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荫》 夏夜 这是一场很成功的酒会。 宋家的老宅被布置得焕然一新,因为操办的人对颜色的选择很精准,竟然靠着装饰把这栋维多利亚风格的古旧大宅弄得时新而文雅。 花园的草地上搭着简单的小舞台,衣着华丽的乐队正在演奏轻松的小夜曲。周围拉起一片小灯,仿佛灿烂星河,托着托盘的服务生在年轻时髦的宾客间穿梭。 主会场是老宅一楼的宴会厅,因为参加的人多,众口难调,索性弄成西式的自助餐会。各种口味的餐食都备下了,且分量都很小,这样不至于弄花女士们的妆容,也好让男士们保持斯文。 龙虾沙拉装在漂亮的中式瓷勺里,叁明治切成拇指大小的方块,另有一桌精致甜品,正中央摆着巨大的巧克力喷泉。酒水台后头是穿着黑马甲黑衬衫的帅气酒保,一旁的香槟塔已经被客人们取得七零八落了。 这酒会虽然是为了宋家二少爷办的,其实最出风头的还是宋家掌事的大女儿宋淮安。 她这会儿正端着酒杯被一群女人们围在中间,面上虽然言笑晏晏,其实心里头急得眼角都在抽了。 她在男人圈子里杀伐决断可以,在女人堆里聊家长里短实在不行,很需要来个人替她解解围。 她很想念沉南溪,她觉得应该给她涨工资了。 “淮安,这下子可以歇一歇了呀,弟弟回来帮忙啦?”这是长期合作的李家的太太,不能得罪。 “是啊是啊。”宋淮安笑着,“都怪我爸心硬,把他逼得自己跑出去好些年。现在大概是终于想开了,总算是肯回来了。”她笑眯眯地假装很热情,“你们家瑶瑶是不是也要回来啦?说起来都是去的英国,怎么都没跟我们淮之碰上呢?” “哎呀可不是嘛。没缘分吧?”这回插嘴的是市长家的周太太,“瑶瑶还小,这么快就回来?本科是不是还没念完啊?女孩子还是很应该多读读书的。我看你们家言舟就很出息么,今天有没有来呀?我们家棠悦还想找他聊聊建筑呢。” 李言舟是李家长子,新加坡国立大学建筑系硕士毕业,刚进公司,准备慢慢接手家里的事情。 说到这个,李太太又来劲了,笑得眉眼弯弯,“言舟来了的,来了的,这会儿棠华大概跟他们年轻人一块儿在花园里呢,淮之和棠悦估计也在那儿呢。” “谁知道呢,刚才我叫南溪去找他了。说起来还替他办的酒会,跑得人影子都不见,幸亏我爸陪我妈去瑞士了不在国内,要不然这会儿又得发脾气。”宋淮安抓着说话的空挡拉住在身边走过的员工,“小陈,去看看你们沉助理在哪儿,我叫她去找宋部长了。你要看见她,让她别管了赶紧过来,我有别的事儿找她。” 小陈“哎”了一声,拔腿就走。 周太太听到沉南溪的名字,激动起来了,“说起来沉助理可真是能干啊,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姑娘把今天这个场子安排得妥当又体面。哎呀,哪家要是娶到这样的媳妇真是…她有对象没有啊?” 周市长一家子看上沉南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宋淮安捧着酒杯戏谑地笑,“周姐,你听我一句劝,南溪那个狗脾气,配不上你们棠华的,趁早别给自己找罪受。她办事妥当能干,那是我真金白银发着工资呢。再说了,你看我这喊她去找我弟弟,这都快半小时了还没见人影了。肯定刚才被灌酒了,这会儿喝多了怕丢人,偷偷躲哪儿散酒呢。也就我这种脾气绵的上司才惯着她。” 她说自己脾气绵,周围一圈太太们哄堂大笑,“不愧是宋家顶梁柱,说这种话一点儿不带脸红的。” 宋淮安也顺着她们哈哈大笑,心里面又翻了个白眼,急得恨不得沉南溪现在就赶紧原地出现。跟这群女人聊天简直浪费时间,她还想趁机跟周市长谈机场那个项目呢! 交错 宋淮安猜得没错。 今天他们市场总监骆哥没来,没人挡酒,沉南溪的确是没办法,喝多了,可她也的确找着宋淮之了。 更准确来说,她这会儿正被宋淮之按在床上帮她散酒呢。 灰黑色调的卧室里一片昏暗,只有外头花园里的路灯透过半掩的窗帘洒进一点昏黄的光线。 屋外隐隐有音乐声飘进来,室内却只有炽热的喘息。 卧室正中的大床上,赤裸的人影拥抱在一起,抵死缠绵。 沉南溪真的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太像了,她被宋淮之又一次吻住的时候昏昏沉沉地想着,跟那一次太像了。 这人的吻还是一样恶狠狠地,身上的味道还是一样的好闻,像午后的阳光晒过草地。 她的神思在酒精与欢愉的双重刺激下恍惚起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回溯,叫她分不清现实与回忆。 那天她喝得比这会儿可要醉得多,酒量也差些。要不是宋淮之不知道哪儿听来的消息,突然冒出来自告奋勇送她回家,很可能她得在自己那辆破车里睡一夜。 反正最后进门的时候,她腿都软了,全靠宋淮之架着她,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他那会儿还挺乖的,没有暴露出一点儿进攻性,老老实实扶着她进门,让她伏在自己背上替她脱了鞋,又横抱着她进了卧室,小心放在床上。 一开始,她以为他会走,可他没有,就那样站在她床尾靠着书桌看着她。 她醉醺醺地,靠在床头,双目迷离地也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胶着,气氛陡然变得暧昧。 她是真的喝大了,平生第一次发现了自己从不知道的面貌。 “Archie…”她忽然开口,嗓音被酒精熏得慵懒又性感,“你能不能脱了衣服给我看看?” 他明显愣住了,大概认识了她快一年,死活也想不到她是这种人。 她看着他的表情,觉得可爱的要命,哈哈哈地笑,“喂,当初要不是我捞了你一把,你能好好的?给我看看怎么啦?” 他还是愣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真要看?” “看看又不吃亏,我还没看过男的呢。”她甚至调整了一下姿势,半躺着,右手托着脑袋,歪着头看他。 那时候是英国的夏天,白天是挺热的,夜里有点凉。 宋淮之穿了件白T,外头套了件普通的棒球外套。 他看了沉南溪一会儿,像是要判断她到底醉成什么样了,沉默着拉开了外套的拉链。 