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小武夫》 第1章 七月七 捕妖使最鼎盛之时,是约莫八百年前。 那时候,三千大楚捕妖使,镇压境内十三州魑魅魍魉,威震天下。 负旗马,寒霜刀,铃铛一响,竟能让那些穷凶极恶的妖鬼,胆丧自戕! 但终究,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捕妖使,早已没有当初的半点威名。不要说吓的妖魔胆丧,连自保都难。而且大楚十三州,如今在册捕妖使,只有几百人。 不过也无法子,仙宗崛起,超凡尽显,人间王朝还能存在,这本身就是个奇迹。 存在,也仅仅是存在罢了。 “这世道越来越乱了。” 卫川身着暗绣劲衫,腰跨长刀,蹲在皓月之下的屋檐上,自言自语道:“系统也是乱来,说什么霸体修炼完成,不带我玩了。” “开玩笑,霸体应该是登天九境中武夫一道的锻体境吧,这才刚开始啊……” “妖妖鬼鬼那么多,我还是个捕妖使,没系统傍身这让我怎么搞?” “我除了力气有一点大,什么都不会啊!” 他正发着牢骚,一盏像是孔明灯的灯笼却是冉冉升起。 起身环顾,只见这座自己名义上坐镇的青叶郡城中,无数华灯渐渐。 月如盘,红灯似火,遥寄人间千百愿,直送蟾宫。 “这里也有七夕?” 喃喃一句,卫川不由想起穿越前,“也不知道自己的女朋友们,现在过的好不好……” “罢了,喝酒!” 被系统抛弃,加上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孤寂情绪,让他现在只想痛饮一番。 …… 青叶城,东南一角,无名小酒馆。 卫川大大咧咧走进去,瞧见里头竟没一个人,顿时笑道:“红大娘!今个佳节,你这竟然如此冷清?” “你把大字给老娘去了!” 里头怒气冲冲走来一个美妇,柳眉一蹙,叉腰就骂起来,“你个王八蛋,不好好守夜,闲着没事就往我这跑! 冷清?也不瞧瞧今个什么日子,要么在家,要么在客栈,谁今个来喝酒?” “我啊。” 理直气壮的回了一句,卫川随意找个位置坐下,“嘿嘿,红娘,给我上一坛九酿!” 美艳近乎于妖的妇人冷冷一笑,摊手道:“好说,上个月的酒钱给了就上。” “认识这么多年,提钱多俗。” 悻悻一句,卫川拍桌恼怒,“这太守忒不是东西!用得到我,就给我发月俸,用不到就不发!感情把我堂堂捕妖使,当成那游侠使唤了?” “捕妖使?” 冷哼一声,红娘意味不明的扫了眼他放在桌上的长刀,随即晃着妙曼腰肢,转身离开。 晓得她刀子嘴豆腐心,知道今晚不缺酒喝后,卫川不禁嘿嘿一笑。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多年,红娘还是那么漂亮,连皱纹都没有嘞…… 回想起当初,他第一次找到这家无名酒馆,看到的似乎就是几个地痞在这闹事。 寻常妇人被地痞调戏会怎么样? 卫川不知道,他只知道当初面对那些污言秽语,这美妇人只是笑着,咯咯笑着…… 砰! 一坛子酒水砸在桌上,红娘余火未熄,“最后再让你赊一次,下次不给银子,休想再喝!”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一边答应着,卫川就迫不及待的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端起来就是吨吨吨…… 他是个惯爱喝酒的,前世美酒烈酒都尝过,来到这个世上,似乎也只有这名为九酿的酒,对胃口。 似是被他豪饮的姿态勾动了馋虫,红娘忍不住也落座下来,给自己满上一碗。 入秋天凉,烈酒暖胃。 红娘稍稍满足了馋虫,这才斜眼瞧着卫川,“七月七,满街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你该去看看的。说不准瞧上了,也好成家。” 烈劲十足的九酿让卫川脸颊通红,望着面前丰腴美妇,嘿嘿咂舌,“要瞧也得来这,红娘一根头发,就压下去半城如花,再拔一根,就又压下去半城似玉嘞。” “讨打!” 翻个白眼,红娘不轻不重的给个暴栗,随即一口一口喝着小酒,打量着面前愈发俊朗的青年。 当初见他还是个娃娃吧? 嘿,握着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长刀,就敢冲几个大汉比划。 别人是英雄救美,自己到被一个娃娃给‘救’了。 想到这,她不禁抿唇一笑。 对红娘的美艳早已免疫,面对这倾城一笑,卫川只一个劲的喝酒,还不住的发牢骚,“捕妖使这危险的活儿,竟然是世袭的!你说这扯淡不扯淡?不想干,就成了没籍的浪人,直娘贼!” “早八百年,捕妖使威震天下时,这可是最好的恩赐。” 红娘笑嘻嘻道:“如今式微,到成了束缚。不过如今这么乱,你走就走了,浪人游侠,今时今日还少?我倒觉得,你该当个游侠儿。” 翻个白眼,卫川嗤笑道:“你也知道天下这么乱,我这末尾之境的武夫,出去万一碰上个大妖怪,一口给吃了怎办?” 面露古怪,红娘忍不住道:“你说你是锻体境?” “啊……” 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已然半醉的的卫川晃晃悠悠来到店门前,望着半空盏盏华灯,嘿嘿直乐,“狗日的,真他娘好看。” 身后,红娘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瞥了眼桌案上的长刀,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啀,红娘,外头都说你是寡妇,害死了自己个的男人,真的假的?” 市井流言,对这美艳寡妇,多不友好。卫川是想着,借此开个头,聊一聊罢了。 至于说甚难堪,呸,俩人可不是那叽叽歪歪满腹酸臭哀怨的书生小姐。 闻此,红娘一怔,千百思绪涌上心头,“是啊,差不多。” 见她承认,卫川也是一愣,随即摇晃着坐回来,挤眉弄眼道:“说说?” “想听?” “想!” 瞧着面前红光满面的俊朗青年,红娘垂眸一笑,随即一手拍案,豪气干云道:“说这狗屁倒灶的心酸事哪能没有酒!你等着,老娘再拿几坛子九酿,喝服就跟你说!说好了,不准用内力什么乱七八糟的解酒劲!” 闻此,卫川瞪直眼,拍着桌子大呼小叫,“说甚呢!解酒劲?那不是糟蹋酒呢?这么干的,都是王八蛋!” “对,都是王八蛋!” 哈哈笑着,红娘起身就往柜后走。 卫川见此,不禁咧嘴一笑。 得,今个过瘾喽! 第2章 红娘泪 “五魁首啊!” “八匹马啊!” “喝!!” 卫川踩着长凳,面红耳赤的喊着,“输了输了!我五你三,八马正逮!” “嗝~~~~” 毫无一丝美人形象的红娘打个长嗝,端着半碗九酿,硬撑着往嘴里灌。 一碗酒水见底,瓷碗也随着几滴洒落的酒液,碎在地上。 “哈哈,你醉了!啀,碗都拿不稳。”卫川拍手大笑,看着她道:“服不服!这么多年,终于让我喝服你一次了吧!” “做梦!” 红娘醉眼朦胧,摆手道:“少用四只眼瞅老娘。” “你也别晃你那三条胳膊,眼……眼花……” 九酿前劲足,后劲更足!实打实的喝下去不作鬼,旁说他俩,估摸着神仙也得趴下。 不消一刻,二人便齐刷刷趴在桌上。 得亏都是酒中霸王,到了这时竟然还能张嘴胡咧咧。 “你男人那事嘞,还说不说……” “嗝~你打听这作甚?还真想给老娘当男人?” “呸……这……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你以前是啥人,从小跟你这嘞……” “哈哈,娃娃,你把老娘当你亲娘了?” “放屁!让你说说心酸事,爷乐呵乐呵!拿事下酒,你懂不懂?不服,再喝……” “不……不喝了,我说,你知道……桃花剑吗?” 俩酒鬼趴在桌子上,外头是满城的歌舞柔情,乍一看,谁能说这不像盛世? 可像,却终究不是。 漫说出城十里外就有妖类择人而噬,便是这城内,安知几家凶宅,几座鬼楼? “什么桃花剑?” 摇晃着坐起身子,卫川撑着头嘟囔道:“没听说过。” “呸。”红娘斜白他一眼,“没见识的货。那可是……那可是天下第三的剑仙呢。不,他该是天下第一的,该是的……” 说着,她也不理卫川听没听,徒自望向店外半空的华灯,喃喃道:“大人物嘞,谁不知当年十里桃花林,日夜仙人客,白衣一剑出,满目灼灼…… 神仙……神仙一般的人物啊……” “神仙?” 卫川瞪大眼,鼻孔里喷出浓烈酒气,“呸,老子就看不惯甚神啊仙的!有本事,跑天上别下来,都是地上住的,说甚仙人?” 不怪他这般,谁让他没有半点修炼道法的资质?要是能修炼,估摸着对红娘口里的剑仙,就会生出二两敬意来。 嗯,只有二两,不能再多了。 没理会这酒鬼,红娘依旧痴痴望着华灯,“谁能一剑平大峰,谁敢孤身闯妖笼?谁教天下专侧目,谁是人间最风流?” “啥意思,你说谁啊?” 瞪大眼,卫川茫然道:“桃花剑?” 蓦然回首,红娘痴笑顿首,“可不就是那个桃花剑仙。” “啊……” 茫然点头,“后来呢?” “后来……后来……后来……哈哈……” 红娘眼角笑出了泪,“这么厉害的人,竟让一只狐狸耍了!哈哈哈!” “狐狸?” 本就不多的智慧,加上酒精麻痹,此刻更显捉襟见肘,卫川皱眉思索好一会,这才发问,“啥意思啊……” “让一只化形的狐妖,给耍了呗。” 笑得愈加放肆,美目之中亦是氤氲弥漫,“你说他蠢不蠢,多厉害的人啊,登仙之姿啊,为了一只狐狸,被一大群人追啊打的。一剑杀了那狐妖,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三年,躲躲藏藏了三年。最后怎地,不还是让找到了?” 酒意翻涌,卫川有些撑不住,但还是喃喃追问,“再后来呢……” “跑回宗了呗。”红娘捡起还剩下的半坛子酒,猛灌几口,然后呵呵发笑,“死光了,都死了啊……什么师父师兄师弟,都让那给拖累死了。” 说着,她晃了晃快要睡着的卫川,“娃娃,你说那桃花剑是不是傻?他护着那狐妖成了不忠不孝不义的狼藉之徒,最后狐妖还背叛了他,可就这样,他还是不忍心杀狐妖……是不是傻啊……” 被摇晃的七荤八素,卫川只得顺从敷衍,“啊,傻,傻透了。” 砰! 一个暴栗。 “他不傻!” 女人脾气百变古怪,红娘气愤刚起,又一下软趴在桌案上,喃喃呓语,“他不傻,是那狐妖太坏了……” “啊,坏……狐妖坏……” 卫川也跟着趴在桌上,嘴里说着自己都不记得的话,“那狐妖指定可能魅惑人,竟然把一个剑仙都整成那样,真惨……外面太可怕了……” 酒坛翻倒,琥珀色酒液顺着桌案沾湿二人脸颊。 卫川已经闭上了眼,甚至还打起酣声。 而红娘则是无声的瞪着眼,任由泪珠混合酒液,流入口中。 夜深人静,在卫川面前一向言语豪放的老板娘,此刻竟然用那比待字闺中的小姐还要柔婉的声,轻轻开口:“你道是怎样一只狐狸,竟教那十里桃林,化了灰烟?竟教那桀骜剑神,三跪九拜? 桃花林,灼灼瓣。 呵呵,哪还有甚桃花剑,哪还有甚灼灼瓣? 狐狸它……真坏……” ———— “咚!” “夜半子时,小心火烛~” 离这无名酒馆三条街,一名更夫唱念着。 ‘今个月足,倒省了打灯笼的烛火钱。’ 这么一计较,心情顿时好了些许,唱念的声音也略略大了几分,“夜半,子时,小心火烛~” 倏地,前方一道红光亮起,咿呀唱曲声传入耳来。 年轻的更夫揉了揉眼,只见前头一座本该是废弃荒芜的小楼,此刻竟然披红挂彩,灯火辉煌。 灯照人儿,影上门墙,婀娜身姿挥舞长袖,情人哀怨声幽幽响起:“奴在,奴在,张郎何在……” 下一瞬,小楼门户洞开,里头隐约可见金银珠宝满桌案,无骨柔女绕堂柱。 好多金银……好多钱…… 好漂亮的…… 当啷一声,更夫手里打更的家伙事掉落。 只见他双眼微红,像是魔怔一般,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在他进了小楼之后,门户也随之缓缓闭合…… 红光渐隐,曲声渐远。 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更夫的身影。 寂静街道,再无更夫唱念,地上除了铜锣裹布锤,再无他物…… 第3章 捕妖使 “哎呦,我的祖宗啀,你快醒醒吧……” “小祖宗啀,长华县出岔子了!” 在一阵吵闹着,卫川缓缓清醒。 不得不说,九酿真是好东西,宿醉次日竟也不觉丝毫难受。 看清面前这愁眉苦脸的衙役,他不禁撇嘴道:“是王捕头啊,什么事啊。” 王捕头苦着脸,“长华县令,昨夜被妖怪杀了!太守让你即刻前去,哦对了,这是你上个月的月俸。” 看着桌上的银子,卫川还没来得及一笑,就见红娘喜滋滋的上手拿走,扭着屁股道:“抵账抵账。” 好歹让我捂一会热乎啊! 银子没了,心情有些郁闷的卫川只得看向王捕头,“知道了,一会我去长华转一转。” 闻此,王捕头却是没走,而是左右瞧了瞧,低声道:“这次不同,那妖物入城杀人,杀的还是长华县令。太守说了,让你立诛妖物,不能只走个过场。” 说来也是,妖物入城行凶,杀的还是县令,这可就太落朝廷的面子。 毕竟——留给朝廷可丢的脸面没多少了。 “让我诛妖?” 卫川瞪大眼,理直气壮道:“我啥时候干过这活?” “反正我就是传话的,去不去你自己看吧。” 撂下一句话,王捕头拍拍屁股就走。 “完犊子了啊,我只是个锻体境武夫,让我去打妖怪,这不是欺人太甚吗?!卫家这一脉捕妖使,要断了啊……” 他正在这鬼哭狼嚎,后头红娘忍不住,走出来气愤道:“去打个妖怪,你怕什么?你好歹也……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你懂什么。” 卫川愁苦道:“我只是一个锻体境武夫,妖怪那么厉害,我那能行。” 见他这样,红娘眼珠一转,笑眯眯道:“其实你不知道,我听一位高人说过,天底下大部分妖,其实都不入流,那些真正厉害的,其实都窝在深山老林修炼,不会轻易示人。 虽说你是锻……体,但也足矣对付大部分妖物了。” “真的假的?” 卫川有些狐疑,“我能对付?” 你个不自知的家伙! 红娘心中嘀咕一句,随即笑道:“你可知捕妖使为何不叫斩妖使,诛妖使?” “为何?” 翻个白眼,红娘习惯他不愿意动脑子的样子,解释道:“早些年,威名赫赫的捕妖使,麾下皆有凶妖为仆,捕妖使,抓捕妖物,为己所用!” “这么牛气?我咋不知道?” 你除了喝酒还知道什么? 又是一个白眼,红娘懒洋洋道:“以妖为仆,搁在捕妖使凶名赫赫,实力强大时,自然没问题。毕竟当时一些胆小的妖物,听到捕妖使的出行铃铛声,都能给活生生吓死。 现在捕妖使式微,斩杀都艰难,更别提……” “那你跟我说这干啥!” “你可以试试,毕竟你这……锻体境,不错了。” “真的假的?” 红娘没再理他,自顾自的转身走进里头。 坐在原地,卫川挠头想了想,最后一把抓起长刀,大步离开。 红娘是有见识的,这一点他早就知道,因此对于她的话,卫川大都相信。 不过说自己…… 那试试? 只能如此了,谁让他担着捕妖使的活? 心中只泛嘀咕,很快他就来到了太守府旁边,一座有些破旧的宅子。 推门而入,一头九尺高的骏马,便撒着欢跑来。 硕大马头一个劲的蹭啊蹭啊的,活像个二傻子。 其实说这马憨傻,并不为过。 捕妖使座下健马,名号很多,比如负旗,比如……无惧。乃是以秘法所养,千里疾驰不说,不论面对什么事,皆能无惧。 换言之,就是不知道害怕。 也对,捕妖使跟妖怪打架,对面万一是个虎妖,一嗓子吼下去,坐骑害怕,咋整? 被舔一脸口水的卫川,无奈将马头推了又推,好不容易,这才走进屋内。 长华县,自己是必须得去的。 吃什么饭,干什么事,天经地义。反正他是认这个理儿的。 约莫一刻钟,当卫川再次出现在院内时,手里便多了一杆古篆长旗,以及一枚锈迹斑斑的青铜铃铛。 捕妖使出行办事,这两件东西必不可少。 虽然卫川不以为然,但这是他那早死老爹,也就是上任青叶捕妖使说的。 而健马看到这两件东西后,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哒哒哒走过来,也不再吵闹。 卫川上前,将长旗插于马背后方的皮套中,然后来到马首前,为其系上早已被铜锈堵塞不能发声的铃铛。 座下负旗马,腰跨寒霜刀,捕妖使,出行! …… 凭这健马远胜同类的脚力,半个时辰后,卫川就出现在了长华县城外。 勒马而住,他有些迟疑。 动脑子这种劳心费力的活,他不大爱干,当然,或许跟他没啥脑子有关。 以前系统还在时,他就听系统的,现在系统走了,自己出来办事,只觉得有些抓瞎。 该干啥呢…… 进城找人问问? 正想着,不远处的小路上,一个手擎八卦幡的八撇胡老人出现。 “前知三千栽,后算八百年,算无……” 神棍模样的老头悠哉出现,可当他看清卫川装扮后,半截话顿时给生生咽了下去,而后二话不说,撒丫子朝着反方向就跑。 虽然不知道这老头儿为啥跑,但追是肯定没错! 于是乎,老头跑,他就追,老头跑,他就追…… 这不追不打紧,一追却发现,这老头竟然贼能跑! 跟兔子一样! 不过即便如此,负旗马四蹄生风之下,还是很快就追到了。 “老先生你跑啥?我打听个事,顺便算一卦啊~” 看着越来越近的老头,卫川不禁出声呐喊。 “我……我……锻炼身体……今个不算卦了,你别追啊,你不要过来啊~” 卫川心中狐疑,恰此时,一阵铃铛之音,微微响起。 “叮……叮……咚……” 是那被铜锈堵塞,根本不能发声的马首铃铛! 一路疾驰,这铃铛没有半点动静,如今接近这老头,竟然颤鸣作响…… 卫川当即明白,面前这老头,怕不是人。 老头怕,他也怕。 但事到如今,怎么看也是这老头怕自己更多才对。 于是不再多想,悍然拔出雪纹长刀,低声怒吼,“捕妖使办案,抗拒者死!” 第4章 机智无匹的兔妖 长刀出鞘犹如催命音符,马踏大地更似雷霆乍响。 而那一句抗拒者死,更让面前这老头,汗如雨下。 唰一下,八撇胡老头丢下长幡,一个闪身,在旁边抬头挺胸,立正站好。 “唏律律~” 信手勒马,碗大前蹄高高扬起,而后在这老头儿面前,重重踏下。 一手执刀,卫川心里也有些惶恐,不过还是硬撑着,冷脸道:“你跑甚?” 老头身子一抖,“尿急……” “叮叮叮……” 铃铛声音越加急促。 卫川半眯着眼下望,“尔非人也?” 闻此,老头额上豆大汗珠霎时滴落,蠕动嘴唇,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卫川打死也想不到的举动。 只见老头熟练的重重跪下,仰头高呼,“大人明鉴啊!小老儿修道不足百年,不曾害过一条人命,绝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啊! 先前初见大人雄姿,被大人威武之气震慑,一时间竟是心生惶恐,怕作大人刀下亡魂,玷污大人宝刀,这才奔逃。 现下既然大人有意招询,在下怎敢抗拒?大人放心,小老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算不知道,也得跑断腿,给大人问清楚大人要知道的!” 老头跪的利落,喊的顺溜。 让卫川不禁懵住了。 不是说捕妖使式微?不是说妖物横行无忌?怎么这样子? 而地上的老头,一边打量着这个年轻的捕妖使,一边细细感知。 虽然,这捕妖使看似凡人,但是…… 跪一下怕甚? 万一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呢? 他一个小小的兔妖,能安然活到现在,靠的就是一个字——跪! 管他什么过路游侠,还是山林大妖,强的弱的,凶的软的,只要看出他是妖,那就先跪再说。 跪一下值几个钱?说几句好话,能费多少口舌?别跟爷说甚尊严,哪只兔子有尊严? 沉默片刻,卫川收刀还鞘,“长华县令昨夜被害城中,此事你可晓得原委?” 闻此,老头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当即面露悲苦,拍地哭嚎,“我就知道,大人是为此事而来!可怜我英明神武,爱民如子的长华县令啊……呜呜呜……” 英明神武?爱民如子?你糊弄鬼呢。 卫川又不是没跟那个县令打过交道,十足一个恶官,欺软怕硬,强取豪夺,简直就是死不足惜。 而这时,老头儿竟然偷偷很掐一把大腿,泪如雨下,“呜呼!哀哉我长华县令,国朝痛失一栋梁矣!” 拉倒吧,净扯淡。 心中惶恐尽散,卫川眯眼道:“看来你知道什么,前因后果,细细讲来。算了,起来答话吧。” “老儿深感大人威武,大人垂询,小老儿跪着才是正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只兔妖觉得,自己只有在跪着的时候,才安全。 “随你,讲吧。” “是!” 挺直脊背,老头仰头道:“昨夜杀我长华县令者,却为妖类!但不是我长华之妖,而是一只过路虎妖!老儿当晚就在不远处,曾几番欲意拼死营救,然虎妖凶烈,老儿自知不敌,因此几番权衡,这才只能忍痛看我长华县令被杀,以待有用之躯,供大人驱使。 呜呼,痛哉我长华县令! 老儿本打算即刻启程,去寻大人禀报,谁知旧疾复发,因此这才稍稍耽搁。 今幸天意不绝我大楚昭昭公理,大人此刻前来,那虎妖尚在春华山歇息,未曾逃离。 大人,要为我长华县令复仇哇!!!” 喊的悲切,叫的哀伤。特么的,你当妖怪真屈才了! 卫川现在,真是一肚子话,想说说不出。 沉默好一会,这才皱眉道:“带路吧。” 本来打算随便找个小妖怪,试一试自己的本事,现在一看,这妖怪都是这德行,那还怕甚? 只见这老头麻溜站起来,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小老儿这就为大人牵马坠蹬,能为大人鞍前马后,实是小老儿几百年也修不来的福气……” “你叫什么?” “小老儿人名唤作,贾华。” “假话连篇的假话?” “……” 春华山不远,离这也就几十里,而且不是一座孤山。其内连绵林木,足有百里方圆。 百里之中,沟壑密布,隐穴匿覆,水泽奇峰皆存。 颇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之意。 算得是青叶郡里,妖类聚集之所在。 卫川坐在马上,望着四周遮蔽日光的巨木,心中充满警惕。 而前面的贾华则时不时回首,冲其谄媚一笑。 但其实,他心中早有计较。 那过路虎妖,凶悍异常,一会把这捕妖使带过去,要是被一口吃了,那他就说是自己是把这人特意骗过来的。 要是虎妖被斩了…… 咳咳,小老儿对大楚可是忠心耿耿!为捕妖使大人效力,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嘿嘿,小老儿当真是机智无匹! 什么捕妖使,什么大妖,还不是被我玩弄于掌中? 心中洋洋自得之际,倏地身后传来勒马声。 他回首堆笑,“大人,怎地了?前头便是春华山了……” 卫川没有回应,而是望着马首前的铃铛,神情凝重。 只见那铜铃如临大敌,震鸣不休则还罢了,且作阵阵音浪,刺耳急切。 “咚,咚……” “咚咚……” “咚咚咚……” 一只小小铜铃,竟然发出了擂鼓一般的声音。 旁人听不出来,但卫川怎能不知?这铜铃在示警,有妖怪正在逼近! 要么数量极多,要么道行极深! 不过事到如今,也无办法。 只希望红娘没说谎,自己这身本事,是真的……不错! 凝神直身,手按刀柄,卫川没有理会还在献媚的贾华,而是冷望前方幽静密林,吐息缓缓。 “大……” 贾华人字还没出口,就听一声猛烈虎啸传来。 “嗷!” “捕妖使?青叶郡城里的捕妖使,什么时候敢来这了?” “找死!” “吃了他!” “吼……” 无数妖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一阵阵林叶耸动声后,只见四周到处皆是巨大兽身的妖物! 一个个双眼通红,冷冷注视。 