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河》 1. 1. 凛冬将至,街道上满目萧条,唯一的色彩是各式各样的羽绒服。寒风就像一把把尖刀,往骨头里钻。 江穗月从小洋楼出来,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她厌恶冬天,身上的衣物太多太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每周叁复诊,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许多年,具体多少年,她已经记不清了,吃那些药容易让她记忆力衰退。 方才,她的心理医生让她休假。 “近期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你这幻听越来越严重,要不先给自己放个假。” 每一次复诊,他都让她放假,江穗月掐了烟,撇了撇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钱太多,每次过来听你说废话。” 可即便她鄙夷他,怀疑他的专业度,她还是每周叁过来。 无他,这里让她稍微有点安全感,也许是因为那满院子盛开的簕杜鹃。 不过现在天气冷了,花已经凋落,光秃秃的枝叶让江穗月感到不适。 回到家,她先给自己倒杯热水,又打开iPad,最近有部美剧很火,《大小谎言》,看简介还可以,她点开第一集。 追追剧也许能转移一下注意力,这也是那个半吊子心理医生的建议。 “先把工作的事放一边,你得把注意力转移到生活中来。”他多次强调。 可对于江穗月来说,工作就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她朋友不多,爱好几乎没有,唯一让她有活着的感觉的,就是职场。那是个吃人的竞技场,她喜欢待在那儿,与人争,与人抢。 不知不觉看了两集,虽然妮可基德曼老了,但还是美的,剧情也还可以。江穗月松开发夹,散开及腰的卷发,她躺倒在沙发上,打算就用这部剧度过这个无聊的下午。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冬天太阳下山早,前一刻还有一丝光亮,下一秒,她已置身于黑暗中。她无意起身开灯,只有iPad屏幕散发出的微弱的光。 屏幕里,高大的男人在家暴完女人后将她按在墙上,拉开裤链就插了进去,而满身伤痕的女人不但没有拒绝,还极快动情去迎合。 这是HBO一贯的尺度,演员演技也很好,做得很逼真。 黑暗中,江穗月腰肢上抬,将塞在裤子里的衬衣扯出,手拉开牛仔裤的拉链,裤子很紧,她缓缓褪至大腿,冬天就是麻烦,脱个裤子老半天,连自慰都这么艰难。 屋里开了暖气,温度舒适,她干脆把裤子全脱了,下半身赤裸裸,她的手来到两腿间,指尖先在穴口打圈,她不爱插入式,就喜欢这种若有若无的挑逗。 手揉了几下,有些累,于是从沙发缝里拿出根按摩棒,昨晚睡不着的时候,她用了几回,有点效果。 她把进度条往回拉,拉到他们做爱的那部分,才打开按摩棒的开关。 “嗯……”虽然家里只有她自己在,但她也不爱叫太大声,微弱的呻吟有点像猫叫。 很快就高潮了,没有喷水,穴口还是干的,她夹紧双腿,想延迟一下快感。 她都结束了,剧里的男女还在做。 男人抓着女人的头发,眼神暴戾,下体撞得十分凶猛。 那样粗暴的性爱,点燃了江穗月。 她有点想做爱,就今晚。 换了一身衣服,又化了个妆,涂唇釉的时候因为太心急,画出唇线一些。 “好脏。”她对着镜子轻声道。 脑子里那串风铃声又叮当作响,她深呼吸,平稳了一下情绪,擦了唇釉,重新涂。 她没有开车,一是因为她猜一会要喝酒,二是她今晚想跟别人回家。 她的家深处闹市,步行去酒吧街并不远。 正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塞成长龙,这个点去酒吧猎艳有点太早,她决定先去吃个晚饭。 等红绿灯的时候,她的手机碰巧响起。 “今天去复诊没有?”唯一的好友,方绮敏打来电话问。 “去了。” “这回有效果吗?” 江穗月笑笑:“你说呢。” “你也不要太消极。” 江穗月叹了口气,这天气已经冷到说话都带着烟,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穿了裙子出来。 “不跟你说了,我过马路。” 挂下电话,绿灯还没亮,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做梦也想不到会再见的人。 “你走不走?”耳畔有人不耐烦地嚷嚷,江穗月回过神来,让出了道,她再看过去时,那车子已经消失在车流里。 何晋深?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东亭市? ———— 这个故事想写很久了,希望能写出我想要的感觉。 你们的留言就是我更文的动力鸭~ 2. 2. 隔天,江穗月回到公司,上司贺闯把她叫进办公室。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对我来说,应该都是坏消息。”江穗月笑笑。 “不用太悲观。”贺闯语气平静:“我们这条业务线全部被砍,你知道的,上面敏感度高,已经听到风声。” “一条政策就能玩死一个行业啊。”江穗月已经预料到这个结局,倒也没多惊讶。 “好消息是,有人救场。”他递过一份文件:“我们公司,被收购了。” 江穗月看到上面叁个深色大字,有种被耍弄的荒唐感。 “你的老东家。”贺闯笑笑。 “我可能……” “你负责这次并购项目。”贺闯打断她。 手里的文件不过几页纸,却仿佛千斤重,江穗月鞋尖点地,一下又一下,半晌,才问:“只能是我?” “只能是你。” “深信通那边的负责人下午过来开会,你准备一下。” 两年前,江穗月从深信通离职,被贺闯高薪挖到荣达,当初的荣达不过是家不到50人的小公司,但是它背靠大企业,且前途无限,更重要的,贺闯给出的薪酬超出她想象。 “我就看中你这股拼劲。”贺闯告诉她:“从高校出来的人身上书生气太重,而我从你身上看到一种……匪气。” 说实话,江穗月也不知道他这话是在夸她,还是贬她。 她爱钱,也看好这个平台,自然接过橄榄枝。 两年过去,荣达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公司做到业内头部,却因为一条政策,落得如此下场。 公司里的人知道要被并购,个个情绪低迷。前不久,他们还在看房,就等着上市敲钟期权变现,谁知不过一个月光景,从天堂跌入地狱也不为过。 江穗月下楼买了杯咖啡,她知道接下来势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一个上午,就在翻阅资料中度过。 午饭时间,助理许允之拿了饭进来。江穗月毫无胃口,让她下楼再去买杯咖啡。 她之前从未接触过收购业务,许多专业词汇晦涩难懂,理解起来并不容易。 昨晚本就睡眠不佳,再加上没吃午饭,咖啡因过剩,江穗月刚起身,便一阵晕眩。 许允之刚好敲门进来,见她摇摇欲坠,连忙上前扶住:“江经理,深信通的人在楼下了。” “你去接一下。” “您是不是头疼又犯了?我给您拿药。” “不用,你去吧。” 江穗月换了双鞋,将原本的平底单鞋放进下方的柜子,又从里面拿出一双黑色的高跟鞋,10厘米的细高跟,168的身高再加上这双鞋,令她看上去有种天然的压迫感。 她喜欢这样,俯视别人,而不是被他人俯视。 贺闯带着她到电梯口,对接下来出现的人物,他很在意,难得的换了套西装。 公司里的人也都蠢蠢欲动,他们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强心针定心丸,还是无情刀,就看即将出场的这号人物了。 电梯门打开,江穗月细心察觉到贺闯额角的汗,写字楼就是这样,夏季里冷得仿佛在冰窖,冬季又仿佛被架在火炉上烤。 就在她思想飘忽时,电梯门打开了。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江穗月望过去,看到为首的男人时,脸上一变,瞬间血色全无。 那男人也朝她这边看了过来,两人短促的眼神交接后,他先移开了目光。 “贺总。”他伸出手。 贺闯迎上去,客套道:“何总监,一直听说你的大名,没想到这么年轻。”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公司里走,江穗月走在最后面,右手的指甲嵌入掌心,可她毫无痛觉。 脑子里,那串风铃声突然变得尖利,她连忙扶住身边能扶住的东西,多次深呼吸。 如果问,她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是谁?不是他那个重男轻女的父亲,也不是她的吸血鬼弟弟,而是方才的男人。 何晋深,为什么偏偏这么巧? 3. 3. 江穗月盯着侃侃而谈的男人,微微出神。 她手心里全是汗,此时她最需要的,是回办公室,吃两颗药。 但是何晋深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连两个小时过去,连个中场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最终还是贺闯叫停:“何总监,我们准备了一些下午茶,大家边吃边聊吧。” 何晋深抬手看表,点了点头。 趁没人注意,江穗月出了会议室。 茶水间里,两颗药卷在舌尖,被她一口温水送入肚中,她很少吃药,除了必要时刻。 心理医生不满她这种行为,每次耳提面命,江穗月不为所动。 抗抑郁药带来的副作用太大了,每次吃完她都感到困倦心慌。 “没想到这么巧。”突然,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她手中的瓷杯忽地落地,“啪”一声,碎成片。 何晋深盯着一地的残片:“见到我,这么惊讶?” 江穗月手握成拳,深呼吸过后才转过身看他。 他很高,记忆中他有190,即使穿了高跟鞋,江穗月在他面前还是矮一头。 她没说话,蹲下身子捡瓷杯碎片。 “我以为你这些年混得有多好……”他语气倨傲,带着讽刺意味。 江穗月将残片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这一块块残片,拼不起来了。 药的副作用来得比以往更快,她一个踉跄,强忍着不适,勉强站稳。 她告诫自己,不能在他面前失态。 “何总监,我们好歹也是老同学,虽然我现在混得不如您……之后不还得在您手下讨口饭吃嘛。”她笑笑,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 她虽在笑,何晋深却从她眼睛里看到恨意。 她恨他?她有什么立场恨他? “这么多年,你倒是有一点没变。”他走近她,轻声道:“能屈能伸。” 他退后一步,看着她:“你怎么不去当演员呢?这么好的演技,浪费了。” 这大概是迟到8年的发泄,江穗月想,这些话他是不是打了无数次腹稿,就等着某天重逢,全部说给她听。 “我爱演,也得有观众买单不是?”她唇角扬起,盯着他的眼睛。 就这么平平无奇的一句话,直接戳中他的痛处。 见他脸色一沉,她笑笑,心满意足地离开。 接下来的会议,江穗月就不太好过了。 何晋深每个问题都冲着她来,而她准备并不充分,出了不少丑。 “贺总,这就是荣达的态度?找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糊弄?”何晋深手指敲着桌子,说得不紧不慢,却威严十足。 江穗月知道他是故意冲着自己来,而贺闯不知,他也觉得今天的江穗月十分反常,不仅专业度不够,还消极得很。 第一次会议,就在江穗月跟何晋深的黑脸中结束。 “你怎么回事?”办公室内,贺闯质问她。 “你找别人吧,这事我干不来。”江穗月道。 贺闯沉默了一会:“你跟何晋深,之前认识?” 江穗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曾经是同学。” “大学?” “高中。” “这么深的交情……” “我跟他没有交情。”江穗月打断他。 “你们之间……不太对劲。”贺闯断言。 “那是我的私事儿,跟公司无关。”江穗月提高声音,带着不满。 “你刚换房。”贺闯凑近她,声音放柔,可说出的话却强硬得很:“还有你那些期权,公司上不了市,屁用没有。” 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江穗月跑到天台抽烟。 隆冬的傍晚,最是寒冷的时候,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她觉得自己浑身冰冷,想做点什么让自己热起来。 驼色大衣的袖口被卷起,露出洁白的一节手腕,点燃的香烟,冒着红色的火光,她眼神暗了暗,下一刻,手腕上多了一个深红色的烟疤。 江穗月盯着那不大不小的伤口,笑出了声。 舒服了,身子热了起来,脑子里的风铃声也消失不见。 手机振动,她拿出来,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世天酒店,8805。” 4. 4. 信息是谁发来的,江穗月猜也就两种可能,一是贺闯,二是何晋深。 她更愿意相信是贺闯。 要她走捷径?贺闯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到家时,江穗月已经浑身湿透。 换了睡衣,拿了条羊毛毛毯裹住全身,她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屋内开了暖气,她还是冷得发抖。 这场雨让她想起8年前,最后一次见何晋深的时候,也是下这么大的雨,只是那时候是夏季。 他穿着单薄的衬衣,雨水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淋湿,他不顾自身处境,倔强地要她一个答案。 “你是不是故意的?”他问。 她撑着伞,冷着脸,不肯回答。 “你为什么不说话?”那样骄傲的少年,用几近哀求的语气:“你只要说不是,我就信你。” 那时候的江穗月心里其实很怕,她怕眼前血气方刚的少年会伤害她,她怕那些话一出口,他们就真的……永远都回不去了。 “我懂了。”他自嘲一笑,眼神突然变得凌厉。 江穗月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渐变小,直到消失,才转身回家。 