟整整八岁的老东西,不知道无条件宠着自家胞弟也就算了,还敢凶? 楼承越想越觉得手痒,若不是他的手还在自己胞弟的脸颊下,他现在就想往傅钧恪脸上再招呼一回。 “哥?” 似乎是察觉到楼承浑身散发出来的阴郁,姜含醒了,脸颊无意识的蹭了蹭才松开抓住楼承的双手。 他从来都没喊过楼承一声皇兄,他的国早就灭了,血缘上的一声哥,比起皇兄来说,更合适。 “睡醒了?”楼承收了浑身的不善,冲姜含温柔的笑。 “嗯” 姜含从摇椅上起身,这才看见站在另一边的傅钧恪,抓住摇椅扶手的手一顿,皱眉道: “你怎么来了?” 自从上次两人大吵一架,姜含被穆氏商户带回别庄又被找回来后,两个人就一句话都没说过了。 傅钧恪被挡在相府门前挡了大半个月,期间不是没想过见到姜含的第一面该说什么,但眼下真的看见人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我来看看你。”傅钧恪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姜含脸上,柔声道。 他没提楼承把他挡在相府前挡了大半个月的事,怎么说楼承都是姜含血缘上的亲哥,他不能得罪。 毕竟,现在看起来两个人的关系还挺不错,姜含应该对他这个哥有一定的感情。 “嗯” 姜含依旧是皱着眉,直身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他现在没心情也没精力搭理傅钧恪。 楼承伸手搀住面色不太好看的姜含,也没看傅钧恪什么表情,低头温和道:“含含饿不饿?” 姜含刚想摇头,一边的傅钧恪就过来如法炮制地搀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 第198章 那些真相 姜含顿了顿,侧头看他:“傅钧恪。” 傅钧恪对上姜含的视线,翘了翘嘴角:“我在。” 此时的傅钧恪的眼神是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宠溺的,姜含抿了抿嘴唇,没再说什么。 楼承微微扬眉,看了藏起所有深沉与冷硬的男人一眼。 姜含这时候的身体倒还没有太差,但总是睡不太好,精神气不怎么足,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都恹恹的。 傅钧恪瞧见姜含脸色不太好,下意识就以为他的身体已经虚到一定程度了,扶着姜含的手臂微微用力。 姜含感受到了,没说话,也没拒绝傅钧恪。 前几日开始,相府的那些禁军就已经悉数撤出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天两头从宫里送到相府的东西。 药材、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应有尽有。 傅钧恪进了姜含房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姜含的房里比起以前多了许多东西,无一不是宫里出来的。 傅钧恪扶着姜含在桌旁坐下,楼承抬手给姜含倒了杯热茶塞进他手里,没有傅钧恪的份。 傅钧恪也不在意,见姜含修长白皙的手指圈住青瓷杯,犹豫道: “阿含,我为之前的事道歉,我不该凶你,但今天我想跟你解释清楚那些事。” 姜含一听这话,下意识看了看楼承,换来他一个微翘的唇角。 “那含含你们聊,我出去,有事叫我。” 楼承起身出门,顺道替他将门掩上了,出门见守在门口的暗一,点了点头,指了指院子里姜含刚才躺的摇椅: “去那边谈谈,关于蛊毒,还有魏叶安的事。” 楼承出门后,姜含垂眸抿了一口热茶:“说罢。” 傅钧恪将这些年的事一五一十都跟姜含说了个清楚。 傅钧恪确实有野心,他想扩大手中的权利,尤其是兵权,但还不到起兵谋反独登大位的地步。 当年的顾流笙其实就有所察觉,但还不等有所反应,就出了傅钧恪盯上姜含被发现的事,顾流笙看人的眼光很准。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顾流笙单独找到了傅钧恪,将姜含真正的身世告诉了傅钧恪。 他给了傅钧恪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公布姜家小公子真正的身份,他不阻止傅钧恪傅钧恪跟姜家小公子之间的事;一个则是让当年的姜家小公子对傅钧恪彻底失望,傅钧恪带兵去极北边塞戍边,隐瞒姜家小公子亡国小皇子的身份,让他继续当他的姜府小公子。 身份公布天下的同时,几乎就是判了姜家小公子死刑,朝中的那些人都知道斩草要除根的道理。 帝王无情,傅钧恪更不敢赌,所以他只能选择后者。 于是这才有了当年的事。 傅家公子先是毁了姜家小公子捧给他的一颗纯粹的真心,又找了当年春坊风头正盛的柳沁当了他所谓的真爱。 后来又让柳沁故意设计诬陷姜家小公子他陷害侮辱傅公子的真爱,以至于被傅公子彻底厌弃,甚至于傅公子提前一年领了圣旨去极北边境戍边。 更过分的是临走前傅公子坐在高头大马上,怀里抱着所谓的真爱,眼里藏不住地厌恶,让拦着他的姜家小公子有多远滚多远。 所谓的傅公子真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可这颗棋子喜欢上了下棋的人,有意无意地就传出傅将军与他的真爱如何如何的故事来。 傅将军刚开始没有管,但傅将军发现自己不论过了多长时间都不可能忘记那个缠着自己喊钧恪哥哥的姜家小公子,傅将军发现他甚至接受不了一颗棋子妄图在周遭人的认知里成为自己的身边人。 所以傅将军识破了所谓的真爱并不是什么真爱。 没有封锁消息,所以姜华云他们很快就知道当年对姜家小公子色厉内茬的傅将军是个眼瞎心瞎的。 傅将军企图用这个消息,让当年那个哭的可怜兮兮的姜家小公子心里能稍微好受点,毕竟当年伤害他的人,很快就遭了报应。 傅将军放不下姜家小公子,什么野心,什么雄图霸业在这十年里都抵不上想念却不见面的姜家小公子。 傅将军的脾气越来越差了,手段越来越狠辣了,刀下的亡魂也越来越多,他也更想他的姜小公子了。 所以皇都有名的春坊里边被傅将军安插了探子,除了打探皇都的消息之外,打探收集最多的就是姜家小公子的事情。 傅将军后来知道了某个小国的郡主打了他的姜小公子,所以他在那位小公主途经边境回国时以非正常手段劫了她的马车,将她丢在马厩里丢了三日,也饿了她三日,更是让人画了像以作威胁。 后来傅将军也知道他的姜小公子那日为那个小郡主受了伤,是被一个叫做魏叶安的不是大侠的大侠给救了,后来这人就一直赖在姜小公子身边。 姜小公子惊才艳艳,没多久就拜了相,那个叫做魏叶安的无赖就这样赖在少年姜相身边赖了三年,两人之间短短三年就传出了不少让人脸红心跳的绯闻谣言。 傅将军知道姜小公子不可能会受什么男宠,是那个叫做魏叶安的人太过于无耻了,但他搞不懂为什么身边从来都不留人的姜小公子会愿意将人留在身边。 傅将军忍不住了,他找了北国那个叫做楚弦歌的黑心狐狸世子,跟他做了个交易。 他告诉南国皇室有有秘密,至于是什么,需要帮他做完事之后才会告诉他。 那位世子是个好奇心强的。 那个时候那个叫做柳沁的女人已经留不得了,哪怕是留作棋子也不行了,因为傅将军知道,这个时候的柳沁已经知道姜家小公子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位置了,更是对姜家小公子产生了不该有的仇恨。 所以在北国世子取代原来的时辰进去南国皇都的同时,傅将军差人把柳沁送回了皇都,当年他是利用了柳沁,在柳沁没做错任何事的前提下,他会保住柳沁的命,但千不该万不该,柳沁不该在这几年动了还姜家小公子的心思。 傅将军生气了,所以将柳沁送回皇都,让她用死来亲自向姜家小公子谢罪。 第199章 误会解开 但傅将军怎么会让他的姜小公子手上沾上肮脏的鲜血呢。 傅将军假借打探情报之名,让人把她送到宫里,送到那位帝位顾流笙手上,等着他发现,等着他动手。 唯一的意外是,柳沁中途消失了一会儿,谁都没想到柳沁跑的这段时间会去找已经成为少年丞相的姜家小公子,在他面前重提当年那件事,而且在他面前极尽讽刺。 什么即便傅将军知道是骗他的,也改变不了两个人已经成亲的事实,什么成亲时本来还准备告知他,让他看看他们有多恩爱,什么傅将军是个负责任的人,如果她遭遇什么不测,势必也会为她报仇雪恨,等等诸如此类。 但柳沁怎么会知道当年的姜小公子已经不是那个,他的钧恪哥哥不要他、厌恶他就能让他哭哭啼啼伤心不已的小孩子了,姜小公子成了南国的少年丞相。 他压着所有的委屈、不甘、怨愤、轻描淡写地忽悠柳沁,说他的钧恪哥哥心里最喜欢的人还是他,他的钧恪哥哥当年误会了他、错怪了他,让柳沁回皇都就是为了给自己机会出气的,说她只不过是他的钧恪哥哥的一颗棋子罢了。 少年姜相忽悠对了很多事情,柳沁慌了,她不相信,但傅将军这么多年的冷血让她不得不相信。 柳沁想让姜家小公子伤心,已经成为少年丞相得姜家小公子选择让柳沁伤身。 少年姜相给了柳沁毒药,跟她打了个赌,看这次傅将军送她回皇都究竟是出于什么。 柳沁赌了,进宫前她在嘴里藏了姜含给他的毒药。 如果证实傅将军真的是为了送她进宫要她命的话,嘴里的毒药就是她自己成全自己的唯一途径;若是只是派她完成任务打探情报,那不幸被抓扛不住了,这毒药就是保证她效忠的安全绳,受不住刑罚的话,她可以选择死,姜小公子认输。 少年姜相从始至终都没想着让柳沁活着,毒药进嘴的那一刻,不管柳沁最后会不会咬破,她都活不成。 那一天柳沁进宫了,那一天少年姜相偷了当今陛下的酒,在那个熏烟袅袅而穆重的地方一醉不醒。 第二日少年丞相跟在年轻帝王的身后,看见了伪装成宫女的柳沁,他当做没看见。 柳沁被抓了,少年丞相那天看见年轻帝王看了柳沁一眼,所以对于柳沁被抓一点都不意外。 后来就是北国那位世子了,那是傅将军想念姜家小公子,给姜家小公子明目张胆传书信、递想念的一个媒介。 只是可惜的是,北国这位世子不是个老实的,这是一只黑心肠的狐狸。 他少说了一些话。 比如送柳沁回来其实是给姜家小公子出气,比如那块物归原主的玉佩带回来的还有傅将军的一句“我想你了”。 以至于,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执念而喜欢上傅将军的姜家小公子误会了许多东西。 “这么说,我误会你了?”姜含放下手中的青瓷杯,里面的茶有些凉了。 傅钧恪心里一紧,伸手先给姜含重新倒了杯热茶,放到他手里,这才斟酌着开口道:“嗯,但我觉得我应该先给你道个歉,望归楼那天,我不该用那种态度跟你说话。” 见姜含捧着青瓷杯不说话,傅钧恪深吸了口起又道:“至于误会,也是因为我之间自作主张做的那一个选择,才导致了后来所有的事情。 虽然当年阿含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明白那种感情,可我却选择用柳沁做挡箭牌,做借口,来付诸于这一个选择,这是对你的侮辱,是对我对你那种感情的侮辱。” 见姜含颤了颤睫毛,傅钧恪顿了顿,带着些许讨好:“对不起,阿含,我为我做的这些事跟你道歉。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哪怕是你想打我骂我,我都心甘情愿受着。 所以,阿含,你可不可以继续喜欢我?” 姜含刚开始脸上还没有什么反应,等傅钧恪最后一句话落下时,才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傅钧恪,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 “没事。” 傅钧恪听了这话不但没有生气,语气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愉悦: “阿含不记得的话也没关系,我记得就行,阿含只要记得我傅钧恪这辈子喜欢你,愿意为你生,更愿意为你死就够了。” 姜含抿直了嘴角没说话,手里握着那只青瓷杯,直直地看着面前这个说愿意为他生也愿意为他死的傅将军。 边塞不是那么好待的,傅家公子十六岁那年离开皇都,在极北边塞吹了十年夹杂着雪粒子的刺骨寒风,从一个少年人,变成了传说中小儿止哭狠辣无情的煞神。 现在这个煞神一身煞气全数收敛殆尽,只剩下满眼的温情和宠溺。 姜含的鼻子有些酸,他忽然就想起来傅钧恪去北国接他时的样子,静静道:“傅钧恪,我也有很多秘密,你要不要听。” 傅钧恪一愣,看见姜含抿得紧紧的唇,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像十年前,傅家公子揉姜小公子的脑袋一样,眉眼温柔:“阿含,我要不要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说。 我什么时候听都可以,但我想等阿含你真正想说的时候再说给我听,好不好?。” 姜含一愣,抿紧的唇角却是松开了,眼眶有些酸涩,脱口而出:“……钧恪哥哥” 傅钧恪揉姜含脑袋的手一顿,整个人都被这突然而来的惊喜砸蒙了,眼角眉梢都染上惊喜的笑来,抬手一把将他整个人都抱进怀里,手臂微微用力: “阿含,我的阿含,我等了十年了,我等这一声钧恪哥哥已经有十年了。 阿含,阿含,我错了,对不起,阿含,都是钧恪哥哥不好,钧恪哥哥就是个混蛋,再也不会了,我再也不会让阿含让阿含伤心难过了……” 姜含被勒得有点疼,抬手拽了拽狂喜的男人,眉头微蹙:“傅钧恪,我感觉你有点激动过头了。” “没有,我只是很高兴。” 傅钧恪嘴上否认,低头亲在姜含的额头上,对上他微微睁大的双眼,却是笑的更开心了: “阿含,我爱你!” 第200章 下毒之人 傅钧恪的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姜含整个人都被傅钧恪抱在怀里,看不到推门进来的是谁,推了推他:“松手。” “不松,我要把这十年缺的都抱回来。” 傅钧恪话毕,只是稍微松了点抱着姜含的手臂,最后见姜含抿嘴,才妥协了似的将人放开了。 姜华云看着紧紧贴着姜含站的那个厚脸皮的男人,有些不忍直视。 “二哥,你怎么来了?” 姜含现在依旧喊姜华云一声二哥。 毕竟十八年来,姜华云是既当爹又当娘,还以兄长的身份把姜含捧在手心里宠。 即便两个人没有血缘上的关系,十八年来,一个宠弟弟宠习惯了,一个被宠也成习惯了,跟亲兄弟也没什么区别了。 “怎么,阿含现在找着自己亲哥了,就开始嫌弃二哥,想要疏远二哥了?”姜华云径直走进姜含的房内,语气中有些酸溜溜的醋味。 楼承靠在门口,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华云。 姜华云刚坐下就对上楼承的目光,神色一震,假装没看到,视线越过他去看门口的暗一。 暗一接收到姜华云的目光,没说话,提着手中的长剑走了。 “二哥,你可是在怪我?” 姜含给姜华云也倒了杯茶,递给他,转头看向门口靠着的楼承,笑起来: “要是这样的话,我哥可就不愿意了。” 姜华云当了姜含十八年的二哥,但对上姜含他这个血缘上的亲哥哥,就有点底气不足了。 哪怕是姜含喊了他十八年的二哥,他也害怕抵不上楼承张口一句:“我是含含他亲哥。” 姜华云觉得自己一想起来这个画面就感觉心慌。 “我哪敢啊,我怕一说,喊了我十八年二哥的小家伙翻脸不认人。” 姜含端起姜含给他倒的那杯茶一饮而尽,皮笑肉不笑道。 姜华云这次过来,其实是想跟姜含透透气。 楼承这些日子光明正大地以本来面目示人,宫里那位早就知道了,可过了大半个月,也没有一点表示。 对于当年的事,姜华云前些日子已经从傅钧恪这了解的差不多了,难免对当年一起长大的帝王有了些许微词。 顾流笙也许真的是个合格的帝王。 但错就错在,这么些年不论是他,还是先帝,在实施制约手段的同时,对姜含这个亡国小皇子产生了感情。 先帝隐瞒了姜含的身份,对所有人说这是当年的储君顾流笙一母同胞的弟弟,但孩子毕竟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相处时间长了,难免处出来感情了。 可能抛却亡国皇子这一点,先帝是真的把姜含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来养。 毕竟,稚子何辜。 在先帝去世,顾流笙登上帝位之前,顾流笙也一直都以为那个养在定国公府,被姜华云宝贝得不得了的胞弟,其实是自己的胞弟。 有了一个抢了自己胞弟,还天天在自己面前炫耀的臣子,顾流笙对姜含的感情只能说是只深不浅。 哪怕他后来登上帝位,知道了真相,他还是把那个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软软的喊他流笙哥哥的小家伙当成了自己的胞弟来宠。 直到傅钧恪那一年有了那种倾向,顾流笙才突然意识到那个软软的喊他流笙哥哥的小家伙,实际上是被南国灭掉城池的某国的小皇子。 傅钧恪这人有野心,而且一旦认定了什么,轻易不会改变。 所以身为帝王的顾流笙怕了,他怕一直以来喊自己流笙哥哥的小家伙一旦知道了真相,而且身还有傅家公子这一助力,会威胁到南国的稳定。 所以,他出手了。 只是从那以后,姜含不但失去了他的钧恪哥哥,顾流笙也再没有听见姜含喊他一声流笙哥哥。 这是傅钧恪当年留给姜家小公子的阴影,更是一个合格年轻帝王早晚会来的因果报应。 当年顾流笙因为姜含的身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现如今前脚被姜含的血亲哥哥潜入宫中报复,后脚姜含这位血亲哥哥明目张胆的就住进了相府里,按说顾流笙不应该还能这么沉得住气才对。 不,这似乎已经超越了沉得住气这一说法,仔细看来,倒更像是有恃无恐。 “你们皇帝知道我不会对他动手了。”楼承收了脸上的笑,走进来坐在姜含对面。 姜含的左手和右手边分别是傅钧恪和姜华云,两个人相顾一愣,目光落在楼承身上。 楼承道:“成王败寇。更何况含含没死。” 楼承确实想过用杀了南国皇室成员的方法来为自己的胞弟报仇,可现在自己的胞弟没死,他也自然不会再考虑什么报仇的事情。 楼承对于自己那个荒淫无度的父皇没什么好印象,他和含含的生母虽然贵为皇后,但日子过得却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过于凄惨。 他们的生母生下含含就去了,这跟他们那位好父皇宠幸的那些美人可是脱不了什么关系。 基于这些,如果不是以为当初被迫跟自己分开的含含死于敌军刀下,他根本就不会有一个亡国皇子所谓的国仇家恨的自觉。 所以在得知自己胞弟不仅活着,而且还被好生养着的情况下,楼承如果不是出于什么必须的原因,根本不会考虑要对南国如今的掌权者做什么。 如果事实是这样也就好了。 楼承冷笑一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含含身体里的那个蛊毒,是十年前顾流笙为了以防万一找人给含含下的。所以,在没有找到解药的前提下,他料定我不会对他动手。” 一听这话,姜华云跟傅钧恪的脸色都不太好,反倒是姜含单手撑着下巴轻轻笑出声。 “哥” 姜含的目光落在楼承身上:“是不是皇室的人都得这样?” 姜含虽然是在笑,但眼底的悲哀却是让人不能忽视的,楼承没有安慰他,只是道: “含含,哥在。” 楼承没有说些冠冕堂皇的好听话糊弄姜含,他只想让含含知道,不管皇室是不是都得这样功于心计,用尽手段掌控算计别人,他楼承都会在他身边。 保护他的含含,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谁都不能欺负。 第201章 谈话,苗疆之地 楼承这辈子唯一在乎的人就只剩下姜含一个人了。 傅钧恪跟姜华云清楚地知道这一点,眼下听到姜含身体里的蛊毒是傅钧恪下的这种话从楼承嘴里说出来,心中难免有些想法。 “你想怎么做?” 姜华云开口,没有顾忌姜含也在场,他觉得这些没有必要避开姜含,尽管姜含曾经跟顾流笙的关系足够亲近。 楼承看了一眼垂眸不语的姜含,视线扫过房中御赐的物件上,眉头微蹙:“等。” 傅钧恪看他一眼,跟姜华云的视线对上,又同时看向姜含。 不仅是楼承,他们两个人也都看出来了,顾流笙心中对姜含还是有些情分的。 楼承说的等,指的是等顾流笙主动开口。 这些天从宫里边送出来的东西不少,这是给旁人看姜相有多受帝王重视,也同时是那个帝王对姜含的态度。 姜含对于顾流笙来说,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姜含自然也是知道着这一点的,在宫中修养的那几天,他就看出来顾流笙有些不正常,或者说更早的时候,在他去极北之前,在御花的时候。 姜含能明显的感觉到顾流笙的反常。 姜含紧了紧手指,微烫的青瓷杯壁烫的指尖泛起轻微的疼:“二哥,你跟苏婠婠怎么样了?” 在场的人都没料到姜含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姜华云回过神来,神色间有些不自然:“还没骗到手。” 楼承跟傅钧恪对于姜华云这句话没什么反应,姜华云喜欢苏婠婠,只是那苏婠婠脑子有些拐不过来弯,压根瞧不出来南国这位笑面侯爷伸出狐狸爪子在勾搭她。 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沾了姜含的光,让姜华云对她多加照顾。 “哦,我听说苏婠婠前段时间回国了。” 姜含对于姜华云的狐狸心思了解的顶透,被他这黑心狐狸二哥盯上,苏婠婠怕是跑不了,但是眼下人不在跟前,难免会出现什么不可知的意外。 比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姜华云从来都没可以隐瞒自己对苏婠婠的心思,眼下听姜含这么一说,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过段时间去提亲。”姜华云想先下手为强,把人圈到自己地盘上再说。 明面上苏婠婠只是某个小国的郡主,但是实际上她却是苏戈的亲妹妹。 苏戈的父亲是北国的镇北将军,虽说苏婠婠在北国只是一个将军之女,比不上郡主的身份,但是北国毕竟是跟南国可以相抗衡的大国。 此外镇北将军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跟南国的镇南将军傅钧恪抗衡的战神了,所以他唯一的女儿身份自然也是不可小觑。 北国将军独女嫁入南国侯府,还是有些困难的。 姜华云啧了一声,这不是一件容易事。 但娶媳妇哪能简单了去。 姜华云看了一眼傅钧恪跟姜含,难得在这呢。 “不说我了,这两日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 姜华云拂了拂衣袖,自打大半个月之前,姜含就没往外跑了,对于一向不怎么着家的姜含来说,属实是有点为难人了。 眼下见他身上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姜华云便想着提议出去走走,毕竟老待在相府也不是回事。 姜含对于姜华云的提议有些意动,动了动手指。 “我想去苗疆之地。” 姜含这话一出,让在场的三个人一时间变了脸色,正巧这时候回来的暗一推门而入,刚好听见。 “主子不可,苗疆之地太过危险,去不得。” 暗一说这话时有些惶恐,像是听见姜含说要去苗疆之地送死一样。 楼承跟姜华云对视一眼,方才他们两人跟暗一聊了聊魏叶安和苗疆的事。 知道魏叶安为了给姜含解蛊毒去了苗疆找线索,也知道眼下那个人忽然就消失了行踪,怎么着都联系不上了。 他们不关心魏叶安如何,哪怕是魏叶安丢了命,对于他们来说也激不起一丁点水花。 但魏叶安眼下是去为姜含寻找蛊毒解药线索的,他们自然是希望他能活着回来,甚至是找到了相应的解药。 但眼下魏叶安消失了,姜含又说要去苗疆之地。 这可怎么办? 姜含是个倔强的,没人能改变他的想法,他说要去苗疆,那就是一定要去的。 但是眼下,姜含因为多次毒发的缘故,身体并不太好。 苗疆又是一个遍地毒物的地方,那边有太多万一会发生了。 魏叶安说不定就折那了,眼下他们是万万不敢让姜含拖着现在这副身子去苗疆那种危险的地方。 在场除了姜含,四个人一致不同意姜含的想法。 哪怕姜含不是一般的倔,他们也要尝试将他这种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苗疆之地确实危险。” 楼承拧眉,眉宇间有些冷,原先的一股子戾气拢在身上。 他这些年去过的地方不少,深知苗疆那种地方,一不小心就是会要人命的。 身强体壮的人去了都不定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更别说是姜含这种手无缚鸡之力又身体羸弱的少年人。 姜华云给的理由跟楼承差不多,两个人都以姜含哥哥自居,一个把他当胞弟养十八年,一个是他血浓于水的亲哥哥,自然都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暗一则是因为这期间一直在跟魏叶安联系,从来往信件中得知苗疆的危险程度不说,还知道魏叶安在苗疆突然失踪断了联系,他怎么可能还会让姜含去冒这个风险。 傅钧恪自从上次在极北将姜含弄丢了之后,就不太敢让姜含离开自己的视线,也不太敢让姜含去太远的地方。 更别说苗疆之中遍地毒物的危险地方。 姜含的提议遭到了四个人的严厉反对,对此姜含难得没有多说什么,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眼瞧着姜含的兴致不高了,傅钧恪有些心软地退了一步: “除了那种危险的地方,其他地方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好不好?” 姜含垂眸看了看烫的有些泛红的指尖,半晌才道: “好。” 但出乎意料的是,姜含这次去的地方,甚至连皇城都没有出。 第202章 进宫 姜含说他要进宫。 咋一听,几个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方才楼承还说要等,等顾流笙的反应。 姜含方才对这一点还没什么反应,但眼下开口说要去皇宫,就有点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了。 “我想去见见他。” 姜含没有说是谁,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南国帝王,姜含从小就跟在屁股后面的那个人。 也是最大可能对姜含下蛊毒的那个人。 傅钧恪这段时间每次都是下完早朝就来相府,连饭都来不及吃。 原本他是打算这次再被打出相府后,回将军府吃饭,可这次没想到竟然留了下来。 对于姜含的这个去处,几个人都没有说什么。 留在相府吃了顿早饭,一行人跟着姜含进了宫。 楼承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姜华云跟傅钧恪在知道楼承也要跟着姜含进宫的时候表示很是服气。 一个亡国皇子,前段时间还闯进皇宫打晕了南国帝王,眼下就敢往人帝王面前送。 姜华云跟傅钧恪就冲这一点,就对楼承是极为佩服的。 完全无话可说。 五个人坐一个马车说实话是有点挤的,但几人谁都不在乎这些。 姜华云靠在马车壁上,一只腿伸直,一只腿蜷起来,蜷起来的那只腿上搭了一双修长的手,姿态慵懒。 目光在傅钧恪、楼承、暗一以及姜含的面上一一扫过,对上他们的目光也当没看见一样自然。 面上不显,但是他到现在还是有点不太能接受自己养了、宠了十八年的小胞弟成了别人的亲弟弟。 看了一眼抱着手臂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的楼承,即使是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能忽略他身上的血腥气和戾气。 这还是在这个人有所收敛的情况下。 这位亡国皇子这些年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也不难猜测了。 亡命之徒,手上沾的血不少。 姜华云眉心一紧,姜含这位亲哥哥绝对不是个善茬,一会见了灭他城池家国的掌权者,真的不会出什么事情吗? 一旁的暗一握着手中的长剑,垂眸落在对面少年苍白的指尖,面具后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暗一心中不能平静,魏叶安在苗疆那边很可能是出了事,如果在皇帝这边拿不到解药,那苗疆那边是必去不可的了。 依照姜含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他撑不过三次毒发。 虽然说是三次,但每次毒发的间隔是越来越短了。 第一次毒发距离下毒的时间是七八年左右,第二次毒发的时间跟第一次毒发的时间中间间隔只有三年。 而第三次毒发,就已经变成了按月来算的了。 上一次是第四次毒发,距离第三次毒发也不过几个月而已。 下一次毒发,不远了,耽误不得。 暗一手中的剑越握越紧,目光停留在姜含袖子下露出的苍白指尖,一动不动。 傅钧恪在姜华云那边算是过了关,今日在楼承这边也算是得到了初次的认可。 再加上他跟姜含解释清楚了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以至于姜含对他的态度要好上许多。 姜含不怎么抗拒他的亲近,心情比其他人到底是要稍微好上一些。 但也仅仅是一些。 傅钧恪跟姜含坐在一起,他生的高大,身宽体壮,伸手随便一捞就把身形修长清隽的少年给捞进怀里抱着了。 姜含穿的比其他几个人都多,但是他还是怕冷,以至于手上还抱着个轻质小巧的暖手炉。 眼下被傅钧恪伸手揽住,几乎整个人都嵌在他怀里。 傅钧恪身上温度高,从姜含被他抬手揽进怀里那一刻就知道了。 脑袋靠在傅钧恪的胸前,姜含微微闭着眼假寐,闻着男人身上的冷香,身心舒畅。 果然,大型暖炉比单单一个暖手炉要暖和得多。 马车摇摇晃晃地从官道上进了宫,停在宫门前。 暗一等人率先下了马车,傅钧恪等人都下了车之后,才伸手轻轻拍了拍怀里人的脸颊。 “阿含,到了。” 姜含虽然睡着了,但他睡得不沉,察觉到傅钧恪的动作之后就挣了眼。 傅钧恪现在就是在把姜含当做易碎的瓷器来看,生怕一不小心就让他磕了碰了。 扶着姜含起身,傅钧恪单手掀开马车帘子,率先跳下马车,然后转身伸手去搀扶姜含。 以往姜含都是自己往下跳的,但傅钧恪现在不敢让他这样,死活要扶着他。 姜含无奈,却是伸手搭上了傅钧恪伸来的手,踩着暗一放在下面的小板凳下了马车。 马车被车夫牵去宫门口的停放处,姜含站稳扶了下衣袖,视线落在一旁盯着他看的楼承身上。 “哥,一会你别冲动。” 姜含拦不了楼承进宫,就像楼承拦不住姜含现在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楼承在勤政殿偏殿要往昏死过去的顾流笙身上捅刀子的情形。 姜含知道,如果不是当时自己出口阻拦,顾流笙真的会死在楼承的手里。 那样,南国就乱了。 虽然楼承说过不会再对顾流笙动手了,但那些也只是说说而已,并不能当做不可更改的事。 除去所谓的国仇家恨,顾流笙在他身上下了蛊毒。 如果他一旦出了什么事,楼承会做些什么,真的不好说。 “嗯” 楼承这一路上情绪都不太好,半个月以来好好藏起来的那股子戾气早都溢出来了。 但此刻他还是扯了扯嘴角,抬手揉了一把姜含的脑袋。 他不怕什么,但总归是要顾及姜含身上的蛊毒。 “行了,进宫吧。” 姜华云率先抬脚往宫里面走,一路上的宫女太监见了无一不恭恭敬敬地行礼。 姜含跟在姜华云身后,还是不太放心楼承,抬手扯了他的衣袖攥在手心,这才安心了些。 楼承很厉害,从之前他独自一人潜入皇宫打晕顾流笙骗人传他入宫就能看出来。 但上次是出其不意,这里毕竟是皇宫,比不得别处,一旦今日楼承动了手,怕是不好全身而退。 傅钧恪看了一眼姜含攥紧楼承衣袖的那只手,心里虽然有些不爽,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这是亲哥哥。 不会跟他抢媳妇。 第203章 进宫2 再看看默不作声跟在后面的暗一,顿了顿。 暗一这段时间对姜含的态度收敛了很多,没放弃感情,但也不会跟他抢了。 嗯,这样不错。 宫里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顾流笙差了身边的李公公过来迎姜含去勤政殿见他。 宫门口的守卫见是李公公过来接人,心里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弯儿来。 姜相是受帝王宠爱没错,但这次让帝王身边的李公公来接人,是个什么意思? 姜华云开口跟李公公寒暄了一会,期间姜含除非有必要地应了几声,就不出声了。 李公公一瞧这情形,心里越发忐忑。 陛下这段时间的不对劲,他是看在眼里的。 要说这不对劲的根源,他也知道,正是姜相。 前段时间宫中行刺,姜相受伤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姜相最开始是在宫里修养,后来就回了相府。 期间陛下虽然待姜相一如既往地好,但不一样的地方还是看得出来的。 陛下给姜相的赏赐跟待遇比之前有过之而不及,但唯一一点不同的是,陛下在极力避免与姜相见面。 原先李公公还只是怀疑,怕自己猜错了,但现在一见姜含这反应,就确定了之前的猜想。 陛下与姜相之间有事发生。 李公公见姜含蔫不拉几不想多说话的样子,只好转头在姜华云这边套话。 傅钧恪跟姜含跟的紧,不好说,暗一又是个闷葫芦,保证问十句都不会答他一句。 至于姜含身边跟的那个男人,气势不凡,怕不是什么普通人。 姜含没开口,李公公也不好多问。 “侯爷,小皇子这是跟陛下闹别扭了?” 李公公跟落后几步的姜华云走在一起,压低了声音打探。 姜华云看了一眼姜含身边带了人皮面具的楼承,似笑非笑。 幸好,这人还不至于猖狂到用跟姜含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脸进宫。 “嗯,陛下这次可能做的有点过分。” 看来李公公并不知道姜含的真实身份。 姜华云蜷了蜷手指,压下心底的怨愤,顾流笙这次何止是过分。 他都想要姜含的命了,姜含要是不跟他闹,那脾气可能真的就是面团捏的了。 这次进宫,可能会闹得不太好看。 “李公公,陛下听到阿含要进宫的事时,情绪如何?” 李公公摇摇头,有些担心: “看不出,小皇子不在陛下身边,陛下的情绪现在一点都不外露了。” 姜华云在心里叹了口气,将捏紧了拳头的手背在身后。 顾流笙是帝王,他不能对他动手,但他不知道他能忍多长时间才能把这口气消化完。 好好的姜家小公子变成了南国小皇子,没过几天南国小皇子就又变成了亡国小皇子。 他的胞弟没了,顾流笙也没得到。 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姜含身上下蛊毒。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勤政殿门口。 李公公进去禀报,姜含一行人在外面等着。 宫里边人人都知道这两日陛下心情不太好,下了朝就去勤政殿,一呆就是一整天,连寝宫都不回了。 宫里边多多少少有往姜含身上猜的,但都不敢多说,只敢私下里议论。 说小丞相当真得宠,能惹得陛下如此。 傅钧恪在此之前有幸听了一耳朵,这时候想起来这话只觉得好笑。 侧目垂眼看着身侧面色略有些病态的苍白的少年,嗤笑出声。 若当真放在心上宠,会舍得在姜含身上下蛊毒? 他顾流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蛊毒毒发起来有多不好受? 想到这,傅钧恪的心猛的一揪。 当初自己伤姜含也不浅。 一个伤他心,一个伤他身。 傅钧恪眼中闪过一丝痛意,紧了紧袖中的手指,周身的温度也跟着也猛的一寒。 姜含这会却是没注意到傅钧恪,他的手指一直都没松开过楼承的衣袖,此时抓着他的衣袖,更是不放心地小声叮嘱。 “哥,答应我,不要冲动。” “嗯,都听含含的。” 楼承周身气势依旧凶狠,但看着姜含的眼睛却带着温意。 姜华云他们大多喊姜含“阿含”,楼承却是执着于更为亲昵的“含含”不放。 姜含原本应该叫楼含,名字不是他那个所谓的父皇起的,是楼承起的。 在他的认知里,姜含不论长多大,是生是死,都只是他当年兵临城下时紧抱着不放的小胞弟含含。 听到楼承的回答,姜含心里的不安被很好的安抚了,拽着楼承衣袖的手指稍微松了些许。 “姜相,陛下在里边等着呢!” 李公公这时候从勤政殿出来了,通知姜含等人进去。 推开门,姜含时隔这么些天再次进入勤政殿时感觉有些恍惚。 扯着的衣袖没有松开,姜含垂眸走进勤政殿,站在勤政殿中央,心情复杂。 “坐吧。” 勤政殿座上的年轻帝王在姜含要行礼之前开口,听不出喜怒来。 姜含应了声,没抬头,拽着某人的衣袖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下了。 暗一跟着姜含站在他身后,傅钧恪坐在姜含另一边,姜华云挨着傅钧恪。 待几人依次落座后,勤政殿一时间有些安静的过分。 李公公站在顾流笙的身侧,被这种氛围压的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这才隐隐约约意识到,陛下跟小皇子之间可能不是什么小别扭就能概括的了。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让我活到现在?” 一句话像是石子,猝不及防地投进了原本平静的水面,激起层层峦峦的波纹。 更像是掉进沸腾油锅里的一滴水,刺啦一声,惊的人心口猛跳。 姜含抓紧了楼承的衣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年轻的帝王,看进他一双冷漠无闻又高深莫测的眼睛里。 “你为什么,要让我活到现在?” 姜含开口,又重复了一遍。 顾流笙的气息猛的一乱,下颚绷紧,却是没有开口。 一旁的李公公险些拿不稳手里的拂尘,惊愕地看着问出这话的姜含。 张了张嘴,咽下了口中的那句“小皇子”。 “为什么,多此一举?” 姜含又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没有质疑,也没有恼怒,甚至连最基本的疑惑都没有。 第204章 没有解药 在这期间傅钧恪跟姜华云没有出声。 楼承为了姜含抓他的衣袖抓的不费力,手臂往姜含那边伸了伸。 眼里除了此时此刻有些固执的姜含,什么都没有。 顾流笙的视线从姜含身上落到楼承身上,眼中的温度越来越寒。 “朕舍不得。” 楼承的手一顿,这才转头去看顾流笙,嗤笑出声:“你这舍不得,我们家含含可担不起。” 楼承给人的感觉太过强烈突出,但一路上没人主动问他,包括李公公都没敢问。 眼下这个人突然出声,还是明显的呛自家陛下,这让李公公猛的一愣。 这人,比小皇子发起酒疯来还要嚣张。 而且他叫小皇子什么?含含? 李公公有些懵。 顾流笙听完楼承的话,眼神更冷了,仿佛结了冰似的。 “阿含,对不起。” 视线落在楼承旁边紧拽着楼承衣袖的姜含身上,顾流笙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这些天一直在想,该怎么告诉姜含这件事。 楼承明目张胆地在相府住下了,所以他将相府那些禁军都撤了回来。 他这些天什么都知道,包括楼承用他那张跟姜含有五六分像的脸示威似的在相府晃荡。 楼承这是在告诉他,他才是姜含的皇兄,他顾流笙不是。 顾流笙确实是个合格的帝王,但他同时也是不合格的。 他对从小在别人家养大的“胞弟”有了可笑的兄弟情。 真真切切地把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十岁的孩子当做不能相认的胞弟来疼宠。 。 可后来登上皇位的时候,他才知道了自己打心眼里喜欢的胞弟,是曾经被南国铁蹄踏破家国城池的某国小皇子。 他犹豫过,那个时候由时间累积的亲情战胜了初登皇位本该拥有的冷硬帝王心。 可后来他做了什么,选择所谓“亲情”的同时,又选择了帝王术。 为了以防万一,他给自己放在心尖上来宠的“胞弟”下了蛊毒。 逼着当初的傅公子以决绝的方式离开他的“胞弟”。 要做个帝王,就该好好做个帝王,选了什么就是什么。 可他放不下,不舍得。 顾流笙其实早在那天被楼承溜进宫行刺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这件事要瞒不住了。 他知道其实那时候,姜含身上的伤根本就不可能是楼承下的手。 他见过楼承,姜含跟楼承长得很像。 只要两个人站在一起,别人就不会将姜含认做别人的弟弟。 他只能是楼承的。 不是他顾流笙的。 他一个人帝王,到头来在自己至今为止最喜欢的东西上,比不过一个亡国皇子。 偷来的帝王家的亲情,终究还是要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顾流笙以手盖眼,苦笑道: “阿含,事情就是你皇兄说的那样,你身上的蛊毒,是我找人下的。” 我怕你知道一切后,离开我,背叛我,怨恨我。 所以我要用自己的办法,让你不得不留在我身边。 永远。 可当这些阴暗的心思被姜含亲手揭开时,即便害怕,顾流笙也不得不亲口承认这所有他害怕揭开的一切丑恶。 是他南国的铁蹄,踏破了那个小国的城池,是他南国的长矛,杀死了那个小国的皇帝。 顾流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含,他此时此刻最害怕的,就是在姜含眼里看见对他的厌恶,憎恨,失望。 “成为王,败为寇。” 姜含看着年轻的帝王以手盖眼,满脸苦涩,顿了顿,扭头看了一眼楼承,得到他的肯定这才又道: “我母亲是他害死的,荒淫无度的皇帝统治的国家灭亡也是早晚的事,所以在这件事上,你不用担心我会恨你,我皇兄也不会。” 顾流笙一怔:“阿含?” “流笙哥哥,我的那些记忆,也不会让我恨你们。” 姜含指的是顾流笙跟先帝在他小时候跟他之间的事情的记忆。 顾流笙有些不敢相信,下颚线紧绷:“……阿含” 姜含对上年轻帝王的眼,抱紧了手中精致小巧的暖手炉。 抿了抿唇道:“可是……你给我下了蛊毒。还有三次,再毒发三次我就撑不住了,我会死。” “不可能!” 顾流笙突然站起来,宽大的衣袖带倒了桌案上的奏折,但是他的步伐却没停下,径直来到姜含面前。 傅钧恪跟姜华云对视一眼,站起身,眉头紧皱。 楼承觉得顾流笙的反应有点不对,拍了拍姜含的手,冷眼看向顾流笙。 “说说看。” 顾流笙看了一眼姜含,又看了看楼承: “我没过多长时间就让那人给阿含解了蛊毒了,他说后期可能会有一些类似毒发的症状,但是影响不大,只要解了就没事。 一般人把不出来蛊毒的脉相,这么多年我往阿含身边派的御医不少,可是没有一个人说阿含体内还留有那种蛊毒。 之前说的毒发,我以为是类似的症状,并不是真正的毒发……” 楼承知道顾流笙没有说谎,但正因为这样,楼承身上的狠厉气息压都压不住。 “当年下蛊的那个人呢?”楼承不希望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死了” 顾流笙的手微微颤抖,看向楼承身边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神情恍惚。 他以为姜含身上的蛊毒早就解了,可是没有,姜含告诉他,还有三次毒发,他就要死了。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已经解了。 ……现在说没有解。 可……当年下蛊毒的人死了。 顾流笙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就是:解药没了。 在姜含面前缓缓蹲下身,顾流笙伸手握住他抱着精致小巧暖手炉的手,指尖止不住的颤抖。 姜含的手是凉的,虽然有了暖手炉,可他的手背也是温凉温凉的。 顾流笙大概知道那蛊毒发作有多难受,当年那人说过,在那人说之后,顾流笙就已经后悔了。 他就让那人给姜含解了蛊毒了。 怎么……会是这样。 也就是说,之前那些毒发并不只是后遗症状,而是……真的毒发。 难怪,难怪会那么难受。 还有三次的话,那么就已经毒发过四次了。 顾流笙意识到这些的之后,心里翻天覆地般的难受。 怎么会这样? 第205章 准备去南疆 几个人的言论过于震惊,一旁听到这些言论的李公公觉得自己脖子有点疼。 若不是他是看着这几个人长大的老人了,他都怀疑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原本定国公侯府的小公子成了南国的小皇子这件事就不说了。 眼下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南国的小皇子,又变成了被南国铁蹄踏破城池的敌国小皇子? 李公公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脏可能要出点问题了。 目光从南国镇南将军转到笑面侯爷身上,再从笑面侯爷转到站在姜含身后一动不动的暗一身上,最后落在跟姜含关系显得无比亲昵的楼承身上。 这位,是小丞相的亲皇兄吧? 城池是被南国攻陷的吧? 他跟陛下有仇的吧? 李公公扶着拂尘的手紧了紧,看了一眼,半蹲在小丞相面前的自家陛下,心里有点慌。 不,不是一点,是很慌,特别慌。 陛下离的太小丞相近了,小丞相旁边就是个跟自家陛下有着国仇家恨的大杀器啊! 李公公心里想法再多,再恐慌,他也不敢在此时多说什么。 这些人的反应已经很好地说明了,关于小丞相身上的这些秘密,只有他一个人什么都还不知道。 更何况这件事,不是他一个伺候人的能插嘴的。 在场的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以傅钧恪脸色最为难看。 没有解药? 姜华云抬手按住了傅钧恪:“别冲动!” 傅钧恪眼底发红,像是被惹恼了的野狼,甩开姜华云的手,想开口说些什么。 但目光触及在场唯一一个面色平静的少年时,满腔的怒火似乎都在这一瞬间消散了。 唯有楼承知道姜含此时并不平静,他的衣袖被抓的更紧了些。 楼承其实是想对顾流笙动手的,但是他看着半蹲在姜含面前神色恍惚的年轻帝王时到底是压下了心底不安生的肆虐心。 主导权在姜含手上,一切的决定权都在他手上,楼承不会插手。 姜含对上面前年轻帝王有些恍惚的眼睛,下了决定:“我想去苗疆碰碰运气。” 姜含这次想要去苗疆之地的想法没有再遭到一直反对。 在顾流笙手中有解药的情况下,他们谁都不会让姜含冒不必要的危险。 但是眼下看顾流笙的反应,他们知道,顾流笙这唯一的可能,已经变成了不可能了。 顾流笙甚至自己都不能确定姜含体内的蛊毒有没有解。 从他说那个下蛊毒的人死了时的表情就能看出来,当年指使旁人给姜含下毒的人,如今根本就没有为姜含解毒的能力。 苗疆之地,非去不可了。 顾流笙答应了姜含的提议,他自己甚至有些失了理性,想要不管不顾地跟着姜含一起去苗疆之地寻找解药的线索。 姜含知道顾流笙这是因为愧疚作祟,他像弥补。 但是帝王离开皇都这种事不是说能离开就能离开的。 况且苗疆那种地方意外太多,谁也不敢拿南国皇帝的命当做儿戏。 所以姜含拒绝了。 最后敲定跟着姜含去苗疆的人选落在了傅钧恪身上。 顾流笙原本还想从朝里边多拨些人给姜含,为了以防万一,但是被姜含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就连姜华云想跟着都被姜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皇帝不能在外面出事,朝中身处高位的臣子自然也不能在外面出事,姜含不会同意,朝臣也不会同意。 眼下他身为丞相却很长一段时间不上朝,称病告假无可厚非。 但若是连带着当今南国帝王,侯爷,镇南将军都不上朝,朝中就该人心惶惶,猜测他这南国丞相是不是妖邪转世,霍乱朝政了。 所以,姜含只同意让傅钧恪跟着一起去。 傅钧恪本身武艺高强,在边塞呆了数十年,眼下才回朝没多长时间。 朝堂上缺了他一个刚回朝几个月的将军,倒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而且不管怎么说,也比连带着好几个人突然就玩消失要好很多。 姜含出了勤政殿,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没有拒绝一旁傅钧恪的搀扶。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如果可以的话。 