贾华艰难侧头,“大……王,小的……” 第5章 你的脸皮比我霸体还厉害 然而贾华还没说完,一道妖风便将其击飞。 力道不大,但他跌落时却眼珠一转,利落的闭上眼。 卫川沉着脸,环视四周凶悍妖物。 “说,你想怎么死!” 一头丈高的斑斓猛虎出现,瞎掉的一只眼,愈显暴戾。 “长华县令,你杀的?” 卫川出声询问。 斑斓猛虎哈出一口腥风,回头看了眼身后林木,只见枝叶林木之中,一道雪白巨影,正安然趴卧。 “不要废话了,青叶郡,没必要再有捕妖使的存在。” 十分突兀,声音竟是一道淡漠女音。 斑斓猛虎得令,兽首之上竟然浮现一抹狰狞,“看我……吃了你!” 说罢一个猛扑,纵身飞跃。 胯下负旗马真对得起它的另一个名号——无惧。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竟然露出兴奋神色,不退不说,反而前进。 而卫川,此刻则心如止水。 系统培养多年,他虽然不太懂强弱之分,但有一点他明白,那就是他,不至于太过废物。 寒刀出鞘,卫川默念二字,“霸体。” 下一瞬,一道白光闪过全身,卫川再次抬头,双眸竟是通红如血石! “斩!” 不知敌人强弱,不知自己强弱,因此他出手,便是全力。 那是怎样一刀? 刀芒之光由点成线,由线成罡!罡气骤然卷起百丈狂风,一如神龙挥爪,又似天谴一击! 半空斑斓虎妖泯灭于这无匹刀芒,而刀芒去势丝毫不止,所遇林木,皆断! 最后,这一击竟然斜斜斩在远处春华山上! 大音希声,四周一切如同默片一般,只见那山顶微微滑落。 这一刀,断了山! “轰隆隆……” 这时,远处隆隆山崩这才作响。 红娘诚不欺我!虽然我不强,只是九境之末的小武夫,但这天底下的妖怪,还真就大多不入流! 连我一击都承受不起,哈哈哈! 心中狂喜,但卫川面上还是保持逼格,冷冷道:“捕妖使办案,诸妖听讯!” 四周没有遭受那一刀牵连的妖物,纷纷趴伏大地,将头颅埋在枯枝腐叶之中,没有任何妖,胆敢抬起头颅,去注视那一双似血眸子。 倏地,一道声嘶力竭的呐喊打破沉静。 只见贾华麻溜跑来,双手高举长幡,脖上青筋暴起,“壮哉我大楚捕妖使!大人无敌于世!!大人寿与天齐!!!” 一通竭力吼罢,他双手叉腰,冷笑道:“尔等野蛮妖物,当真不知死活!我家大人是捕妖使。坐镇青叶未曾出手,乃是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才隐居郡城,望尔等改过自新,重新做妖! 谁知尔等竟不体会大人良苦用心,屡屡放肆不说,时至今日,竟还敢杀我大楚县令。 如今大人逼不得已,前来问案,尔等非但不跪迎配合,还竟然百般刁难。 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坐在马上,卫川看着疯狂训斥的贾华,嘴角微微抽搐。 先不说我是不是这样想的,问题是……我什么时候成你家大人了? “咳咳……贾华,安静些。” “是!” 挺直胸膛,贾华望着那一双逐渐退散的血眸,谄媚道:“大人是要问案吧?要不小的代劳?区区小事,何须大人亲自过问? 如若大人不弃,小的愿自此鞍前马后。 对了,有件事小的一直压在心底,先前见大人之时就想说,只是怕耽搁大人办案,这才压与心底。眼下恶首皆在,诸事皆定。盼望大人仁慈,能让小的诉说一番……” 你要说事? 心中泛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但触及贾华肉麻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眼神,他还是轻轻点头。 砰! 只见一声重响,贾华重重跪在马前,一手背后狠掐,含泪道:“大人明鉴!小的从小无父无母,在还未化形时,每每看到母兽哺育,便心生戚戚然。 孑然一生,到现在也是每至午夜,便常常垂泪至天明。” 说着,他挥袖擦泪,然后面露激动,“然就在数年之前,小的便开始常常梦到一个人,这一梦,就是多年。 梦里,那人对小的温和如父,让小的感受到了无微不至的关怀……” 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头,在你面前哭着编故事,你会怎么想? 反正卫川是真忍不了了,可就在他准备出口打断是,却见贾华突然放声,“大人!小的梦里那个人,就是你啊!音容举止,全数相同啊!” “如若大人不弃,小的愿拜大人为义父!求大人怜悯哇……” 义……父…… ?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不止是卫川,就连旁边原本趴的好好的妖怪们,皆是一脸震惊的看向贾华。 世上竟有人,哦不,是妖,竟有妖能无耻至此? 这不要脸是真到一定境界了。 强忍住一刀劈死这老货的冲动,卫川不搭理他,“本使刚刚所斩之妖,可是杀长华县令之妖?” 这是拒绝了? 一脸失落的贾华叹口气,哀戚道:“回大人,不是。那是春华山的虎妖,杀我长华县令之妖,在哪……” 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不远处,一道白影正趴伏在地,观其头顶,似乎……呃,被削掉了一层? 被刚刚那一刀蹭到了吗? 双腿轻夹,负旗马当即明悟,哒哒哒往那白影所在行去。 “叮……叮……叮……” 青铜铃铛声音不知为何变缓,伴着马蹄踩折枯枝的声音,竟意外的有些悦耳。 当然了,这是卫川觉得。 此间之内,一刀之后,这些妖怪再闻铃声,那个不是身躯三颤,谁不觉阎罗催命? 哒……哒……哒…… 马蹄声止住。 只见面前之妖,乃是一丈长白虎,浑身纯色,就是头顶有些光秃秃。 摘下长刀,卫川漫不经心的戴着刀鞘搁在这白虎头上,“杀人者,是你吗?” 果不其然,闻声又是一颤。 白虎感受着头顶之物,微微张嘴,似是要回应,可先前那骇妖的一刀,却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略微有些不耐烦,卫川手腕微微下压,表达不满。 然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力道,竟让这白虎一下四脚瘫软,同时还有一股骚味,逐渐弥漫…… 第6章 妖册 这是……吓尿了? 卫川微微蹙眉,收回刀鞘,“看来是了,我且问你,为何杀那长华县令。不要说假话。” 软瘫在地上的白虎微微侧头,只见健硕骏马背上,一个刀削斧凿般俊朗的青年,逆光冷视,声音清冷,好似化作人间公子的阎罗。 “我……” 颤抖的女音艰难响起,“正逢七夕,我化作人形,在长华县城游玩。撞见那县令指使家仆强抢民女,还将那女子的丈夫一同掳走,说是要…… 我看他不过,就妄动杀念,犯下此罪。” 许是话说利落了,胆怯就少了几分。 只见这白虎竟然挣扎着站起来,带着几分决绝道:“你杀了我吧!十八年后,老娘还是一条好汉!”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听书听多了吧? “都让吓尿了,还硬撑个什么劲?” 一旁的贾华‘小声’嘀咕。 闻此,白虎眼中闪过一丝羞愤,可触及面前俊冷青年的眸子,还是认命般低下了头。 那一刀,斩绝了她抵抗的念头。 “本使判尔为仆百年,可情愿?” 那县令不是好东西,他也知道,只是自己怎么说也是朝廷的官,不好插手,现下被杀,他拍手还来不及,哪有空去较真? 至于为仆,自然是想到了红娘跟他说的。 而这白虎听闻这话,顿时猛然抬头,“不……杀我?” “化形吧,此后随我身侧,赎罪。” 白虎神情有些复杂,盯着卫川看了好一会,最终才抿唇低首。 妖气蔓延,只见丈长白虎身形缓缓缩减。 看着这奇异的一幕,卫川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息……两息……三息…… 化形完成,当卫川看清面前女子勒腰劲衫后,顿时一万个不满。 这就很不科学! 哪有化形连衣服都化的? 赖皮! 有些失落,卫川视线上移,越过高丘,看清那一张悲愤不安的俏丽脸蛋后,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无他,女子好容貌,然头顶中央,光秃秃也。 “士可杀,不可辱!” 化作人形的女子一脸悲愤,似乎是被笑声激恼,当即就咬牙道:“老娘宁死不受辱!” “哦?” 卫川挑眉,左手微微一动,刀出三寸。 “我错了!” 脸颊通红的女子抱住头,“士不可辱,我不是士,可辱可辱……” 唉,这些妖怪都这么……从心吗? 果然,弱小是原罪。 自己虽然能压过他们,但毕竟这里只是穷乡僻壤之地罢了,自己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弱小的武夫,压得过这些不入流的小妖怪,好像没什么了不起的。 如是想着,他便翻身下马,行至群妖当中,一手扶刀,环顾四周,“尔等皆为妖物,不必我查,身上定有血孽缠身。我乃本地捕妖使,保境安民是分内之责。 然今日,我若斩杀尔等,未免有言之不预之嫌。 这样,给两条路,第一,我开一册,尽录尔等之名,自此以后,尔等皆为我卫川妖仆,何时能不妄动杀念,我便放尔等自由。 第二……” 说到这,卫川脸色微沉,环视四周,勾唇一笑,“没有第二。” “苍天啊!” 贾华率先开口,激动道:“我等妖物,原本卑贱粗鄙,如今能为大人仆从,实是三生有幸啊!大人,快录我名,小的愿做大人册录之上第一妖!” …… ………… 很明显,卫川讲了个不讲道理的道理后,这群妖怪都挺识时务。 带上贾华跟白丫,一共七妖。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妖怪化形是不是很容易,他们都能化形。 哦对了,白丫就是那个被他一刀削成地中海的白虎。 不出所料,这个名字一出,又被嘲笑了一番。 还不出所料,她又喊了句颇为中二的悲愤之语。 更是不出所料,刀出三寸,她又怂了。 总结一句话,又菜又爱玩。 入林一人一妖一马,出林一人一马七妖。 看着自己的小队伍,卫川不禁由心生出一股豪迈之情,只见他策马北望,按刀良久,沉默酝酿了好一会,才一脸深沉道:“真特么饿!” 身后七妖顿时为之绝倒。 这种气氛下,喊一句大丈夫当提三尺锋什么的,不更应景? 显然,卫川没那个文化程度。 到是贾华闻此,当即目露深沉,冲卫川深深一拜,高呼道:“大人果非常人也!一个真字,道尽极意,特么二字亦是不为凡俗之人所悟,饿更是突显大人至真至情之性! 不行,小的要拿纸笔记下,以后日夜揣摩,争取跟上大人脚步!” 说着,他还真掏出纸笔,刷刷记录起来。 其他六妖见此,皆是面露鄙夷,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到是卫川摸了摸肚子,“别扯没用的,我真饿了。话说这春华山不小,有没有野兔什么的充饥啊?” “有!” 白丫阴恻一笑,盯着贾华冷声道:“大人,您打算怎么吃!” “小妖善火,可为大人烤炙!” “小妖善水,可为大人烹煮!” “嘿……俺为大人剥皮去骨,抽筋沥血!” “……” 显然,其他妖怪对贾华这只不要脸的兔妖,很是反感。 心中升起一阵不安,只见贾华啪一下收起册子,正色道:“大人,长华县城,有一家卖水盆羊肉的,味美之极,鲜香爽口。如今时节,食此物,岂不正好?” 水盆羊肉? 听到这个名字,卫川不禁心头一动,淡笑颔首,“前头带路。” “遵令!” “捕妖使卫川大人出行,诛邪退避!!” 一手擎幡,在前头大呼小叫。 真特么……丢人啊…… 无语扶额,卫川不禁咬牙道:“禁声,再喊老子今个吃兔肉!” 前头奔跑的贾华一缩肩膀,当即没了声响。 安静奔驰,卫川想了想,眼中余光扫向身侧几妖,笑道:“为我妖仆,不得自由。可觉委屈?” 它们互相看了看,皆是有些茫然。 摸不透这话什么意思之下,竟是没人敢开口回应。 到是白丫撇撇嘴,嘟囔道:“当然委屈!我这么漂亮,给你当了仆从,你一定会在每天晚上,想方设法诱骗我去你房里,然后狠狠玩弄我,欺辱我……” 小嘴嘚吧嘚吧,一说就说了一大溜。 嘿,你丫的不去写小说,真屈才了。 “放心,我对头上没毛的不感兴趣。” 不出所料,中二语录,拔刀,怂。 第7章 一个时辰的自由 “大人!前方就是长华县城!” 贾华指着前头城郭大喊。 卫川勒马而住,望着城郭好一会,才轻笑道:“我非擅杀之人,更不会动辄打骂折辱。你们伴我身侧,像人一样活一段时日,体验一下为人的滋味,若能消磨凶戾,我会放你们自由。” 说罢,他双腿一夹,纵马入城。 七妖并肩而立,望着那策马背影,面露复杂。 “喂,若是想跑,现下可是个机会。这位捕妖使可没用什么禁锢手段,只是不轻不重的记个名字罢了。” “这位大人深不可测,一刀断山,你们谁见过?而且,你怎敢料定,此时谈话,他不知?” 回想起春华山那一刀,七妖纷纷瑟瑟发抖。 而后不再迟疑,纷纷提步追随入城。 相信此刻,他们入城的理由,是惧怕占多。 长华小县,街不足十。 卫川没走两步,就瞧见了一个巷口的小摊。 一对夫妇,正在大锅前忙碌着,旁边支着几个小桌,氤氲雾气混合肉香,让人食指大动。 翻身下马,卫川笑呵呵上前,“老丈,八碗汤,加肉!” “得嘞~您坐。” 挑个小桌子坐下。 这时七妖也围过来,但是不敢落座,而是站在一旁。 贾华堆笑道:“大人仁慈,还给我们一人点了一碗。” 闻此,卫川顿时愕然抬头,“你们也吃?” “……” 于是乎,在七妖的注视下,卫川一人,吃了足足七大碗,然后将最后一碗放在面前,舒服的吸溜着汤。 “呜呜呜……” “哭什么哭!憋着!这就是命,咱的命……” 卫川抬头,只见摊主夫妇二人,皆是红着眼,神情绝望悲愤。 倏地,妇人将切肉刀拿起,红着眼道:“我去,我去跟那畜生拼了!” “放下!” 摊主哽咽道:“梨儿被抢,为此儿子已经没命了,咱俩死不死无所谓,可飞儿呢?他才六岁啊……” “那这仇……” “闭嘴!咱们这泥里爬的虫子,有什么资格说仇字?” 说完,摊主看向这边,露出一抹难堪的歉笑。 卫川盯着面前肉汤,色香味皆具,但他却将碗,给搁下了。 “大人吃饱了?” 白丫没心没肺的开口询问。 到是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的贾华,看出卫川眉眼压低,于是微微躬身,快步离去。 不到一会功夫,他就又回来,俯身在卫川身边,低声道:“长华县令身死,其公子令恶奴上街,要寻十八名俏丽女子,为其父服丧。大人,说是服丧,可其实……” 言未尽,意已达。 “不对啊……” 卫川喃喃道:“他爹县令之尊都没了,还敢如此横行无忌?” “大人有所不知。” 贾华好像什么都知道,当即回复,“这赵家在长华颇有势力,县令还没死时,时常豪取抢夺,积累下万贯家财。如今虽说没了县令为靠山,可单单一个赵家,却也是养奴数百的跋扈之家。” “呵呵……” 牛妖牛石看向一旁白丫,不满道:“白大王昨夜怎不杀个利落。” 声落,迟钝如他,也反应过来。 怎能在大人面前说杀人?入城前才说过,要消磨他们的戾气…… 心中惴惴不安,却发现卫川并没说什么。 到是白丫依旧大大咧咧,“同为妖仆,大王就别说了。嘿,当初也没多想,就听说那贼县令可恶,刚好听完奇侠录,于是就……” 正说着,狼妖独慎就悄悄扯了扯她袖子。 “你扯我作甚?” 白丫挠挠光秃秃的头,一脸纳闷。 贾华小心翼翼的看向卫川,见其沉默片刻后,端起肉汤继续饮用,这才松了一口气。 恰此时,一群家仆短打的汉子摇晃着走上街,眼睛专瞅着道路两侧的小娘子。 倏地,其中一个刀疤脸一把拉住一个中人之姿的女子,阴笑道:“这位小娘子,我家公子为父服丧的事,你知道吧?十八佳丽,尚欠几人。请吧。” “嘿,刀疤你瞎了?这娘们带回去,公子不得抽你?” “你这蠢货,公子看不上,我们……” “嘿嘿……” “放手!不要啊!救命……” 一群恶奴围着这高呼救命的女子,放声大笑。 街上路过之人,皆是远远围观,面露哀色有之,气的手脚发抖亦有之。 可终究,无人上前。 沉默,竟是助涨了这群大汉的恶念,光天化日,竟然直接扯那女子衣衫。 女子手中提着的草药,也被他们随手扔下。 “这群畜生!” 白丫怒骂一声,就要上前。 不过却被旁边其他几妖死死拦住。 白丫看向无动于衷的卫川,恨声道:“捕妖使,当真只管妖物不成?如此恶行,比我妖族,如何?” 卫川摩挲着汤碗,抬头盯着不远处的恶行,竟是咧嘴一笑,“被妖怪骂畜生,奇也怪哉!” 说罢,他脸色倏地转冷,吐出三个字,“狗东西!” 狗妖黄三下意识出口,“大人叫我?” 卫川没有回应,而贾华当即领悟,于是大步上前,沉声怒喝,“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焉敢如此!” 他跪的利落不假,但得看看他跪的都是什么人! 几个凡夫,岂是他的对手? 而那群大汉见一老头来管闲事,也是摩拳擦掌,嘿嘿直笑。 不过很快,他们就趴在地上,哭都哭不出来了。 只见贾华捡起地上草药,送给那嘤嘤哭泣的女子手中,“丫头,且回家去。今日之后,此城无恶人。” 这样的贾华,竟然有那么些许仙风道骨之意。 安抚送走那女子,贾华复归卫川身侧,眯眼道:“大人?” 笃……笃笃…… 卫川食指弯曲,轻敲桌案,一下,又一下。 忽然,他收手捶桌,摇头笑道:“自个真是迷了心窍,全天下都不把朝廷放眼里,我这捕妖使尽哪门子忠?莫不是前世顺民当惯了?呵呵呵……” 七妖不懂其意,皆是凝神望向他。 只见卫川伸个懒腰,笑眯眯道:“放尔等一个时辰自由。” 贾华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白丫到是茫然,“啥意思?放我们一个时辰自由,作甚?” 缓缓转头,卫川漠然吐出两字,“杀人。” 第8章 捕妖啊 漠然起身,卫川走到负旗马前,伸手一提,绣着古篆捕妖二字的长旗被拔下,然后走到马首前,抬手便将那铜锈铃铛,给解了下来。 一手卷旗,一手握铃。 他回首看向七妖,呲牙一笑,“一个时辰内,城里没有捕妖使。” “嘿……” 白丫嘿笑一声,二话不说,大步离开这摊子。 当她的身形消失在这条街巷,一声震天虎啸,骇住了满城的人! “大人稍后……” 狼妖独慎拱手一拜,亦是大步离去。 “俺也去!” 牛石紧随其后。 “……” 最后,只剩下贾华一个,蹲在卫川旁边,嬉笑道:“小的不敢欺瞒大人,这些年,小的真没杀过人。这事让他们去,便是了。” 点点头,卫川回头看向摊主夫妇,淡笑道:“劳烦再来一碗。” 猜出什么的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就取碗盛汤,羊肉好似不要钱一样,不断往碗里按。 满满一碗真·肉·汤端上来,卫川却没有动,而是推向了直咽口水的贾华。 看着被推到面前的肉汤,贾华愣了一下,随即嘿嘿一笑,竟是破天荒的没有说什么感恩戴德的马屁,而是撮着牙花吸溜一口。 很快,一碗肉汤入肚,卫川这才满意点头,“你也吃了,一会你结账。” 双眼瞪的滚圆,贾华当时愣在原地。 “大……大人,神机妙算,一言一行如羚羊挂角,让人无迹可寻……” 没回应,卫川走到马儿旁,揉着它的大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眼珠滴溜溜一转,贾华凑过来,“朝廷糜烂如斯,实乃百姓之苦。大人您既然有如此武力傍身,又有体恤黎民之意,何不登高一呼,揭竿而起!届时有我妖类相助,定鼎天下,岂不美哉?” 面露古怪,卫川盯着这老兔子,迟疑道:“白丫傻乎乎的,是听武侠小说多了,你又是看什么乱七八糟的?” 闻此,贾华娇羞低头,“小老儿不才,最爱研读谋策之典籍。若大人不弃,我愿为军师。” 刚说完,旁边的百无聊赖的大马就把头凑过来,嗅了嗅贾华,然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响鼻。 被喷一身,贾华不敢埋怨这匹大爷,只得不断抖衣袍。 这不抖不要紧,一抖,身上哗啦啦掉下来无数小本书。 《苟道经义》 《面对强者的一百个讨好套路》 《丢掉尊严,活命要紧》 《金瓶梅》 《论察言观色》 《狗头军师的常用词汇》 《……》 卫川随意一扫,不禁茫然。 这世界的写书人,一天天都在干什么? 不能正经点好好写书吗? 简直……胡闹! 眉头一皱,卫川气愤俯身,拿走那本三个字的小本书,一脸正气道:“少看些这乱七八糟的,没收了!” “大人教诲,小的铭记于心……” 又过了一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于是卫川收了懒散气,淡淡道:“贾华,插旗系铃!” “遵命!” 他当即屁颠屁颠的接过长旗铃铛。 望着那迎风飘展的长旗,听着那叮叮作响的铃铛,卫川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 贾华执幡在侧,放声高呼,“捕妖使卫川大人在此!” “叮~叮叮~” 卫川不用知道那赵府在哪,只需嗅上一嗅,这小城哪处血腥味最重,便是了。 很快,一座妖气冲天的府宅映入眼帘。 府宅门前,几十个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是没一个敢进去。 这时,他们也瞧到了卫川。 于是纷纷上前,七嘴八舌道:“府里有好几头大妖啊!” “你行吗?” “不是弟兄们不讲义气,这差事我们真不敢应啊。” “要不……等它们吃饱喝足自己走?” “这不好吧……” 闻此,卫川冲他们淡淡一笑,瞥了眼旁边的贾华,他当即领悟。 只见贾华执幡上前,站在满是血腥味的府门处,提气大喝,“呔!府里的妖怪听着,捕妖使驾到,速速出来受死!” “这不胡闹嘛……” “就是,让个老头去叫阵,这不挑衅嘛。” “可别恼了那些妖怪。” “要不我们先跑吧?” “这要是能行,我倒立……” 不等捕快们说完,只见大门竟然吱呀一声打开。 白丫六妖化作人形,迈步走出。 他们没说一句话,就默默走到卫川身边。 冲他们点点头,卫川笑嘻嘻的看着那些目瞪口呆捕快,“捕妖完成,哥几个玩着,我先走咯。” 早些年,他到各处走过场时,可没少跟着些捕快们打交道。 “这……这……” 其中一人梗着脖子,“这算什么?” “捕妖啊!” 卫川回答的理直气壮,还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这才骑着心爱的大傻马,嘚啵嘚啵往城外走。 贾华七妖也纷纷一副就该如此的模样,乖乖跟在他身后。 捕快们茫然了。 “那几个,真是化形大妖?”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好像是真的……我起初远远看了一眼,有一头虎妖头顶没毛,刚刚那个女的,就没……” 这人话没说完,就见白丫猛然扭头,脸上毫毛浮现,獠牙探出,冲着那开口捕快就是无声咆哮。 “啊啊啊!妖啊!!” 众捕快一阵惊慌。 卫川转头困惑的看了他们一眼,“怎么了?” “谁知道呢。” 杀完人,白丫对这个给自己剃发的捕妖使,多了几分好感,哼着小曲道:“说不得犯癔症了。” “哦。” 一行人妖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长华县城。 至于造成的后果,不止是妖怪们,就连卫川都没去想过。 青天白日,六妖入城,灭人全家。 这种事,朝廷的颜面不颜面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传扬出去,少不得就会招惹好事之徒前来。 或许是修道者,或许是武夫游侠,他们可能有几个是想斩妖除魔,但更多的怕还是争名,总之……都是麻烦。 