雷声轰隆响,明明那惊雷是在极远处发生,她却觉得整间屋子在震。 这大概也是药的后遗症之一,天地间一阵晕眩,她扶住头,急促地喘气。 一刻钟后,她才平静下来,喝了几口烈酒,勉强压住心悸。 她有预感,这次重逢,何晋深是有备而来,他不会让她好过的,绝不会。 隔天醒来,江穗月病了,头重脚轻,身子发软,但是她不能请假,有时候就是这么身不由己,公司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处理。 回到公司,众人在讨论昨夜的地震。 “昨晚地震了?”她问许允之。 “是啊,4.5级。”许允之给她倒了杯热水:“房子有轻微震感,江经理,您那儿没震么?” “震了。”原来昨晚的震感是真的,不是她的幻觉。 “昨晚也不知道怎么了,不仅东亭市地震,江州市也地震了,那边更严重。” “江州?”江穗月皱眉。 “对,6.8级,新闻写了,救援队今天早上都到了。” 江穗月打开手机看新闻,因为地震,房屋倒塌,许多人一夜之间无家可归。 而那个沉寂许久的同学群,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看新闻了吗?我们学校塌了。”当年的班长周尧刚说完,其他人开始附和。 江穗月看了几条信息,放下手机。 下午下班前,她见微信有一条新好友申请,正是周尧。 通过之后,那头发来信息:“这次学校募捐,你回去吗?” 江穗月转着手机,不知道怎么回这条信息。 周尧又说:“当年你可拿了咱们那届唯一的保送名额,现在母校有难。” 他话只说一半,对于这种道德绑架,江穗月一向是不屑理会的,可鬼使神差的,她回复:“回。” “行,具体情况你看群。” 当晚,回校名单出来了,江穗月排在第一位,而第二位,是何晋深。 有人在群里问:“何晋深也去?” “他出国这么多年,班长居然联系上他了。” “把他拉进群吧。” 群里更加热闹了。 周六早上,江穗月简单收拾了衣物,坐上回江州市的动车。 叁个小时的车程不长也不短,她正想休息一会,贺闯又给她打来电话,这一打时间就过了一半。 挂下电话,困意全无,江穗月望着窗外,雨还在下。 天气不肯放晴,救援难度加大,出了江州站,不少志愿者堆积在站口,他们在等物资送达,再送到各个县里村里去。 江穗月打车去了预订好的酒店,那酒店就在学校附近。 办理入住的时候,遇到两个老同学,江穗月想装作看不到,可那两人有点热情,拉着她聊了一会。 “今晚一起吃饭啊。”其中一个说,可惜江穗月连他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应付过去,回了房,她才松了口气。 之前这儿,还不是现在的叁星级酒店,而是一家连锁快捷。 她跟何晋深的第一次,就发生在这里。 ———— 可以求个留言吗~ 5. 5. 周尧一来,便攒了个局。此时外面满街狼藉,没有别的好去处,就订在酒店叁楼的中餐厅。 江穗月到的时候,其他同学基本上都已经到了,许多人高考后就没再见过面,都表现出适度的热情。 当年这群人,最差也混了个211,如今再见,有人得意有人落魄,江穗月一眼就能看穿,谁得意,谁落魄。 衣服鞋包骗得了人,眼神骗不了。 有男同学过来跟她打招呼,她淡淡地寒暄,这些对于她来说都是无效社交,能敷衍就敷衍,能糊弄就糊弄。 当年在班上,她全副身心投入到学习中,没有多余时间去交朋友。 就在众人的攀谈中,包厢的门被打开,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当初跟何晋深玩得好的几个迎了上去。 江穗月退到一旁喝水,冷眼看着他被众星捧月。 服务员上菜,终于让这群人散开来。 今天一共到了15个人,刚好围着坐了一桌。刚落座,已经有男同学倒酒。 “不用给我倒,我不喝。”江穗月拿开属于她的杯子。 “别扫兴啊。”男同学还想说什么,触碰到她的眼神后,还是闭上了嘴,绕开她给下一个倒去了。 话题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何晋深当年弃考的事。 “说真的,这么多年,我都觉得,特别可惜。”周尧拍了拍何晋深的肩,感慨道。 江穗月慢条斯理地吃着菜,闻言,余光瞥向他。 何晋深笑笑:“没什么可惜的,每个人选择不一样。” 当年所有人都看好何晋深被保送,他成绩好,人缘佳,谁知最后他会弃考,让江穗月“捡了漏”。 他们有多捧着何晋深,就有多冷落江穗月。 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江穗月预料到这就是个攀比大会,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虚荣心。 趁没人注意,她走了出去。 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雨淅淅沥沥地下,她没带伞,脚步却不紧不慢。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胡同口。 有人认出她:“穗月?” 江穗月朝她点了点头:“肖阿姨。” “你回来啦。”她热情地问:“回家了吗?” 她摇头:“我就回学校看看。”说完转身便走。 回到酒店,江穗月有些后悔了,她不应该回江州的,想尽心意方法很多,她可以转账,可以开支票,不是非得跑这么一趟。 她拿上包,打算去找周尧,可刚出门,便遇到迎面走来的何晋深。 走廊里只有她跟他,两人距离不到3米。 跟在东亭市重逢那次不同,故人旧地,情绪都大不一样。 彼此无言,她先提步,跟他擦身而过。 待人走远,何晋深握紧的拳才渐渐松开。 周尧听说她要走,极力挽留。 “来都来了,好歹合张影再走。” 江穗月最不屑这些面子功夫,自然拒绝。 “我发现你这人特冷血。”周尧冷笑:“当年那事儿,其实大家都知道,就是看在何晋深的面子上,没跟你计较。” “计较什么?”江穗月不解:“关你们什么事?” “就是因为你,何晋深一走就这么多年,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早就计划好的。” “就算是我计划好,也要他肯配合,你们一个个都是闲的,比当事人还愤怒?”江穗月语气不咸不淡,说出的话却无比刻薄。 “江穗月,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丁点也没变啊。”他说:“听说你连父母也不要了,高等学府出来的学生就你这素质吗……” 江穗月脸色微变,她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又觉得没意义,最终还是冷笑一声:“管好你自己的事。” 她刚踏出房门,却看到门外的男人。 何晋深本想下楼去抽烟,周尧的房间就在电梯口,他们实在吵得太大声。 这是何晋深第一次听她开口承认,虽然早在8年前,他就猜到了。 有点难堪,江穗月想,那件事,她痛苦的根源,原本以为两粒药就能压抑住的不堪往事,实际上,只要别人轻轻一提,她立即溃不成军。 江穗月弯下腰干呕,这是简单的躯体反应,她根本控制不了。 “我有这么让你恶心吗?江穗月。”半晌,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不带情绪的,单纯的疑问。 “这么多年我其实都想问你一句,你在我身下高潮,也是演的吗?”他问。 6. 6. 他们的第一次,发生在高叁上学期,期中考成绩出来后的那个周六。 跟以往每一次考试一样,何晋深第一,江穗月第二。 无论她怎么追赶,她都超越不了他。 他知道她心气高,从来不在她面前谈论成绩。 “这周六去庆祝吧,你这次又拿了第一。”放学回来路上,他收到她的短信。 她约他在课室见面,他到的时候,她正面对着黑板,若有所思。 上面写着,距离高考只剩下200天。 他走近她,去牵她的手。 江穗月不肯公开他们的关系,更何况高叁这种关键时刻,要是被老师发现早恋,肯定很多麻烦事。 但那次她任由他牵着。 “何晋深,我们去开房吧。”她突然道。 何晋深愣了好一会。 “走吧。”她扭头看他,咧开嘴笑。 那时候住酒店查得还没那么严格,又因为都穿着自己的衣服,江穗月那天还化了妆,酒店前台丝毫没怀疑过他们还未满18岁。 刚到房间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紧张。 可出于天性,何晋深很快就上道。 他抱住她,吻住她的唇,解开她的上衣,那天天气有些冷,她穿了件天蓝色的毛衣,衬得她很白,脖子上的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 当他看到她白嫩的乳房时,一向沉稳的他有些失控,他学着从电影里学来的知识,用舌头轻轻舔,含住两颗乳尖细细地狭弄。 江穗月抱住他的头:“你买套了吗?” 他从她湿漉漉的双乳间抬起头:“没有。” “那怎么办?”她直直看着他。 他的目光移到床头柜。 进入的时候有些困难,江穗月痛得冷汗直流。 他退出来,不忍地亲了又亲她的唇:“不做了……” “别……”她深呼吸:“继续。” “你这儿太干了,容易受伤。”他的手抚摸着她的下体,哑声道。 “你帮我……” 她话音未落,他已经蹲下去给她舔。 看着平日里骄傲的男生,此时正跪在她双腿间,他的舌头正刷过她身体里最“脏”的部位,征服的快感瞬间点燃了江穗月。 她流水了,流了很多。 何晋深惊讶地发现自己有让她快乐的本事,于是更加卖力。 少年的身躯强而有力,即便是第一次,仍表现得很好,好到江穗月问他:“你是第一次吗?” 他正啃着她的脖子,闻言停了下来:“是。” 她笑笑:“你学东西就是比别人快。” 初夜对于江穗月来说,快感几乎没有,但是印象很深刻。 因为一个下午,他用光了一盒安全套,她疼得双腿打颤。 事后,何晋深懊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很痛?” 她靠在他怀里:“你今天舒服了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对不起……” 他肯定是舒服的,每一回射精前,江穗月都瞪大了眼睛看他,看他因为情欲而扭曲的脸。 “我怕我会上瘾……”他握着她的乳房,轻声叹道。 她笑笑。 她想要的,就是他上瘾。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每个周末,他瞒着父母跟她约会,如果那时候酒店有积分的话,想必他们早已是钻石会员。 那间房门外的何晋深是父母眼中的乖儿子,是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是前途无限的大好青年。可门后的何晋深,只会把她按在床上狠狠地干,有时候甚至衣服都来不及脱,他扯下她的内裤就进去。 江穗月偶尔会高潮,她其实很克制自己,但何晋深太懂得怎么取悦她了,他变着法去探索她。 他总是很急切,有时候放学后,他都会去开好钟点房等她。 就像他说的,他上瘾了。 无数次,他覆在她身上,舔着她的奶,哑声道:“小猫,我们大学考同一所学校好不好?我们到校外租房子住。” 每当这时候,江穗月就会柔声道:“好。” 那之后,除了做爱之外,他就只会拉着她学习。 “学校只有一个保送名额,我应该没问题。”他说:“你的弱科在数学,我给你补补。” 他对于未来的幻想,全部都是关于她。 而那时候的他不知道,江穗月并不是猫,她是狐狸。 ———— 今天留言数到200加更一章。 7. 7. “这么多年我其实都想问你一句,你在我身下高潮,也是演的吗?”他问。 江穗月没有回答,她面无表情地离开。 学校募捐在下午,雨没下了,但乌云依旧密布。 教学楼塌了一半,体育馆整个成为废墟。众人窃窃私语,感慨青春没了,连待过的教室从此也不复存在。 募捐在操场举行,江州一中是市重点,在这里毕业的学生前途都不会太差,今天来的校友,重量级人物也不少。 江穗月没有跟着大队伍,她被人叫住了,是上一届的保送生,他们在大学里也成为校友,还参加过同一个比赛。 “师妹,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你。”周嘉文向她打招呼。 江穗月对他笑笑,她的笑容难得真诚。 周尧拍了拍何晋深的肩:“老方打算追加100箱矿泉水……你在看什么?” 他顺着他的眼神望去。 江穗月正在跟一个男人攀谈,她跟那男人靠得很近,眉眼弯弯,脸上表情生动。 “原来她也会笑啊。”周尧说完,就见何晋深脸一下黑了。 “兄弟,这么多年,还没放下呢?”周尧说。 何晋深收回目光,沉默。 募捐完,周尧组织众人合影。 江穗月本想走,可周嘉文正看着他们,于是她走进人群中。 原本还在聊天的同学们,因为她的到来,忽然都默契地停了下来。江穗月不以为意,她看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人群中多出两个人,他们直直朝江穗月走去。 “小月,真的是你!” 江穗月被推了一把,站稳后,她回过头来,就看到一张饱经沧桑的被放大的扭曲的脸。 江贵元伸出手想去抓她,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月,你回来了。”她的母亲,孙芸激动不已。 因这两人突然的出现,许多人的目光已经投到这边来,江穗月皱眉:“你们先回去。” “你这次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孙芸跺脚。 江穗月按着太阳穴,头突突跳着疼,脑子里那串风铃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声。 她想离开这里,可她的手被江贵元扯住。 “你干什么?”她怒斥一句,想甩开他。 “你就是这么对你老子的?”江贵元原形毕露,他拉着江穗月的手,大声道:“自从上大学你就没回过家,这么多年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你还记不记得这里有你的老父亲老母亲?” “放开……”江穗月瞪大双眼,咬牙切齿道。 “你考上个好学校,有份好工作,听说你还买房了,你就没想过让你的父母享福,亏我们养你这么大……” 就在这一刻,她再次成为舆论中心。 所有人都在谈论她,他们对她指指点点,谴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江穗月想尖叫,但她害怕自己会被当成疯子。 “你们给我滚。”她冷声道。 孙芸听她说完,恨不得倒地撒泼。 “你这没良心的,叫自己父母滚?