姜含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拢着手里的暖手炉,踢了踢脚。 该知道的旁人都知道了,对于南国来说,他已经不再有秘密了。 姜含略微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却是忽然想起了魏叶安。 姜含知道暗一和魏叶安之间有联系,他没有阻止,但也不想跟魏叶安再有什么不必要的牵扯。 如果说傅钧恪曾经是他心里的一根刺,那魏叶安,就是他埋藏在心底最深处一坛坏了的酒。 所有的记忆回笼,那些曾经被封存在最深处的记忆一点点侵袭大脑最深处,勾起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久远的记忆画面。 魏叶安,是那些记忆的主角。 察觉到姜含的走神,一旁的楼承越过傅钧恪一手揽过姜含:“怎么了?” “没什么。” 姜含抿了抿嘴唇,他的接受能力很强,这段时间光是身世的事就能砸的一般人晕头转向,甚至倍感恐慌。 可他除了最初知道的时候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之外,接受一直良好。 心里忍不住冷笑,是因为那些被掩盖的记忆逐渐浮出水面了吗? 应该是吧。 那些本不应该存在的记忆的存在,让他对如今经历的这一切,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姜家小公子,南国小丞相,南国小皇子,被南国灭国的亡国小皇子,又真的是他吗? 还有围绕着自己的这些人,真的不是一个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梦境吗? 在三年前,没有遇到魏叶安之前,在没有那些记忆之前,他真的是他吗? 也许是姜含脸上的表情过于空洞和迷茫,让楼承等人甚至有了一种姜含即将要悄无声息离开这个世界的错觉。 “含含,不怕。” 楼承心中一紧,揽着姜含的手也下意识用了劲。 “会没事的,哥陪你。” 虽然姜含还喊姜华云一声二哥,但是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楼承是姜含唯一的兄长。 他们的国已经灭了,皇兄什么的更是不存在了,所以楼承在姜含面前只是自称哥哥。 他是唯一的。 第206章 出皇城 可以说,楼承并没有将姜华云放在眼里。 姜华云也有这个感觉,但楼承却是他不能随便招惹的人。 楼承跟他们这些人完全不一样,更像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亡命徒。 不怕死,什么都不怕。 这种人往往很可怕,不是旁人能够轻易招惹的类型。 去苗疆是越快越好。 没人敢在姜含的身体上再往后拖了,因为有顾流笙的支持,姜含一行人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准备去苗疆的事宜。 没有大张旗鼓,所有随侍的人员都没有穿带有标志性的衣服。 连带着姜含一行人都换上了市面上最普通不过的衣料样式。 姜含临行前站在相府门口,抱着暖炉,裹着厚实暖和的狐裘,微微抬头看着相府门前挂着的门匾。 他身后是傅钧恪,楼承以及暗一,三个人成护卫态势站在显得有些瘦弱的少年身后。 姜含收回视线,转身朝着一旁停靠着的马车走去。 南国年轻的帝王跟有名的笑面侯爷就站在马车旁,看见姜含过去,上前两步伸手扶了下他。 姜含上了马车,回身朝两人笑了下。 常年不怎么笑的少年苍白着脸,毛绒绒的狐裘领子盖住了他大半个下巴,淡白的薄唇微微翘起来。 这是一个极其浅淡的笑,但对于很长一段时间没怎么见过姜含笑的人来说,可以说是极其难得。 顾流笙明显怔了一下,下一刻上前伸手扣住少年的后脑勺,将人带进了自己怀里。 姜含一愣,忽然笑出声:“流笙哥哥,等我回来。” “嗯” 顾流笙没有多说话,放开姜含后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一旁的姜华云心情更是复杂,极为不敬地挤开年轻帝王,伸手在姜含有些失了血色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 力道不重,但姜华云面上却是显得有些凶狠。 一直以来的虚假笑容也没有了,眼中是让姜含不能忽视的认真:“阿含,二哥等你回来。” 姜含这次没有再扒拉下姜华云在他脸上作怪的手,垂眸笑了笑,这是姜华云对他下手最轻的一次了。 姜含随后钻进马车,在傅钧恪一行人的陪伴下顺利出了皇城。 姜含这次算是秘密出城,除了当事几个人,谁都不知道南国年少有为的少年丞相这是一趟凶多吉少的远行。 有没有归期,还不一定。 归期几何,也不知道。 马车平稳地在官道上行驶,这一趟跟随的人虽然不算多,但是随扈的人个个身强体壮,面容坚毅。 这些人每个人腰间都握了一把长剑,周身笼罩着的血腥气和寒气是旁人看一样都可能吓得腿软的。 傅钧恪等人却很是满意这一点,姜含的身体已经经不起额外的折腾了。 走官道,带这些手上沾血无数的人做随侍,就是为了避免某些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姜含。 别苗疆还没到,就被这一路上的各种意外情况折腾地难受。 姜含毒发的后遗症有些严重,一个是畏寒,一个是嗜睡。 刚上马车没多久,姜含裹着狐裘靠在马车车壁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手中精致小巧的暖手炉从他纤长细嫩的手中滑落,在铺着毛毯的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住不动了。 暗一伸手捡了起来,还不等有什么动作,就见着裹成球的少年被他旁边的男人轻轻揽进怀里。 失去了小暖炉的手被男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然后带着藏进了男人的衣袖里。 楼承另一只手从姜含肩侧环过,抬手将姜含的脸按在自己颈侧。 少年温热的鼻息轻轻打在脖颈处,楼承因为这温热的呼吸才稍稍觉得安心下来。 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对面某个心狠手辣威武霸气的镇南将军,压了压因为少年在怀而翘起来的嘴角。 虽说他认可了傅钧恪这个人,但是他还是不太能够做到心无芥蒂地将刚到手的小胞弟交给这个男人。 楼承自认为天下没有哪个女人能配得上自己漂亮又乖巧的小胞弟,一想到乖巧漂亮的少年被旁的乱七八糟的女人触碰,他就压不住心底升上来的戾气。 自家小胞弟抱着可以为他传宗接代的女人温言软语疼爱,这一点光是想想,楼承都不太能接受。 更别说接受自己的小胞弟被一个人高马大还不温柔的臭男人抱在怀里疼爱了。 一想到那个场面,楼承看傅钧恪的眼神就更加不善,虽然自家胞弟喜欢,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想对傅钧恪动手。 傅钧恪自然能看出来楼承眼里对他的不喜,但他丝毫都不担心楼承会对他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含小时候是被楼承不小心遗失在敌军铁蹄中的原因,楼承对姜含这个胞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占有欲。 他不允许别人随随便便地将姜含带离他的视线,更不允许有人试图将姜含从他手里夺走。 比如一些使些小手段,往姜含面前凑妄图麻雀变凤凰的小丫鬟,这些人一旦落到楼承手里,便很难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傅钧恪知道,这些人在楼承的认知里,只是一些配不上在他眼里漂亮又乖巧哪哪都好的不得了的小胞弟的垃圾。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楼承认为这些人肮脏的小心思是在污染他宝贝的不得了的小胞弟。 楼承很宠姜含,所以姜含喜欢傅钧恪,楼承就能容忍傅钧恪在他面前蹦哒他的那些小心思。 傅钧恪落在乖巧靠在楼承肩侧熟睡的姜含身上,眼神温柔。 但有一点,傅钧恪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对姜含是认真的,哪怕姜含再喜欢自己,楼承可能都不会做出这种让步。 傅钧恪觉得有些庆幸,看了一眼身边依旧戴着半张面具的暗一,视线落在他手里握着的小暖炉上,抿了唇角。 这一趟随行带的最多的东西就是为了给姜含御寒的衣物,暖炉等东西。 其次,傅钧恪的视线转移到马车里的暗格子上,就是这里面装的各种各样的点糕点果脯之类的零嘴。 姜小公子嘴上是个闲不住的,除了喜欢偷喝酒,还喜欢吃些乱七八糟的小零嘴。 傅钧恪下意识用大拇指指腹摩挲着食指的第一个侧关节,思考以后若是将人拐到自己身边后,要不要管管他,让他少吃些这些乱七八糟的。 第207章 亲哥的照顾 对于傅钧恪来说,姜含的零嘴种类多且杂,总是给他一种一不小心就会吃坏肚子的感觉。 但是…… 傅钧恪捏了捏手指,姜含年纪不大,但是犟得很,若是贸然阻止他不让他吃那些东西,怕是要生气的。 看了一眼歪在楼承颈侧睡得正香的少年,傅钧恪暂时放弃了阻止他吃乱七八糟零嘴这个想法。 以后该管还是要管的,但他得想个不会惹恼少年的办法,否则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姜含的面色还是有些病态的白,傅钧恪抿紧了唇,原先心里的那些悄悄构思以后跟姜含如何相处的甜腻,被心底弥漫上来的苦涩压的连灰都不剩了。 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心,傅钧恪垂下眼睑不再去看,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怕以后的日子里,没有这个叫做姜含的少年陪伴。 傅钧恪从来没有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过。 傅钧恪对面的楼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轻轻捏了捏手里握着的少年的温热手指,另一只手手掌轻轻碰了一下颈侧少年的脑袋。 动作很轻,生怕一不小心重了一点,就能伤到怀里的人似的,看起来宝贝的不得了。 楼承垂眸看着乖巧的沉沉睡去的姜含,眼中的光亮明明灭灭。 他之所以能跟顾流笙面对面还能相安无事,倒不是他真的一点都不怨恨顾流笙。 而是姜含自己对自己下的狠手太重了,以至于吓到他了,又或者说是吓到他和顾流笙两个人了。 如果两个人再因为那些恩怨争得你死我活,最终受到伤害最大的人,只能是夹在两个人中间的姜含。 楼承其实是有些庆幸的,他庆幸于南国现在的帝王对姜含真的有了那些似乎没办法割舍掉的感情。 这个年轻的帝王,还不足够狠心。 又或者说是现在的年轻帝王以及南国那位一手促成这一切的先帝,两个人都不够狠心。 姜含这一觉睡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坏。 歪着脖子靠在别人身上时间长了浑身都有些难受,但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个别人身上特别暖和,像个火炉似的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 姜含在睡梦中裹紧了身上的狐裘,下意识往身边的热源蹭了蹭,等寻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楼承低头看着这一切,倒有些哭笑不得得意味,无奈很长时间没见着姜含真正睡个安生觉,也不敢随便动。 姜含此时整个人都差不多缩进了楼承的怀里,脑袋的停靠地从楼承的侧颈滑到了他的胸膛上。 楼承怕姜含一不小心扭着脖子,只好用揽着姜含肩侧的手拖着姜含的下巴。 偏偏还不能使劲,只能在怀里的少年脑袋要从自己胸膛往下滑的时候才微微用了些力气托住。 姜含这一觉睡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姜含醒的时候,楼承的手已经麻的差不多了。 刚睡醒的姜含还有些迷糊,趁着暗一拿了热乎的暖炉往姜含手里塞的时候,楼承悄悄地捏了捏自己那只发麻的胳膊。 傅钧恪自然也没闲着,倒了杯热茶,也不说递给姜含了,直接趁着人还迷糊着的时候,端着青瓷杯就凑上去了。 姜含没反应过来,待唇上抵了一杯温热的茶,他下意识叼住杯口微微垂首抿了一口。 有些泛苦的口腔被清新的茶香和滋润的热水冲散,姜含的脑子跟着也渐渐清醒过来。 “傅钧恪?” 姜含抬手接过傅钧恪手中的杯子,下意识出声,对于在楼承怀里睡着这种事,姜含并不大在意,但傅钧恪的举动他多少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要不要吃点东西?” 傅钧恪没有对上姜含的视线,伸手在暗格子里摸出一包酸甜可口的梅子来。 姜含的“不要”两个字被咽了下去,放下手里的茶杯应了一声,语调略显的欢快。 傅钧恪看了一眼姜含放下的茶杯,见里面的热水已经被姜含喝完了,从手里的小包里边挑了一颗又好看又大的梅子递到姜含嘴边。 姜含先是愣了一下,就在傅钧恪猜测他下一秒会不会皱起好看的眉头的时候,手上的梅子就被少年张嘴一口叼走了。 指尖触碰到少年柔软的唇肉,傅钧恪眼底一暗,收回手摩挲了一下指尖。 瞧见少年鼓起来的一侧腮帮子跟因为愉悦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却是忍不住翘了敲嘴角。 既然这么喜欢吃这些小零嘴,那以后还是不管这么严了吧。 镇南将军在喜欢的少年面前,底线是一降再降,丝毫没有注意到来自少年他亲哥投来的看变态一样的目光。 楼承自顾自地看了一会傅钧恪,发现他沉浸于自己的想象中不可自拔,随手抽了身边的一个暗格子,也摸出了一包吃食来。 楼承摸出来的是一包小松子,皱了皱眉,随手弄了个碟子在一旁的小桌子上,伸出一双修长又好看的手开始剥松子儿。 楼承自己是不会吃这些东西的。 但是他现在有些看不惯傅钧恪那一副占了自家胞弟便宜的痴汉变态样儿。 默不作声地剥了一小堆小松子儿,楼承在傅钧恪反应过来之前,将装着剥好的小松子的小碟子递到了自家胞弟面前。 姜含将手里的小暖手炉放在腿上,伸手接过了楼承递来的小碟子。 小松子儿很香,以至于姜含放弃了傅钧恪投喂的梅子,专注于楼承剥的小松子儿。 等傅钧恪发现的时候,再去看楼承,只得到了楼承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傅钧恪心有点虚,摩挲了一下指腹,将被姜含抛弃的梅子包好放进了原来的那个暗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好了,又或者是因为吃零嘴吃的心情愉悦,这段时间脸色一向有些病态的白的少年脸色好了许多。 发现这一点的傅钧恪一扫心中的那点不快,就看着对面的姜含被楼承投喂。 说实话松子儿并不好剥,楼承也是第一次为别人做这种事情,难免有些不熟练。 但好在姜含虽然好这一口,但每次不是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塞。 反而像是嗑瓜子一样,一点一点的磕着剥好的松子,像是个偷食的小松鼠。 傅钧恪被这样的姜含给萌到了,一时间怎么看怎么觉得姜含好看。 第208章 不能自理 楼承的目光除了停留在姜含身上,就属落在傅钧恪身上的最多了。 楼承一看对面傅钧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己身边安安静静吃小松子儿的姜含身上,手上剥松子儿的手就顿了顿。 “含含喜欢吃,你来吧。” 眼睛微微眯起,楼承将剩下还没剥完的小松子儿端给了傅钧恪。 傅钧恪知道楼承是什么意思,但一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吃着自己亲手剥的小零食,心里就忍不住甜的冒泡。 一点都不迟疑地将楼承递过来的小碟子接了过来。 在姜含的目光追过来时,还忍不住对他笑了笑。 虽说镇南将军煞神的名头在外,但那也是对着旁人冷眼相待,在姜含面前,傅将军从来都不吝啬于自己的笑。 姜含不知道傅钧恪笑什么,但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姜含下意识地也冲傅钧恪笑了一下。 楼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没说话,对着自己放心尖尖上的胞弟,他生不出什么责怪的心思来。 但是对于想要把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胞弟勾搭跑的人来说,楼承可就没有这么温和了。 楼承是越看傅钧恪越不顺眼,顺手拿走姜含手中剥好的那一碟子小松子儿,对上姜含疑惑的眼神,楼承空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然后将放在姜含腿上的小暖手炉拿起来塞在姜含手里,这才道:“含含暖着手,哥喂你。” 姜含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觉得楼承现在似乎把他当成了五体不勤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来对待。 张嘴叼着楼承喂过来小松子,姜含视线在傅钧恪跟楼承身上来回扫视,心里有些恍惚。 姜含这一行人大多数都骑着马,比平常赶路的都要稍微快些,一路上只是为了照顾姜含的身体,所有人才迁就着马车的速度往苗疆去。 平常人家买不起马,也买不到马。 马大多数都用来做战备物资,剩下为数不多的都是高门大户才能拥有一两匹作为出行用。 眼下姜含这一行人,哪怕是随侍都是一人一匹高头大马,腰间个个还都还别着武器,一看都不是好惹的。 但不论如何富饶的国度都有土匪山匪这一类人的出没,尽管姜含这一群人看起来再不好惹,也总有不长眼的垂涎隐藏在这不好惹下面的有钱二字。 在官道上行驶了两三日,在即将出南国边境的地方,姜含这一行人被打劫了。 突闻被自己被打劫了,姜含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此时他正蹲在马车中央跟傅钧恪两个人头碰头地比谁剥小松子壳剥得快。 姜含不愧是富养长大的,傅钧恪手底下剥出来的小松子堆成小山了,姜含手下的小碟子里才稀稀拉拉地躺了十几个。 姜含正打算放弃起身的时候,马车骤然停了,一个不慎整个人都朝着马车门口侧摔了过去。 傅钧恪仗着自己离得近,伸手将人扶住,一手掀了帘子。 正巧这时候一声匪里匪气的“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从队伍正前头传进了几人的耳朵里。 随行的人都没动手,在姜含这边马车里的正主没有发话前,双方保持着僵持的局面。 姜含扭头看了看傅钧恪,又看了看楼承跟暗一,像是确认什么似的:“我们被打劫了?” 像是为了确认姜含的话似的,一名随侍过来禀报,说前有山匪拦路,问是否可以先动手。 随侍这样问的原因是这些山匪暂时还没有动手,肖想着这队伍里唯一一辆马车里的“正主富豪”。 随行的人都知道姜含这一趟赶时间,耽误不得,像是山匪拦路这种事,最是要不得。 姜含没说话,一旁的傅钧恪替他开了口,又冷又嘲: “若是他们识相,留条命也无妨,若是不识相,拿他们的血喂你们的剑。” 傅钧恪在极北边塞呆了十年,大战不多但小战不少,说出来这样一番话来倒也符合他本人的形象。 姜含对傅钧恪下的命令没说什么,只是稍微有点好奇,他竟然会考虑留活口这种事。 后来拦路的山匪当场死伤大半,极个别活着的也是身受重伤,活不长,按照傅钧恪的命令,给了这些人一个痛快。 队伍又重新启程,姜含没去看那些已经成了尸体的土匪的死状,拦路的尸体被拖到一边扔着,至于事后安葬,傅钧恪说山匪老窝那边自然会有人下来查看,不必多此一举。 楼承跟暗一都认同了傅钧恪这个决定,这一行不能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两方动手之前,傅钧恪的话其实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山匪在这一行人明显不好惹的情况下,还要打劫财的主意,那是他们本身不自量力。 在动手之前傅钧恪其实是给了他们好好活着的机会的,他们不要,一味地死盯着姜含这马车不放,觉得有宝贝,一定要抢。 所以动手了,然后死了,但是他们死的并不冤枉。 姜含磕着傅钧恪给剥好的小松子,很快就把这件事掀过去了,他不是个见不得人命的新手了。 柳沁不就是死在他的手上吗? 姜含想起柳沁,垂下眼眸。 说实话先动了杀心的是柳沁,他只不过是先动了手而已。 谁也不知道一个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女人究竟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姜含勾唇笑了笑,他果然不是个会任凭自己吃亏的人。 不论是心理还是身体上。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几日都没有在天黑赶上一个城镇休息的一行人今日在天色将黑之前到了一个中型的城镇。 城门已经快要关了,乍一见姜含这一行人个个手持兵器骑在高头大马上,进城门时不出意外被拦了下来。 守城的将领是个有颜色的,戒备的同时也没敢说什么得罪人的话。 在看到姜含出示的通行证之后,忙不迭让了路,甚至还表示派兵护送姜含一行人去城主府上住。 姜含不想惹麻烦,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通行证上只说了他是皇城来的官员,路过此地,没说他的身份。 守城将领认不出他,不代表这个城的城主认不出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住客栈。 第209章 中途休息 见姜含不愿,那将领也没说什么,答应姜含会通知城主但不会叨扰之后,专门差了手底下的两名亲兵带姜含一行人去了城中最好的客栈。 姜含这一行带的随侍侍卫身上煞气都很重,一个个人高马大不说还个个都冷着面,遇到的人都吓得躲得远远的,知道他们不好惹。 对于姜含这个明显处于决定地位的少年,更是不敢多看。 毕竟除了那些随扈侍卫,在他身边跟着的三个男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客栈的掌柜亲自出来迎接的,若不是看见是守城将领手下的两个士兵带来的人,掌柜的还以为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惹了不得了的仇家,人家上门寻仇来了。 所有的马都被牵到马厩去了,有专门的人看守喂马。 姜含一行人跟着掌柜的去了最好的天字号房间。 从大堂穿过,原本还热热闹闹的食客在看见姜含一行人的时候仿佛都被掐住了喉咙似的,死寂一片。 这些人以前没见过这么吓人的阵仗,姜含身后跟的人个个手里都有武器,还冷着脸凶神恶煞的。 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踏进客栈被守城将领手底下的亲兵亲自领过来,又被掌柜的殷勤接待的那个清瘦漂亮的姜含不是普通人。 带的侍卫随侍个个都不普通不说,跟在他身边的三个男人更是有过之而不及,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不能惹。 姜含皱着眉扫了一眼,恐怕不出今晚,这里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大人物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城池。 姜含对跟在身后的暗一说:“明日早起赶路。” 暗一跟着姜含看了一眼大堂里的食客,明白姜含的意思:“属下一会吩咐下去。” 后来决定房间的时候,楼承跟傅钧恪两人每人一间房,姜含跟暗一一间房。 其余的随侍护卫在几个人房间周围的房里住下,以防万一。 所有人晚上都没有去留下大堂用饭,秉着尽量减少人围观的原则,上到姜含,下到手底下的随侍护卫都是在房里用的晚饭。 傅钧恪跟楼承没在自己放里边,而是挤到了姜含房里跟他一块吃。 两个人吃完饭之后,楼承嘱咐了姜含晚上早点睡等一系列话之后就回房了。 走之前看了一眼在姜含房里磨磨蹭蹭的傅钧恪,没多说话。 暗一一直都在姜含的房里,让小二把碗筷之类的撤下去之后,见傅钧恪还留在姜含房里有一瞬间的诧异。 不过也就仅仅一瞬间而已,他就利落的让跟着小二过来的人将洗漱用的热水等都抬到了房里。 等小二等人出了门,暗一这才出声:“主子,该洗漱了。” 说着就将为姜含准备好的干净衣物放在一边,等着姜含做决断。 姜含看了一眼没有自觉的傅钧恪,喝了手中的茶,从桌子旁起身朝着屏风后面的浴桶走去。 边走边解外袍的腰带,对暗一道:“你跟下面的人说一声明早的安排,也去洗洗,早点回来。” 暗一自然是不会在姜含房里洗漱的,就算是姜含强留,他也不会留下来。 暗一看了一眼坐在桌子旁不动的傅将军,应了一声,推门出去了。 一时间房里就只剩下姜含跟傅钧恪两个人了,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只剩下姜含解衣带时布料摩擦的声音。 傅钧恪看着背对着他已经脱了外袍搭在屏风上的少年,喉咙有些发紧。 “阿含,我今晚留在你房里好不好?” 姜含脱中衣的手指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傅钧恪对自己一直以来都有意思,他这么当着他的面脱/衣服,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姜含道:“你喝口茶。” 傅钧恪声音有些哑,姜含知道是为什么。 如果没猜错的话,当年风光无限的傅公子,如今声名显赫的傅将军,还是个大龄老处/男。 这个大龄老/处/男对自己有很大的意思。 傅钧恪没说话,听话的倒了杯茶一饮而尽,目光紧盯着姜含不放。 姜含觉得自己的背快被那道灼热的视线烧穿了,转身无奈道:“你回你房间去吧?” 姜含还没确定跟傅钧恪之间的关系,现在也没心情确认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所以在一个没有名分还对自己身体有所企图的大龄老/处/男面前,姜含做不到毫无顾虑地隔着一扇屏风脱/衣服洗澡。 只脱了一件外袍这男人声音就能哑成这样,姜含不敢想象自己脱/光了跟这个男人同处一个房间会发生什么。 傅钧恪哑成嗓子拒绝了姜含的提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含:“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房里。” 傅钧恪说的是实话,他留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放心姜含跟暗一这个潜在的情敌同处一室。 其次就是他不放心将姜含放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他不敢想象姜含万一在自己的视线之外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但眼下,傅钧恪觉得自己要解决一个很大的问题。 “阿含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傅钧恪听见自己跟姜含这样保证,但暗哑的声音让人觉得一点都不可信。 姜含挑了眉毛,显然是有所怀疑,在傅钧恪开口之前道:“你在我这还没有名分。” 言外之意就是在没有名分之前,你想干什么都得憋着,否则后果自负。 这只是一句口头上的威胁,但坏就坏在傅钧恪对姜含是认真的,他自知自付不起这个后果。 傅钧恪知道,姜含也知道。 所以对于傅钧恪听了这话,还在自己洗澡的时候留在自己房里这一点并不怎么担心。 姜含坐在冒着热烟的浴桶里,舒服地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似的。 瞥了一眼将浴桶整个都遮挡起来的屏风,他突然想起来有一个词叫做恃宠而骄。 就像现在他跟傅钧恪之间的相处,就特别适合这个词。 洗的差不多了,姜含起身伸手拿了搭在浴桶边干净的布将身上擦干,等转身穿衣服时才发现暗一给他准备好的衣服根本就没拿进来。 姜含有些犹豫要不要喊傅钧恪让他帮这个忙。 “阿含,出什么事了吗?” 第210章 换房间 姜含思考的时间有点长,早在姜含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候,在外面的傅钧恪就听见了声音,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出来,这才忍不住开了口。 傅钧恪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从桌子旁站了起来,话音刚落,就见着靠近屏风旁的凳子上整整齐齐放的干净衣物。 “是不是忘了拿衣服?” 姜含站在屏风后面,抿着嘴唇应了一声。 傅钧恪声音比之前听起来还要嘶哑,姜含不太敢让傅钧恪帮他这个忙。 但除了傅钧恪现在没有旁人,他也不能将傅钧恪赶出去,同是男人,这样做的话倒显得有些过于扭捏了。 正思索间,傅钧恪就已经拿了之前暗一为姜含整理好的一叠衣服站到了屏风旁边。 傅钧恪没敢往里边看,伸手从屏风一侧将手里的衣服递了进去,心跳的有点快。 姜含看着从屏风旁伸进来的那只手,视线落在手里托着的衣服上:“谢谢。” 接过衣服,姜含抬手穿上了裘衣裘裤,随手将外袍搭在臂弯里,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姜含原本以为傅钧恪递完衣服就走开了,一时间没有注意,从屏风后面绕出来的时候脚步不停,却不想直接撞进了一个宽阔而炽热的胸膛。 傅钧恪站在屏风外面一直都没有动,心中的躁动还没平复下来,心心念念的人就撞进了自己怀里,傅钧恪一时间觉得心中的燥热更甚。 傅钧恪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年,刚洗完澡浑身都还有着湿漉漉的水汽,在这水汽之中还飘荡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 “……阿含” 傅钧恪抬手按住姜含的肩膀,顿了顿:“撞疼了没?” 姜含抬起那只没有搭着衣服的手揉了揉鼻子,松了微微皱起来的眉心:“没事,不太疼。” 说罢退后一步挣脱开傅钧恪的手掌,从他身侧绕了过来,抬手将手里的外袍扔在离床榻不远处的椅子上。 回头见傅钧恪还站在原地不动,疑惑道:“你不去洗洗吗?” 傅钧恪转过身来,见姜含面上没什么不好的表情,绷紧了下颚,“我今晚可以留下吗?” 姜含弯腰拿茶壶倒水的手一顿,就着弯腰的姿势侧头看傅钧恪:“理由。” “嫉妒。” 傅钧恪这两个字说的坦荡,直视着姜含的眼睛,证明他没有撒谎。 姜含绷紧了唇角的弧度,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含糊地应了声。 姜含在听到这两个字从傅钧恪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心里有一丝高兴蔓延而上。 虽然姜含这一声应的含糊,但到底是没有拒绝,傅钧恪眼里的高兴刹那就铺满了整个脸旁,让姜含都没来由有点诧异。 很高兴吗? 姜含捏着手里的青瓷杯,垂眸喝了一口热茶,嘴角悄悄翘起一个明显的弧度。 “主子,跟下面的人交代好了,今晚轮值的人也安排上了。” 暗一推门进来的时候,姜含正盘着腿坐在床上捧着一本民间话本看的正起劲,见暗一进来,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屏风后面:“傅钧恪今晚在我房里睡,你跟他换一下。” 像是应和姜含的话,原本安静的屏风后面,响起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暗一知道这是那位傅将军在示威,眼中的暗色翻涌起来又被他自己给压了下去。 姜含没注意,说完话见暗一还是穿着之前的衣服,显然是忙着安排下面的人去了,根本就还没来得及洗漱。 将话本丢在床榻上,姜含踢拉着鞋子下了床榻,路过桌子时拿了杯还冒着热气的热茶递给暗一,待他接过了,从他身边过去,手臂倚着门框跟外面守着的侍卫交代暗一跟傅钧恪两个人换房间的事。 还交代了让人往原先傅钧恪住的那间房里送热水木桶之类的洗漱用具。 暗一喝了姜含给倒的那杯茶,将空了的茶杯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男人的身影,跟姜含说了声,就去了原本属于傅钧恪的那间房。 傅钧恪的房间跟姜含的房间是挨着的,暗一推门前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那个身姿卓越的少年看来的目光。 姜含没想到暗一会转过头来看他,愣了一下,下一秒便扬起来一抹极为纯粹的笑容:“阿岩哥哥,晚安。” 暗一握紧手中的长剑,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回想着少年那一句“阿岩哥哥,晚安”。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姜含已经极为自然地朝他摆了摆手,转身回房间了。 暗一抬手搭在紧闭的房门上,眼前似乎还能看到少年干净纯粹如稚子一般的笑容。 他这些年,很少看到曾经那个姜家小公子露出这般的笑容来。 姜小丞相,位高权重深得帝王心,可到底是挡不住朝堂权术里的腌臜事,如今的少年早就不是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姜家小公子了。 他有多长时间没看到当初那个追着他甜甜的喊他阿岩哥哥的小家伙了? 可就在刚才,他看到了。 暗一垂眸,嘴角不自觉的翘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推门而入。 就这样吧,就这样他就很满足了。 暗一嘴角的笑意在看到房里神神在在坐着的楼承时,僵住了。 “……” “进来吧,我就是来找你的。”楼承扣了扣桌面,眼底有一丝戏谑。 暗一抿紧了唇线,反手关上房门。 在楼承开口前,暗一还以为楼承是找傅钧恪的,在他开口后,暗一这才明白这人早就知道傅钧恪跟他换房间的事。 还跟他来了个守株待兔。 楼承看不见暗一脸上的表情,但是看得见暗一紧抿的嘴角:“坐吧。” 楼承知道暗一以前的身份,也知道他的性子,自己不主动开口,暗一也绝对不会开口说话。 楼承直接跟暗一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先是就暗一对姜含的心思进行了敲打,最后就魏叶安一事进行了商讨。 楼承对暗一放心,也对傅钧恪放心,但是却对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魏叶安却是放心不下的。 魏叶安干出来的事迹楼承多多少少知道的差不多了,魏叶安不同于暗一跟傅钧恪,这两个人不会做出试探姜含底线的事。 但魏叶安会,而且做了。 第211章 自暴自弃 对于楼承来说,魏叶安的不稳定性太大了。 楼承问暗一:“你对魏叶安有什么看法?” 暗一犹豫了半晌,道:“他跟主子之间有秘密。” 暗一对魏叶安现在没看法了,尤其是魏叶安为了姜含身上的蛊毒孤身一人进入苗疆之地的时候,就已经没看法了。 但魏叶安从相府走之前跟姜含说的那些话,让暗一不得不在意。 魏叶安说的那些话,还有姜含听到那些话时的反应,无一不在证明两个人之间有许多秘密。 又或者是魏叶安知道姜含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楼承除了这句话,从暗一这里再没得到别的关于魏叶安的消息。 其他的楼承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也不用暗一再多说,眼下这一句话,对于楼承来说却是极为有用的东西。 再查不出魏叶安其他的信息了,暗一的这一句话,给了他新的方向。 既然暗一不愿多说,楼承也不为难他,拍拍衣袖起身就走。 暗一将楼承送出去,目光下姜含紧闭地房门口落了一瞬。 几个人门口守得都有侍卫,就连暗一放门口都不例外,除了楼承,傅钧恪,姜含,暗一等人可以随便进出之外,旁人一律不得靠近。 侍卫不会阻拦楼承进来,想来方才自己门口守得侍卫没说楼承在房里,也是楼承吩咐的。 暗一跟楼承两个人各回各房,各睡各觉。 姜含这边就没那么幸运了,稍微出了点状况。 傅钧恪洗完澡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姜含已经扔了手里的话本,一手极为随意地搭在腹部,另一只手大半个胳膊都耷拉在床沿外面。 身上只穿了单薄的裘衣跟裘裤,因为伸着胳膊,大半截细白的手腕裸露在外,看的傅钧恪口干舌燥。 傅钧恪拽了一条干布巾随意地擦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大步走到床榻旁,一手撑在姜含腰侧,一手去拽放在床榻最里边的锦被。 给姜含盖好了被子,又小心翼翼地把他耷拉在床沿外面的胳膊给放回被子里。 这才松了口气,坐在床下的脚踏上擦头发。 手上动作不停,傅钧恪的视线却是忍不住落在安稳熟睡的少年身上。 忍不住伸手在少年脸颊上碰了碰,触手的皮肤柔软细腻,让傅钧恪一时之间有些收不住手。 陡然间加重了呼吸,傅钧恪复又将手移到少年微张的唇瓣上,拇指指腹缓缓将有些淡白的唇瓣摩挲成嫣红色。 “唔” 姜含察觉到不适,睁开了眼睛。 被抓包的傅大将军:“……” 傅钧恪的手缩也不是,不缩也不是,生平第一次做贼被抓包的心情简直是难以言喻。 偏偏姜含这次醒的还不够彻底,感觉到唇上的温热异物,下意识舔了一下。 轰的一声,傅钧恪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倒流,全部涌到脑袋上,又热又涨又懵。 傅钧恪猛的缩回手,坐在脚踏上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年。 姜含动了动手指,脑子渐渐清醒了,舔嘴唇的舌尖缩回嘴巴里,眼睛对上傅钧恪直勾勾的目光。 “……” 姜含错开傅钧恪的视线,干巴巴道:“我不是故意的。” 傅钧恪咽了口口水,捏了捏手指:“……嗯” 姜含裹着被子往床榻里滚了两圈,对傅钧恪道:“你上来睡吧。” 房里边就这一个床榻,如果是暗一的话,姜含不一定会做出让床榻的决定,因为暗一势必不会同意,最后只会抱了被子打地铺。 但换成傅钧恪就不一样了,姜含开不了让堂堂镇南将军打地铺的口,只能让出半张床榻给他。 傅钧恪从脚踏上站起来,眼神躲闪:“我……我先让人将木桶抬出去。” “……” 姜含钻在被窝里,看着一向冷静逼人的傅将军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散发,脚步慌乱地跑去开门,让客栈小二过来搬洗过的木桶。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姜含的目光一直都钉在他身上,傅钧恪吩咐完就转身朝着床榻又走过来了。 猝然伸手遮挡住姜含直白的视线,抬手将床榻两边勾起来的床幔放了下来,然后退后一步,隔着床幔看里边少年的轮廓。 “不早了,你先睡,我一会擦干头发就睡。” 傅钧恪承认自己怂了,撂下这句话,拎着手里的布巾退后几步,转过身背对着床榻,盖住脑袋上还滴着水的头发胡乱擦。 傅钧恪将头发擦的半干的时候,客栈的小二已经带人将房里的木桶之类的都抬出去,一切都收拾妥当了。 傅钧恪换了一条干燥的布巾,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擦头发,一手拎着茶壶倒了杯失了热气的茶,仰头一饮而尽,平复心中的燥热。 傅钧恪一个人喝了一整壶凉茶,喝完又去解决了一下三急问题这才磨磨蹭蹭地往床榻边走。 让傅钧恪松了一口气的是,姜含在他磨蹭的这段时间已经去跟周公相会去了。 傅钧恪掀开锦被的一角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生怕惊醒靠里边睡得安稳的少年。 被子不算大,除了两个人盖的这一床,床榻最里边还有一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傅钧恪没去动那床被子。 傅钧恪侧身躺着,面朝躺在里面的少年,胸腔里扑通扑通地跳。 一手支起身体,垂眸看着睡得正熟的姜含,另一只手就又控制不住地伸了过去。 少年的皮肤又嫩又滑,摸起来跟嫩豆腐似的,生怕一不小心劲儿使大了就捏坏了。 傅钧恪将手掌翻过来朝上,看着手掌跟指腹留下的茧子,又看了看少年嫩得不得了的脸,心里一时间有些慌乱跟害怕。 小家伙还年轻,自己已经是个马上就要奔三的老男人了。 嘴角绷紧,傅钧恪还记得姜含曾经说他是个老男人,一时间心里的慌乱更甚。 傅钧恪皱眉,微微俯下身在姜含嫩得跟豆腐似的脸上亲了一下:“不准嫌弃我。” 似乎是嫌不够似的,亲了一下还不够,皱着眉的男人赌气一般又亲了一下:“敢嫌弃我你试试。” “算了,也不准试。” 傅钧恪压低了声音,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 第212章 大狼狗 姜含其实在傅钧恪亲第一下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想着亲一下就算了,谁知道这人还没完没了了。 说出来的话更是幼稚。 睁开眼,看着明显被吓到的男人,姜含自顾自地钻到男人怀里,伸手扯了下男人裘衣的领口。 “睡觉。” 姜含不是没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僵硬跟呼出的灼热气息。 但是赶是肯定赶不走的,姜含自己也下不了狠心赶人走,与其让对方偷偷摸摸酸不溜秋地占便宜,还不如他自己主动一点,给这个男人吃个定心丸。 但是,关于名分,现在想都不要想。 看着怀里的少年呼吸逐渐趋于和缓,傅钧恪知道他这是又睡着了,放下支着脑袋的手,傅钧恪老老实实地躺下,将怀里的少年又往胸膛带了带。 这下清隽漂亮的少年整个人都嵌在了高大俊冷男人的怀里,腰上还被男人的一条手臂圈住,像是圈住珍贵无比又脆弱的至宝。 看着少年拽着自己的衣领,毫无戒备地在自己怀里睡着,傅钧恪一颗燥动的胸膛逐渐趋于平和,就连身上的燥热,也被心里升上来的满足给冲散了。 傅钧恪在怀里少年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抬手灭了床榻外燃着的灯笼。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傅钧恪搂着怀里心心念念的人也闭上了眼睛。 这将是他这么些年,睡得最为满足的一晚了。 不知道是不是姜含无意识地默许,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傅钧恪对姜含比以前还要殷勤上许多。 穿衣,悉数,傅钧恪都不假手于人,凡事只要跟姜含沾了边,都要亲力亲为。 姜含坐在床榻边,垂眸看着蹲在脚踏上,认认真真给自己穿外袍的傅钧恪,有些不解。 他道:“我会穿。” 姜含觉得傅钧恪在伺候自己这件事上,跟他身边的所有人比都是有过之而不及。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睡了一晚上,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认知就变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 傅钧恪没有辜负姜含对他的评价,系上姜含腰间地腰带,缓缓站起身来,周身的气势依旧,只是目光温柔的似乎能拧出水来。 “嗯,阿含最厉害,但是我还是想亲手为阿含做这些事。” 姜含从小都是被宠到大的,但是猛的一听傅钧恪跟哄小孩一样哄他的语气时,嘴角有些抽搐。 姜含揪住傅钧恪的衣服,半晌道:“你正常点。” 傅钧恪答应得很痛快,出房门前趁姜含不备弯腰低头,亲在他脸颊上。 姜含蹙眉,但眼里却没多少恼意,警告他:“傅钧恪!” 傅钧恪自然将姜含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当时就认了错,但是没保证自己下次不会再犯。 傅钧恪闹归闹,但是是个有分寸的,在他跟姜含的事情没有真正板上钉钉钉死了,不会有变故之前。 傅钧恪不会主动将他跟姜含的关系暴露在别人眼里。 傅钧恪自己是不怕的,但是他怕姜含受人非议。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在马车里,跟途中客栈房里,傅钧恪一般不会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 尽管如此,一路上随侍的众人还是一致在心底投出了镇南将军唯一克星的任选,就是南国的少年丞相。 传说中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镇南将军在小丞相面前是什么样的? 来来来,听好了。 在小丞相面前,镇南将军是个什么东西?不知道,没听过,没见过,小丞相面前哪有什么镇南将军? 小丞相面前只有一个换脸比翻书还快,双标玩的比谁玩的都溜的傅将军。 对着别人一脸冷若冰霜,转头看小丞相就关怀备至。 别人打个喷嚏都嫌燥舌,小丞相心情不好怼的他人仰马翻都是,哎呀,终于肯发脾气不憋着了,真好。 以前听说傅公子宠姜家小公子,傅将军对小丞相宽宏容忍是另外一回事。 眼下真正见着又是另外一回事。 傅将军这样,跟侯爷还有当今陛下比起来都是有过之而不及。 傅钧恪对姜含好,这是楼承原因看到的事,只要不做出来什么过分的举动,他不会说什么。 至于暗一,只要姜含想,他不会阻止。 一路上就这么过去了,大概六七天之后,姜含一行人就接近了苗疆所在地。 被傅钧恪扶着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连绵起伏烟雾缭绕的群山。 根据之前魏叶安传给暗一的消息来看,姜含知道这里离苗疆之地不远了,也是苗疆之地的入口。 看了一眼面前四人并排走都有点勉强的小路,姜含跟傅钧恪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马车是肯定进不去了,之后的时间里要舍弃马车骑马进去了。 为了以防万一,马车留在离小路不远处的草棚子旁,留下大概三十余人与马车一起留守,一旦有情况放信号弹示警。 暗一跟楼承,还有傅钧恪三个人陪着姜含下了马车。 几个人都没有在一下马车的时候选择骑马。 坐在马车里的时间长了,多多少少都有点不舒服。 姜含等人走路,后面跟的侍卫随侍也就不骑马了,一个个牵着缰绳,按着腰间的剑跟在姜含等人地身后。 连日以来赶路赶的一行人都有些身心俱疲,单一的赶路方式让人心赶厌恶,眼下双脚落地走一走,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解放。 姜含这段时间没有再系着狐裘了,暖手炉也用不上了,但是相对于其他人来说,他穿的还是稍微厚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没有毒发的迹象,再加上气温逐渐升高,姜含除了需要穿的稍微多一点,畏寒之外,脸色倒是好了许多。 