他看见沉南溪的脸更红了,自己的脸好像也有点热。 外套被扔在一边的椅子上,少年人宽肩窄腰,短袖T恤下的手臂修长结实。 这件白T还是新的,领子有点儿窄,脱下来的时候弄乱了他的染成浅金的短发。 “我跟你说过没?”沉南溪突然贱兮兮地开口,“我刚认识你那会儿,还以为你是白化病呢。半夜倒在我家门口,浅金头发,皮肤又白。” “那你喜欢白化病么?”他问,半是紧张,半是期待。 “反正我没见过染金发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她莫名其妙地低笑,显然醉的不轻,“你吃了什么,长得这么好看?” 他也笑,发自内心的高兴,顺着暧昧的气氛走到她床边去,在她身边躺下,声音里带着蛊惑,“我可不光脸好看。” 沉南溪是真的醉了,居然没赶他,还愣愣地伸手摸了摸他的锁骨,又顺着锁骨往下摸,手掌按在他左胸的肌肉上,“你身上好烫啊。” 男人身上都烫,他说,侧着身子躺着,握着她的手,摸到自己因为紧张而绷紧的小腹。 “原来摸起来是这样的,光看过没摸过。”她又说,手指划过腰侧,人鱼线你也有啊。 嗯。宋淮之身上烫得厉害,顺着话问她:“还脱么?” 衣服都脱了,可就该脱裤子了。 他个子高,腿应该也很长吧? 沉南溪脑子转不动,正犹豫间,突然被他滚烫的唇吻了上来。 脑子里炸开了烟花一样,她被吻得心头一跳,低低地“嗯”了一声。 接吻是这样啊。 她理论经验非常丰富,可是实战经验一点儿没有。 宋淮之翻身压在她身上,又一次吻她,舌尖顺着唇缝舔进去,顶开牙齿,寻找她的舌头。 对了,那个时候,他就很会接吻,吻得她晕头转向的。 印象里他很温柔,展臂把她拥在怀里,手掌抚过连衣裙后半露的脊背,拉开了拉链,抚摸她脊背。 她被他摸得浑身发软,裙子什么时候脱了都不知道,他的裤子什么时候脱掉的也不知道。 其实很多细节都不记得了,就是莫名其妙地浑身发热,从骨头缝里溢出又酥又麻的感觉。 皮肤贴着皮肤,身体里被他带起一波又一波的快感,过电似的爽利。 那个时候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Archie 对于那一次,宋淮之的记忆则不太一样。 他没有醉,因此他记得很清楚。 醉酒的沉南溪,简直是另一个燃烧着性感的灵魂,炽热的,湿润的,诱人而不自知。 他虽然没喝酒,但是也醉了,无法自拔的,彻底沉溺的醉。 他知道她没有经验,从鼓起勇气吻她的那一刻他就发现了。 可她一开始有多么僵硬又无措,后来就有多么容易被诱惑,被他一点点勾缠着打开了身体,甜蜜地拥抱着他,接受了他,包裹着他。 他打小就活得叛逆,不能说全无经验,可是他在她身上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极致的快感,叫人发狂。仿佛血管里流动的是汹涌的岩浆,在身体里四下奔腾,快要将皮肤烧穿了。 一定是因为他爱她,才会这样倾注了灵魂般地吻她,拥抱她,无法自拔地跟她纠缠了一整夜。 做了多少次,他不记得了。反正夏夜里不算冷,两人高潮过后拥抱着睡去,夜半醒来又搅在一起。 直到她彻底的醒过来,裹着薄毯子红着脸跑进浴室里。 他以为她要发火呢,可她也没有,只是发愣,像是想不通自己干了什么。 倒是的确很像酒后断片的样子。 这一回,她醉得没那么厉害,可是身体像是还记得他,漫长的时间隔阂在这一瞬间仿佛荡然无存。 两人在大宅二楼的床上滚着,搂着脖子接吻,宋淮之浑身滚烫,烧得眼角泛了红,膝盖顶开她的腿,就着早就湿润的液体,毫无阻滞地顶进去。 沉南溪哼了一声,又甜又腻,像他第一次吻她的时候一样。 她大概是想起以前了,在他身下随着他的动作剧烈地喘,低低喊他:“Archie…” 他听见这久违的名字,一下子头皮发麻,心里头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叫他无端地兴奋。他腰胯动得越发凶狠,顶得她一头半长的头发全乱了,脸庞和胸口满是情欲带来的潮红,腿间骤然喷溅出热情的汁液。 “再叫一声...”他说,晓得她高潮了,放缓了动作,低下头舔舐她的乳尖,舌尖绕着圈打转。 她不是那种瘦骨嶙峋的身材,圆润白皙的胸乳被他顶得不住的晃动,一耸一耸的,看得叫人热血沸腾。 高潮过去了,她酒劲儿也过去了些,这会儿有点回过神来了,虽然被他弄得骨头都酥了,还是忍着快感拍了他一巴掌,“叫什么叫…楼下...都是人…唔...嗯...” “都是人怎么了?这是我的卧室,谁敢管?想那么多干嘛。”他坏笑着,抬起她一条腿搭在自己肩上,又是一波猛冲,皮肉相击,发出啪啪的水声。 这姿势进得太深,沉南溪受不了这个,咬着嘴唇不敢出声,被又一波新的高潮刺激得绷紧了腰身,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唔...作死吧你就...” 宋淮之不接话,放下她的腿盘在自己腰上,就着这贴合的姿势搂着她翻了个身,叫她趴在自己身上,吻着她脖子,腰胯重新使力,疯狂地往上顶她。 交合的地方早一片泥泞,湿得不像话,这回沉南溪终于被他顶得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半眯着眼,终于沉沦在快感里,低下头又跟他吻在一起。 * 本来,他打算好好当宋淮之的,像回国以后又见到她的时候那样。 可是他没忍住,几个月的忍耐一朝破功。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沉南溪,穿着酒红的塔夫绸鸡尾酒半裙,戴了一套珍珠配白金的首饰,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当然知道她自己不在意,因为她一直忙得满场转,四处安排,生怕哪里不妥当。可是他晓得在场的男人都跟他一样,目光总忍不住飘过去,想看她一眼,再看一眼。 李家那个建筑师少爷,找了好几次借口过去跟她说话了。 还有市长家那个小子也是,故意说什么找不到地方,叫她带路。幸亏她很聪明的找了男服务生去帮忙。 可她似乎跟他们也挺熟悉,还笑着同他们说了几句闲话。 