你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她用最恶毒的眼神盯着江穗月:“听说你在外面赚大钱了,还买了豪宅,你是不是被包养了?没脸回来,啊?” 到底谁说的不是人话,江穗月咬得牙关生疼,她真的恨,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两人。 就在她想动手时,有人站了出来,周嘉文挡在她前面:“二老,我是穗月的朋友,你们说这些话不仅是在侮辱穗月,也是在侮辱你们自己。”他严肃起来,威严无比:“我跟穗月高中是校友,大学也是校友,我大她一届,我们认识很多年,她是个很优秀的人,绝不是你们口中说出来的那样。” 孙芸还想说话,被周嘉文打断:“这样闹下去实在不好看,现在快到饭点了,要不我请你们到旁边的餐厅吃晚饭,我们边吃边聊,你们看这样行吗?” 见越来越多人的往他们这边看来,江贵元到底底气不足,于是点了点头。 江穗月是被周嘉文拉着走的,她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只依稀记得,她从何晋深跟前走过,他满脸嘲讽。 出了校门,江穗月没再往前走,她盯着眼前这对她不愿称之为父母的男女:“知道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是什么吗?” 她顿了顿:“就是投错胎,做了你们的女儿。” 也不顾周嘉文还在,她继续道:“如果你问我现在有什么心愿,那我还真有一个,我希望你们两个死,从此在这个世界消失。” 8. 8. 江穗月长了一张高级的性冷淡御姐脸。 这是好友方绮敏对她的评价。 江穗月曾经因为这张脸受过一些厚待。比如小卖部的阿姨总会给她最新的明星海报,就为了让她在店门口多站一会,每次她在,消费的男生会多许多。 那还是在初中的时候,她刚对美丑有认知,知道自己长得好看,洋洋得意了好一段时间,但是谄媚的人见多了,夸赞的话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相比起美貌带来的馈赠,其实不幸更多。胡同里那些男人看他的眼神总是赤裸裸,他们像田野间的野狗,浑身脏兮兮的,见到她走过就恨不得吐出舌头。 她曾因为穿了件短裙,被一个能当她爷爷的老男人摸大腿。 出色的样貌对她这种长在胡同里的女孩来说,是一种负担。 尤其当她的父母连畜生都不如时,畜生还懂得护崽,而他们不懂。 她被摸,她妈说她裙子太短,发骚。 她被跟踪,求她爸接她放学,她爸让她滚。 还有那个对着她的内裤打手枪的弟弟…… 这就是她的家庭,那些年,她其实活得还不如街边一条流浪狗。 想要逃离那个家,远离那条深幽肮脏的胡同,就只有一个办法,考出去。 何晋深跟她完全处于两个世界,他有体面的父母,富裕的家庭条件,他住小洋楼,他穿名牌鞋子。 他是江穗月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可要命的是,作为江穗月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成绩,也输给了他。 而且,他的第一拿得那么轻松,放学后,她在学校做卷子做到深夜,他却可以准时走,还有时间发展课外兴趣。 她羡慕何晋深,又嫉妒他。 这是很矛盾的情感,她想离他远远的,因为她怕妒火焚烧了自己。又渴望靠近他,得到他的夸赞。 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基本已经可以断定各人的水平到哪里,真正的黑马少之又少。 江穗月盯着班主任传下来的年纪排名,何晋深比她整整高出22分。 她的成绩离她梦想中的学府,还是有些差距。 她那天晚上焦虑到睡不着,隔天,在热水间,她听到周尧对何晋深说:“稳了兄弟,这一届的保送名额肯定是你的。” 在那之前,江穗月从来没想过保送之事,因为她深知抢不过何晋深。 可那天之后,一个计划在她脑中悄悄形成。 ** 回到东亭市已是傍晚,晚霞将整个天空渲染成橘红色,美得炫目。 贺闯来接她,上了车,他问:“去我那儿?” 江穗月神情恹恹:“不了,送我回家吧。” 回到她家,贺闯没走。 “不舒服?”他走上前抱她。 江穗月靠着他:“没事。” 他俯下身吻她,江穗月避开了:“我没心情。” 他笑笑,松开了她:“因为那个老同学?” “哪个?”她问。 他端详着她的脸,好一会,才叹了口气:“你好好休息。” 贺闯离开后,江穗月换了套舒服的家居服,又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她望着天花板的灯,当初为了买这盏灯,她不惜等了一个月,花了她两个月工资。 也许是为了弥补过去,她对花钱有近乎疯狂的执念。 什么都要买最好的。 家里有一间房特意空出来,就为了满足她的囤积癖。 孙芸说她被包养,江穗月想笑,大概没有哪个金主能受得了她的脾气。 她脾气臭是出了名的。 但是何晋深受得了,很多时候,她脸色越臭,他越要缠上来。 江穗月曾问他是不是犯贱? 他也诚实地点头。 他说:“只要你能笑一笑,我给你摘星也可以。” “我不要你摘星,我要你把心掏出来,给我。”她微微笑,看着他道。 “可以。” ———— 定个小目标,今日留言到300,加更一章。 9. 9. 江贵元跟孙芸的目的很简单,他们要钱。 只要能从江穗月身上拿钱,无论什么办法,他们都会试试。 饭都快吃不起了,面子算什么。 他们原本打算跟江穗月好好谈谈,服个软,毕竟怎么说也是她的父母,她的心再强硬,也不会不动容。 但他们低估了江穗月,她看他们的眼神,就像看两块臭水沟里的垃圾,那样的眼神激怒了江贵元。 从女儿口中听到想要他们死的话,他们仍不觉得自己有错,而是破口大骂她忤逆不道。 江穗月走后,江贵元仍觉得不够解气,对着空气又是一通骂。 “你骂这些有什么用?”孙芸叹气,盯着江穗月离开的方向:“她以后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不回来最好,死在外面看谁给她收尸。”他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姑娘现在出息了,哎,当初我就说让你对她好点。” “出息什么出息,赚的不知道什么肮脏钱。” “你真觉得……” “我听说了,她在东亭市买了房子,东亭那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 孙芸摇头。 “你个傻逼。”江贵元骂道:“全国房价最高的地方,你姑娘毕业才多少年,就能在那种地方买房。” “她毕竟上的最好的大学,我听说那儿的学生出来赚很多的。” 江贵元“呸”了声,又道:“我让你别整天打麻将,没事多看点新闻。那儿一套房,就值……”他想了好久也没个概念:“够在咱们这儿盖个商场了。” “真要这么贵?” “所以你说,你姑娘真不是被人包了!?” 何晋深听了个全程,直到那对男女骂骂咧咧的背影渐行渐远,他才转身离开。 江穗月离开了,但众人并不会因为当事人不在就对八卦的热情减淡。 “她本身都那么优秀了,靠自己不好吗?非得走捷径。”有人道。 听到“捷径”二字,何晋深脚步微顿。 其实他相信……江穗月干得出那种事。 毕竟,她亲口说过:“男人跟狗差不多,你只要给点肉,他就能对着你摇尾巴。” 她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刚做完,他还埋在她的体内,她突然就脱口而出。 她一向喜怒无常,何晋深闻言也没往心里去。 因为下一秒,她又对他娇笑,问道:“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他自然点头。 “你不会的。”她抓着他的头发,笑意减淡。 “只要你还想我陪着你,我就会。” 他抚摸着她的脸,下半身抽动,时缓时快,时轻时重,直到她抽搐着身子求饶:“你放过我吧,好难受……” 在床上,她经常说难受,但何晋深能分辨得出,哪些是舒服的难受,哪些是痛苦的难受。 他知道她快攀顶,于是放快了速度,一下比一下重,抵着她让她无处可逃。 又一次结束,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她起身穿衣,何晋深躺在床上,目光跟着她移动。 他看到她洗得褪色的毛衣,想也没想就从皮包里抽出五张大钞。 江穗月盯着他手里的钱,笑了笑:“这是嫖资吗?嫖娼犯法的。” 他当即反应过来,连忙搂住她:“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后来,他带她去商场,可她什么都没买。 那时候的何晋深不知,那些女装店铺里,一件毛衣就相当于江穗月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她从来没有提及过他的家庭,他也没去探问。 每一回家长会,她的座位都是空的,何晋深猜测她跟父母的关系估计一般,却没想到…… “江穗月就是江穗月,走到哪儿都是中心人物。”周尧勾住他的肩,反讽道。 “你是班长,你知道她的父母……” “不知道。”周尧摇头:“没想到啊,江穗月那样的人,居然有一对这样的父母……”他语气略带惆怅。 “今晚一起吃个饭呗。”周尧道。 “不了,我一会就回东亭。” “你回国没多久,我们都没好好聚聚。” 何晋深笑笑:“下次吧。” 10. 10. 周一,江穗月回到办公室,见清洁阿姨正在打扫她隔壁闲置的办公室。 “给何晋深准备的。”贺闯走过她身边,说道。 荣达作为业界知名的独角兽企业,原本计划明年年中就要上市,偏偏遇到这档子事,早前外界已有风言风语荣达要被收购,但没想到会是深信通。深信通的业务多在海外,算是半外资企业,为什么荣达会选择跟深信通合作,江穗月到今天都想不明白。 何晋深一行人浩浩荡荡又来了,依旧是贺闯举行会议,江穗月虽说是负责人,但实际上她经验尚浅,贺闯给她这个机会,大概也是有些私心在的。 会议枯燥冗长,江穗月的咖啡一杯接着一杯,趁着财务部负责人发言,她起身出门,打算到外面喘口气。 香烟被点燃,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手机震动,是周嘉文的短信。 “穗月,今晚方不方便一起吃个饭?” 昨日若不是周嘉文挺身而出帮她解围,她不知道那场闹剧会如何收场。 “可以的。”她回。 周嘉文给她发来一家餐厅定位。 她点开地图看了看,不算远,就在她公司附近。 午饭时间,会议中止,何晋深跑到吸烟区,没想到会看到她。 江穗月也看到他,朝他点了点头:“会开完了?” 他抽出一根烟,点燃,夹在两指间,看向她:“会没开完,你跑出来抽烟?” “你们废话太多。”她掐了烟,走了。 贺闯见两人一进一出,琢磨不透这两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老同学见面,怎么也不见你们叙叙旧?” 总经理办公室内,他站在她身后,手按在她的肩上。 江穗月拍开他的手:“你是不是太闲了?” “有故事。”他笑道。 “贺闯。”她难得一次叫他的全名:“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但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 她反应越激烈,越证明了贺闯心里所想。 下午的会主要是财务对接,江穗月坐在一旁,极少发言,但她感觉到有两双眼睛不断往她这边看。 6点,会议结束,江穗月看着红着脖子的财务总监跟沉着脸的何晋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账太乱,贺总,我这边最多给一个星期的时间。”何晋深的语气不容拒绝。 贺闯点头笑应。 “加班。”这话是对何晋深他的团队说的。 作为乙方,江穗月势必要陪。 她心里叹了口气,拨通了周嘉文的电话:“师兄,抱歉,我今晚要加班……好,我们改天再约。” “什么东西……”回到办公室,贺闯发怒:“派个愣头青过来,毛都没长齐,压老子一头……” 江穗月翘着腿,看着贺闯来回踱步,笑道:“老贺,还想不想买游艇了?” 和她不一样,他离财务自由,真就差一步了。 贺闯冷静下来,他转身看她,她今天穿了件卡其色修身连衣裙,裙子颜色和皮肤相近,猛地一看还以为她没穿衣服。方才在会议室,他就不断往她那边看,越看心越痒。 他猛地冲到她跟前,盯着她穿着黑丝的长腿,他蹲下,手抚摸着她纤细的小腿:“今晚到我那儿?” 这种时候还发情?江穗月抬起腿。 他看到她两腿间黑色的蕾丝内裤,那手越发往上。 就在即将触碰到那敏感处时,江穗月握住他的手腕:“我今晚有约。” “推掉。”他声音已经沙哑,底下的棍子翘得老高。 门外,何晋深想敲门,却被贺闯的秘书挡住:“何总监,贺总在忙。” 他点了点头:“我找他有点事。” 手还没碰到门把,那秘书急切地拦住:“要不您稍等一下。” 他愣了一下,还是收回手。 正想离开,办公室的门却突然打开,江穗月的脸出现在门后。 何晋深眼神下移,放在她的唇上。 下唇的口红没了一半。 这两人在里面,忙什么? ———— 首-发:rourouwu.info (ωoо1⒏υip) 11. 11. 何晋深走神了。 他此时脑子里,全是江穗月被贺闯按在办公室干的场景。 刚接下这个项目的时候,何晋深研究过荣达的组织架构,自然少不了去调查江穗月。 她是贺闯高薪挖过来的,短短两年时间,已经坐到运营部经理的位置,荣达规模不大,但体量不小,她能用这么快的时间爬到这个位置,当中肯定少不了贺闯的推波助澜。 他看过贺闯的杂志采访,几乎每一回,他都会提到江穗月。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当时团队里还有人笑言,江穗月跟贺闯的关系肯定没那么纯洁。 职场上,桃色新闻只多不少,上下属要发展一些暧昧关系,那真是太容易了。 他抬头,瞥向对面的女人,她已经补好妆,这么冷的天,她只穿了件连衣裙,外搭一件黑色大衣。 方才她从贺闯办公室出来时,只穿了里面的裙子,那裙子衬得她身材极好,蜂腰翘臀。 贺闯难以把持住自己,其实也说得通。 这么多年,他每想起那件事一次,就在心里把江穗月鞭尸一次,但有一点他从来没怀疑过,那就是江穗月的魅力。 如果她毫无魅力,他当初也不会进了她的套。 样貌出色的女孩子不管在哪里,都是极受欢迎的,江穗月也不例外。从高一新生报道,她走进课室那一刻起,毫不夸张地说,整个教室的男生都在蠢蠢欲动。 但很快,求爱的男生们屡屡碰壁,她不好相处的声音开始传开。 她性子孤傲,独来独往,在班上几乎没有朋友,这点让何晋深有些好奇,按道理,她长得好成绩也好,身边应该有不少人围着吹捧着,可她就是那样,经常一个人待着。 