没有之前那么苍白病态。 姜含拢着手,踢了踢脚尖,小土路上的灰尘大得很,他原本干净的鞋子已经沾了一层黄仆仆的浮灰。 当然不只是姜含一个人,旁的人都逃不掉被这条小土路调戏的套路。 姜含的视线从傅钧恪的袍角扫到楼承的,最后又落在暗一身上。 暗一是一身玄色衣衫,比傅钧恪跟楼承身上的衣服颜色都要重,因此衣衫沾染了灰尘反而更加显眼。 第213章 那个秘密 姜含穿的是一身偏青色的衣衫,袍角沾染的灰尘倒是不太明显。 对比了一圈,姜含发现只有自己身上显得更干净些,不知怎的就笑出了声。 姜含的反应引来傅钧恪跟楼承两个人的注目,走在三个人后面的暗一察觉到姜含地心情似乎很好,目光落在自己的袍角。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身上沾灰显得有趣? 暗一看不到姜含的正脸,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方才见他扭过头盯着自己沾了灰的袍角看,看完了又看看自己的,最后笑了。 想来可能跟他猜测的差不多。 面对楼承跟傅钧恪两个人的审视,姜含笑而不语,望向小路通往的迷雾缭绕的山谷,猜测这次能不能见到魏叶安。 姜含不想见魏叶安,但是也不想魏叶安为了给自己找蛊毒解药的线索在这里丢了性命。 一坛坏了的酒,到底也是他曾经藏在心底里的酒。 旁人砸不得。 就这样想着想着,一行人就已经从那条满是黄土的小路走进了烟雾缭绕的山谷。 山谷里面跟外面有很大的不同,山谷外面尘土飞扬,山谷里面湿气却显得很重。 脚下的路并不干燥,相反,还有着肉眼可见的潮气。 潮气多的地方蚊虫多,各种各样的毒虫也更容易生存。 姜含捏了捏袖中的手指,他怕的东西少,虫蛇之类的很不幸占了一样。 虽然早就知道苗疆盛产蛊毒毒物,但真正到这种地方跟知道是不一样的。 姜含踩着脚底腐烂的树叶,感受沾染在脚底的泥土,觉得浑身都难受的很。 傅钧恪在姜含踏入山谷的时候就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了。 但是见他自己没说什么,傅钧恪也就没开口,准备再观察观察。 眼下瞧着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心也跟着越来越慌,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是不是哪不舒服?” 姜含扭头看了看傅钧恪,见他脸上的担忧快要化成实质溢出来了,抿紧了嘴唇摇摇头。 姜含这个反应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暗一跟在后面没法开口,心里的担心却不亚于傅钧恪。 楼承在傅钧恪开口的时候就抬手将臂弯上挂着的披风取了下来。 姜含刚摇完头,楼承就用那件披风将姜含整个人裹了起来,就连头上都用宽大的兜帽兜头罩住。 没等傅钧恪问什么,楼承一撩衣袍就在姜含面前蹲下,将姜含有些长的衣袍袍角撩起来给他塞进腰带里。 姜含踢踢腿,觉得腿上利落了许多,心里头那股子害怕衣袍沾虫子的难受感顿时消了许多。 楼承这才站起身,有些失笑:“这下不用担心沾虫子了。” 楼承跟姜含也就在一起呆了个把月,但他知道姜含怕虫子,在来之前楼承就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 傅钧恪虽然跟姜含认识的还算早,但那时候依照姜小公子受宠的程度,别说虫子了,连个明显的灰都很少能见着。 傅钧恪不知道这件事也很正常。 但傅钧恪现在知道楼承知道这件事自己却不知道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姜含一句话都没说,楼承就知道他是因为怕虫子,自己了解姜含连姜含这个才跟他相处了月余的亲哥都比不过。 傅钧恪觉得很是挫败。 姜含将整个人都裹在楼承给的兜帽披风里,跟楼承说了两句话,转头瞧见傅钧恪脸上的情绪,顿了顿。 姜含隔着披风去扯傅钧恪的袖子:“不高兴?” 傅钧恪抬手隔着那一层披风捏了捏姜含的之间:“嗯,不高兴,突然发现我还不够了解你。” 姜含垂眸看了一眼被傅钧恪隔着布料捏住的手指:“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 “不过,”姜含补充道:“有一个人知道,是魏叶安。” 姜含的话音刚落,就觉得握住自己手指的那只手陡然收紧。 姜含用另一只手从披风里面捏住傅钧恪那只使劲的手:“你捏的我有点疼。” 傅钧恪闻言松了力道,却没有松开捏着姜含手指的手,心里沉沉的,烦躁,难受,憋屈。 姜含道:“你听我说,关于这个秘密,魏叶安知道是因为他是这个秘密的主角。” 傅钧恪心里的不安因为姜含这句话越来越严重,果然,姜含的下一句话,险些让傅钧恪控制不住自己握住姜含手指的力度。 姜含说:“我也是。” 见傅钧恪一张脸黑的难看,姜含顿了顿,道:“你相信鬼怪吗?” 姜含的话题转的太快,不仅傅钧恪,就连楼承跟暗一都没反应过来。 姜含说话的时候没有避着两人,身后跟着的侍卫听不见,但离得近的楼承跟暗一还是能听个一清二楚的。 前一秒还在说秘密跟魏叶安,下一秒就换了个略显诡异的话题。 傅钧恪愣了好长一会才反应过来,张了张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不知道姜含是想转移话题还是只是单纯思维跳跃太快。 他怎么也想不到鬼怪跟姜含跟魏叶安还有那些秘密有什么关联。 姜含说:“这跟魏叶安还有那个秘密有关,等这一切结束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傅钧恪不太敢相信这几个话题之间的关系,见姜含不像是在说笑,心里有些纠结,犹豫道:“阿含,你是不是做噩梦梦见什么了?” 傅钧恪是真的想象不出来这些之间因素有什么关系,又或者跟姜含的那个人秘密有什么关系。 他只能将这一切都联想到姜含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突然想起来了。 可惜的是姜含否定了“没有,这些跟魏叶安,跟那个秘密有关系。” 傅钧恪不说话,姜含现在也不打断告诉他。 只是跟他提个醒,怕他到时候可能接受不了,也怕他胡思乱想。 姜含的本意是好的,但他没意识到那句“你相信鬼怪吗”给听到这句话的人多大的惊悚感。 前一句还在提什么秘密,以及活在南国皇都嘴里的丞相男宠,下一句就牵扯到鬼怪上了。 任谁听了,心里都会一咯噔。 傅钧恪心里悬了起来:“阿含,你没事吧?” 姜含道:“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魏叶安跟我在很久以前确实有关系,而且很亲密。” 第214章 不介意 傅钧恪悬起来的心重重的摔在地上:“很亲密?” 不仅傅钧恪,就连楼承跟暗一都觉得不可思议。 魏叶安是三年前才出现在姜含面前的,说实话,两个人并不像谣言中那般。 尤其是见过两人相处模式的暗一,根本就看不出哪里亲密,当然除了魏叶安走之前做的那些事。 傅钧恪却是不像暗一这般想的,他满脑子现在都被姜含那句“很亲密”给塞满了。 以至于不能思考姜含这句话的合理性。 姜含察觉到傅钧恪的状态不对,叹了口气,又道:“你相信上辈子吗?” 不等听到的人反应过来,姜含又道:“我跟魏叶安之间的秘密,存在于上辈子。” 姜含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甚至连隔着衣料捏傅钧恪的手都松了。 将另外一只手从傅钧恪手里抽出来,姜含垂眸专注于脚下潮湿的道路和枯枝烂叶。 在傅钧恪什么都不知道的前提下,姜含突然就不想跟他这么亲近了。 如果两个人要在一起的话,这个秘密早晚是要告诉傅钧恪的,但傅钧恪知道这个秘密之后会不会后悔跟他在一起,这一点,姜含不知道。 之后一路上,傅钧恪明显能感觉到姜含对他有意无意地疏远,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落不了地。 转又一想,姜含对他态度的变化似乎是在从说完那些所谓的秘密之后开始的。心中有了计较。 山谷密林里边烟雾缭绕,一股子潮湿气包裹在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又湿又凉。 从进入这个山谷开始,傅钧恪就发现了越往里走,湿气越大,而且缭绕的烟雾越浓。 姜含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带有兜帽的披风里,倒是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只是专注于脚下湿漉漉的路。 正如魏叶安跟暗一联络上所说,苗疆之地不是一片地区,很可能是一个部落。 埋藏在这个山谷的深处,很少与外界接触。 姜含这一路上不是没有目的的乱转,而是根据魏叶安在信件中留下的线索。 通往山谷深处,也就是他们正在走的这一条不甚明显的小路,往山谷更深处走去。 大概走了将近一个半时辰,楼承率先提出在原地整队休整。 休整的地点临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山溪,溪边除了杂乱无章的野草还有分布不均的大石头。 姜含没有就地而坐,挑了一块比较大的石头坐了上去。 早在半个时辰前,马匹就已经不能再往里边走了,姜含只留下二十余人跟随,其余人带着马匹就地等候。 所以眼下跟随着到这里的人并不多。 傅钧恪对于姜含这一决定没有多说什么,苗疆之地的人擅于用毒,人多并不能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姜含留下的这些人除了一身高超武艺之外,大多数都精通用毒,用意不言而喻。 姜含想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动了动手指,傅钧恪掏出一包从马车里顺的绿豆糕,递给姜含。 姜含看了一眼,没接。 傅钧恪这次是真正肯定了姜含对他地态度跟那个所谓的有关魏叶安的秘密有关。 也猜到了姜含突然之间跟他拉开距离的用意所在。 傅钧恪撩开衣袍,半蹲在坐在石头上的姜含身前: “我不介意,哪怕上辈子魏叶安取代了我傅钧恪的位置,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傅钧恪没有忽略姜含之前话里的鬼怪跟上辈子,虽然知道这有些荒诞,但他一路上还是认真思考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他也还是不能忍受以后没有少年在身边的日子。 傅钧恪喜欢姜含喜欢了这么多年,刚刚得到点甜头,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些不知道过去多久的事,放弃喜欢姜含这种事。 不会,也不可能放弃得了。 “阿含,你相信我,”傅钧恪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也说过以后不会骗你,最坏的那些可能我都考虑过了,可我还是不能让自己不喜欢你。” 姜含:“……” 傅钧恪:“所以,能不能不要疏远我?” 姜含抿了下嘴唇,伸手:“给我。” 傅钧恪怔了一下:“什么?” 姜含伸手拿过傅钧恪手上的绿豆糕,张嘴咬了一口。 比不上新出炉的好吃,但味道也不差。 其他人也就着这个时间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补充体力。 在查探山溪里面的水没有问题之后,又用溪水补充了存水。 姜含一直以来都是喝的热茶,这时候因为现实原因也不得不将就了。 接过暗一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两口,凉水从喉咙直通肠胃,激得姜含打了个冷颤。 盖上水囊的盖子,姜含将水囊递还给暗一,决定以后尽量少喝点。 傅钧恪原本是想将自己的水囊给姜含用的,但暗一给姜含的是姜含自己的水囊,想想还是算了。 随后楼承跟暗一两个人根据魏叶安提供的线索,去周围查探了一番,大约一刻钟的功夫就回来了。 姜含从石头上起来,迎上去:“怎么样?” 楼承拍了拍衣服上沾黏的杂草,伸手抹去姜含嘴角的绿豆糕残渣: “按照魏叶安之前留的消息,大概还得再走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接触到部落里边的人。” 楼承取下腰上的水囊灌了一口水,然后抬手随意地擦了一把: “只是我们得多加小心了,魏叶安就是在刚接触到部落里的人时,跟暗一断了联系。” 姜含闻言看向暗一,见他点头,深拧眉:“到时候……注意一下魏叶安的消息。” 魏叶安现在生死未知,到底是为了自己身上的蛊毒。 不论以前如何,姜含自知自己到底是欠了魏叶安一次。 听着姜含跟楼承左一句魏叶安右一句魏叶安,傅钧恪觉得心里的醋坛子已经装不下酿好的醋了。 得换个大缸来装才合适。 旁人不知道傅钧恪心里的想法,只觉得傅将军身上的寒气愈盛,下意识离得又远了些。 楼承挑了挑眉,没多说什么,视线落在暗一身上,两人对视一眼,去了旁边,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事。 楼承跟暗一的交集是从魏叶安开始的,这段时间两人常常就魏叶安留的线索商讨,到现在为止相处的还算不错。 第215章 不是做梦 姜含对于楼承跟暗一之间关系的良好,表示满意,碰了碰站在自己身边神情不愉的男人。 姜含道:“等这些事都过去了,我会跟魏叶安彻底断绝来往,至于人情方面,你替我还,好不好?” 姜含承认自己喜欢傅钧恪,而且现在还喜欢,所以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不介意给自己喜欢的人一颗定心丸。 傅钧恪在姜含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不快就已经消失的干干静静了。 抬手压住自己乱翘的嘴角,美滋滋地应了一声:“好。” 想了想又道:“不准反悔。” 姜含视线落在傅钧恪怎么压都压不下去还往上翘的嘴角,抬手拽上他的衣襟,将人扯到自己身前。 在傅钧恪怔愣的时候,踮起脚尖凑到傅钧恪颈项,在他浑身僵硬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又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不带任何情/色意味,只是想亲一下这个为了自己吃醋吃到飞起的男人。 少年兜头的兜帽因为仰头亲吻的动作,滑落下去,将少年整张脸都暴露在男人面前。 那个落在下巴上的吻又轻又快,等傅钧恪反应过来的时候,姜含已经松开拽着他衣襟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傅钧恪僵在原地动不了,脸上表情看不出来什么,但胸腔里的心跳的越来越快,扑通扑通地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似的。 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傅钧恪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视线落在面前表现得大大方方的少年身上。 紧张的声音发颤:“我不是在做梦吧?” 姜含觉得好笑,起了逗弄的心思:“是在做梦,你掐自己一下,肯定不疼。” 姜含说这话的时候,没想到傅钧恪会相信,但见他信以为真,使劲儿在自己胳膊上拧了一下后,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来。 忍不住蹙眉,伸手撸了男人的衣袖,去查看他拧的地方。 傅钧恪显然是使了狠劲,满是匀称肌肉的小臂上有一片突兀的青紫。 姜含看到这片青紫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就不自觉一顿,看了半晌才抬头看傅钧恪。 姜含眉心微蹙,显然是不高兴:“你使这么大劲儿做什么?” “疼。” 傅钧恪却像是没听见姜含的话似的,张了张嘴,半天才吐出来一个略带委屈的调调。 姜含心头一跳,挑眉望他。 傅钧恪这次不避不闪,但还有点不敢相信似的:“所以不是做梦,你亲我了。” 姜含没跟上傅钧恪的脑回路,道:“我小时候也亲过你。” “不一样,”傅钧恪也不管姜含跟他岔开话题与否,直愣愣地看着姜含: “所以我不是做梦,刚才你亲我了,对不对?” “啊,”姜含笑起来,他觉得他似乎理解了傅钧恪这个反应:“应该是吧。” 话音刚落,姜含就被某个高兴过了头的男人拖进怀里,然后生怕他跑了似的紧紧抱住。 带过兵的将军就是不一样,手上的劲都比别人的大许多,姜含脑袋在男人怀里磕了两下。 然后又抬脚踢了踢某个不分场合的男人,声音有些闷:“做什么呢?” 埋怨傅将军的小丞相选择性失忆,根本就不记得刚才是谁主动亲了傅将军,才使得一向稳重的傅将军在他面前频频失态。 傅将军心情激动:“想抱抱你。” 虽然之前他亲少年的时候,少年没拒绝,但这个快乐不比少年自己主动亲他来的更刺/激,也更让他激动跟高兴。 媳妇主动亲我了! 某个傅姓老男人越想越兴奋,恨不得现在就告诉全天下,自己从十年前就心心念念的媳妇,现在终于主动亲自己了。 姜含感受到男人抱住自己的手臂不松反紧,无奈道:“傅钧恪,你冷静点。” 傅钧恪很听姜含的话,但他发现自己不听自己话。 低头在怀里少年脑门上亲了一口,亲完了傅钧恪才顿了顿,有些不知所措: “阿含,我冷静不下来。” 姜含被傅钧恪这一口亲的有点蒙,再听见傅钧恪说这话,一时间有些无语。 拽了拽傅钧恪的衣服,仰头瞪他:“先松开。” 姜含不用看也知道,这会他跟傅钧恪的关系在周围的随侍跟侍卫眼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们心里唯一不能确定的可能就是,小丞相跟镇南将军究竟是谁上谁下这一点。 毕竟魏叶安男宠的名声在前,镇南将军又不像是个能屈居人下的。 不好说,也不好猜。 但姜含知道,傅钧恪要是再当着这些人的面以这种强势的姿势将他往怀里圈,他南国小丞相在镇南将军之下这一点就要坐实了。 姜含让傅钧恪松手,傅钧恪也听话地松手了,只是松手松的有点不情不愿罢了。 姜含想当刚才的是没有发生,但傅钧恪显然是不这样想。 虽然知道自己方才的做法不妥当,但喜欢的少年主动在前,他要是无动于衷,也就不能算是个男人了。 傅钧恪见姜含的脸色还好,忍不住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傅钧恪这次克制住了自己激动的内心,但克制不住自己满眼的愉悦。 不知道是不是被傅钧恪眼中的愉悦给取悦了,对傅钧恪摸他脑袋的事,没姜含做出什么不喜欢的表现来。 一行人休整完毕,又开始往山谷更深处探。 但越往山谷里面走,姜含心里就越沉重。 这些天姜含下意识地忘记自己身上蛊毒的事,但他知道遗忘并不代表不存在。 其实他不太敢想象如果苗疆之地这最后的希望没有了的话,南国这边会发生什么事。 因为姜含知道自己对于楼承来说,不仅仅是唯一的胞弟那么简单。 他是楼承放弃所谓国仇家恨的唯一理由,也是楼承活着的唯一执着所在。 楼承跟顾流笙之间国仇家恨的存在与否,不是在于南国灭没灭自己的国家。 也不是在于他那个不合格的父皇又或者说是残暴荒淫的那位小国帝王是不是死在南国将士手里。 而是在于,楼承觉不觉得自己的小胞弟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好好的活着。 如果姜含在南国生活比在自己的国家生活的还要好,楼承完全可以漠视所谓的国仇家恨。 第216章 愿望 他会说自己那个小国在南国帝王统治下,百姓会生活的更好。 但如果姜含的生命终结于南国帝王家任何一个人手里,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论曾经的姜含在南国受到了多少的宠爱和照顾。 楼承都会因为姜含的死亡,将对顾流笙的个人的仇恨,上升到对南国灭了他整个国跟家的程度来实施报复。 在楼承的心底,唯一活在世上的胞弟,是他的国,也是他的家。 如果失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曾经以为失去了,楼承从亡国皇子变成了亡命之徒。 现如今再次失去的话,姜含不敢想象他的这位皇兄,血缘上唯一的兄长,会变成什么样子。 血缘这东西过于神奇。 有些人为了权利地位,视血缘如无物。 而有些人,为了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可以用恨意燎原。 也可以…… 姜含忍不住看了楼承又看,像是不认识他似的。楼承自然是察觉到了姜含的小动作,忽略傅钧恪身上冒出来的酸味,隔着兜帽无比自然而亲昵地拍了拍姜含的脑袋。 “含含,是不是觉得哥长得好看?” 楼承有意打趣姜含,眼中带笑。 姜含摇了摇头,反应过来又点了点头。 楼承虽然跟姜含长得像,但两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乍一看两个人是挺像,但看的时间长了就会觉得两个人因为不同气质长得一点都不一样了。 楼承不同于姜含给人的清隽跟少年感,旁人第一眼看他最先注意的就是他身上的冷冽邪佞。 眼下这种人眼中含笑的模样,即使被他注视的是个人对容貌极为挑剔的人,也说不出来他长得不好看的话来。 楼承从来都没在意过自己的长相,如果让他评价的话,楼承只会说一句,“跟我家小胞弟长得像”。 眼下因为一句打趣的玩笑,获得了自家小胞弟对于自己容貌的肯定,楼承竟然有些庆幸自己长了一张不错的脸。 楼承心情好得不得了:“我家含含真乖。” 如果让南国朝堂上的人听见楼承这句对姜含的评价,一定会忍不住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睁眼说瞎话”。 姜含倒是不在意别人如何说他,但姜含在意楼承。 “哥,”姜含无视楼承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你有喜欢的东西,或者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有,哥喜欢你,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 楼承顿了顿,手伸进兜帽里又揉了一把姜含的脑袋:“这些算吗?” “算,”姜含捏了捏手指,心中有些期许:“还有吗?” “没有了。” 楼承抽出手,隔着兜帽又拍了拍姜含的脑袋。 “含含,我这辈子就只有你了,在乎的也只有你了。” 楼承这句话杀伤力太大,姜含一时间接不上他的话,脚下一个不注意踩上一截枯木绊了一下。 傅钧恪跟楼承两个人同时伸手去扶,傅钧恪在角度上输给了楼承。 姜含的身子本来就偏向楼承这边,摔也是往楼承那边摔过去。 楼承捞住姜含的身体,叹了口气:“看着点路。” 楼承不是不知道姜含问这些话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楼承都不会骗姜含。 这辈子,他就只剩下姜含这个胞弟了。 如果这一行不成功,楼承跟顾流笙之间的仇恨今后只会只多不少。 姜含踢了踢绊了自己的枯木,垂眸不语。 楼承的话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姜含宁愿自己猜不中自己这个兄长的心思。 他真的不想死。 也不敢。 傅钧恪将姜含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没忍住伸手过去握住姜含的手。 两人手之间还是隔了一层布料,傅钧恪顾及姜含怕虫子的心里,没让姜含的手露在披风外面。 “不怕,”傅钧恪大概知道姜含在担心什么,没往明面上说,姜含怕,他也怕。 但他还是得安慰姜含,不能让姜含心里有太大的负担。 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楼承那边他不会阻止,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也不介意出一份力。 但他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 如果这一趟成功解了姜含身上的蛊毒,哪怕他因此欠魏叶安这个情敌一个人情,他也愿意。 欠情敌一个人情,换一个媳妇。 傅钧恪在心底苦笑,这比买卖很划算。 姜含这一路上情绪都不太高,就在傅钧恪考虑要不要想个办法逗逗姜含的时候。 苗疆之地,到了。 坐落在山谷中大概千人的部落,撑起了一个苗疆之地的名号。 所以在面对明显对姜含很有好感,甚至是有些殷勤的苗疆青年时,傅钧恪手捏的咔嚓咔嚓响,也没敢阻止他靠近姜含。 事实证明傅钧恪的选择是对的。 鄂卓带着身边的少年,顺带带着少年身后跟着的人,从部落外围的田埂上穿过,往部落中心去。 少年是鄂卓这么多年来,难得看的顺眼的第一个外来者。 因为这个难得,尽管少年算是部落的外来者,鄂卓也忍不住对他多有好感。 甚至还因为难得的顺眼,允许少年随身跟随的那些侍卫也进入部落。 “鄂卓,”姜含在走过田埂,正式进入部落之前,叫住了面前的青年: “这么多外来者贸然进入部落,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鄂卓是出部落进入山谷寻找毒虫的苗疆之地的人,跟姜含一行人正好碰上。 当时双方差点动手,还是姜含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来意,经鄂卓确认他身体里确实有蛊毒之后,鄂卓才放下了自己对外来者的敌意。 鄂卓也是在放下敌意之后,才觉得这次见得这个闯入者,跟别的闯入者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很顺眼。 这是鄂卓对于外来者最高的评价。 也是鄂卓唯一一次给予外来者正面的评价。 所以鄂卓才决定帮姜含一把。 鄂卓认真思考了姜含的担忧,让除了傅钧恪,楼承以及暗一的其他人,留在部落外围的田埂上。 只带着这四个人进了部落。 姜含从鄂卓口中了解到,这是有史以来部落里的人第一次带这么多外人进入部落。 姜含怕坏事,但面对姜含又一次的担忧,鄂卓这次没有考虑。 第217章 蛊毒可解 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鄂卓冲姜含挤眉弄眼: “忘了告诉你了阿含,我是族长的儿子,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族长的儿子?” 姜含有些诧异地看自己身侧热情洋溢的青年。 青年长得很好看,眼眸深邃,眸色是不常见的灰蓝色。 两边鬓角还挑了两绺头发出来编成小辫子,用银扣扣在脑后。 身上的衣服是利落的短装打扮,衣料上染着复杂的图纹,繁杂华丽,也很好看。 姜含以为这人不过是个普通的苗疆人,不曾想直接跟苗疆部落族长的儿子搭上了关系。 “放心吧” 鄂卓搭上姜含的肩膀,越看越觉得自己带回来的这个少年长得好看。 而且心地善良又软糯,还知道担心他会不会因为带外来者而惹麻烦。 真不知道是前些年从部落里出世的哪个疯子,往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少年身上下蛊毒。 不同于外面的医者,精通蛊毒的鄂卓很容易就能知道姜含具体被下蛊的时间。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鄂卓才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产生了微妙的同情心。 部落里边几乎人人都养蛊虫制蛊毒,但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在无辜之人身上实验蛊毒。 更不用说在稚童身上了。 毕竟正统苗疆人养蛊的初衷不是为了害人,只是纯粹想要养出最厉害的蛊虫罢了。 “虽说你体内的蛊毒时间长了些,但也不是不能治。” 鄂卓有心安慰姜含。 他比姜含年长了两三岁,胳膊环上姜含的肩膀才发现姜含与自己的身形相比简直可以用的上娇小一词。 鄂卓本身就有着胡人血统,与中原地区的人不仅在容貌上有很大差异,就连身形也更为高大健壮。 这么一对比,让鄂卓心中原本对于姜含的同情又更上一层楼,心中升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田埂最多只能容许两人并排行进,原先在姜含两侧的傅钧恪跟楼承此时都被鄂卓挤到了后面。 楼承在知道鄂卓的身份后,根本就不在乎这点不足道的小事。 他不喜欢别人跟他抢姜含,但鄂卓跟那些人不一样。 不过三两句话,这个苗疆之地,有着族长儿子身份的青年就透露出了他最希望得到的消息。 姜含的蛊毒,有得解。 傅钧恪听见这一消息自然也是高兴的,但看着高大的青年亲热地揽着自己喜欢的少年的肩膀,心里面一骨碌一骨碌的酸水就忍不住往外冒。 楼承将傅钧恪的反应看在眼里,脚步微顿,落后半步跟后面的暗一并排,独留傅钧恪跟在姜含与鄂卓身后吃味不已。 楼承跟暗一并肩而行,视线从满身酸气儿的傅钧恪身上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姜含身上。 只见他唇角紧抿,显然情绪也不怎么好。 索性这两人都还算顾全大局,知道当下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见此,楼承也并不说什么,只拢了衣袖,跟在鄂卓跟姜含身后。 “四次了?” 鄂卓在了解到姜含前后发作过四次之后,面色不由地微微一变。 姜含离他近,很容易就能看到鄂卓脸上的变化,当下心里难免一紧:“可是有不妥之处。” 鄂卓听到姜含问话,回过神来,见他面上露出紧张来,缓了神色开口安慰: “不用担心,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能忍过四次毒发。” 经过探脉,鄂卓得知姜含体内最开始下的是蛊虫。 事实上也正如顾流笙之前所说,在下蛊之后的不久,就有人为他解了蛊。 但坏就坏在,那下蛊之人学艺不精,蛊虫取出来了,取蛊虫的方法却出了问题,这才导致蛊毒依然留存在姜含体内。 若单单只是蛊虫,脉相上倒是很好查探,但若是除掉了蛊虫,却意外留下了由蛊虫带入体内的特殊蛊毒,外人把不出来这脉相也是正常。 除非时常接触蛊毒的人,否则一般人很难查探出来。 姜含听到鄂卓这话,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楼承。 楼承察觉到姜含的视线,弯了弯嘴角,对他露出一个像是如释重负的笑来。 姜含知道楼承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到了苗疆之地,还正巧遇到了当地族长的儿子不说,那人还明确告诉他,体内的蛊毒可除。 也就是说,他活下去的几率有很大。 鄂卓见姜含突然回头看人,视线也跟着姜含落在那人身上,只是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那人跟身边的少年有五六分相似,想来大概是有些血缘关系。 鄂卓想到什么便问:“那是你兄长?” 姜含点点头,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跟楼承之间的关系,倒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只是鄂卓似乎并不满足于此,眉心微蹙: “你跟你那兄长虽长得像,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他身上血气很重,眼神也邪性,像是个亡命之徒。” 鄂卓话没有说完,顿了顿又道:“可你却是娇养着长大的,像是外面那些高门里养出来的小公子。” 鄂卓说完伸手抓过姜含一直藏于袖间的手,像是印证自己的说法似的,点了点他白嫩细腻的指腹。 姜含没有否认,抽回手:“兄长这些年过得一直都很不好。” 他没有跟鄂卓谈论这里面细枝末节的意思,只含糊地盖了过去。 两个人长得很是相像,再加之姜含对楼承的亲近,姜含说完这话,鄂卓大胆猜测楼承可能是从小遗失在外的长子,大了才寻回高门将养的。 姜含才不管鄂卓会怎么想,但他见鄂卓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也就随了他的意,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早在鄂卓带着一行人踏上田埂的时候,就已经被在田里劳作的苗疆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见着人是族长的儿子带进来的,还跟那个外来的清隽少年勾肩搭背,这些人多少有些意外。 苗疆之地很少有外来者,在这些外来者不惹事的情况下,苗疆之地的大多数人对于外来者不喜欢也不讨厌。 但这不包括族长的儿子鄂卓。 鄂卓厌恶外来者是出了名的,普通的外来者还好,若是遇到心术不正的外来者闯进了苗疆之地,落到鄂卓手里不死也得扒层皮下来。 第218章 天要下雨 以鄂卓的性子不亲近外来者已经是顶破天的事了,此时此刻看见他跟一个外来者少年勾肩搭背,不亚于看见了部落里的公鸡下蛋。 见着这一奇观,是个人都免不了好奇,想要来瞧上一眼。 姜含早就知道自己被这里的人有意无意地打量了,只是他面上并不露怯。 过了田埂,进入部落正中心,时值正午时分,这时候人人都要回家做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含外来者的缘故,许多人都拔转了回家的脚步,跟在姜含一行人左右。 若不是鄂卓就在自己身边,姜含其实还是想拔腿就跑的。 毕竟就算在皇都,旁人看他也就是多看两眼,绝不会这样尾随自己,还是大规模地尾随。 苗疆人擅毒,姜含多少有些害怕。 他不怕他们下毒,但他怕他们给他下毒虫。 鄂卓兴许是看出来姜含的顾虑,开口道:“你别怕,他们没有恶意,这是我第一次跟外来者这样相处,他们只是好奇罢了。” 进苗疆之地的人大多都是为了解毒而来,多是江湖上的亡命之人,像姜含这般年纪小公子类型,还从来都没见过。 虽说在苗疆之地待着的本部人不像那些在外面败坏他们名声的族人一样视人命如草芥,但他们也没有那么好心,白白为那些中了蛊毒的人解毒。 解毒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他们只不过是有些好奇,这么一个少年能付的起所谓的解毒代价吗。 鄂卓没有告诉姜含还需要付出所谓的代价这件事,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没有想起来。 眼下被族人在街道上围观,鄂卓才想起这件事来。 他对这少年再有好感,也不会贸然违背族里边的规矩。 鄂卓看了看天,丢下姜含四人钻进一家铺子里,不多时出来了,怀里抱着几把油纸伞。 姜含看了一眼,不是新的,怕是借用铺子里的。 鄂卓也不多说,自己留了一把,给傅钧恪等人一人扔了一把伞。 鄂卓没算姜含那份,撑开手里最后一把朱红色伞面的油纸伞来到姜含身边。 这把伞比傅钧恪几人手里的伞要大些,正好可以遮住两个人。 看来鄂卓这把是特意准备的,姜含看着撑着伞的青年:“现在……” 姜含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带着水汽的大风便刮了过来,风卷起姜含的衣袖跟袍角,吹掉了了他头上的兜帽。 姜含一手抓住身边青年的胳膊,一手抬起扒拉吹到脸上盖住视线的头发,视线终于清晰。 这时候豆大的雨点已经砸了下来,落在伞面上,两三个呼吸间,雨落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密集,在伞面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姜含原先要出口的话彻底吞进了肚子里,从鄂卓抬头看天到现在雨势遮天蔽日化作一道白色雨幕遮住看向前路的视线,前后连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若不是鄂卓,恐怕此时几人都已经淋雨淋成落汤鸡了。 脚下是青石板铺成的路,姜含低头看了一眼沾了灰又湿了鞋面的鞋子,转头问鄂卓:“我们现在去哪?” 鄂卓皱眉,这雨势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什么时候停下还不好说。 看了一眼自己伞下少年湿了的半个肩膀,鄂卓抬手将人一揽,带着就走:“去我家。” 傅钧恪跟在后面撑着伞,手指指节泛白,咔嚓一声,伞柄被心绪不稳的男人给捏断了一截。 幸亏他捏的不是伞柄中间,而是伞柄最下面,倒也没什么大影响。 一旁的楼承叹了口气,也不顾自己衣袍袍角跟靴子湿透,整个人仿若雨中漫步一般: “傅钧恪,不是所有男子都会喜欢上含含,不要草木皆兵坏了事。” 楼承不相信傅钧恪看不出来这些,只是这人似乎醋精转世一般,只要看见有人与姜含亲近,就忍受不了。 傅钧恪停在原地没有动,楼承执伞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带着神色不明的暗一跟在姜含跟鄂卓身后。 雨势太大,手里的油纸伞用处这时候已经不太大了,但多少能遮点雨。 傅钧恪将那一节断掉的伞柄随手扔在身后,跟了上去。 是他戒备过了头了。 鄂卓揽着姜含的肩,快步往自己家里赶,一路上还是闲不住跟姜含东扯一句,西扯一句。 “为你解毒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早些做好准备。”鄂卓思来想去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 姜含身上的毒单靠他自己可能不太容易完全祛除,鄂卓得找自己身为族长的父亲帮忙。 谁出了力,这个代价的内容,就由谁来提。 鄂卓自己在这方面插不了手,所以决定在回家之前,得将这些全部告诉姜含。 姜含点了点头,没说话。 整个苗疆之地就坐落在这个山谷深处。 刚才经过的田埂,集市,不过是靠在外围拱卫这个部落最中心的东西罢了。 整个苗疆之地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国家,这里的一切都自成体系,但是在政权上实行的是禅让制,最高的领导者被称之为族长。 由族里面最有威望贤明的人坐族长一位,另外在族长之外还设有祭祀等职位,与姜含印象中那些装神弄鬼的祭祀有所不同。 苗疆之地,也就是这个部落里面的祭祀,都是由精通蛊毒之人担任。 能当上祭祀的人,都有自己独有的蛊虫或者是养蛊方法。 可以说,在这个部落,强者为尊。 姜含被鄂卓带到了族长所住的地方,对于鄂卓口中的代价,他没有太过在意,跟命想比,其他的东西倒也没什么重要的。 雨势依旧没有变小,但鄂卓表现得很是体贴,要亲自将姜含一行人送到安排好的厢房里。 转过两处拐角,原本跟鄂卓谈的正起劲的姜含在准备穿过一个院子的时候,僵住了脚步。 男人压抑的痛苦呻吟声穿过噼里啪啦的雨幕传进姜含的耳朵里。 原本笑着的鄂卓在发现姜含经过这个院子时突然顿住脚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消失,一双灰蓝色的眸子也染上寒意 不似原先爽朗,声音泛凉:“这个院子里住的都是些自以为是的,你最好别过去。” 姜含没有理会鄂卓,也没注意到他突然变了态度。 第219章 最后一面 姜含的视线透过重重雨帘,落在院子角落里的一颗大树下。 噼里啪啦的大雨砸过树叶,透过枝丫缝隙,全部倾倒在靠着大树蜷缩着压抑痛苦的男子身上。 那男人穿了一身红衣,染了血一般,本该是个恣意洒脱之人。 可是此时此刻衣衫褴褛,面容苍白,浑身轻颤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极致的痛苦一般,仰面坐在水深一个指节的地上双眸紧闭。 姜含眨了眨眼睛,脚步不受控制的往那边走去,手指有些轻微的颤抖。 冰凉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姜含浑身上下都湿了了个通透。姜含浑身上下没有一丁点干的地方,连鞋子都湿透了,身上的衣服吸饱了雨水再也吸不下了,哗啦啦地顺着姜含的身体往下淌。 大雨兜头,阻碍了实现,姜含抬手抹了把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敢相信,蜷了蜷颤抖的手,张了张嘴,到底没能喊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鄂卓这次没有像他初见面跟之前一样的热切,举着手里朱红色伞面的油纸伞,站在原地。 看着少年模样的人被大雨淋透,朝着树下的那个药人走去,目光越来越冷,半晌才忍不住冷笑。 他低声道:“这可真好笑”。 仅是愣了一下,在鄂卓身后的的几个男人就冲了上去,将手中的伞遮在姜含的头顶。 尽管姜含身上已经湿透了,但是他们也不能就这样放任这劈头盖脸地大雨往他脸上身上砸。 傅钧恪已经认出来仰坐在树下的那个人是谁了,对上楼承投来的疑惑目光,傅钧恪的声音很沉: “他是魏叶安。” 楼承颔首,眼下终于见到了一直活在暗一,傅钧恪以及南国皇都众人口中的那个人了,可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这人。 突然之间断了联系,怕也是因为如此吧。 楼承心情有些复杂,如果说魏叶安不喜欢自家胞弟,这是任谁都能看出来是不可能的。 这人喜欢自家胞弟,完全不比傅钧恪之类要少,甚至是为了自家胞弟落到这个地步。 楼承不觉得魏叶安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他自己做了什么事。 但怕就怕这魏叶安落得这个地步,是为了自家胞弟。 比起在场的几个人,除了姜含,也就暗一最为了解魏叶安这个人了。 如果不是为了自家主子,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容许自己弄成这般不堪的模样。 “……魏叶安” 姜含抹了把眼睛,不知道是为了抹掉雨水还是什么,停下脚步站在男人面前,垂眸看他,声音听不出喜怒。 痛苦闭眼的男人在此之前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身边的异样,直到这三个字从头顶落下砸在他身上,才猛然睁开眼睛。 魏叶安的视线被大雨模糊,根本就看不清面前站着的少年是谁,全身上下都疼的不能动弹,他就努力睁大了眼睛去看站在面前的少年。 其实早在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魏叶安就知道来人是谁了,只是他很贪心,他贪心地想再看看自己喜欢了两辈子的人。 哪怕此时此刻的他狼狈不堪。 “阿含,我没有骗你,我做到了。” 魏叶安想裂开嘴对面前的少年笑笑,可是身上的疼痛传递到四肢百骸,让他除了张嘴说出这句话,再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了。 姜含眼神一闪,慢慢蹲下身,身上湿透的衣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冰的姜含忍不住一颤: “已经过去了,何必呢?” 魏叶安在姜含的话里听不出喜怒,忍着身上的剧痛,像是要哭了似的: “我记得,你记得,是我错了。” “是啊,”姜含扯了一下嘴角,垂眸: “所以你这算是在为自己赎罪吗?你知道,即便是原谅你了,我也不会回头了。” 姜含伸手,指尖落在他面颊上,有些抖:“你看,我不需要你了。” 指尖划过男子破了的嘴角,姜含对上他一双满是痛苦的眼睛: “万剑穿心的疼,比不上求而不得的苦,求而不得的苦,比不上你骗我欺我亲手害我,你如今受的这些,才哪到哪啊?” 魏叶安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一字一句就像是钉进自己的脑海里似的。 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下,对,这才哪到哪啊…… “魏叶安,我不需要你了,所以不要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了。” 姜含顿了顿,收回落在魏叶安脸上的手,站起身: “你这样做不过是让你自己心里更好受一些,而且只会让我不忍心罢了,并不能弥补些什么。” “阿含……” “我说了,我不需要你了。” 姜含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找到对的那个人了,所以,我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早在上次分别之时他就知道自己跟姜含再不可能。 狼狈的男人浑身颤抖,他闭上眼睛,绝望道:“好。” 姜含沉默了片刻,转身,对着那个撑着朱红色伞面油纸伞面色冷凝的亲年道: “鄂卓,如果这是他为我求解药需要付出的代价,我希望可以停止这个交易。” “你不希望他付出代价吗?”鄂卓抿紧了唇线:“他负了你。” 姜含这时候才发觉鄂卓有些不对劲,动了动手指:“你希望负你的人付出代价吗?” “自然”,鄂卓皱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做错了事为什么不让他付出代价?” “那你希望负了你的人付出什么代价?”姜含问。 “自然是让他尝尝我曾经在他那受得苦,伤的心,还有被背叛的滋味。”鄂卓冷声道。 “这是求不得,” 姜含道:“别人负我,是我求不得,那人后来后悔了,我却不需要那人了,便是他求不得,这不是已经付出了代价吗?” 世间最苦求不得。 还有什么报复能比得上这个来的更诛人心呢? 雨势减小,姜含看到那个叫做鄂卓的青年面上冷凝渐松,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半晌才听他道: “我答应你跟他的交易作废,但你要准备好你所要付出的代价。” 鄂卓没说姜含到底要付出什么代价,只是吩咐了人取出在魏叶安身上试的蛊虫,又安排人专门照料,直到他能出苗疆之地为止。 第220章 有一个故事 鄂卓亲自把姜含送到了厢房门口之后才独自离去,说是要去找族长商讨他身上的蛊毒一事。 姜含关上房门,换上鄂卓让人送来的干净衣服,这才又打开房门。 “你站这做什么?” 姜含吓了一跳,开门就看见门口站了个大活人,忍不住出声问道。 “我不放心你” 傅钧恪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这辈子都搭在面前这个人身上了,恨不得一刻也不离开。 姜含没让傅钧恪进房间,侧身踏过门槛,一撩衣袍坐在门槛上。 傅钧恪自然而然地也跟着姜含坐在了他旁边。 姜含坐下后就抬手撑着下巴,盯着院里积起来的小水塘看。 雨还是很大,啪嗒啪嗒地落在叶上,落在地上,从高处汇到地处,来不及流走的就在低洼处汇成一片一片的水滩。 屋檐上落的水在屋门前哗啦啦地往下砸,姜含看着屋檐前砸出来的那一排凹痕,一动不动。 傅钧恪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问,他之前说过要等姜含自己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但他刚才听了那么一耳朵,屁/股就有些坐不住了。 思来想去,傅钧恪选了一个不那么敏感的问题,开口道: “阿含,你说的那个对的人是我吗?” 