当然了,这些东西,卫川压根就没思考过。他现在想的是,月俸被红娘拿走了,自己今晚去蹭酒,岂不理所应当? 不对,贾华到是有几分担忧,但只要一想到春华山里的绝世一刀,心头那点忧虑顿时就丢到了九天云外。 我家大人举世无敌! 第9章 妖仆的正确使用方法 月如大盘,繁星似……猪油渣。 卫川又饿了。 唉,用那么一下下霸体,就这么饿。这要是多用一会,自己不得活活饿死? 话说养几只妖在旁边是挺方便啊,这要是饿极了…… 贾华他们不知道卫川在想什么,只是瞅着他的眼神,有些后背发凉。 “咳咳,这就是大人的捕妖使府邸?” 贾华环视四周,“占地颇广,就是有些陈旧。大人放心,既然我等入府为仆,定会将这宅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给我扫地,是不是要给你们工钱? 说到钱…… 倏地,卫川脑海里冒出一个绝妙的点子。 “贾华不要胡说。我收你们,虽然名为妖仆,但实则是要助你们改过自新,当一个有益于人族的好妖怪。” 卫川叉腰看向他们,“打扫什么的,不要再讲了。” 闻此,贾华当即热泪盈眶,一通吹捧。 到是白丫挠挠光秃秃的脑袋,“有益于……人族的,好妖怪?” 怎么这么别扭…… “这样,我与你们约法三章。” 卫川笑眯眯道:“第一,你们住在这里,但平时要在城里,以人的身份去赚银子。体验生活嘛。记住喽,用人的身份,不许动用一丝一毫的妖力。 第二,住在一起,开销自然不小,以后你们赚的银子,都交到我这来,吃喝住行,我包了。” 说完,见他们还在眼巴巴等着,不禁有些纳闷,“别愣着,都说说怎么样啊。” “大人……不是说……约法三章吗?第三呢?” 狗妖黄三弱弱发问。 卫川斜他一眼,“没第三。我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放心,我很讲道理的,你们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可以提出来,反正我也不改。” 不讲道理的道理,很管用。 看着众妖都听话点头,卫川不禁心头一乐。 他仿佛看到,自己躺在家,妖怪们给自己源源不断赚银子的日子。 到时候就用银子砸红娘,喝光她的九酿! 足足幻想了一刻钟,当卫川回过神,发现这几个妖怪正瞅自己,顿时拧眉道:“不都同意了?还不出去找活干?” “大人……”狗妖黄三颤颤巍巍举起手,“这么晚了,没活吧?” “谁说没有!” 卫川板着脸,“更夫不是活?倒夜香不是?” “要不让小的们吃点东西?” 牛石委屈巴巴的小声开口。 “这刚来,要不先休息一夜,明日再按大人说的办?” 狼妖独慎也谨慎发声。 ‘我家里米缸老鼠见了都流泪,哪有吃的!’ ‘都是妖怪,吃什么吃,睡什么睡?’ ‘给爷干活赚银子!’ 心里嘀咕着,卫川当即半垂眼睑,抚刀开口,“休息一晚到是没问题,只是我现在心情有些不好。你们恐怕不知道……吾好梦中杀人,特别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大人说的是!大好月华,不去努力做人,简直浪费妖生!在下先走一步,告辞!” 贾华一脸正气,提起长幡就往府外走。 “大人言之有理!” “我这就去……” “还有俺……” 果然,论识时务,唯我座下妖仆! 等等,白丫这二货怎么没走? 卫川狐疑看向她,只见清冷月光下,女子身姿玲珑,面容恬静哀伤,“不用装了,我心里都明白,你说那些话,就是为了引开他们。 你的目的,其实是……我吧? 呵呵……果然,你还是要对我出手了吗?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你记住,今日折辱,来日必定百倍奉还! 快点,我权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卫川,我会永远恨你的……” 好熟悉啊,这个世界也有人写霸道总裁爱上我? 感情你不止看武侠? 嘴角微微抽搐,卫川低头四处找寻。 老子刀呢?! 你特么顶着个地中海,装哪门子不屈白月光? 辣眼睛啊啊!! 当白丫看清卫川开始抽刀后,果真立马抱着头,二话不说扭头就往门外跑,只不过临走之前,还是没忍住冲卫川傲声,“很好,你竟然能抵挡我的美貌。男人,你让我刮目相看。” “刀来!!!” “我错了!大人饶命,小妖去挑大粪,给您赚银子啊……” 提刀跑到宅子外,卫川望着远处抱头鼠窜的虎妖,静默良久,随即竟是淡淡一笑。 府里没有马厩,大傻马想去哪就去哪,此时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亲昵地蹭了蹭卫川的臂膀。 收刀还鞘,他头抵大傻马的头,低声道:“这些妖怪挺好玩的,不是吗?” “娃娃。” 身后传来红娘的声音。 卫川回身,看清她手里的九酿,不禁笑嘻嘻上前,“来都来了,带什么礼,真是的。” 说着,接过坛子,拍开封泥就开始吨吨吨…… 红娘看着她,眼神复杂道:“春华山,你砍断的?” “啊~痛快!” 卫川擦擦嘴,点头道:“嘿嘿,你说的真没错,天底下的妖怪大都不入流,连我这末境小武夫都能轻松制服。话说回来,九境末尾的武夫就能断山,那往上之境,岂不能翻山倒海,颠转日夜?” 红娘眼角微微抽搐:“呵呵……” “怎想起来我这了?” 卫川又灌下一口,美滋滋的询问。 “我要走了。”红娘叹气道:“要去见个人,说些话。” 看出她神色有些哀意,卫川顿时放下酒坛,十分认真道:“不回来了吗?” “回来。” 能活着的话。 “呼……” 拍拍胸口,卫川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没有九酿可以喝了。” 闻此,红娘定定瞧着他,良久才哑然失笑,“有时候真羡慕你,活得自在。只要有酒喝,就什么也不想。” “谁说的!” 卫川瞪大眼,理直气壮道:“吃饭也很重要。” 红娘微微一怔,随即摇摇头,转身走向空无一人的街道。 盯着她的背影,卫川嘴唇一抿,好一会才突然喊道:“喂,我养你啊!” 离人脚步一顿,却是没有回头。 见她继续走,卫川不禁又喊,“一定要见吗?麻烦的话,我陪你啊!” 这下连脚步都没停。 “喂~” 卫川双手作喇叭状,“办完事就赶紧回家,有麻烦的话,传个信,我去接你啊!” 这次,红娘蓦然回首,嫣然一笑。 两人隔着百十大步,互相凝视。 就在这时,中间一户人家开门,一个壮汉凶神恶煞道:“吵什么吵!不睡觉了?” 卫川拔刀,啪一声,门户关闭。 视线回转,街道上再无红衣美妇人…… 第10章 胆小的大小姐 早起初阳,红晕染金,洒在青叶城的大街小巷上,为那一砖一瓦,描上了几许祥和。 出摊小贩忙着烧炭,推车汉子嘴里咬着半个烧饼,忙忙碌碌的烟火气,让这座郡城,充满活力。 卫川觉得,人就该早起,不然就不会知道什么叫晨光熹微,就不明白那乍破黑暗的黎明是何等的静而伟力。 以沉睡渡过清晨,便等于割舍自己一半的生命。 当然,青楼操劳一夜的姑娘们不能算。 毕竟,人生的意义也不尽相同。 这时候,距离红娘离开,已经三天了。 被九酿养刁的舌胃,压根喝不下旁的酒水。 换言之,现在的他,已经三天没喝酒了。红娘临走前给的,早在当晚就吨吨吨个精光。 “唉,红娘,我好想你啊……” 此时,他正坐在路边,吃早食。 许是因为红娘的事,又或许是因为酒的事,反正他胃口不佳,只吃了十几个包子聊以慰藉。 贾华不知什么时候偷摸蹭过来,看着卫川面前摆着的四五个碗,悲声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吃这么少,身体能受得了吗?虽然不知大人为何忧愁,但还请大人保重身体,毕竟您可是我等的心神支柱啊。” “罢了,你一会把账结了。” 卫川忧伤道:“白丫他们几个,适应的如何?” “白丫在一家书店帮忙,倒也不曾生事。黄三则跟了个屠户,独慎赶车,牛石……挑粪。就是那一对豹妖兄弟,风迅风捷,似乎有些难以融入人族生活,不过倒也没出岔子。” 贾华说完,就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风迅风捷?谁起的名字,太随意了吧。” 嘀咕一句,不等卫川说什么,只见贾华瞥了眼不远处的妇人,立马背过身去,“大人,小的得走了……” “老骗子!!!” 一声饱含怒火的咆哮传来,惊动了周遭所有人。 只见贾华把头一缩,就将动若脱兔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卫川没有动,他沉默望着面前空碗,喃喃道:“没结账呢……” …… ………… 晌午时分,妖怪们都在努力干活赚银子。 而作为捕妖使的卫川,则在自家宅子里,悠闲打盹。 “咚咚咚……” 缓慢而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卫川睁开眼,狐疑道:“谁啊?” 大傻马嘚啵嘚啵上前,用嘴咬开门栓。 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提着一个包裹走来。 得,是那个住在隔壁,闲着没事就爱扣自己月俸的太守——吕安。 身型富态到有些过分,如豆小眼压根看不出他是睁着还是闭着,就凭这身型样貌,简直就是话本里的贪官跳出来一样。 但卫川却知道,这货……其实并不坏,与之相反,他身上甚至还有一种类似于读书人的刚正。简直就对不起他这天生的贪官相貌啊! 因为月俸的事,卫川对他多欠好感,因此都没起身,随便敷衍道:“是太守大人啊,有事吗?” 瞅这家伙无礼,吕安也不恼怒,气喘吁吁的将手中包裹放在石桌上,然后坐下来眯眼道:“长华的事……” 我就知道! 卫川撇撇嘴,想着如何敷衍他。 谁知吕安淡淡一笑,“就算了。未曾想,你比你爹的本事,还要厉害。既然如此……这些是这几年我替你保管的月俸。你拿上,渡江北上,进京城吧。” “咦?” 吃惊起身,卫川盯着那包裹,喃喃道:“怪了,今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没理会他的嘲讽,吕安幽幽叹口气,“什么时候走,你自己决定,最好是今年之内。走时打个招呼,你带着慕青一起……” 这下卫川更吃惊了,左右街坊谁不知道他打小就爱欺负那个胆小如鼠的太守千金? 话说回来,卫川关注点一向有些奇葩。他压根不去想为何要北上…… 神情有些凝重,卫川认真盯着他,“你……病了?今个怎么净说胡话?” 嘴角微微抽搐,吕安不动声色的攥紧了拳头,“此中原委,你不必详知。我也算你半个长辈,你且听我便是。” 卫川狐疑挠头,“你就不怕路上我把你闺女欺负的跳江?” 闻此,太守大人如豆大小的眼睛一下瞪圆,怒视他良久才咬牙道:“你这混货!此事由不得你插科打诨,你必须听我……” 话没说完,就听门外传来一声,“爹爹……” 二人侧头看去,只见一身穿鹅黄长裙的柔弱女子,正胆颤心惊的看着里间,好似里头有可怖之物一样,在捕妖使门外纠结着,似乎是在下决心,要不要进来。 她就是吕安的心头宝,独女吕慕青。 终于,她好像下定了决心,提起裙子颤微着往里走了一步,然后瞥见卫川似笑非笑的眼神,登时一个踉跄,软在地上。 吕安眉头紧皱,连忙气喘吁吁的跑过去将其扶起,“你怎出来了?” 吕慕青缩了缩肩膀,似乎是要避开卫川的眼神,这才红着眼道:“女儿想好了,我不会离开青叶,北上的。” 闻此,吕安神情一怔,“为何?” “爹爹为何不肯走?张阁老传信于你,也要你北上归京,为何爹爹您不走?” 女儿反问,他顿时流露出一丝复杂,沉凝好一会,才叹气道:“爹为青叶太守,若真有天倾之时,那也该同青叶百姓共存才是。” “如此便是了。” 吕慕青柔弱的眉眼低垂,只见其退后一步,双手交错贴于额下,行大礼而拜,“女儿胆小,一只虫子,便能让我心惊半日。你身后那痞子一个眼神,我就几夜睡不着。 是啊,女儿也知道,自己是个胆小的人。 但是,这是女儿自己的事啊。 正如爹爹所言,若真有那天倾一日,女儿若北上渡江而去,那如何对得起这青叶百姓喊了我十八年的大小姐?” 说着,她抬首垂泪,“那一日到来,女儿即便两股战战,也要站在爹爹身侧,女儿胆小,女儿怕死,但女儿更怕苟活二字。” 见自己一向柔弱胆小的女儿如此,吕安亦是老泪纵横,“罢了,罢了……” 这厢正父女情深,那边被唤作痞子的卫川则一脸茫然。 这爷俩说啥呢? 我怎么一句听不懂? 遇见听不懂的事怎么办来着? 哦,权当没听见! 没酒喝的日子已经这么难熬了,再去费那本就不多的脑子去思考,岂不难上加难? 第11章 春心萌动的牛石 就在卫川打算查一查自己那积压已久的月俸,够不够数时。 吕安却意气风发的走来,沉声道:“小子,我儿胆小却有大勇!她既如此,我也不再强求。 然你捕妖使一脉,却是朝廷钦点,务必北上之人,且你尚有几分本事,便更不能留在青叶,你何时想好北上,记得说一声,我为你送行。” 说罢,也不理卫川有没有回应,转头带着吕慕青就离开。 至于卫川,他正美滋滋的数银子,压根就没听见吕安说了啥。 如果说什么事能比数钱更让人开心的话,那怕是只有花钱了。 但一想到花钱,他就想到了离开的红娘,以及喝不到的九酿…… 顿时,心情低落了些。 这落寞的神情被吕慕青瞧见,也不知她脑补了什么,竟然破天荒冲他大喊,“你不必自责,北上非是胆小怕死,如今年月,你这般仗持武力之辈,的确比我与爹爹更有用。保有用之身,以待他朝!” 说罢,还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 卫川左右转头有些纳闷。 这小怂包跟谁说话呢? …… ………… 是夜,月如冷炉高挂,繁星似火飞溅。 这不吃点东西,怎么对得起如此月色? 油滋滋的烤兔在翻转,贾华一边撒秘制调料,一边媚笑道:“这可是小的今日新学,保叫大人吃了满意。” 卫川嗅了嗅扑鼻而来的肉香,含笑顿首,“难为你了,这兔子不是你儿子或孙子吧?” 脸上笑容凝固,贾华艰难道:“大人说笑了,这只是未曾开智的凡兽……” 摩挲着下巴,卫川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下意识就喃喃出声:“也不知妖物做成菜肴,味道如何……” 结伴归来的白丫几妖进门就听到这句话,登时面如土色。 也不等卫川说什么,便自觉排好队,一个个媚笑着,将今日赚到的铜板,丢进一个箩筐。 “嘿嘿,大人,小的今日足足赚了七文钱!” “我八文!” “哼,让开,”牛石霸气上前,一脸自豪道:“大人,小的一刻不歇,足足挑了一整日的大粪,有三十文呢!” 听着铜钱哗啦声,卫川心满意足了。 “大家做的不错,回房间歇下吧。” “是大人。” 忙碌了一天的妖怪们,怀揣着怕变成大人食材的忧愁,进了房。 不过牛石到是站在原地,有些踌躇。 撕咬着香味十足的烤肉,卫川狐疑道:“怎地?有事?” 只见牛石憨厚的脸庞闪过一抹挣扎,随即竟然扑通一声跪将下来,“小的有……有……一事,望大人恩准!” “你……说……” 只见牛石抬头,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大人,俺日后一定挑更多大粪,赚更多钱。只是能不能,允许俺留一点。” 说完就一脸恐惧的补充道:“只一点点,一文都行……” 妖物要钱做什么? 咔嚓一声,骨头咬碎,他瞧着牛石,有些纳闷。 而听到那骨头碎裂声,牛石当即心颤不已,后悔的情绪更是如同潮涌一般席卷。 ‘该死的,自己真是猪油蒙了心,给大人挣钱是天经地义的,自己怎么敢要工钱……’ “能说说,你要钱为什么吗?” “聘……聘礼……” 牛石眼底闪过一抹炙热,连恐惧都少了几分,“不敢欺瞒大人。今日挑粪,见到了一位美若天仙,身姿妙曼的女子,俺俩一见如故,她说了,只要一贯钱当聘礼,就……就……” “嘶……” 卫川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 这瞅着最老实的牛妖牛石,竟然……想演绎旷世畸恋,人妖情未了? 有点意思……会是哪家小姐被看上了? 心中这么想着,他就开口询问。 只见牛石眼神满是柔情,扭捏道:“城东卖豆腐的王寡妇。” “嘶……嘶……嘶……” 这下一连倒吸三口凉气,才止住心中震惊。 城东那个王寡妇,可是城里出了名的泼妇,一身骂街本事无出其左右者。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王寡妇脸如芝麻饼,腰宽若巨木,体重怕是有三百斤! 你是不是对美若天仙,身姿妙曼这两个词有误会? 卫川震惊了。 而牛石见卫川不答话,还以为不同意,当即悲声道:“俺知道自己是妖,可俺是真心喜欢她,求大人……开恩啊…… 只要大人恩准,俺以后就什么都听大人的,大人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 “说的跟不允许,你就不听似的。” 翻个白眼,吃下一只烤兔的卫川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银子,“起来吧,我且问你几个问题,你若答对,这银子就送与你去当聘礼,你俩之事,我绝不过问。” 闻此,牛石一脸忧愁,“大人,俺脑子笨,您别问太深奥的……” ‘呵呵,笑话!你脑子笨,难道有我……’ ‘咳咳,不对……’ 面露淡笑,卫川眯眼道:“第一,你为妖,其寿甚长,而那寡妇至多不过再活几十年,日后她垂垂老矣,你何去何从?” 说着,他用手势阻止牛石开口,继续道:“第二,还是你为妖,她不知晓吧?你打算瞒多久?可有想过哪一天瞒不住怎么办?” “第三,牛石,你知道丈夫的责任吗?你怎确定,这不是一时冲动?” “第四……呃,没第四。” 卫川捏着银子,笑道:“我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妖成亲,我不反对。你去歇息一夜,三个问题想好之后告诉我,这银子就是你的,我还会给你成亲办酒宴的钱,去吧。” 牛石木然点头回房,此时的他,竟有些失魂落魄。 一时冲动四个字,显然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而这时,白丫却不知从哪冒出来,眼睛定定瞧着他,“果然,你不反对人妖之情,一定是你心中早已对我……” 呛啷! 寒刀出鞘! “大人饶命,小妖去睡觉觉……” 抱头回跑几步,她似乎是有些安耐不住,硬是撑着回头,“男人,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场游戏是你先开始的,就别……” “我有一刀,今日斩妖!” “大人饶命,错了错了,疼疼疼……真错了……” 第12章 山下坠尸七八 又是跟妖怪们相亲相爱的一天。 卫川伸个懒腰,准备回房睡觉觉……呸,被白丫这二货传染了,睡觉! 谁知就在这时,吕安竟然走了进来。 “太守大人有事?” 吕安迟疑一瞬,犹豫道:“也是刚刚想起。本官不懂境界之说,不过你既然能生擒妖物回来,想必是有真本事的。趁现在你没走,你就去青叶各处城中,将那些凶宅鬼类悉数清灭吧。 不难吧?” 灭鬼? 卫川瞪大眼,哀嚎道:“你这是想我死啊!我不过是一个区区九境末尾的小武夫,捉妖本就侥幸艰难,如今还要我去杀鬼?妖跟鬼,能一样吗?” “一只鬼……一两银子?” 闻此,卫川横眉冷笑,“你当我卫川是什么人?” “十两?” “这个,我也很难办啊……” “二十两?”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那个……” “三十两,再多没有了。” “交给我吧!”卫川一拍胸脯,正气凛然道:“大人放心,本使既坐镇青叶,自当为百姓清除妖邪鬼魅!” 如豆小眼一眯,吕安冷笑道:“不会太为难捕妖使大人吧?” ‘捕妖使?镇压魑魅魍魉?我呸!’ 卫川拧眉反问,“有何为难?此乃正义之言!” “哦……原来你的正义,值三十两。” 反讽一句,吕安摆手道:“话不多说,你怎么办本官不管,但记住,本城西街那栋废弃青园,你不要动。郡里其他六县城里的凶宅之地,一个不留!” 西街废弃青园? 卫川眼珠一转,“为何放过?” “那是个可怜之人,而且……颇有渊源。罢了,你这痞货问这作甚?拿钱办事,不该问的不要问。” “哦……” 瞧着吕安离开,卫川则开始心中计较。 的确,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鬼,但现在的他,不是一个人啊! 手下不还有七个小妖怪嘛…… 此时月上中天,卫川心中掂量着,就走到了廊下。 “大人,我刚刚都听到了,商量个事?” 白丫突然从房里探出头,光秃秃的头顶反射月华,显得十分滑稽。 面露古怪看着她。 只见她羞怯一笑,“我有神通,可摄魂魄。小妖帮您捉鬼,您能不能……” “做梦!” 卫川冷笑道:“本使对女人没有兴趣,特别是头上没毛的妖怪。” 脸上笑容僵住,白丫恼怒道:“不是!是您把我头上残存刀气散去!人家毕竟是女孩子,这样很难看的……” ‘怪不得,我说你这妖怪怎么长不出毛,还以为是不在乎,没想到是刀气?可我不懂怎么散啊……’ “好啊。” 毫不心虚的点头应下。 于是白丫趁着月色,兴冲冲离开了宅子。 到是卫川心里有些嘀咕,想了想还是把贾华叫起来,让他偷偷跟着。 毕竟让一个二货去办事,是很让人担心的。 事实证明,卫川这个决定当真是难得机智。 在晨光乍破黑夜的前一会,贾华就带回了一个……消息。 “你是说,白丫去了城外林丘,把七八个打柴人给绑到悬崖边上?” 卫川坐在床边,挠头发问。 “是……” 贾华苦笑道:“小的跟白大……白丫一夜,起初几家凶宅出来,只是脸上难堪些,可后来收了一枯井厉魂后,就干脆跑去了林丘,大人,瞧样子怕是要杀…… 小的劝过,可白丫压根不听,我又打不过,只得……” 眉头皱起,卫川沉默起身,穿衣佩刀,驾马出城。 当一人一妖一马走出青叶郡城时,天边已经亮起微芒。 林丘不远,因此不过半刻钟,他们便到了这。 林木葱葱,丘壑起伏,在贾华的带领下,他们到了这林丘最高的一处小山上。 “啊啊啊……” “呜啊啊我……” 凄厉的惨嚎响起。 卫川抬眼看去,只见白丫蹲在山崖边,双手妖力凝聚,七八个人被牵引着,飘至高空,然后妖力顿收,这些人便急速下坠。 在抵达山底之前,妖力又再次凝聚牵引,如此来回往复。 “叮叮叮~” 青铜铃儿响叮当。 白丫察觉到什么,猛然将这几人拔高,而后散去妖力,任由其重重坠入山下,再发不出丝毫声响。 哒哒哒…… 负旗马上前,卫川翻身下马,一脸平静的抽出长刀,然后拄刀而立,叹息道:“唉,解释吧。” 森森刀刃,折射天边黎明。 贾华望着一脸平静的卫川,一句话都不敢说,默默缩在一旁。 白丫则盯着那白刃,喑哑道:“我之摄魂神通,可收魂魄,可知亡魂生前事。” 闻此,卫川大概明白了。 什么东西能化为厉鬼不散天地呢? 怨念之灵…… 也就是说,生前有冤屈,怨念,恨意的…… “你到有侠心。” 卫川一屁股坐下,懒洋洋道:“有时候我也在想,这官不像官,民不像民,人不像人,妖不像妖的世界,到底怎么了。可后来觉得想这些,太头疼,于是就不怎么管了。” 说到这,他眼睑微微下垂,“这七八个人,一定要死吗?” “死都便宜!” 白丫盯着卫川,愤恨道:“那家小姐看他们可怜,便要下了被雨淋湿的柴木,银钱给的只多不少,甚至还好心收留他们,留宿一晚。谁知当晚,这几人兽性大发,掐死那家老仆人跟小姐父母不说,还把那小姐……” 大雨滂沱,七八柴夫,一家善人,满门尽灭。 “以前倒不是这样的。” 