他害怕了,本来还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呢。 他该早点儿回国的。 想到这里,他又一次抱紧了身上的女人。 她应该又要高潮了,里头又开始无序的绞得死紧,手臂也紧紧搂着他,浑身抖得厉害。 算了,也不能留她太久,回头耽误了她的事情,肯定要跟他生气。 今夜她肯跟他上床,就说明他还有机会的吧。 他不再忍耐,被她一口咬在肩头的时候,跟她一起射出来。 她这一口咬得可真疼,倒是正好可以拿来卖惨。 翻脸不认人 沉南溪趴在宋淮之身上,在高潮过后的余韵里一动不动。 两人都出了一身汗,凉凉腻腻地皮肤贴在一块儿。 宋淮之还记得她的喜好,不知道这么些年变了没有,试探着伸出手掌,顺着她的脊椎骨一下下抚摸她光滑的后背,如同摸一只晒着太阳的猫。 她果然舒服得越发软了,沉沉地压在他心口,压得他从心底里生出久违的满足感来。 总算又抱住她了,他想,这一回可不能再叫她溜走。 嘶...他故意痛叫了一声。 怎么了?沉南溪微微抬起头来,眼神还有些残余的迷离。 被你咬的呗。他说,这几年一点儿没长进啊,还是咬人。 她抬起手来,摸了摸他肩头自己的齿痕,对不起啊。 可她明显比那时候长进多了,刚道完歉,又反将他一军,你刚是不是故意骗我的?知道我找你,故意站在二楼,等我来了把我拉进来... 她说不下去了,脸有点红。 这是酒醒了,又开始要脸了,宋淮之想,一会儿什么矜持啊理智啊都该回来了。 是,我故意的。你喝成这样,回头又被人趁人之危怎么办?上一回不就是你喝多了骗我脱衣服?他很了解她,晓得她就怕他说这个。 果然,沉南溪身体一紧,我...我也不是... 宋淮之见这回好歹是糊弄过去了,最后用力抱了她一下,很大度地松开手,算了。浴室在那边,我刚脱你衣服的时候很小心,没弄皱,不会被人发现的,放心吧。 沉南溪几乎是在他松手的一瞬间就翻身下了床跑进浴室里。 宋淮之冲着她的背影接着说:知道你不待见我,回来都这么久了,你都不理我。 我哪儿不理你了?沉南溪回嘴,咱们总部碰见了,不是挺好么? 好个鬼,喊着宋部长比谁都生分,行政们都比她亲近些。 沉南溪自然没看见他的白眼,开了热水,站在花洒底下冲洗身体,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唉,终归还是没躲过去。 从她在总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会这样。 身体的反应没法骗人,她如果对他没感情,不可能这样毫无芥蒂的接纳他。他们之间熟悉得,简直就像是中间这几年的分别根本不存在一样。 其实刚发现以前的金发Archie居然是自己老板的亲弟弟,公司的少东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怂过,差点就辞职了。 当年趁着酒劲儿睡了人家,结果连人家中文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兜头在总部大楼里撞上的时候,她真的心脏病都快犯了。 可是除了丰厚的报酬不说,宋淮安这样的信任她,敢放手让她做事的好老板,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为了个男人就放弃了,也太不划算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以前上个床也没什么吧。 都这么多年了,他头发都变回原本的褐色了呢。 她脑子里乱纷纷地,什么不着边际的念头都有,急匆匆擦干了身体出了浴室,一眼就看见赤裸着躺在床上的美男春睡图。 依旧是骨肉分明的好身材,比以前又高了些,也壮实了些,少年感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人的气质。 她目光不小心瞟的他腿间粗长的家伙,脸一红,别过脑袋,我差不多了,你去洗吧,一会儿赶紧下去,还得讲话呢…呃…演讲稿背了么?我替你写到大半夜呢,回头别给我丢人啊。 宋淮之看她那个絮絮叨叨地怂样,心里忍不住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有几分委屈,你看你又翻脸不认人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你别闹了,赶紧起来穿衣服。 沉南溪,你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刚才床上你不是挺享受么?他觑着她的脸色,不怕死的又加了一句,你嫌弃我不行?你要是不满意我可以再努力一次。 沉南溪后颈明显一僵,没答话,找着了手包迅速躲进浴室里去补妆。 宋淮之偏不如她的意,翻身下了床,走进浴室里去,赤着身体靠在门框上,在镜中与她目光相对。 可惜他终究还是怕惹急了她,按下心头悸动,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怎么又喝多了?我记得你后来很少喝酒了啊。 他不谈床上的事儿,沉南溪松了口气,其实跟着宋总,喝酒总是难免的,我酒量比以前强多了。今天就是骆总监不在,以前他在能帮我挡不少酒呢。今天这酒会是我经手操办的,大家来敬酒,我也不好推。 那要是我不在呢? 沉南溪噗嗤一笑,你真当我醉了就去逮男人?喝多了肯定在哪儿躲着散散酒,要不然去洗手间吐一吐。也就是你...算了。 她很利落的盘好了头发,补好了妆,像是重新穿上盔甲似的,眼中精光乍现。只是看见镜中的裸男,不由得赶紧移开目光,我先走了,你也别躲懒。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做。你姐姐对你期望很高的,能帮忙我也愿意帮你,真的。 南溪…宋淮之想起往事,想抓紧这机会再说些什么,却眼睁睁地看她似一尾鱼,从自己身侧又一次游走了。 身后的门锁传来啪嗒一声轻响。 是她又出去了。 废物 沉南溪的行事风格,宋淮之有最切身的体会。 他第一次领教她的能干利落,是他倒在她家门口被她捡回去的时候。 