周尧曾说过好几次:“你们说江穗月是不是面瘫,我就没见她笑过。” 整个高一,何晋深跟她毫无交集,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第一次交集,是高二开学那天。 那天放学后,他跟父母约好,为庆祝新学期的到来,晚饭到新开的一家西餐厅吃。为了等父母下班,他特意在教室里待晚一些。 等到6点半,他才下楼。那时候学校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校道上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可就在经过体育馆时,他看到江穗月的身影,以及几个染着黄毛的社会青年,他们把她团团围住。 何晋深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等他走近,他看到江穗月手上拿着刀。 “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我就把你们全杀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她眼神漠然,说出的话却让众人不寒而栗。 领头的黄毛没想到她这么狂,淫笑了两声:“死可以,我们先上了你,再一起死,怎么样?”他伸手想去摸她,嘴里说着:“你到下面再继续伺候我们兄弟几个……” 话还没说完,江穗月已经一刀捅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何晋深一声呵斥,那些人看过来。 那刀距离黄毛不到一厘米远,何晋深不敢想,如果她真的捅下去,她会面临什么处罚。 “我报警了。”何晋深捏着手机,冷声道。 他长得高大,看上去不太好惹。黄毛们本意只想逗逗江穗月,不想把事情闹大,骂骂咧咧几句就走了。 江穗月见人走了,才把那把水果刀收起来。 “你还好吗?”他问。 她仰头看他,点了点头:“还好。” 她过于冷静,冷静到何晋深以为方才是他看错了眼。 “我送你回家吧。”他迟疑道。 “不用。”她撇了他一眼,淡淡拒绝。 出了校门口,何晋深仍跟着她,他就怕那群黄毛还在校门口蹲她。 他以为她会停下来跟他说几句话,但是没有,她全程自顾自走着。 那天他到餐厅时,迟到了整整一个钟,他妈问他到哪里去了。 鬼使神差的,他撒了个谎。 那天之后,在学校里,江穗月依旧把他当陌生人,路上遇到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何晋深也不介意,他知道她就是这种性格。 只是有一次,课间操他俩都没去,他没忍住问了她一句:“你随身带着水果刀?” 她闻言,扭过头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经常遇到这种事吗?”他问。 她沉默。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那天之后,只要他没有别的安排,放学后,他总会远远跟在她身后,见她进了胡同口,他才转身离开。 这件事,除了江穗月,没有别人知道。 她一向不搭理他,直到高二下学期。 他记得那天是期中考出成绩后第二天,他父母为了庆祝他又考了第一,叫他放学后出去吃饭,于是那天他早早离校。 隔天,她来到他座位前,问他:“你昨天为什么不跟着我?” 她话音刚落,何晋深喉结滚动,心跳漏了一拍。 12. 12. 那次,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他说:“昨天……有点事。”他向她解释:“我跟爸妈出去吃饭了。” 他一开口,那神情,那语气,江穗月已经了然。 她笑笑:“今天放学有空么?” 他点头。 “我这周六要参加英语竞赛,有道题没弄懂。”她说:“你帮我……看看吧。” 他再次点头。 她走后,周尧凑过来:“刚刚江穗月对你笑了!?” 何晋深低头看书:“是吧。” 放学后,别的同学陆续走完,他们默契地待在各自座位。 等到所有人离开,江穗月才拿着练习册去找他,她在他隔壁的位置坐下。 这次竞赛何晋深没参加,因为他是上一届的冠军得主。他讲题讲得十分认真,江穗月却有些心不在焉。 “听明白了么?”他问。 她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没,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于是他又说了一遍。 这回,她做了笔记,待他说完,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口语怎么练的?” 何晋深答:“多看美剧。” 她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很好听。” 江穗月在夸他,何晋深嘴角抽了抽,接着唇角扬起,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你能录一段话给我吗?”她问。 “什么?” “一篇范文,或者一首诗,都可以。” 何晋深摸了摸脖子:“我……试试吧。” 隔天,早读课下课,江穗月见他朝自己走来。 他把一部崭新的MP3递给她。 她接过,笑了笑:“这么快就录好了。” 回到座位,她戴起耳机听。 If by Life You Were Deceived……他声线低沉,纯正的伦敦腔,江穗月将声音调大了些。 If by life you were deceived Don't be dismal,don't be wild In the day of grief,be mild Merry days will e,believe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 诗很短,很快就播完一遍。 江穗月拿着MP3的手有些僵硬。 他为什么会选择这首?难道他看破了她那点心思? 那天放学,江穗月和往常一样,留在学校做作业,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扭过头。 “明天竞赛了。”他笑容灿烂:“加油。” 江穗月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等你的好消息。”他说完,抓起身旁的书包,起身。 他还没走出教室,就被她叫住。 “你明天能不能到考场外面等我?” 她说。 何晋深转过身来,他满脸写着疑惑。 “要是你有别的安排就算了。” “没有。”他回得极快。 “那你来吗?”她问。 过了会,他点了点头。 隔天,江穗月出了考场,远远就看到人群中的他。 她抬头望天,阳光明媚,有些刺眼。 她朝他一步步走近,唇角勾起。 他们一起去吃了顿饭,就在考场附近的小炒店。 “题难吗?”他问。 “还行。” 之后,两人皆沉默。 气氛有些古怪,其实他们连熟人都算不上,在学校里讲过的话屈指可数。 他今天答应来,其实挺冒失的。 “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江穗月问。 他摇头。 “陪我去趟图书馆吧。”她说,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于是,他又陪她去图书馆借了两本书。 从图书馆出来,已是黄昏时刻,他们竟然就这样和谐地相处了一天,何晋深感觉到不可思议。 “今天谢谢你。”回家路上,江穗月对他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陪我待这么久。” 她眼神哀伤,说出的话更是让他心狠狠一揪。 何晋深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是实实在在心疼眼前这位女同学的。 或许是黄昏的氛围衬托,又或许是……她是江穗月,高高在上的江穗月,她对他展现了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 他再次把她送到胡同口。 “走了。”她对他笑笑。 “等等。”他叫住她:“你以后有不懂的题,还是可以问我。” 她点头:“好。” 江穗月从书包里拿出他的MP3:“你继续给我录吧。” 那MP3放在他手心,有些烫手。 之后,他录下一首又一首的诗歌,那些内容越来越直白,越来越露骨。 他等着她发现他的心思,可她始终无动于衷。 终于在某天放学后,他挡住她的去路:“你有空吗?我有事跟你说。” 那天,她冷漠得异常:“没空。” 他伸出手去拉她。 “放开。”她冷声道。 哪里出了问题?顺风顺水的何晋深,头一次尝到了爱情的苦。 —————— 首-发:rourouwu.info (ωoо1⒏υip) 13. 13. “何总监?” 何晋深从回忆里抽身,发现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贺闯问:“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今天大家都累了,就先到这里吧。”他说。 江穗月正在回复短信,待会议室里的人都走了,她才起身。 何晋深也没走,贺闯正叫住他聊些事。 “正好,穗月你过来一下。”贺闯叫她:“何总监刚到东亭市没多久,对这边不熟悉,你带着他四周逛逛。” 江穗月皱眉。 贺闯对她笑了笑:“怎么?今晚还有安排?” 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何总监想去哪里?” 她以为何晋深会拒绝,没想到他说:“随便走走吧。” 江穗月跟着他下楼,一路上两人无话。 “开你的车还是我的?”到了一楼,她问。 何晋深站定,看她:“打车吧。” 上了出租车,江穗月以为他会带着她漫无目的地逛,谁知道他报了个地点。 她的大学。 江穗月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公司离她的学校并不远,碰巧遇到个爱唠嗑的司机,一个话题还没唠完,就到了。 下了车,何晋深仰头看着那块牌匾,心中万种情绪翻涌。 “从高一开始,我就不断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上这里。”他的声音清冷,这话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江穗月表情有些不自然:“那太可惜了。” 他转过头看她,盯着她的脸许久,忽地就笑了,她是怎么做到云淡风轻地讲出这五个字的呢。 “你那四年,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他语气平常,像对着老友聊家常。 “不好也不坏吧。”她说。 “我以为你费尽心思考到这里,至少会让自己的生活精彩点。” “刚进来的时候兴奋过一段时间,久了发现也就那样。”别人的校园生活是学习与恋爱,而江穗月……除了学习,就是穿梭于各个小区,家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高报酬的兼职。 她不想去机构,专找一对一的上门辅导,但是有些女主人在看到她之后,连面试的机会也不给她,于是她把自己往糙了造,穿最土的衣服,终日素面朝天。 她犹记得,拿到第一笔天价工资时,她跑到这座城市最贵的商场,吃了一顿昂贵的饭。 赚钱的滋味太美妙了,整个大学,她除了上课,就琢磨着怎么赚钱。因此,在她毕业那年,她已经在市中心入手了一套小户型。 那套房子首付100万,她拿了50,贺闯借了她50。 贺闯是她一个学生的舅舅,他生在这座城市,长在这座城市,懂得这座城市的运转规则,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江穗月在他身上……学到了许多。 两人默默走着,谁也没说话。 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江穗月收紧大衣,冷风扑面而来,她有些冷。 高二上学期的暑假,何晋深曾跟父母到这里旅游过,当时的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他跟母亲保证,他一定会考进这里。 后来,他弃考的消息传到母亲耳朵里,一向温柔沉稳的母亲对着他一通打骂,她风度尽失,打到他几乎晕过去才停手。 从医院醒来,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想出国,越快越好。” 父亲劝他参加高考,虽然保送名额没了,但是以他的能力,还是有把握考上的。 可何晋深拒绝了,他不想再待在江州,也不想高考。 母亲拗不过他,含泪去安排出国事宜。 他的父母去学校帮他办退学手续,班主任不肯放人,他妈低声下气地求。 事后他觉得愧对父母,但那段日子,他真就鬼迷了心窍,只想逃离。 “你怎么就料到,我会弃考呢?”他突然问。 江穗月停住脚步,许久,才回答:“你弃考是我意料之外。” 她那时候的计划是,在选拔考试之前提分手,她了解何晋深这人,他重情,那段日子他有多爱她,她都看得出来。 她只想扰乱他的心智,控制他的情绪,让他考试失利……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喜欢上你?”他又问。 她闻言,笑了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耸了耸肩:“你已经喜欢上了不是吗?” 何晋深听了她的话,也笑。 她大概真有这方面的天赋,知道怎么操纵一个男人,想起她做的那些事,大概都是设计好的吧? 全是演的,没有一丁点真情意在其中。 他感叹她的能力之余,又暗嘲自己太过愚蠢。 “所以你就如法炮制,像利用我那样去利用贺闯?” 江穗月闻言,看向他,她眼睛眯起,唇角勾起:“你很介意这一点?” ———— 首-发:roushuwu.me (po1⒏υip) 14. 14. 从热水间听到周尧对何晋深说“保送名额绝对是你的”那一刻,江穗月生平第一次唾弃命运的不公。 无论她怎么努力,怎么追赶,她都得不到。而何晋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拥有最好的一切。