卫川回忆着,“近几年不知怎地,郡县捕快一个个忙着收粮建仓,诸多案事鲜少过问。法不严,恶随生啊……” 说到这,卫川有些困惑侧头,“可这些事,你一个妖……” “我跟旁的不一样,我不是山林中长大的。” 白雅拄着脑袋,苦笑道:“未曾开智前,我是被一家小姐,当小狗养的。小姐是好人呢,真真的好人。可惜……后来家里遇了恶匪,我就流落街头,慢慢也不知怎么就开了智,懵懂修行直到被你撞见。” ‘怪不得……’ 卫川点点头,估摸着那枯井亡魂,让她想起自己以前的小姐吧。 拍拍屁股,卫川笑道:“得了,这几日你捉鬼,我跟着。” “哦。” 第13章 桃花岛上桃花仙 朦胧烟雨,水雾华州。 乌篷船上,红娘一手撑着青竹伞斜靠,一手绕过船舷,探入水中。 玉指弄清波,有那么几条小鱼儿,也不知是不是细雨生闷,竟浮水上来,小嘴一下一下的触碰着那手指,惹得这美妇人咯咯直笑。 小船上其他客人,特别人男客,不论十七八还是三四十,纷纷看直了眼。 如此美人,教他们上前搭话,想必是不敢的。 但自顾自的议论吹牛,以期望得到美人几眼注视,这倒是可以。 “说起这桃花岛,真就不得不提那位桃花剑仙。” 一个胡子拉碴,游侠儿打扮的大叔,披着蓑衣跟同伴大声说道:“当年那是何等人物?自打九大仙宗封山闭门以来,这世间称得上仙人风姿者,怕也只有他了。 我当年,可有缘跟这位剑仙喝过酒呢!” “唉!”他的胖同伴摸着腿上大刀,一脸唏嘘,“可惜当年未曾有缘一见,不然较量一番,我这刀也不会如此寂寞。” 大叔看着同伴一脸高手孤寂的神情,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好一会才冷笑道:“当年我倒是跟他比过,可惜最后输了半招……” 话没说完,就听到船尾一青衣少女嘻嘻一笑,“仙宗隐世百八十年,江湖武夫到是蹦跶起来了?且不说当年那位剑仙最后做了什么,就说当初,他也是公认的天下第三,你二人不过是粗鄙武夫,也敢夸海口?” 说罢,不等那两个游侠如何,只见其挥袖一震,三尺之间再无细雨。 而后葱葱十指法决一掐,灵力缠绕,左侧一条水龙昂扬而出,不伤旁人,单是一口擒下这两个满口胡言的游侠,将其甩进水中。 修练仙法之人! 满船所有人纷纷被那条水龙震住,看向少女的眼神既有惊惧,又有羡慕。 少女视线一扫,心中洋洋自得。不过顾及仙家弟子的身份,仍是傲着头颅。 “师妹!” 她旁边一个青年拧眉道:“怎可胡乱出手?” 吐了吐舌头,少女视线一转,嬉笑着冲红娘开口,“大婶,瞧着你模样不错,要不入我门中,做些洒扫活计?说不得我师兄看上了,还娶你嘞!” “不得胡说!” 也不知是气还是羞,青年瞪她一眼,然后红着脸冲红娘拱手,“这位娘子休怪,我师妹向来胡闹惯了……” 红娘依旧玩着水,好似没听到一般,只是痴痴望着远处的朦胧小岛。 很快,乌篷船靠岸。 一船人或是瞻仰剑仙故地,或是另有目的,反正一下船就各自离去。 红娘最后下船,跟在了一群公子小姐身后。 岛沿本就泥泞,加上细雨蒙蒙,因此没走几步,鞋底便积上了厚泥。十分不便。 不过为首一个公子哥却十分熟练的横走十几丈,来到一个邋遢疯癫的老儿身旁,捡起他旁边的刮泥杆,几下就清掉了鞋底泥垢。 用完还嬉笑着往回递,“每次来,都能见这老儿,这些年还没死,真是怪事。” 一群公子小姐纷纷围过来,看着躺在地上,任由雨水冲刷的老头儿,皆是好奇。 “喂老头!你每日都吃什么?” 有人用脚轻踹。 那老头似是被吵醒,翻个身喃喃道:“酒儿,酒儿……” 有些无趣,一群人这才议论着往岛里走。 “可惜那十里桃林,当年被那剑仙一把火给烧没了,要不然待到桃花盛开,那可叫个好看!” “可不嘛……” 待他们离开,红娘这才上前。 此时已然丢下了青竹伞,任由雨水淋湿鬓角,沉默着,捡起那根刮泥杆,不是用来刮泥,而是用指甲一点点,去清理。 老头儿起了鼾声。 红娘竟不知怎地,微微红了眼,一个劲扣着刮泥杆。 终于,这刮泥杆被清理干净,竟是露出了一把细剑模样。 手捧细剑,她跪在泥泞中,“你……杀了我吧。” 背对红娘的老头儿双眼猛然睁开,嘴唇颤抖几番,才艰难起身。 两人隔着细雨,静默如山。 嘀嗒嘀嗒嘀…… 许久,一道惊雷闪过。 老头儿眼底血丝密布,喑哑道:“为什么?” 抬起早已泪流满面的脸,红娘咬唇哽咽,“他们说了,只要我……教你尝到背叛之痛,就放过你师父师兄他们,就让你活…… 我做了,我都做了。 可他们还是没放过这桃花岛,还把你锁在这任人…… 这些年,我不敢见你,不敢来这……” 眼神微怔,老头儿慢慢起身,披头散发盯着她,好一会,才跪缩下去,喉头发出一阵野兽般痛苦的声音。 望着这一幕,红娘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八角玄盘,同细剑一起放在他面前。 “那位朝廷的张阁老见过我,他说你能告知他们妖笼的事,他们万分感激。但能做的,只有这些……望你……望你……” 她有些说不下去,缓缓站起身,“我死在这,给你宗门陪葬。你用这阵盘离开吧,离这远远的,想去哪都好……” 说完,红娘走入桃花岛深处。 随着她的身影没入林木,一只十丈红狐,也猛然出现。 天上阴云更甚,雷霆更是缠绕如蛇,而这只红狐则是仰头厉鸣一声,卷起铺天妖风,疾驰而去。 咔嚓! 水桶大小的雷光轰下,红狐背后一阵焦味,但她脚步不止,依旧向着一个方向狂奔。 原处,老头儿怔怔看着面前的细剑与阵盘,脑子里不断闪现当年满宗被灭的场景。 “不……不对……” 猛然抬头,老头儿散发两落,露出一双犀利眸子,“不对!不是酒儿的错,妖笼……是个阴谋!那些邪修…… 人妖相恋是个幌子…… 是我……是我把消息给出去…… 他们不是为酒儿,是因为我!” 双臂高举,当了多少年刮泥杆的细剑倏地出鞘! 剑气肆虐,直指苍穹。 “是我!是我害了宗门……” 刹那间,所有事一下通彻,眼中痛苦更甚,只见他嘶吼一声,剑气铺满桃花岛! 与此同时,四根透明锁链,也一一浮现,一头连接着他身上,另一头,则连接着岛上四个地方。 “是我!是因为我啊……” 第14章 剑仙脱囚 一刻钟前,乌篷船上的青衣少女正站在桃花岛西北处,看着不断掐动法诀的师兄嘀咕道:“师兄,这是加固四方雷阵吧?这一年一来,岛上究竟困的什么啊?” 俊朗青年一边变幻法决,一边摇头,“我也不知道。” 眼珠一转,青衣少女嬉笑道:“总不是那位桃花剑仙吧?嘿嘿,当年也真是奇怪,封山多年的九宗齐齐派人出山,竟是为了针对这二品桃花宗。 也不知他们究竟做了什么,竟被一夜灭门。” 青年没有回应。 但少女依旧说个不停,“哼,也就是我们九大一品仙宗封山隐世,要不然哪容这些粗鄙武夫跟低品仙宗得名? 还争什么天下第一第二,简直笑死人了。 话说回来,咱们回去还坐船,不御剑吧。我好不容易出一次门,不想那么快回去啊……” 被唠叨的有些烦,青年只得无奈转头。 然不等他说什么,远处一声妖啸猛然传来,没过一会,他们面前的阵眼便出现一条透明锁链。 “不好!有大妖!阵法有异,难道困的是大妖?现在这妖物要脱困?” 惊呼一声,还不等他俩如何,便见一头妖气凶烈无匹的妖狐映入眼帘。 “妖物焉敢……” 不等他们说完,这妖狐一爪便将其拍飞远处,而后上前张嘴,咬向那锁链。 在她接触的一刹那,透明锁链布满雷光。滋滋声响,那是雷光在泯灭妖气,灼烧妖躯。 硕大双眼闪过痛苦,红狐嘶吼一声,非但没有松口,反而继续用力,很快,那锁链便布满裂纹,随着雷光黯淡,渐渐崩碎。 嘴角血肉模糊,红狐吐出碎牙,转头往另一处跑去。 四个阵眼,她拼死之下,应该可以破除。 但要快……要在那群仙人赶来之前…… 就在她赶到第二处阵眼时,还不等她有什么动作,那锁链竟然自己崩碎。 茫然抬头,就看到一披头散发的人影,执剑而来,他身上尚有两处锁链勾连,但浑身灵气却已然逐渐恢复。 褶皱不再,发丝转青! 一人一妖相望,只听这执剑男子喑哑道:“我想通了,是因为我自己撞破了妖笼的阴谋,看到了不该看的。宗门被灭,与你无关。 酒儿,我俩一起闯出去!” 硕大红狐双眼瞪圆,然后传来红娘的声音,“兰亭……” 就在此时,卢兰亭猛然侧头,咬牙道:“时间不多了,快!” 于是二人一左一右,快速奔向最后两个阵眼。 一刻钟后。 当岛上四处阵眼悉数被毁,笼罩在天空的阴云雷霆,也一同消散。 红娘显出人形,与卢兰亭相隔十步。 身上被雷霆灼烧的血肉模糊,她望着执剑的卢兰亭,艰难道:“你刚刚说什么?” 就在这时,小岛上空一抹金光闪过,随后一个披头散发,赤足敞怀的老人现身。 “南山老贼!” 卢兰亭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下一瞬便是千百剑光,急刺而去! 踏足半空的老人眼神古井无波,随手一拍,将剑光悉数掩下,然后平静道:“罚你困此百年,时日不足,何以放肆?” “妖笼之事,你们究竟知不知道?!” “二百年前武宗荡妖,也是你们的计划?” “现在又封山闭门,你们究竟在谋划什么?” 闻此,老人眉头微皱,也不回复,手诀一动,一方巨大手影缓缓浮现,而后重重一拍,竟是要将这座小岛,悉数覆没。 巨大压力下,红娘重伤在身直接被压服地上,卢兰亭见此,连忙赶过去。 “阵……阵……盘。” 红娘侧头,艰难道:“你一个人用,可以直接跨过沧澜江,九大仙宗皆在沧澜江以南,你去寻……张阁老,或可有法子……” 压风肆虐,卢兰亭当即掏出那块阵盘,然后想也不想,一手拉住红娘,一手便往阵盘之中灌输灵力。 那赤足老人见此,顿时心中一突,空中巨大手影加速下压。 轰隆隆!!! 小岛破碎,而后竟然缓缓沉没。 不过就在这时,两道人影到是御剑而起,行至老人面前,狼狈拱手道:“剑宗弟子,参见南山仙人。” 老人没有理会,双瞳一抹玄色闪过,而后看向北方,踏空离去。 停滞原地,青衣少女跟青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茫然。 …… ………… 雍州,勃朗郡,无名山脉。 卢兰亭一手扶着红娘,一手托起一块碎裂阵盘,眉头紧皱。 “你一人用,可横跨沧澜江,为何与我……” 红娘吐出一口血沫,艰难道:“现在不过千里,那老贼一会就能寻息追来,你快走,别管我。” 卢兰亭面露苦涩,一边掐动踏剑法决,一边将她抱起,“别说了,事到如今,生便同生,死就同死!” 升剑腾空,红娘缩在男人怀里,望着头顶日思夜想的脸孔,眼睛微酸,然后也不再坚持,闷声道:“去投朝廷?他们能护住我们吗?” “不知道,但可以试试。” 卢兰亭目光深沉道:“从未听闻,九大仙宗与朝廷有何冲突,相反,武宗那时,还派弟子下山投军。 九大仙宗与朝廷,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牵制。” 说着,他微微回首,目力尽头竟然有一道金光。 好快! 双瞳一缩,他当即喷出一口血水,灵力催发,脚下长剑当即加速! “其实……有时候想想,就这么死在你怀里,也值了……” 红娘意志有些模糊,合上双眼喃喃道:“就是最后没见那个娃娃一眼,有点遗憾。” ‘娃娃?红娘生孩子了?跟谁?!!!’ 卢兰亭瞪大双眼。 似是猜出他的想法,红娘吃吃一笑,“一个朝廷的捕妖使,很爱喝酒。很小就陪着我了……唉,可惜九酿非我亲手不可得……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没九酿喝,他会怎样。” 莫名的,这位桃花剑仙竟然对那个不知名的捕妖使,生出了一丝醋意。 嗯,一丝丝…… “也就是现在自身难保,要不然我就让你去教教那娃娃,他一身本事怪的很。说是武夫,却又不像,说是修法,也不是。” “别说他了,逃命呢。” “哦……” “……” “那娃娃其实有时候挺混账的……” “酒儿,别说他了。” “哦。” “……” “那娃娃……” “……” 第15章 好……好舒服啊 大野无灯火,全仗星月明。 青叶郡最南边的宝安县南郊,卫川啃着贾华烤的鸡翅,有些无奈。 “哇~你们人太坏了……” “呜呜……啊……” “女孩才那么小,就让人给配冥婚……” “啊啊,那么小的棺材,活活把人放进去,太坏了啊……” 白丫坐在地上,哭嚎不休。 贾华则一边给卫川烤鸡翅,一边给她递手帕,两头跑是忙的满头大汗。 “嗝~” 极为罕见的打个饱嗝,卫川摸了摸肚子,看向仍在蹬腿哭嚎的白丫,无奈哄劝:“别哭了,都快哭一夜了,有完没完?这是最后一只鬼了,一会咱回去领银子,给你买书看,好不好?” 哭声渐小,白丫抽噎着看向他,“大……大人,您说了,捉完鬼,就给小的……散去头上刀气。” “我不会啊。” 卫川瞪眼,回答的理直气壮,“什么刀气不刀气,我哪懂这些。” 一时间忘了哭,白丫定定瞧着他,见他不像开玩笑,于是三息过后,哭声更大了。 “啊啊啊,大人骗我啊……” “呜呜呜,你们人太坏了啊……” “我要头发,我要头发啊……” 耸耸肩,他咬着手上的鸡翅膀,有些忧桑。 有肉无酒,糟践东西啊…… 就连吃个肚圆,也没那么开心。 正想着,忽然天边闪过两道流光,一前一后,自南向北而来! 噙着鸡翅,卫川兴奋道:“白丫别哭了,快看流星!” 白丫委屈着没理他,到是贾华双瞳一缩,颤抖道:“大……大……大人,那不是流星,是……是御剑仙人啊……” 说完,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把脑袋缩在地上,身子一抖一抖。 仙人? 卫川挠挠头,“白丫别哭了,看神仙啊。” 白丫胡乱扒拉一下脸,抬头看了一会,迟疑道:“大人,我怎么看着他们要往我们这来啊……” “不会吧。” 摩挲着下巴,卫川仰头道:“嘿,瞅见没,后面那个会发激光啀!啀啀啀!前面那人让打中了,神仙打架真好看啀! 嚯!前面的掉下来了!” “大人……别说了。” 白丫身子一抖,来到卫川身旁扯了扯他的衣摆,“您不觉得,他们要掉下来的地方,会离咱们很近吗?” “唉,这你就不懂了。”卫川笑眯眯道:“他们在天上那么高,速度这么快,一定会有刹车距的,看着是冲我们这掉,其实真掉下来……” 话没说完,就见那一道流光,砸落在面前十丈,上面两个人影滚啊滚,竟然不偏不倚,滚落在卫川面前。 嘴角微微抽搐,他定睛瞧了一眼,顿时看到了红娘遍体鳞伤的模样。 二人互相对视良久,卫川才茫然把鸡翅递过去,“你回家的方式……好特别啊。吃吗?” “噗!” 红娘一口血水喷出,染透了那根鸡翅,“你怎么在这?快跑!快走!!!” 话音刚落,那赤足老者飘然落地,眼神随意扫了眼面前,白丫他们顿时被无形灵威压服地上。 “小瞧你了,竟让你跑这么远。” 老者嗤笑一声,看向卢兰亭道:“不过也到此为止了,你桃花宗当年就该满门灭尽,容你苟存至今,已是莫大恩慈,追寻你师去罢。” 说完挥袖一拂,三十六根金光锥刺凭空浮现,而后旋转成圆,袭杀而至。 卢兰亭血迹斑斑,但面前对强敌,仍是强撑着,立在红娘身前,御剑掐诀,怒目相斗。 他是拼尽了全力,而那赤足老人,则是一副悠哉模样。 高下立判! 这时,卫川也反应过来,默默把红娘扶起来,看着她身上的伤痕,喃喃道:“跟人打架了?这么大年纪,也不学点好,真是的,弄成这样……” 反手用力抓着他臂膀,红娘艰难道:“快……快走……” “呵呵,看来竟认识。罢了,归尘吧。” 说完老人目光一凝,一道金光抽来,将白丫贾华连同红娘一起,抽飞至十丈外。 卫川被金光扫过,愕然低头,这才看清自己衣物被抽碎,他抚摸着胸前赤裸,喃喃道:“好……好舒服啊……” 不觉痛楚还则罢了,他甚至还觉得十分舒服,就像被一捧温水,冲刷躯体一样。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觉得自己的身体,强了那么一丝丝…… 嗯,一丝丝…… 赤足老人眉头一皱,“汝为何人?” 按刀在手,卫川挠头道:“大楚捕妖使,卫川。” 朝廷捕妖使? 双瞳闪过一抹精芒,赤足老人沉声道:“此二人与本座有大干系,你最好不要插手!” “哦。” 有些迟钝的点点头,卫川摩挲着刀柄询问,“能问一下,这干系是什么干系?怎么我瞅着,你想杀人啊。老头儿,杀人是不好的,是犯法的,你这把年纪了,当杀人犯多不好……” 跟仙人讲律法? 眼里略有阴霾,老人伸手轻抛,一件金光宝葫芦凭空浮现,迎风而涨十余丈,七彩之芒吞吐其间。 “法能制仙乎?你就此离去,本座不为难与你。否则,形神俱灭!” 其实话是这么说,但早在金光宝葫芦祭出来时,他就已然动了杀念。 这里的人,一个都走不掉! 到是一旁仍在与三十六金锥缠斗的卢兰亭,恨声道:“我一命,可否换他们平安?” 赤足老人压根没有理会。 “唉……虽然嘴炮过仙人,但真打,也不知道行不行啊……” 卫川缓缓抽出长刀,复杂道:“哥们我两辈子没见过爹妈长啥样,就这辈子看这娘们挺顺眼,也合得来……” “卫川……” 红娘在后方挣扎,眼里满是不忍。 背对着她,卫川终是将长刀抽出,刀尖斜指流里流气的阴笑着,“你把人揍成这样,真是不给爷脸啊!” 赤足老人仔细打量他一阵,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于是干脆一掐法决,使那硕大宝葫芦,从天而下,大力镇压。 呃……怎么说呢。 连个屁都没放出来。 宝葫芦压地近丈,卫川连根毛都看不到了。 卫川……向仙人拔刀了…… 卫川他……死了? 第16章 霸体免疫法伤! “啊啊……” 双臂撑地,红娘痛苦哀嚎一声,下一瞬,红狐妖躯现身,一道道裂痕浮现,嘴角更是血肉模糊,但她仍是嘶吼着,冲赤足老人咆哮,“去死!!” “无知。” 冷哼一声,金光猛烈抽打,妖躯当即遍布裂纹,道道金蛇般微芒游曳其上,让其痛苦不堪。 视线回转,三十六金锥亦是猛然发力,本就苦苦支撑的卢兰亭当即被刺穿四肢躯干,倒飞着被钉进了红狐身上! “该结束了……” 喃喃一声,他右手浮现一抹鸡蛋大小的金球,带着浓烈压迫,缓缓腾空。 倏地,金球消弭…… 赤足老人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那宝葫芦。 没有动静啊…… 不……不对! 如小山一般的宝葫芦,在颤抖! 不敢大意,赤足老人发须皆张,怒吒一声,浑身金光大涨! 但是,即便如此,那宝葫芦依旧在不断颤抖,甚至还一点一点,往上抬。 怎么可能! 那捕妖使是什么怪物! “呵……呵……老子……终于知道,霸体怎么用了。” 背脊顶着山葫,卫川浑身衣衫尽碎,双臂高举着上撑,“没特么玩过游戏吧,霸体……无视法伤啊……” 一抹猩红映入眼帘,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镇住了。 只见如山宝葫芦被抬起,一道渺小的黑影缓缓直起身,月华不落,光影消弭,所有人,只能看到那一抹猩红,只能看到那如血似魔的眸子! “魔……魔……头……” 赤足老人冷汗森森,法决舞成乱影,金光一刻重过一刻。可仍是无法阻止自己万钧宝器,被生生抬起! ‘真当老子吃那么多饭,白吃的?’ 力顶山葫,卫川嘶吼一声,怒掷而去。 他现在不痛不痒,但是……饿。 扛起宝葫芦的第一瞬,那极致的饥饿就充斥胃袋。 丢掉宝葫芦后,饥饿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我是谁? 我在干什么? 我要做什么…… 不知道,全忘了。 他现在,只想寻找能吃的,吃下去! “吼!!” 咆哮一声,他左脚一点,身躯快不入眼,眨眼便来到了那散发老人面前,猩红眸子,狰狞神情,不可理解的怪力,让这位仙人下意识就在身前遍布了上百道防守符箓。 一圈一圈,如同涟漪般被撑起来的光晕,将如魔卫川挡在一丈外。 但他看的清晰,眼前这个魔头,竟然在用牙,啃光阵! 雷光,焰火,冰刺…… 击打在他身上,竟然毫无用处! 那上百道光阵,在这个魔头的牙齿下,竟然眨眼磨灭了十几层。 多少年了? 多少年没有体会到死亡的感觉了? 五十年?一百年?还是…… 称仙到现在,老人心底久违的恐惧,被眼前这一幕,给唤了出来。 ‘走!快走!此地不能久留!!’ 宝葫芦缩为几尺,悬浮身旁,这位仙人最后战栗地看了眼还在啃光阵的魔头,然后就连忙踏上去,御空疾行,消失在黑夜。 光阵开始消失…… 卫川蹲坐在地上,发现面前没有了那个金光大包子的人影,顿时陷入了茫然。 肚腹轰鸣作响,无从压制的饥饿让他陷入无智无思的状态。 这种状态下的卫川,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吃……吃的……’ 咔嚓一声。 贾华悄悄站起,他望着那黑暗中的血眸,手脚不住颤抖。 大人……打退了仙人? “大……大……大人……天下无敌,大人……寿与天齐……” 正是这句话,让卫川耳朵一动,下一瞬,贾华就被卫川一个虎扑压在身下。 “吃……吃……” 然不等他下嘴,一阵眩晕直冲脑海,使得他趴在贾华身上,昏厥过去。 如果不出所料,他应该是饿昏的。 静悄悄,悄咪咪,小风嗖嗖,小脑袋嗡嗡…… 白丫是一脸茫然,红娘是一脸愕然。 卢兰亭更是忍不出,指着贾华身上赤果果的男子,艰难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娃娃?” ‘这特么是娃娃!’ ‘想吃掉仙人的娃娃???’ ‘魔头好不好!!’ 回想起刚刚那一双血眸,他都有些手脚发凉。 这天下,太可怕了…… 化作人形的红娘点点头,喃喃道:“真是长大了,身材也这么好。” 回过神来,卢兰亭黑着脸,默默盖上了她的眼睛。 到是白丫从震惊出来后,看清赤条条的卫川,当即怪叫一声,用剪刀手捂着眼睛,羞涩道:“大人真是的,打个架把衣服都弄丢了。” 只有贾华还没缓过神。 如果他刚刚没听错,没看错……大人刚刚是想……吃掉自己吧? 不行,以后一定要喂饱大人! 没吃饱饭的大人,太可怕了…… 对了,以后跟大人出去打架,得多带几件衣服,大人这身子也太……硬了。 …… ………… 当卫川再次醒来,已然是在捕妖使府宅。 而他的一众小妖们,经过贾华的讲述,就纷纷明白了一件事。让大人吃饱,才是活下去的第一要务! 于是乎,当卫川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满庭院的……食物。 一只烤牛,两只烤羊,十几只烧鸡,五大筐馒头! 七小妖齐刷刷趴在大门两侧,探着头谄媚笑道:“大人,吃,您吃。不够再说,食物有的是!” 昨晚的记忆忘了差不多,卫川现在只记得,自己快饿死了。 哪怕现在醒来,一回想起那种感觉,也让人不寒而栗。 没饭吃的感觉,太可怕了! 也不废话,他撸起袖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见此,门外的七小妖顿时齐齐松了一口气。 “贾华,那仙人真差点被大人吃了?” “可不嘛!就差一点,我看的真真的!白丫可以作证。” “是真的……” “兄弟们,以后不要想其他了,咱们就跟着大人好好干。” “还有……不能让大人饿着……要不然我们……” “没错!” “有理!” “天大地大,大人吃饱最大!” 听着外头嘀咕,卫川想了想,皱眉道:“你们愣着干什么?今个不干活,不赚钱了?” 闻此,七小妖当即一哄而散。 卫川啃着牛蹄,挠头道:“昨晚怎么觉得看见红娘了?做梦了?唉,没有九酿喝的日子,太难熬了……” 第17章 这不欺负人呢? 足足吃了两个时辰,看着满地狼藉的院子,他终于心满意足了。 “大人,您还饿吗?要不再吃点?” 贾环探出头来。 卫川摆摆手,笑眯眯道:“给院子收拾收拾。对了,昨晚我记大不清,鬼捉完了没?” “捉完了,捉完了。除了本城那个园子,其他凶宅恶地都解决了。” 笑得如同一朵灿烂菊花,贾华拿起大扫帚开始打扫,“对了,红娘跟那位剑仙说要去北边办点事,要不几日就回来,让大人不必担心。” “红娘?!” 