那时候他跟他爸闹翻了,被狠狠抽了一顿,身上塞了500欧元直接扔上飞机。 他爸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没有这个家,没有我,你屁都不是!给我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他真的滚得很远,在经济舱里被挤得火冒叁丈。 他爸时常吹嘘自己今天的一切都得益于少年时勇敢的离乡背井去参军,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所以顺理成章的也认为儿子必须这样收拾一下,虽然已经20岁了,虽然一直在锦绣堆里成长,但是现在扔出去吃苦受罪,应该还有挽救的余地。 简单粗暴,是他一贯的方式。 所以宋淮之只带着现金和一箱行李以及身份文件,举目无亲的下了飞机。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什么都没有,老头子可真干得出来。 然而祸不单行,刚进市区没多久,他就被人抢了。 他这人,从小到大,运气一直都不怎么样。 沉南溪后来跟他说,像他这种金发亚洲小帅哥,是英国富二代留学生标准打扮,又只身一人,显得两眼一抹黑的,抢的就是他这种人。 反正他又气又饿,低血糖的毛病又犯了,晕倒在一户不起眼的房子门口。 那是沉南溪租的房子,那天她刚好打工回来得晚,才捡到他。 要是她那天没出门,或者回来得再早一些,很可能他会被什么流浪汉再洗劫一回吧。那个区挺乱的,可是租金很便宜,离市中心又近,公共交通也便利,所以还是挺多人租的。 她租的房子是个独栋的小民居,很古旧了,东西也不多,室友是一对小情侣。恰好那两人趁着假期去意大利玩儿了,可以收留他一小阵子。 他后来总是一厢情愿的觉得,碰上她,他的运气就渐渐好了点。 当然沉南溪也许不是那样想的。他才歇了一天,人还没缓过来呢,就被她催着去办了许多许多事情。 一点儿都没有救世主的温情。 不过他从见过这么利落的女孩子,做事情有条不紊,安排得妥妥当当,带着他出门时间路线都规划得好好的。 她带他去找大使馆补办了证件,去银行开了户,去办了手机卡,去学校说明情况,跑了几个办公室找工作人员,办理好了报到。 出门前,她总先列好单子要做什么,要带什么,要说什么。 她说,不喜欢浪费时间。 那一阵子,她时而惊讶于他英文的流利程度,时而又惊讶于他废柴的程度。 是不是帅哥都挺废的?因为脸太好看,所以长到今天不需要自己做任何事情?她非常真挚地问过他。 她居然觉得他废是因为帅,而不是因为家里有钱,真的不用他做任何事。 不过他那会儿真的没钱。他银行卡没了,凭着一股少年意气,梗着脖子没去补办,他妈和他姐就算打了钱他也收不到。 他挣扎着靠自己求生,所以她就一厢情愿的脑补他真的是个倒霉留学生。 当然,他并不是真的废物,他其实很聪明也很能干。以前在家里什么都不干,纯粹是为了自暴自弃,跟他爸硬杠。 他骂他废物,那他就如他所愿当个废物。 沉南溪也只笑话过他那一次,就再没提过。她跟人不算熟的时候,很少开玩笑。 她是个很好的老师,告诉他事情该怎么样做,然后就放手丢给他做。做不好,遇到麻烦了,回来问她,她再耐心教他。 比如告诉他怎么去周六特价市场买许多菜回来,一次性分类做成蔬菜包冷冻了,这样一周的时间做菜都很快,省钱又省时间。 他没省过钱,跟她才学会的,后来做工程预算的时候很管用。 他也没做过饭,也是跟她才学会的,结果居然变成了一种自我调节的方式。 总而言之,他在她身边成长得非常快,不到一个月,生活就上了正轨。跟她去买菜,跟她一起搭电车去大学,跟她在家做饭,他还自己找了个咖啡店打工。 他英文好,学东西快,人长得又帅,许多常来的老太太客人都喜欢他,他连小费拿得比旁人都多些。 等他刚存够了钱,沉南溪的室友也从意大利回来了,他自然也不能再留下了。 牛奶糖(写得挺上头,双更)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赖下来,大不了睡客厅里就是了。再说她室友还带着男朋友一块儿住主卧呢,就她一个女孩儿多不安全。 然而他没敢开口。 他才认识她几天啊? 而且人家读着硕士,在英国都四五年了,不比他懂安全? 她很快开始教他怎么找房子,跟人家合租要注意点儿,多干活少说话,注意卫生。幸亏他留了个心眼儿,硬装了一回傻,她只好又托了留学生互助会的朋友收留他,一块儿在她不远的地方合租了一个town house。 总算是给以后再见她留了条后路。 临搬走那天,他主动请她出来吃饭,说是谢她收留了他一场,又替他铺路。 她以前提过一次,很喜欢唐人街有一家店里做的杂菌炒牛肉。那家店挺贵的,她平时舍不得去吃,何况那种地方一个人也点不了什么菜。 他暗暗记下了,主动说要去那里,怕她推辞,连位子都提前定好。 那天天气特别好,夜风清爽宜人。她的心情好像也很好,絮絮叨叨又交代了他许多在英国的事情,连怎么扔垃圾,坐电车哪些路段免费,又说还是该买辆破车。 他其实都知道,可是还是盯着她的眼睛,听得很仔细。 她的眼睛里总是带着一点浅笑,让他也跟着从心里高兴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他迟疑着问,渴望一个与众不同的答案。 “那怎么办?给你扔大街上?”她反问,而后又说,“我知道国内,男女还是挺避嫌的。可是国外不一样,大家都是人生地不熟过来的。自己当年淋过雨,总想着给后来的人撑一撑伞。” 她说的是真的。 那个跟他合租的那个男生也提过,南溪学姐好能干的,人虽然不冷不热的,有时候还挺凶,但是心地真的好,帮过许多人。 他那天看她兴致不错,问她要不要喝酒。他挺懂酒的,晓得哪种好喝又不上头。 不了不了,她说,我自己虽然不知道,可我姐姐说我以前在家里偷偷喝了酒会发酒疯,把我弟弟暴揍了一顿呢。 原来她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可后来也没再听她提起过,一次都没有。 