姜含盯着屋檐下的小水坑,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对傅钧恪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在傅钧恪考虑要不要再问一遍的时候,姜含才转过脸来看向傅钧恪,疑惑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傅钧恪有点紧张,盯着面前少年的脸,认真道:“我说,你之前说的那个对的人,是我吗?” 姜含不知道为什么傅钧恪要问这件事,但还是点了点头:“是你。” 傅钧恪听到这个答案松了一口气,心里方才因为看到魏叶安那个样子的不快被冲散了许多。 姜含见傅钧恪不再多问,又扭过头去盯着那个小水坑看,神游天外。 傅钧恪也不觉得无聊,姜含看着小水坑,傅钧恪就看着姜含看,怎么看怎么觉得看不够。 跟小时候相比,长大的姜含变了很多,可傅钧恪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不论怎么变,姜含骨子里的东西终究没变。 其实傅钧恪自己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是个畜生。 可十年后从极北返回皇都,他看见已经成为少年的姜家小公子时,胸腔里的那一股子毛头小子般的激动不是假的。 他喜欢姜含,很早就喜欢,喜欢了很久,喜欢的很深刻。 早到他自己以为自己是个变态,久到他能确信自己遇到对的人,也深到,自己愿意为他放弃自己的性命和野心。 傅钧恪自顾自地感叹他彻底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了,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个有些傻兮兮的笑来。 真好,自己喜欢的人,也还喜欢自己。 傅钧恪正高兴着,忽然就见神游天外的少年突然转过头盯着他审视。 “阿含?”傅钧恪一愣,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被姜含看的有些发毛。 姜含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要不要听。” “听!” 傅钧恪当时就坐直了身体,姜含可不是个会随便给人讲故事的人。 说的是讲故事,可傅钧恪知道,这是要告诉自己那些他不知道的过去。 少年的声音响起,带着听的人了解他那段堪称荒唐的过去。 “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鬼怪,但我总是会做梦,梦到我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生活,梦到我在另一个世界里从小到大,直到十六岁被最爱的那个人一剑贯心,死不瞑目。 我一直都当那些不过是有些怪异的梦罢了,直到那一年魏叶安出现在我面前。 那一刻,我明明确确地确定是梦的东西成了我的记忆,那些在梦里面没有脸的人,清清楚楚地有了五官。 我把这些称为上一世,魏叶安是我那一世里的主角,我也是。” 雨还在下,离奇的故事也就此展开在除了主角之外的人面前。 这是一个少年,求而不得的故事。 少年是当时雄霸一方某个大国的小太子,年少轻狂,单纯不已。 男人是入大国当人质的敌国皇子,忍辱负重,冷漠寡言。 两个本不该有感情交集的人,有了一场不该有的纠缠。 小太子爱上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那位被送到小太子国家当质子的皇子。 一场精心设计的英雄救太子,使得年少的小太子开始注意这个敌国的皇子。 时间长了,也许那位心思深沉的皇子都没有料到,他苦心设计的救命之恩的恩情,在小太子那演变成了可以以身相许的爱情。 一国小太子放下了骄傲,放下了年少轻狂,甚至放下了尊严在那位皇子面前追求自己的爱情。 他甚至帮着那位皇子摆脱质子身份回国,甚至甘愿跟着那位皇子去他的国家当了质子。 小太子为了可笑的爱情献祭出了自己,他以为接受自己献祭的那位皇子也是喜欢他的,哪怕是一点点,他也是高兴的。 心思深沉的皇子确实动了情,可也只是动了情而已,面对天真小太子献祭的身体和爱情,他接受的问心无愧。 为了他的国家,为了他即将到手的帝位,一个少年,一个敌国小太子,一个只是让自己动了那么一点微不足道感情的人根本就不能妨碍他下的所有决定。 以欺骗为矛,以情爱为笼,骗了小太子的感情,也骗了小太子的身体,更骗了小太子一颗真心。 为了那位皇子,骄傲的小太子可以扮作女人,可以为了配合那位皇子的夺位假装怀孕,可以丢掉他身为一个男子的所有尊严。 不是所有深爱都有所回报,不是所有深情都可以如愿以偿。 那天,小太子拽着皇子的衣袖,眼泪掉个不停,求他不要抛弃他。 那晚,皇子取了正妃,小太子在皇子与他的正妃洞房花烛之夜,一颗心被大红的喜字扎的千疮百孔。 皇子骗了小太子,那一晚,皇子没有回来陪小太子。 第二日,等人发现的时候,小太子已经去了差不多整条命。 手腕里流出来的血漫过地上被撕得粉碎的大红喜字,像极了小太子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第221章 逃脱泥沼 皇子赶到的时候,只听到小太子虚弱到几乎不成句的话: “我……不要……你了,不需……不需要了,……骗子……” 小太子不要皇子了,小太子说皇子是骗子,他再也不需要他了。 但也许人都贱,也许命运都喜欢捉弄人。 当时皇子真的像是死了挚爱一样,疯了似的让人不惜一切代价救回小太子,此外新进门的正妃于三个月之后暴毙。 后来小太子到底是没死成。 其实当时若是死了倒还好。 没死,不过是命运为了之后在小太子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捅上一刀更致命的伤罢了。 再次睁开眼的小太子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关于自己国家的,关于自己父皇母后的,关于皇子的,关于那个世界的,也关于他自己的。 小太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皇子与小太子的相遇不过就是一场错误,再次开始,错的那个人依旧没有把握好机会。 权利,帝位,都是好东西。 疯了似的救回来的挚爱自然也是抵不上的。 两国相争,失去所有记忆的小太子在皇子的撺掇下,亲手重伤了他御驾亲征的亲父皇。 那一刻,所有的记忆回笼,小太子疯了,可他也清醒着。 不顾自己重伤的父皇劝阻,独自一人回到皇子身边。 像失去记忆的时候一样,亲近他,依赖他,信任他,濡慕他,也要杀了他。 可小太子没做到心狠手辣,他下不去手。 故事其实很简单,结局也像是被卡了脖子的鸭子,叫声噶然而止。 两军交战,皇子那一国终究不敌一个大国的大军临城。 国亡城破,失去了帝位可能性的皇子,把小太子带到城下,当着对面重伤的敌国皇帝,将身侧的小太子推了出去。 长剑出鞘,自小太子身后,一剑贯胸。 小太子死之前对皇子说: “骗子,我这次真的不要你了。” 一个故事讲完,雨还在哗啦啦地下,傅钧恪却是忍不住将身边的少年抱在了怀里。 “都过去了,过去了。” 傅钧恪不会安慰人,他只觉得心脏疼的厉害,他想抱抱面前这个一次又一次被人伤害的少年。 那不像是故事,也不像是梦,听的人绝对不会认为那个小太子只是一个存在于梦中的人。 结合之前姜含对魏叶安说的那些话,傅钧恪知道这个所谓的故事里面的小太子和那位皇子,就是现在的姜含和魏叶安。 姜含将头磕在傅钧恪肩膀上,重新回忆起那些点点滴滴牵扯出来的怨恨,比单纯知道有那些情绪心情要沉重得多。 “我不知道为什么魏叶安会有那些记忆,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有那些记忆的。” 感受着男人宽阔温暖的怀抱,姜含伸手拽住他腰两边的衣服,声音闷闷不乐。 “傅钧恪,我憋了好几年了。” “说出来就好了,”傅钧恪抬手拍了拍怀里少年的脑袋,这是姜含长大后第一次,主动在他面前示弱。 傅钧恪一颗心软的不像话,抱孩子一样将怀里的少年抱起来,不顾他的挣扎和不满,下巴抵住怀里少年的脑袋:“阿含,别动,你撞一下,我舌头就不用要了”。 姜含怕抬头撞着男人,脑袋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傅钧恪,你耍赖。” “是是是,我耍赖,”傅钧恪失笑道:“现在阿含的心里,是不是就可以只装我一个人了?” “……嗯” 傅钧恪听到声音了,却假装没听到:“阿含你说什么?我没听到。” “傅钧恪!”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姜含不信他没听到。 傅钧恪怕惹恼了姜含,也不敢把人逗得很了,一手托着少年,一手抬起来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低声讨饶道:“我错了,阿含原谅我好不好?” 姜含哼声:“不好!” 傅钧恪还要再说软话,胸口就被少年拿脑袋撞了一下,只听他凶巴巴道:“放我下来!” 傅钧恪不情不愿地把人放下了:“阿含,我刚才只是想安慰你。” “哦” 姜含应了声,转身进了房门倒了杯热水喝,见傅钧恪跟着进来,顺手也给他递了一杯过去。 傅钧恪见此眼睛里都有了笑意,等解了蛊毒,他就要考虑跟姜含生活在一起的事了。 傅钧恪刚这样想,一个他不怎么想待见的人就来了 鄂卓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俨然是来去匆匆。 没等姜含动作,傅钧恪就抬手给鄂卓倒了杯茶递过去。 他可不傻,这叫鄂卓的对姜含的态度有些特殊,他要是不给他倒茶,一会这杯茶就要从姜含手里递出去了。 两个人刚进一步关系,傅钧恪可受不了姜含跟别人亲近。 这个亲近包括礼貌性地递一杯茶。 傅钧恪坐在桌子旁,听着鄂卓跟姜含之间的谈话,眉毛越拧越紧。 鄂卓道:“你可能要在部落里呆一段时间了,父亲这段时间有点忙。” 姜含道:“我要不要去拜访一下族长?” 鄂卓道:“不用,他这段时间忙着新蛊,你不是怕虫子吗?” “你怎么知道?”姜含诧异。 鄂卓笑道:“一行人就你从头裹到尾,连袍角都掀起来塞在腰带里……” 鄂卓想起这些的时候有些忍俊不禁,根本就没注意到旁边对着他虎视眈眈的傅钧恪。 姜含拍了拍傅钧恪的手臂,眼神示意他不要随便对人释放敌意跟冷气。 这才转而又对鄂卓道:“那你之前说的代价,是什么?” 鄂卓脸上的笑淡了许多,一双灰蓝色的眸子盯了姜含半晌:“不用了。” “不用了?”姜含不明白为什么之前一再强调代价的人现在转口说不用了。 “就当你点醒我的酬劳吧,”鄂卓点了点桌子,“不仅是我,父亲也很感谢你。” 鄂卓说的是实话,姜含是鄂卓第一个亲自往部落里面带的人,也是现在唯一一个让鄂卓从过去那段不好的过往里真正挣脱出来的人。 也许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又奇妙。 被命运狠狠捉弄的人,会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遇到特定的人,解决特定的危险跟磨难,然后走出从前那个深陷的泥沼。 第222章 毛遂自荐 姜含没去问面前这个异族青年曾经深陷进过怎样啊的泥潭里不可自拔。 如今既然走出来了,又何必再将人往曾经的痛苦里推呢? 时间是一剂良药,再疼的伤口,也终有一天会愈合,结痂,脱落,最后痊愈。 雨还在下,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树木新芽的味道。 鄂卓道:“近两日,你可能还会毒发一次,这次比之前两次都要严重。” 姜含捏着茶杯的手指一紧,面上有些发白,他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抑制毒发的症状,或者减轻?” 姜含不怕疼,但一次比一次疼,一次比一次难受的毒发症状,还是让他有些心力交瘁。 更何况,每次发作心脏疼不说,还跟吃了春/药似的燥热难耐,做出些不好的举动。 再来几次,姜含真怕自己以后会留下什么阴影,这辈子都呵呵了。 姜含今年才十八,不到弱冠之年,还只能算是个少年人,但他长得好看,不管是皱眉还是翘起嘴角笑都是极为养眼的。 鄂卓清楚地知道姜含体内的蛊毒发作会有什么症状,面上有些尴尬:“可以压制痛感,但是另外一种感觉,可能会更加明显。” 鄂卓没有直说,但是在场的不论是姜含,还是傅钧恪都能明白鄂卓话里的另外一种感觉是什么意思。 傅钧恪见过姜含毒发的样子,脸色一时间有些泛红:“……阿含” 姜含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忍,反正在知道有救的情况下,也不是不能忍受比上次更疼的感觉。 只是……有些尴尬。 知道姜含跟傅钧恪之间的关系,鄂卓也不过多提这方面的问题,只是交代了一下这几天需要注意的事项,就急急忙忙走了。 说是要准备一下两日后解毒的事。 姜含没有留人,鄂卓身上还穿着半湿的衣服,他觉得还是让人早点回去的好。 鄂卓之前不知道姜含跟魏叶安和傅钧恪之间的弯弯绕绕,经过魏叶安那件事和方才的谈话,鄂卓对于姜含天生的亲近被他刻意克制了些。 对此最满意的就是傅钧恪了。 送走了人,傅钧恪就没有在人前的那般冷漠骇人了,跟姜含闲聊起来。 傅钧恪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姜含的喜好跟习惯。 这些年傅钧恪是从春坊手里获得了姜含的不少消息。 但是在姜含怕虫子一事上接连被楼承和鄂卓打击到了,觉得自己比不上亲哥就算了,两个刚认识还没两个时辰的异族外人都比不上。 这以后可是自家媳妇了,怎么着他这当老攻的也不能输给外面那些杂七杂八的男人。 傅钧恪给姜含的茶杯里添了热茶,极为自然地道:“阿含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以后我下厨给你做。” “你还会做饭?” 姜含上下扫视了一眼,这男人怎么着也不像是个会蹲在灶台下,扒拉柴火,站在灶台边拿着锅铲炒菜的人。 接收到姜含怀疑的目光,傅钧恪抽了抽嘴角: “虽然现在不怎么会,但是烤肉之类的我还是很拿手的,想不想吃?” 傅钧恪在极北待了十年,除了带兵打仗,还烤的一手好野味。 旁的人求着都吃不上,眼下傅钧恪却拿这来讨好姜含。 指了指房外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直响的雨,姜含挑了挑眉毛:“傅将军,你去大雨天里给我烤个肉来?” 傅钧恪被他这话噎了一把,吞吞吐吐地竟然一时间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指尖扣了扣桌面,傅钧恪眼皮一挑,不期然看见面前少年眼里的促狭,这才反应过来,干咳一声: “阿含,你什么时候学会戏耍人了?” 以前的姜家小公子白嫩嫩软乎乎的,还喜欢黏着自己,后来的姜小丞相虽然对他冷眼相待,但也根本不会这般戏耍他。 傅钧恪嘴上虽然有些不满,但心里不知道怎么偷笑呢。 姜含越是戏耍他,就越说明他在姜含心里的位置不低。 威风凛凛的傅大将军嘴上说的是一回事,手上的动作又是另外一回事。 瞧着对面少年因为他这句话心情越发不错的样子,傅钧恪乘胜追击,抬手拽过桌上的一碟小零食。 “吃不吃?” 傅钧恪嘴上问完,不等姜含开口,手上动作就开始了。 杏仁在干果中,壳有些硬,一般情况下,姜含吃干果类的东西时往往都会忽略这类小零食。 忽略并不代表姜含本身不喜欢吃,就像之前在路上吃的小松子,往常他也绝对不会碰的。 也许是因为傅钧恪跟楼承两个人调动了他的积极性,也可能是因为连续数十日以来待在马车里过于无聊,上次是姜含第一次动手剥带有硬壳的小零食。 但对于姜含来说,可能也只有那么一次罢了。 想吃却懒得动手的姜含视线落在男人带着茧子的修长大手上,抬起手托着下巴,弯了弯嘴角:“想吃。” 少年的皮肤白净,眉眼清亮,笑起来一双眼里仿若盛满了漫天的星辰。 被这双眼睛看着的人,会有一种被眼睛主人当成此生挚爱的错觉。 傅钧恪心中一动,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对面朝他笑得好看的少年:“阿含……” 傅钧恪很少叫姜含的名字,阿含两个字在唇舌缠绕一圈,然后被珍而重之地喊出来,落在少年耳朵里。 姜含被这钻进耳朵里的两个字叫的耳朵一麻,动了动手指,面上平静,心里却忍不住怦怦跳起来,一下比一下快。 姜含垂下了眼眸,抿紧唇角:“喊我做什么……” 出口的话被男人突然凑过来的薄唇尽数吞没,姜含猛然睁大了眼睛,愣愣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心里仿佛揣了只兔子,这只兔子似乎闹腾得很,总是不嫌累地在他心里蹦哒,尤其是男人亲上来的时候,蹦的特别欢快。 姜含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抬手拽住男人背后的衣服,闭上眼迎上去,听命于心中那只不安分兔子的怂恿,张嘴咬住傅大将军的薄唇。 良久,姜含气喘吁吁地放开抓住男人衣服的手,还不待好好地喘口气,就被男人扣住后脑勺一把按进了怀里。 第223章 是我祖宗 鼻端传来熟悉的冷香,姜含闭上眼睛,将脸贴在男人胸口,听着跳的铿锵有力的咚咚声,翘了翘嘴角。 脸颊在男人胸口蹭了蹭,一颗心像是泡进蜂蜜里,甜丝丝的。 “阿含,我真高兴。”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钻进姜含的耳朵里,震的他耳朵又麻又痒。 “嗯,我知道,”姜含抬手戳了戳傅钧恪的胸口,笑道:“我听见这里有一只兔子,他可不安分了。” 傅钧恪心里有一只兔子,他心里也有一只兔子,都皮得很,喜欢乱跳。 傅钧恪抬手握住在自己胸口乱戳的那只细白的手,低头在少年光洁的脑门上亲了一口:“这只兔子遇到你,它就不听话了。” “你替我管管他吧,”傅钧恪垂眼看着怀里的少年,神色温柔,仿佛要把人溺毙了似的: “它只听你的话。” “乖,听话”姜含用脸蹭了蹭男人胸口。 耳边传来男人忽然粗重的呼吸,姜含顿了顿,抬起头看他:“骗人,它一点都不听话。” 傅钧恪一时间苦笑苦笑不得:“小祖宗,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心上人就在自己怀里,还不自知地撩拨自己,他要是不心跳加快就说不过去了。 低头抵上怀里少年的额头,傅钧恪有些庆幸:“你知道吗,我以前,都不敢奢想你我之间会有这一刻。” 从极北之地回来,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虽然他对于之前自己的那些试探阴差阳错地伤了姜含的心,但是他不后悔。 不是不心疼自己的心上人,只是他会用自己的后半辈子去弥补自己让心上人所受的那些有的没的伤害。 在一起了,真的在一起了。 没等到姜含的回答,傅钧恪轻轻用额头碰了碰,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似的: “我觉得就像是做梦一样,你知道吗,我喜欢的心上人也喜欢我,他没有因为我做的那些混账事而将我彻底推开……” 姜含听到这抬手打断傅钧恪的话,眯起眼睛: “傅大公子,傅将军,你可别把我说的这么好,如果那些不是误会,或者是你出于为我好考虑做下的决定,我是绝对不可能原谅你的。 就比如说,当年你可是让柳沁跟你同乘一匹马离开的。” 姜含不说还好,一说就想起来当时那个场面,心里多少有些计较,心里的小兔子见状也老实了下来。 傅钧恪一听姜含提起这个名字,心里就咯噔一声,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姜含面上的表情,心里一沉。 旁的都是误会,但当年他为了所谓的让姜家小公子彻底厌弃自己这一想法,作了一把好死。 他那个时候是被顾流笙坑惨了,真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就再也跟姜含无缘了,一点都没给自己留后路。 别的都是假的,让柳沁跟他共骑一匹马这件事可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管是为了什么,这污点是真的留下了。 傅钧恪心里七上八下的,试探性地伸手碰了碰少年的脸颊,嘴角的弧度都小了。 傅钧恪有点慌,他这下是不是死定了? 媳妇生气了怎么办? 我要不要现在认错? 来得及吗? 傅大将军这辈子没服过谁,也没在谁跟前服过软,除了当年被顾流笙捏着姜含身世的事坑了一把。 但他现在在怀里的少年面前就忍不住想服服软,哄他高兴。 “不生气。” 傅钧恪干巴巴道:“我以后绝对不做这样的事了,我当时脑子被驴踢了,不气好不好?” 少年的嘴角其实还微微翘着,面上也没有特别明显的情绪,但傅钧恪就硬是从他少了一点弧度的嘴角看出了他不高兴这件事来。 准确的说是:生气了。 姜含要是真不在乎什么,怎么着都无所谓,但是若是他亲口承认的事情遭到了旁人的破坏…… “阿含,阿含你听我说!” 傅钧恪很怂,他怕自己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媳妇因为钻牛角尖,一个转不过劲儿来再扭头跑了。 他到时候哭都哭不出来。 “我当时可一点都没挨着她,真的!” 傅钧恪怕姜含不信,凳子也坐不下去了,捧着姜含的手,半蹲在他面前,诚恳道: “你想想,不管是什么时候,我拿她当挡箭牌的时候,连挨都没挨着她!” 姜含睫毛一颤,没说话。 傅钧恪有点急:“你想想是不是,我连挨都没挨着她!你好好想想,阿含,我真的……” “嗯” 姜含将手从傅钧恪手里抽出来,在他慌张的伸手过来的时候反握住,垂眸看他: “我想起来了。” 胸腔里的兔子依旧很老实,但姜含将面前男人那一脸的慌张看进眼里后,一颗心却仿佛被柔软的棉花塞满了似的,涨涨的。 姜含倾身往前,低头在男人挺拔的鼻梁上亲了一口:“傅钧恪,你是我的了。” 在男人微微瞪大的眼中,姜含看见了自己的身影,有些嘚瑟,又有些满足: “不准让别人碰,知道吗?” 傅钧恪不知道该说什么,傻愣愣地点头,等点完头了才反应过来,眼睛猛地一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我的,不准让除了我之外的人碰你,” 姜含伸出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脑门,呲牙威胁:“要是做不到,我亲手剁了你。” 说完眼睛朝傅钧恪下身扫了一眼,那一眼看的傅钧恪脊背发凉。 连忙抬手,对天发誓,希望以此打消心上人脑子里那个危险的想法。 傅钧恪发完誓放下手,不曾想原先盯着他下身的人眼睛又落在了他刚刚放下的手上。 电光火石之间,傅钧恪仿佛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脑子转的飞快。 急忙开口:“小祖宗,我哪碰别人你就剁我哪,我这浑身上下哪哪都交给你管好不好?” 姜含歪了歪头,“真的?” 傅钧恪不敢让面前的少年多想,连忙点头:“真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上树,我就绝不下河。” 傅钧恪说完捏了捏掌心里少年那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话里带着笑意: “我就喜欢你这样,也巴不得你管我,最好管一辈子。” 第224章 大狼狗 鄂卓从说完那些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出面,但他吩咐了人专门照料姜含这两天的生活。 姜含还是不习惯自己身边有人伺候,所以鄂卓指派过来的人,姜含只留下负责伺候吃食与洗漱的人,但也绝不会让他们留在房里服侍。 待送晚饭过来的人都退下之后,姜含悄悄松了口气。 鄂卓指派的是族里边的人,在这个人人都养蛊虫的地方,姜含不得不时时刻刻防着这些人什么时候拿出蛊虫来让他瞧瞧看看。 楼承跟暗一那边因为他们的意愿,倒是没有专门指派人过去,吃晚饭的时候,楼承跟暗一两个人一前一后来了姜含这边。 暗一将手里的长剑放在桌子上,接过姜含递过来的茶盏,道: “属下之前出去了一趟,知会过留在外围的随侍,让他们自己寻了地方休整,十日后过来。” 姜含点点头,暗一一向心细,鄂卓愿意带着除了他之外的三个人进入部落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了。 从他指派过来的那些人口中,姜含了解到鄂卓日常对外来者的态度后,有些担心留守在苗疆之地外围田埂上的那些人会给部落里的人造成麻烦,所以索性跟暗一提了一句。 也许是鄂卓特意交代过,暗一这一趟并没有受到族里人的过多“关注”,甚至还有小姑娘主动为暗一带路跑了个往返。 想起跟在暗一身旁跑的那位苗疆少女,姜含起了逗弄的心思:“你觉得那个小姑娘怎么样,我看她人还挺不错的。” 暗一一愣,想起来今日主动凑到自己身边主动为自己带路,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少女,眼中闪过一抹暗色:“主子觉得她不错?” 姜含搞不懂暗一这话是赞同还是不赞同自己,挑了眉,促狭道:“我看她对你有点意思,小姑娘……” 暗一心底一转,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一句话就出了口: “她对主子有意思,一路上十句话有九句话都在打听主子你的喜好。” 姜含被暗一这句话噎地差点喘不过来气,眼睛左瞄右瞄,咕噜转了两转,面上带了点尴尬来。 瞧着这样的少年,暗一眼里带了一丝笑意,就这样吧,挺好的。 比起魏叶安来说,他要好的多,毕竟从未得到过,尝不到失去的苦。 哪像魏叶安,霸占了一辈子却不知道珍惜,这辈子带着痛苦跟后悔还有才明晰的满腔爱意,眼看着曾经的少年投入别人的怀抱。 爱而不得,是少年对他负了他的报复。 真好。 暗一虽然是在笑,但怎么想怎么觉得苦涩。 他只是比魏叶安好点罢了。 他这阴暗的一辈子,唯一的色彩却不属于他。 只能看着,仅此而已,再不得更近一步。 姜含的尴尬被楼承先一步打过,夹了一筷子姜含爱吃的菜到姜含碗里: “先吃饭,有姑娘喜欢说明我们家含含抢手。” 楼承心情很好,视线扫过傅钧恪一张不怎么高兴的脸,嘴角的弧度咧的更大了。 想抢走我家弟弟,准备好吃一辈子的醋吧。 楼承不阻止傅钧恪讨好自家弟弟,但是他在此基础上更加希望看到傅钧恪吃瘪的模样,只有这样,他心里的不爽才能被安抚。 抢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姜含默默扒拉着碗里的饭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傅钧恪确定了关系,暗一在傅钧恪面前说有姑娘喜欢他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被妻子捉奸在床的错觉。 一向高傲的姜小公子伸出筷子夹了个大鸡腿放在黑着脸的傅钧恪面前:“吃。” 就这么一个字,甚至听不出来是在安慰人,但接收到这句话的人一脸的郁色当时就像云雨初霁,消散了个干净。 傅钧恪眼里再也装不下旁的人,看着垂着眼睫毛扒拉自己碗里饭粒的少年,心中极为熨帖。 媳妇给我夹菜了! 媳妇这是关心我吧? 媳妇怎么能这么好! 傅钧恪咬着姜含给夹的鸡腿,心里盘算着两人日后成亲的事宜。 自己倒是无所谓,顾流笙那边还算有点良心,但阿含身为南国小丞相倒是有点麻烦了。 跟男宠这种性质不同,如果让世人都知道南国小丞相跟个男人成亲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所以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自己也可以以男宠的身份在丞相府赖在媳妇一辈子…… 傅钧恪想事情想的出神,转头就把暗一说的钦慕姜含的小姑娘给忘了个干净。 只是单方面的钦慕,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要跟阿含成亲的关系来得更稳妥。 除了最开始,傅钧恪这一顿饭吃的舒心极了,只是心里想的事情挺美,填饱了肚子之后都没品出来菜的味道。 几乎是姜含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简直乖的不像个凶名在外的大将军。 姜含收回筷子,微微蹙眉,他觉得傅钧恪此时就像一个被主人撸顺了毛的大型狼狗,朝他露出肚皮,让身为主人的他觉得他又乖又有安全感。 姜含的心情好的出奇,吃完饭跟楼承暗一聊了这段时间的事,顺便也提了魏叶安几句,把之前跟傅钧恪说的话大致不差地又在楼承面前过了一遍。 楼承跟魏叶安没什么交集,暗一从魏叶安那里知道这件事,楼承却不知道。 听姜含这一来一回,还扯出了什么上辈子的事,眉心越皱越紧。 “哥?” 直到后来脸上的不快都快凝成实质溢出来了,姜含这才反应过来,试探性地开口,伸手扯了扯楼承的衣袖:“你怎么了?” “我和他谁对你更好?”楼承眼里没有笑意,但他有意收敛了身上的戾气,并没有让姜含感觉到不适。 姜含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楼承话里的他指的是谁,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话,努力从那些记忆中翻找让楼承有这个反应的人来。 脑子里一道白光闪过,姜含想起刚才他说自己上一世把自己父皇刺成重伤时,提了一嘴伴圣驾的皇兄。 他其实和他那位皇兄关系并不太好。 皇贵妃先皇后产子,她的儿子占了个长子的位置,可到头来还是自己这个最小的幺子以唯一嫡子的身份登上了太子之位。 第225章 宠爱 他那位皇兄倒不会针对他,但平日里也不会多跟他来往就是了,更不用说关心他。 可那日他独身一人来到自家大军之前,在他父皇还在后方帐中未出现之前,那个一向对他敬谢不敏的皇兄看见他时却明显一顿。 而后冲过来一把将他捞进怀里,面上不显,可眼底压抑的有紧张,有高兴,有激动,甚至还有庆幸跟心疼。 更甚者,他当时被那一剑夺取所有意识之前,鬼使神差地朝自家大军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皇兄看了一眼。 他看见他的皇兄目眦欲裂,握剑的手颤个不停,压抑在眼底的情绪一瞬间铺满了他英挺的整个面庞。 他当时想,啊,那位贵妃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他的这位皇兄也不会夹在生母与他这个小太子之间为难了。 姜含没有跟傅钧恪提这些,跟楼承提也是因为一时顺口,却没想到楼承对这一点的反应远远超过其他的事情。 姜含的过去确实有点凄惨,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来自于家人,尤其是兄长对他的宠爱,只会只多不少。 姜华云跟顾流笙这两个假兄长都对姜含可比大多数人家兄长对弟弟的态度好太多了。 更别提他这个为了他,国仇家恨都可以弃之不顾的亡国兄长。 情爱千千万,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血缘关系上的亲情往往更加难以让人割舍。 姜含抬头对上楼承那一双没有笑意的眼睛,认真道:“你和他一样重要。” 两个没有关系也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却都跟他有着血缘上的关系。 他不能说哪个更重要。 楼承没说话,垂眸落在衣袖上紧紧拽着的那只手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失去的笑意如数回来了:“真好。” 姜含眼睛也跟着一亮,凑过去:“哥?” “我在,”楼承用另外一只手碰了碰少年的脑袋:“这辈子好好活着,哥一直都在。” 即使上辈子他不在姜含身边,听了这些所谓的上辈子的事,楼承心中还是有些吃味于姜含口中曾经的那位皇兄。 不过现在看来,他这兄长当的可要比姜含上辈子那位兄长当的舒心多了。 弟弟找到了真心爱护他的人,也能好好地活下去。 真好。 所以哪个兄长更重要,也并不重要了。 暗一跟楼承并没有在姜含房里多留,话都说开了,交代姜含早点睡养足精神之后,就各自回了房。 傅钧恪留了下来,对外的说法还是那一套。 姜含洗漱完,拿着干净的帕子擦拭头发,又柔又黑的长发散开披散下来,因为还是湿的,随着他手上擦拭的动作,一缕一缕没规律的抖动。 发梢上的水珠被带飞到一旁正经坐在床榻上的男人脸上,只见男人伸手胡乱的抹了一把,冲姜含拍了拍坐着的床榻,示意他过去。 姜含擦头发的手一顿,下一秒就朝着男人走去,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他,自己背朝他坐在他一旁的床榻上。 在楼承与暗一两人走之后,姜含没忍住又多吃点了一碟子小零嘴,在这段时间里,傅钧恪就已经先他一步洗漱好了。 隔着帕子按在脑袋上的大手力道刻意地放轻了许多,姜含感受着身后男人的手指在自己的头发里穿过,浑身蹿起一阵酥麻。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姜含感受着男人的小心翼翼,动了动手指,没来由地感觉到有些疲累。 闭上眼,任由男人捧着自己的湿发擦拭,姜含逐渐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含脑袋突然往下一磕把自己给惊醒了,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身后就伸过来一条手臂,将他整个人都揽了过去。 “睡着了?”随手将手里的帕子扔在一边,揉了一把还有些迷糊的少年的头发:“钻被窝睡吧,好不好?” 姜含确实是瞌睡了,闻言只点了个头,就要往床里面爬。 傅钧恪哭笑不得,任由脑子可能还不太清醒的少年从自己胳膊底下钻过去。 然后麻利地一掀被子整个人就躺了进去,盖被子,闭眼,呼吸均匀,入睡的简直不能再快了。 傅钧恪就坐在床沿上,看着某个将自己当空气,甚至是一点防备都没有的少年睡得安静又乖巧。 傅钧恪不知道自己看了多长时间,呼吸越来越重,最后不受控制地俯身低头去亲了亲少年的脸颊。 只是让傅钧恪没想到的是,就在自己的嘴唇碰到姜含脸颊的同时。 某个睡得安静又乖巧的少年先是一脚蹬了被子,与此同时手臂一挥,赶蚊子似的一巴掌打在某个偷亲的人脸上。 傅钧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有点懵,愣愣地看着打完人之后一点反应都没有的少年。 看着看着就看见少年的被子被蹬地只堪堪盖住下半身,傅钧恪怕他受寒,伸手就要去给姜含重新盖好被子。 傅钧恪的手已经伸出去了,可伸了一半却怎么也伸不出去了。 傅钧恪此时想收回他之前说姜含睡着之后又安静又乖巧的话了。 眼看着睡得迷迷糊糊地少年打了人还不够,眼下还要把他当成移动热源来取暖。 傅钧恪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保持着伸手的动作悬在半空中,任由少年伸出双手扒拉着他的手臂。 傅钧恪愣了好长一会儿,抬手挥灭了房里照明的蜡烛,然后摸着黑跟姜含躺进了一个被窝里。 许是察觉到热源的主动靠近,姜含这会抱着他胳膊的手稍稍松了些。 傅钧恪深吸一口气,抬手将少年揽到怀里抱住,下巴抵在他头顶蹭了蹭,声音暗哑:“……你可真是我小祖宗啊” 少年身上的温度偏低,皮肤又软,傅钧恪感受着掌下的腰身触感,一颗心跳的又快又猛。 “唔” 不知道是不是傅钧恪使得劲儿有点大,姜含微微皱紧了眉毛。 傅钧恪见状连忙放轻了力道,在他眉心亲了一下以作安慰:“乖,乖,睡吧,不弄你了。” 傅钧恪确实是害怕把怀里熟睡的人给折腾醒了,也不管人能不能听见,低头柔声软语地哄。 第226章 幕后人 傅钧恪比姜含大了整整十岁,而且姜含即使有了上辈子的记忆,死的时候也才不过二八年岁。 再算上上辈子过得实在不能算是如意,这辈子又被他伤了心,傅钧恪心里的怜惜之情在姜含面前就越发控制不住。 姜含说的确实没错,他已经是个老男人了。 傅钧恪看着怀里正年轻的少年,眼眸里的有着难掩的忧虑。 等他步入中年,怀里的小祖宗才正直青春。 他到时候拿什么留住他这个放在心尖尖上的少年人呢? 姜含跟旁的世家公子不同,他有自己的功绩,年少时就已位极人臣,他比自己差吗? 身为百官之首,他凭借的是自己的本事,而不是仅靠帝王的宠信。 以少年人的身份,稳坐相位三年,这不是普通世家公子就能做到的。 他并不比自己差。 傅钧恪苦笑,指尖划过少年的薄唇,不仅是在年纪上,他在官职上似乎也不占什么优势。 “阿含,你可不能伤我的心呐” 男人低叹一声,抱紧了怀里的少年,闭上眼陷入梦境。 夜已经深了,在这个坐落在山谷深处的苗疆部落里,只偶尔见着几点灯火,摇曳在黑暗寂寥的夜里。 鄂卓提着手里的灯笼,推开暗门,顺着延伸而下的阶梯进入这个地道的最深处。 鄂卓推开最深处属于苗疆历代族长的蛊室的门,看见倚靠在门里边木架子上的年轻男子时,愣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自己父亲为什么会让这个外人人进入他的私人蛊室,但鄂卓还是打了声招呼:“楚公子这是?” 蛊室里的灯应该是这人点起来的,鄂卓吹灭了手里灯笼的烛火,随手放在木架子旁边的小木桌上。 蛊室是存放培育好的新蛊的地方,族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蛊室,尤其以族长蛊室中的蛊种类更多,也更珍贵。 所以蛊室一般都不会放除了主人外的其他人进去。 鄂卓能进入族长的蛊室,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是族长唯一的儿子这一身份谋求的便利。 但这位外来者楚公子,却是被他父亲亲口告知是可以随意进出蛊室的第三个人。 鄂卓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若不是知道自己父亲与母亲自幼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到大都没分开过,直到母亲生下他,父亲还走哪就把母亲带哪。 鄂卓就真要怀疑,这个姓楚的年轻男子,是不是自己父亲在与母亲成亲前几年跟别的女人生的儿子了。 “我只是来确认一件事。”那位楚姓的年轻男子道。 鄂卓注意到这位楚公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漫不经心的笑意。 其实从一开始进门的时候,鄂卓就注意到了他今日似乎……不怎么高兴。 但鄂卓根本不会管他是不是高兴与否,他不喜欢外来者,自然也包括面前这位深得他父亲信任的楚公子。 绕过他,鄂卓径直朝着最里面一层木架子走去,那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小陶罐,密封的严严实实。 目光一排排地扫过,鄂卓挑了几个陶罐出来,一一摆在木架旁边的桌子上。 蛊室里主要就是木架子跟小木桌,每排木架子前面都放了一个桌子,桌子上都摆着油灯。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鄂卓所在的最后一排木架子前的桌子上的油灯在他过来的时候就是亮着的。 鄂卓把所需的陶罐子挑出来一一摆好,见那位楚公子已经从门口来到桌子前,这才想起他刚才说的话。 鄂卓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不耐烦,面上也没有了在姜含面前的那种开朗明亮的笑意,只是淡声道:“确认什么事?” 鄂卓不认为这位楚公子,在自己开门的时候就靠在门后面的架子旁,就是在单纯的发呆。 更不会认为这么多桌子,只点最后一排木架前桌子上的油灯也是巧合。 这位常年不来,一来就搞事的楚公子,是在等自己。 鄂卓其实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还不是过于确定,他对这人没什么好感,也不会主动跟他说什么话。 但他迫于自己父亲的叮嘱,言语间还算是配合这位楚公子。 “魏叶安见到姜含的时候,有没有提过上辈子之类的事情?” 楚弦歌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袖子里的手捏的有些紧,虽然是在问话,但言语间似乎已经确定了什么。 早在南国见到姜含的时候,楚弦歌心里就有些猜测。 他当时觉得姜含像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可他不敢贸然确定。 直到姜含在他面前亲口承认自己喜欢男人的事,他才觉得一切可能都不是个巧合。 那次,可以说是他人生当中的第一次落荒而逃。 像,跟那个人太像了。 不论是名字还是长相,又或者是喜欢男人这件事。 一向游戏人间的北国楚世子,被荆棘上的尖刺扎了层层包裹的心,吓得落荒而逃。 再后来听说南国小丞相丢了,北国国师府云游在外多年的大公子回府了,与此同时还带了一个容貌绮丽的小少年回来。 然后,国师府多了一个义子。 可楚弦歌知道,国师那个老狐狸,还有他那个身为祭祀表面风轻云霁,内里狠辣无心的小儿子,哪里会准许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傍上国师府这颗大树。 这一切的一切只能说明,傍上国师府这颗大树的少年根本就不会是什么籍籍无名的菟丝子。 事实也如他所想的那般,菟丝子是南国小丞相,国师府大公子魏叶安就是南国皇都人口中他们小丞相养在府里养了三年的男宠。 楚弦歌的第一反应是这国师府可真了不得。 个个都是疯子。 楚弦歌原本没想着参合这件事,但一想到姜含跟那个人哪哪都像的厉害,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于是就开始默默关注国师府的动向,这一关注就关注到了好几件不得了的大事。 魏叶安在四处打听蛊毒的事,而且重点在于解蛊。 姜含失去了记忆,所有记忆,为人处世就像个纯真懵懂的孩子。 祭祀魏九弈曾经派人刺杀过幼年的姜含灭口,如今因为一己私欲却假装当这件事不存在。 所以楚弦歌动了私心,他帮姜含摆脱了国师府这个虎狼窝。 第227章 熟人 而且借着那次机会,他探了姜含的脉相,用的是苗疆之地查探蛊毒的特殊探脉方法。 魏叶安,是在替姜含寻找解蛊的方法。 联合到国师府大公子自幼外出云游的理由就是寻人,而二十多年过去,他只带回了姜含一人,在此之后便再也没提过寻人的事来。 楚弦歌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大胆又可怕的想法。 因为这个想法,他联系了苗疆之地的族长,以多年前的救命之恩作为交易,请他帮忙解姜含体内的蛊毒。 等确定蛊毒可解的情况下,楚弦歌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魏叶安。 魏叶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去了苗疆之地。 甚至是在提出要让他以做药人的代价换取他想取的解药时,他都能毫不犹豫的答应。 对此魏叶安给出的理由是,他欠那个人一条命。 魏叶安可能是关心则乱,根本没有察觉到这背后还有楚弦歌在里面捣鬼。 即便他不来苗疆之地,在楚弦歌的帮助下,姜含也必定能解了身上的蛊毒,可惜他不知道。 魏叶安的决定和做法并没有让楚弦歌感到高兴。 当他得知魏叶安给的理由是欠一条命的时候,他的心就是一沉,连带着对魏叶安也升起了恨意。 魏叶安从来都没有欠过姜含的命,魏九弈倒是可能算得上差点要了姜含的命。 但依照魏叶安的性子,他不会替魏叶安偿命,他只会杀了魏叶安为姜含偿命。 所以欠了一条命的人,只会是魏叶安自己。 一模一样的相貌,一模一样的名字,甚至这辈子还是栽在男人身上。 心中的那个猜想可能是真的。 楚弦歌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在姜含之前动身来到苗疆之地,他想做最后的确定。 魏叶安来到这里之后经历的一切都是他在幕后安排的,包括姜含遇到单独出部落的族长之子鄂卓,这一切也都是他安排的。 族长那边早就已经打好了招呼,只等第五次毒发后解毒。 鄂卓没有跟姜含说实话,不是族长忙不能赶在他第五次毒发之前为他解毒,而是这毒只能等第五次毒发之后再解。 鄂卓原本是不愿意在外来者面前演戏的,但是看见姜含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位于所有事情中心的少年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鄂卓知道他的身份,但他还是没想到一个在朝堂中混迹的少年还能有那样一双清亮的眼睛。 以至于他生平第一次有了一个不讨厌的外来者,以至于他不敢让少年在这本就是一个圈套的漩涡里承了他的情。 就当代价,是承受一次本不该承受的蛊毒发作好了。 “你把他当什么?” 鄂卓听见自己这样问面前这个设计了一切的年轻男子,他道:“楚公子,你把阿含当什么?” 楚弦歌抬眼看了对面的青年一眼,意味深长: “怎么?当初是谁不乐意的,现在阿含都叫上了?” 鄂卓被噎的说不出来话来,他弄不清楚弦歌对那个少年到底是什么态度。 人是楚弦歌提出来要救的,但中间这么多弯弯绕绕,也是楚弦歌弄出来的。 楚弦歌见鄂卓不说话,扯了扯嘴角:“你先告诉我,魏叶安有没有在姜含面前提上辈子这样的字眼?” 鄂卓其实留了个心眼,他在姜含住的地方留了人,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人故意的,他的人并没有被抓出来。 所以有幸听到了从那个眼眸清亮的少年嘴里讲出来的有些玄幻的故事。 鄂卓本来以为不过就只是个故事,或者是玩笑而已。 眼下听这个在背后操控这一切的年轻男子开口就问什么上辈子之类的事情,他突然就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太对。 楚弦歌的所作所为,可见是认识魏叶安与姜含的。 但三个人同时提到什么所谓的上辈子,绕是鄂卓也觉得事情似乎向着他从未想过的方向发展了。 上辈子,真的存在吗? 心里拿不定主意,鄂卓皱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有疑惑,也有怀疑: “提过,还讲了一个故事,一个皇子和小太子之间的故事。” 这个世界上喜欢男子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鄂卓就是其中一个,只是很可惜,他眼瞎看错了人,错把鱼目当珍珠。 对于姜含讲的那个故事的主人公,也就是那位小太子有着说不出的同情。 小太子比自己惨多了,情窦初开爱上的人到头来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楚弦歌在鄂卓这里得到答案,脑海里翁的一声,踉跄了一下,嘴唇抿得发白: “他有没有提过,小太子的那位同父异母的皇兄?” 楚弦歌到现在其实已经确定姜含就是那个曾经死去的人了。 这一句话,夹杂着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他想知道答案,可又怕知道答案,毕竟,他上辈子跟姜含的关系,算不上好。 鄂卓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之后,可能很长时间都缓不过来劲儿,仔细想想这几个人的话,滤出来的东西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提了,阿含言语中似乎对那位同父异母的皇兄印象还不错,而且似乎没想到自己在那位皇兄眼里其实也挺重要的。” 鄂卓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的。 