瞪大双眼,卫川倒吸一口凉气,“昨晚红娘真回来过?” 贾华茫然道:“是啊,大人您……忘了?” 面露凝重,一步一步走上前,盯着贾华老脸,他十分认真道:“有没有给我留几坛子九酿?” “呃……好像……没有。” “淦!” …… 晌午时分,太守府中。 如往日一般,来来往往的官吏行色匆匆,或是捏着书信,或是脚下沾泥,有的连官帽上都插着几根秸秆。 卫川是来要捉鬼报酬的。 不过瞅这一个个风尘仆仆的模样,还是耐住了性子,没去掺和。而是走到一旁绿荫底下,打算等上一会。 “唉!十八个粮仓都满了,还要建仓!大人存这么多粮食为何?” “我上哪知道!城北那边,废了好大劲才建成粮库,本想着能歇歇吧?谁知大人一声令下,还要扩建!” “又有的忙喽……” 过路官员在发牢骚。 卫川则压根没兴趣,靠着树干就假寐起来。 这一眯,就过了小半个时辰。 待他睁开眼,四周的嘈杂声也少了许多,于是伸个懒腰,便走向了中堂。 他也算这府里的熟人,小时候没少来蹭饭,因此下人见他,也不惊讶。 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的跨过门槛,只见吕安一手端着碗白粥吸溜着,眼睛却没有离开另一只手上的信报。 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耷拉,看上去心情不大好。 “太守大人?” 笑嘻嘻的打个招呼。 闻声抬头,吕安又皱了皱眉,撂下粥碗书信,不悦道:“你这混货不去吃喝偷懒,来我这作甚?” “嘿!” 叉腰挺胸,卫川不忿道:“难道我在大人心中,就是这种人?” 吕安没有迟疑,认真点了点头,“是。” ‘好你个老小子!’ 心中诽腹一句,他道:“大人可错看我了!我是来要银子的。” “银子?” 太守大人眼皮一跳,挥袖拍桌就是一个字,“滚!” 眼瞪的死大,卫川梗着脖子道:“说好了,我捉鬼,你给银子。我都捉完了!除了城里你不让动的那个园子,其他各城可没一处凶宅了!” “捉鬼?” 吕安反应过来,诧异道:“这才几日?你这么快?” “大人吩咐的,在下岂敢耍滑?” 眉头舒缓,脸上有了笑模样,吕安笑呵呵道:“你若不懒怠,倒也颇有用处。” 撇撇嘴,卫川没理会他的讽刺,双手一摊,“少废话,银子呢!” “这个……那个……咳咳……” 神色有些不自然,吕安轻咳一声,然后起身悠悠道:“那个卫川啊,你也是国朝官吏,自当有大局之念。如今城里要扩建粮库,这是生民大计,这自然……银子就有些捉襟见肘。 不如这样,暂缓一些时日,待到郡里宽裕了,便给你补上。如何?” ‘嘶~’ ‘果然!那一日他给月俸,一定是吃错药了!’ ‘这熟悉的台词,这装模作样的官腔,这才是他认识的太守大人啊!’ “呸!” 扭头狠啐一口,卫川大步上前,将长刀拍在桌案上,凶神恶煞道:“那我不管,说了我捉鬼,你给钱,今个必须见到钱!” 压根没被他这混样给吓到,吕安淡定的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悠哉道:“没钱,就是没钱。” ‘没钱我咋吃饭?不知道我家里养着七个妖怪呢?这七八张嘴,靠他们赚的铜板,哪够我吃……咳咳,哪够我们吃?’ 眼珠一转,卫川当即收了恶样,愁眉苦脸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啊,小的家里是米缸见底,面缸跑鼠,再不给银子,小的就要上街要饭去了。” “我前几日不是给你补了月俸?” “这个……那个……” 结巴一阵,发现没什么好词,于是卫川一拍桌子,梗着脖子道:“不管,反正今个我必须要到银子!你要是不给,我就赖着不走了!” “随你。” 淡定回复一句,吕安冲门外喊道:“让王大山进来!” 很快,一个捕快打扮的人就汗流浃背的走了进来,“大人叫我?” “嗯。” 吕安点点头,“今年北上之粮,还是由你亲自押队。切记一点,路遇其他州郡粮队,不可再发生去年一样,争夺渡口之类事情。让一让,不碍事。” “卑职晓得了。” 王大山瞥了眼卫川,然后苦笑道:“可是大人,我青叶郡离沧澜江一百余里,过了江还好说,那边有朝廷游骑探马,可这以南,却不少恶匪游侠。 去岁有游侠儿,强抢粮车散于百姓,卑职若是遇到……” 目光微凝,吕安沉默片刻,攥拳道:“粮队不得有失!本官这就下令,青叶郡内,包括郡城,所有衙役捕快悉数由你带领,护卫粮车。” “啊?” 王大山一惊,“所有捕快衙役都去北上送粮,那百姓治安……” 说着,他看清太守大人铁青的脸,就沉默了。 “不管!你且去便是……派人传信隆兴县令,让他来见。” “是……” 王大山拱手离去,吕安则完全无视了卫川,自顾自拿起桌案上厚厚的信报看起来。 ‘好家伙,真就无视我了?’ ‘这不欺负人呢!’ ‘要不要坐地上撒泼打滚……’ 心里头冒出这个念头,卫川还真就微微蹲下去。 可到了,也是没坐下。 倒不是说他要脸,只是看吕安这样子,估摸着自己真撒泼打滚,他也不会给。 最后,卫川瞪了吕安一眼,气愤难消的抓起长刀,大步离去。 视线依旧在书信上,吕安听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好一会,才捻须一笑,“这愣子活得倒也松快。” 第18章 我欺负你闺女! 卫川气哼哼走出中堂,眼见就到了府门,却又一下停住。 不行!就这么回去,忒憋屈! ‘老小子,你欺负我,可就别怪我欺负你闺女了!’ 脸上噙着一抹笑意,当即脚步一转,往太守府后院走。 没错!吕慕青怕他,是有渊源的。从小起,那就是: 吕安骂他,他欺负他闺女。 吕安打他,他欺负他闺女。 吕安扣押他月俸,他还去欺负他闺女。 反正一句话,父债女偿! 一路上,有家仆似乎看出他的目的,于是当即上前哀求,“川哥儿,大小姐这几日好不容易心情好些,你就放过她吧。” “去去去。” 十足流氓痞性的卫川大手一挥,“她心情要是不好,我找她作甚?” 见此,那忠心耿耿的家仆只得默默在心中给吕慕青祈祷。 很快,卫川来到了后院。 只见花丛草木中,一个俏丽少女,正低头含笑绣花,旁边有丫鬟笑嘻嘻的说着什么。 突地,丫鬟瞧见了院门的卫川,当即吓得脸色惨白,“大……大……大小姐……” 吕慕青诧异侧头,“怎么了?” 顺着丫鬟视线看去,然后就瞧见了那从小到大的梦魇。 “嘿嘿……” 只见卫川阴笑一声,自顾自的走上前,一把扯过吕慕青手上正在绣的手帕,胡乱擦着脸。 没一会功夫,那香喷喷的手帕,就落了一层黄灰。 吕慕青肩膀一抖,坐在凳上霎时就红了眼,“卫川……那是我给爹爹绣的……” “哦?是吗?” 双眼一亮,卫川擦的更起劲了。 抽了抽晶莹剔透的小鼻子,吕慕青委屈的缩了缩肩膀。 “对了,你刚刚叫我什么?” “卫……” “嗯?” “哥……” “这就对了嘛。”嘿嘿笑着,卫川把手帕揉成一团,胡乱塞进怀里,“咱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你叫声哥,不对?” “对……” 自顾自坐到她旁边,卫川眼珠子一转,笑眯眯道:“慕青妹子,哥这次来,可不是欺负你的,毕竟我也想开了,你爹他欺负我,我欺负你这事,终归有些不地道。” 小嘴微张,吕慕青看着突然说人话的卫川,惊得有些不敢置信。 这样的话,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你不信?” 卫川瞪眼,理直气壮的抖袖道:“你好好瞧瞧,你害怕的那些斑斓虫子啊,细蛇啊,癞蛤蟆啊,小蜘蛛啊,我可是一个都没带来!” 听着那一个个名字,吕慕青当即吓得身子一抖,“莫说了……莫说了……” 见她这样,卫川心底一乐,然后拉长声音道:“不过我倒是带了别的东西……” 闻此,主仆二人瞬间抱在一起,两双大眼满是警惕的看向他。 “你俩这是作甚!我是想着,既然这次来是给你道歉,自然得带些赔礼是不?” 主仆两个丫头齐刷刷摇头,“不要了不要了。” “那怎么行!” 卫川一拍桌子,见她俩被吓得抱的更紧了,这才满意道:“我可是找遍了各个县城,才找到这么好玩的东西。本想着给你当赔礼,你不要,是不是看不起我?” 对于他口里好玩的东西,吕慕青打从八岁起,就不信了。 不过见他赖着不肯走,吕慕青只得带着三分无奈,七分恐惧道:“什么……东西?” 眼珠子一转,卫川猛然起身,双臂撑着桌子探过去,同时声音压低,喑哑道:“你知道,枯井旧宅里什么东西,最好玩吗?” 枯井,旧宅?这里边有好玩的? 吕慕青跟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茫然。 “别不信,真有好玩的。” 卫川眯眼道:“那里面最好玩的……就是一只只飘啊飘的……” “啊……” 尖叫一声,小丫鬟把头埋在她怀里,她的小脑袋左转转又转转,实在找不到能藏的地方,于是只能双手抱头,哭腔道:“别说了,别说了……” “着急了?急着看?” 卫川张嘴依依不休,“我这次就带了根上吊鬼的舌头,上吊鬼你知道吧?那舌头,好家伙,足有几尺长啊,我拽下来,想着给你当头绳用。 对了,你白天戴着玩就算了,晚上可千万别戴啊,要不然人家说不得会找你呢……” “呜呜呜……求求你别说了……” “小姐,我怕……” 俩丫头抱头抽噎,吓得眼睛都不敢睁开。 见此,卫川心满意足的笑了,“哈哈,瞅你俩这胆小的样。我骗你俩的,没有上吊鬼,我也没带什么舌头。” 听到这话,吕慕青跟小丫头才颤微睁眼,长长的睫毛,已然挂上了几滴水露。 “真……没带?” “那当然!” 卫川理直气壮的点点头,然后一手伸进怀里摸索道:“那玩意当头绳多不好看?我带的是断头鬼的头。这才好玩,等晚上你把头放你枕头边,他还会给你说故事,给你讲讲自己怎么死呢!” 头……枕边……故事…… 愣愣看着他,吕慕青呆滞了约莫三息,然后嗷一嗓子,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好家伙,这么胆小的人,咋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看着吓得满院子乱窜的俩丫头,卫川心满意足的离开。 果不其然,没走多远,就撞见急匆匆赶来的吕安。 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直到远处又传来吕慕青惊天动地的哭嚎,吕安这才咬牙怒斥,“你这混球!又欺负我闺女?” “你怎平白污蔑人?” 卫川委屈巴巴道:“我出去办差时,给她带了些其他县城的小玩意,谁知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刚说完,她就哭了……我也纳闷呢。” “你带了什么?” “上吊鬼的舌头,断头鬼的头之类的,都是些稀松平常的小玩意……” “呵呵……” 吕安被气笑了,他岂会不知道自己那个胆小如鼠的闺女? 这些别说看了,听一听就能吓个半死! 于是乎,一个圆滚滚的胖子,硬是让卫川逼得飞身而起,横向猛踹,然后也不知从哪找来的扫帚,挥舞着如同战神附体一般,撵着卫川满府乱打。 “臭小子,本官今日要为女除害!” “别送了,大人别送了,我自己走,明个我还来啊!” “不要脸的痞货,拿命来!!” “哇哇……爹爹,我好想娘亲啊……” 第19章 张阁老 忽有秋雨起,一夜冷庭中。 又过了五日,夏季暑热终于散去。 檐瓦水帘哗啦,斑驳廊柱上,尽是湿气。 此时尚不至夜临,漫天阴云却已然遮住了日光,卫川懒洋洋斜靠廊柱,看着一个个仓皇跑进来的妖怪。 “大人,今个下雨,放工早。” “俺也是嘞……” 笑着点头,卫川眯眼道:“行了,该歇就歇,我又不是周扒皮。” “谢大人……” 众妖堆笑回房。 到是牛石一直在廊下磨磨蹭蹭,不肯离去。 “啊~” 打个哈欠,卫川笑道:“怎地,想清楚了?” “没……” 闷声一句,牛石扭捏走来,神情似惧似怕,好一会才敢大着胆子开口,“大人,俺脑子笨,想好几天也不明白。但俺就是喜欢王寡妇,她也喜欢俺。 俺想好了,要是大人开恩,俺就好好待她,其他的事……等以后遇见再说。” 盯着眼前哗啦啦秋雨,卫川摇头哂笑,随即从怀里摸出一锭十两大小的银子,丢过去。 “以后不必住这了,跟人家过日子去吧。” 卫川说着,缓缓侧头看向他,“权当自己就是个憨夫,不是什么牛妖。懂吗?” 手捏着银子,牛石愣了好一会,这才跪下给磕了个头,“俺晓得嘞,谢大人……” “去吧。” 麻溜起身,捏着那锭银子,牛石最后小心打量了眼卫川,这才傻笑着冒雨离开。 “大人,要不小的偷偷打探几日?” 贾华不知从哪冒出来,低声道:“大人您不让我们动用妖力,可眼下牛石不再住府,万一……” “随他去吧。” 卫川笑嘻嘻道:“怎样都好。” 贾华一怔,实在不知自家大人是个什么意思,于是只得沉默一拜,退下。 …… ………… 次日一早,卫川刚起,就看到吕安闯进来,大呼小叫道:“快!快穿官衣,跟我去城北!!” 脑袋还有些迷糊,卫川茫然看着他。 只见吕安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激动万分道:“你愣着做什么?郡城大小官员就差你了!快!快起啊!!” “你有病啊,去城北作甚?” 肉嘟嘟圆滚滚的脸颊一片潮红,吕安深吸一口气,仍是没控制住颤抖的嗓音,“张……张……张阁老要来青叶郡!!!” “张阁老?名字这么古怪,他谁啊?” “你这蠢货,阁老不是名字!” 最后……卫川还是在吕安的咆哮中,穿上了衣物,被他拉着一路狂奔。 一路上,他都迷迷瞪瞪的,直到站在城北十里外,看清城里大小官吏皆是一副激动难耐时,这才后知后觉。 好像是朝里大人物要来…… 闲着没事来这作甚! 默默吐槽一句,卫川左右环视,想着找个地方偷偷再睡一觉。 不过一旁的吕安似乎是看出来他的意图,当即咬牙道:“本官往日从未如何严苛待你,但今日此时,你要是敢偷懒耍滑,在张阁老面前让本官丢脸,你以后就别想再领到一文钱!” 讪讪一笑,“说啥呢,我像是爱偷懒的人?” “呵呵……” 被逼无奈之下,他只得捏着鼻子应下。 所幸,也没等多久。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听到谁喊了声,“来了!” 然后所有人纷纷抬首北望。 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斗大黑底金字旗帜,而后约莫上百黑甲骑士,奔驰而至。 他们四方游曳,像是担任戒备之职。 随后,又是上百全甲骑士,簇拥着一辆马车缓慢前行。 所有官吏,除了卫川这个心大的,皆是屏息凝神,眼睛定定望着那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终于,当马车停到面前后,吕安就当即上前深深一拜,“弟子吕安,恭迎老师。” “咳咳咳……” 一阵苍老的咳嗽响起,然后就看到一只枯瘦的手掌挑开帘布。 吕安连忙上前搀扶。 待到卫川看清这人样貌时,当即就有些失望。 很普通嘛…… 没什么双眼如炬,也没什么鹰鼻垂耳,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酒糟鼻老头儿。 只见这老头儿下车环视一周,最后竟是步履缓慢的来到卫川面前,“呵呵,你就是本地捕妖使,卫川?” 旁边吕安也是一怔,不明白张阁老为什么会问这个混账,但还是一个劲的在旁边挤眉弄眼,使眼色。 心领神会,卫川当即‘毕恭毕敬’拱手,“在下便是。” “好……好……好啊!” 枯瘦老头儿一脸红光,连说三个好,“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我大楚捕妖使沦落至今,未曾想还能出一位少年英雄,好,真好!” “嘎?” 不止是吕安,其他跟卫川打过交道的青叶官吏,也是瞪大了眼。 这货是少年英雄? 吕安想不明白,只得当阁老在说场面话,于是转移话题道:“老师,您这次渡江来青叶,是路过……还是……” “不,专程来青叶的。” 闻此,吕安肥硕躯体顿时一颤,红着眼低声道:“为朝廷办事,都是下官应当的。为了大楚,为了百姓,就是粉身碎骨,也毫无怨言。 只是难为老师了,不远千里来看弟子,实在是让我……” 看着有些哽咽的吕安,张阁老沉默了足足好一会,才古怪道:“老夫与长公主殿下,这次是来接这位捕妖使,北上归京。” “啊,长公主也来……” 吕安兴奋刚起,又听完到下半句,顿时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挤不出一句话来。 ‘接我?’ 卫川也是愣住,“我没说要走啊。” 好好的,北上干什么?那人生地不熟的,他可不爱乱跑。 到是张阁老闻此,登时眉头紧皱,“卫川是吧?你……不北上?” “昂。” 卫川狐疑瞧着他,“我北上干甚?这是我家,我闲着没事跑那么远,吃撑了?” “放肆!” 吕安收拾好脆弱的小心脏,怒声道:“你这混账,怎么跟张阁老说话?” 面对盛怒的吕安,卫川只得耸耸肩,拱手一拜。 浑浊双眼一闪微芒,张阁老正思索着,一旁马车上却传来了一道淡漠女声,“此地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入城再叙,如何?” 张阁老闻声顿首,“殿下所言极是,吕安带路吧。” “是……” 第20章 劝说 进了城,卫川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没吃早饭! 于是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悄咪咪就离开了队伍,找个早食的摊,就开始吃饭。 毕竟老话说得好:饭,不吃是不行的。 “大人,张阁老来咱青叶了?” 消息十分灵通的贾华突地冒出来,左顾右盼道:“大人没去相迎?唉,小的毕生所愿,可就是见一见那位阁老,那可是……” “是什么是。” 嘴里塞着包子,卫川烦躁道:“就是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你在这等着,一会我吃完把账结了。” 一向把卫川的话当成金科玉律的贾华,此时竟然有些不忿。 但想了好一会,他还是没敢出声反驳。不过却偷偷溜走了,借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说的没错,就是个糟老头子罢了。” 苍老声音响起。 卫川愕然回首,只见那位张阁老,正含笑站在他身后,远处巷子里,吕安站在一众甲士身边,一脸幽怨。 “正好老夫也没用饭,可否容老夫厚颜一次?” 对于吃的,卫川看的很重,但是考虑道拒绝的后果,会让吕安暴怒骂自己,于是只得不情不愿的挪了挪屁股。 “老夫叫张安正,也是青叶人呢。” 张安正喟叹道:“只不过二十岁就离开了。说起来,也有几十年没回来过。” 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卫川只得一边吃着饭,一边含糊敷衍。 这一幕,看在远处的吕安眼中,顿时让他生出满满的嫉妒。 坐在阁老身边的,应该是我的! 怎么可以是那个混球? 他什么态度? 怎么还爱答不理的! 似乎是瞧出自己不太受待见,于是张安正沉吟片刻,肃然道:“你对仙人,怎么看?” 仙人? 卫川呼啦啦喝完一碗粥,挠头想了一会,突然脑海里浮现一群高矮胖瘦的男女踩着飞剑,在天上乱飞的滑稽画面。 于是也不知怎地,就冒出一句,“乱翅飞雁,用来练箭应该不错。” 这个问题,这位老人问过许多人。 有的说,敬而远之。 有的说,敬而用之。 形形色色,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无论那种回答,对仙人二字,或多或少皆有几分敬畏。 像卫川这样的回答,是第一次听说,也是最让他开怀的一次。 “哈哈哈!” 街上所有人,都看向这位放声大笑的老人。 “好!好一个乱翅飞雁!” 张安正目光灼灼看着他,“你这句话,可向老夫讨个实权二品武将衔!” 一句话,二品武将? 卫川擦了擦嘴,小心翼翼道:“能换银子不……” 眼睛微微抽搐,张安正收了灼灼气势,重新坐下,一如寻常老儿。 两人并肩而坐,许久之后,只听他喑哑道:“你知道,妖笼吗?” 卫川茫然摇头。 “呵呵……” 张安正冷笑一声,攥拳道:“二百年前,妖物遍地。人间乱世不休,单靠式微捕妖使,已然无从镇压。 值此乱世,幸逢我大楚武宗皇帝临朝,广揽天下阵师,钻研阵法之道。历时二十载,终得军阵三十六! 靠这三十六套军阵,武宗皇帝劲起百万雄师,横扫天下。 九品各阶仙宗,无一不臣者。无数妖物,亦被大军逼至有十万大山的南疆! 南疆终年沼泽瘴气弥漫,妖类也极难生存。至此,南疆便有了第二个称呼,妖笼!” “奥~” 卫川咀嚼着包子,略有些敷衍的附和着。 怎么说呢,你跟这家伙聊美酒美食,他可能会有兴趣。 要是聊这些…… 所幸,张安正养气功夫极好,到现在也没流露出一丝怒气,“罢了,你只需知晓,现在朝廷式微,妖笼异动。天下风云诡谲,大变将起。 老夫欲为国朝续命,万里沧澜江,就是老夫与那些魑魅魍魉之徒的交界,以北为我大楚,以南,则…… 卫川,你身负强横武道,又世承我大楚捕妖使之职。 如今,你可否愿意北上,为国一战?” 看着面前的老人,卫川挠挠头,赔笑道:“阁老啊,您说的这些,我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啊。 说实话,我知道自个,就是个懒散货。让我待在这青叶城瞎胡混还行,可要是跟我说什么国之大事啊,天下风云啊,那我就不懂了。 我没那个脑子……” 婉拒吗? 眼中不可自抑的流露出一丝失望,许久,张安正沉默起身,有些悲凉的离开这。 不过刚走几步,他又猛然回头,深沉道:“不愿出力,老夫不怪你。但真有那么一日,要你做出选择时,你若还不愿选大楚,那就去当个浪侠,至少也别……别从那些乱人。 毕竟大楚养你捕妖使一脉近千年,从无苛待。” ‘谁说的,吕安隔三差五就扣我月俸!’ 卫川心里混账嘀咕一句,不过面对面前的老人,这些话是无论如何说不出的,只见他微微攥拳,然后起身拱手一拜。 待他起身,面前已经没有了张安正的身影。 这时,摊主端着一笼包子走来,挠头道:“川哥儿,那老头谁啊,说的嘛意思,咋听不懂嘞?” “我也不懂啊。” 卫川拿起包子就吃,回答的理直气壮。 “唱戏的吧!” 摊主一拍脑袋,“听着好多都像是戏词嘞。” “可能吧。” “我再给你拿一笼?” “不了。” “啀?川哥儿心情不好,今个吃六笼就够了……” “……” 正打算起身结账,忽然吕安喘着粗气跑过来,挥挥手让那个正欲见礼的摊主离开,瞪着眼道:“你小子又说什么混账话了?阁老脸色可不太好看!” “冤枉啊,他问什么,我都是真心实意说的啊。” 卫川看着似乎又想打人的吕安,又些无奈。 见此,吕安上下打量一下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嘱咐,“你个蠢货!要是他再要你答话,你就顺着他,恭敬些,听话些,懂吗?” “知道了知道了……” “大人,阁老唤您!” “来了来了!” 急切回应一句,吕安这才快步追去。 “什么人呐这是……” 嘀咕一句,卫川给了银钱就准备去别处溜达。 反正最近这会,还是别跟着掺和为好。 第21章 不是做梦吧? 城东西街南巷北口,有一家茶摊。 说是茶摊,但他家也有几味点心,做的很合卫川胃口。 往日没事,他就喜欢来这消磨时光。 说起来,这青叶城路边摊子能这么多,还真跟卫川有不小的关系。 早些年,这青叶城街头巷尾跟其他地界没甚两样,地痞流氓,收租要钱的也不曾少了。 