那一顿饭吃得很好,他送她回家,临分别的时候,她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牛奶糖给他,小Archie,可别再低血糖晕在人家门口啦,下回可碰不上我这样人美心善的姐姐咯。 脸皮真够厚的。 姐姐个屁,才比他大几岁而已,充什么长辈。 也不知道她怎么发现他爱吃牛奶糖的,可能是他们一起去超市的时候看见他买过吧。 小时候他就爱吃奶糖,可惜他爸自认铁血军人家庭,坚决禁止他吃零食。除了吃饭和吃水果,什么都不能吃,瓜子薯片也不行。他爸认为零食这种东西,过年过节吃一吃就算了。平时没事吃零食,是饱暖思淫欲的表现,骄奢淫逸没出息。 可哪个小孩子不爱吃零食,哪儿忍得住?被老头子发现了,一顿暴打,说男孩子意志力如此不坚定,以后会废掉的。 可是淮安也爱吃零食,话梅瓜子薯片奶糖,什么都没拉下,什么时髦吃什么。作为女孩儿,她吃零食就不会被骂,厨房的食品柜里经常塞着她的东西。 淮安比他大了快十岁,刚进入青春期的她看小弟被亲爹暴打成那个样子,吓得半死,从此买零食都要带上好多牛奶糖,然后装作吃不掉,在家里冲他吆五喝六地硬塞给他一把。 后来他在人前还是很少吃糖,毕竟男孩儿爱吃奶糖招人笑话。 直到遇见沉南溪,他才知道原来除了淮安,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人,也不笑话他吃奶糖。 后来,两人在什么聚会上碰上了,她偶尔也会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来递给他,小心低血糖啊,这回晕了我可不捡你了。我叫救护车,巨贵的,看你学不学乖。 其实奶糖一点儿都不贵,超市里多的是。况且他一个人在英国,谁还管他吃不吃零食,随便买。 可是他还是为了那几颗糖,想尽办法去见她。 他真的想了许多办法靠近她,他以为总有一天她会留在他身边的。那天两人上了床,他还设想了许多许多未来的情境,可她居然跑了。 他才刚表白啊,她就跑了。 什么人啊?睡了他居然不负责任,太渣了吧。 珍珠扣 这回,这女人也一样渣,果然睡了他又跑了。 头都不带回的。 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在脑海里描绘出这个女人再一次在公共场合里见到他的时候,会露出怎样恰到好处的,礼貌亲切的微笑,躲在重重面具后头的微笑。 沉南溪走了,宋淮之敛了面上的笑意,迅速洗了澡,重新换上礼服下了楼。 礼服也是她准备的,低调的黑。高级手工定制,剪裁得体,很好的勾勒出他窄腰长腿的好身材。 不用什么装饰,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足够光芒夺目。 宋淮之整理好袖口,扯了扯领结,突然被地上角落里的金属的光泽吸引了视线。凝眸看去,原来是她的一只珍珠耳环掉在这里。 他捡起来塞在胸前的衣袋里,想了想,鬼使神差地拆了戴好的蓝宝石袖扣,回身去取了一对嵌了珍珠的袖扣换上,才重新推门出去。 二楼的视角,很轻易地能看见沉南溪站在宴会厅的一角。她果然已经又恢复了平时那个干练又亲和的沉助理的样子,被一群花团锦簇的太太们围在中间说话,似乎哄得她们很高兴。 李言舟的妈拉着她的手拍个不停,看得他心里头莫名烦躁。 * 沉南溪去救了自家老板,小陈就接过了她的使命满场疯找宋淮之,刚冲上楼,就看见他出来了,急急忙忙跑过来,“宋部长你哪儿去啦?沉助理说还有十五分钟就该您发言啦,来来我领您往那边去。” 他礼貌笑了笑,点点头,“麻烦你了。” “哎,没事儿,应该的应该的。”小陈喜欢这个小少爷平易近人,一见他,话又多起来,“您去甜品台那儿看了没?我们都笑话南溪姐少女心呢,还给放了一碗奶糖在那儿。” 宋淮之听了心里不由得一软。 他在人前从不吃甜食,却知道那个是给自己留的。 这么说,至少他在她心里,总是特别的吧? 想到这个,宋淮之面上又添了半分笑意,“沉助理总是很周到。” 谁说不是呢!我们都说,沉助理就是咱们成功宋总背后的女人。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宋淮之想,跟着小陈身后下了楼。 空无一人的甜品台上,鲜花底下摆了个水晶碗,里头真的是一把牛奶糖。他低头笑了一笑,拿了一颗,捏在手心里。 * 宴会厅的另一头,沉南溪被人团团围着,面上言笑晏晏,心里头尴尬得想死。 李太太一向对她特别热情,聊到一半,突然冒出来一句:“南溪呀,今天妆化的好呀,用的什么腮红啊气色这么好?” 救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哪儿是腮红啊,是酒后乱性的铁证。 可不能再让话题绕在自己身上了,沉南溪想,赶紧把话题转移到李太太身上,“我这个随便买买的,可能刚喝了酒热的吧。说起来您这个胸针是不是今年的走秀款啊?我好像前几天看见电影节红毯压轴那个女明星戴着呢。这才几天啊,您就弄到啦?” 李太太立刻就上当了,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笑得越发看不见了,“哎呀,也不是我买的啦,我们家言舟托朋友替我弄来的。看着蛮好看的,今天就戴了呀,我又不懂明星不明星的。” 她这头说起首饰,身边几个太太不甘示弱,立刻讨论起最新款的奢侈品和名包来,沉南溪趁机说:“说这个我要心酸了,你们慢慢聊,我去找找老板给我涨工资去。” 太太们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总算放过她了,“快去快去,她不涨工资,姐姐们送你一个好的。” 沉南溪又告了回罪,抽身躲了。 老板跟市长谈正事儿呢,她才不会去打扰。 算着时间该轮到宋淮之讲话了,她心里有点儿说不上来的乱,索性端了一杯气泡水往花园里去,打算吹吹风。 今天晚上的开场,是姐姐宋淮安讲话;一会儿压轴,就是正主宋淮之讲话。 演讲稿都是她写的。 宋淮之才回来不算久,还没站稳。所以稿子要写得谦逊客气,可又要在字里行间显出他在英国做的一番事业来,费了她不少脑细胞。 没想到她才走了几年,他这么能混。 虽然他出国前就有过建筑教育背景,可是一般人要八年才能拿的ARB建筑师资格证,他是怎么四年就拿到的?