这几个人明显是旧相识,还有那个什么所谓的上辈子。 虽然荒谬,但是有迹可循,几个人也不像是脑子有病,得了妄语症的人。 楚弦歌扶着旁边的木架子,听见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的要炸了似的。 原来还活着,真的是他,真是太好了…… 桌子上的油灯灯芯噼里啪啦烧死了一只向火的扑棱蛾子,陷入狂喜里的楚弦歌回过神来。 “谢谢,你能带我去找他吗?”楚弦歌压抑不住心里的激动。 他不是太熟悉这里的构造,这些日子也仅仅是在族长的蛊室里待着,又偶尔跟那位对亡妻感情深厚的族长聊聊感情问题。 鄂卓像是被人打了一棒子,这是这位楚公子第一次对他这么有礼貌,一时间竟然让他有些不适应。 等反应过来后,用桌子上的长针挑了一下桌子上油灯的灯芯,这才道。 第228章 老妖精 “现在已经半夜了,一般人早都睡下了,你确定要去吗?” 鄂卓能说出这句话,就表明他已经确认了这个来历不明跟他父亲又有着某种特殊关系的楚公子。 对姜含的关切不比跟姜含来的那几个人少,也不比那个魏叶安少。 鄂卓一句话点醒了楚弦歌,稍稍冷静下来,视线落在这蛊室里唯一的光亮上,低声道: “不,不能打扰他睡觉,他应该……有起床气……” 楚弦歌不了解这辈子的姜含,但是他了解上辈子的小太子,他的那个同父异母又古灵精怪的幼弟。 都说皇家无父子,皇家无兄弟。 可有姜含的皇家,似乎不太一样。 也许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那么奇妙,也许姜含这个人身上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总是能赢得至亲之人的喜爱。 楚弦歌不知道别的兄弟是怎么看待这个皇弟的,但是楚弦歌扪心自问,他不讨厌这个皇弟,甚至是喜欢的。 不仅仅是因为,姜含是他的皇弟。 还因为别的什么东西吧。 楚弦歌记不太清了。 也许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奶娃娃见他第一面就朝他笑。 会走的时候最先往他怀里扑。 第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喊的不是父皇也不是母后,而是“哥哥”。 后宫是除了前朝,东宫以外最为凶险的地方。 后宫的女人没了情爱,心是全身上下最硬最毒的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跟那个会喊他“哥哥,哥哥”的奶娃娃生分了。 哦,他想大概是自己身为贵妃的生母得知他父皇要立那个奶娃娃为太子的时候吧。 他想对那个奶娃娃好,可是他不愿因为自己母妃的野心而有目的地接近那个奶娃娃。 所以从那之后,大皇子跟小太子之间就被他有意无意的建起了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从那以后,那个奶娃娃再也没喊过他哥哥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规规矩矩的“皇兄”。 他觉得很讽刺,尤其是当得知当初那个奶娃娃长大后竟然喜欢上了那个敌国送来的质子的时候。 尤其是因为这还是在一场有预谋的设计下,自己的弟弟喜欢上了那个人。 他劝过,可是他这个跟小太子根本就不亲近的“皇兄”说的话又能有什么用。 他早该想到的,长大后的小太子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他怀里咯咯笑喊他“哥哥”的奶娃娃了。 小太子甚至都不可能记得这件事。 后来,他的小太子,当初的奶娃娃受那人蛊惑,意图杀了自己的父皇。 那时候他才知道,他的小太子,他的奶娃娃,不仅不记得所有人,而且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手腕上的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刺疼了他的眼。 再后来,他率着大军兵临城下,却被迫亲眼看着自己放在心里疼的不得了的小太子,他的奶娃娃,被心心念念口口声声爱着的人,一剑贯心。 那一刻他的怒火仿佛将脑子里最后一根弦都烧坏了,他不知道他的小太子最后那一眼看的是不是他。 但他知道他的奶娃娃终于后悔了,后悔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绝望,心灰意冷。 他最后率兵攻破了城门,杀了那个骗了伤了杀了自己放在心里的奶娃娃的人。 他屠了城,看着满城被献血染红的土地,笑了。 什么情爱,也就他那个被养的天真纯粹的皇弟相信。 真是傻得可以。 楚弦歌苦笑,也不管对面那位族长的儿子怎么看自己,用干净的帕子,把那只烧的快成渣的蛾子从桌子上捏了起来。 当初他的奶娃娃不就像这只扑棱蛾子一样吗?明知道那个人骗了他,还是对他下不了狠手。 所以情爱这东西,是个祸害。 所以他两辈子,都不敢沾这个祸害。 但是…… 楚弦歌有点后悔当初没能把傅钧恪的事给搅黄了,他怎么就脑子抽抽了替傅钧恪送什么书信,送什么玉佩。 真的是…… 楚弦歌怕姜含再做一次扑棱蛾子,再来一次,扑棱蛾子受得住,他这活了两辈子的老妖精可就受不住了。 楚弦歌自称老妖精是有依据的,他跟姜含最开始没有所谓的记忆不一样,也跟魏叶安当年死于他剑下不一样。 他上辈子在屠城之后离开皇宫,闲云野鹤活了一辈子。 这辈子又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又来一世,他的心理年龄加起来真的算是个老妖精了。 只是好在楚弦歌的心态足够年轻,他把自己当成寿命百于岁的精怪,倒是也能接受这辈子用自己这二十多岁的驱壳行走世间。 但情爱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沾染。 心理年龄上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姜含上辈子的死,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对于这辈子的自己来说,出现记忆断层,上辈子又死的特别早的姜含,在他心里现在就是那个当初喊自己“哥哥,哥哥”的奶娃娃的形象。 上辈子,奶娃娃是个小太子。 这辈子,奶娃娃是个小丞相。 真好,最起码两辈子都是富贵命,不会受什么身体上的苦难。 顾流笙自从姜含上辈子身死后就彻底放飞了自我,先是屠城,后是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甚至是最后的皇位。 后来游山玩水,孤独终老也绝不对谁动情。 他以为他的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一辈子等着他,甚至是带着上一辈子的记忆。 贪恋人世的人将死的时候想长生不老。 可对于上辈子已经活的够够的楚弦歌来说,带着记忆来到下辈子,从小到老再活一遍,无疑是一件能把他逼疯的事。 所以他一直在给自己找事情做,浑水摸鱼是他这辈子的最爱。 可他没成想就这么摸到了自己上辈子放在心里疼爱的奶娃娃,他的小太子。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奶娃娃起床气有点大,这辈子看起来也不太好惹,在没有真正相认之前,楚弦歌说实话是有点不敢惹他的。 楚弦歌这个夜晚是肯定不能在梦里会周公了,一旁的鄂卓则是根本没有跟周公见面的打算。 他说了要为姜含准备解毒的东西,就是真的要准备,并不是什么谎言。 第229章 一夜未眠 蛊毒自然也只能用蛊毒来解。 但鄂卓知道姜含怕虫子之后,却是不能拿着活的蛊虫到姜含面前让他看见的。 而且看样子可能还不是一般的怕,若是在解毒的过程中,因为虫子之类的东西坏了事,说实话是真不划算。 不过鄂卓没有承认的是,他以前可从来不会为别人做这种事情。 来解个蛊毒还唧唧歪歪,怕这怕那的人在鄂卓眼里一般都是孬种,要不然就是不识相的蠢货。 命跟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哪个更重要,那些人都分的清楚。 可是…… 鄂卓用夹子将面前开了口的小罐子里的毒蝎子夹出来,用干净的小瓷碗接着。 鄂卓将那只混体黑的反光的小蝎子用夹子按在瓷碗底部,又伸手戳了它一下。 果不其然被这东西用尾巴刺了一下。 鄂卓皱眉,手指被刺的那个地方有点疼,而且这蝎子身上的毒素不是一般的大。 这样想着,鄂卓面无表情地用那只被刺了一下的手又拿了一个夹子,夹住那只小蝎子的尾巴。 尾巴上的毒刺伸缩,毒液滴在碗底。 见实在没有了,鄂卓这才把那只刺了他的小蝎子放回原来的陶瓷罐里。 看了看碗底的毒液,又看了看自己被刺破了一个小口的手指。 虫子有时候确实不是什么可爱的小东西,这是扎着早就已经对这些毒物免疫的自己了。 若是扎着那个眼眸清亮的少年,鄂卓皱眉轻啧了一声,觉得怕虫子倒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了。 鄂卓没时间管楚弦歌,他这一晚上都在忙着提取各种毒物的毒液,不过也是出于自己的私人情感。 如果要是让族里边的人知道他不仅带了外面的人进入部落,吩咐人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不说。 自己还整晚窝在蛊室里为着那个人不用见着虫子,而提前提取这些虫子身上的毒液,不知道会怎么想。 大概会觉得他又爱上一个人,然后又要疯了吧? 天色隐隐作亮,鄂卓将瓶瓶罐罐都摆回架子上,活动活动了一会筋骨,这才把目光落在面前的小半碗颜色一言难尽的毒液上。 这要是一般人碰着了,不死也得瘫一辈子。 鄂卓侧头看了一眼同样一夜没睡,在这盯了他一夜的某个年轻男人,打消了拿他试毒的想法。 虽然他看这个人不太顺眼,但现在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到他跟姜含的关系不会太差。 好不容易看顺眼一个人,他可不想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把这人给丢了。 “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安排一间阿含院子里的房间给你,你去休息一下吧?” 鄂卓可是还记得这人昨晚上就激动地想要去找姜含的模样。 这人呐,不了解的时候,你以为他就是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 可进一步了解他的世界以后,才会发现,之前看到的一切,简直片面的不能再片面了。 连那人的一个性格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他面对某种事时所持有的情绪。 鄂卓觉得有些好笑,如果不是姜含,他可能现在还是一副陷入泥沼不可自拔的样子。 又或者就那样心怀怨恨过完这一生。 一想起姜含,鄂卓突然觉得自己面前这人倒也算不上讨厌。 毕竟自己也是因为这人,才认识的姜含,才终于跳出那个牛角尖一般的怪圈。 楚弦歌熬夜一夜终于把心里的激动给熬下去了一些。 但一听鄂卓说的话,原先的那点小火苗哄得一下又窜成了大火,火光撩的他又精神了起来。 “好,早点去,我还能蹭个早饭。” 如果说他是这辈子第一次跟姜含见面,可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能会尴尬。 但是好在他之前去南国的时候跟姜含的互动不少,这次见面对于楚弦歌来说,只有激动,再多的就没有了。 既然已经苦尽甘来,楚弦歌就不会再提那些徒增人心伤的事了,他要做的,就只有认回自己幼弟这一件事。 旁的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至于魏叶安,楚弦歌前世已经杀过他一次了,今生又设计让他做了一段时间的药人不说,姜含本人还让他亲自体会了爱而不得是什么滋味,所以楚弦歌不会再跟魏叶安计较什么了。 但他那个兄弟,魏九弈…… 楚弦歌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既然姜含是自己上辈子的奶娃娃小太子,那就别怪他要管国师府的那些陈年旧事了。 楚弦歌出蛊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鄂卓放在桌子上的那小半碗混合了各种毒物毒液的小瓷碗,眼眸深深。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天还不怎么亮的时候,傅钧恪就已经醒了,只是臂弯里睡了个人,没敢动。 昨天夜里上半夜的时候,姜含睡觉不老实地很,跟他睡一块的傅钧恪可以说是深受其害。 刚跟周公握了个手,脸上一疼傅钧恪就惊醒了,当时若不是反应过来怀里的人是谁,他一掌就打出去了。 被姜含睡梦中无意识一巴掌拍醒的傅大将军无奈的叹了口气,顶着半张脸的巴掌印伸手将姜含的胳膊连着他的身体都圈在怀里才又放心的睡过去。 可傅钧恪显然是把心放的太早了,小腿被少年无意识地一踹,傅钧恪又醒了,也许是有了经验,这次醒的傅钧恪没下意识地摆出攻击姿势。 敢往他脸上招呼,又敢往他腿上踹的人,除了跟自己睡在一块的姜含,也没有旁人了。 一个时辰睁了两次眼的傅大将军抱着怀里的心上人,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软帐,感受着小腿上渐渐减轻的疼痛,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该庆幸自己这位小祖宗是文官而不是武官,要不然他今天晚上可能在睡梦中就要被废了。 傅钧恪就这样睁着眼睛又前前后后挨了睡梦中的心上人两三次打,熬过了前半夜自家小祖宗睡老实了,这才得以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上一觉。 睡得晚醒的早的傅大将军看着怀里的少年,顶着有些明显的黑眼圈,还是忍不住笑了。 挨这点打算什么,再说了媳妇又不是故意的,媳妇还睡在自己怀里,媳妇这么好,他应该知足了。 第230章 两个优点 得亏傅大将军手里的将领不知道他们将军心里的想法,要不然一定会惊掉下巴,以至于军中又要花费一笔不小的费用。 傅钧恪从醒来开始目光就没有从怀里少年的脸上挪开过,刚开始他还在心里感叹,念了这么多年的小家伙终于追到手了。 可后来心思就有些跑歪了。 少年枕在自己臂弯里,挺翘的鼻子离自己胸口很近,淡白的唇微张,露出一小截粉色的舌尖来。 傅钧恪盯着少年的唇瓣,喉结动了下。 低头亲了亲少年柔软的唇瓣。 傅钧恪原本打算亲一下就作罢了的。 但当嘴唇触碰到对方柔软的可不思议的唇瓣的时候,他脑子里的那根弦砰的一声就断了。 胳膊依然让少年枕着,另一手绕到少年脑后,扣住他的后脑勺。 傅钧恪停住了自己的动作,低头将脸迈进少年的颈窝,耳根泛红。 姜含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痒,还有点沉,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睛的就是男人裸露在外的脖颈。 愣了愣,想抬手却发现自己双手都被男人的臂膀圈得紧紧的,只好开口喊他:“傅钧恪?” “嗯” 男人应了声,却没动,只是抱着他的手更紧了一些。 姜含微微侧头,看见男人耳后根的一片赤红微微睁大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你刚才……做什么了?” 姜含很少见傅钧恪不好意思,眼下见他一个大男人将脸埋在自己脖颈里不说,耳根后面还红了一大片,不由地想到了什么。 姜含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对着傅钧恪的脖子根儿。 傅钧恪当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下身下意识离姜含远了些,隐忍道:“阿含,别撩拨我了。” 感受到身上男人有些僵硬的肌肉,姜含抿紧了嘴唇,半晌才“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视线落在男人的耳根,姜含睁着眼睛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嘴角的笑意终于藏不住,忍了又忍终于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姜含!” 傅钧恪这次连名带姓地喊姜含的名字,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成分在里边,只是脸到底是没从姜含脖颈里抬起来。 傅钧恪的头发从肩侧滑下来,落在姜含的肩头,跟他的头发纠缠在一块,像极了此时的两个人。 “其实……” 姜含这次没有对着傅钧恪的脖颈说话,而是将头转向了另一边,思考接下来的措辞: “其实你这是正常现象,我才是不正常的。” 透过隐隐绰绰的床幔,姜含的目光落在已经透过天光的窗户上,眨了眨眼睛。 他这样说应该没错吧? 谁知道话音刚落,脸就被男人的两只大手捧着转了回去。 男人从他脖颈里抬起头,撑在他上方,声音依旧沙哑:“不准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我!” 姜含仰躺着对上男人的眼睛,瞧见他眼里的认真,翘了翘嘴角:“没事,我不在乎。” 姜含早就发现了,自己自从第二次毒发之后,除了毒发时,之后身体在平日里就再也没有情动过。 因为蛊毒。 “我在乎,” 傅钧恪心里头那点旖旎因为姜含的“安慰”彻底消散,连身体上的火热温度都慢慢降了下去。 他道:“我在乎,所以不要这样来遮掩我的尴尬,我宁愿你当我是个禽兽,也不愿你这样善解人意。” “啧” 姜含抬手勾住男人的脖子猛的往下一拉,挑眉笑道: “均恪哥哥,十年前你就已经是个禽兽了,什么叫我当你是个禽兽?” 傅钧恪被姜含的反应给撩了,但因为他的话,耳根又红了一片,甚至还有些激动。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含,傅钧恪还是有些不确定,眼神闪烁:“阿含,你刚才喊我什么?” 姜含抬起下巴亲了亲身上的男人,笑:“我喊你均恪……哥哥。” 男人的吻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落在他的额头、鼻尖、脸颊、耳垂上,最后克制又温柔,坚定不移地落在他向上翘起来的唇角。 “我等了十年了,阿含,我等了十年了……” 天光大亮。 傅钧恪穿上外袍,系好腰带转身朝坐在床上的少年伸出手,待他伸过来之后紧紧握住。 姜含感受着握住自己手的力道,挑眉:“怎么,害怕我跑了?” “嗯” 傅钧恪答得认真,他确实害怕。 十年后的姜小丞相,比之十年前的姜小公子在面对他时更加游刃有余。 也更加随意。 现在的姜含眼里看他时是他,话里说他时是他,但他在姜含眼里已经不是长得好看的哥哥,也不是投喂食物的人的代名词了。 他是他自己,他只是傅钧恪。 一旦他做错了什么事,就不是长得好看,又或者给姜含投喂更多食物就可以哄好他的了。 他怎么可能不怕? 姜含任傅钧恪牵着自己的手,从床上下来。 站在脚踏上,抬起手让傅钧恪给自己穿中衣跟外袍。 “傅钧恪” 等男人给自己系完腰带直起身,姜含仰起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我不跑,我有两个优点,一个是专情,还有一个就是长情,你别怕。” 傅钧恪听见面前的少年一本正经地安慰自己,眼里染上笑意,心中的担忧不知怎么地就消失了个干净。 他笑道:“嗯,不怕。” 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雨,等姜含推开房门的时候,一股子潮湿的新鲜草木香就顺着微凉的空气钻进他的鼻子里。 姜含闭上眼,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着给自己系披风的傅钧恪道: “你闻,草的味道是甜的。” 傅钧恪其实并不喜欢这所谓的雨后青草味,但是看着少年眼底的笑意,还是学着他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子草味从鼻子进入胸腔,傅钧恪忍着没有皱眉,抬手揉了揉一脸期待的少年的头顶:“我觉得没有你的味道好闻。” 姜含乐了:“我身上有什么味道,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傅钧恪看着少年的笑容,心中一动,低下头抵着少年的额头,笑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是我闻过最好闻的味道。” 其实傅钧恪说了慌,姜含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第231章 一株草 他身上有时候是干净的皂角味道,有时候是偶尔粘上的熏香味道,每一种都很好闻,但是并不特别。 但傅钧恪就是觉得只要是粘上了姜含两个字,就都不一样了。 不是因为这些味道好闻,而是因为这些味道在姜含身上,所以才好闻。 姜含没有跟傅钧恪过多纠结这个问题,见傅钧恪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出来,索性拢了衣袖,提了衣袍袍角除了房门。 也许越是不能做什么,人就越喜欢做什么。 姜含不能沾太多凉的东西,但他此时此刻就是想出来感受一下春雨之后空气中那种丝丝缕缕的凉意。 察觉到姜含的心思,跟在他身后的傅钧恪没有出声阻止。 姜含小心地避开院子里可以照清人影的大大小小的水坑,双手提了衣袍跟披风的下摆胡乱地团在怀里。 然后在一株从院子里的青石砖缝隙里长出来的长茎的草对称叶子的细草面前蹲下。 那株草很普通,吸引姜含的是最顶端欲露不露被一层层细小的叶子包裹住的地方。 只在顶端有一点微微的红,像是写小楷的毛笔的笔尖那一点点大小。 那是这株草即将要开出的花。 这是姜含偶尔间翻阅医术见到的,普普通通像极了野草的东西,一般人绝对不会想到他还是一株草药。 具体的名字姜含已经不记得了,甚至连它即将开出什么颜色的花都没记住。 但姜含知道,他就是一株草药。 不是野草。 傅钧恪见姜含盯着一颗草盯得认真,忍不住开口道:“怎么了?” “这是草药。”姜含回侧头看着双手撑在膝盖上半弯着身子看他的傅钧恪。 傅钧恪看了又看那一株平平无奇的野草。 除了顶端貌似有一点点的红,被层层细小的叶子包裹的地方像是花骨朵之外,说实话真看不出来这颗野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傅钧恪问:“叫什么?” 姜含道:“……不知道” 傅钧恪:“……” 也许是傅钧恪面上的表情实在是表现得太明显了,姜含伸手拨了拨那株草药最上面细长的类似花骨朵的地方。 张了张嘴,不确定道:“我就是看它像,也不知道是不是。” 下了一整夜的雨,这株草上面积落的水珠不少,被姜含不经意间地伸手一扒拉,左摇右晃间甩了姜含一脖子的水珠。 傅钧恪掏出干净的手帕,拉起还有些怔愣的少年。 先是将他下巴上跟脖子上的水擦干净,又将他前襟上的一片成点状的水渍擦了擦。 最后拽过少年的手腕,将他手上带着些许灰尘的水渍一点点地认真擦尽。 “少碰凉的东西。” 傅钧恪低头看着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了捏,软软的。 “嗯” 姜含随口应了一声,其实根本就没注意傅钧恪说的什么,他的视线落在傅钧恪手里的那条帕子上。 干净是干净,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而且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你这帕子?” 姜含见傅钧恪给自己擦完手就要把帕子收起来,忍不住开口问他: “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第232章 毛毛虫 傅钧恪因为姜含的话,收回帕子的动作顿了顿,见姜含真的好奇,干脆直接递到他手里:“还记得吗?” 帕子入手,姜含就知道这帕子虽然旧了,但料子是极好的。 伸手将它整个展开,姜含在帕子的右下角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毛毛虫”。 脑子里闪过一道白光,姜含抬头看向傅钧恪,笑道:“这是我送你的那个?” 傅钧恪点头。 姜含心道,怪不得看着眼熟。 姜含在认识傅钧恪那年,学着身边的大侍女凝玉做女工,非要学着她在帕子上绣东西,还说要给他的均恪哥哥当生辰礼物。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开玩笑,又或者是小孩子心性,所有人自然是都没当回事。 以至于堂堂姜家小公子要学女儿家做女红这件事都被人下意识遗忘了。 谁知道出乎所有人意料,姜小公子真的就绣出来了。 不仅如此,还真的在当年傅家公子生辰宴上亲手送给了他。 当年姜小公子自己说绣的是“姜含”两个字中的“含”字。 至于为什么绣“含”不绣“姜”字,姜小公子说太难了。 于是众人这才知道,这帕子上明显一眼就看的像个毛毛虫似的绣样,原来真是姜家小公子亲手拿针线戳出来的。 只是没人看出来那条“毛毛虫”原来是个“含”字。 “你当时不是觉得丑吗?” 姜含还记得当年的很多事情,自然也记得当年傅钧恪收到这条样式独特,来历更为独特的手帕时的表情。 那可真是嫌弃到一言难尽。 姜含现在想起来,还能清楚地记起当时傅钧恪面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确定是嫌弃无疑了。 “当年确实觉得丑,”傅钧恪斟酌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实话。 见着姜含挑眉,这才缓缓说道:“在你从我府上离开之后,我有几次想扔都没舍得扔。” 姜含歪了歪脑袋,笑他:“你想让我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给你绣个什么出来?” 傅钧恪想想也觉得好笑,顿了顿道:“不管什么,只要是你送的,可能我都舍不得扔吧,所以绣什么都无所谓了。” “你想的倒是美!” 姜含笑骂他:“当时我是不知道女工这东西是姑娘家弄得,现在想起来我一个大男人,捏着针线给你绣帕子当生辰礼,恨不得一头撞棉花上。” 傅钧恪被姜含这话给逗笑了,用商量的口吻道:“那不然我给你绣一个,还你一次?” 姜含想象了一下傅钧恪捏着针线坐在桌子旁绣手帕的场面来,浑身冷不丁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不用了。” 姜含把手帕塞回傅钧恪手上,摇了摇头,傅钧恪还是手里拿着剑更为合适。 绣花针什么的,想想还是算了吧,他有点接受不了。 傅钧恪将手帕叠好塞进怀里,姜含手上的水珠不怎么脏,他还是要把这帕子贴身收着的。 将姜含的反应看在眼里,傅钧恪能想到姜含想了些什么东西来。 无奈的笑笑,对姜含道:“咱们走一圈,然后再吃早饭?” “嗯” 姜含的脸什么的都还没有洗,因为不想让洗漱的人打搅,还因为跟太多陌生人住的太近,姜含本能地有些排斥,所以昨天夜里提前跟服侍他洗漱的人定好了尽早过来的时间。 姜含起的有点早,这会距离那些人过来大概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雨后空气清新许多,尤其是还在这种山谷之中,呼吸间一天的好心情就来了。 姜含没走太远。 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方,姜含不敢太放纵自己随便溜达。 虽然有鄂卓的话在前,但姜含还是只在自己所住的院子跟前面一个院子两个院子来回走了三四趟。 前面那个院子是昨日碰到魏叶安的那个,今早再去的时候,魏叶安已经不在那边了。 这两个院子没有多余服侍的人,姜含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没洗漱再碰到旁人尴尬,眼下却是稍稍松了口气。 傅钧恪的视线在魏叶安昨天坐的那颗树下停留了一刻,收回视线就见着姜含松了口气似的表情,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 这也是他第一次没有洗漱就往外跑。 可是他却丝毫没有担心会被什么人看到这种事情的发生。 在此之前,他的心思一直都在姜含身上,连最基本的洗漱问题都被搁浅到了一边。 姜含跟傅钧恪转最后一圈的时候碰到了出来院子找人的楼承跟暗一两个人。 托姜含的福,几个人谁房里都没有留服侍的人。 楼承起来之后先到姜含的房里看了一眼,没见他人就跟后来过来的暗一一道出来寻人。 姜含见着两人的时候,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他们也没洗漱。 察觉到姜含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来回扫视,楼承愣了一下,知道姜含的想法之后内心竟然升起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奈感。 楼承开口道:“回去吧?一会人该来了。” 楼承指的是送洗漱用具和热水的人。 被楼承看出了自己的想法,姜含动了动手指,转了转眼珠,就是不看楼承,低头应了声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的那个院子。 几乎是前后脚,姜含刚进门没一会,昨天夜里服侍的人就来了,见着楼承与暗一两人也在姜含房里,索性将所有洗漱的东西都一并端了进来。 楼承两个人是各用各的,暗一的面具取了下来,洗漱完之后又戴了上去。 傅钧恪跟楼承在之前路上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暗一长什么样子了,所以看到暗一面具后的脸之后倒是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姜含的视线从暗一脸上收回,然后又落在进来服侍洗漱的一群苗疆少女身上,见他们的视线都焦灼在暗一身上,弯了弯嘴角。 这些苗疆少女不是仆人,只是被鄂卓差过来帮忙的,姜含对于她们落在暗一身上的视线并没有加以干涉。 更何况,暗一其实长得很好看。 姜含低头垂了垂眼睫毛。 暗一,不,是他的阿岩哥哥,曾经为他死过一次。 他并不将他的阿岩哥哥当成属下,他把他当成朋友,当成家人。 他欠阿岩一条命。 他希望他能幸福。 第233章 好久不见 傅钧恪察觉到姜含的心情不是太好,看了一眼又重新带上面具的暗一,捏了捏手指。 当年的事他差不多知道了,对于暗一的身份,他自然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暗一确实救了姜含一条命,姜含也确实欠了暗一一条命。 不论当初暗一留在姜含身边的目的是什么,最起码他绝对不会收到誓死保护姜含这样的命令。 更何况那种时候,下意识的反应才可能做出以身挡剑这种事情来。 傅钧恪突然觉得脑子有点疼,自家媳妇身边的男人太多,不是前世今生,就是以命换命这种割舍不断的关系和人情。 这种,就是他想替他还都没办法能够还的清。 啧。 傅钧恪皱着眉,心情忽上忽下,荡的他难受。 等姜含沉默着洗漱完,傅钧恪主动递了干净的毛巾过去。 这时候暗一与楼承都已经坐在桌子边了。 目之所及,就是傅钧恪冷着脸做这种狗腿动作。 楼承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他这一夜想了很多,比如要不要把傅钧恪从姜含房间里赶出去,要不要就这么把姜含交给傅钧恪。 但想来想去,也没能想出个真正的决定出来。 他不能干涉姜含的选择。 但他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就把自己的弟弟交给别人 果然,还是看不惯啊。 楼承的手指在手中的白玉杯上敲了敲,他要不要等这件事过后再考验考验这位傅将军? 毕竟…… 楼承想起了昨日见到的那个叫做魏叶安的男人。 在他看来,那个叫魏叶安的男人对自家弟弟不可谓不是真心,但他却是上辈子伤姜含伤的最深的男人。 这个愿意用命来爱姜含的男人,上辈子也亲手用手中的长剑,杀了姜含。 楼承想到这里,脸色不由地一冷。 上一辈子的恩怨情仇他不会过多干涉,可想到魏叶安那个人,再看看傅钧恪这个人。 他还是怕中间会出什么变故,让姜含再受一次伤。 兴许是楼承前后表情变得有些快,姜含过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楼承面上就要凝结成实质的寒气。 “哥?” 姜含抬手把楼承杯子里的茶给倒满了:“你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姜含其实有点害怕楼承露出这种不高兴的表情来。 楼承上次前日潜入皇宫对顾流笙动手的情景到现在为止还历历在目。 他在自己面前收敛了身上的寒意和狠厉,但并不代表他整个人就真的不再是以前那个亡命之徒了。 毕竟这些年的苦难都不是假的。 “没有不高兴。” 楼承叹了口气,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看傅钧恪的眼神,绝对算不上善良。 姜含想说些什么,院子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想法。 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而且似乎有点耳熟。 姜含抿了口茶,确定自己想不起来,便没有起身查看。 反正不认识的人,也没有必要去看。 不同于姜含,傅钧恪与暗一在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声音之后,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楚弦歌怎么会在这里?” 傅钧恪跟楚弦歌之间还有一些帐没有算清,对于楚弦歌这人算不上有什么好印象。 姜含听傅钧恪提楚弦歌的名字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暗一,见他也点了头,便认真又听了听越来越近的男子的说话声。 好像……确实是楚弦歌那家伙! 姜含的眉毛拧成一团,楚弦歌在傅钧恪与他之间扮演了什么角色,又或者做了什么梗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眼下这人出现在这里,让人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巧合。 楚弦歌这人,似乎不太会做什么没有意义的事,闲着没事往苗疆之地跑,不像他的作风。 又看了看面色不善的傅钧恪,想起之前楚弦歌因为听说自己亲口承认自己喜欢男人而落荒而逃,姜含的面色一时间有些复杂。 楚弦歌从踏进姜含所在的院子时就有些紧张,姜含这辈子对他的印象不太好,之前又听说南国小丞相与镇南将军关系亲密…… 楚弦歌觉得脸有些疼,他之前替傅钧恪给姜含跑腿,中间干了什么事他自己知道。 依照姜含跟傅钧恪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来看,怕是那些事姜含也都知道了。 在这个基础上相认,楚弦歌怕姜含给自己白眼看。 所以一路上就忍不住跟随行的鄂卓诉苦,什么自己多不容易怎么怎么着。 鄂卓没说话,一路上只能听见楚弦歌一个人的声音。 等到了姜含的院子,看见伺候洗漱的人都从姜含房里出来,鄂卓才不得已开口对着这个让他大开眼界的男人道: “阿含就在里面,随行的人你可能也都认识,但你现在这个状态,说实话,不太适合认亲。” 楚弦歌在蛊室之前跟他说话的不超过三句,可自从他在自己这确定了什么上辈子之类的东西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体现最明显的一点是,话多。 鄂卓说完之后就不管楚弦歌了,自顾拢着手朝着姜含的房门走过去。 楚弦歌在鄂卓那句话说完之后就猛的闭了嘴,他也发现了,他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拍了拍脑门,楚弦歌深吸一口气跟在鄂卓身后朝着那扇普通的房门走去。 门是半开着的,鄂卓先进门,推开了另外半扇,跟姜含打了招呼之后,侧身看着在门外犹豫的楚弦歌,嘴角小幅度抽了抽。 “楚公子,你不进来吗?” 楚弦歌摸了下鼻子,慢悠悠进门,对上房门里少年看过来的目光,扯了扯嘴角:“好久不见。” 说完又觉得自己笑得好像有些不情不愿,又裂了咧嘴,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 “好久不见,”因为未闻其声先闻其人,等真正见着人的时候,姜含已经不觉得惊讶了,指了指桌子,对着他道: “……坐吧” 说完又看了看鄂卓:“你也坐。” 两人先后落了座,鄂卓将说话的机会让给了楚弦歌,根本就没有开口的打算。 楼承跟楚弦歌不熟,只是听说曾经北国的使者被南国丞相一句话给吓跑了,第二天一早就从南国回了北国。 眼下见着真人了,就多看了两眼,但也仅限于此。 第234章 相认了 剩下的就是傅钧恪跟暗一,还有姜含,跟他的交集还算是比较多的了。 傅钧恪这个时候不会跟楚弦歌算账,毕竟场合不合适。 剩下的暗一,曾经在北国的时候是受过楚弦歌帮助才能带着姜含悄无声息地离开国师府的,所以对于楚弦歌并没有什么敌意。 只有一点,他弄不清楚弦歌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和动机。 跟姜含一样,暗一也觉得楚弦歌不是个会做没有目的事的人,所以来到苗疆之地,不可能只是巧合。 只这一点,让暗一呈观望态度。 “上次多谢了!” 姜含还是开了口,避免坐了一桌子的人还是无话可说的尴尬。 “举手之劳。” 见姜含先开口,楚弦歌眼睛一亮,怕自己反应太大吓着人,摆了摆手,状似不经意道。 虽然说并不是太让他出力的事,但将人从国师府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出来,还是算是稍微有些麻烦的事。 所以楚弦歌这一句举手之劳说的不仅仅算是谦虚。 “但是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下。” 楚弦歌没有再喊姜含姜相,又或者是美人之类的,他盯着姜含,生怕人跑了一样。 姜含被楚弦歌盯得有些发毛,以往楚弦歌跟个修练千年的狐狸似的,绝对不会这么直直地盯着他看。 所以猛的一被他这么看,怎么着都有点不自在,“嗯,你说”。 姜含不可能不让楚弦歌说,就算不让他说,看架势也是不可能能憋着的。 姜含自觉他跟楚弦歌之间没有什么事情,所以对于楚弦歌口中的“一件事”倒是也有点兴趣。 “之前在南国的时候,我不是怕你喜欢男人这件事才跑的。” “?” 姜含没想到楚弦歌会提这件事,虽然前后的因果关系表现得很明显,但是姜含却不会觉得楚弦歌只是因为他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能被吓得落荒而逃。 其中的缘由姜含不会去深究,但是这并不代表姜含本身对于送上门来的解释不感兴趣。 “所以……我能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姜含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楚弦歌口中的一件事,可能就是“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才是楚弦歌想要告诉自己的那件事。 “上辈子,” 楚弦歌开口说了三个字,他是在试探姜含,也是在给姜含打预防针。 与姜含两辈子都不变的样貌与名字不同,楚弦歌这辈子名字样貌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就连性情都有了许多不同。 所以就算是他上辈子的生母来了,都绝对认不出来他。 更不要说后来跟他关系根本就算不上亲近的姜含了。 在楚弦歌开口说出“上辈子”这三个字的同时,傅钧恪的眼皮就是一跳,他道:“你跟阿含是什么关系?” 楚弦歌道:“兄长” 来人呐,贱卖南国小丞相兄长,买一送一不要钱呐!! 傅钧恪根本就不用问其他的,他就确定了楚弦歌没说假话。 可就是因为他没说假话,傅钧恪内心才觉得有万匹马匹在奔腾。 傅钧恪算是发现了,只一跟姜含扯上关系的男人,甭管真的假的,总是姜含的兄长。 甭管前世还是今生,不是兄长那就一定是他傅钧恪的情敌。 在楚弦歌说出兄长两个字的时候,傅钧恪是松了一口气的。 至于这兄长是真的还是假的,前世还是今生,傅钧恪不在乎。 姜含在楚弦歌说出兄长二字的时候脑子有点没转过来。 结合他口中方才提到的上辈子,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是大皇兄?” 不怪姜含没认出来楚弦歌,也不怪姜含到现在为止都不太敢确定楚弦歌这个老狐狸,真的是他上辈子那个不苟言笑的大皇兄。 楚弦歌早就想到姜含会是这个反应,点了点头,怕他不相信,一连串报了姜含上辈子喜欢吃的几样菜来。 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记得这些,就挑着他年幼时发生的几件大事讲了讲。 “我相信了。” 相信你是我的那位哥哥了。 相认的事到这里其实已经算是结束了,有人在这时送了早饭过来。 姜含,傅钧恪,楼承,暗一,鄂卓以及楚弦歌,六个人围坐在一桌上吃着这雨后清晨的早饭。 早饭是清粥小菜配上松软的馒头跟个头小巧的灌汤包子。 姜含咬了一口筷子上的灌汤包,鲜香的汤汁流淌进味蕾的每一个角落,忍不住眯眯眼睛。 姜含这么多天以来难得的食欲好了一次,坐在他身边的傅钧恪伸出筷子给姜含又夹了一只小汤包,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他没说话,对上姜含看来的目光,只是笑了笑,示意他多吃点。 姜含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包子,并没有动傅钧恪夹过来的小汤包,用勺子舀了一勺清粥送进嘴里。 傅钧恪以为他不想吃,正考虑要不要把那只包子夹回来的时候,喝了两口粥的姜含就把目光放到了面前碟子里的那只小汤包上。 傅钧恪原本有些低落的心情因为姜含一口一口地吃掉那只小汤包而变得高兴起来。 同一个桌子上的其他人都没说话,觉得这场面简直没眼看。 正好应了那句食不言寝不语中的食不言来。 姜含这顿早饭吃的特别舒服,放下筷子的时候,碗里的清粥见了底,一笼灌汤包也被消灭了个干净。 这饭量其实不算大,但相对于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了。 虽然这次依旧是姜含先放下碗筷,但楼承等人好歹是没再担心他吃不好的问题了。 姜含吃完饭的时候并没有离席,擦了嘴擦了手,又用茶水漱了一次口,撑着下巴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最终视线略过众人,落在楚弦歌身上。 楚弦歌正在跟碗里的清粥做斗争,猛的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喝粥的动作一顿,手脚怎么摆都觉得不对。 等最后终于把碗里的粥喝完了,楚弦歌这才抬头对上姜含直白的打量目光:“阿含?” 楚弦歌不知道姜含看着他在想些什么,但他下意识觉得姜含不会无缘无故地就盯着他看。 姜含的心里肯定是在想着什么! 第235章 看不顺眼 这时候其他人也都吃的差不多了,见姜含跟楚弦歌两人对视,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今日楚弦歌才是姜含面前的主角儿。 “魏叶安当药人的事,是你安排的。” 姜含看着楚弦歌,这句话是陈述句。 不论楚弦歌回答是或者不是,姜含已经确定了魏叶安求解药所谓的代价就是成为药人这件事跟楚弦歌脱不开关系。 楚弦歌虽然已经从鄂卓嘴里听说了姜含在看到魏叶安时的情况跟反应,但是他还是拿不太准姜含是否会在意他对魏叶安出手。 楚弦歌想了想,决定诚实一回:“是,我看他不顺眼。” 尽管楚弦歌已经杀了魏叶安一次了,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当初那个心疼的不得了的小太子是死在魏叶安剑下的,他就忍不住要对魏叶安下手。 姜含对于楚弦歌的回答不置可否,想了想才道:“今后,尽量不要再跟他有什么牵扯了。” 姜含只说了尽量,他知道依照楚弦歌现在的身份,跟魏叶安在北国碰上的几率很大,日后没有交集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楚弦歌应了声,转身去看放下碗筷的鄂卓:“你跟阿含说说解毒的事。” 姜含来这地就是为了解毒,在这方面,在场的人之中,显然鄂卓最有发言权。 楚弦歌最先找的是鄂卓的父亲,但如今已经确认了姜含的身份,他就不用再在背后躲着藏着了。 也不用麻烦鄂卓的父亲亲自出面了,因为在位姜含解毒这件事上,鄂卓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在来之前,楚弦歌亲自去见了鄂卓的父亲,至于为姜含解身上蛊毒地方法和注意事项,鄂卓的父亲也亲口/交代给了鄂卓。 相对于对外族人不怎么感兴趣的那位族长,他的儿子鄂卓,这个只对姜含这个外族人有好感的青年,显然是最佳人选。 当年的救命之恩,由他的儿子来还也不无不可。 鄂卓看了楚弦歌一眼,面上倒是没什么不满,轻咳了一声这才开口。 “之前所说的第五次蛊毒毒发的事情,是你必须忍受的事。” 鄂卓这句话吸引了在场的其余几人的注意力。 之前鄂卓曾说过这蛊毒需要族长亲自出手,而第五次蛊毒毒发又早于族长出关的时间。 所以这才有了在解毒之前,姜含还要忍受一次不必要的毒发的事情来。 但眼下听鄂卓这么一说,众人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姜含第五次毒发就算没有这些外部因素,也是必须得经历的事情了? 鄂卓将姜含身上蛊毒的特性又说了一遍,听的人多少有些失望。 所以不管如何,姜含是肯定要受这一遍罪的了。 姜含本人听了这些话之后却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毕竟之前因为那个族长闭关的借口他就被告知要忍受第五次毒发,所以只是原因换了一个,结果没有更坏,所以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一顿饭吃完,鄂卓最先离开,他留在蛊室里的那些混合毒液可不是闹着玩的,要赶在姜含毒发之前将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以备不时之处。 看着鄂卓匆匆离去的背影,楚弦歌面上有些复杂。 鄂卓对姜含太过特殊,又有之前喜欢男人的先例在前,楚弦歌有些担心鄂卓把注意打在姜含身上。 就他接触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来看,苗疆之地的人大多数性子都比较执拗,得不到的东西总要再努力许久,等真正确定到了死灰不可复燃的地步才可能会放弃。 在座的几个人当中,就有两个人是姜含的兄长,一个是前生的异母皇兄,一个是今世的亲亲皇兄。 