大概是多少年前来着? 茶摊主回首看了眼路边晒太阳的懒散青年,抄起几块酥饼,给送了过去。 “李叔,再送我可就不敢来了,你说我是给你钱还是不给啊。” “还能短了你川哥儿一口吃的?” “嘿嘿。” 见卫川美滋滋地捻起一块吃下,茶摊主这才转身去伺候旁的客人。 多少年是记不清了,反正他还是一个店小二时,就看到有个娃娃上街了。 这娃娃跟旁人不一样,不到人腰高,愣是挎着比自己身子还长的刀。 这也就罢了,身上还穿着官衣儿嘞! 好家伙,整日在城里胡逛,屁大点孩子,还爱喝酒。 不过胆子到是真大…… 七八个人的盲流子,这娃娃愣是抽刀就要上去砍。说句实话,就是把刀塞自己手里,自己怕是也没这个胆子的。 随着这娃娃越长越大,城里的地痞也就渐渐绝迹了。 而自己,也是那时候出来摆摊养家的…… 茶摊主想到这,不禁低头一笑。 跟流氓耍流氓,生生让这一城的痞子从了良。 “李叔,打听个事啀。今个咋没见那王寡妇出摊呢?” 卫川吸溜一口浓茶,笑眯眯询问。 茶摊主回头,淡笑道:“川哥儿还不知道呢?王寡妇找了个伴嘞!这几日听说是忙活着翻修院子,当新房嘞。” “哦……” 点点头,卫川又笑道:“找了个什么人啊,李叔你知道不?” 茶摊主低头给锅里的酥饼翻个面,“见过几次,是个憨厚的相。人也挺实在的,不像以前那几个图王寡妇房子的主。” “你觉得这事,能成不?” “能成吧,那汉子瞧着不错,再说王寡妇也不容易嘞,要不是没男人撑着,哪用得着磨出一副泼辣性子。” 闻此,卫川安了心,正准备伸手去捏桌上的酥饼,谁知一只素净的手,却是抢先一步。 从咱爷们嘴里抢食吃? 卫川挑眉看去,只见是一个周身都笼罩在薄纱里的妙曼女子。 隔着那薄薄的黑纱,隐约可见一点朱唇。 “不错,挺好吃的。” 声音淡雅平静,就好像拿别人吃的,天经地义一样。 卫川将左腿放在板凳上,流里流气的笑道:“小娘子是会做饭还是会酿酒啊?先说好,我可就对这两样感兴趣,要是你都不会,那就赶紧走,要是都会,那就把这黑纱去了,爷要是看得顺眼,收了你也不是不行。” 没被这痞气吓到,黑纱女子身躯微微前倾,“美食美酒,若这两样全足着给你,你愿意做什么?” 来了兴趣,卫川呲牙抖腿,“那得看这美食美酒,美到什么地步。” “太安城里三十六位御厨,大楚皇窖千年陈酿。” 黑纱之下,仍是那淡漠的声音。 卫川脑子不好使,那是他懒得动,可也不是傻啊。听完这话,当即就收了腿,毕恭毕敬道:“敢问小娘……咳咳,姑娘何方人物?” “好说。” 黑纱女子低垂眼睑,“姜燕舞,大楚长公主。” ‘得,俩大人物还真是冲自己来的。’ ‘没道理啊,我一个九境末尾小武夫,值得这样的人物来?’ ‘我也没做啥事啊……’ 心中狐疑,但面上却是连忙起身,拱手道:“殿下。” “卫大人坐着便是。” “谢殿下。” 两人重新入座,卫川这才发觉,四周包括那茶摊主,都被几个甲士给请到了旁处。 三丈内,再无一人。 嗯,这才有点皇家的排场嘛。 “阁老说了,卫大人不愿北上。” 姜燕舞隔着黑纱看卫川,沉凝道:“本宫不知大人为何,但想必是条件不够。阁老擅以大义动人,却不擅言利,就由我代劳吧。 只要大人愿意北上,第一,从今以后皇宫御膳以侍奉大人为主。第二,皇家陈酿不论年份,悉数送与大人。第三,最少也是二品实权武将,并且本宫保证,几年之内,可让大人有望争大将军。 这三条,是本宫的诚意。另外大人还有什么,尽数可提,凡有所言,我无不允。” 阴谋!绝对是阴谋!! 用屁股想想都知道,这么好的条件,会给一个小武夫? 他卫川自己什么样自己会不知道? 一无文韬二无武略,唯一力气大点,也还是个九境末尾的小武夫。 虽然想不通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但绝对是个阴谋! 心中警铃大作,卫川小心试探道:“再加一万两银子?” 这下,姜燕舞愣住了,好一会,才平复内心,“大人若喜钱,那本宫自己作主,月俸万两。” 月俸……万两……这得是多少个大肉包子…… 答应这么利索,这不是阴谋是什么?! 好险,差点就答应了。 一手掐着自己大腿,卫川咬牙道:“不……不……不行!” 眉头微微蹙起,姜燕舞沉默片刻,再次开口,“三年内,封王。封地不小于三郡,如何?” ‘我这是在做梦吗?’ ‘苍天啊,太幸福了吧。’ 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卫川喉头发紧,艰涩道:“为什么?殿下为何给我如此的……” “阁老言义,我说利。本宫既然开出这个价码,自然是大人配得上这份价值。”姜燕舞抿了抿唇,补充道:“如果大人还不满意,烦请继续说,还是那句话,大人所言,无有不允。” “要是要你呢?” 卫川这话一说出口,就立马后悔了。 上天可鉴,他真是被一连串的话给弄晕乎了,封王拜将一万两,直接冲击着他那贫瘠的大脑,说这话压根就没有过脑子。 出口就明悟,可不等他开口告罪,就见姜燕舞猛然起身,平静道:“知道了。” 说完就迈步离去。 卫川呆呆坐在原地,他思索着,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 还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第22章 驸马爷? 在茶摊磨蹭到夜临,卫川这才打算回家。 毕竟这个时候,那位阁老跟长公主要是不走,也该睡下了吧? 可等他到了自己宅子上,顿时就看到几个全甲士卒,正漠然把守。 见他到来,纷纷一齐行礼,“参见卫大人!” ‘这是我家啊,你们守着作甚?’ 心中狐疑,然后就瞧见贾华跟白丫几妖噌噌跑来。 “大人,他们不让我们回家!” 白丫叉腰不忿道:“一个把自己藏在黑纱里的娘们,把咱家给抢了!大人您下令,我冲进去揍死……” 话没说完就被卫川捂着嘴拖走。 “唔唔唔唔……” 一人几妖走到街角,卫川这才挠头道:“那个,咳咳,今夜你们自己找地方睡,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贾华眼珠一转,当即拱手,“大人不必牵挂小的们,祝大人寻得良配,望大人与主母喜度良宵。” “别胡说!” 略有些讪讪。 到是白丫闻听后,显然目光一呆,旋即就红着眼眶,哽咽道:“凭什么她出现的比我晚,却能抱着你说晚安? 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 拔刀,抱头,求饶,滚蛋! 一气呵成。 利索收刀还鞘,卫川挠挠头,颇有些尴尬的回了家。 院里没人,不过自己那间屋子,到是点着烛火。 ‘怎么搞得心里还有点小激动?’ 没忍住给自己一个耳光,他这才大步迈进去。 只见屋内已然被人打扫的焕然一新,甚至还点上了柔香。 红烛一对,本是平常物件,可此时此刻,竟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姜燕舞背对卫川而坐,听到进门的脚步声后,就立马起身,沉默一息后,回身望向他。 红烛摇曳,朦胧的光晕照在女子白皙脸上,那弯弯柳眉,艳红朱唇,即便是眼神古井无波,也绝是个俏丽至极的美人儿。 姜燕舞没有迟疑,当即就伸手解衣,哪怕到了现在,她脸上仍是没有丝毫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卫川心里堵得慌。 “殿下稍等,茶摊所言,皆是卑职鬼迷心窍,信口胡言。” 卫川拧眉道:“殿下当不得真。” 动作一顿,姜燕舞沉默片刻,望着他皱眉道:“我既然亲自过来,其实也已然做好用自己当筹码的准备。只要大人答应北上,大人便是我大楚驸马爷。至于其他条件,大人放心便是,不会变。” 说着,她抬首就开始继续面无表情的解衣。 见此,卫川心头无名火起,啪一声拍在桌案上,“你特么有毛病啊,见男人就脱衣服?” 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难堪,姜燕舞低着头,又是沉默了一会,才淡淡道:“大人放心,燕舞尚是完璧。” “老子不是这个意思!” 卫川本性暴露,抓着脑袋一脸烦躁,“你特么是大楚长公主,至于这样?我不问你为啥选我,就说让你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那啥,你真就愿意?这不有病吗!” 指甲陷入肉里,女子依旧低着头,“如果是你,我愿意。” “为什么?” “这样你就能北上……” “老子一个九境末尾的武夫,至于这样?” 听到这话,姜燕舞顿时猛然抬头,他愣愣看着卫川,“大人不是在青叶境内,打退了南山仙人,让其狼狈而逃吗?” “嘎?” 卫川瞪大眼,“我没有啊……我什么时候打过仙人?” 难道弄错了? 想到这种可能,姜燕舞脸色顿时青白红黄四色交转,最后连看卫川一眼都不敢,匆匆离去。 空无一人的房子,卫川也是由心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弄错了……不过这淡淡的失落是怎么回事……” …… ………… 另一边,姜燕舞匆匆走到太守府,直接进了中堂。 里头等候的张安正虽然心中有些奇怪,觉得太快了。 但还是迎头而拜,“老臣无能,竟使殿下折身至此,实……” “不不不,阁老先起来。” 姜燕舞脸颊微红,将张安正扶起来,然后把事情说了出来。 “难道……我们弄错了?随行不少武道高手,皆说看不出他的底细,似乎就是凡夫啊。” 迎着姜燕舞困惑的眼神,张安正捻须深思,良久才幽幽道:“只有两个可能。一,那位在京疗伤的桃花剑仙跟大妖说了假话。二,这位捕妖使说了假话。” 闻此,姜燕舞沉凝片刻,然后摇头道:“桃花剑仙乃是修仙法中,难得义薄云天之人。妖笼之事,若非他相告,朝廷怕还蒙在鼓里。而且为此,他还满宗被灭,应当不会说假话。” “唉,那就只有第二了。” “那他为何要说假话?” 姜燕舞似是想到什么,略有些难堪道:“莫非……是看不上本宫?故意闪避,以求清净?” “老夫一辈子都在揣摩人心,可人心那能轻易看透。” 张安正叹气一声,“唉,这位捕妖使不愿北上,可又留在青叶不曾卸职,心中到底有没有大楚,当真叫人费解啊。” “我……本宫再去一次!” 姜燕舞攥紧拳头,咬牙道:“若桃花剑仙说的没错,那他能退南山仙人,一定是最高境武夫!这些年,三境以下朝廷早已笼络不少,可武夫一道,越高越难求。那第二境至今也才寥寥数人,武夫最高境,更是一人都没有! 武宗皇帝留下的阵法,在当年被毁去七八,留下尚且完整军阵,唯有战将聚煞阵可用。 没有与之相抗的高境武夫,这阵法就无用,我们就只能畏畏缩缩,如履寒冰! 甚至于……连派人去妖笼打探实情……都做不到,都不敢做!” “唉,殿下通时事,明得失,知分寸,晓进退。若为男儿,怕是不弱武宗皇帝……” 张安正有感而发。 到是姜燕舞听到他的话,只得勉强一笑,然后大步,离去。 望着长公主背影,张安正幽幽一叹,拱手拜下。 恰逢月隐云中,黯淡屋舍,似乎只有笼中烛火可借光亮。 张安正没有丝毫睡意,走到那烛火前,神情有几分悲戚,“千年暗室,一灯可明……可若天下为暗室,谁又为那灯火?” 第23章 权当去旅游 卸刀,脱衣,上榻。 卫川正准备睡觉。 然后就看到姜燕舞冲闯进来。 ‘好家伙,这有完没完?’ 抱着被子坐在床榻上,卫川有些无语,“殿下请自重。” 谁知姜燕舞压根没在乎他被子下面是不是真空,眼睛直勾勾盯着,“卫大人,如此条件,可谓是百般厚待。朝廷能答应的,都答应了,不能答应的,我也答应了。 难道就不能使大人生出一丝北上之意?” 说着,她脸色平静到有些吓人,一步一步往床边走。 “不……不是说弄错了吗?” 卫川不动声色的往后缩了缩,“我可没打过什么仙人啊。” 小腿顶着床榻边沿,女子没有再前进,而是平静注视着,看的卫川心里直发毛。 ‘这娘们,想睡我?还是想杀我……’ “呼……呼……” 呼吸声微起,这女子竟然就这么折身坐在床榻边缘,低垂头颅,沙哑道:“世间没有什么是利益所不能触动的,如果有,那就是利益不够。本宫信奉这句话,为此不惜以自己为筹码。 可惜,好像对卫大人没用。” 缩在床榻一角,“殿下……您真的……弄错了……” 鬓丝悬空,遮住她的眼角,“父皇,也就是先帝曾跟本宫说过一句话,所谓千年大楚,谁人不知是在苟延残喘?但他不敢让大楚亡在自己手中。 亡千年之国,其罪万古。大楚多存一年,哪怕只剩个名头,姜姓后代就多一份沉重。 莫说效法武宗,事到如今,我以及那个弟弟,想的都是再苟延几十年。我们都是凡人,没有几百年可活。只要大楚不亡在我姐弟手中,便是了……” 这种话,是卫川最不愿意听的。 因为听这样的话,得动脑子。 有些烦躁,不过卫川还是强忍着,质疑道:“不至于吧?不说江北,便是江南如今都尚在大楚治下,本郡太守吕安可是忠心耿耿啊,像这样的官吏,应该不少吧? 怎么你说这,跟大楚明个就没了似的。” “呵呵……” 姜燕舞自嘲一笑,“你知道吕安叫阁老什么吗?” 脑中灵光一闪,“老师?” “这就是张阁老的厉害之处啊。” 她感慨道:“与这礼崩乐坏的时代,说大义,行仁忠,德恭谦善,以那书籍虚言为准则,严以律己。同时广纳弟子……桃李满天下。 他在,大楚在,他在,便能压下朝廷之中的魑魅魍魉。可若是万一有一天…… 你道江北如何?难道铁板一片?你道太安城里的人间帝王,又如何? 阁老在,尚可做提线傀儡,阁老若不在,四分五裂,亡楚之危,便在眼前!” 麻烦,麻烦预警! 卫川干脆掀起被子蒙住头,打着假鼾耍死狗。 一息……两息……三息…… 过了好一会,见外头没有声响,卫川这才钻出被子,谁知探出头就看到姜燕舞平静注视,“大人醒了?刚刚本宫所说,句句实情。我也不求大人怜悯,只要大人愿意出手相助,所有的一切,只要我姜氏能拿出来的,绝不吝啬。” ‘真认错人了啊!’ ‘算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心中如是一想,卫川干脆大刺刺靠在床头,“行啊,北上可以。但有句话得说前头,要是后来发现弄错了,可不准赖我!” 听他答应北上,姜燕舞平静的眸子顿时闪过亮光,不过见他还是一口咬定是弄错了,心中不免就有些嘀咕,但事到如今,还是先应下再说。 于是当即顿首,“大人放心,如若最后真的是弄错,绝对无人怪责。” ‘还真应下了?’ 眼底有些兴奋,卫川美滋滋道:“那可说好了,你先前答应我的都得算数。” 美酒美味,御厨陈酿,嘿嘿…… 他想的是这,姜燕舞却想到了旁处,脸颊微红,不过还是平静道:“燕舞明白。” “行了,既然说定。那殿下请回吧,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 让自己走,这是姜燕舞没有想到的。 ‘莫非是要昭告朝野,成婚之后再……’ 想到这,姜燕舞就干脆起身,别了一礼,告辞离去。 待到房里只剩他一人,姜川不禁感慨,“唉,就当去旅游吧。反正是他们非让我去的,到时候好酒吨吨,好肉咔咔,吃饱喝足了,他们发现弄错了,我也就拍屁股回家了。 嗯,不亏!” “那我们怎么办啊……” 一道幽怨女声响起。 吓了卫川一个激灵。 连忙回头看去,只见白丫这二货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偷偷蹲在了房角! 也不知道偷听了多久…… “你特么怎么在这!” 白丫委屈巴巴的站起身,“大人,万一他们没弄错呢?大人您北上了,我们怎么办?” “你懂什么。” 翻个白眼,卫川笑道:“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反正就是他们弄错了,到时候我北上去吃喝玩乐一番就回来,你们就在这看家。” 摸摸光秃秃的脑袋,白丫哭嚎道:“不行,我也要跟你去。头上这么多天都没长头发,难看死了!” “你个妖怪,要那么好看作甚?别无理取闹,赶紧回去睡觉。” “谁说妖就不能漂亮了?不管不管,我就要去!不带我去,我就不走了!” 说着,白丫竟还真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 嘿,这混账模样,跟谁学的? 卫川余光四扫,打算看看自己刀放哪了。 似是看出他的意图,白丫登时梗着脖子,“你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要去!我还没见过太安城什么样呢!” “这么硬气?” 卫川走下床,依她所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错了错了……” 一脚踢在这只又菜又爱玩的虎妖屁股上,卫川拄刀冷笑道:“赶紧滚蛋,本来就够烦了,还来爷这撒泼?” 揉着屁股,白丫一步三回头,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算了,到时候看看,能带你们就带。” 倒不是卫川心软,而是想着到了那人生地不熟的,能有几个跟自己商量的也不错。 虽然……这几妖看着不太靠谱,像是没什么脑子的样子…… 第24章 当将军前的预热! 八月,白露。 丈宽街道上,密密列着几百骑士,象征着大楚的旗帜垂在枪杆上,微风难动。恰逢红日初生,甲衣摩挲声微响泛光。不知怎地,明明是朝阳,却偏看出了暮气。 一如现下王朝。 张安正与姜燕舞并肩而立,一着素袍,一罩黑纱。 二人抬头,面前是大门紧闭的捕妖使府邸。 斑驳落漆的匾额,滑溜反光的石阶,这匾下阶上,也曾有匆匆武士,也曾有战栗妖魔。 那是八百年前,灵气骤起,一统山河的大楚抓住了先机,设下三千捕妖使,使其分镇天下。那时候,是大楚最鼎盛的时候。 然,当武夫可翻山倒海,仙人可御剑万里,那能约束这些超凡的,又还能剩下什么? 登天九境,是陆续几百年所摸索出来的境界。 修仙也好,习武也罢,资质这种玄之又玄,却偏又出现的东西,总之是彻底打破了王朝的固有阶级。 王朝维系,要上位折身求贤,放到现在,那就得折身再折身…… 国朝安危一肩挑,可令崇文妖物都心生孺慕的老人,沧桑道:“大将军之位至今空悬,不是不给,而是给则失衡。我们能给他的,至少现在能给的,只能是二品衔。” “阁老放心,他不在乎这些。” 姜燕舞皱了皱眉头,“说实话,几次交谈,本宫虽不曾深入了解,但浅显一些的,到是能品出来。” “战将聚煞阵,三百血气勇士即可成阵。老夫欲抽调各方精卒,先凑齐三千之数,观后再断。若行,便不惜代价,以他为阵眼,组建一支万骑。” 张安正半眯着眼,思肘道:“这万骑之阵若真能抵抗高境,就令其南渡。隔江而争,失地亦失人和。他这一子若能安稳在南边落下,这盘棋也能稍稍活泛。” “国朝大事,阁老忧心。” 姜燕舞垂眸道:“至于如何使其为国效忠,我会努力。” “怕是委屈殿下了。” 张安正似是想到什么,眯眼道:“其实若殿下真喜欢上这人,倒也不错。” “心中如何想,不重要。” “唉……” 一门之隔。 卫川站在庭院里,瞪着一旁赶也赶不走的白丫,恼怒道:“你赖着作甚?不是让你去通知贾华他们?” “我不!” 白丫先挺了挺胸脯,后缩了缩肩膀,又怕又倔道:“你肯定会趁着我去通知他们时,自己悄悄走。最后等我满心欢喜的领着贾华他们回来,入眼就是一片人去楼空的凄惨景象。 到时候我找不到你,一个人坐在这空荡荡的院子,流着泪,没人安慰,心中又恨又苦,头发也……” 懒得再听她逼逼赖赖,卫川干脆的用了一套流程。 拔、怂、抱、跑。 抱头鼠窜的白丫打开门,看清外头的景象,顿时怪叫一声,随即又不放心的扭头喊了句,“一定要等我哇!” “知道了!” 翻个白眼,卫川懒洋洋道:“牛石就算了,让他在青叶看家。” “哦…” 虎妞愣愣点头,然后又瞥了眼张安正跟姜燕舞,这才嘟囔着跑开。 跨刀出门,当卫川看到石阶下的场景后,也是有些茫然。 “你们……有事?” 张安正准备了一肚子要夸赞他深明大义的话,愣着被这一句给问死在肚子里。 到是姜燕舞缓步上前,平静道:“等你一起北上。” ‘北上就北上,弄这么大排场作甚?’ 心里嘀咕一句,卫川嬉笑道:“你们要是着急,先走呗?我等会那几个妖仆,然后去追你们。” 张安正憋的一脸古怪,姜燕舞则没有任何情绪,站在他身边低声道:“等你就是。” “啊,等我啊……” 面露为难,“那可能还要多等一会,我得带点东西,需要时间。” “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张安正拧眉道:“如果不重要,到太安城补齐就是。” “不,路上用的,很重要!” 卫川表情严肃,深沉道:“没有这些东西,打死我也不出远门!” 既然如此…… 张安正与姜燕舞互相看了眼,微微点头。 一刻钟后,除了牛石外,其他六妖纷纷赶来。 “想必白丫都跟你们说了,我要北上,你们跟着。” “听大人的……” 见他们十分乖巧,卫川顿时满意点头,然后深吸一口气,从门后拎出来一个包裹,只见其万分慎重的走到石阶上,咬牙道:“这些银子,是我所有积蓄!走之前,我认真想过了,今天就把这些全花出去!” “啊?” 全花光? 旁人不知,这六妖怎会不明白?他家大人,就是个扣门到了极点的周扒皮啊! 最开始说好了,他们赚的钱都上交,然后管吃管住。 住在房里到是没错,可别说被褥,连干草都没! 还有吃的,哪天不是他一个人吃的干干净净? 啥?你说抗议? 拉倒吧,别说抗议,就是小声问一句,他就动不动摸刀…… 要不是他们都是妖,早特么饿死了! “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卫川叉腰瞪眼,然后豪气干云道:“都听好了,贾华去城东,扫尽吕大娘家的糕点,跟王大爷的烧饼!白丫去城西,给米铺买空!黄三你去……” 他这边正意气风发的发号施令。 旁边的张安正却是有些不敢置信,“他……他说的重要东西,就是吃食?” 姜燕舞面露复杂,良久才咬牙道:“如此模样,岂不像是点兵发令?颇有……颇有将军气概。” 她很清楚,既然自己以后就要跟这个人,那不管他的一言一行如何,自己都要去认同,去喜欢,不能只是表面,要从心里欺骗自己开始。 没谁是蠢人,不努力,怎么可能拴住一个男人的心? 难道光凭自己这张漂亮脸蛋,以及自觉极好的身姿吗? “都听清楚了吗?!” 卫川肃穆环视。 六妖站在台阶下,手捧银钱。虽然不知道大人今天抽的是哪根筋,但还是机智的配合起来,“听清楚了!” “一个时辰,务必完成,行不行?” “我等绝不负大人重托!” “此事不成,小的甘愿提头来见!” “老娘可立军令状!” “不扫尽东街糕点铺,小的誓不回还!” “……” 他们身后,正儿八经的国朝悍勇,面甲之后皆是一片(这特么神经病啊)的表情。 第25章 拜将 六妖得令而散,数百人齐齐看向卫川。 有的脸颊抽搐,有的目光呆滞,然更多的,是鄙夷中掺杂不忿。 军令岂可儿戏? 当是在戏台哗众吗?这是对在场大多甲士的侮辱! 万众瞩目间,只见卫川挠头讪笑,“阁老,殿下。还是那句话,虽然你们大概是找错人了,但既然硬要给我那劳什子将军衔,那我先领着就是。 咳咳……我没当过将军,也不知道该怎么当。 这是我大概能想到,最好的将军模样。你瞧着,要是真不行,就算了。 二品的将军,我不知道能不能撑起来。 说实话我还是有点发憷……” 老人闻声眸光一颤,看着面前学样的赧然青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殿下,他像个将军吗?” 姜燕舞抿了抿唇,“比满朝挂甲者,都像。” “呵呵呵……” 低笑一声,张安正仰天喟叹,“老夫当了半生挂印人,一身武将令符,但见高境武夫便送。然从无一人,拿过这令符之后,想过这将军该怎么当。” 