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把他拉落神坛,让他成为她脚底下的泥。 怎么用最快的速度毁了他?江穗月苦思冥想,最终,她用上了她最不屑的武器。 既然他有“英雄救美”的情结,那美貌就是她最好的武器。 当他答应陪她去英语竞赛那一刻起,江穗月明白,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而那个时候的何晋深不会知道,他的命运已经悄然改写。 从那些直白而露骨的英语诗歌中,她又怎么会不懂他的心思,可她就是不给回应。 越是得不到,越容易骚动。 终于在某天放学后,他忍不住来找她。 江穗月看着他迫切的脸,想笑,她不过给点甜头,他就巴巴地找上来。 他跟其他男生也没什么区别。 她冷了他整整叁天,期间他们一句话也没说,每回碰到他的眼神,她都快速移开。 直到第叁天傍晚,她问他有没有空,一起去看电影。 那时候他约了人打球,江穗月看到他的犹豫,她有些遗憾地看着他:“那算了,我自己去看吧。” 她转身要走,就被他叫住。 电影院里,可乐洒在她身上,白色的校服脏得不能看。 “把你外套借我吧。”她说。 她套上他的外套,那是一件深棕色的夹克,是当时很流行的款式,外套很大,衬得她很娇小。 隔天,她选在课间操结束,人最多的时候,把那件夹克还给他。 众人看到,调侃道:“什么关系啊你们?” 江穗月眼睛也没抬:“同学关系。” 她余光瞄到他的笑意僵在唇角。 其实在她撇清关系那一刻,何晋深已经决定放弃。 可每一回,就在他下定决心对她冷淡时,她又缠上来。 如此往复,他的情绪完全由她调动,给他点希望,又让他失望,忽冷忽热,欲擒故纵。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他就跟个傻逼似的,但青春期的男生,哪里会想那么多,只知道他喜欢她,想得到她,因为她靠近就高兴,她疏离就慌张。 而她就吃准了这一点,把他玩得团团转。 ** 从学校出来,江穗月感觉到他明显的低气压,她保持沉默。 世天酒店门口,江穗月跟着他下车。 “你住8805房?”她抬头看着眼前的高楼,问道。 他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她笑笑:“怎么住酒店啊?” “公司安排的。”他说。 她点头:“您早点休息,明天见。” 出了酒店门,江穗月拨通贺闯的电话。 “那条信息你发的?”她开门见山。 “什么信息?”贺闯笑问:“老同学叙完旧了?” “贺闯。”江穗月声音冷了几度:“我那儿还有一间房,要不直接让他住到我那儿去。” 那头沉默。 “傻逼。”江穗月低骂了一句,挂掉电话。 ** 何晋深的房间在88楼,站在窗前,整个东亭市尽收眼底。 他脱了大衣,松开领带,解开衬衣扣子,给自己倒了杯酒。 褐色液体注入玻璃杯,他从冰柜里夹出两块冰块,烈酒入喉,憋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他默默地喝酒,一杯又一杯。 如果他没有遇到江穗月,他的人生会怎么样?无数个夜晚,他这样问自己。 他大概会顺利被保送,选自己最喜欢的物理专业,谈一段恋爱,再找一份不算差的工作,最好是他最向往的航天方向,在这座城市扎根,娶妻生子。 他的人生有迹可循,平淡而安稳。 绝不是现在这样,他完全无法开始一段新的感情,终日被恨意淹没。 可笑的是,他还没从那段往事走出来,而她早已经开始新的人生篇章。 她过得越好,他越恨。 她越得意,就越是在提醒他,那段日子他有多狼狈。 何晋深一个甩手,那玻璃杯撞上墙,“啪”一声碎成无数块。 15. 15. 江穗月又做了那个梦。 她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尖利的手术刀从她肚皮隔开,她因为害怕紧紧闭上双眼,接着她听到那串风铃声。 为什么会有风铃声? 她听到中年女医生对助手说:“我儿子今天中午买的,没别的地方挂,正好就挂那儿了,还怪好听的。” 江穗月屏住呼吸,她希望那串风铃声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可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紧接着,在一连串的铃铛声中,她听到婴儿的啼哭。 “啊……”她又一次被这个噩梦吓醒。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她尖叫出声,整个人跌落在地。 浑身湿透,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打开床头灯。 服下药,睡过去之前她发了两条信息。 一条是给心理医生:“我明天过去复诊。” 一条是给方绮敏:“明天早上9点给我打个电话。”她怕自己会一睡不醒。 安眠药加抗抑郁药,双重保障,希望能助她一夜好眠。 ** 小洋楼内,江穗月脱了外套,她像回到自己家,熟练地躺进大沙发里。 她舒服地叹了口气:“我还是要努力赚钱,就为了早日实现沙发自由。” 她觊觎他这套沙发许久,奈何价格太昂贵,她买不起。 “你赚的钱都到我这里来了。”心理医生笑笑。 “祁医生。”她难得尊称他:“你老实告诉我吧,我这病还有没有得救?” “最近食欲如何?还有没有经常头晕心悸?”祁楷问。 “吃得不多,喝酒倒挺多。”她说:“拿药送酒,后劲不小。” “我当你开玩笑。”他推了推眼镜:“怎么把复诊时间提前了?” “我又做噩梦了。”她淡淡道。 “还是那个梦?” “嗯。” “最近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他回来了……” 祁楷点了点头,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说。 “你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解决得了吗?” “可以试试。” “既然你没用,还收我这么高的问诊费。” 祁楷无奈地笑:“你在排斥治疗,没发现吗?” 她摇头,眼神变得迷茫。 “你想用这件事……惩罚自己。”祁楷一针见血。 江穗月眼角有泪:“我当时没办法……” “穗月,那件事发生很多年了。” “可它……好像还待在我的身体里。” 从小洋楼出来,江穗月漫无目的地逛,她心不在焉,被迎面而来的小女孩撞上,才回过神来。 女孩五六岁大小,扎着丸子头,穿着粉色的羽绒服,她奶声奶气:“阿姨对不起。” 江穗月对她笑笑:“没关系。” “阿姨走路要看路,小心哦。”她说完,被妈妈拉走了,还一步叁回头,江穗月听到她对她妈妈说:“那个阿姨怪怪的,怎么一直盯着我?” 江穗月收回目光,如果那个孩子还在,它应该比方才那小女孩还大,该读小学了吧。 可那时候的她刚过完18岁生日,刚拿高考完…… 月经推迟,她已经知道不妙,因为她经期一向准时。 验孕棒出现两条杠时,她直接崩溃大哭,甚至想过从学校楼顶跳下去。 她大好的新生活正要开启,为什么要拿一个新生命绊住她? 她六神无主,惊慌失措,她去找何晋深,想让他一起面对。 可当她找到他家时,她听到他的邻居说:“这家人都出国了,送孩子去上学。” 高考他没来,江穗月以为他要复读,她原本打算等大学开学了,尘埃落定了,再去跟他道歉,她会哄回他,他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可他走了。 走得不声不响,连一句话也没留给她。 她怎么办? 那天,江穗月拖着疲惫的身体,犹如行尸走肉,在他家楼下站着,久久没有离开。 她不敢去大医院,就在街边的小广告找了家私人诊所。 昏暗恶臭的楼梯间,窄小布满灰尘的手术室,还有那串风铃……这是她对那天的所有记忆。 孩子从她的身体离开,医生问她:“要不要看一眼?叁个多月大了,怎么拖到现在才来?” 她闭紧双眼,没说话。 “回去给孩子烧点纸。”手术结束后,那女医生说。 那天晚上,她下体还在流着血,额头发烫,她裹紧被子,浑身都在抖。 孙芸打完麻将回来,骂骂咧咧,见她没做饭,一把冲进房间要打她。 江穗月面无血色,实在没力气跟她扯皮。 “麻将又输了是吧?”她冷冷地看着她,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拿出她存了许久的零用钱:“拿着钱滚,别来烦我。” 她只想要片刻安宁。 孙芸走了,又去赌了,家里只有她在。 她躲在被子里,哭到泣不成声。 那一刻,她恨何晋深,她如今所受的苦,皆因他而起。 16. 16. 为方便办公,何晋深把办公室搬到荣达,他轻装上阵,只带了一台电脑,外加一个助理。 江穗月回到公司,见她隔壁的办公室亮起灯,心想他的速度还真快。 许允之敲门进来。 “江经理,今天中午是给您订饭还是?” “不用管我,你去吃吧。” 她刚吃了药,精神不太好,打算到楼下的酒店开间钟点房午睡一下。 电梯口,碰巧遇到他也在等电梯。 “何总监。”她跟他打招呼。 何晋深看她,今天她的妆容重了些,但也掩盖不了一脸倦容。 “昨晚睡得不好?”他问。 她愣了一下,捏着手机的五指紧了紧:“还行……” 电梯到,江穗月等他进去,再跟他在后面走进。 她的铃声响起,周嘉文的电话。 “师兄。” 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何晋深余光瞥见她脸色微变。 “我现在去找你。”她说。 到了一楼,她没再遵守那套职场礼仪,先他一步走出电梯门,可见有多迫切。 周嘉文跟她约在学校附近一家东北菜馆。 “你父母来找我了。”周嘉文给她添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的电话号码。” 江穗月抱歉道:“给你添麻烦了。” “他们问起你的事,我都敷衍过去了。” “不怕你笑话,我已经把他们全部拉黑了,找不到我,没想到会找到你那里去。”江穗月笑得无奈。 “你跟你父母……” “我不想再提他们。”江穗月低头按手机,贺闯要她现在立刻发一份重要文件。 “师兄。”放下手机,她再次跟他道歉:“真的给你添麻烦了,你别搭理他们,这事我会处理。” “你打算怎么处理?” 江穗月沉默。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他懂得她的难处,如果对方是别的恶人,他有很多种处理办法,可偏偏是她的父母。 “谢谢。”她哑声道。 以前的江穗月觉得,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许就是她的父母。但自从高考后,她跑到东亭市读书,彻底远离他们,她才发现,世界那么大,那两个畜生只是沧海一粟,根本没办法影响到她什么。 跟周嘉文吃了顿饭,午睡时间就过去了,回到公司,她感觉浑身不舒服。 茶水间,她的手抖得厉害,杯子都几乎拿不住。 “江经理,您没事吧?”许允之扶住她。 “帮我……拿药。”她压低了声音。 何晋深出了办公室,突然被人撞个满怀,站稳后,才发现是江穗月那个小助理。 许允之也是太着急了,没看到来人,手一松,药瓶落地。 “抱歉,何总监。”她连连道歉。 何晋深蹲下身帮她捡起掉落的物体。 “谁的药?”许允之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咬紧下唇,犹豫片刻,还是道:“江经理的。” 何晋深垂眸,盯着瓶身上那几个字。 “拿去吧。”他递过去。 江穗月吞了药,感觉才好了些。其实哪有那么快生效,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 许允之把方才的事告诉了她。 “他知道就知道吧。”她困得厉害,无力再去想别的事。 “2点还要开会。”许允之小声提醒她。 又是会……江穗月暗叹,钱难赚屎难吃,强撑着身子回到办公室,正补着妆,贺闯走了进来。 他问了方才何晋深一样的问题。 江穗月对镜涂口红,没搭理他。 “你越来越放肆了。”贺闯走近她,昨天电话里那句傻逼,他还没跟她算。 “你昨天那个提议我想了一下。”他说:“也不是不可以。” “凭什么?”她问。 “你是聪明人。” “我不明白。”她直直看着他。 “咱们公司,是表面风光,内里……”他没说得太直白。 “用不了多久,何晋深就会发现……这里面水太深,我之前小看他了。” “财务那边的问题?”她皱眉。 “你今年26岁。”他突然转移了话题:“你的年薪,在这座城市里,在你的同龄人,应该也算佼佼者了。” 江穗月静等他接下来的话。 “够吗?”他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野心不小。” 他不用说得太直白,江穗月懂了。 “我有什么好处?” “只要公司顺利上市,少不了你的。” “口说无凭。”她淡淡道。 “我们什么关系啊,还要签合同不成?” “我们什么关系?”她笑笑,反问道,顿了顿又说:“是你天真?还是我傻逼?” 贺闯看了她好一会,笑出了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我没看错人。” “只要公司顺利上市,我那部分股份再给你5%。” “10%。”她讨价还价。 “过分了啊。” 她挑眉:“你考虑一下。” 何晋深何晋深……贺闯念着这个名字,要把江穗月送出去,他还真是舍不得,他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最终,他还是说道:“成交。” 17. 17. 抗抑郁。 何晋深盯着屏幕上这叁个字,陷入沉思。 江穗月为什么要吃这种药? 门被敲响,他关了网页,一抬头,她站在门口。 “下班了,还不走?”她问。 “有事?”他淡淡问道。 “贺总让我过来看看,你在这边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她笑笑:“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叫我就行。” 何晋深双手交叉,这是下意识的防御姿势。 “倒真有一件。”他说。 “哦?” “我还没吃饭。”他说完,起身,拿过外套:“走吧,请我吃顿饭。” 江穗月唇角勾起:“这个简单。” 顶楼有家西餐厅,江穗月建议到那儿去,他没意见。 天气冷,露台的卡座没人坐,江穗月怕冷,但何晋深已经径直走了出去。 “坐这儿多冷啊。”坐下后,冷风一刮,她声音都在颤抖。 “你以前没这么怕冷。”他道。 听他主动提起从前的事,江穗月有点走神,怕冷是堕胎的后遗症之一,小月子没坐好,就落下了这个毛病。 “年纪大了。”她自嘲一笑。 何晋深要了瓶红酒。 “你要这么贵的酒,我怕不够钱结账。”她说。 “爱钱这一点倒是没变。”他拿起高脚杯,抿了口。 江穗月也举杯:“没办法,生活所逼。”她笑笑:“只有钱能让我有安全感。” “那你现在应该活得很开心……”他意有所指。 她摇头:“房贷车贷,还有各种消费,每天睁眼什么都没做就没了很多钱。” 她语气惆怅,说完又抿了口酒。 “靠自己能有今天的成绩,很不错了。” 他道。 不知道是不是江穗月的错觉,她感觉他这话带着嘲讽,像是话里有话。 “你觉得……我跟贺闯真有什么?”她手托腮,手指摩挲着耳垂,看着他,问道。 他摊手:“我的想法重要吗?” “重要。”她轻声道,丝毫没有犹豫便脱口而出。 何晋深闻言,盯着她的脸半晌,才笑了笑:“为什么重要?” 江穗月举杯,跟他的杯子碰了碰:“对不起。” 她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虽然这句话迟到了很久。” “8年。”他淡淡道。 “我……”她嘴唇蠕动,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 “其实你想过没有。”何晋深说:“当初以我对你的感情,你直接告诉我,你想要那个保送名额,我未必不会让给你。” “让……”她笑出声。 那一刻,何晋深明白了。 骄傲的江穗月,最忌讳的就是这个“让”字。所以,她根本不可能跟他开口。 她再次将杯中红酒饮尽,眼神迷离,望向远方:“我承认我用错了方法,但是如果重来一次……” “别说了。”他打断她的话。 “你以为这些年只有你备受折磨吗?”她声音哽咽。 何晋深想起那瓶药。 话说到这里,够了。江穗月抬起手,指尖划走眼角的泪。 她哭得楚楚可怜。 “什么时候开始……”他问:“生病的?” 她抬眸,眼眶微红,泪珠子要掉不掉。 “大一。”她叹了口气:“老毛病了。”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何晋深意料。 两人沉默喝酒,一杯接着一杯,直到酒瓶见底。 她已经微醺,脸上两坨红晕。 何晋深结完账,一路扶着她,直到上了车,他才松开手。 她蜷缩在座位上,神情痛苦,嘴里念念有词,他凑近去听,才听到她在说:“对不起……” 不断地重复这叁个字。 几分真几分假?黑暗中,何晋深手握成拳,沉着脸。 他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只好让司机开到世天酒店。 8805房门口。 怀里的女人已经醉倒,就跟得了软骨病似的,软绵绵地靠着他。 他一手搂着她,一手去按密码。 门打开,他低头,喊她的名字:“江穗月。” 她没回应。 何晋深手一松,她直直往前面倒去。 见她不是装的,他连忙弯腰扶住她。 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何晋深皱眉。 故技重施。 他脑子里浮现出这四个字。 ———— 首-发:rourouwu.info (ωoо1⒏υip) 18. 18. 江穗月感觉自己浑身冰冷,那个男人把她放在床上后,连被子也不给她盖一下。 成年后,她就不曾在男人面前喝醉过,更何况对象是他。 她挪了挪双腿,已经有些麻了。 何晋深听到床上的女人呻吟出声,他走过去。 她眼睛仍闭着,嘴里喊着:“好冷……” 很快,江穗月感觉到自己身上盖了一床轻薄却暖的羽绒被。 上面是酒店独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身子暖和了,加上酒精催化,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竟就真的睡了过去。 何晋深看着躺在大床中央的女人, 明明怕冷,这样的天气却还要穿裙子。 他犹豫片刻,还是蹲下,脱去她的高跟鞋。 双脚没了束缚,她翻了个身,穿着黑丝的腿夹着他的被子,睡得挺好。 就这样霸占了他的床…… 他坐在沙发上,手扶着额,太阳穴突突地疼。 今天晚上她的话,他其实也就听进去一半。 迟到8年的道歉,何晋深感觉不到她的诚意。真觉得抱歉,这么多年她就没想过找他解释清楚,非得选在一个这么敏感的时期。 无法避免地又想到贺闯,在荣达这些天,他也能细微察觉到他们之间气场暧昧。 她也曾这样把醉了的自己送上贺闯的床吗? 何晋深按着胃,抽抽地疼,今晚这餐饭真是消化不良啊。 热水从头顶而下,浴室的温度骤然升高,水雾中,何晋深抹了把脸,明明想把她从脑子里驱逐出去,可就是满脑子就是她,躺在他床上的她。 如果她真的存有那个心思,他真的会杀了她。 江穗月醒了,她睡眠一向浅,他打开花洒那一刻,她就已经醒了。 她坐起身,身上还穿着外套,重得很,于是又把外套脱了。 何晋深出来时,就看到坐在床中央,发丝凌乱的女人。 他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不顾她不怀好意的眼神,他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睡衣。 整个动作自然得就像从前。 江穗月也有片刻恍惚。 每次他们在快捷酒店开完房后,他洗完澡就这样,只不过到最后,他总是穿不上衣服,因为他一看到浑身赤裸的她就没忍不住又按着她来一次。 于是后来他让她先去洗澡,穿戴整齐了,他再去。 “你为什么这么重欲?”有一次,他毫无节制,她被干得小穴轻微撕裂,她不满地拿他撒气。 她打他,他就受着。隔天买了只药膏,趁体育课所有人都离开,他拉着她到教室后面的小储物间。 他脱下她的内裤,跪在地上,给她上药。 她喊疼,他就凑近去吹。 凉丝丝的风灌进穴内,那感觉真是…… 直接让如今的江穗月起了反应。 她回过神,感觉到穴口有液体往外流。 这倒稀奇。 这么多年,没有润滑剂,她那儿根本进不去。 “我也去洗个澡。”她哑声道。 何晋深没搭理她,她自讨没趣,进了浴室。 湿漉漉的内裤就是动情的证明,她望着镜子内的自己,叹了口气。 洗完,江穗月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换洗的衣物。 “开门。”浴室门被敲响,门外他的声音响起。 她拧开门把。 “先穿我的吧。”他递了一套他的睡衣进来。 他还记得,她从来不用酒店的浴巾。 换好衣服出来,何晋深靠着床头。 “你是想现在回去,还是我给你在酒店开间房?”他看向她,问道。 江穗月松开挽起的头发,走近他。 “都这么晚了……”她说。 他眼神暗了暗,什么也没说,等着她继续。 “将就凑合一晚吧。”她道。 “怎么凑合?” “你这床2米呢。”她笑笑。 何晋深看着她,卸了妆的脸鼻子上的雀斑都看得到,依稀又见到高中时期的她。 “不方便。”他收回目光,说。 “有什么不方便?”江穗月站起身:“都做过那么多次了,别矫情了。” “你就那么确定,我现在还是单身?” 他这话让她浑身一僵。 她缓缓转过身:“你是吗?” 他摇头。 心口一阵酸胀,她皱眉:“你知道我这人一向没有道德感。” 他忽地就笑了:“知道我不是单身,还是要上我的床?” 上他的床,这话可真难听啊。 江穗月快步走向沙发,套上外套,抓起毛毯上的高跟鞋,往外走。 待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何晋深才重重吐了口气。 凌晨2点,江穗月提着鞋下楼,大堂人不多,唯有的几个见到她,纷纷侧目。 江穗月镇定自若,可当她出了门,才发现包还在他房间,手机跟钱都在里面。 她抬头望天,叹了口气,还是往回走。 门铃声响起,何晋深下床。 门外,那女人冷冷地瞥了他的手一眼:“我的包。” 他笑笑,递过去给她:“这边叫车容易,回到家报个平安,毕竟老同学一场。” 19. 19. 江穗月见到了今年第一场雪,在凌晨两点半的大街上。 她赤着脚,脚底心的凉意直钻,每走一步便清醒一分。 负气离开不是她的个性,早知道就应该在酒店开间房。这座城市真是可怕,这么晚了打车的人还排长龙。 她衣着奇怪,吸引了不少人围观,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脏了的内衣裤被她扔了,此时他的睡衣毫无阻挡地摩擦着她的肌肤,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气味。 江穗月越想越气。 “一起玩玩啊。”突然有个酒鬼冲上来,说着就要搂住她。 江穗月躲过,骂了一句:“醉成这样小心被爆菊。” 她加快了脚步,心想,这笔账她记下了,何晋深迟早要还。 隔天,毫不意外地感冒了。 38.5℃……看着额温枪的数字,她恹恹地又躺了回去。 “我要请假。”她给贺闯打电话。 “怎么回事?感冒了?”她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嗯。” “好好休息。” 吃了药,又给自己泡了包麦片,她呆坐在飘窗上看雪。 江州市冬天再冷也不会下雪,到这边读书之后,她才第一次看到雪。 她讨厌冬天,却喜欢下雪天,雪越大,她越开心。 ** 这边,会议室内。 “江经理又请假了?”何晋深问。 许允之听到他把“又”字念得极重,抱歉地笑笑:“何总监,江经理身体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好像是昨晚着凉,感冒了。”贺闯替她解围。 何晋深一愣:“我们开始吧。” 门铃声把江穗月吵醒。 门打开,贺闯的脸出现。 “来看看你。”他笑道。 见她神色黯然,他问:“看到是我,失望了?” 江穗月让给他进。 “我这算工伤。”她嗤笑一声,去倒水喝。 “什么意思?”贺闯走过来想搂住她。 江穗月没力气挣开,由他搂着,直到他的手快摸到胸时,才淡淡道:“你当我是什么?鸡都没我这么累。” 他的手放下:“怎么好端端就感冒了?” 脑子里浮现出何晋深那张脸,但她什么都没说。 ** 下班了,何晋深无处可去,他的家不在这里,也没几个朋友。 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回酒店那间客房。 在得知公司要收购荣达时,他本没放在心上,直到有天不经意一瞥,看到资料上江穗月的脸,他才自荐,接下这个项目。 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再见她时,他能做到淡然对待,可事实不是这样。当电梯门缓缓打开,他看到站在贺闯身后的她时,他才发现……这么多年,那些虚拟的怨恨都没有见到真人时,来得真切且汹涌。 如果两人能永远做两条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他可以努力按压住心底的怒恨,继续过自己的人生,可偏偏要让他看到那份资料。 他也说不上理由,为什么要来东亭市,为什么要见她。 他可以接受江穗月变成任何样子,但就是无法接受她又想把他当傻子玩得团团转。 昨晚,她明显是有备而来。 他曾想过将计就计,可是不行,当他对着她那张脸,往事一幕幕,不受控地钻进他的脑子里。 眼前的她跟8年前的她是不是同一个人?他辨别不了。 他怕自己会失控,所以赶她走。 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何晋深关了电脑,打算到前台拿把伞。 几个女孩凑在前台聊天。 “老贺去看江经理,订饭的时候让我订多一份,我一个人吃不完,我们分了吃吧。”贺闯的秘书赵珊珊说道。 “老贺跟江经理什么时候官宣啊?”前台许蕾问。 “我看快了吧,之前有一次晚上老贺给我打电话,我听到江经理的声音了,那时候我记得都12点了。” “12点还给你打电话,老贺没人性啊……”许蕾说完,又笑得暧昧:“听说老贺很花心,没想到栽江经理身上了。” “可能技术很好呢……”赵珊珊笑道,一句话还没说完,瞥见何晋深的身影,连忙噤声。 “何总监……” 何晋深看了她们一眼:“我来拿把伞。” “给您。”许蕾抽了一把,连忙递过去。 “谢谢。” 天气阴沉,雨夹着雪,路上行人匆匆,大部分没带伞。 他在大堂门口站立许久,终于还是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江穗月见他没说话,又问:“有事?” 他望着天,许久,才说:“昨晚那餐饭钱,你还没打给我。” 她一愣,忽地又笑了:“既然昨晚你请,那下次我请呗。” 他挂了电话。 这头,江穗月盯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笑出了声。 她按下保存,新建联系人。 20. 20. 隔天醒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江穗月泡了杯咖啡,想起一些往事。 某一次她说出她想去看雪,何晋深抱着她道:“我们找一个寒假去小樽吧。” “小樽在哪里?”她有些窘迫地问。 “在日本。” 她摇头:“我不喜欢日本。” “那就去北欧。”他搂紧她:“等我们上大学了就去,还能看极光。” 她笑笑:“还是去哈尔滨吧。” “也行。” 后来,大二寒假那年,江穗月真的独自一人去了趟哈尔滨,她在中央大街吃着冰淇淋,边吃边哭。 那时候还会想他,幻想过无数次,再见面时一定要狠狠甩他一巴掌,为什么一走了之,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这些年,她都没有他的消息,本以为这已经是写进历史的人物,突然又出现了。 “江经理。”许允之见她进来,连忙迎上去:“您好点了吗?” “没事了。”她的鼻音还是很重。 “今天一整天的行程都安排满了。”许允之道:“有两个广告商要解约,他们一定要你亲自出面谈。” “行。”江穗月点头:“还有呢?” “下午有个高层聚餐。” “聚餐?” “对,昨天贺总说的,跟深信通那边的人吃顿饭。” “好,我知道了。” 何晋深一整天都没见到江穗月,直到傍晚,下班时间,她才出现在公司里。 她进办公室没多久,何晋深便听到她在骂人。 这隔音可真差,她骂了足足十五分钟,他听了个全程。 聚餐地点选在顶楼的西餐厅,这可真是巧了,前不久两人才在这儿吃了顿消化不良的饭。 这次人数不少,要了个包厢。 不知道是不是贺闯有意安排,江穗月的座位跟何晋深挨着。 先是贺闯人模狗样地发表了一通讲话,接着是何晋深代表深信通说了几句,然后就到了众人最痛恨的环节,互相劝酒。 西餐配白酒,不伦不类,但酒精是个好东西,能让原本不熟的人瞬间称兄道弟。 江穗月感冒还没完全好,但也没躲过,酒局无性别。 她酒量尚可,但俗话说头孢配酒,唢呐吹一宿,几杯下肚已经想吐。 趁没人注意,她遛了出去。 这家西餐厅有个全景观休息室,她打算到那儿去歇一会。 