两个人对视一眼,竟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方对姜含的担忧。 除了鄂卓之外,在场的傅钧恪跟暗一,两个人更不用说了。 自家弟弟招男人注意这一点,有点棘手。 到现在为止,就没见着什么姑娘往姜含身边凑。 说起姑娘,楚弦歌倒是想起了之前在姜含身边呆了一段时间的苏婉婉来。 那姑娘好像还是苏戈的亲妹妹来着。 只是可惜,最后跟姜华云那只笑面狐狸好像走在一起了。 啧,楚弦歌拧眉,这人不光抢自己的弟弟,还抢自己弟弟的红颜知己,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远在南国皇都的姜华云这时莫名躺枪,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看了一眼待在自己府上不走的顾流笙,颇有些无奈。 转了转手腕,这些日子他大不敬的事情做的有点多,可是耐不住这位脸皮够厚。 姜含身上蛊毒的罪魁祸首说到底就是他顾流笙,可他还能这样往他府里边跑…… “我说陛下,您不在宫里待着,天天往我这侯府里边跑什么?” 自从上次姜含身上的蛊毒的事情说开了之后,姜华云对顾流笙的态度就不怎么好。 眼下姜含远走皇都,去了苗疆之地,虽然中途有送了信回来报平安,但是谁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 虽说养了将近二十年的胞弟跟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是怎么说姜含也是自己当胞弟养了一十八年的弟弟,怎么着这份感情是割舍不断了。 所以一想到姜含身上的蛊毒,就是顾流笙在背后搞得鬼之后,姜华云就不能平心静气地面对他。 说实话,姜华云不怕顾流笙治他的罪。 一是他确实不满于顾流笙对姜含出手,二是顾流笙本身,跟他一样将姜含当成亲胞弟处了好多年。 虽然不比自己时间长,但是那几年顾流笙却是比自己付出的感情还要深上许多的。 再加上他本身并没有对姜含下杀手的打算,蛊毒这事又算是一个有点过分的意外。 以至于顾流笙心中的自责比谁都要多,难受的程度可能不比姜含真正的兄长少,也不比他这当了姜含十八年便宜二哥的兄长少。 “……我担心阿含” 顾流笙开口,没有用朕,对于姜华云话里话外的挖苦更是没有放上一丁点的注意。 他不能随随便便出皇都,就连这种时候他也不能。 谁说帝王之位好的? 顾流笙苦笑,觉得自己这帝王当的还不如一个被自己发配到边疆十余年的傅家公子。 第236章 兄弟之争 最起码人家好歹还能跟在姜含身边。 顾流笙知道自己跟傅钧恪比不太合适,但是同样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傅钧恪在姜含那里得到的,可比他这个皇帝得到的多多了。 莫名的,有点不平衡。 姜华云不知道顾流笙的想法,但是却是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关心姜含的处境的。 他又何尝不是呢? 姜含这边跟楼承与楚弦歌说了会话,从最开始的随意到最后额头隐隐出汗。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楼承跟楚弦歌两个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姜含从最开始地偶尔插上一两句,到现在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简直是有苦难言。 一旁的暗一见状给姜含倒了杯温水,递给他消消火。 傅钧恪专注于剥手里的小松子,他发现姜含爱吃这类的东西,见暗一的动作,只是看了一眼,便又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活计上。 对于楼承与楚弦歌两个人的战争,他没兴趣参与。 这两人左右不过是看不惯对方占据姜含的兄长身份。 只见楚弦歌一挑他那双桃花眼,嘴上带笑,眼底却冷的可以:“楼公子,你可能不太清楚阿含的喜好……” “楚世子,你可能不太清楚自己的身份……” 楼承扯了扯嘴角,目前为止,面前这个人是唯一一个威胁到自己姜含兄长地位的人。 他没有办法无视这个人,也没有办法对这个人有好感。 更何况,这个人嘴欠得很。 哪里像是皇室的人。 两个人都曾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身份,却都有着姜含兄长的身份,两个人撞在一起,不可谓是没有话题。 只是不论说什么,两个人看对方都不会顺眼。 楼承看不上楚弦歌上辈子在面对姜含跟自己母妃时选择了远离姜含的这种窝囊做法。 楚弦歌讽刺楼承当年亡国时竟然能把自己抱在怀里的幼弟给不小心弄丢在南国大军战马之下。 楚弦歌这话不可谓不诛心,楼承到现在为止最不愿意想起的就是当年他面对大军浴血时,手臂一时失了力气,脱手将自己视为生命的小胞弟给落在了敌军战马之下。 只见他冷哼一声,抽出手里的长剑就往楚弦歌的方向刺了过去。 楼承这一招带着十足的杀意,不过好在楚弦歌反应够快,猛的侧身险险避了过去。 楼承一剑不中,还要再刺,衣袖却是被人扯住了。 楼承猛的扭头,眼中的狠厉正浓,却是对上自己这辈子最愧疚的人,握剑的手松了松,只听他喃喃道:“……含含?” 姜含知道楼承这是魔怔了,上前一步,一手拽着他的衣袖,一手试探着去夺他手里的长剑。 楼承握剑的手很稳,姜含试了一下,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只好握住楼承拿剑的那只手。 眼睛却看着楼承的脸:“哥,不要动手,好不好?” 如果在场的人有谁能左右楼承的决定的话,除了姜含之外没有别人。 所以姜含不得不亲手阻止楼承,生怕他一个生气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管是楚弦歌受伤,还是楼承受伤,都是姜含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楼承看懂了姜含眼里的想法,眼中的戾气稍稍退散,握剑的手彻底松了下来。 他任由姜含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那把剑,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姜含看。 姜含将从楼承手里拿下来的剑递给一旁关注着这一切的傅钧恪,转过头看了一眼平静下来的楼承,抓住他衣袖的手没有松开。 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任由自己打量,姜含这才松了口气,又去看对面的楚弦歌:“你说那些话做什么?” 楚弦歌跟上辈子他的那位大皇兄给他的印象太过不同,虽然知道楚弦歌跟他那位大皇兄就是一个人,但姜含在面对他时还是忍不住将他当楚弦歌看待。 所以在言语上,并没有对楼承时的那般敬重。 更多时候,楚弦歌给他的感觉还是今世这个北国世子的印象更为深刻一些。 哪知道楚弦歌一听姜含这话,面上的笑意就消失了个干净,眼神也颇为受伤:“阿含,你是不是怨我?” 楚弦歌是真的觉得姜含的话伤人,毕竟最先动手的是楼承,姜含最先质问的人却是他。 他承认自己的话诛楼承的心,可楼承的话又何尝不是在诛他的心。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选择远离姜含,是不是姜含后来也不会被旁的男人轻易骗了去,傻傻地付出自己的一片真心,最后却惨死于那个男人之手。 楚弦歌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偏偏此时此刻姜含还站在那个诛了他心的男人面前质问他。 姜含见楚弦歌面上的神色有异,张了张嘴,却是不能像以前一样说出些怼他的话来了。 楚弦歌不只是那个北国世子了,还是他上一世的皇兄。 那个在自己死之前目眦欲裂神色疯狂的皇兄。 “对不起,我……” 姜含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面对亲人,尤其是其中有许多渊源牵扯的亲人,他似乎冷硬不起来,更不能不管不顾地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姜含的这句对不起诚心实意,眼睛左看看又看看,却是不怎么敢落在楚弦歌脸上。 若是那个在他面前吊儿郎当心思狡诈的北国世子,他知道怎么面对,可是当心思狡诈的北国世子收起了那些狡诈心思,转而在他面前诚心诚意地示起弱来,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楚弦歌见姜含说了一句“对不起”就不敢再看自己,眼珠转了转,心中升起一阵喜意来。 “阿含,你能不能抱抱哥哥?” 楚弦歌这一世依旧年长姜含几岁,之前他不会以自己的年龄来说事,但现在,又或者是这一世的身份,他又不能自称皇兄,只好自称“哥哥”。 楚弦歌说这句话一方面是为了为自己谋求福利,另一方面…… 楚弦歌看了一眼眼眸深深的楼承,面上是一派怕弟弟为难的神色: “如果不能的话,哥哥也应该……不会太伤心。” 没错,他就是故意气楼承。 这辈子的皇兄又怎么样,两个人一母同胞又怎么样,还不是十几年都没见过。 第237章 惯会气人 他自己这辈子跟姜含没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上辈子跟姜含不是一母同胞又怎么样。 他上辈子是姜含皇兄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而且他可是看着他当初的小太子长大的。 这一点他楼承拿什么和自己比? 楚弦歌想到这里忍不住有些得意。 姜含不是看不出来楚弦歌的心思,但知道楚弦歌也是真的被诛了心,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是该抱还是不该抱。 看了看楚弦歌又看了看被自己拽住衣袖的楼承,姜含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 他现在如果抱了楚弦歌,楼承势必又要发作,可他若是不抱,未免伤楚弦歌的心。 一想起上辈子死之前看见的那个眼神,姜含松开了楼承的袖子。 楼承眸子里的温度陡然一冷,楚弦歌见此却是笑了,可下一刻姜含的动作让他面上的笑意一僵。 姜含在楼承发火之前伸手抱住了他,脸从他胸膛上扬起来:“哥,我先抱抱你,高不高兴?” 楼承愣了一下,眸子里的寒意融化,应了一声,抬手揉了一把姜含的脑袋。 等安抚完楼承,姜含这才来到抿着唇,脸上没了之前得意之色的楚弦歌面前,然后伸出手。 楚弦歌看了姜含半晌,在姜含不耐即将收回手之前上前一步将他一把抱进了怀里:“小兔崽子,你惯会气人!” 楚弦歌这句话说的是既咬牙切齿又让人觉得他深深的无奈。 楚弦歌在南国第一次见着姜含的时候,就被他戏耍地节节败退,现如今再摊上这么一层关系,楚弦歌觉得自己彻底栽在姜含身上了。 偏偏他还奈何不了他,只能随着他的心思来,生怕惹了姜含不高兴再扭头跑了。 “哥哥” 姜含脑袋在楚弦歌肩膀上磕了一下,似是埋怨:“你这辈子惯会坑我。” 楚弦歌被姜含这话一噎,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尴尬地笑了一声,抬手试探性地在姜含脑袋上揉了揉。 见姜含对此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楚弦歌放下心来,又揉了一把。 他两辈子除了对姜含,对其他人从来没这么亲近过,自然也不会有这般亲昵的动作。 猛的一做还有点不习惯,等揉第二下的时候就熟练多了。 姜含感觉到楚弦歌跟自己的脑袋杠上了,从他怀里挣脱开,瞪了他一眼。 楚弦歌被姜含瞪了也没恼,反而显得越发高兴。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番,关系倒是显得亲昵了不少。 姜含觉得自己还是更多地把楚弦歌当成这一世的北国世子看,又或者说是相处方式跟北国世子的相处方式差不多。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又是他上一世的皇兄。 楼承跟楚弦歌的矛盾因为姜含的介入暂时化解了,在场的人又都无事可做,索性就在姜含房里留下了。 说起来几个人的关系其实都算不上多好,若说联系最大的人,还都是跟姜含的联系最大。 几个人多多少少都互相有些矛盾,只是在姜含在场的情况下,这些矛盾暂时都被压下不提。 姜含跟几个人侃天说地聊了一会便聊不下去了。 他本身不是个会跟人多话的,所以见着几个人相处还算可以,随便拿了本话本往云窗下的软榻去了。 姜含拿着话本,显然是不想让人跟着在一块,几人都很有眼色地没有跟着过去。 云窗离几个人坐的桌子不远,只不过中间隔了个不大不小的屏风。 几个人看是能看到窝在云窗下面软榻上的少年,但那屏风多少阻挡了些视线。 见少年沉浸于手中的话本,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收回实现,互相看了在场的其他人一眼。 傅钧恪跟楚弦歌有旧账没算,但楚弦歌在某种意义上是姜含的亲兄长,他不好再提那些事。 他跟楼承之间倒是没有什么龌龊,但楼承时不时地还是看他不顺眼,两人的关系说实话算不上好。 因为楼承跟姜含的兄弟关系,傅钧恪自是不便惹楼承不快。 对于暗一,傅钧恪还是把他当成情敌来看,只是因为暗一隐忍的态度,让他对暗一暂时还没有那么大的敌意。 所以跟谁,其实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在场的几个人不是情敌关系,就是大舅子跟弟夫的关系,要不就是像楼承跟楚弦歌两人这种明面上什么关系都没有,实际上却都是姜含亲兄长互相看不惯的关系。 所以不打起来,真的已经算是好事了。 沉默是被楼承率先打破的,只见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杯子里面茶水一动未动,视线落在楚弦歌身上: “你们那位祭祀大人,曾派人刺杀过含含,想要灭口?” 楼承说这话的时候丝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杀意,他不能容忍旁人对姜含的伤害,更不用说是危及生命这样的事情。 楚弦歌没料到楼承会突然提出这件事情,更没想到提出这件事的人会是楼承。 楚弦歌隐晦的视线在暗一身上过了一遍,楼承自然没有略过楚弦歌这一眼,看向戴着面具的暗一: “对,我竟然忘了,这件事跟你也有关系。” 楼承对暗一的印象其实还算不错,尤其是当年暗一替姜含挡了一剑的事。 按照姜含所说,暗一,不,当年的阿岩挨了那一剑是已经死了的。 所以当年的阿岩,现在的暗一能够活着只能算是死而复生,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中的奇迹。 最后他辗转多年,还是回到了姜含的身边,楼承也是因此才不由得对暗一生出难得的好感。 如果不是暗一,可能他就见不到姜含了。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楼承对暗一倒是心存了一份感激。 相对于楼承,傅钧恪对暗一可就不这么有好感了。 毕竟占据了姜含心中一席之地的阿岩哥哥,对于傅钧恪来说,就是心头不能拔除的一根硬刺。 比之魏叶安这个过去式还要让他如鲠在喉。 楚弦歌见楼承提及暗一,心里并没有多少放松,思索着自己一会该怎么说这件事。 果然,楼承并没有将注意力留在暗一身上多久,就转回到了楚弦歌身上。 第238章杀身之仇 “当年那件事,我其实不太清楚,那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阿含……” 楚弦歌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他跟国师府的关系并不好,魏九弈本身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所以他跟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交集。 不曾想…… 魏九弈当年对姜含下杀手的事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真的。 以魏九弈如今的地位与身份,让他用命来偿还的可能性不大,楚弦歌更不敢跟楼承承诺些什么。 在得知姜含就是他的小太子之后,楚弦歌不是没想过要对魏九弈出手,但是他却没能找着机会。 而且在之前不完全确定姜含身份的时候,他也曾做过这方面的准备。 但之前将姜含从国师府偷偷接走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打过这个主意,但是别说真正动手,他连机会都没找着。 所以眼下楼承问起魏九弈的事,楚弦歌脸色真的算不上好。 毕竟魏九弈曾经真的差点要了他弟弟的一条命。 听到楚弦歌话里话外的担忧,傅钧恪与暗一对视一眼,当初姜华云与他一同去接姜含的时候提及过魏九弈的事情来。 而且魏九弈曾亲手送给姜含象征着他祭祀身份的银令,当时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倒也还好,姜含甚至还喊了魏九弈“九弈哥哥”。 现在想来,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知道那件多年前的刺杀,却都还能一派祥和地跟对方打交道。 少年窝在云窗下,从半开的的窗户外刮进来的风轻轻卷起少年垂在肩头的青丝,旖旎又缠绵。 就这样一个看起来无害又清隽的少年,心思却又不输给在场的所有人,是什么样经历可以让少年锻炼成这般心性? 傅钧恪捏紧了袖中的手指,曾经的姜小公子软软的乖乖的,心里想了什么就说什么,即使不说,脸上也表现得很明显。 可如今…… 如今的少年依旧还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姜小公子,可是却又不是了。 傅钧恪觉得有些心疼,如果可以,他宁愿姜含还是那个古灵精怪天真可爱的小家伙。 “阿含应该有他自己的想法。”楚弦歌收回落在云窗那边的视线,扯了扯嘴角。 当初魏九弈对姜含的态度他看在眼里,姜含对魏九弈的态度他也看在眼里。 魏九弈在姜含年幼的时候对他下杀手这件事没有人能证明,根本就没有一点证据。 贸然的打草惊蛇怕是不好,更何况魏九弈现在似乎并不想和姜含撕破脸。 这一点不仅楚弦歌有所察觉,看见过姜含跟魏九弈相处方式的人怕是都有这个感觉。 但所有人都拿不准姜含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姜含重视暗一,当初的阿岩哥哥的死亡在姜含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如果姜含只是为了报他自己的仇,说不定是可以放下这个仇恨的,但是魏九弈当年杀得不是姜含,而是阴差阳错杀了阿岩。 所以…… 在场的人没人觉得姜含会放过魏九弈。 姜含察觉到原本自说自话的几个男人突然噤声,抬头看过去,对上众人的眼睛,只觉得头皮一麻:“怎么了?” 姜含觉得几个人地眼神满含深意,被盯着的他感觉的到不自在。 傅钧恪轻咳一声:“你怎么看魏九弈那件事?” 姜含没想到傅钧恪这么直白,手里的话本滑落到软榻上,索性挑眉笑开了:“我能怎么看?” 姜含这是明摆着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了,傅钧恪识趣地没有再问其他的。 见傅钧恪不再说话,姜含的视线落在暗一身上:“你想报那一剑之仇吗?” 姜含的话一出,在场的人就更摸不准姜含在这件事上的立场了。 魏九弈当年明显是冲着灭姜含这个活口的,但杀的人却是当年在姜含身边服侍的阿岩。 阿岩如今死而复生成了暗一,不管魏九弈是不是故意,他跟暗一之间都是有着这一命之仇的。 其次便是当年侥幸逃生的姜含,虽然当年他并未受伤,但不可否认,魏九弈当年的暗杀目标是他。 所以,姜含跟魏九弈之间也可以说是有仇的。 但姜含眼下所说的话,却是让人觉得他跟魏九弈之间的关系取决于暗一想不想计较当年的一命之仇。 暗一接收到姜含投来的目光,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半晌过后他道:“不想。” 暗一这话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在场的人心中没有一个不觉得诧异的,当年的阿岩可是在死后被姜家小公子亲口吩咐人埋好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岩当时因为那一剑死了。 尽管后来死而复生从坟里边爬了出来,但到底是死过一次了。 这杀身之仇,真的不想报吗? 就连姜含本人都有些意外,暗一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竟然是不想。 愣了半晌,姜含翘了翘嘴角,伸手从打开的云窗探出去,折了一枝迎春花来。 “既然不想,那便算了。” 姜含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算了是什么意思? 这说明在这之前,姜含分明是有自己的计划的,因为暗一不想报这个仇,所以才算了。 姜含下了软榻,将折来的迎春花插入房间里一个白净的高颈瓷瓶里,举手投足间可见贵家公子的风度和气质。 魏九弈这个话题便在暗一的一句“不想”与姜含的态度间掀了过去。 鄂卓晚间来了一趟,没有留下来,只是亲自给姜含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过来。 姜含捏着鼻子灌了下去,嘴里含着鄂卓跟汤药一块准备的蜜饯,摆弄屋子里那只被插满了各种花枝的高颈瓷瓶来。 鄂卓在旁边看了一会,忽然出声:“你注意一点,蛊毒在今晚会毒发。” 姜含摆弄花枝的手一顿,撩了衣袍在一旁坐下,喝两口热水冲淡嘴里的味道:“刚才那碗药的功劳?” 姜含不怕鄂卓害他,若是不解毒他横竖都逃不过一死。 鄂卓没这个必要害他。 鄂卓点点头,手指在姜含摆弄过的那瓶花上点了点:“你没事不要碰除了这个院子之外的东西,毕竟多少都带了些毒。” 姜含咽下嘴里的茶水,顿了顿:“这些没事?” 第239章 脑洞大开 姜含这瓶花都是他今日无聊在院子里折的,没成想鄂卓见着居然会来这么一句。 鄂卓收回手应了一声,见着姜含披散的青丝垂眸没敢再看:“我走了,你今晚,今晚注意着些。” 鄂卓知道姜含身边不会少了人,而且他待在姜含身边显然不合适。 姜含有爱人,鄂卓知道那个冷酷冰冷的男人算是姜含的爱人。 那种状况的毒发,他不管是医者还是什么,待在姜含身边都不合适。 更何况这次毒发并不需要什么医者,也不需要任何外力阻止。 在鄂卓之后离开的是楼承和楚弦歌,自己弟弟这种情况,尽管是当哥哥的,也会让弟弟感到尴尬。 最后留下的是暗一和傅钧恪两个人,暗一为姜含准备好了干净衣服等等一系列的东西也离开了,所以到最后姜含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傅钧恪两个人。 对于傅钧恪要留下这一点,姜含没有反对,也没有反感。 天色早就黑了,姜含洗漱完并没有直接上榻上去,而是借着半开的云窗看着外面漆黑的夜。 今晚没有月亮,虽然房门口点了灯笼,也挡不住今晚漆黑一片的夜。 姜含撑着下巴,戳了戳摆在云窗下的那瓶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今晚即将发生的事是已知的,姜含觉得自己有些紧张,也有些不安,但是面上又并不想让别人看出来。 夜风顺着半开的云窗缝隙钻进来,吹在姜含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伸手将云窗下放的那瓶花拿过来。 洗漱完的傅钧恪出来见姜含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裘衣裘裤在云窗下面吹风,甚至冻得直哆嗦。 他面色一冷,拿了一旁搭着的披风上前将姜含整个裹起来,语气有些严厉:“冷不冷,万一吹出风寒了可怎么办?” 冷气被隔绝在披风外面,姜含往后靠了靠倚在傅钧恪怀里,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在想一些事情。” 傅钧恪将下巴放在少年的头顶,感受着怀里契合无比的少年的身形,略有些无奈,之前的严厉也保持不住了。 “想什么事情?什么事情能有你身体重要?” 说完也不等姜含回答,弯腰将少年整个人抱起来,往床榻边去。 姜含抱着手里来不及放下的花瓶,窝在男人怀里,感受着他宽阔又温暖的胸膛,神情有些哭笑不得。 等傅钧恪将怀里的人放到床榻上时才发现怀里的少年怀里还抱着那瓶从云窗下拿下来的花。 傅钧恪无比自然地从姜含手里抽出那瓶装满了各色花枝的高颈瓷瓶,侧身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这才转头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少年,有些心疼道:“要不要早点睡,先养足精神?” 傅钧恪怕今日毒发会在半夜,等完全忍过去,可能也要到将近天明,那这一夜可就不用睡了。 所以傅钧恪这才想让姜含早点睡,以便养足精神应付接下来的毒发。 哪知道姜含却是摇了摇头,双腿盘起来,一手支着下巴冲傅钧恪笑:“我睡不着。” 傅钧恪不知道姜含这话该怎么接,睡不着,他总不能强迫着姜含睡觉吧? 见姜含今天对那瓶花感兴趣,傅钧恪长臂一伸索性又把那瓶被他扔在一边的长颈瓷瓶给捞了过来。 “我看你喜欢。”对上姜含疑惑的眼神,傅钧恪解释道。 姜含抽了抽嘴角,从傅钧恪手里接过那瓶花,面上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开口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傅钧恪在极北带了十年的兵,一朝回朝也不过是因为他一时兴起,意在召他回来报复他的,也并不是说就让这人一直留在皇都了。 眼下两个人之间早就说开了,当初召傅钧恪回朝的原因已经不做数了,所以姜含不得不考虑傅钧恪今后到底会在哪里的问题。 “我打算娶你,你在哪我在哪。” 傅钧恪这次回来原本还不敢有这种想法的,但中间一系列事情打的他措手不及,而且事情的发展根本就不在他意料之中。 但这一系列意料之外的事情倒也不全是坏事,就好比他跟姜含之间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他已经可以考虑两个人的未来了。 姜含听了这话当时眉毛一挑,颇有些不满,戏谑道:“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娶你?” 傅钧恪听见这话明显的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犹豫道:“你娶我,也行。” 姜含不知道傅钧恪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到底想了什么,只见傅钧恪面上明显地有些不自在,似乎说这话让他做了很大的取舍似的。 “你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东西?” 姜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视线在傅钧恪身上上下扫视了两遍,直把男人看的不自在地侧过身动了动双腿。 声音有些沙哑:“没什么,没想什么,就是你娶我也不是不行。” 傅钧恪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些别扭,像是在颠覆什么认知似的,显得有些扭曲。 傅钧恪说完这些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姜含,少年的身体偏向于修长清瘦那一类型的,傅钧恪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在床/事上少年压在自己身上的情景来。 若是实在不行,就让姜含在名头上娶自己好了,真正行事的时候…… 傅钧恪越想耳根越红,一旁看着他的姜含眼角忍不住抽搐,他像他大概已经知道傅钧恪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说娶傅钧恪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往深层次去想,被傅钧恪这么一扭捏,姜含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倒是不可能了。 “傅钧恪,你要不今晚去自己房里睡吧?” 姜含将手里的花瓶放在一边,往床里边挪了挪,他倒不是不相信傅钧恪的为人,只是毒发的时候那种尴尬症状,难免会引起傅钧恪的反应。 姜含怕他尴尬,也怕傅钧恪以后会有什么阴影。 倒不是姜含多想,就他自己来说,在这方面,姜含本身就已经多少有了些阴影。 每次都是令人窒息的疼痛伴随着身体的难耐席卷而来,让姜含下意识地在防备痛觉的时候,也防备起了身体自身的这种反应。 第240章 念书 姜含有一种错觉,不论是两种感觉的哪一种出现,剩下的那种感觉都不会缺席。 姜含怕疼,连带着也怕那种感觉。 今晚更怕自己的反应给傅钧恪带来什么不好的阴影。 “阿含,别推开我还不好?” 傅钧恪没有回答姜含的话,只是用一双受伤的眼睛看着姜含。 傅钧恪知道,姜含心软,最是受不住别人这般看着他。 姜含觉得傅钧恪的脸皮变厚了,以前的傅钧恪绝对不会用这种方法求人。 又或者是达到自己的目的。 姜含拒绝的话在嘴里绕了又绕终究是没有说出来什么,只叹了口气:“算了,留下吧。” 说完这句话,姜含往后一躺滚到床里面躺着了,随手扯了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只露个脑袋在外面。 傅钧恪保持着原来坐在床榻上的动作没有动,眼神宠溺又温柔。 见着少年从枕头底下摩挲了一会,摸出来一本话本子,傅钧恪开口道:“我念给你听?” 躺在床上看书伤眼睛,姜含又不是个能轻易放弃自己想法的人,所以傅钧恪退了一步考虑。 姜含胳膊肘撑着上身,看了看傅钧恪又看了看手里捧着的话本子,最终还是决定好好享受一把。 翻了个身躺好,面朝傅钧恪,将手里的话本递给他:“你念。” 等傅钧恪接过话本子,姜含就将胳膊缩回被窝里,裹着被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傅钧恪。 傅钧恪被少年期待的眼神看的脑袋一热,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话本字,只见封面上写着“风流王爷俏书生”几个赫然大字。 傅钧恪的眼角一抽,看书名就知道这本书里面的内容可能不怎么健康。 刚要拒绝,少年的一双亮晶晶地眼睛就映入眼底,傅钧恪叹了口气,认命的用那双布满了薄茧的手翻开了书页。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这里面的内容倒是规规矩矩的,没出现什么想象中的淫/词艳语。 傅钧恪这才放心地照着话本子上的内容念了起来。 不知道是话本子太无趣,还是因为傅钧恪念书念得像催眠曲,不到半刻钟姜含就睡着了。 傅钧恪察觉到身边的少年呼吸渐渐平缓,视线从话本上转移到睡在自己身边的少年脸上。 那双亮晶晶地眼睛已经闭上了,卷翘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像是一把小扇子,挠的人心痒痒。 傅钧恪把手里的话本丢在一边,俯下身伸手刮了一下少年的睫毛:“刚才谁说他睡不着的?” 傅钧恪声音轻的像是喃喃低语,温柔又缠绵,满满的都是宠溺。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不够安稳,少年的睫毛颤了颤,傅钧恪一愣,屏住呼吸,怕自己吵着少年将他吵醒。 见少年的呼吸又陷入绵长,傅钧恪这才松了口气,灭了灯,钻进被窝将熟睡的少年揽在怀里。 这个动作傅钧恪是越做越顺手,也越来越自然了。 伸手将一条胳膊放在少年脑后,让少年枕着自己的胳膊,傅钧恪在少年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闭上眼睛。 半夜无梦,夜色撩人。 晚风从那扇未关的云窗吹进来,傅钧恪猛地睁开眼睛看向怀里嘤咛的少年。 “阿含,怎么了?是不是毒发了?”傅钧恪的声音有点哑,却掩饰不住的关心。 他爬起来,将少年半抱在怀里,伸手在少年后背摸了一把,果然摸了一手冷汗。 傅钧恪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很快地又被他压下,强作镇定地拍拍怀里抓住自己衣服,将脸埋在他怀里压抑着声音轻颤的少年。 “阿含,要是疼了你咬我,怎么好受怎么来,好不好?” 傅钧恪将手伸到颤栗的少年的面前,低声轻哄,话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他记得,在这种情况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姜含一手抓住胸口的衣服,一手抓住傅钧恪伸来的胳膊,力道大的在傅钧恪结实的手臂上留下几个月牙状的血印。 疼,心脏处铺天盖地的疼侵占了所有的感官,姜含这会听不到看不到,他只能感受到心脏那一片的绞痛。 像是有一双大手狠狠地扼住了他脆弱的心脏似的,疼的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就在姜含几次濒临窒息的时候,那种疼痛才稍稍减轻一些,可等他一缓过来,那种疼就会再次席卷而来。 姜含跪在床榻上,捂着胸口弯下腰,整个脊背弓成一个紧绷到极致的状态,疼的他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姜含此时却感受不到这些,他只能感觉到疼,让他觉得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的那种疼。 傅钧恪这会不敢动姜含,被姜含用手掐住地那条胳膊上已经有了血珠往下淌,在空气里弥漫出难闻的铁锈味。 姜含的指甲修剪的很整齐,可耐不住在疼到要死掉的程度下将手指死死地抠进傅钧恪的手臂上的肌肉里。 对于出血的手臂,傅钧恪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似乎想起了什么,傅钧恪用空出来的另外一只手钳住姜含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 看见少年被咬烂的嘴唇跟上面的血珠,傅钧恪心里一惊,捏住少年的脸颊,迫使他张开嘴,然后将自己的手臂送了上去。 只一瞬间,傅钧恪觉得自己手臂上似乎就要被少年咬掉下来一块肉来。 傅钧恪闷哼了一声,庆幸自己发现的及时,不然姜含一会很可能会疼的咬掉自己的舌头。 傅钧恪这会不敢随便抱姜含,也没法抱他,两只手,一只被姜含掐着,一只在姜含嘴里,考虑到姜含可能会受伤,傅钧恪根本不敢把手抽回来。 大概疼了一刻钟的功夫,心脏处要人命的感觉才渐渐退散。 姜含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傅钧恪的两条手臂都为此做了不小的牺牲。 松了手也松了口,姜含抬起头看着面色难看的傅钧恪:“对,对不起。” 傅钧恪根本就没有注意自己两条手臂如何,看着说句话似乎都要费上浑身力气的少年,傅钧恪沉默着猛地将人抱进怀里。 傅钧恪抱的很紧,紧到姜含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傅钧恪,松,松松。” 第241章 迟来的症状 傅钧恪察觉到怀里人上气不接下气,连忙放松了力道:“还疼不疼了?对不起,我害怕,我害怕你……” 傅钧恪言语间有些慌张,甚至是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怕,不怕……” 姜含费力地抬起手臂环住男人的腰,轻轻拍了拍:“我没事,不怕,我没事了。” 姜含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对待一个人,更没有这么温柔地对傅钧恪。 垂眸隐下眼底的情绪,不仅傅钧恪,就连姜含自己刚刚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要疼死在这榻上了。 姜含注意到傅钧恪略微有些轻颤的指尖,顿了顿,心里有些暖:“傅钧恪,我没事了。” 姜含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只是只有心口绞痛这一种症状,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傅钧恪见他的模样确定他没说谎,也不顾他一身被冷汗浸透的衣服,抿着唇把姜含捞进怀里。 姜含翘了翘嘴角,动了动因用力过度而有些僵直的手指,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 傅钧恪见他笑了心里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放开姜含去一边拿了暗一之前准备好的干净衣服要给他换上。 见着少年脱掉身上唯一的裘衣裘裤,傅钧恪这会也生不出来什么旖旎心思了。 抬手将少年往被子里一裹,对上少年望来的眸子,又看了看手里的衣服: “要不先这样睡吧,明早起来先洗漱一番再换?” 姜含确定傅钧恪这话不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看了看外面的夜色,想着这会深夜,也不好再差人闹这么大动静,只好点了点头。 经过这么一番,姜含觉着嗓子有些干,指使傅钧恪去倒了杯温茶来,连着四五次才感觉嗓子的干渴缓解了些。 姜含钻进被窝躺下的时候,傅钧恪没敢钻进去,只靠着床榻哄小孩一样哄姜含睡觉。 一是他被姜含方才吓怕了,二是说实话,他这会不太敢跟浑身赤/裸的少年同被而眠,虽然他能克制自己不会出什么事,但说实话反应是肯定会有的。 忍着不能吃的感觉,太难受,还是就这样吧,省的自己兄弟受罪。 傅钧恪扫了一眼自己身/下某个地方,苦笑一声按下不提。 也许是真的困了,在傅钧恪大掌轻拍之下,姜含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傅钧恪撑着身子去拽床榻里面的另外一条被子,低下头的时候不经意间看见姜含的脸颊有些不正常的红,愣了愣。 将被子抱出来,傅钧恪翻身上/床,先是用手摸了摸姜含的额头,不烫。 但是又看了看少年红得不正常的脸,还是不放心地低头用额头抵着额头感受了一会,确实不烫。 傅钧恪有些疑惑,被子不厚,不像是热的,更何况姜含这段时间虽然比前段时间好点,但是还是比旁人更加畏寒一点。 不应该啊…… 傅钧恪正纠结着,就见着紧闭着双眼的少年拧着眉心喃喃地喊着“热”。 不仅如此,甚至还不老实地又是用手扒拉被子又是用脚踹的。 傅钧恪伸手轻而易举地制住姜含的动作,拍了拍他的脸颊:“不能蹬被子,着凉了怎么办。” 傅钧恪话音刚落,少年就趁他不注意将两条白嫩的胳膊伸了出来,抓住他的手将脸颊往上贴。 姜含的脸又白又嫩,只是傅钧恪感觉到触碰到手心的脸颊热的有些不正常。 确定了姜含没有吃什么不该吃的也没有碰什么不该碰的,更确定了不是发烧之类的。 傅钧恪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不顾少年哼哼唧唧地反对,将姜含伸出来的两条胳膊塞回被子里。 试图喊醒沉浸在某个不知名梦境里的少年,可是不论傅钧恪怎么喊,姜含这次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傅钧恪这下心里有些慌了。 这说明方才那种让人尴尬的症状不是没来,而是晚来了。 咬了咬牙将在被窝里哼唧就是醒不过来的少年抱起来按在怀里,心里不光有些热还有恼火。 这特么狗屁的蛊毒,毒发哪有这样的! 如果不是再三跟鄂卓确认过,傅钧恪真的会以为姜含这是被人下了春/药之类的东西了。 傅钧恪之前不是没见过姜含毒发的样子,又疼又让人情难自禁,这不就是折磨人吗这是! 傅钧恪越想心里越气得慌,脸上的表情仿佛要吃人一样,傅钧恪可没忘记之前姜含安慰他的话来。 就因为这狗屁的蛊毒,他的小家伙除了毒发时连最基本的情动都做不到,这无异于是废了一个男人最基本的能力。 傅钧恪脸黑的像锅底一样,看着在自己怀里闭着眼睛脸色通红的少年,手指捏的咔嚓咔嚓直响。 别让他找着那下毒人的埋骨地,找着了他不让人扒了他的坟挖了他的尸骨出来鞭尸,他就不叫傅钧恪。 还有顾流笙那个混球! 傅钧恪这会觉得自己气的要炸,可低头看着怀里反应越来越大的少年,一股子闷气却是无处可发。 姜含睡得迷迷糊糊的,只感觉到浑身像是被火烤了似的,热的难受,想要找些凉的东西冰一冰才好。 手指碰到不知道谁腰间的衣带,姜含朦朦胧胧地看清抱着自己的男人是谁,一直悬着的心悄悄松了口气,任由浑身的燥热吞噬掉自己。 扒拉掉男人碍事的衣带,姜含趴在男人身上,将滚烫的脸贴在他温凉的胸膛上,缓解内心的燥热难耐。 傅钧恪双臂揽着在怀里作乱的少年,一双眼睛里是翻腾的欲火和克制的难耐。 他的声音沙哑,低头对趴在自己胸口上的少年道:“阿含,忍忍。” 傅钧恪这话是对姜含说的,可也是在对自己说的。 他不想在这时候做出什么乘人之危的事情来,更何况结合之前姜含毒发时的状况来看,少年这时候是有自己意识的。 有多少不确定,但是他能肯定姜含会记得在这期间所发生的所有事情。 傅钧恪猜的没错,姜含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这次毒发与之前不同的不仅是所有症状更为强烈。 这次心脏的绞痛跟情/欲上的难耐并不是一起袭来,这一次情/欲在绞痛之后,这让姜含不得不自己对抗这像是中了春/药似的毒发反应。 第242章 败给你了 以前心脏处的疼痛感有时多少还能压下去全身的燥热难耐,可这次,疼过了,这个用疼痛来压制燥热的帮手也就没了。 “……傅钧恪” 姜含张嘴喊傅钧恪的名字,可话音出口姜含才觉得自己嗓音哑的厉害,索性抿紧了嘴一个字也不肯往外蹦了。 即便他跟这个男人成婚了,名正言顺了,他也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能跟傅钧恪喊疼,可现在这情况,他喊傅钧恪能做什么? 姜含把脑袋放在男人颈窝里蹭了蹭,热的,又皱眉换了个地方。 姜含在傅钧恪身上找降温的地方这一举动可是苦了傅钧恪了。 动,他是肯定不能动的。 鄂卓在走之前还特意交代过,只能忍。 傅钧恪只觉得这蛊毒不是一般地恶心人,就算是春/药还有个舒缓的方法,中了这种蛊毒可倒好。 不仅疼也得忍,就连情动也得忍,忍忍忍,怕不是要让人忍出毛病来! 傅钧恪这会燥得很,如果不是因为怀里的少年是姜含,依着他的脾性,这会拳头上不沾点新鲜的人血怕是不能平复他恼火的内心。 傅钧恪抬了抬手,却是没敢直接把手放在怀里少年光/裸的后背上,拉了被子将少年裹好,这才敢把手按在少年的后背上防止他乱动。 深吸了口气,傅钧恪靠着床头,仰头看着头顶的床幔,努力假装自己听不见少年隐忍着发出的声音。 这不是折磨人是什么? 窗外的天色还黑着,房间里的两人却都没有能安安稳稳地睡过这一夜。 等一切都缓和下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姜含早已经累的合上了眼睛,在情潮彻底退却之时昏睡了过去。 姜含不好受,傅钧恪在这一个时辰里更是不好受,脸色仿佛要杀人一般。 等用干净的布巾将姜含身上都擦拭了一遍,傅钧恪给他盖好被子,只穿着一身裘衣裘裤推门而出。 “你们怎么在这?” 傅钧恪看见在门口廊沿站着的几个人,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用袖子挡在身前。 楼承、楚弦歌、暗一,甚至是说了晚上不便留在这边的鄂卓此时此刻都站在门旁不远处的廊沿边等着。 见他一出来,几个人的视线就都转了过来。 楚弦歌的视线在傅钧恪身上上下扫视了一遍,皱起眉。 还不等他说什么,傅钧恪已经自顾自地抬脚走到了院子中最大的那颗树旁,弯腰打了一桶井水,举起来对着自己兜头浇了下来。 丢掉水桶,傅钧恪甩了甩头,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井水。 傅钧恪这个样子已经很好的说明了在房间里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楼承的目光落在傅钧恪裘衣被解开的带子上,眼神暗了暗:“含含怎么样了?” “阿含没事,已经睡过去了,”傅钧恪对上楼承的目光不躲不闪,楼承想看,他就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到底是自己将来的小舅子,不能惹了人生气。 见楼承点头,傅钧恪的视线又落在鄂卓身上:“你怎么来了?可是阿含这次毒发有什么……” “没事,”鄂卓打断了傅钧恪的话,面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就是过来看看,怕出什么事。” “嗯”傅钧恪应了声。 对于站在一边的楚弦歌跟暗一,傅钧恪自是也没有主动搭理的意思。 点了点头,就转身往房里走。 这些人大半夜不睡觉往姜含房门外面跑无非就是担心姜含这次毒发,眼下这件事过去了,自然是用不着什么安慰的话之类的。 傅钧恪关上房门,看了一眼半开的云窗,顿了顿,还是上前给关上了。 等关上窗户,傅钧恪看了一眼自己身下,叹了口气,将滴着水的裘衣裘裤都脱下来,换了一身干净的。 自知自己身上凉气大,傅钧恪也没敢往姜含被窝里边钻,更何况此时的姜含被窝里的身体不着寸缕,他也不敢。 盖着之前从床榻里边抱出来的被子,傅钧恪睁着眼睛在黑暗里叹了口气。 “阿含,”伸手点了点睡在自己身旁的少年的鼻尖:“你可真是要磨死我啊……” 一夜无梦,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色正好。 暖阳从云窗透进房间里,姜含突然睁开眼,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熟睡的男人脸上。 旁人都道傅将军是个喋血的阎罗王,可没人知道他睡着的时候,只是一个长得端正又好看的正常男人。 姜含勾了勾手指,将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抚上睡在另一个被窝里的男人的眉眼。 修长分明的食指微微曲起,从男人的眉骨下滑落在男人抿紧的唇上,轻笑出声: “堂堂傅大将军原来还会做装睡这种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傅钧恪睁开眼,抓住姜含压在自己嘴角的手指,眼底果然没有半分睡意。 “傅大将军?” 姜含翘起嘴角,指尖在傅钧恪手心挠了挠:“你这是做什么?” 话音刚落,姜含就见着男人猛的翻身,隔着被子撑在在自己上方,像是饿狼看见猎物一样,眼底泛着绿光。 姜含觉得好笑,抽了抽被男人抓住的手指,没能抽出来,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傅大将军这是饿狼转世,难不成还想吃了我不成?” 