是该同时修多少学分才能这样搞法?肯定没少熬夜吧,哪儿来的这么好的精力啊? 想到这个,她脸又一热。 那天夜里,他们两人在床上滚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居然还行。要不是她酒醒了慌了神把他踢出门了,还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收场呢。 她这儿胡思乱想着,有人在她身边坐下了。 “沉助理怎么不进去?夜里起了风,挺凉的。” 没出息 这声音沉南溪很熟悉,是李言舟。 近来两家合作了一个叁线城市的中心商圈项目,李言舟负责项目审核,沉南溪从中统筹过几次会议。 两人第一次接触,是宋淮安扔了李言舟的名片给她,叫她安排一下会面,后来两边一起去看项目,又相处了几天。 照理说后来应该都是跟他的助理对接了,可那阵子他的助理休婚假,于是就一直接触到现在。 两家合作越多,他们见面也就越多。 李言舟这个人,在外头,或者说至少在沉南溪面前,是个冷静自持的精英形象。可是她跟着宋淮安,在这个圈子混的久了,听过不少传闻,早在心里头给他贴了个花花公子的标签。 她笑了笑,不着痕迹地往往一边挪了挪,离他远了些,“刚喝了点儿酒,出来散散,没事儿。您怎么不进去?大家都在里头呢。”。 “又用不着我,何必去凑那个热闹。我也出来散散。”李言舟笑道,“倒是你,辛辛苦苦地筹划了这么久,到头来自己一个人在外头呆着,我可看不下去。” 他笑得很温柔,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在两人头顶的一片小灯下头,映出琥珀色的光泽。 “我就是领的这份工资嘛。”沉南溪并不想应酬他,飞快的回忆了一下他身上的八卦,想起刚听过他跟周家大小姐有些纠葛,忙接着说:“倒没看见棠悦啊,今天来了么?她喜欢巧克力熔岩蛋糕,我还特地给她备上了呢。” 李言舟不为所动,无辜得耸了耸肩,“她啊?这会儿缠着宋淮之吧?你看看,他一回来,我都无人问津了。” 身后的喷泉哗啦啦地响着欢快的水声,搅得沉南溪心里越发纷乱,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再说话。 她想回家了。 她这样想着,真的站了起来,“您稍坐,一会儿该散了,我得去安排后头的事儿,再会。” 李言舟没多纠缠,“辛苦了。” “您客气。” * 她回了宴会厅后的小房间里。 这屋子杂乱得很,墙上贴着流程表,菜单,人员安排,还有备着不时之需的应急物料。 外头宋淮之讲完话了,估计正被他姐姐带着到处应酬,听着嘈杂得很,时不时爆出一片欢笑。 沉南溪找着了自己的电脑,对了墙上的流程单看了一遍,估计也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放下心来打电话给司机。 “刘师傅,在哪儿呢?我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市里吧?” 刘师傅刚送完几个高管回去,再赶回来接她估计还有一小时。她想了想,出去端了一盘子吃的回来,存着私心给自己安排的龙虾沙拉被客人们拿完了,一点儿没给剩下,只有几个叁明治和华尔道夫沙拉还算合胃口。沉南溪撇撇嘴,边吃边看明天的安排。 下个月还有个签约仪式要办,还有普林斯顿的全球CEO要过来,坐的私人飞机,又要看好几个地点,一堆事儿得安排。机场项目那边得对人家书记的秘书对接,把两边高层们见面的时间安排出来。 今天晚上看宋淮安姐弟俩的劲头,说不定八字能有一撇。 她哗哗哗地回了一会儿邮件,又拿起工作手机回消息。可她越想见缝插针的工作,脑子越不肯听话,什么念头都有。 刚出去的时候,果然看见周棠悦挽着宋淮之说话呢,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那身西装她选得是真好,站在人堆里,显得格外矜贵挺拔。 哎,几年不见,真是长大了。以前还只是精致的俊美,如今桀骜的少年气都隐去了,越发像那个遥不可及的世界的一份子。 他有他的圈子,估计也就是刚回来还不习惯。慢慢融入了这里的生活,往事自然就过去了。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耳朵,发现丢了个耳环。 别是掉在宋淮之房间里了吧? 可是很快她又释怀了,一个珍珠耳环而已,满大街都是。被人发现了,她不认就是了。 她毫无逻辑地跟自己生了会儿闷气,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拿着她的大包和电脑包出去。 这回倒没看见宋淮之了,可能跟其他人去后头的大厅跳舞了吧。 怎么老想着他啊,真是没出息。 偷看 沉南溪出来的时候,刘师傅的车已经停在大宅后头的停车场了。 她拎着永远死沉死沉的大包,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直奔过去。她拉开车门,把东西往后座一扔,接着把自己也往车里一扔,疲惫地挨在真皮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刘师傅知道她住哪儿,两人合作了快叁年了,她什么都不用说。 可这回车半天都没开。 沉南溪歇了一会儿,缓过劲儿来了,疑惑地睁开眼。她正要开口问怎么回事,身侧的车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挤了进来。 沉南溪惊讶地看着宋淮之在身边紧贴着她坐下了,问道:“你这是干吗?” “送你回家啊 。”他答得理直气壮,大力拍了拍车窗,喊了一声:“谢谢你啊刘师傅,走吧。” ??? “那边还没散呢你就走了?”沉南溪没好气的问,心虚地压低了声音。 这辆车是海外定制的,专门用来送高管,司机和后座中间有个挡板,可以用通话器交流。平时挡板是开着的,今天大概刚送完人,挡板还拉着。 “嗯。”沉南溪答得理所当然。 你知道我家多远么你就送我? 不知道。他顺理成章地说,并且非常顺手地弯下腰去捉着她的脚踝搭在自己腿上,替她把高跟鞋脱了。 