说罢,他双眼微眯,如雷似电的眼神扫过一个个甲士,最后落在卫川身上,沉声道:“即日起,国朝拜卫川为二品将军,号:征南。” 阁老所言,不是圣旨。但比圣旨,更有用。 几百甲士纷纷下马,军礼沉喝,“参见征南将军!” 卫川有些茫然,他一直信奉,吃什么饭,干什么事。眼下不过是跟阁老说一下自己上任前的态度,自己压根就只能做到这些……可没想到…… 他没想到,这份态度,才是阁老与长公主这类人,最想看到的。 如果非要比喻,那么眼下的大楚,就是一片破烂屋顶,底下除了张安正一根独梁之外,便全是七横八竖,歪歪斜斜的大小木棍。 木棍们不会去想如何撑起顶上屋顶,而要真正撑起大楚这片屋顶,则非栋梁不可。 栋梁者,大材也。其身正,其心直。 当然了,卫川这没脑子的货,是想不到这些的…… 他误打误撞挑起张安正与姜燕舞的情绪根由,就真跟他说的一样,他有点发憷。 捕妖使无品阶,自成体系,有异于其他官吏。 威名远扬时可见王不拜,式微时又同小吏相差无几。 他这么一个人,突然体系里大佬亲自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官,他能不憷? 不过说到底,还是两者认知有差。 张安正认为卫川是第一境武夫,当世武人最强。因此按照往日招揽武夫的心态来,对他能表现出一点对大楚朝廷的敬意,就感动不行。 而卫川呢? 这二货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个小武夫,这俩人是找错人了。自己现在就是去跟着占便宜,等被发现了就拍屁股走人嘞…… 这时,一直在甲士之外的吕安有些忍不住,不等阁老召唤,就自顾自跑过来,指着卫川一脸古怪,“老师,征……征……南将军?……他……这……我……那……要不再考虑考虑?” 得,他对卫川的了解,跟卫川对自己的了解,差不多——地痞无赖,有一点小本事。 “不必了。” 张安正舒气一笑,“不说他了,你也去安排一下。一会带上家眷与我一同北上。” 说到自己,吕安眼神顿时复杂起来,他微微踮起脚尖,望了一眼甲士外翘首以盼的大小官吏,然后无言一拜。 目光微动,张安正肃穆道:“你读书多年,难道不知留有用之身的道理?” “知道,可不愿做。” 垂首未起,吕安笑道:“老师可知这青叶郡,人口几多?道路几条?今岁添人几许?” 说着,他抬首像是松下一口气,带着几分眷恋看向四周屋舍,“弟子愚钝,非老师这般国朝栋梁,能把驭天下,高瞻远瞩。我就是个太守,一个大楚治下,无甚大才的太守。 这青叶还能有一日太平,我就当一日太守,若能有一年太平,我就再当一年。 阁老啊,下官……不走了。” 一旁听这话的人不少。 卫川不必说,掏掏耳朵挠挠头,左耳进右耳出。 到是姜燕舞有些动容,侧头第一次认真看向这个在她眼里不值一提的官员,然后微微一拜。 侧身让过这一礼,吕安浅浅一笑,“下官痴愚,得老师教导数年,也不曾对姜氏生过半寸忠敬。殿下这一礼,我受不起。” 黑纱下,姜燕舞听到这话,眼神略有些灰暗,不过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直起身,沉默而立。 “老夫今日有两喜,其一,国朝拜将。其二,弟子守节。” 张安正说着,忽然心头一酸,远远望向西边,喃喃道:“罢了,此时尚需等卫将军散兵归来,不若容老夫偷半个时辰,去了一桩遗事。” 说罢,他竟有些失魂落魄的冲众人摆手,向西而去。 众人不解,唯有吕安霎时明悟,当即咬牙道:“卫川,你跟着阁老,护卫左右!” “啊?喊我呢?” 卫川神游天外,被这一喊回神。 张安正却头也不回的摆手道:“不必。” “不可!”吕安执拗道:“累煞多年,安知她还认得阁老?卫川,去!” 旁边的卫川挠挠头,轻轻咳嗽一声,“咳咳,那个小吕啊,我现在是征南将军,比你的官职……” 话没说完,就见吕安脸色阴沉,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 “去……去就去!” 撂下一句狠话,卫川嘟囔着追上。 ‘凶什么凶,都比你官大了还凶!这老小子……’ “吕……大人,是吧?” 姜燕舞轻蹙眉头,“阁老是要做什么?” 吕安神情恍惚,喃喃道:“去见一位……故人。” “阁老在青叶有故识友人?” “已故之人。” ??? 姜燕舞平静的表情被打破,黑纱下朱唇几张,准备让随行甲士前去护卫,可想起刚刚获封征南将军的卫川已经去了,这才止了唇舌。 而那头,张安正听到身后卫川匆匆追来,也是迟疑一刹,没有多言。 他自信,此去应是无碍。 但他也明白,自己容不得半点闪失。 现在的他,是死也不能死啊…… 第26章 痴梦 “看什么看!给老娘通通打包!钱在这呢!愣着作甚?” “没错没错,都要都要!” “别问,你这但凡是吃的,都要!” “啀啀啀!” “我是说人吃的,不是狗啃的骨头!” 六妖抱着钱,开始轰轰烈烈的扫荡各类吃食铺。 而卫川这边,则晃晃荡荡的落半步跟在张安正身后。 他也懒得去问这老头去哪,去做什么。 此时他正认真思考一件事,到了太安城,自己要先喝几百年份的陈酿呢? 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哈喇子,正准备幻想那御厨能做什么好吃的,忽然面前老头猛然止住。 抬头环视,发现这里是西街。再抬头,看清面前的建筑,顿时脸色有些古怪。 不是旁处,正是当初吕安特意嘱咐,让他放过的西街废弃青园。 换言之,这是一处鬼类出没的凶地。 哪怕光天化日,这笼罩在阴影中,到处都是杂草丛生的断壁残桓,也让人背脊发凉。 张安正仅仅只是打量一下,像是在看自己有没有走错,然后就迈步走了进去。 卫川到不怕,带着白丫四处捉鬼时,他试验过,这玩意也就长得吓人。 咬在自己身上,冰冰凉凉其实还挺舒服。 一前一后,二人踏杂草,绕荒墙,又行过一处废弃水塘时,面前终于出现了一栋小楼。 楼不高,也就二层,整体木制,看上去有些腐朽,不见门窗,隐约可看到里头布满灰尘。 嘎吱…… 踩在木板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 而当两人彻底进入小楼,还没来得及多看,就听到扑通一声巨响,掀起漫天尘土。 “哇擦……” 卫川捂着口鼻定睛看去,竟然是一侧的侧柱不堪重负,腐朽坍塌。 所幸,小楼到是没有倒塌的迹象。 而随着面前尘土渐渐沉淀,眼前荒废的场景,竟也开始转变。 红绸彩缎,宾客满座。 有脸色惨白的书生,有大腹便便的商贾,甚至还有一个更夫。 三教九流之人,齐坐台下,眼巴巴望着前方的戏台。 对于这一切,卫川早就见怪不怪。 反正还是那一套,乱七八糟的故弄玄虚,然后就是突然一个鬼脸啊,黑爪子啊什么光会吓唬人的东西。 “噹~” 戏台一侧面色惨白如纸人的老人一声锣响,然后便是一阵鼓声。 而正主,则踩着鼓点现身。 “奈何夫君远行,独留娘子我……困守家中。三年无音讯,恶贼来敲门。一夺我良家契,二占我清白身。将我丢回了此园,挂在了戏台上…… 千人看我,万人骂我,三天三夜,竟活活没了命…… 我说夫君啊,你何时回家?过一过这小戏台,也好见一见我这……痴心人啊~” 素衣女子,看不清脸蛋,嗓子咿呀转折,身躯摆动擦泪,到也有模有样。就是这词有些古怪,卫川听不大懂。 “喂,老头……咳咳,阁老,你听懂没?啥意思啊?” 卫川低声询问却不见回应,侧头看去,只见张安正竟然是老泪纵横。 “嘶……” 共情了?入戏了?我咋没感觉? 没等他想明白,下一瞬,周遭猛然红光大亮,无数坐在台下的‘人’纷纷站起来,用不可能完成的角度,回转头颅,死死盯着卫川更张安正。 ‘卧槽!’ 被吓了一跳,卫川下意识就按刀在手,准备抽刀。 但没等他动,张安正到是望着戏台上的素衣女子,泪眼朦胧。 素衣女子头颅一歪,微风晃动,一眨眼就出现在他面前。 双瞳微缩,卫川呛啷一声,便抽出了长刀。 但是,这一人一鬼互相注视,都没搭理他。 有些尴尬,卫川悻悻拎着刀,继续戒备。 “张郎,我改的词,好不好?我把你改成夫君,你会不会生气?” “不生气。” 张安正上前一步,撩起那黑气腾腾的雾丝,喃喃道:“不生气,不生气……” “可我俩,不曾拜过天地,你也不曾正眼瞧过我……” 不知为何,女鬼声音仍是唱腔。 张安正浑浊的眼睛一动,“那现在拜?当年我不看你,是不敢看……一看,我就怕自己不敢北上,就不敢离开这……” “拜天地?” 歪头一问,小楼红绸顿时飞舞起来。 待到乱象平息,四周竟然又变成了一个农家小院,眼前女鬼竟也变成了一个眼神灵动的女子。 这女子一见张安正,顿时呀一声,丢下了捣衣棒,红着脸上前,怯怯道:“我给自己赎身了……你说你去当官,我愿意等你……你现在回来……是……是……” “娶你,娶你。” 仍是老人模样的张安正发须皆颤。 “呀?” 女子有些不敢置信,脸颊通红,有些手足无措道:“你是当官了吧?你当上你想要的官没?是不是很大很大的官?我……我以前是戏子呀……” “当上了,”牵着她手,张安正苦涩道:“当上了。不怕,我就喜欢你。” “会让人说闲话的吧……” “不怕,不怕。” “那我俩……” “拜天地!” 张安正静静拉着她。 然这女子却脸色一变,满是惊恐的捂住嘴。 只见虚幻的篱笆院外,三四个壮汉狞笑着拍打木门,“嘿,就是这!” “我还真以为那张圣人无牵无挂呢?这不藏着一个戏子?” “狗屁的圣人,一个较真固执的王八蛋,敢判公子死刑?走,弄死这娘们给老爷出气!” “开门!开门!!” 女子浑身发抖,盯着篱笆外的狰狞男人,捂着嘴哭泣。 “唉……” 眼中浮现红芒,卫川拄刀而立。 而就在他霸体临身时,四周空气顿时一滞,篱笆院外的男人好像这时才看到他。 “这男人是谁?” “弄死再说!” 没理会他们叫嚣,卫川挽个刀花,背对张安正,“拜不拜天地啊?我当司礼!” 张安正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擦干净脸色,拉着女子安慰道:“水柔不怕,咱们拜天地。” “好……” 立足篱笆院外,卫川眼中红光更盛,只见脸带狞笑,抽刀大喝,“一拜,天地!” 身前狰狞男人触及刀芒便散。 而身后,一人一鬼磕下头,再起身,就只剩下了张安正一人。 也无戏台,也无小院,四周又成了那荒废残破的小楼。 张安正额头一点尘土,撇头看向身侧地上,竟也有一个印记。 淡淡一笑,他起身看向依着门口憨笑的卫川,“将军,走吧。” “是,阁老!” 二人前脚走出,身后小楼立马坍塌。 卫川瞥了眼身旁老人,只见其古井无波,连脚步都不曾一顿。 第27章 北上 卫川还是北上了。 几日赶路,让他有些纳闷的是,这位长公主不知道怎么想的,总爱往他身边凑。 倒也不是谈论诗词歌赋,毕竟卫川没这脑子。 他俩大多时候,就是沉默前行,等到卫川实在觉得尴尬,憋出几个冷笑话,然后让气氛更尴尬些。 这不,日头刚过正午,姜燕舞就又是头顶斗笠黑纱,驾马寻来。 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卫川干笑道:“殿下。” 微微颔首,姜燕舞有些认真道:“昨夜歇息我想过了,你昨天是在讲笑话吗?” “……” “我想,我应该笑的。” 姜燕舞看向他,“呵呵?” 这已经不是反射弧太长的原因了,再长能长成这?还有这带着疑问的笑声…… 反应迟钝如卫川,也琢磨出来一丝味来,这位长公主,好像一直在讨好自己? 只不过讨好的手段,有些……另类。 见他不回应,姜燕舞抿了抿唇道:“要不将军再讲一个?我会努力笑的。” 笑……还要努力吗? 看着做好准备的长公主,卫川眼角微微抽搐,“殿下,赶路吧……” “呵……” 刚发出一个音,姜燕舞这才听清不是讲笑话,于是捏了捏缰绳,沉默顿首。 两人不再开口,骑着马走在前头。 而身后,背着几人高包裹的小妖怪们,则是议论纷纷。 “嘿,长公主殿下跟大人真相配啊!” 贾华一脸神往,“自古英雄配美人,大人这般英雄,长公主又如此美艳,当真是绝配……” 旁边独慎提了提身后包裹,拧眉道:“大人入朝为将,我们要不要学些兵法?” “拉倒吧。” 黄三吐了吐舌头,“还能让你一个妖怪去领兵不成?” 闻此,独慎抬头看了眼前头骑马背影,没再开口。 他们几个,并没有跟白丫走一块,而是落后几步,稍稍拉开。 原因无他,自从第一天赶路,姜燕舞往卫川旁边凑时,她就开始碎碎念了。 那幽怨的眼神,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台词,别说人,就是他们几妖都受不了。 “果然,男人都是这样。” “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当初叫人家小宝贝,现在喊人家死妖怪!” “新欢骑马笑嘻嘻,旧爱背包苦哈哈……” 一脸憋屈的白丫,背着几人高的包裹,嘟囔不休。 而前面的姜燕舞,其实是能听到的。 她没有回头,有些古怪的看向卫川,下定决心询问:“将军,您不喜欢女人有头发吗?”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 卫川嘴角微微抽搐,听着耳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声响,牙齿当即咬的咯吱吱响,“殿下,那只是我麾下妖仆!不是什么旧爱……” 姜燕舞闻此,表示有待考证。 就算不是旧爱,指定也有其他见不得人的关系,要不然那女妖为何…… 实在忍不住,卫川干脆勒马转身,瞪着白丫,“你丫有完没完?要不把你嘴缝上?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你作死啊?!” 被吓得一激灵,白丫抬头看清他没有拔刀,于是泪眼连连道:“无心无情的是你,我到还有一颗知冷知疼的心……” 闻此,旁边甲士纷纷投来鄙夷怜悯的目光。 嗯,鄙夷是冲卫川的,怜悯是冲白丫的。 他们估计已经脑补了一出抛妻弃子,求公主青睐的戏码了。 似乎是被周围人注目礼鼓舞,白丫戏精之魂熊熊燃烧,竟然大着胆子,哭诉道:“你若真不再爱我,左不过一封休书。我回老家,你父母我会照料,再不缠着你就是……” “老子父母死十几年了!!” 卫川忍不住,噌一声拔出长刀。 白丫泪也不擦,高举着几人高的包裹,撒丫子就跑。 卫川则在后面疯狂追赶。 “今天老子必须喝到虎骨汤!!” “大人饶命,错了错了……” 看着他骑马追白丫,一众将士纷纷扼腕叹息。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那姑娘除了没头发,其实也不错。可这位……” “唉!这位将军本事暂且不提,可这心思……为了攀附长公主,竟然让发妻背着那么大的包裹在后走,现在还提刀追杀,简直……” “不是人!真是人面兽心的畜生!” “这可你说的啊,征南大将军,到了太安就领职受符,届时找你麻烦可跟我没关系……” “你……” 议论声声中,张安正也撩起车帘,看向外头。 姜燕舞驱马走来,淡淡道:“阁老,这位将军,看上去到无甚城府。” “嗯。” 微微颔首,张安正想了想,沙哑道:“走临潮渡口!” 眼睛闪过一道微芒,姜燕舞俯身低语,“阁老的意思,是让他见一见……” “一味求让示弱,终叫人小视。” 放下车帘,张安正喑哑的声音从马车传来,“我们可礼敬,可折身,但终究,得让他明白,朝廷虽不复盛况,但终究瘦骆大过马。 上位折身,仍是上位,此不可改。” “呵呵……” 难得浅笑,姜燕舞直身望着远处追逐白丫的卫川,眯眼道:“我倒觉得,这位将军怕是没有阁老所说的,这份心机。 说实话,我在他身上,看不到高境武夫的桀骜气,也瞧不出对权势的贪欲。” “知人知面不知心,做好所有我们能做的罢。” “也罢。” 姜燕舞叹息一阵,侧头道:“全军改道,走临潮渡口。派快马先行,令虎贲军厉兵秣马,重器准备!就说阁老……要演武。” “得令!” 一骑拱手一拜,而后拉下面甲,快马疾行而去。 “当年阁老邀请四品以上武将,以及各封地王侯一同观武沧澜江。谁能想到,二百年前失传的重器,竟让阁老给找到了。” 姜燕舞笑道:“这次,就这卫川一人,阁老打算如何?” “朝野久闷,当闻雷声。” 马车中,老人闭眼冷笑,“卫将军只是顺便罢了。近些年各地皆有小动作,也是时候动一动了……” ‘原来如此。’ 姜燕舞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望向北方。 第28章 沧澜江恶蛟 万里沧澜江,横断十三州。 其江面阔则数十里,窄处亦有数百丈。 而临潮渡口,则是其中最大的十二个渡口之一。 恰此时,阴云密布,卫川策马而住,但见黑云尽头,白光粼粼,二色相触却又泾渭分明。 “咚!” 一声鼓响。 自江畔起,约莫千骑负旗而来。 千骑分张,可盈百里,来如天坠,去如电逝。 “虎贲军,奉义中郎将,陈广!参见阁老!” 来将怒声之后,勒马而住,右臂高举,身后疾驰骑士纷纷随之勒马。 上千人,无一碰撞。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启禀阁老,渡船已备,李将军正在江北恭迎。” 面容消瘦的陈广无视任何人,拱手冲马车汇报。 “咳咳咳……” 一沉低咳从马车中响起,“渡江。” “遵令!” 陈广翻身上马,麾下千骑两翼分张,护卫左右。 说实话,卫川看见这场面,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到是贾华不知何时,偷偷溜过来眯眼道:“我觉得,这怎么像是给您下马威啊。” 下马威?有……吗? 卫川一愣,左右看了看,压低身子道:“什么意思?” 贾华捻须轻哼,“这渡口守将,好不知礼!大人您在此,他竟然不来拜见!” 拜我个毛线! 卫川赏他一个脑瓜崩,压低声音道:“闭上你的嘴,咱们就是去占便宜的,什么时候人家发现弄错轰我们走,我们就回家了,知道吗?” 捂着脑袋,贾华还有心再说,却见卫川一手按刀,登时没了声音。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江边,卫队人马分开,各自上船。 嗯,不知道是怎么分的,姜燕舞跟阁老还有卫川,三个人独坐了一条。 “卫将军觉得,沧澜江如何?” 三人分作甲板,姜燕舞添茶询问。 “唉,当年第一次见沧澜江,老夫也心生豪迈,如此陆地大江,若非亲见,谁敢信世上有如此壮阔之江河!” 张安正笑道:“卫将军观此江,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时候,说一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或者来个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什么的,简直不要再应景。 可惜,卫川不懂啊。 只见他沉吟片刻,猛然东望,视线随浪潮而行,直到望向天边,一脸深沉。 张阁老与长公主见此,纷纷屏气凝神。 “呼……”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卫川回头看着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二人,认真道:“很大。” 眼角微微抽搐,张安正默默端茶品上一口,这才缓过劲,侧头看向长公主道:“殿下可知,当日老夫问卫将军如何看待仙人,他是怎么回复的吗?” 仙人? 姜燕舞一怔,侧头看了眼卫川,“洗耳恭听。” “呵呵……” 放下茶杯,张安正眉骨舒缓,如品美酒一般,放声道:“卫将军曾言:吾观那御剑之流,皆如乱翅飞雁,练箭最好!” 语调铿锵有力,沉稳奋发! 声罢,四周拱卫船只上,挂甲者纷纷心胸一荡,垫足张目,似要瞧一瞧这阁老口中的卫将军。 “将军所说?” 姜燕舞眼睛微微放光。 卫川看向仍是一脸沉醉的张安正,静默良久,才默默点头。 话说我当初是这么说的? 好像……大概……差不多? “以茶代酒,燕舞敬将军!” 说罢,她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此时,舟船已至江中。 卫川悻悻端起茶杯,刚抿一口,忽然船身一个猛烈晃动,茶水湿了衣袍。 “不好!” “保护阁老!!” 噔噔噔,眨眼间陈广跟十余人飞跃而来,他们脚踩船舷稳船,同时拔刀怒视。 只见前方波涛汹涌,一个十丈大小的黑蛟昂扬而起,硕大绿眸扫了眼面前船只,怪啸着怒噬而来! “该死!” 陈广怒喝一声,飞身一跃,纵刀而下! 然这黑蛟竟然不管不顾,任由头顶被劈上一刀,流着滚烫妖血,仍是撞向船只。 情况紧急,卫川来不及多想,猩红之芒霎时自眼底浮现,长刀出鞘,一击横扫,黑蛟断首! 好弱…… 喃喃一句,他眼中红芒散去。 硕大黑蛟头颅坠落,掀起数丈染上腥臭的江水。 陈广浑身湿漉着回到甲板,看向卫川的眼中闪过浓浓忌惮。 “这是怎么回事?” 张安正拧眉发问。 陈广立马拱手,“卑职该死!按照惯例,百里之内,虎贲军十日一清扫,本不该有妖王境妖物,这黑蛟也不知怎地……” “阁老。” 姜燕舞上前,当着众人的面道:“我们是临时起意,改道临潮。知道的除了卫队,便只有虎贲军。不可能是有人提前埋伏。或许真是意外?” 张安正望着江水上的污浊,喑哑道:“退下。” 陈广直起身,依言飞跃,离开此船。 三人重坐,张安正冲卫川笑道:“卫将军,果真神勇,一刀就解决了妖王境妖物。” 妖王境?说啥呢…… 卫川挠挠头,憨笑道:“我听人说过,天下妖物大都不入流,想必这黑蛟……呃,只是吃的大些,其实也无甚厉害。对了……” 说着,他眼神逐渐犀利,目光紧紧盯着面前二人。 手心一抖,姜燕舞下意识看向张安正。 张安正却面色平静,“怎地?” “有……吃的吗?饿了……” 卫川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姜燕舞闻此顿时松了一口气,笑道:“来人,带卫将军去用食。” 当即便有船仆上前,领着卫川离开甲板。 仅剩他俩,姜燕舞小声道:“我还以为他……” 拧眉摇头,打断她的话,张安正掏出一枚玉佩攥紧,这才喑哑道:“一刀斩妖王,还如此轻松,应当不错。” 点点头,姜燕舞脸色有些不好看,“这黑蛟名叫乌通,是燕王麾下的得力妖将,本打算用它试探一下,谁知被一刀斩了,这如何跟燕王交代?” 抿唇一笑,张安正淡淡道:“交代什么?呵呵,照实说便是,征南将军一刀砍了,不行吗?” “可这样的话,若燕王去寻卫将军麻烦……” 说到这,姜燕舞猛然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张安正,有点不敢置信,“这也是阁老谋划之一?” “不,我也没想到这妖物如此不济事。不过这样,岂不更好?” “燕舞……受教了。” 第29章 武宗是前辈??? 吃个六分饱,卫川这才走出船舱。 原本波光粼粼的江面已然浮现陆地轮廓,而江畔之上,更是甲衣似海,枪矛如林! “末将李平山,恭迎阁老!” 虎贲军主将,挂二品令符的李平山,是个十足的魁梧之士。高过九尺,身披金锁甲,背后更有猩红披风,猎猎作响。 朝廷如今军队混乱,但这十万虎贲军,却是公认的战力第一,也是忠心第一。 全军之中,凡四品以上将领,皆是张安正亲选提拔,或选与微末,或待之以诚。这就保证了全军对朝廷的忠诚,至于战力,自然是说这李平山以及他麾下三虎六豹十二狼——二十一名悍将。 这二十一悍将,非是妖将,而是武夫。以虎狼恶豹挂名,显示其凶悍罢了。 镇守沧澜江南边的陈广,就是六豹之一。 对了,虎贲军能得战力第一的名号,还有一点不可或缺。 此军中,有当今世上唯一的完好武宗重器! 