她拧开门,见到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愣了一下。 他居然也出来了。 何晋深正抽着烟,见到她,随手掐了。 她关上门:“你怎么也出来了?” “里面太吵。”他道。 “贺闯干销售出身,就跟土匪一样……” “你对他倒是很了解。” 她笑笑:“他是我老板,在他手下讨生活,总要摸清他的底。” “你身上江湖气也挺重的。”他道。 江穗月愣了一下:“是吧,可能我们就是同路人。” 她说的“我们”是指她跟贺闯。 “你学校好,又在深信通干了几年,什么样的公司去不了,为什么会选择荣达?” “荣达给的钱最多。”她说。 “你很缺钱?”他转过身看她。 她也扭头看他,许久才道:“谁会嫌钱多呢。” “贺闯给了你多少?”他问:“让你心甘情愿跟着他。” 不是荣达给了你多少,而是贺闯。 “你这话容易让人误会。”她将腮边的一缕头发夹到耳后,淡淡道。 “是误会吗?”他目光如炬:“你说的,你没有道德感。” 她忽地就笑了:“是,我说过。” “要不你开个价。”他说。 “你想包我?”她假装惊讶:“可你不是单身。” 她顿了顿,何晋深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不过这样会更刺激。”她眼睛亮了亮:“我不介意3p,但是价格会高点。” 他脸色变了变。 “考虑一下?”江穗月走近他,抬手,拨正他的领带,轻声笑道。 “老同学一场,没有个优惠价?”他垂眸看着她的脸。 “那要看……你的技术有没有退步。” ———— 首-发:po18bb.com (ωoо1⒏υip) 21. 21. 何晋深往外走,江穗月盯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还是这么不经逗。 然而他没离开,而是直接将休息室的门反锁。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在这里?”江穗月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紧,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他看着她,目光灼灼,手一伸,直接搂住她的腰。 江穗月被他一带,整个身子贴向他,毫无间隙。 她仰起头,望着他的下巴:“我都可以。” 何晋深开始解她大衣的扣子。 她身体微微颤抖。 “冷?”他问。 江穗月没回答,而是踮起脚,吻住他。 这一个吻,结束了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试探。 他按住她的头,勾住她的舌头,发狠地吸住。 江穗月感觉整个嘴都是麻的,她的手顶在他胸前,将他隔开,笑吟吟问:“温柔点行不行?” 何晋深沉着脸,抓住她的手反剪在身后,转过她的身,将她按在落地窗上。 全景观……360度无遮挡,江穗月虽然疯,但也没想到他真要在这里做。 “怕了?”他贴近她,手已经伸到裙内。 江穗月闭紧双眼,调整了呼吸,再睁开。 下雪天,能见度不高,对面楼的人估计也看不到,她稳了稳心神,清清嗓子道:“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这么冷的天还要穿裙子……”他的手已经摸到她的内裤,江穗月浑身一震,夹紧腿。 他说:“是方便被人操么?” 她舔了舔唇,哑声道:“闭嘴。” 她的丝袜被他褪下至大腿根部。 江穗月头皮发麻,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感到害怕。 是的,害怕。 何晋深的手指拨开她的内裤,终于……摸到她的小穴。 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那儿干巴巴的,她丝毫没有动情?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他抽回手,帮她把丝袜穿好。 “既然这么抗拒我,为什么还要贴上来?”他冷冷地问道。 她扣着大衣的手一顿,脸色白了又白。 “明明是你不行……”她冷笑道。 这话直接激怒了何晋深。 他抱起她,直接扔在身后的沙发上。 没有前戏,他的唾沫做润滑,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插了进去。 “操……”江穗月疼得直皱眉。 何晋深盯着身下的她,她的身体太僵硬,不是装的,是真的不爱做这事。 “你在贺闯床上也是这样吗?”他问。 江穗月本来还想留两滴鳄鱼眼泪,听到这话,气得半死。 “你管我什么样……”她吸了吸鼻子:“你以前不是这样儿的,前戏都没有,就这么进来,怎么可能不疼。” 何晋深冷笑:“以前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她叹了口气,抚摸着他绷着的脸:“你温柔点……行不行?” 他盯了她半晌,还是退了出来。 江穗月看着他蹲下身子,像第一次那样,他的头凑近她两腿间,紧接着,冰凉的唇贴上她的小穴。 “嗯……”这么多年,她也有过几个男人,但是除了他,她不肯让别人给她口。 说来也奇怪,何晋深对她的小穴似乎异常迷恋,喜爱程度超过她的胸。 分开这么久,他竟然还能记得她的敏感点。 江穗月大腿内侧一抽一抽,水开始往外流。 “进来……”她喘道:“别舔了,直接进来。” 何晋深盯着冒着水珠的穴口,分不清那水是他的唾液还是她的淫液。 阴唇的颜色比之前更深了些,想也知道,这些年她肯定有过别的男人。 贺闯也会像他这样,舔这儿吗? 他眼神暗了暗,伸入一指,毫不留情地整根没入。 粗暴了点,但江穗月爽啊。 太久了……太久没试过分泌这么多水,之前每回做都要用润滑剂,要不然根本进不去。 她爬起身,直接抓住他裸露在外的肉棒。 先别想那么多,爽了再说。 这是此时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何晋深抱起她,坐在沙发上,让她双腿跪在两侧,直挺挺的龟头戳着湿漉漉的穴口。 “慢点……”她哑声道。 他好大,怕撕裂。 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臀部,缓缓地将她往下按。 “噗嗤”一声,整个龟头进去了。 “嗯……”江穗月抓着他外套领口。 “这儿倒是跟之前一样紧。”他说。 “动一动。”她哑声催促。 何晋深掐住她的腰,猛地往下一按。 全部吃进去了。 江穗月被他一顶,直接尖叫着攀顶。 怎么会这样?她泪眼朦胧,理智归笼后,她直接傻了。 他还什么都没做呢,她居然就……高潮了? 何晋深也有些意外。 “看来还是我行。”他盯着她懵了吧唧的脸,笑道。 这是今日,他第一个笑脸。 江穗月被他按在沙发上,屁股翘起,他最爱的姿势。 两人衣服都没脱,只露出敏感部位,他腰间耸动,插得她叫出声。 “戴套……”关键时刻,她喊道。 “没有。”他抽了出来,全部射在她的屁股上。 8年没有做,何晋深有些激动,没忍住,射了不少。 “有点快……”江穗月整理好衣物,不忘调侃。 见他西装革履,发丝整齐,只有裤链拉下,粗壮的肉棒向下垂,他正抽了张纸巾擦拭。 江穗月感觉自己口干舌燥。 她正想说什么,门突然被敲响。 “奇怪,怎么上锁了。”外面有人喊道:“里面有人吗?” 21.修改版 21.修改版 “那要看……你的技术有没有退步。” “我不和别的男人共享同一个女人。”他淡淡道。 江穗月放在他领带上的手微顿,笑容有些挂不住。 他继续道:“贺闯也许不介意,但我介意。” 她收了笑脸,往后退了一步。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原则。”她嘲讽道。 他点头,挑了挑眉:“原则在你这种毫无底线的人面前,确实可以忽略。” “别把自己说得多高尚。”她冷哼。 “我不高尚。”他说:“但我至少坦荡。” 他目光如炬,江穗月觉得此时的自己就像被脱光了扔大街上被众人围观……那种羞耻感。 她想逃,腿比大脑快一步,她转身就走。 走没两步,胃一阵翻滚。 没忍住,吐了一地。 何晋深见她弯腰要倒,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一地污秽,他收回目光,侧身看她,嘴唇发白,脸色难看到极点。 他把她扶到一旁的沙发上。 她身体止不住地抖。 “冷?”他摸她的额头,冷汗涔涔。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没事,让我缓缓。” 她按着肚子,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窝在沙发一角。 “刚刚吃了感冒药,又喝了酒……”她道。 “你不要命了。”他冷冷道。 “讨生活嘛……”她笑容虚弱。 “我送你去医院。”他道。 “同情我?”她扯了扯嘴角:“不怕女朋友生气?” 他沉默。 江穗月又是一阵干呕。 他拦腰将她抱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绕开聚餐的包厢,从另一条路走到餐厅门口。 停车场里,江穗月被他放进副驾驶座时,意志已经模糊。 “不去医院。”她报了个小区名字:“回我家吧。” 何晋深跟着导航走,她家离公司并不远,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买到房子,这么多年她势必要很努力。 只是这种努力,是否掺杂一些灰色地带? 江穗月身体忽冷忽热,意识一时清醒一时迷糊,她不敢说话,担心一开口就吐。 终于熬到回家,进入家门那一刻,她直接冲进浴室,鞋子也来不及脱,跪在地上,扶着马桶盖,吐了个天昏地暗。 何晋深走了进来,蹲下身,帮她把头发拨至后背。 “你是真的不怕死。”他一字一句道。 “这算什么。”江穗月抹了把嘴角,笑笑:“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都把酒当水喝。” “应酬?” “是啊。”她起身,按下冲水键:“要不然你觉得我这房子怎么来的……” 她抬头看他:“睡回来的?” 她被自己的话逗笑:“那得睡很多个才行,光一个贺闯不够。” 何晋深盯着她的笑脸,感觉她这话就是在嘲讽他,又像是自嘲。 想起那些风言风语……也许她在公司的处境根本不像表面风光。 江穗月没搭理他,拧开水龙头,捧了把水泼到脸上,人一下清醒了不少。 从镜子里,她看着他的侧脸:“你也不用把我想得那么坏。” 这话把何晋深拉回现实,方才有一瞬恍惚,他还真有点被她这个努力奋斗的人设迷惑。 他眼神恢复清明,“嗯”了声,走出浴室。 “你自便吧,我睡会。” 她头也不回地往卧室走去。 他站在她的客厅,到这会,才有时间看看她这套房子。 面积不大,整个客厅只有一套沙发和一个储物柜,没有其它多余的家具。 所有陈设一目了然,所以,沙发上那根粉色仿真阳具就格外惹眼。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走近了,才发现真是个情趣玩具。 他皱眉。 江穗月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看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也看到了。 昨晚助眠用的,用完随手就扔这儿了。 她走过去,拿起那根按摩棒:“你懂的,有时候有需要,身边又没有男人。” 他眉头皱得更深。 何晋深看着她手握着那按摩棒,回房。 过没多久,里面传来喘息声,细碎的呻吟声。 柔软的硅胶小嘴吸着阴蒂,高频次的震动让江穗月很快高潮,说来惭愧,那些高价买回来的助眠药,有时候还没这玩意儿好用。 用了叁四次,精神彻底放松下来,她也渐渐睡了过去。 她的呻吟声终于停了。何晋深觉得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荒唐得很。 更荒唐的是,听到她叫,他居然硬了。 ———— 首-发:po18bb.com (ωoо1⒏υip) 22. 22. 江穗月又做噩梦了。 梦里也是冬天,但不如现在这般冷,她听到有人在叫她,转过头去便看到一个穿着粉色泡泡袖羽绒服的女孩正对着她笑。 她说:“妈妈,我可以吃冰淇淋吗?” 江穗月点头:“叫爸爸买。” “爸爸呢?”女孩委屈地扁嘴。 是啊,爸爸呢?江穗月环顾四周,找不到他的身影。 女孩开始尖叫,她叫得越来越大声,吵得江穗月心烦。 “别叫了!再叫我把你扔了!”她皱眉,恶狠狠道。 女孩的脸突然变得扭曲,五官变形,身体开始融化,忽地就变成了一滩血水。 “啊……” 她猛地坐起身,抱着头不断地叫。 房门突然被打开,背着光的男人朝她走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爸爸在这里……”她碎碎念,又大声吼道:“去找他!别找我!” “江穗月!”何晋深看她不断用手砸头,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握住她:“停下。” 眼泪不受控地掉,江穗月痛哭出声。 何晋深看着她,有些惊讶。 他不敢出声,实在是怕吓到了她。 那女孩的尖叫声忽远忽近,江穗月泪流满面,捂住耳朵:“别找我……不要过来……” “谁找你?”何晋深问。 “不要……”她拼命摇头。 她不断地重复这两个字,眼神迷离,看着神志不清,何晋深分不清她到底醒了,抑或还沉浸在梦魇里。 “做噩梦了?”他提高了声音:“都是假的。” “是真的……”她抓着头发。 “梦到什么了?”他放柔了声音。 “女儿……我的女儿……” 他皱眉:“什么女儿?” “不见了……她每天晚上都来找我……你让她别再来了……何晋深……你让她别再来了……”她一直哭,话说得断断续续:“她为什么不去找你?非缠着我?” “你在说什么?”他盯着她的脸,手抓住她的手臂,瞳孔放大,一字一句地问。 江穗月被他抓得生疼,忽地就清醒过来。 眼泪刷刷地掉,她咬住下唇。 “什么女儿?”他冷声问。 江穗月拨开他的手,背对着他:“没什么,我只是做噩梦了。” 他的视线落在床头的药上。 大一开始得抑郁症?那年发生了什么事? “你有事瞒着我。”他断言。 江穗月摇头:“没有,吃药的后遗症,特别容易做噩梦。” 绝不是她说的那样。 “你怎么还没走?”她抹了把脸,问道。 见他没回答,她扭过头,见他正盯着她的抗抑郁药出神。 “为什么会得抑郁症?”他问。 何晋深查过,许允之那天掉落地的药,是重度抑郁症患者服用的。 