这双红底鞋是她专用来撑场面的,时髦又有气势,花了她小半个月工资。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穿着有多漂亮,脚踝和小腿就有多受罪。 尖细的鞋跟磕在地上,发出哒地一声轻响。 幸亏有挡板,要不然还得了? 宋淮之满脸写着无所谓,笑嘻嘻地替她脱了鞋,捉了她的脚握在手心里一下下替她按摩。 他手劲使得恰到好处,还很懂行地按了按小腿,捏得沉南溪一时竟舍不得缩脚。 可这家伙按着按着,又不怀好意地往自己胯下贴一贴。 沉南溪本来正纠结呢,脚底下触到硬起来的东西,瞪了他一眼。 宋淮之依旧是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刚才你倒是只顾自己快活了,就不管我了。” 还怪上她了? “我哪有?你不是…不是也…明明...” “我这个岁数,血气方刚的,一次就行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你别胡搅蛮缠的。”清醒状态下的沉南溪,一说到床上的话题,就很比较语无伦次。 宋淮之看见她依旧这么怂,放下心来,再接再厉,“你这是在挑战我作为一个正常青年男性的自尊心。我觉得我是不是该向心仪的异性证明一下我自己?” 他说着甚至捉着她的脚又按了按胯下,比刚才又硬了几分,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到热度。 “别闹了你,净胡说。”她的脸又热了,说不清是怎么了,脚底下痒痒的,连带着小腿都跟着有点儿软。 宋淮之从宴会上赶出来,估计走得急,出了点儿汗,领结一上车就拽下来扔了,扣子也被他不耐烦的解开几颗。 昏黄的路灯一下下刷过他的侧脸,勾勒出漂亮的下颌线,修长的颈项,还有衣领里头若影若线的锁骨和皮肤。 沉南溪看了几眼,脑子里又想起刚才跟他在房间里纠缠的情景,脸上又烧起来几分,僵着身子不太敢动。 宋淮之呢,本来是看她穿了一晚上高跟鞋,真的想替她捏捏脚的。没想到自己玩儿脱了,劲儿又上来了,小腹涌起一阵热流,直往四肢百骸里奔去。 他眼光瞥见沉南溪的表情,猜测着她的心思,突然展臂环着她的腰,一用力把她整个儿抱起来,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 “你刚看哪儿呢?”他贴着她耳朵说话,热热的呼吸喷在她耳侧上。 沉南溪偷看被捉了现行,有点儿心虚,垂下眼,目光正落在他的珍珠袖扣上。 奇怪了,珍珠这么女性化的东西,是怎么给他戴得温润文雅的? 宋淮之像是看穿了她的心虚,又接着说:“有胆子偷看,就不想摸么?” 沉南溪心里猛地一跳,觉得好像自己有点儿出汗了,还是没太好意思动。 宋淮之显然并没有期待她有什么表示。他大大方方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脖颈上,一直教她摸到领子里去。 不行了,她觉得自己刚醒的酒又要上头了。沉南溪大脑突然死了机,被他牵引着,手指滑着锁骨,直摸到他胸口上。 他身上依旧是滚烫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她自己好像也是。 车厢的温度 宋淮之盯着她逐渐泛红的侧脸,试探着,低下了头,含住了她的耳垂。 对了,她的耳环还在自己口袋里呢,他想着,轻轻地咬了一下。 沉南溪被他抱在怀里,耳垂被他含住了,身体一抖,整个人一下子就软了几分,光滑圆润的肩头正抵在他胸膛上。 他没在她清醒的时候这样亲密地抱过她,可是眼前的情景不是骗人的,她分明也喜欢他,也想要他。 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他想。 只要有色心就行,他又想,搂住她后背,侧过脸细细地吻她。 她一开始还有点儿放不开,颇有些犹豫,可很快被他挑逗得呼吸急促了,热烈的回应,抬起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舌尖与他勾缠着翻搅。 宋淮之被她的气息包围着,觉得自己下身硬得发痛,滚烫的血液直涌上头顶,快把他人都烧穿了。 他喘息着吻她,掐着她的腰手臂用力,把她整个儿抬起来,教她分开了腿跨坐在自己身上。 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着,轻易就能感受到彼此的热度。 他仰着头同她接吻,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亲吻神祇的信徒,只求她怜悯他。他愿意做任何事,只愿她不要放开手,跟他一起沉沦在这尘世里。 他沉迷在这样的想象里,抚摸她半裸的后背,腰上用力往上顶,一点点的磨她。 南溪,别再躲开我,他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沉南溪被他勾得浑身发软,觉得自己快疯了她糊里糊涂地想着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会跟这个人在车里头这个样子乱搞。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仿佛从骨头缝里涌出一种无法抑制的渴望,那样强烈,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她能感觉到自己又湿了,后腰上酥麻麻地难受。 然而这个可恶的男人还不放过她,手掌从裙摆里头伸进去,抚过她的腿跟,轻轻地揉捏,温热的唇落在颈项里,贴着她发烫的皮肤,缓慢地向下去,顺着小礼服的领口,一寸一寸地吻进胸口里去。 她第一次觉得这衣服碍事。 她想跟他肌肤相贴,想在他身上磨蹭,想叫他进来。 细白柔润的手指插在他浓密的头发里,沉南溪无助地仰起头,任由他舔舐自己心口的皮肤。 算了,疯就疯吧。 就这一晚上。 车子离开了别墅群,终于驶进了市区,周围的车明显多了起来,车速也渐渐慢了。 