姜含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想压在他上方的男人听了以后眼底的绿光更甚,甚至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 姜含隐约想起昨天夜里的事,嘴角的笑意猛的一僵,“傅,傅钧恪?” 傅钧恪眼底几经翻涌,终究是败给了身下睁大眼睛眼底带着惊慌的少年。 低头将脸埋进少年修长的脖颈里,傅钧恪张嘴咬住他精致小巧的耳朵,用牙齿轻轻地磨了磨,连劲儿都不敢使,生怕咬疼了他。 “……真是败给你了” 傅大将军的声音有些闷,又闷又哑,却是带着满满的宠溺,让听的人僵住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姜含眨了眨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半晌,耳朵被咬的有点痒,伸手推了一把身上的男人,推不动。 索性也就由着他的意了,姜含抓着男人的衣襟,觉得他今天穿的跟昨晚那一身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但裘衣也就那么几个样式,顶多是上面的暗纹不太一样,姜含不确定傅钧恪换没换衣服,但总感觉他前后穿的不是同一身。 第243章 都起晚了 “傅钧恪,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来?” 耳垂湿漉漉的,有点凉,姜含忍不住锤了一把傅钧恪的后背。 没成想这一招还挺有用,见着男人不情不愿地从自己身上起来,姜含乐了: “我的傅大将军,你不饿吗?” 傅钧恪以为姜含是饿了,从床上起身,三下五除二就穿好了衣服,看的姜含瞪圆了眼睛:“这么快?” 不知道这三个字哪个字惹到傅钧恪了,姜含见他原本还算好的脸色稍微有点黑,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好在傅钧恪的情绪管控能力还不错,见姜含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对男人来说有多大打击的话,叹了口气。 吩咐人将热水抬进来,等人都出去了,傅钧恪才将给姜含准备的新衣服都搭在房里的屏风上。 傅钧恪没有去看姜含,背着床榻坐在桌子旁倒了杯茶喝。 姜含见此松了口气,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直奔屏风后面的浴桶。 踏进木桶之前,姜含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来问傅钧恪:“你不洗吗?” 傅钧恪端茶杯的手一顿,没有回头,垂眼道:“昨夜洗过了。” “井里的凉水?”姜含不觉得傅钧恪会让人大半夜的烧热水只为了洗个澡。 “嗯”傅钧恪应了一声,听见姜含小声地数落什么凉水不好,得了风寒不管你之类的话来,嘴角弯了弯。 今日不止姜含跟傅钧恪两人起的晚,昨天晚上过来的几个人今早起的都有点晚。 等姜含洗完澡穿着裘衣裘裤出来的时候,傅钧恪拿着姜含的衣袍腰带之类的就迎了上去。 “怎么了?” 姜含站住,看着傅钧恪近前来。 “我帮你穿,”傅钧恪将绣着银色暗纹的中衣给姜含穿上,示意他抬手。 姜含乖乖照做,抬起手来任傅钧恪摆布。 傅钧恪弯下腰将少年腰侧的带子系好,又直起身来给他穿上外袍,穿完了又给他系上腰带,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姜含坐在床边,看着傅钧恪单膝跪地给自己穿鞋子,双手往后撑着床,挑眉:“我发现你服侍人服侍地很熟练啊!” 傅钧恪抬头看了姜含一眼,视线落在他挑起的眉上,轻笑一声,低下头给他把另外一只鞋穿上: “服侍人的本事可是当年在你这儿练的,我这辈子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只服侍过你一个人而已。” 傅钧恪说着说着自己倒是先笑了:“阿含,我突然发现当年自己嘴上说着嫌弃,可为你破的例可真不算少。” “……是啊”姜含先是一愣,然后也笑了,当年的傅公子的例可都是为他才破了的。 “傅钧恪,你把我吃的这么死,心思可真是深呐!”姜含站起身感叹,伸手戳了戳男人的脸。 触感跟自己的不太一样,没有那么软,但是皮肤也是真的好,不像个快三十岁的老男人。 听了姜含的话,傅钧恪只是笑。 他这段时间笑得次数多了很多,比以往的十年加起来还要多。 “不是说饿了吗?”傅钧恪牵起姜含的手往门外走。 “嗯,这是?”姜含跟着傅钧恪走,却疑惑地看他。 “去楚弦歌房里吃,方才你洗漱不方便,就让人把早饭送到那边去了。” 傅钧恪牵着姜含的手没有松,用另一只手关了房门。 几个人的房间都在一个院子里挨着,出门没走两步,就到了楚弦歌住的房里,打眼一看跟姜含那间房的布局差不了多少。 姜含跟傅钧恪进去的时候,人都已经到齐了,饭菜也都上了桌,看样子就等他们两个人了。 姜含被鄂卓和楚弦歌一左一右地拉到桌子旁坐下,至于傅钧恪,没人管他。 傅钧恪也不气,摸了摸鼻子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看了一眼鄂卓,指尖点了点桌面,眼里闪过一抹狠厉,这人…… 旁边一道声音压低了穿到耳朵里:“鄂卓这人你不用担心,他只不过是怕含含走他走过的老路,是真的关心含含罢了。” 傅钧恪挑眉看说这话的楼承,又看了看对面坐在姜含左侧编着小辫子的异族青年,点了点头。 鄂卓有什么样的曾经不是他关心的问题,只要不是自己情敌,那一切都好说。 傅钧恪扣了扣桌子,侧头看楼承:“等这次回去了,我想跟阿含成亲。” 傅钧恪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楼承说一声。 楚弦歌那边跟姜含是上辈子的关系,可以晚一会再说,楼承这辈子是姜含血缘上唯一的兄长,傅钧恪想先得到他的认同跟祝福。 楼承听见傅钧恪说的话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实在是笑不出来,他甚至还想动手揍傅钧恪,最好打得他娘都认不出来他。 转了转手里的茶杯,楼承眉毛一挑,南国的镇南将军家里好像没有高堂,自家弟弟跟了他好像也不会受长辈的磋磨。 看了一眼真诚又认真,对自己一直以来又都比较尊敬的傅钧恪,楼承应了一声:“只要含含愿意,我自是不会说什么。” 听楼承在这件事上松了口,傅钧恪算是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看着对面的少年仿佛眼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暗一就坐在傅钧恪的旁边,碰了碰放在自己脚边的长剑,扯了扯嘴角。 姜含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两个人相处就介于主仆跟朋友之间的关系,像这种时候,他也是可以跟姜含在同一个桌子用饭的。 但暗一还是想回到过去主仆关系的时候,那时候姜含身边也就他一个人,没有再多的人。 楚弦歌跟姜含说了几句话之后发现姜含无意识地跟在南国的时候一样,逮着机会就怼自己,怕两个人再掐起来,索性不说话了。 鄂卓倒是没有楚弦歌这些顾虑,拍了拍手,让人送进来一碗闻着就觉得苦的要命的汤药进来,让姜含喝下去。 姜含当时脸就皱成一团,可耐不住鄂卓说这是为接下来的解毒做准备,端起碗屏住气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鄂卓依旧准备的有蜜饯,姜含喝完就扔了一个蜜饯进嘴里,连着吃了三颗才把嘴里的药味给压下去。 第244章 因果缘分 因为今天饭前的一碗汤药,姜含这一顿没吃多少东西。 一只包子,半碗粥,再多就吃不下了。 看着满桌子的菜,姜含叹了口气,手往之前跟汤药碗一块拿过来的那一盘子蜜饯上伸。 饭菜是吃不下去了,但甜食还是可以吃点的。 姜含抱着一碟子蜜饯吃的欢快,觉得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天醒了就可以吃而且还不用上朝的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过的。 傅钧恪将姜含眯着眼睛吃蜜饯的行为看在眼里,悄悄记下了他更喜欢吃的是哪种蜜饯。 计划着等回去了,要给姜含专门造个小粮仓,放他喜欢的小零食。 如果能用这些东西就能讨自己喜欢的小家伙的欢心,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一顿太阳高升时的早饭就在几个人各异的心思下结束了。 在这里呆了两天,睡了两晚,姜含终于见着鄂卓开始进入正题。 “这蛊毒跟其他的毒,脉相不一样吗?” 将手腕递到青年面前,姜含撑着下巴看他。 姜含记得这些年除了魏叶安跟楼承,没人能把出来他脉相里有着蛊毒。 每年御医苑都会奉命出宫给他会诊把脉调理身体,可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身体里有蛊毒这回事。 鄂卓将食指与中指指腹扣在姜含的手腕上,大概半盏茶的功夫,明显松了口气:“还好,这两天的药有用。” 接着他又道:“蛊毒说是毒也不是毒,它原本是带在蛊虫上由蛊虫压制的毒素,但你体内的蛊虫在下蛊没多久就因为外力作用给抽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抽蛊的那人学艺不精,蛊虫抽出来了,但不是活着抽出来的,所以蛊虫上的毒素就扩散到了你体内。 一般没有接触过这类蛊毒的人把不出来脉相,大部分外面的医者,很有可能会从脉相上看出来你身体畏寒,体质较弱,这是这种蛊毒在脉相上给医者的错觉。” 姜含点了点头,视线从楼承身上略过,落在楚弦歌身上:“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楼承这些年接触的东西很多,知道蛊毒这种事倒是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楚弦歌上辈子是皇子,这辈子是世子,他怎么会知道蛊毒这种东西,还能跟这边的族长扯上关系。 “当年阴差阳错救了他母亲,跟他父亲学的。”楚弦歌用下巴点了点鄂卓,对于这件事也不过多隐瞒。 他知道鄂卓多少对自己有些敌意,就是因为不清楚自己跟他父亲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鄂卓怕自己是他那位族长父亲的私生子,如果真的是,那他父亲跟他母亲之间的爱情就不纯粹了,被人伤过的鄂卓接受不了这一点,楚弦歌理解。 姜含点点头表示明白,鄂卓这才想起来他幼时父亲和母亲曾经有一段时间出了谷中一段时间,那次母亲受了伤。 听父亲说当时是个孩子救的母亲,鄂卓没想到会是楚弦歌。 “是缘分,也是因果吧。” 姜含扒拉了一下楚弦歌从他房里抱过来的那瓶花,舒了口气。 如果楚弦歌当年没有救鄂卓的母亲,如果楚弦歌跟他没有上一辈子的关系,可能他来苗疆之地这一行,必然不会这么顺利。 不仅姜含感叹,鄂卓同样也是惊叹于这里边的弯弯绕绕,想起那个叫魏叶安的红衣男子,又看了一眼楚弦歌。 鄂卓不知道该说楚弦歌这人心狠手辣好,还是该说他果断好。 那个人,大概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姜含面前了吧。 这些天对于楚弦歌还有姜含等一行人的身份有所了解,再加上姜含身上玄而又玄的前世今生,鄂卓的思想境界倒是提升了不少。 姜含摆弄的那瓶花已经有些蔫儿了,鄂卓取了个清水倒进瓶子里,希望可以多养一些时日。 转而又对姜含道:“今日就可以着手解决你身上的蛊毒了,但过程可能有些不好受,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 姜含刚要说话,门外就有一个娇俏的苗疆少女进来,手里拿着个小竹筒:“少主,外面那些侍卫送进来的,说是要给他们主子。” 说着便把小竹筒递给鄂卓,转身出去前冲坐在鄂卓身边的姜含眨了下眼睛。 姜含挑眉不解,继而放下不提,从鄂卓手里接过小竹筒,倒出来里面卷成一小卷的小纸条,展开。 是姜华云跟顾流笙两人从皇都那边飞鸽传书过来的,大概就是问他这一趟如何,顺利与否,解药有没有着落,大概什么时候回去。 除此之外,信中还提到了吏部尚书林子光的事,林子光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上朝,说是因为能控制他身体里的两个人格的药物已经不管用了。 这段时间,“大总管”林子光一直占据着身体的主导权,跟他走的比较近的赵谨之已经发现了林子光身上的不正常。 那位“大总管”林子光只听姜含的话,旁人根本奈何不了他,所以姜华云在信中希望姜含在能安全解毒的情况下尽量早些回皇都。 而且在信中特意交代,要在解了毒的前提下。 姜含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傅钧恪,朝中的格局不算复杂,但林子光所在的吏部不能出事,林子光本人更不能出事。 吏部涉及到许多朝中官员的人事档案跟卷宗,一旦被人知道一向处于中立派的林子光还有一个身份跟姜含走得近,朝中可能要经历一场动乱。 更何况有着两个人格的吏部尚书根本不能让人心安。 姜含要保吏部尚书林子光,以安朝堂格局,与此同时他还要保“大总管”林子光,毕竟这人因为某些原因,到现在为止只相信自己一个人。 姜含觉得头疼得厉害,不管是从大局考虑,还是从人情方面考虑,林子光这事,他都不能不管。 捏了捏眉心,姜含道:“鄂卓,解毒的事就今日吧,我赶时间回皇都。” 待鄂卓应了,转而又对傅钧恪道:“你替我回信,说我尽量在半个月之内赶回去,让那家伙听话点,别给我惹事。” 看,少年丞相的殊荣下,是没办法推给旁人必须亲力亲为的责任。 即便他如今事事顺遂,险处逢生,也总有些事不能尽如人意。 第245章 以毒攻毒 春日光阴正好,鄂卓眯眼对着阳光看了一眼泛黑的银针,眉心轻皱。 楚弦歌看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抓住鄂卓的手腕制止他的动作:“你做什么?” 不仅楚弦歌,傅钧恪等人也是吓了一跳,他还从来没见过将淬了毒的银针往人身上扎的,说这是解毒,可看起来跟下毒似的。 躺在床榻上的少年却是没那么大反应,但眼里的疑惑却是实实在在有的,姜含没见过这般解毒的,心里不怕是不可能的。 鄂卓没管楚弦歌,对于他的行为也不生气,先朝姜含点了点头,安抚他: “你身体里的的毒蛊有些特殊,具体的没法说,你就当是我在用以毒克毒的法子吧。” 说完这些,鄂卓才将视线落到楚弦歌几人身上,对楚弦歌道: “你应该看出来了,这是我前两日从那些蛊虫身上提取出来的毒液,只不过经过了一些处理,刚好能克制阿含身上的蛊毒。” 鄂卓的态度足够坦然,楚弦歌犹豫了一会松开钳制住他的手,应了一声。 得到楚弦歌的应允,鄂卓并没有马上施针,而是先看了傅钧恪跟楼承,他知道在场的人这两个人跟姜含的关系亲近。 若是不经过他们两个的同意,不好动手。 傅钧恪没说话,跟楼承对视一眼,只见楼承点了点头,转而对鄂卓道:“施针吧。” “忍着点。” 鄂卓将指尖泛着黑光的银针落在姜含手臂上之前,这样对他说道。 姜含做好了准备,可是当银针真正刺破皮肤,被鄂卓捻着送进手臂上的穴位时,他还是忍不住一下咬破了嘴角。 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痛呼声也从紧闭的苍白嘴唇里溢出来,姜含闭着眼猛地仰起脖颈,冷汗从额角滑落。 这感觉真不好受,比起毒发来说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摧拉腐朽的疼痛感沿着手臂上的经脉一路向上,攀爬到心脏的位置,像是一把钢刀在血肉里肆意的翻搅。 双腿下意识地曲起来护在身前做无谓的挣扎,手臂不知道被谁滚烫的手掌按住手腕动弹不得。 姜含疼的将破了的嘴角咬紧,就在这时候一双微凉的手捏着他的脸颊,将小拇指下面的手掌边缘抵进了他的唇齿之中。 姜含疼的睁不开眼睛,手臂经脉连接着心脏处一阵阵地宛如翻搅般的痛,实在忍不住了便一口咬在那人手上。 血腥味越发浓郁,姜含此时浑身颤抖却不知道松口,牙齿咬着那人的手掌像是要直接把那块肉要掉似的。 “含含,放松,不怕不怕,一会就好了……” 耳边不知道是谁在温言软语地将他当个孩子在安慰。 姜含意识有些模糊,听不太清,但他下意识松了嘴里的力道,嘴里都是那人铁锈般的鲜血味,他想那人一定被他咬得很疼。 脑袋上也放了一只大手,力道很轻,跟手腕上按着的那只大手一样滚烫,只是施加在他脑袋上的力道比在他手腕上的力道小的太多了。 这人真矛盾。 姜含想笑,嘴角却连扯一扯的力气都没有。 鄂卓坐在床榻旁,看着在意识里沉浮的少年,眼里有些不忍。 但到底是毫不犹豫地取了第二根淬了毒的银针,示意傅钧恪按住姜含另一只手腕。 傅钧恪垂眼摸了摸紧闭着双眼异常痛苦的少年,放在他脑袋上的那只手按照鄂卓的指示扣住了姜含的另一只手的手腕,心疼道:“阿含,忍忍。” 这个苦,他不能帮他受。 楼承看了傅钧恪一眼,又看了看夹在他跟傅钧恪之间的异族青年:“你尽量快点,我怕他受不住。” 鄂卓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眼楼承被姜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掌,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心里一个咯噔。 手上的银针迅速而准确地落在姜含另一只手臂上的同一个穴位。 意识逐渐模糊的姜含被另一条手臂上突如其来的疼给刺激地瞬间清醒了过来。 “唔” 闷哼一声,嘴里的血腥味也更浓了些。 姜含勉强睁开眼,最先看见的是眉心紧皱,眼里弥漫着戾气的楼承。 张了张嘴,扭头想摆脱嘴里血肉模糊的手掌,却不料楼承伸出另外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脑袋:“别动!” 姜含听话地没有再动,嘴上却是不敢再使那么大的力气咬了,含糊地喊了楼承一声“哥”。 床榻边上一共就那么大点地方,除了施针的鄂卓,傅钧恪跟鄂卓两个人早就把这点不大的地方给占完了。 楚弦歌站在旁边,看着疼的浑身冷汗轻颤的少年心里是又心疼又烦躁,压抑地难受的厉害。 瞥了一眼旁边带着面具的暗一,视线在他的嘴角跟握剑的手上略过,叹了口气,却是没再看他。 喜欢姜含的人不少,但少年就只有那么一个,所以人人如愿以偿这种事情是根本不可能的。 既然不愿意转身离开,那么就只能这样看着别人占据他想占据的位置。 近不得,远不舍。 他这辈子反正是更加不敢沾染“情”这个东西了。 楚弦歌看着床榻上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害人不浅,害人不浅呐。 为姜含祛除蛊毒这件事大概持续了小半个时辰,被毒素控制全身进而祛除蛊毒的滋味并不好受。 姜含整个人在结束后身上的衣服像是被水洗过一遍一样。 整个人面色惨白,活像是去了半条命。 鄂卓克制住自己的手,稳稳地拔掉了姜含身上的最后一根银针,整个人虚脱了似的差点从床榻上滑了下来。 楼承跟傅钧恪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姜含身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站在一边的楚弦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鄂卓的肩膀,将人给拽回去坐好。 鄂卓跟楚弦歌道了谢,抬起有些不稳的手扣上面色惨白的姜含的脉搏,稳了稳心神仔细探查。 终于确定蛊毒已经被完全祛除,鄂卓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没事了。” 姜含的面色实在是白的厉害,鄂卓忍不住拧眉交代: “先给他把这身衣服换了,用温水随便擦擦身体,等恢复过来再洗漱,不然以他这体质,撑不住。” 第246章 幸运吗 姜含身体里面的蛊毒已经有好几年了,但那些不怎么精通蛊毒这一类的人诊出来的脉象也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姜含的体质在蛊毒的影响下确实是不怎么好,今后也多少会比旁人更加畏寒一些。 一切都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不会再有毒发之类的事情了而已。 鄂卓交代完这些,被楚弦歌拧着眉送到他自己的房里休息了。 几个人住的就是鄂卓的院子,鄂卓的房间自然也在这个院子里,楚弦歌见着鄂卓躺下了,难得有些别扭地关心了几句。 就在楚弦歌踏出房门准备关门的啥时候,一直都没怎么出声的鄂卓开口叫住了他:“谢谢。” 楚弦歌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他知道这个异族青年在对多年前他救了他母亲的事而道谢。 只笑了笑,道:“不用谢。” 楚弦歌替他关上房门,摇了摇头,当年本就是无意为之,又有什么好谢的。 楚弦歌回到姜含房里的时候,楼承正在给姜含换掉几乎被冷汗湿透的衣服,傅钧恪面色不怎么好看地站在一边。 楚弦歌注意到傅钧恪好巧不巧地正好挡在房里的暗一跟半倚在楼承怀里的姜含之间。 嘴角一抽,楚弦歌给自己倒了杯茶,缓解心里的压抑。 眼下毒是解了,但是还有很多麻烦事根本就没有结束。 比如让姜含急着要在今天就要解毒的那位精分林子光,比如在姜含幼时对他下过杀手,如今又粉饰太平弄不清他态度的北国祭司魏九弈。 想想,哪个都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事。 揉了一把太阳穴,楚弦歌觉得头疼得厉害。 林子光那边他帮不上什么忙,但是魏九弈这边,看来他是得亲自出面跟他先交涉一番了。 只是魏九弈是个麻烦,还是个大麻烦。 在弄不清他态度的前提下,比魏叶安那个疯子更不好对付。 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床榻前,跟傅钧恪擦肩而过的时候,楚弦歌挑了眉毛,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庆幸傅钧恪这个大醋缸子因为自己跟姜含的关系没有阻拦他。 楼承正在给姜含擦拭身体,楚弦歌看着他一个浑身戾气就连眼里都藏不住凶狠的男人伺候人,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以前也是像楼承一样伺候过人,但转眼间过去了将近百年的时间了,倒是有些造化弄人。 “我来吧。” 楚弦歌叹了口气,自然而然地从楼承手里拿过拧干了的毛巾,看了一眼楼承手掌上鲜血淋漓的伤口。 这人是个狠角色。 楼承没说话,起身去了外面大树下的那口井里打了一桶水,一声不吭地将手上的血污清洗干净,从怀里摸出一瓶金疮药,用牙咬了瓶塞,将里面的粉末倒在伤口上。 楚弦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地将姜含的胳膊跟手指擦干净,心里想着魏九弈那件事究竟该怎么么办。 看楼承这个样子,魏九弈那边就算姜含不算这笔账,楼承也不会轻易放过魏九弈了。 这人,心思太过深沉。 将手里的毛巾扔在一边的铜盆里,楚弦歌给昏睡过去的姜含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神色温柔。 很长时间了,见着姜含不是恍如隔世,而是真的隔了一世,这种感觉说不上来的复杂。 两世了,上一世的人和事早就模糊得看不清了,唯独他这个小皇弟,让他记了两辈子还念念不忘。 如今的这一切幸运吗? 楚弦歌不觉得幸运,如果真的幸运,上辈子的那些事就不应该发生。 曾经受过的伤害不论过了多久都还是在的,伤口会慢慢愈合,伤疤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浅淡。 但是永远都不会忘,只要有人一提,那些自以为遗忘的记忆就会像潮水一般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 不疼,但是陷在记忆里的人会如鲠在喉。 “阿含呐……” 楚弦歌轻叹一声,到底是没说什么。 看着躺在床上安静又脆弱的少年,他扯了扯嘴角。 好好的,只要好好的就行了。 “傅钧恪,你对他好点,”楚弦歌对傅钧恪道。 他的语气从来都没有这么认真过,是嘱咐也是命令,更是威胁。 再次喜欢上一个人,楚弦歌不希望姜含再受到同样的伤害了。 不想他在感情里边卑微,不想他在感情里边受一点委屈,不想他在感情里边当个弱者。 这条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走,如果受伤害,楚弦歌希望那个人是傅钧恪,而不是姜含。 虽然知道这样来说对于傅钧恪很不公平,但是对于亲眼看见过一次自己放在心尖上宠的弟弟,死在所爱着的那个人手里的楚弦歌来说,会有这样自私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傅钧恪,是你先招惹的阿含,所以我希望你能担起更多的责任来,”楚弦歌垂眼看着脸色苍白的姜含,没有看傅钧恪。 “阿含活了两辈子,可他两辈子都还只是个孩子,不论他在朝堂上的手段如何,在感情上终究还是天真的。” 楚弦歌道,“不要骗他,不要以为他好的名义做让他伤心的事。” 傅钧恪也没有看楚弦歌,他看着闭着眼躺在床榻上的少年,眼神温柔至极。 只道了一声:“好” 有上辈子的记忆是个什么概念,傅钧恪不知道。 但看看魏叶安,再看看楚弦歌,傅钧恪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上辈子结束了,这辈子就该忘掉一切什么都不记地好好的过完这一辈子,有新的一生。 可若是带着记忆,上辈子跟这辈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在新世界延续对旧世界、旧人的那些感情。 若是美好的,倒也不是不可以,可姜含跟魏叶安,还有楚弦歌这三个人记得的显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魏叶安因为这些记忆这辈子注定爱而不得,楚弦歌因为这些记忆笑看世间种种,却根本不愿意触碰“情”之一字。 有什么好? 傅钧恪觉得庆幸,他庆幸姜含跟他们两个人不一样,这辈子没有一出生就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而是在遇到魏叶安之后才一点点地想起来。 能不庆幸吗? 如果不是这样,当初的姜小公子又怎么可能会主动缠着他,一口一句“钧恪哥哥”地喊他? 第247章 来喝酒啊 楼承洗完手处理好伤口回来的时候,跟端着铜盆出去的苗疆少女擦肩而过,没有注意到原本面色轻松的苗疆少女因为见着他,面上闪过的一丝慌张跟害怕。 那位妙龄的苗疆少女偷偷瞄了他一眼,低着头赶忙逃离这个房间。 啊,这种男人太可怕了,将来怎么可能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楼承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被这几日以来负责几个人洗漱饮食的人给吐槽了,见着楚弦歌给姜含盖好了被子,顿了顿。 楚弦歌从姜含床榻旁离开,见着进门来的楼承,视线落在他垂在身侧包扎好的手上。 手法老练,花费的时间也不长,只是这人包扎手上伤口的时候随手撕的是身上上好的衣料的衣摆。 缺了一长条的衣摆显眼得很,楚弦歌觉得自己眼角抽的有点厉害,这人,倒是比他这活了两辈子的人随意多了。 百金的衣服说撕就撕,看起来还一点都不在意,该说他曾经不愧是皇子吗? 楚弦歌腹议,谁曾经还不是个皇子了? 楚弦歌挑了眉,想到了什么,跟楼承等人打了个招呼,掠出门去,也没说干什么,只让几个人等着,说他一会就回来。 傅钧恪跟楼承还有暗一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奈何都不是能主动开口的主,房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索性楚弦歌说的一会回来还真就是一会就回来了。 楚弦歌手里拎了四坛子密封好的酒,像风似的刮了回来,肩膀倚在半开的房门上,冲几位话少的可怜的大爷道:“庆祝阿含劫后逢生,喝两杯?” 楼承率先点了头,撩开衣袍出门,跟暗一擦肩而过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含含需要休息,你也来吧,不用守着了。” 暗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楼承见此拧了眉,又道:“含含待你多少有些不一样,以后若是想待在他身边,就别做让他为难的事。” 暗一听了这话,这才动身,随着楼承一起出了门。 楚弦歌对于楼承对暗一的态度不置可否,暗一这个人多少有些特殊。 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楚弦歌对站在姜含床榻边的某位将军道:“弟妹,哦,不对,是弟夫,你不来两杯?” 傅钧恪原本跟楚弦歌之间是有些龌龊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楚弦歌这句话,只在姜含面前露出温和笑容的傅大将军难得对着姜含以外的人扯了扯嘴角。 显然是被楚弦歌这句话给取悦了。 “自然要来。” 傅钧恪看楚弦歌一眼,两个人对视一眼,知道对方在这时候才是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因为姜含身上的蛊毒。 小心翼翼地给姜含掖了掖被角,又悄声关了房门,傅钧恪这才一掌拍上楚弦歌的肩膀,只把没有防备的楚弦歌拍的一个趔趄。 “傅钧恪,你在跟阿含在一起的话,在某种名义上,我好歹还算你哥。” 楚弦歌笑得咬牙切齿:“你这跟阿含还没完全在一起,就开始不知道尊兄了,我这怎么能让你进我们家的家门?” “你们家家门?姓什么?”傅钧恪这话倒不是嘲讽,而是真的有点疑惑。 谁进谁家门这种事情无所谓,但是楚弦歌跟姜含这一世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楚弦歌家的家门到底是姓什么? 姓姜?那就不是楚家家门。 姓楚?他想跟姜含成一家人,可不是跟楚弦歌。 楚弦歌自己也被傅钧恪这话给问住了,一时间静说不出来话反驳。 “啧” 烦躁地摆了摆手,傅钧恪扭头往院中柳树下的石桌走去:“上辈子姓姜,阿含这辈子也姓姜,进的算是姜家家门行了吧。” 被傅钧恪这么一提醒,楚弦歌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出身跟姓氏倒是个麻烦事。 所以随便傅钧恪说什么了吧,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该怎么理清他跟姜含身边的这些人的人际关系。 想喊什么就喊什么吧,只要知道几个人内在的关系就行了,嘴上的称呼而已,无所谓。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楚弦歌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将酒罐子丢在是桌上,伸手撇了一只柳条下来,一转身坐在柳树下的石头凳子上,指尖夹着那枝柳条没有规律地乱甩。 楼承看了明显烦躁的楚弦歌一眼,伸手开了一罐子酒来,给几个人一人倒了一杯酒。 春风拂柳,也吹起几个人的衣袖跟头发,乍一看围着一个桌子喝酒的几个男人倒像是多年相处的好友一般。 楼承倒完酒之后率先抬手将自己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酒很香,是埋在底下多年的好酒不假了,楼承意外的看了烦躁地摔打柳条的某人,在这个地方还能扒拉出来这么好的酒,该不会是偷溜进人家底下酒窖去了吧。 “楚公子,不问自拿视为窃,我这酒窖里的酒可是珍贵的很。” 鄂卓从自己放里边推门出来,见着放在石桌子上的酒,眯起了眼睛。 这几个人里边,也只有楚弦歌会这么不把自己当做外人了。 “抱歉。” 傅钧恪递了一杯酒给走过来的鄂卓,面上却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喝都已经喝过了,再说别的也没什么意思。 “无事,”鄂卓接过傅钧恪递过来的酒杯抿了一口,气色比之前要好上一些,瞥了一眼从头到尾就没搭理过他的楚弦歌,却是笑了: “见着楚公子不高兴,我这就高兴了。” 抬手跟楼承和暗一还有傅钧恪在空中敬了一下:“俗话说酒是水中仙,若是不够喝,各位再去酒窖里拿就行。” “多谢。”一直以来都很吝惜话语的楼承开了口。 坐在他身边的暗一没说话,回敬了一杯酒算是回应。 楚弦歌见此冷哼一声,看鄂卓跟傅钧恪两个人越看越不顺眼,手里的柳条也甩得更狠了些。 上面的柳叶在空气中划过簌簌的响声,禁不住某个憋了一口气的男人摧残终究还是从细枝条上纷纷落了下来,被风一吹,糊了楚弦歌一脸。 鄂卓:“……” 傅钧恪:“……” 楼承:“……” 暗一:“……” 第248章 往死里宠 “艹!” 楚弦歌忍不住口吐了一句芬芳,抬手抹了一把脸,将手里秃噜的柳枝条子扔了。 探身一把夺过鄂卓手里的那罐酒,仰头猛地灌了一口,酒水从嘴角流下来淌进脖子里。 随意地抹了一把,楚弦歌冲一脸嫌弃的鄂卓挑了挑眉毛:“看在你现在这么虚的份上,本公子就不跟你计较了。” 鄂卓的脸色还是不是太好,那半个时辰里精神高度集中,手上还要稳准狠,难免耗费心神跟精力。 可他根本就休息不了,躺了会,听见几个人的动静,还是准备推门出来。 楚弦歌去他酒窖里搬他珍藏的酒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方才说的那话也不过是打趣罢了。 眼下听见楚弦歌这话,扯了扯嘴角:“那我还要多谢你大人有大量了?” “那倒是不用。”楚弦歌摆了摆手,这些日子操心操得有些疲劳,猛地一松下来倒是管不住自己的手,也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看了一眼喝了几杯酒就不再喝了的傅钧恪,楚弦歌哼了一声:“傅大将军,你就这点酒量?” 傅钧恪撩起眼皮瞥了楚弦歌一眼:“一会阿含醒了得留个人在身边。” 楼承原本是不打算再喝了的,听见傅钧恪的话,转了转手里的酒杯,默不作声又倒了一杯仰头喝了。 既然傅钧恪想要在姜含面前多露面想表现,他倒是不好当坏人,坏了人心思了。 除了傅钧恪,还有一个人也是喝了几口便不再喝了。 楼承垂眸看着酒杯的酒水里映着头顶绿柳的倒影,面无表情给他倒了一杯:“喝吧。” 暗一看了楼承一眼,抿紧了嘴角,犹豫几息还是端起来一口闷了。 楼承没看他,只是又抬手为他添满了酒杯:“喝吧。” 暗一紧了紧手里一直握着的长剑,将剑搁在桌子上,抬起手再次一饮而尽。 这次不等楼承给他添酒,自己就倒了一杯,只是这次没有再一口闷了。 毕竟这么喝下去,早晚会出事。 这么一轮喝下来,除了藏着心事的暗一,就属楼承喝的最多。 柳叶拂过,楚弦歌看了一眼单手撑着额头的冷戾男人,撇了撇嘴。 当年这人亡国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不大的少年罢了,在千军万马兵临城下的时候弄丢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胞弟之后该是如何绝望。 这么些年,怕是从来都没有像今日此时这般放松过吧。 楚弦歌暗自摇摇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心里总有那么一个疙瘩,直到今日才觉得真正放松了下来。 又喝了一杯酒,扯了扯嘴角。 真好,酒真好。 今日醉就醉了吧,反正他记挂的那个人如今身边有人照顾了。 照顾他的那个男人虽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对他记挂的那人却是真的好。 比上辈子好多了,好多了。 楚弦歌到底是醉了,除了他之外,暗一跟楼承也醉了,三个人醉的几乎不省人事。 没敢多喝的鄂卓跟傅钧恪把三个人扶到各自的房间安顿好。 最后安顿的是楚弦歌,鄂卓站在楚弦歌房里,看着离开的傅钧恪,又看了看床上醉的一塌糊涂的楚弦歌,面色复杂。 恐怕这时候捅这人一刀,这人都反应不过来。 其实不光这人,那另外两个不好惹的男人此时的状态怕是跟楚弦歌差不了多少。 鄂卓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楚弦歌忽然就笑了。 这不就是软肋吗? 人一旦有了软肋,浑身哪哪就都是破绽。 就像以前的自己一样。 垂眸给楚弦歌盖上被子,鄂卓转身出门替他关上了房门。 就在他关上房门之后,原本躺在床上醉的不省人事的楚弦歌突然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半晌,这才闭眼真正任自己被醉意完全吞没。 姜含醒的时候天还没有开始黑,最先看到的是拧着眉不停揉着太阳穴的高大冷峻的男人。 这种生人勿近还颇为不耐的气势看着其实还是挺让人害怕的。 当然这个人里边不包括姜含。 姜含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嗓子干的厉害,刚要开口喊傅钧恪,就被他发现了。 “是不是渴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着人就已经起身去倒了杯温水,没有放茶叶,傅钧恪说姜含现在不能喝这些。 姜含就着傅钧恪的手将杯子里边的水喝了个见底,舔/了舔/嘴唇,还是渴得慌。 傅钧恪又去倒了两杯,这才作罢。 收回杯子放在一边,傅钧恪看着少年稍稍缓过来的脸色,神色温柔,丝毫不见之前的冷戾:“饿不饿?我让人给你熬了粥,这会热着呢,想不想吃?” 姜含原本是想说不饿的,但话还没出口肚子就先咕噜一声叫了,只好改了口说“饿”。 傅钧恪让人端了热好的白粥来,连手都没让姜含伸,甚至连他伸手的机会都没有。 张嘴咬住傅钧恪递到嘴边的一勺子稀粥,含糊道:“你这样就是想把我养成个废人……” “嗯,”傅钧恪也还真的应了他的话。 姜含猛地瞪大了眼睛,咽下嘴里的粥,“这么阴险?!” 傅钧恪只是笑,又送了第二勺,姜含乖乖地张嘴吃了。 这时才听傅钧恪道:“把你养的又娇气又傲气,就没有人可以争得过我了。” 年龄大了点怎么办?喜欢的人太优秀怎么办? 那就把他往死里宠啊,让他觉得再没有人比自己更宠他。 这样媳妇就不会跟别人跑了。 姜含吃了大半碗再也不肯吃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依旧试图多让他吃点的傅钧恪道:“我好像觉得我长了一圈肉。” 人家舟车劳动都是瘦的不得了,偏他跟别人不一样,不瘦反胖了。 “这样就很好。”傅钧恪见姜含真的吃不下了才放下碗,看了一眼他摸着的肚子。 平平坦坦的不像是胖了的样子。 “对了,我哥他们呢?” 姜含这时候才发现自己醒过来直到现在,除了傅钧恪他连其他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傅钧恪忍不住又揉了一把太阳穴,扯了嘴角道:“都醉了,喝多了。” “喝多了?喝酒了?” 姜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第249章 离别前夜 楼承等人到天黑的时候才醒了酒,一个两个揉着太阳穴到姜含房里一一坐下,等着吃晚饭。 姜含指尖在桌面上叩了叩,力道不大,却是引起了几个人的注意。 “怎么了?”楼承抬眼,见姜含的视线焦灼在自己身上,朝他笑道。 楼承眼里有着几缕红血丝,看起来并没有休息好,酒也没有完全醒过来,而且是几个人里边反应最大的那个。 “没事,”姜含也对他笑了笑,到现在为止,这是他第一次见着楼承放纵自己去做某件事。 过来伺候饭菜的还是之前的那位苗疆少女和她的同伴。 今天饭桌上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姜含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启程回南国皇都,是以跟鄂卓之间的话难免就多了许多。 还有如今是北国世子的楚弦歌,他不会跟姜含一行人去南国,他得回北国去试探试探魏九弈这个人。 所以明早,他也就要跟姜含等一行人分开了,南国跟北国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听了鄂卓交代的解毒之后需要注意的事宜,姜含放下筷子,转而去看另一边的楚弦歌:“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楚弦歌看着姜含疑惑分明的眼睛,敷衍地假笑:“……现在才想起来我?” 姜含点头:“刚才没注意听。” 楚弦歌当时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喷出来。 深吸一口气,楚弦歌告诉自己,这是自己当年最宠爱的小皇弟,扯了扯嘴角,却是一点也不高兴: “我说我明早也要回南国了,魏九弈那边的事我先替你试探看他是什么态度。” 姜含虽然当时给人的态度模棱两可,但他本人却绝对不是个心胸宽广足够大度到原谅当年杀人的人。 至于暗一,他也不可能真的不想报这一剑之仇,之所以说不想,也不过是因为不想让姜含去淌这趟浑水。 毕竟魏九弈如今没有要对付姜含的心思。 一顿饭下来,主要就是楚弦歌跟鄂卓两个人在说话,毕竟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临走之前要说的话有很多。 吃完晚饭,鄂卓这次没有急着走。 “这些药给你,”鄂卓送给姜含大约十来个瓶瓶罐罐,每个小瓶子上都贴着小字,看样子大概是瓶里边药的名字。 见姜含收下了了,他又从衣袖里掏出一封没有封口的信封: “这些药的功效我都写在这里面了,外面的世界复杂,不比这里纯粹,这些给你防身用以防万一。” 鄂卓说外面复杂,说朝堂比外面的世界更复杂,姜含的年纪到底不大,再聪慧也不能说没有遇到意外的时候。 对于这个只相处了三四天的异族青年,姜含此时是抱有很大的好感。 鄂卓对他很好,至于原因,姜含没有深究,他知道这人到底良善,怕他步他的后尘。 两个人这次分别,以后很难再有见面的可能。 鄂卓讨厌外面的人,很大可能上不会出苗疆之地的地界,姜含现如今是南国年少有名的少年丞相,朝中等着他处理的事有很多。 两个人一个受地界关系限制,一个受公务牵制,从今以后,极大的可能就是那种一辈子只见一次的朋友。 苗疆之地并不欢迎外人进入,历年来进苗疆之地的外人无一不是被受蛊毒所害,因着这些,苗疆之地的人才容许像姜含这种情况的人进入。 当他身上的蛊毒一解开,这个地方就不是那么好进的了。 姜含收了鄂卓的好意,又送他出了房门,临出门时,鄂卓伸手摸了摸姜含的脑袋,眼里带着笑意: “虽然知道这样有些失礼,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希望你能原谅我的无礼,还有,我明日就不送你了。” 姜含一愣,看着面前异族青年嘴角的弧度,复而又望进他的眼里,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你会找到真正属于你的那个人。” 鄂卓放在少年脑袋上的手顿了顿,看着怀里只到自己下巴的少年,笑意终于从眼底漫上来,良久,他失笑着摇了摇头,却是道: “借你吉言。” 鄂卓离开了,姜含目送他进了院子中自己的房间,这才收回视线关上房门。 楼承和其他人也早就回自己房里了,只有傅钧恪,这三日以来可能连自己房里什么样都没有见过。 “洗洗睡吧?” 姜含看着坐在桌子旁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傅钧恪,开口道。 “阿含。” 傅钧恪突然抬眼,直直地看着姜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的姜含一脸迷茫:“怎么了?” 傅钧恪不说话,见姜含站在房门那里不动,站起身一声不吭地朝他走过去。 姜含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站住不动:“你怎么了?” 傅钧恪来到姜含身边,一把将他拉到怀里抱住:“……你抱他了。” 呃。 姜含从这个将他整个人都拥在两臂和胸膛之间的男人话里听出了……委屈。 是的,姜含认为那不是错觉。 而且想明白傅钧恪话里指的是什么事,姜含有些苦笑不得:“傅钧恪,你多大了?” “多大都不影响我吃醋。” 傅钧恪低头碰了碰姜含的额头:“不准跟别人那么亲近,我看着难受。” 傅钧恪这话前半句说的强势,后半句却正好戳在姜含的心窝窝上。 以至于被困在他怀里的姜含忍不住笑了:“我以后尽量不会了,好不好?” 姜含没告诉傅钧恪的是,他可以完全不跟姑娘家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可他本身就是个男子,跟男子接触是日常生活中不能完全避免的事。 然而他嘴上却还是答应傅钧恪,尽量不会再有这种事的发生。 谁让他喜欢的傅大将军不是个姑娘呢,他得跟姑娘家避嫌,如今还得跟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子避嫌。 啧。 姜含将脑门磕在傅钧恪胸口上,失算了啊…… 傅钧恪对于姜含的妥协跟口头上的承诺很是满意。 随后自然又是亲力亲为地伺候了姜含洗漱,最后心满意足地抱着人早早地睡了。 傅钧恪躺在床榻上,将姜含揽在怀里:“等着一切结束了,我们成婚好不好?” 第250章 回皇都了 姜含睡得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没有听清傅钧恪说了什么。 意识不清地敷衍着应了一声,转而就贴着温暖的胸膛彻底见了周公。 只是在见周公之前,他感觉到贴着的男人胸膛里的心跳的有点快。 扑通,扑通,似乎要蹦出来一般。 姜含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发现傅钧恪早就收拾好了他的行李之类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姜含觉着今日地傅钧恪好像比往日都要高兴上许多。 依旧是像往常一样,姜含度过了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早晨 几个人被之前一直负责他们饮食起居的苗疆少女给送到了最初见着鄂卓的地方,也就是苗疆之地跟外界的边界地带。 之前留在外面的随侍有一小半都在这里等着姜含出来,剩下的带着车马留在山谷最外面的那条小道入口接应。 跟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的苗疆少女道了谢,姜含系上上来时的披风,戴上兜帽,整个人又被裹在了披风之中。 和来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这次队伍里多了一个楚弦歌。 楚弦歌见姜含裹得严实,不由地想起了之前在蛊室的时候,鄂卓熬了一夜做的那件事来。 前后也不过三天而已,在见面之初就产生了好感,仿佛有些人天生就招人喜欢一般。 楚弦歌不由地有些失笑,这样其实挺好的,苦一世甘一世,老天爷倒也还有点良心。 跟着姜含一行人走出山谷,楚弦歌在姜含之前弃马进谷的地方跟他分开了。 姜含将披风给解了,在楚弦歌骑马走后,钻进了马车里。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左右,他差不多就要在这辆马车上度过了。 一路上姜含透过马车车窗看了一路的绿树繁花,倒是为连日以来的颠簸添了一丝乐趣在其中。 