什么事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江穗月重度抑郁? 她苦笑一声,凌晨2点多,她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还要被始作俑者质问,多少有点命运弄人的意味。 “我累了……”她叹了口气。 “你上次说大一就生病,是大一?还是高叁那年……”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她打断。 “你想说什么?”她语气激动,表情有些狰狞:“想说我是因为你才生病的?” 她像被踩着了痛脚,重逢后压抑的情绪一下爆发:“为什么要让我再见到你?!你知不知道你一回来,我没一天晚上好睡。” 何晋深从她眼睛里再次看到恨意,他实在不解,她作为过错方,为什么总是一副受害者姿态? “我宁愿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在挑逗他跟他调情,这会又是狠话说尽,恨极了他。 何晋深怒极反笑,起身,摔门离开。 待人走了,江穗月紧绷的情绪才有所缓解,她抓过床头的药,倒了两颗丢进嘴里,没就一口水,生吞了下去。 失控了……一切都失控了。 她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她揪着头发,神情痛苦。 何晋深上了车,没启动,点燃一根香烟,狠狠抽了一口。 方才发生的一切,实在诡异。 诡异到他很难解释,为什么她会变成那样? 那种眼神……恨他入骨? 他努力回忆,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么事。 周尧酣睡中被电话铃声吵醒,咒骂了一声后,见到备注才接起:“兄弟,这都3点了,什么事儿非得现在打电话啊?” “当年我走后,江穗月有没有找过你?” “这都猴年马月的事了。” “周尧。”何晋深的声音异常严肃:“你认真想想。” “她怎么可能找我……”他话音一转:“不对,好像是有问过我,你去哪里了。” “什么时候问的?” “高考后吧,高考后我们就见了一次,应该就是毕业典礼上。” “好,我知道了,你继续睡吧。” 他以为,他当年走了,对于江穗月而言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女儿,爸爸,别找她…… 何晋深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凝固住。 23. 23. 8年前的网络没现在发达,有些医院还没开始使用电子病历,何晋深找了些门路,但依然没有想要的结果。 于是他自己回了趟江州市。 江州的冬天湿气极重,气温接近10℃,但比东亭冷多了,一出高铁站,不少中年妇女围上来,问他住不住店。 “看看呗帅哥……你想要的服务都有。”一个穿黄色羽绒服的大姐拉住他。 “不用。”何晋深想走,大姐一路跟着他。 “价格便宜,还有那种……你懂的。”大姐笑:“看你这么帅,姐给你挑个靓货。” 何晋深跨出的腿一顿,他站定,看着那大姐,压低了声音问:“特殊服务?” “啊。”大姐点头:“我这儿姑娘特漂亮,要不挑挑?” 何晋深点头:“走吧。” 高铁站附近有条村子,全部都是做这种生意的。 大姐见他穿着不凡,皮相上佳,本以为拉不到这单生意,没想到人就好这口,也许是偶尔想换换口味。 “以前玩过吗?”她问。 何晋深没搭理她,一路沉默。 七拐八绕之后,来到一栋自建房门前,大姐掏出钥匙开门。 她挑的“靓货”是个目测十八九岁的女孩,这种天气穿着超短裙搭黑丝,化着艳俗的妆,一开口就是老烟枪了,看着还挺机灵。 名叫小雪花的女孩跟他进了房,门刚关上她就要脱衣服,何晋深从皮包里掏出一沓钱,制止她:“我就问几个问题,你不用脱衣服。” 小雪花眼神一眯:“卧底?” 何晋深笑了笑:“你以为拍电视剧。” 她伸手,抽走那沓钱:“什么问题啊?” “你做这一行,应该遇到过……”他顿了顿:“如果意外怀孕了,你们会选择去医院拿掉孩子,还是……有别的渠道?” 小雪花笑了出声:“我们戴套的。” “你帮我打听打听。”他又道:“这座城市这么大,肯定有些私人诊所是接这些单的。” “你还挺了解,怎么?女朋友想堕胎啊?” 何晋深拿过电视柜上的便签纸,写下他的电话号码:“我的电话。”他递给她,又道:“只要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会给你一笔钱。” 小雪花眼神亮了亮:“多少?” “两万。” “这么多……”这得卖多少次啊。 “你记住,就两个信息。”他沉声道:“8年前的夏天,高中生。” “这么远的事儿谁记得啊。” “这要你去想办法。” “有没有照片?” “没有。”他垂眸。 小雪花掏出手机,把他的电话输入,打了出去:“你也存一下我的,我们保持联络。” 她说完又要脱衣服:“天儿聊完了,咱们开始吧。” 何晋深皱眉:“这事你要保密。”他按着手机:“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他说完就要走,小雪花在后面大喊:“真的不来一炮吗?” 他开门,走了出去。 昨晚他想了一夜,假如他是那个时候的江穗月,他会选择去正规医院吗? 她不会。 她正要开启美好新生活,只要留下“记录”,那就是一辈子的污点。 从村子出来,何晋深上了出租车,报了个地名后,他闭目养神。 出租车在胡同口停下,之前每一次送她回家,都只送到这里,至于她住哪一间,他根本不知道。 不过,募捐那天他见过她的父母。 很快就找到了,最靠里面的,最破那间。 孙芸正在门口刷牙,她昨晚打通宵麻将,这会才回家,想着刷个牙睡一觉。 有个男人盯着她看。 “你找谁啊?”她问道。 “我是江穗月的同学。”他回。 她狐疑地盯着他看:“我不认识你,大学同学啊?” “初中同学。”他撒了个谎,继续道:“我出国多年,今年回来,想来看看她,她在家吗?” “她跑咯,发达去咯。” “跑哪儿去了?” “高考考到东亭市,留那边,很久没回来了。” “她初中成绩就很好,高考应该考得也很好。” “那可不,全国最好的大学。”孙芸与有荣焉,想到江穗月,又叹了口气:“这条胡同就她最有出息,啊不,她放整个市里都是厉害的,当年拿了他们学校唯一一个保送名额呢。” “是嘛。”何晋深笑笑:“我还记得当年我们说好高考后一起去玩的,不过那时候……联系不上她啊。” “高考后她病了。”孙芸擦了擦嘴角的牙膏泡沫:“差点死了。” “病了?”他脸色微变。 “嗯。”这么多年,这件事孙芸一直放在心上。 她不愿多谈:“你走吧,想找她就去东亭市。” “什么病那么严重啊?”何晋深声音略带颤抖。 孙芸横他一眼,她眼神闪烁,那种事怎么能对外人说。 “你自己问她去吧,走吧你,我睡觉去了。” 何晋深看着眼前的门合上。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刚要离开,又被人叫住,是一个中年女人。 “小伙子。”那女人叫他:“我记得你。” 何晋深看向她。 “你那时候经常送穗月回来。”她笑笑。 “你好,怎么称呼?” “我姓肖。” “肖阿姨。” “你跟穗月,处过朋友吧?” 他点头。 “你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他摇头。 “可惜了……” 从胡同出来,何晋深望着乌云密布的天,他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有情侣边走边打闹,从他身边走过。 那个时候的他跟江穗月,很少这样打闹过,因为她性子冷,除了在床上热情点,其他时候总爱板着脸,偶尔她笑,他都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喜。 他的手机记录过很多张她的笑脸,那曾经是他珍贵的宝藏。 为什么她能那么狠? 他们的孩子…… 一记闷雷声响起,暴雨即将来临。 何晋深感觉自己心脏骤停,五脏六腑都在疼,如果真是他料想的那样……他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24. 24. 他今天没来。 江穗月看着隔壁未开灯的办公室,心神不宁。 昨晚他走后,她彻夜未眠,噩梦后遗症,她总觉得有东西缠着她,睁眼到了天亮,以为回到公司还要应付他。 结果他没来。 精神萎靡了一天,勉强撑到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开了瓶红酒。 她永远记得那个夏天,下体流不完的血,那颜色就跟这杯子里的红酒一样,多到她以为她会死。 连孙芸也起了疑心,问她:“你这次月经怎么这么久?” 对于她突然的关注,江穗月感到害怕,隔天,孙芸难得给她炖了一锅鸡汤。 “喝点吧。”她说完,出门打麻将。 江穗月那一刻明白过来,孙芸知道了。 原本那个暑假,她应该去打工赚生活费的,然而孙芸没让她出去。 那是她成年后,孙芸给她的难得的一点温情。 所以上大学后,江穗月偶尔会给她打个电话,直到她开口要她帮忙给江致星买房。 红酒助眠,喝完最后一口酒,她祈祷,今晚让她睡个好觉吧。 隔天回到公司,何晋深回来了。 那晚的事两人都没有提起,就像没发生过一样,江穗月松了口气,她就怕他深究,她还要费心思去圆谎。 ** 小雪花那“圈子”有个小姐妹,年纪轻轻已经做过几次人流手术,她可能是易孕体质,连戴套都能中招,不少人劝她上岸,再这样打下去迟早生不了。 但人家年少轻狂,对自己的钢铁子宫充满信心。 打胎对她来说就跟吃白菜似的,寻常事了。 念着那两万块钱,小雪花找了这个小姐妹,小姐妹见多识广,江州市做这种事的私人诊所不多,彼此互通有无,有时候手术多了,还互相介绍客户。 结果还真让她打听到了。 何晋深看到那头发过来的信息:“有叁个对得上的,你要不要亲自问问?如果可以,还是带上照片。” 叶芝英刚做完一场手术,饭还没吃,助手过来说有人找她。 “今天的手术都做完了啊,你让她预约,我还没吃饭呢。” “是个男的。”助手道。 何晋深站在楼梯口,这儿是老城区一栋破旧居民楼,看这楼梯,这楼房应该存在二叁十年了。 大冬天的,居然也有苍蝇,他隐约闻到一股血腥味。 “你找我?”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点了点头。 “跟你打听个事。”他说。 “什么事?”叶芝英警惕性极强。 “8年前……” “怎么又是8年前。”前不久才有人跟她打听过。 何晋深从包里抽出个信封,这种时候,还是钱好用。 叶芝英迟疑地接过:“高中生是吧。” 他点头。 “我这儿都有记录,你说的那个女生我有点印象。” “时间那么久了,你的病人那么多,为什么还记得?” “别的人来我这儿都是哭哭啼啼的,就那个女孩儿一声不吭。”她说:“而且……后来我看新闻。” 何晋深等着她往下说。 “原来她还是个好学生。”她笑了笑,看着何晋深:“你是经手人?” “什么?” “她来的时候,孩子叁个多月了。” 何晋深脑袋嗡嗡响,女医生嘴唇上下碰,她不断说着话,可他一个字也听不见。 ** 周一上班,江穗月被他堵在办公室门口。 “我有事找你。”他说。 “我在公司只谈公事。”她淡淡道。 “那就出去说。” 他不让她进去,两人气氛有些不寻常,已经有同事看过来,江穗月权衡之下,还是跟他走。 在楼下找了家咖啡店。 “前几天我去了你家一趟。”他开门见山。 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回江州了,见了你妈。” 她脸色大变:“你找她干什么?” “她说你高考后生了场大病。” 头突突地疼,江穗月手握成拳,指尖陷进掌心,痛感让她打起精神。 “她记错了。” “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你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她冷冷地盯着他。 桌上的杯子被他拿起,大力一放,水溅起,他脸色铁青:“我有权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她冷笑:“你还有完没完?过去那点屁事值得你记这么多年?” “是谁放不下过去?是谁要靠吃药度日?”他一针见血。 江穗月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她浑身没了力气,破罐子破摔:“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何晋深挑眉:“昨天,我又回去了一趟,你猜我又见了谁……” 她沉默。 “那个地方又脏又臭,你为什么会选择那里?”他一字一句道。 “那个女医生说,那些死了的孩子,都被冲进下水道了。” 江穗月浑身一震,脸上血色全无,她感觉自己心跳开始不正常,手也抖得厉害。 “它该死。”她道。 何晋深瞳孔收缩,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是一条生命。” “所以呢?”她抬头看他,眼泪刷地流下,她笑得突兀:“我要为这条生命赔了我的大好前程?它配吗?” 何晋深听到这话,怒火中烧,她怎么能对着他们的孩子说出这样冷漠的话。 “你有资格怪我吗?”她气得浑身发抖:“那个时候我去找你,你邻居说你全家都出国了。” 她顿了顿,平稳了呼吸,继续道:“你有后路,你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呢?我不够钱去医院做手术,只能去那种地方,我闻到那里的腥臭味就想吐,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脱光了躺床上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失血过多就要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因为刻意压低声音,她喉咙沙哑,说到最后几乎发不出声。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他冷着脸道。 “是。”她点头:“我咎由自取,我犯贱去招惹你,你看我也得到惩罚了,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江穗月抓起一旁的包,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