前头正遇上红灯,他们的车停了下来。旁边是一辆公交车,窗边站着一脸疲惫,百无聊赖的路人。 沉南溪瞬间清醒过来,脸上一僵,深吸了一口气,从宋淮之身上滚下来。 这车虽然贴了防窥膜,可她心也没那么大,敢在路人的注视下压在衣衫不整的男人身上。 她坐在宋淮之身边,转过头愣愣地看着窗外,左手按着心口,不住的喘气。 宋淮之一腔热血被她的动作硬生生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难受得想杀人。 受得什么罪这是,太要命了。 可他还是不敢硬来。 上一回逼她,她给他吓跑了,害他等了好几年。 那么漫长的时间啊,他可再也不想等了,一天都不想等。 所以他只能挫败地闭上眼,仰起了脸靠在椅背上。 没有办法。 沉南溪看了一会儿窗外,觉得自己总算平静点了,才又转过头来看宋淮之。 他依旧闭着眼,抬起了头,露出毫无防备的喉咙,像放弃了挣扎的猎物。白衬衫的领口敞着,车窗外头川流不息的霓虹灯在他冷白的皮肤上画上不真实的绮丽颜色。 “你…到底干嘛要跟我过来?”沉南溪开口,发现自己嗓子有点儿哑,带着陌生的性感,遂清了清嗓子,“一会儿回去又得好半天。” 宋淮之还是那个样子没动,颈间的喉结随着说话的声音上下滑动,“给你买药。大宅那边没药店。刚才我没戴套。” “我心里有数的,一会儿自己买就是了。” “不行。是我的错,不能让你买。你一个女孩子,多尴尬。我去。” 沉南溪真的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个,心里头莫名塌了一块,像被什么小动物的爪子挠了一下,软软的。 “就为这个你跑这么远?她连声音都跟着软了,明天一早还上班呢,现在都几点了?” “没事。” “刘师傅一会儿回去换班能歇一天,你呢?连轴转?” “沉南溪,”这回宋淮之睁开眼睛,转过头定定地盯着她看,眼睛里有灭不掉的火,“我能不能跟你证明一下我的体力?” ...... 这一回,沉助理很识时务的闭上了嘴,认了怂。 喝茶 车速越来越慢,时走时停,两人各怀心事,沉默着没再说话。 沉南溪住在市中心,离公司总部不远,步行一刻钟就到,坐在自家阳台上就能看见总部楼顶上硕大的宋合商建四个字。 刘师傅熟门熟路地把车停在沉南溪家楼下。宋淮之长腿一跨当先下了车,挺绅士地替她拉着车门,又把手掌挡在车顶上防她撞到头。等她下车了,再弯腰把车座上她的电脑包和大手提包拿出来,单手替她拎着。 沉南溪,你天天都拎这个不嫌沉吗?他关上车门,背对着车站着,空出一只手敲了敲车窗,暗暗冲刘师傅做了个手势叫他先走。 刘师傅人到中年,又做了十几年司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少东家和沉助理谁比较不能得罪,他心里还是非常清楚的 。再说了,沉助理也不直接管他。司机们上头是运输组长,运输组长上头是行政总监呐。 年轻人谈谈办公室恋情,那不是很正常吗? 他甚至觉得这两人看起来郎才女貌的,非常不错。沉助理岁数也不小了,一直单着,这么个好姑娘,配少东家挺好。 于是刘师傅二话不说,松开刹车,慢吞吞地开始倒车准备走 。 宋淮之做贼心虚,怕沉南溪发现,敲完车窗立刻扶着她腰带着她往前头小广场走,你家住这里倒是方便,这个小下沉商业区做得还挺好的。药店在哪儿呢? 沉南溪心里头正乱着,被他揽着往前走,没回头看已经快要消失在车流里的刘师傅,抬手一指,那边。 他成功把她引到楼下的商铺门口,离停车场远远的,放心了,那我去买药。对了,你住几楼? 沉南溪这人一向很谨慎,在外头绝对不会透露自己门牌号的,想了想,我去隔壁便利店买瓶牛奶,你一会儿好了就在这儿等我。我自己上去吧。 大晚上的,多不安全?不行,我送你。 我又不是第一天住这儿,没你我还回不了家了? 宋淮之拎着她的包摇摇头,话不能这样说。如果我不在就算了,我人在这儿呢,怎么能看着你一个人上楼?不符合我这么多年接受的绅士教育。 沉南溪真的是有好一阵子没被他这样胡搅蛮缠过了,有一种奇异的时空错乱感,条件反射似的怼他:你什么绅士教育,教你染金发? 精明能干的沉助理酒劲儿彻底过去了,伶牙俐齿的,反应又快,比谁都厉害,宋淮之根本说不过。 当然说得过他也不会说的,他早打定了注意要以退为进,这女人吃软不吃硬,他早看出来了。 所以他立刻就服了软,哎,我那会儿不是年轻不懂事儿么。他放下她的包,脱了西装替她披上,夜里风大,别着凉了。 他个头高肩膀也宽,西装对沉南溪来说未免太宽大了。他便又替她把衣服拢了拢,再说了,谁说我金发好看来着?说从没见过染金发那么好看的... 说起从前,沉南溪又怂了,行了,你赶紧去。我就在这儿等你,请你上去喝茶,行了吧? 好呀。奸计得逞的宋淮之非常好说话,亲昵地低下头在她耳边说:金骏眉,就你特别喜欢那种,我想喝那个。 像是怕她反悔,他拎起她的包,转身大步往药店走。 沉南溪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他的背影。 他今夜穿得很正式,白衬衫紧紧地束在黑色缎面的腰封里,显得腰身又窄又挺。西裤也很合身,勾勒得腿又长又直。 她心情很复杂。脑子里无数念头上下纷飞,乱哄哄地没个头绪。 她不喜欢没有头绪的事情,可是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毫无理由,永远也说不清。 她从小就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工作后办事更是高效稳妥,很少出乱子。可是这一次,她无所适从,不知道未来会往何处去。 宋淮之从药店里出来,一眼看见沉南溪穿着他的外套站在那儿天人交战呢。 不行,她又开始乱想了,宋淮之心头一凛,迈开长腿快步走过去,喊了声南溪,冲她绽开笑颜。 每次他这样看着她笑,她心就软了。不知道隔了这么几年,还是不是一样。 还是一样的。 沉南溪裹着他的衣服,被他的气息拢着,看着他笑得温暖明媚,向她奔过来。 她心头一软,叹了口气,走吧,请你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