跟出来时不一样,回去的时候姜含身上地蛊毒已经没事了,几个人心情自然是较之前要好的多的。 傅钧恪等人也不再为了照看姜含一路上都挤在马车里了,留一个人在马车里陪着姜含解闷,剩下的两个人就弃了马车骑在马上赶路。 傅钧恪,楼承和暗一三个人轮流着来,只是出于某种心思,傅大将军找借口留在马车里的次数倒是不少。 楼承跟暗一自是不会多说他什么,毕竟姜含看起来倒是挺乐意傅钧恪留在马车上的。 紧赶慢赶,一行人还是在第十二天抵达了皇都近郊。 这次回皇都的路上,姜含在半路上又往马车里多装了两个人。 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马车车窗外略过的一排排杨树,姜含开口:“来提亲的?” 姜含一路上都没怎么跟两人说过话,这下突然开口,坐在他对面的苏婠婠跟苏戈两兄妹都被吓了一跳。 再一听他说的话,苏戈的眉毛当即就扭了起来:“姜相,慎言。” 苏戈对姜含的印象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 对于苏戈来说,姜含的行事过于乖张,不够正统。 但除此之外,却是挑不出什么特别的毛病来。 他原本以为苏婉婉会跟姜含搅和在一起,却没想到不过几个月而已,对象就变成了姜含的兄长,那个心思七窍八通的笑面侯爷。 眼下还被姜含给当面来了这么一句,很难不让他心里有些想法。 哪有女方上男方家里去提亲的? 姜含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嘴误说了什么不合礼节的话来。 他跟傅钧恪之间在谁娶谁,谁嫁给谁这个问题上已经完全模糊化了,猛地一提起这种事,他倒是没注意到提亲这种事,在他二哥跟苏婉婉之间,应该是由他二哥提的。 “对不住,”姜含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时口误,自然是要我二哥上门提请求娶的。” 苏戈倒是没想到姜含会这么干脆地就道歉,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没,没事。” 姜含看了一眼一直都没有说话,脸却红的厉害的苏婉婉,心道幸亏自己拒绝的干脆,这姑娘才没一头撞死在他身上。 现在,终于觅得真爱。 姜含不知道他那位二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是怎么把苏婉婉这丫头给骗到手的,但是不妨碍他耳边清净就好。 啧。 姜含想着想着眉毛就皱起来了,看了一眼脸红的像是要烧起来一样的苏婉婉,他以后难不成还要叫这丫头二嫂? 姜含的眉毛拧的简直都能打结了,他怕他根本叫不出来怎么办。 看了一眼对面自从苏戈跟苏婉婉上了马车就当他们不存在的傅钧恪,你喊的出来吗? 傅钧恪喊不出来,而且姜华云根本就不是姜含的亲二哥。 更不要说在这个基础上喊苏婉婉嫂子之类的称呼,想都不要想。 马车即将进城,傅钧恪皱眉看着车窗外的景象,半晌后对姜含道:“陛下应该在这边,这里边有禁军的人。” 傅钧恪示意姜含看混在守城士兵之中的铁甲人,姜含看见后微微皱眉,他道:“轻易出宫不是件小事。” 说着,姜含从袖子里面拿出来一块玉佩,正是走之前,顾流笙送给他的。 如今,是该归还了。 这个玉佩能干的事太多了,姜含不敢自己把他拿在手里,只好借着这次机会还给顾流笙。 马车进了城门,跟着姜含的随侍侍卫四下里各自散去了。 皇城是个极为敏感的地方,不适合有这么一群不知深浅的人聚集在一起。 姜含见此倒没在意,人是顾流笙派到他身边护送他这次路途安全的,眼下任务完成,这些人也该原来是哪的回哪去了。 只是此时…… 姜含在进了皇城城门之后就从马车上下来了。 身后跟着苏戈还有苏婉婉,身边站着傅钧恪。 暗一跟楼承两人骑在马上,见此也翻身下马走到姜含身边。 姜含抬手遮住正午的阳光,眯着眼看着从城墙上走下来的年轻帝王,掀起嘴角,“我回来了。” 然后看着他身后跟着的男子,笑道:“二哥,想我没?” 姜华云自然是想姜含的,这些日子生怕他出了什么事,吃不好睡不好的。 姜华云当着顾流笙的面冲上去抱了抱姜含,见着他身后的苏婉婉,眼神带着看别人不曾有的纵容。 “婉婉?” 第251章 林子光 姜含见此,侧身留给姜华云和苏婉婉两个人的空间,转而对目光从刚才开始就没从他身上离开的顾流笙道:“陛下,我们回府里聊吧。” 姜含不可能让他一个帝王站在城墙这里,有什么话还是找一个地方私聊的好。 顾流笙跟姜含一路上聊了很多,最关注的不过就是姜含身上蛊毒的事了。 作为始作俑者,尽管顾流笙没多久就后悔了,但是给姜含带来的伤害却是不可否认的。 顾流笙愧疚,所以在跟姜含说话时,语气比以往的十八年里都要温和许多。 跟着顾流笙出宫的李公公和禁军首领跟在两人的斜后方,简直要被自家陛下的表现给惊呆了。 李公公还好,禁军首领就没有李公公那般接受良好了。 自家陛下出了名的高深莫测,不显山露水宠小丞相是一回事,跟小丞相这般说话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公公,陛下跟姜小丞相真的没什么关系吗?” 压低了声音,禁军首领碰了碰李公公的胳膊:“咱陛下这是……” 李公公被旁边人高马大的禁军首领给问的一愣,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姜小丞相是姜家的小公子,以往自然是没什么关系的,可坏就坏在姜小公子的身份并没有这么简单。 李公公抬手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越发佩服自己服侍的陛下跟曾经服侍过的先皇了。 这些事,在一个月之前,连他这个在宫中呆了几十年的老奴都不知道。 姜小公子先是先皇后给自家陛下生的胞弟,后来没过多久又成了南国曾经灭过的一个荒淫无道小国的小皇子。 兜兜转转到如今,却还依旧稳坐南国丞相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上。 李公公不知道自己是该觉着自家陛下跟先皇手段了得,还是该说他们心胸宽广了。 又或者,他应该考虑一下姜小丞相是不是情感缺失了,对这些竟然都不在乎? 禁军首领见着李公公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自觉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他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又怎么可能能做到这个位置上来。 不过转念一想,李公公这反应也说明了某些问题,姜小丞相跟自家陛下,说不定真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李公公不知道自己讳莫如深的表情给禁军首领传达出了什么信息,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他可是还记得自家陛下在明知道姜小丞相不是自己胞弟的情况下,曾经脱口而出过“小崽子”这样的称呼来称呼姜小丞相。 李公公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家陛下可能真的将这位曾经也是位皇子的姜小丞相当成了自己的胞弟来看。 改不了这个习惯,也怕是不想改了。 帝王无情,帝王也有情。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罢了。 先皇是,如今陛下也是。 相府离城门不太远,姜含跟顾流笙走一路聊一路,很快便到了。 相府里边一阵热闹之后,姜含对着坐在大厅主位上的年轻帝王道:“林子光那边怎么样了?” 蛊毒的事暂且告一段落,姜含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林子光这个最不稳定的人。 “在暗牢里,他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出现在人前。” 顾流笙眉心微皱,林子光是个有才能的人,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失去这个朝臣。 可林子光现在的情况,却不容许他有任何侥幸的想法。 姜含听到暗牢这两个字的时候,挑眉:“是陛下之前不让微臣进的那个?” 顾流笙道“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姜含要进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把那些不能入眼的犯人挪远点就行了。 姜含听到肯定的答案,忍不住叩了叩椅子的扶手:“他愿意?” 姜含说完这句话就已经知道答案了,愿意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是能让顾流笙做出这种决定,情况怕是不容乐观。 姜含站起身,面上轻松不起来:“事不宜迟,这会去看看他吧。” 姜含知道那位“总管林子光”的脾气,他一路上紧赶慢赶就是为了林子光,眼下听闻人已经被顾流笙关到暗牢里去了,自然是坐不住了。 旁的人他可能不会管,但林子光比赵谨之还要特殊一些,他不能不管他的事。 姜华云安排苏婉婉跟苏戈的住宿去了,姜含也没指望陷入爱情里的姜华云能跟以前一样围着自己打转。 带着傅钧恪还有暗一,与顾流笙一道进了宫,去了之前一直都不被允许进入的那个暗牢。 在进宫之前,顾流笙就让人去清理暗牢去了,除了林子光,其余的一干人等全部挪到暗牢最里边,避免姜含见着那种血腥的场面。 一行人里面就暗一跟顾流笙熟悉暗牢里面的情况,顾流笙自然是不可能在前面带路的,于是这一任务就交给了暗一。 姜含跟在暗一身后,夹在顾流笙跟傅钧恪之间下了假山处的阶梯入口。 里边有点冷,最初进去的时候,姜含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子光可比历来进入这暗牢里的人的待遇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除了手脚上的铁链子连接到墙上跟地上限制了他的行动之外,倒是没受什么多余的伤害。 林子光比姜含要先注意到对方,他抬起头,见着一身白衣的少年走来,晃了晃手腕上的铁链子:“果然,除了你没人待我好了。” 姜含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眼里明明灭灭的情绪,皱眉:“你把他怎么了?” 姜含问的“他”,指的是吏部尚书林子光,此时此刻这个林子光的另一个人格。 “他发现我了,所以……”林子光盯着姜含,甩着手上的链子笑得得意:“我杀了他。” 姜含神色猛的一冷:“你说什么!” 林子光脸上的得意收敛起来,有些恼甩得身上的铁链哗啦直响:“骗你的,骗你的行了吧!你生什么气……” “有意思?”姜含冷着脸让人给林子光解开身上的铁链子,面无表情道: “他要是死了,你也活不长,你觉得这个玩笑好笑吗?” “……不好笑” 林子光动了动手腕跟脚腕,老实答到。 第252章 我很忙 姜含这才肯定了现在这个林子光还是正常的,确定不会出什么大事,多少松了口气。 “你究竟是怎回事?” 如果不是真的发疯,那现在这个林子光就是装的。 姜含蹲下身,看着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林子光:“你做了什么?” 林子光往后仰了仰身体,离姜含远了些:“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就是没吃你给我的药,不想让他出来。” 姜含皱眉。 见姜含这表情明显是不满意,林子光又颇有些不耐烦地道: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赵谨之那家伙太烦人了,每次我出来脑子里一堆叽叽喳喳的声音,都是那个赵谨之的。” 林子光面上的表情满是嫌弃,或者说是这个林子光面上满是嫌弃,他在嫌弃身为另外一个林子光好友的赵谨之。 姜含听的眼角忍不住抽搐,“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仅是因为这个,”林子光盯着姜含,笑道: “我都不知道你能不能活着回来,想去找找你。我怕他碍事,所以想试试看不吃药我能待在外面多长时间。” 林子光对姜含知无不言,尽管姜含到现在为止连笑都没跟他笑一下,但他就是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那个林子光拥有很多东西,家人,朋友,名声,地位,可他当年出现的时候,这句身体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满目的鲜血。 他有着那个林子光的记忆,也知道自己是林子光在当时那种恐惧之下制造出来的一个并不真正存在的人。 他也叫林子光,可是跟真正的林子光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人。 真正的林子光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于是他掌控自己这具身体的时候,选择去亡命天涯。 他记得自己杀了很多人,后来他被别人杀。 遇到的人都说他是个疯子,没人帮他,他更不会让林子光的朋友帮他。 林子光有朋友帮,他不是那个林子光,他没有,更不需要那个林子光的朋友来帮他。 他要死了,可就在那一天他遇到了一个叫姜含的少年丞相,朝他伸出手,问他说:“需要我的帮助吗?” 他听见当时快喘不上来气的自己说:需要。 然后染了那个白衣少年一身的血污。 从那以后,他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朋友。 这个朋友年纪小,权位高,对他凶得很,说话有时候还挺伤人。 但他知道,这人对自己是好的。 因为这人是唯一一个认识林子光本人,却能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认出不同,并且不心怀任何恶意的人。 林子光兀自说完,见姜含看着他却并不说话,有点不自在: “你怎么还这么看着我?他发现我了,我都没动他,还不是因为听你的话……” 他在这个少年面前总是硬气不起来。 明明自己应该是比他要大上好几岁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他即将要死的时候,被这个有时候特别恶劣的少年给救了的原因。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这个少年脸上出现类似不高兴的表情。 姜含,是他这个不该出现在这世界上的人心里的唯一的光亮。 “我该夸夸你?” 姜含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青年,叹了口气:“出去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完也不等青年答复,转身就往外走。 在这个林子光跟姜含之间,旁人也插不上话,全程都在围观的几个人见此自然是跟着姜含的意愿走。 若不是这个林子光干的事动作越来越大,活像只脱了缰的野狗,顾流笙也不会出手抓他。 但搞了半天,这人根本就没发疯,全是装的。 顾流笙扯了扯嘴角,装的还挺像。 不过可能因为毕竟他本身跟疯子也没什么两样吧。 能折腾出来另一个人格,说明林子光本身人格也不会太正常。 那年林家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的怪事,怕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刺/激。 林子光的第二人格没疯,跟第一人格林子光本身也没有什么恩怨,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至于知道了自己第二人格存在的第一人格,跟一直都知道第一人格存在的第二人格,他们之间要怎么跟相处,这就不是姜含会操心的事了。 只要不闹起来,一切都好说。 姜含前后加起来有两三个月没有上过早朝了,积压在他手里的公文自然是多的数不胜数。 顾流笙跟姜华云不是没帮他处理过一部分,但两人各自还有各自的公务要处理,能帮的也不太多。 只捡了最重要的处理,剩下的一律放在丞相府,等着姜含自己处理。 眼下姜含身上的蛊毒已经祛除,这些堆积起来的公务自然就要落到他手上了。 以至于姜含刚回朝解决完林子光这个乌龙事件,就忙的脚不沾地。 姜含依旧还是在当他的南国小丞相,楼承自然而言地住在姜含的相府里边了。 以真面目示人,坦然又猖狂。 灭国之恨有,但是杀父之仇严格来说却算不不上。 当年楼承与姜含的那位荒淫父皇是在仓皇逃出皇宫时,被他当时正宠的厉害的宠妃给推到护城河里淹死的。 这件事说起来好笑,却也不好笑。 但杀父之仇到底跟顾流笙父子没什么关系了。 至于灭国,不过是强盛若衰罢了,没有南国,也早晚会有别的国家骑着马拿着长矛和弓箭,灭亡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腐朽小国。 楼承在发现姜含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思考清楚了这些问题,所以之前的种种,倒也不是什么事了。 倒是傅钧恪,自从解决完林子光的事之后,他就不怎么能见着姜含了。 从早朝结束到回府,除此之外,他在别的时候几乎就见不到姜含的人影。 一问,就是忙。 再问,忙得很。 三问之下,干脆连回都不回话了。 傅钧恪的心情不好了,他的心情一不好,手底下的将士就遭了殃。 每日的日常就变成了被傅大将军用拳头揍一顿,等恢复的差不多了,再揍一顿。 对此,将士们闲来无事聚在一起,就忍不住八卦了起来。 “哎,你们说咱将军是不是被姜小丞相给甩闭门羹吃了,这两天浑身往外冒冷气……” 第253章来蹭饭 “嘘,你可小点声,不然被将军听见了,你这身肉都得拿去给将军练手。” 傅钧恪从自家八卦的将士身后走过,自然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没理会见了鬼一样的两个下属,拧着眉目不斜视大步离开。 北国祭祀魏九弈来了南国,并且指明要在相府住下,这不是给他找不痛快吗? 傅钧恪一想到魏叶安那个人,脸就黑的厉害,这魏九弈跟魏叶安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真就应了那么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魏叶安还好说,现在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姜含的事了,但是魏九弈那个人可就不好说了。 傅钧恪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之前几个人说过的魏九弈曾经派人刺杀姜含,想要灭口的事来。 魏叶安在姜含面前,是个疯子。 魏九弈却是比魏叶安这个活了两世的人更甚。 表面上是北国不问世事,无心无情,斩断六根清净的年轻祭祀大人。 可是实际上呢? 干的肮脏事可不比一般的人少,表面温柔冷淡,背地里手段狠辣无情,手上不知道染了多少挡了他路或者威胁到他的人的鲜血。 甚至于曾经对年幼的姜含下杀手下的毫不留情,结果转眼过了十来年,这人倒像是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 还送姜含什么祭祀银令,这打的什么心思? 所以他怎么能放心这样一个人待在姜含身边,还离他那么近呢? 越想傅钧恪脚下的步伐就越急,丢下自己的一众下属跟将士,从演武场挑了匹快马就往姜含府里边赶。 传信的人在信中说魏九弈已经进了相府,这信送到他手里时,两人怕不是已经聊上了。 傅钧恪怕姜含在魏九弈手里吃亏,即便信中说楚弦歌那人也跟着来了,他也不能放下心来。 傅钧恪赶到相府的时候正巧赶着厨房那边往正厅里送菜,问了路上送菜的小厮,傅钧恪这才知道魏九弈这一行是出于私人原因,所以身边并没有带什么人。 而且在到达南国皇都的时候,直接进宫面见了皇帝。 问到要住在哪里的时候,这位年纪轻轻的北国祭祀大人才微微笑了笑,只道:贵国姜小丞相的府邸不错。 来者皆是客,更何况知道当年对姜含下手的是这位北国祭祀是一回事,口说无凭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宫里那位也就应了魏九弈的要求。 更何况,这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态度却是不容拒绝的,不答应的话,这人怕是有的是法子达到他想达到的目的。 傅钧恪得知这一切的时候脸色更黑了,怪不得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这人就住进了相府。 搞了半天,原来是偷着来的啊。 还是冲着姜含来的啊。 这楚弦歌也真有意思,跟上次在苗疆之地分别,也不过就过了两个多月而已,说是去试探试探这个人,结果倒好,直接把人给试探到这来了。 傅钧恪的黑脸一直到进入相府大厅,看见姜含的时候才算缓和了点。 只是在看到跟姜含比邻而坐的那个风轻云霁却偏偏跟姜含态度亲昵的男人时,手指捏的咯吱咯吱直响。 经过他身边送菜的小厮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似的,抖个不停。 这位煞神果然像传言中一眼可怕,惹不起,惹不起。 姜含正跟魏九弈说当年的那些事,忽然听见厅里静了下来,气氛也有点不对。 他这才抬眼,看见站在门口脸色冷冰冰能吓哭小儿的傅钧恪,朝他招了招手。 跟唤府里边新养的那只大狼狗似的,对傅钧恪道:“来了不进来,你站那当门神呢?” 傅钧恪却不在意姜含的态度,回来的这一个多月以来他能见着姜含的次数少的可怜,能跟他单独说上话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如今姜含跟他说话,傅钧恪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在意哪些有的没的东西。 抬脚大步走到姜含的身边坐下,看了一眼坐在魏九弈另一边的楚弦歌,心道这人这次看着还算是顺眼,给他留了姜含身边的位置。 楚弦歌不知道傅钧恪的想法,但是被他看了一眼,也大概知道指的是哪个方向的事了。 在心里嗤笑一声,没吭声,他要不是要想着离得近点防着魏九弈这人,怎么可能会不坐姜含身边的那个位置。 傅钧恪除了落座的时候跟魏九弈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再也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对于楚弦歌,傅钧恪从头到尾都只有一句:“请自便。” 姜含跟楚弦歌的关系,让楚弦歌在相府自便倒也是正常,但这话从傅钧恪嘴里说出来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这是把相府当他自己家了? 楚弦歌觉得傅钧恪这个老男人脸皮越来越厚了,这是想在姜含身边一步步渗透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傅钧恪这种做法倒也是真的有那么点作用。 最起码现在姜含在身边坐了个傅钧恪的情况下,还能够跟别人借着刚才的事继续说。 傅钧恪给他倒茶他也喝,喂他吃什么小松子之类的他也吃,根本就不会刻意的在防备什么。 菜已经上来了,姜含先动了筷子,示意几个人先吃饭。 当年那件事情不适合在饭桌上谈,不然哪句话说不好,可能就不会再有胃口了。 “阿含,你尝尝。” 傅钧恪旁若无人地给姜含夹菜,比以往甚至更甚一筹,看的对面的楚弦歌觉得食不下咽。 楚弦歌咽下嘴里的菜,瞥眼看了一旁面不改色,眼睛里依旧看不出来情绪好坏的魏九弈,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是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他说什么感觉都是打在棉花上,不想这人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提出来说可以来北国走一趟,亲自跟姜含谈谈当年的事。 楚弦歌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么心思,但是既然魏九弈肯表态,证明这件事其实还是有机会解决的。 对谁开口都一样,只要开了口说这件事,总会有个解决办法的。 只是那一剑之仇一条命的解决办法怕是不好定下来。 傅钧恪有意要在魏九弈面前秀存在感,以至于一直乖乖接受他投喂的姜含忍不住频频看他。 第254章 意不意外 奈何傅大将军脸皮的厚度已经趋向于无人能敌的程度,面对姜含的注视,只是宠溺地笑了笑,又给姜含碗里夹了个鸡腿。 对于姜含另一边某个全程都不动声色,看不出来底细的某位祭祀大人,傅钧恪最后索性选择无视他。 反正不管做什么,这人的脸上都看不出来什么变化,只有那个从一开始就一直挂在脸上的温煦笑容。 傅钧恪越看越觉着碍眼,但是现在又不能说什么。 一顿饭吃的几个人心思云涌,个个都泛着活络。 傅钧恪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跟姜含相处,吃完饭赖在相府也不说回自己将军府的事了。 跟着姜含跟了一路,直到姜含回到自己房里,转身关门的时候,傅大将军一个闪身进了他的房里。 “你回你将军府去。” 姜含抽搐着嘴角,按住进门就开始解腰带脱/衣服的傅大将军。 虽然说到现在为止,傅钧恪跟他即便同塌而眠,也不会做什么太过分的事。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以前傅大将军忍得住,他自己也因为蛊毒,导致身体也没那个性趣。 可现在…… 姜含看了一眼男人衣服下掩盖着的精肉,眼神微暗。 蛊毒已经解了,他的身体这段时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如果再让傅钧恪上他的榻,傅钧恪忍得住,可他却不一定能像之前一样再无动于衷了。 手背上按着一只手,虽然力气不大,傅钧恪却是停了动作:“你撵我走?” 姜含摇头:“你不能跟我睡一起。” 傅钧恪垂眸:“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还不等姜含说话,傅钧恪接着又道:“我什么都不会做,只是想跟你待在一起而已,这也不行吗?” 姜含的嘴角抽了抽,傅钧恪的变化太大,他有点不太能适应。 他发现傅钧恪在自己面前越来越会用示弱这一点来达成他最终的目的了。 而且示弱示的毫无压力可言。 深知傅钧恪本性的姜含却没有被他这表面功夫迷惑。 传说中的煞神依旧还是那个煞神,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人冷着脸不笑的时候依旧吓人的很。 “随你,”叹了口气,姜含转身往床榻边上走去:“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姜含这句话说的突兀,傅钧恪一愣,以为姜含说的是不能跟他一起睡他榻上。 那不是小事吗,不能睡一起,他睡屏风旁的软榻不就行了。 傅钧恪想的美得很,却不曾想到夜半的时候软榻上爬上来一个人。 傅钧恪屏住呼吸,假装自己睡着了,耳朵却听着那人的动静。 姜含今晚睡不着了,见着睡个觉都要赖在自己房里的男人睡得倒是快,就忍不住起了坏心思。 姜含下了床榻,走到傅钧恪睡得那张软榻旁,然后毫不犹豫地爬上去。 姜含根本就没想着要放轻手脚,想着吵醒就吵醒这人算了。 结果没想到直到自己大动作地爬到了他身边,他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姜含盘腿坐在旁边,伸手戳了戳睡得死沉的男人:“……你倒是睡得快。” 傅钧恪被戳的心尖一颤,硬是忍着没有让姜含看出来他在装睡。 这时候姜小丞相的举止跟十年前黏着他的时候差不多。 除了信任跟喜欢,还有着那么一丝丝的任性,这种任性不让他觉得讨厌不说,还让他觉得心里高兴。 他很高兴,姜含现在在他面前还能有这种情绪。 “傅钧恪,你上辈子是个猪吗?” 姜含拧眉,手指戳着男人的脸,小声腹议。 还说是什么煞神,这么戳他都没醒,要是有有心人对他不利,这人还不得死在梦里边。 姜含低头,看着闭着眼睛呼吸平缓的男人,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我之前提醒你了” 嘴唇上落下来一片温软,傅钧恪原本平缓的呼吸被这个意料之外的轻吻给惊得错乱不堪。 睁开眼睛,抬手将身上的少年抱进怀里,然后猛地翻身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少年压在身下。 低下头,声音嘶哑道:“阿含,你,在做什么?” 姜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了一跳,看到男人眼底压抑的兴奋却是挑眉一笑: “傅大将军装睡的时候,应该是有感觉的吧?” 傅钧恪眼里闪过一丝尴尬,厚脸皮也遭不住被心上人这般撩拨。 姜含抬起胳膊勾住男人的脖子往下拉,偏头在他耳边吐气:“傅将军,我记得我说过“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这句话。” 傅钧恪的耳后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片,看的姜含心情愉悦,张嘴叼住近在咫尺的耳朵,轻轻舔了一下。 “傅将军,今晚不睡了,好不好?” 姜含的这句话换来男人眼底压抑不住的激动和落在眼睑唇边细密的吻。 姜含翘着嘴角,手指穿过男人脑后的发丝,眯着眼听着男人在自己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自己的名字。 激动又亲昵,其中的满腔爱意听的姜含一颗心泛起令人舒服极了的暖意。 他道:“傅将军,我在呢。” 傅钧恪以前从来不知道简单的“傅将军”三个字,有一天从一个人嘴里出来,落在他的耳朵里,能让他情难自禁,也能让他满心柔软。 原本以为之前城墙下再次见面那次,从姜含嘴里说出来的冷漠疏离的“傅将军”会给他带来阴影。 可没想到,他错了。 同样一句话,同样一个人,让他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只在于那个人对着他叫“傅将军”的时候是喜欢他,还是厌恶他。 傅钧恪在姜含嘴角亲了一下,将脸埋在他侧颈,从胸腔里传出来他有些傻气的笑声。 “我想,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命都给你……” 傅钧恪是笑着说这句话的,但其中的认真,却是让姜含不能忽视的。 他也跟着笑,手不老实且坏心眼地扯了一下傅钧恪的头发。 傅钧恪“嘶”了一声,却是什么都没说,顺着姜含的意撑起身,在他翘起的嘴角又亲了一口。 “……老男人” 姜含盯着傅钧恪的眼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傅钧恪先是一愣,看着说这话的姜含半晌,却是忽然笑了。 “阿含” 他道:“你眼里有星星。” 第255章 马上结局 姜含不解。 傅钧恪笑着低头,在他嘴角又亲了一口,看着他的眼睛才又道: “你高兴的时候笑起来,眼里有星星,特别亮。” “放屁!”姜含扭头不看他,耳根竟然也红了一片。 傅钧恪从来没见过姜含不好意思的模样,见此轻笑出声,却是在他恼羞成怒前又亲了他一口。 眼里的温柔几乎能溢出来:“只要你眼里的星星亮着,哪怕骂我混/蛋,我都是高兴的。” 傅钧恪被姜含的主动跟亲近给高兴的快疯了,姜含也因为傅钧恪的亢奋歇了原本升起的心思,他怕第二日收不住尾。 所以两个人这次竟然在都对对方有欲/望的情况下,同塌而眠相安无事了一整夜。 姜含觉着很神奇,然后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了,除了每天的公文要处理,还要跟魏九弈周旋。 于是时隔一晚再加上第二日一顿早餐之后,愿意为姜小丞相付出生命的傅大将军,又再次被姜小丞相给忘到脑后去了。 于是傅大将军的那些下属发现,自家将军脸虽然没有之前那么黑了,但是周身突然多了很多怨念,看的人心底发慌。 啊,听说北国那位年轻有为的祭祀大人跟姜小丞相关系不错,这几日姜小丞相除了处理公务,就一直在陪北国来的那位年轻的祭祀大人体验皇都风情。 “姜含,当年那件事,我后悔了,但我不可能赔你一条命。” 魏九弈坐在茶楼里,看着街市上人来人往的小贩吆喝谈笑,点了点椅子的扶手,面上的笑意比在傅钧恪面前真实不少。 楚弦歌不在,只有姜含跟魏九弈两个人,所以魏九弈说话也并没有什么顾忌。 该是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十几年前,年少成名的姜小丞相不过还是个娃娃,而他也不过是个少年人。 两人又没有什么交情,自然会在对方成为威胁自己仕途的隐患之后,选择及时将人处理掉。 魏九弈后悔吗?他觉得自己不后悔。 但如今的姜含入了他的眼,他却是不想杀他了。 一是因为个人意愿,二是因为当年那件事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已经构不成任何威胁了。 所以亲眼看见他曾经杀了北国上任祭祀的姜含,可以好好的活着,不用担心被他派人刺杀了。 但是当年的伤害,魏九弈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说明一下的。 命是不可能赔出去,更何况当年是个叫做暗一的人替姜含挡了伤害,他更不可能为了道歉搭上自己的命。 “那你能赔什么?” 姜含看他,暗一不可能自己来跟魏九弈讨说法,说过不是因为中间有自己插了一脚,魏九弈不是个会在乎无关紧要的人的人。 魏九弈想跟自己有个良好的关系联系,所以才会主动来南国跟他说当年那回事。 “除了我的命和我的权位不能拱手让人,其他的你只要开口,我都给你。” 点了点桌子上放的银令,魏九弈朝着姜含笑了笑:“当初说了,这东西贵重,你应该不会忘吧?” 姜含自然是不会忘,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把这东西拿出来放到魏九弈面前。 姜含这几天虽然说是陪着魏九弈逛南国皇都,但是实际上就是在试探这件事情。 依着魏九弈如今的地位,确实不能随便对他动手,但暗一当年收到的伤害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退一步讲,不报仇,但是得有别的方式来化解当年这件事。 魏九弈最后给姜含的承诺是答应暗一一个条件,具体条件由暗一自己来提。 当然,性命跟权位这两点,魏九弈不可能答应。 姜含没能知道暗一提了什么条件,魏九弈不说,暗一也不说,他也不好多问,但魏叶安的那枚银令还是留在了他手里。 又陪着魏九弈逛了几天,等魏九弈从南国离开回北国之后,姜含一直以来挤压的公文也差不多处理完了。 突然想起来他这段时间被各种事耽搁,除了上早朝,竟然很长时间都没怎么见着傅钧恪了。 问了姜华云跟楼承他们,这才知道因为接连吃了几日闭门羹,傅大将军干脆就住在演武场那边了。 据说他的那帮下属被他虐的不是一般的惨,但是因为傅大将军过于残暴,一群将士竟然连抗议都不敢。 可以说是非常惨了。 姜含听到这话的时候没忍住笑出了声,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样的傅钧恪有点莫名的好笑。 直到接到赵谨之的邀约时,姜含都没能从这种情绪里缓过来,以至于忽视了赵谨之邀约上的地点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傅钧恪接到姜含去了小倌儿馆的消息之后,脸色当时就黑了,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气简直是要把他周围的人给冻死。 围着他的将领跟下属们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却是被傅钧恪那一张表情异常可怕的脸给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傅钧恪这次从演武场离开的时候,他手底下的将领们都没敢欢呼。 上次将军失去见假象情敌,不会出什么事。 但这次,自家将军明显就是去姜小丞相所在的小倌儿馆制造修罗场的好吗? 这脸黑的,这绝对是怕姜小丞相跟别的男人好上的样子啊! 傅钧恪一路狂奔,直接就带人围了姜含所在的那家小倌儿馆。 在众人的惊呼中一脚踹歪了小倌儿馆的大门,揪住管事人的衣领,目光能杀人:“姜小丞相在哪间房里?” 得知姜含所在的房间在哪之后,傅钧恪看都没看其他人一样,径直朝着姜含那间房所在地而去。 傅钧恪这一场闹得动静有点大,姜含还不等傅钧恪找过来,就有馆里的小厮过来知会姜含,说是傅大将军派人围了馆门。 姜含搞不清楚傅钧恪这是要做什么,只好先示意赵谨之跟他身边跟着他,且恢复了第一人格的林子光待着不要动,让他先出去看看。 姜含推开房门,没走两步就被过来的男人一把抱进怀里,力道大的像是要勒死他一样。 “阿含,可不可以不要来这种地方?” 姜含推拒男人的手一顿,才意识到自己来的时候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256章 完结 “我忘了,不是故意的……” 姜含抬手拍了拍情绪明显不太对的傅钧恪的背:“傅大将军,不生气,我没让人碰着,而且以后也不会来这种地方了,好不好?” 错误要及时承认,哄人要有具体承诺。 姜含深知这一点,所以面对表情不怎么好看的傅大将军依旧能戳着他的酸点,将人给哄得高兴了。 傅大将军高兴了,带着姜含一块出了小倌儿馆,然后撤了兵,临走前看了林子光跟赵谨之一眼,尤其是看林子光那一眼意味深长。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今天赵谨之约姜含来这种地方谈事情的主意是谁提出来的。 不管是哪个林子光,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不就想看他对姜含到底是什么态度吗? 那他就如他的意给他看,最好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好记一辈子。 两天后吏部的工作量突然多了起来,下面的人做不好的任务也越来越多。 所以只能苦了年轻能干的吏部尚书大人,每天熬到深夜才能不将当天的任务拖到第二天。 林子光难得苦笑一回,在心里暗骂傅钧恪怕是个成了精的醋缸。 只是心里骂爽了,手上的工作该做还是得做,只好当给自己个教训,以后能离傅钧恪多远就离他多远。 哦,直觉告诉他,最好离姜含也远一点。 成精的醋炸了缸,除了那位姜小丞相,旁人只要在射程范围内,都得遭一回害。 姜含的事已经忙的差不多了,经历了小倌儿馆一事之后,傅钧恪觉得自己得问姜含要个名分,要不然心里一点都不踏实。 以后再出个这种事,他连个名分都没有,是分是合到时候不过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没个有力的保障。 所以傅钧恪把注意打到了顾流笙跟姜华云,还有楼承的身上。 傅钧恪想要跟姜含成婚,不管谁嫁给谁,只要能跟姜含成婚,他才能放下心来。 傅钧恪拉着姜含最先到楼承面前提了这事,鉴于傅钧恪一直以来的态度,楼承没说反对的话,只说一切都按照姜含自己的意思来。 楚弦歌那边傅钧恪派了人去通知,信上说姜含也愿意成婚,所以傅钧恪并不担心楚弦歌会不同意这件事。 得到了楼承的肯定答案之后,傅钧恪带着姜含又去了侯府,屏退了一干人等,傅钧恪才跟姜华云提了要跟姜含成亲的事。 姜华云虽然不是姜含的亲二哥,但毕竟真把他当亲胞弟养了一十八年,跟亲兄长也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跟傅钧恪还算是朋友关系,所以姜华云这边,傅钧恪不敢不提前知会一声。 平常他想做什么都行,也不怎么会考虑姜华云的想法,但是想跟姜含成为一家人,他就不得不考虑他这位曾经的朋友的想法了。 成亲这种事需要的是祝福,傅钧恪想要周围人对他与姜含感情的祝福。 要祝福的傅大将军被笑面侯爷揍了一顿,傅大将军没还手。 在此之后鼻青脸肿地咧着嘴,又带姜含进宫见了顾流笙。 顾流笙忽视了傅钧恪脸上的青紫,问他做什么。 傅钧恪揽过一旁盯着他脸看的姜含:“想请陛下赐婚,微臣要跟阿含成亲。”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顾流笙问:“你知道你说要跟谁成亲吗?” 顾流笙不是想阻拦两个人成亲,而是想让傅钧恪清楚,他这个做法所带来的后果。 傅钧恪是他南国的镇南将军,姜含是他南国的少年丞相,两个位高权重的人以这种方式联合在一起,朝中会掀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 顾流笙希望傅钧恪考虑清楚这个问题。 傅钧恪脸皮够厚,他不会担心傅钧恪。 但姜含毕竟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顾流笙不希望一直以来骄傲如斯的少年小丞相跟男宠那种字眼放在一起被人议论。 “陛下……”姜含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顾流笙打断了他的话: “阿含,既然你喜欢他,那我便不会阻止你们成亲,但这个亲要怎么成,我想听听傅钧恪的想法。” 傅钧恪倒是猜到了顾流笙的打算,对着姜含一笑,转身抱拳单膝朝着顾流笙跪下,道: “微臣愿入主相府,与姜相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有违今日所言,便叫微臣不得好死,还请陛下赐婚,成全微臣!” 傅大将军到底是如愿了,出宫的时候脸上鼻青脸肿,嘴上却笑得嘚瑟,一手揣着赐婚的圣旨,一手牵着姜小丞相的手不放。 “阿含,我不是在做梦吧?” 傅钧恪从拿到圣旨开始,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直到出了宫,还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 姜含坐在相府专属的马车里,伸出另一只手戳了一把傅钧恪脸上的青紫:“疼吗?” 傅钧恪嘶了一声,却是咧着嘴摇头:“不疼。” “不疼?” 姜含一噎,转过头无语道:“那你现在就是在做梦了。” “别,”傅钧恪掰过姜含的脸,看着姜含,期待道:“疼,我刚才疼,所以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 姜含对着这样的傅钧恪没办法开玩笑,点了点头:“你不是在做梦。” 马车晃晃悠悠地从青石板路上驶往相府,路上姜含撑着下巴盯着傅钧恪的脸看的目不转睛。 傅钧恪这时候才注意到姜含的目光,嘴角的笑意压不下去: “我发现从刚才在宫里你就盯着我看,现在还是,阿含你是不是觉得我比以前更好看了?” 姜含忍不住被傅钧恪逗笑了,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脸成什么样子了?” 傅钧恪不知道,但他觉得姜华云之前下手揍他的时候有哪不太对劲。 姜含伸手点了点傅钧恪的嘴角,又看了看他的眼睛:“你现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真心丑得很。” 傅钧恪:“……” 虽然知道面前的少年不是真的嫌弃自己,但是傅钧恪还是觉得扎心得很。 他发现姜含没有小时候那么乖巧了,现在的姜含多了一份耿直,耿得他喉头甜腥味经久不衰。 然而傅钧恪揣着袖子里的圣旨,却是一点都不后悔,哪怕是经常被姜含怼得说不出来话来,也好过失去他。 更何况…… 傅钧恪伸手将姜含揽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眼眸温柔。 他道:我爱你。 所以—— 甘为入幕宾,也愿为榻上臣。 第257章 大结局 南国出了一件大事。 在极北呆了十年的镇南将军傅钧恪,回皇都不过一年而已,竟然自请入主姜小丞相的相府。 这一消息一出,引起了轩然大波,只是还不等人议论,两个人成婚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原本准备踩上傅将军几脚的人看不成笑话不说,心脏还差点给吓停了。 因为两人成亲当天到场的不仅有笑面侯爷,还有云游在外,多年不曾回侯府的老侯爷夫妇。 甚至是那个传说中从未出面,被姜家二公子给算计的失去了继承侯府侯爷爵位的姜家大公子,这时候也云游回来了。 看到那位神秘的姜家大公子,众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姜家大公子跟姜小公子长得可真像啊。 笑面侯爷对姜小公子这么好,当年对姜大公子能下狠手?别开玩笑了。 这年头传言不可信,不可信。 姜含把到场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看了一眼顶着姜家那位因为意外,在几年前离开人世的大公子的名头站在自己身边的楼承,有些哭笑不得。 姜大公子当年离世的消息并没有往外传,所以如今皇都的人都还以为这位他曾经喊大哥的人只是在外跟着老侯爷夫妇云游。 也幸亏老侯爷夫妇,也就是如今他名义上的父亲母亲并没有反感这一点。 姜含想,大概是因为他们也不想承认自己好好的儿子说离开人世就离开人世了吧。 关于姜家大公子离世的消息,姜含在侯爷夫妇那边打听过。 与其说是离开人世,倒不如说是突然消失了。 好端端个人,在老侯爷夫妇面前就突然而然地消失了。 所以他们才一直不愿意承认姜家大公子离开人世的事实。 以至于这些年也一直在外寻找这种事情的原因跟解决办法。 如今回来也是因为姜含跟姜华云的人生大事。 傅钧恪向顾流笙请旨跟姜含成亲,姜华云没多久也跟顾流笙请旨,说要请帝王赐婚他跟苏婉婉。 顾流笙答应了,一个月之后的黄道吉日,姜华云就会迎娶苏婉婉进门。 当天走完了婚礼的流程,姜含整个人浑身要跟散架似的,亲手收了魏九弈跟苏戈还有顾流笙送的礼,回了房里瘫在床上就再也不肯动了。 傅钧恪好笑地看他一眼,将楚弦歌,楼承,还有姜华云三个人送的礼扫到一边,连看都不看。 最好的肯定是最好的,但被这几件礼压在下面的才是最特殊的。 从苗疆之地送来的百解丹,可以调理蛊毒后遗症,还有…… 被魏九弈顺手带来的署名是魏叶安的书信。 送的当然不止书信,但东西之类的早就看不顺眼扔到库房了。 至于书信,他不会从中作梗刻意阻拦。 反正也就这一回了。 姜含接过傅钧恪递过来的书信的时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成精的醋缸好像破了。” 傅钧恪目光闪了闪,不说话。 一目十行看完之后,姜含抬起头对傅钧恪又道: “魏叶安跟我道别,说是从此以后不会再打扰我了,像这种书信也不会有,信里写祝你和我新婚快乐。” 傅大将军这才觉得满意了,松了之前一直微微皱着的眉心,拿过姜含手里已经看完的书信放在一边。 “这个已经看过了,不好看,所以看别的吧?” 姜含挑眉,看着撑在自己上方的某将军:“傅将军要让本相看什么?” 傅钧恪低头,看着他笑:“自然是新婚之夜该看的东西。” 论厚脸皮,现在没人能比得上傅大将军。 姜小丞相如是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