渡船缓缓靠岸,卫川与姜燕舞一同,跟在张安正身后。 只见李平山大步上前,平静扫了眼卫川,然后拱手道:“江中妖物惊扰阁老,末将有罪!” 说罢,微微侧头,寒声道:“陈、章、赵、周!” 身后四名将领齐齐上前,“末将在!” “率本部人马,上船猎妖!” 李平山一扫远处江面,杀气腾腾,“百里之内,凡为妖者,绝!” “遵令!” 四名将领快步而去,点齐本部人马,登上大船,拉起长帆,催鼓急去。 ‘这才像个将军啊……’ 卫川心里嘀咕一句。 张安正此时,才悠悠上前,“路过此地,本阁欲观武宗重器存放如何,你可曾备好?” 精芒一闪而过,李平山再次看了眼卫川,平静道:“阁老放心。” “既如此,开始吧。” “是!” 李平山大手一挥,江边密集列阵的将士纷纷开始变幻阵型,而后更有小校来回奔腾,不知在忙碌什么。 “卫将军知道武宗重器吗?” 姜燕舞突然发声。 ‘我能说,我连武宗是谁都不清楚吗?’ 因此他只得尴尬一笑。 “呼……” 吐出一口气,姜燕舞一脸神往道:“我朝武宗皇帝,能荡尽天下之妖,将之困入南疆妖笼。其一,便是靠天下阵师所研习之军阵,使得我百万雄师,不惧妖法。其二,则是武宗皇帝自己乃是造器大师。曾造出十丈重器,配上阵法篆刻,能使其动若惊雷,声威骇世!” 兴致缺缺,不过卫川还是配合着点头。 见此,姜燕舞微微皱眉,可还不等她说什么,就见一阵整齐划一的号子声传来。 闻声看去,只见上百筋肉极壮的军士,浑身气力勃发,推着一架十丈大小,通体玄黑之物,缓缓出阵。 ‘嘶……’ 一见这东西,卫川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这长长的铁管,厚重的下盘,这……这……这他娘不就是放大版大炮吗? 旁边一直在观察他的姜燕舞,见他眼底流露出震惊,不禁有些纳闷。 ‘未曾试用,他怎知这重器厉害?’ “报!重器准备妥当!” 有将领立于炮下,怒声禀告。 李平山看了看张安正,见其点头,于是当即回应,“发!” “遵令!发!” 一声令下。 火炮下盘一名小校当即掏出一枚通红如火的石头,将其填入面前凹槽。 “嗡……” 一阵轻鸣响起。 只见十丈大炮周身一颤,而后无数纹落开始闪动。 “嗡……嗡嗡……嗡嗡嗡……” 声音越响越急,纹落越闪越亮! 终于,冲天大炮发出了一声怒吼。 直指苍穹的炮管中一枚红光眨眼飞上天际,几息之后,又在半空猛烈炸开。 “被重器所伤,便是仙人怕也受不住。” 姜燕舞喃喃一句,又叹气道:“可惜,仙人御剑,实难击中。” “速发!” 李平山又是一喝。 数枚通红晶石被按进凹槽,咚咚咚就是一连数发! 那伸缩的炮管,炸裂天际的诡异炮弹,被后坐力激荡的尘土,无一不在深深震撼卫川的小心脏。 他不是被这威力给吓到,而是这特么……明明就…… “呵呵……” 姜燕舞回头笑道:“据武宗皇帝所言,此重器名唤火炮。卫将军,这火炮之威如何?” “好……” 艰难回应一句。 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姜燕舞浅浅一笑,然后又叹气道:“可惜,如今存世重器,只余这一架。想当年,武宗皇帝御驾亲征,随行此物,足有近千架! 当时,武宗皇帝还曾亲口说了一句,世间道理,皆在朕炮火覆盖之下!” 听到最后一句,卫川终于回过神,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姜燕舞,喑哑道:“敢问长公主殿下,武宗皇帝姓叶,还是姓龙?” ??? 姜燕舞有些无语,“武宗皇帝乃我大楚之帝,自然姓姜!” 略有些尴尬,但这不重要。卫川又紧接着发问,“可曾说过什么壮志豪情之语?比如……仙路尽头我为峰?再比如……手拿日月掌星辰……” 有些摸不着头脑,长公主只得一脸古怪的看向他。 似乎是觉得不太对劲,卫川只得尴尬一笑,然后又下意识询问,“对了,可否告知武宗皇帝全名?” “武宗皇帝姓姜,名傲天。” 姜傲天! 三个大字如同一枚流星,轰击着卫川的脑海。 原来……武宗皇帝……是穿越前辈啊! 瞧瞧人家,一来就是皇帝,又是造大炮,又是荡妖的,多威风…… ‘咦,不对啊。要是前辈这么厉害,这姜家后世怎么如此……’ 带着疑惑,卫川又看向姜燕舞,“长公主殿下可能不知道,在下少读书籍,对前尘史事知之甚少。我武宗皇帝如此威武,最后……” 眼睑低垂,姜燕舞哀伤道:“可惜,荡妖壮举刚刚完成,尚未来及重整天下,武宗皇帝便……英年早逝了。” “怎么死……咳咳,怎么逝去的?” 姜燕舞五指微微一紧,沉默了好一会,才沙哑道:“天下皆知,武宗皇帝夜御九女,身衰而亡……” “……” 第30章 疯侍 三天时间,卫川终于接受这个世界有穿越前辈的事实。 虽然他死的有点扯淡…… 临近太安城,约莫还有百里时,有飞骑来报,朝中有急事。因此阁老顾不得耽搁,带了几个武夫,就匆匆折返。 而卫川则跟姜燕舞,原地休息一夜。 没了张安正的卫队,就好像没了领导的饭局一样,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松快。 这不,卫川自己靠着树,贾华烧着锅,白丫在给自己编草帽,妖怪们都凑在卫川身边,一副阖家欢乐的样子。 等等,阖家欢乐? 想到这,卫川扫了眼周围的六妖,眼神略带笑意。 “将军。” 姜燕舞漫步而来,“回到太安城,想必阁老就会昭告朝野,届时您的令符诏书就会下达。当然……答应您的事,燕舞也会去办。” 御厨?美酒? 眼前一亮,卫川起身笑道:“难为殿下了。” 姜燕舞勉强一笑,却是没有回应。 倏地,黄三抽动一下鼻子,困惑道:“咦,什么味道,像是馊掉了……” “你胡说什么呢!” 贾华头也不回的破口大骂,“我这大鹅精选三十七种调味,明明是香气扑鼻好不好!别坏了大人的胃口。” “不对……” 黄三摇摇头继续抽动鼻子,同时脑袋也缓缓转向远处的林木。 众人狐疑看去,只见林木影绰前,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正背着一件长物,缓缓走来。 “戒备!” 随队将领怒喝一声,其余人纷纷上马,挺枪成圆。 “来者何人?!” 将领怒斥一声。 来人却没有丝毫回应,沉默着逼近。 “该死……再敢上前一步,定斩……” “等等!” 姜燕舞双瞳一缩,止住了将领的怒喝,仔细打量一阵来人后,猛然露出一抹惊惧,“疯侍?” “嘎?” 贾华一个不小心,差点把手怼锅里。 月华落下,逐渐照亮了人影。 这人影不高,六尺左右,身上馊臭难闻不说,头发也一绺一绺的打着结下垂,看不清容貌,但腰间一条脏兮兮地红绸带,却是颇为显眼。 “红绸破袄背长剑,真是疯侍?” 贾华吃了一惊,怪叫着就跑到了卫川身后。 卫川脸色一黑,单手把他拎出来,皱眉道:“仔细说说,什么疯侍?” 贾华有些心惊的看了眼那邋遢人影,“大人不知道?三年前,江湖上突然冒出来一个疯子,背着一把锋利无匹的青锋剑,到处找人挑战。 大小斗战百余人,皆是武评上的高手,可他却无一败绩。 这疯子,现下就是武评第一!” 说完,他又挠挠头,讨好道:“当然了,武评都是江南那边的争名好事之徒弄的,大人隐匿青叶,天下不知大人之名也是正常。” “武评虽说有不少水分。但这人却不简单……曾有传言,这疯子斩过仙人。” 姜燕舞目光深沉道:“当初阁老为了寻他,曾派十几波人马渡江南下。可只有一队人,似乎是遇到了。等其他人赶过去,这队人已然悉数身死,死相极惨。” 说话间,这邋遢人影已然到了众人十丈前。 他微微抬头,发丝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缓缓扫视。 倏地,他看向了卫川不再肯动。 ‘找我的?’ 挠挠头,卫川开口,“你,有事?” “啊。” 出人意料,邋遢的人影竟然是个女的,只听她说话有些废力,呆呆道:“我,看江,你,杀……我跟你,比,打,打赢我……剑……给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长久不跟人言,因此说话结结巴巴的。 “大人,想必是她看到你斩那黑蛟了,想跟你比。” 贾华在旁边低语,“这疯子每次都说,谁赢她,就把自己的剑给出去,可一直到现在,就没人赢过……” “为什么要打架?” 卫川喊道:“一起吃吃饭聊聊不行吗?” 邋遢女子愣了一下,微微耸动一下鼻翼,似乎是嗅到了贾华的大鹅。 香气扑鼻,她呆呆摸了摸肚子,想了好一会才摇摇头,“打,打完……吃……” 不管贾华跟姜燕舞说这人多狠多厉害,反正卫川是从她身上,看出了一丝呆萌。像极了吕慕青旁边的那个傻丫鬟,小时候捉弄吕慕青,就属那个丫鬟忠心,哪怕哭的比她家小姐声还响,可就是愣着不肯走,宁愿跟吕慕青一起抱着哭。 于是当即板着脸,“不吃,我就不打。我跟你说啊,我请人吃饭,可是几百年也遇不到的事,你不给我面子,我就不打。” 听这话,这女子犹豫了,江边那一幕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强,要是死活不跟自己打,自己怕是没办法。 于是轻轻点头,“吃……吃了就打?” 话说多,就利索了。 卫川嬉笑点头,“对。” 于是乎,在所有人紧张万分,手不离刀时,只有卫川跟着女子……呃不,应该是丫头。离得近了,卫川也看清楚,面前这人压根不大,估摸着都没二十。 只有他俩在喜滋滋的吃大鹅。 这邋遢丫头吃相,可一点都不比卫川弱,楞呼呼的,竟是伸手就往锅里伸,然后捞出一整只大鹅就往嘴里塞。 似乎看出旁边卫川眼巴巴瞧着自己,于是呆呆扯下一只鹅腿递过去,“吃……” 黑乎乎的手粘在肉上,卫川想了想,还是接过,一边撕咬一边笑道:“为啥找人打架啊?” 咽下一截骨头,“主人死前说了,这把剑,只有很厉害的人,能配得上。我在找这个人……” 面露古怪,卫川不禁询问,“你都武评第一了,不也挺厉害?你拿着使唤呗。” 啪嗒一声,手中大鹅掉地上。 这丫头连连摇头,“不,不,不行,我……我就是……剑侍,我配不……上……这把剑……” 有些激动,话又说不利索了。 ‘还挺可爱……养着应该比养妖怪有趣。’ 心里如是一想,卫川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那行吧,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你这浑身脏兮兮的,我不跟不洗澡的人打架。” “啊?” 这丫头愣了一下,语气有些焦急道:“你……你……不算话……” “那我不管,反正不洗澡就不打。” 他很厉害,不跟自己打,自己追不上,到处追,会迷路…… 心里想着,她就默默起身,走到锅前端起大锅,就要将一锅沸腾热汤淋到头上。 ‘我擦,这叫洗澡?’ 第31章 鱼七 “你叫什么?” “鱼七。” “一直都这么呆吗?” “大概。” “你有喜欢做的事吗?” “给这把剑找个主人。” “除此之外呢?” 默默摇头。 卫川越聊越觉得这丫头有趣,呆呆傻傻,一定很好玩。 “对了,”鱼七抬头,带着几块污垢的发隙中,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可以打了吗?” “不行。” 卫川转头叹气道:“白丫,带这丫头去找地方洗个澡。” 旁边捏着鼻子的白丫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 “嗯嗯,没错,就是你。这也就你合适。” “凭什么!” 白丫一脸不忿,“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女的,再者说,这疯侍万一发疯砍我,我怎么办?我就是一个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到时候离你们远了,她见我生的好看,长得漂亮,然后兽性大发,见色起意,欲意玷污我……” 越说越没谱。 “噌!” 月如钩,卫川抽刀举至眼前,左手屈指轻叩,但闻一声轻吟。 抬头挺胸收腹,白丫一脸严肃的走到鱼七面前,躬身道:“左后一里有小溪,姑娘您看可以吗?” 鱼七没有回应,而是看着抽刀在手的卫川,缓缓弓起身子,双眸依旧呆滞,但已然伸手摸向剑柄。 “说了,洗完澡再打啊。” 拄刀侧头,卫川呲牙一笑,“不说好了吗?” 看着这个冲自己笑的青年,鱼七愣了一下,随即右臂缓缓低垂,沉默着走到白丫身旁。 “呼……” 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白丫扭头含泪,眼圈微红,“大人,此去生死难料,若白丫回不来,日后烦请再寻个体己人,这样也好有人给您夜里掖被……” ‘你给我掖过被子?’ 卫川摆摆手,“安了安了……” 二人离开,他环视四周,顿时发现其他人的视线有些奇怪。 “怎么了?” 只见贾华嘿嘿一笑,上前道:“大人真非常人也!武评第一的疯侍,竟被大人三言两语哄得团团转。大人放心,小的瞧过了,那疯侍虽说邋遢,可身段却极为不错,料想也该是个美人坯子……” “说啥呢。” 翻个白眼,卫川笑嘻嘻道:“不觉得这丫头傻乎乎挺可爱吗?想养几天试试。” 这时,姜燕舞一脸复杂的走来,沉默好一会道:“卫将军,有些话燕舞不得不提一句。” “殿下请讲。” “按照国朝之礼制,驸马不得纳妾。若将军实在喜欢,可养在府上。燕舞……可视而不见。” ??? 这长公主有毛病? “还有……” 姜燕舞深吸一口气,拧眉道:“这疯侍鱼七,性格极难琢磨,杀人对她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般寻常。大人若想养在身旁,还是稍稍留心些为好。 燕舞困了,先去休息。” 看着她回帐的背影,卫川有些纳闷,“贾华,这娘们什么意思?” “……” 约莫小半个时辰,白丫与鱼七终于回来。 只见月光下,两女并肩而行,一个欢脱跳跃,一个沉默不语。 不过模样,到是一顶一的哇塞。 嗯,白丫戴着草帽呢。 不说白丫,这鱼七洗完之后,满头散发被束之脑后。 姿容露出来,到不是那种特别惊艳的,不过却有那一股子天然呆的味道。 “怎么可能……不应该啊……” 白丫一脸匪夷所思,时不时盯着身旁矮自己一个头的鱼七,喃喃道:“这么小的人,怎么可能那么大……” “不合理啊……” “我化形都没敢化这么大……” “完全没有道理啊,怎么长的……” 卫川耳朵微动,听到白丫的嘀咕,顿时不动声色的缓缓移动目光。 ‘什么啊,明明很平……’ “喂,你为什么要裹住啊,不难受吗?” 白丫出声询问。 鱼七脸色呆滞,轻轻皱了皱眉头:“碍事。会影响我打架。” “原来如此……” 卫川摩挲着下巴,缓缓点头。 “可以打了吗?” 迎着鱼七的目光,卫川挠头讪笑,“还是不行啊,你可能不知道,我该睡觉了。我这人吧,睡不好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不想打架。” 听完这话,鱼七微微皱眉,沉默一会,歪头道:“你……在玩我?” 卫川嬉皮笑脸,摊手道:“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本来也不喜欢打架嘛。” 噌…… 长剑在手,鱼七左步微退,一脸木然。 见其摆出战斗姿态,卫川也是十分无奈,“唉,算了,走吧。旁边小树林,我跟你玩玩。” 说着,反手摘下刀鞘,就走向小树林。 鱼七没有迟疑,二话不说就跟了上。 贾华与白丫他们站在原地,不住议论。 “你们说,谁会赢?” “指定是咱们大人啊!我可亲眼见过大人他打仙人的……” “可这疯侍是武评第一啊,而且听说也曾斩过仙人。” “这……” “要是大人败了,咱们怎么办?跑不?” “……” 正议论着,忽然林木之中疯狂闪过刀剑之气。 罡气摧大木,纵横凛观人! 大概一刻钟? 几妖一动不动的盯着,只见月光下,卫川呲牙咧嘴的走来,身上衣衫破碎,颇有些狼狈。 而那鱼七,则被卫川一把抗在肩头,拄着脑袋,有些迷茫。 ‘好……好硬……’ ‘砍不动啊……’ ‘自己……输了吗?’ 想到这,她这才低头发现自己被扛上了肩,于是低声道:“这把剑,给你了。” “不要不要,细剑哪是爷们玩的?老子佩刀的!” 说着,他匪气十足的将鱼七撂下。 脸蛋上有几条细微血痕,但鱼七丝毫不在意,而是抬头看了看卫川,“可你打过我了……” 肚子微响,卫川瞥了眼贾华,这老头儿当即去重新支锅。 满意的转过头,盯着鱼七笑嘻嘻道:“剑给你了,我到瞧着,你更合适。” “我?” 捧着长剑,鱼七陷入了呆滞,“可……可我只是一个剑侍啊,我配不上的……” “那我死活不要,你咋办?” 卫川蹲下去,似笑非笑。 小嘴一抿,“不,不可以,你要的。” “就不要……” “要……” “不要……” “要……” 第32章 大场面 金光乍破云涛,一束束光芒洒落,将那雌伏大地的巨城,映照的雄壮无比。 君可见,千年不改之都城? 一眼望不到边的厚重城墙,足有丈高的巨门,以及那墙头飘扬的旗帜…… “壮哉!” 贾华双目痴迷,喃喃道:“不见太安,不知城壮也!” 卫川亦是有些被震撼,哽喉良久才道,“好大……” 就在这时,一队金甲卫士鱼贯而出,城门口排列的商队车马,纷纷被勒令让开。 一个面色虚浮的少年,身穿帝冕而来。只见他一步一步,走至卫队前,先是看了看姜燕舞,见其点头,于是这才冲卫川腼腆一笑,“朕来迎将军。” 说完,就牵着负旗马的缰绳,往城门走。 身后卫队齐齐下马,包括姜燕舞。 所有人,只有卫川,尚在马上。 “卫将军,这是燕舞胞弟。” 姜燕舞与负旗马平行,垂眸道:“也是这大楚,帝王。” 少年许是身子不好,没走几步脸上就沁出几滴汗水,不过还是回头爽朗一笑,牵着缰绳继续走。 就在他们走出门洞时,卫川这才反应过来。 ‘皇帝给我牵马?’ ‘这……’ 没来得及多想,就看到前十丈宽的街道两侧,纷纷立着挺枪甲士。 “贺将军入朝!” “贺将军入朝!!” “贺将军入朝!!!” 声浪直冲云霄,响彻八方。 ‘这么大的排场,还皇帝给我牵马……笼络人心,需要这样吗?’ 没等他想明白,就看到前方一骑快马冲来,马上骑士胸裹红绸,高举一令符喝道:“授二品征南将军令符!贺将军!” 说完一骨碌下马,行至马侧高举。 犹豫一瞬,卫川还是接过了这令符。 然后他们继续走。 “授玄龙护甲并金带,贺将军!” 又是一骑。 “授盛贵坊将军府一座,贺将军!” “授……” …… ………… 等卫川走到那所谓的将军府前时,他已经让授了十八次。 翻身下马,面前的小皇帝有些气喘吁吁,不过还是勉力维持着背脊直挺,“将军入朝,朕心甚慰。御厨佳酿,已然都送入府上,还有何条件,将军可随时派人向朕提出。” 面前少年,虽着帝冕,不过却无一丝威仪,而且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实在让人生不出敬畏之心来。 不过卫川还是拱手一拜,“末将,谢陛下。” 擦擦汗,少年帝王看向姜燕舞。 只见其微微颔首,然后平静道:“将军可先入府上熟悉一番,因不知将军习惯,所以未曾安排丫鬟仆人。若将军需要,燕舞去派人送来……” “不了不了,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既如此,燕舞告退。” “恭送陛下,殿下。” 待到这大场面落幕,卫川这才惊觉,自己后背已然一片濡湿。 “呵,还真是狗肉上不了筵席,出息!” 自嘲一笑,还没等他发话,一众小妖就冲入府里,大呼小叫起来。 “哇!好大!” “好多花,好香啊!” “……” 而鱼七则默默站在他身边,捧着剑固执道:“你要!” “我不要。” 卫川眼珠一转,嬉笑道:“不如你也住下,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突然就看这把剑顺眼了。” 面露迟疑,“什么时候?” “那不知道。” 耸耸肩,卫川嬉笑道:“反正你也没其他事了,不是吗?” “那……好吧……” 把这呆丫头忽悠进宅子,卫川终于松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一道呼唤,却让他愣在原地,“娃娃?” 猛然转头,只见红娘复杂走来,“这么大动静,没想到真是你。那张阁老,真是大手笔……” “你怎么在这?” 卫川兴奋道:“上次见面也不给我留几坛子酒!” “我男人重伤,急着来这养伤。” 红娘犹豫一刹,咬牙道:“你……成了朝廷的将军,以后要小心些。这场面这么大,不一定是好事。” “哎哎,不说这个,走走走,跟我进去瞧瞧这新房子。皇家陈酿都在这里嘞,咱俩不醉不归!对了,要不带你男人一起住过来吧……” “我……” “我什么我,进去啊。贾华!把酒搬出来!” “是!” …… ………… 太安虽大,不过却规划有序。 其内是宫城,供皇帝公主妃子所居。 向外是皇城,乃是六部二十司,以及各衙署所在之地。 再外,便是内城了。内城共有十二坊,其间所住,多为权贵大富。卫川的将军府所在的盛贵坊,就是十二坊之中,最为尊贵的一坊。 而内城再外,那便是外城了,足有一百零八坊,纳民数百万,各业繁盛之极。 此时,皇城一间无匾无名的小衙署内,一男一女正在里头饮茶。 男的是张安正,女的自然是姜燕舞。 只见姜燕舞为张安正添上一杯茶,然后皱眉道:“阁老,过了些吧?这么大动静,足矣让卫川之名一日响彻太安城。 当初迎方布将军,以及典子兴将军,可都没这样啊……” 品一口茶,张安正淡淡道:“公主觉得,这么做是好还是坏?” “自然是不好的。” 姜燕舞顿首道:“初来乍到,便如此之盛,惹人眼,招人恨。” 放下茶杯,张安正再问,“公主这么觉得,是站在卫川的角度。唉,不论如何,卫川成了朝里第四位二品武将,早晚都要成势的。 这未来的征南一系,不能再像方布、典子兴这般,同那些王侯们,走这般近了。 老夫想,或许可跟虎贲一般,再塑出一支忠于朝廷的军队。” 手指微抖,姜燕舞喃喃道:“原是如此,一切都是阁老刻意安排?” “唉,安排再好,总归会有错漏。” 张安正叹息道:“只盼望这卫川,跟李平山一样吧。” “那可不好说……” “报!” 一名布衣汉子躬身进来,在案上放下一张纸条,然后躬身而退。 “什么事?” 张安正拿起来扫了眼,淡淡道:“那位剑仙与大妖,进征南将军府了。像是要在府上定居。” “再加个疯侍,单这几人,怕是就……” “唉……” 第33章 太安 三天,卫川在将军府喝了三天。 按理来说,他就算不说去谢恩,也该上朝去见一见日后的同僚。 但显然,他压根没想起这茬。 这不,在将军府连喝三天后,他们聊着聊着,就扯到了那一晚。 “啥?你说啥?” 卫川醉醺醺瞪大眼,“我……打跑了那劳什子仙人?” 对面的红娘默默点头。 “我……卫川……打跑了……仙人?!” “嗯。” 红娘再次点头,“而且是成名百年的南山仙人,早早就登顶第一境。” “不对啊。” 卫川喃喃道:“不是说我只是个九境末的小武夫吗?” 翻个白眼,红娘指着他身后的妖怪们,“这几个化形大妖,怎么说也是妖族第五化形境,那个叫白丫的,都快到第四妖王境了。你要真是武夫第九锻体境,你能逮住他们?” “嘶……” 卫川倒吸一口凉气,瞅了眼傻乎乎的白丫,又瞧了眼媚笑的贾华…… “那我现在是什么境界?” “武神?我也不知道。”红娘皱眉道:“登天九境中武夫一道,从未听说有谁登上第一境。而且你身上本事怪的很,我不好说……” “不行,这事我得缓缓,咋着我就无敌了……” 摇晃着起身,卫川一脸不敢置信的回房。 而贾华则趁此机会,堆笑上前,“您是九圣吧?” 红娘瞥了他一眼,“你这兔子到知道不少。” “嘿……嘿……” …… ………… 午后,卫川溜达着上了街。 对于自己其实很厉害这一点,他也就纠结了那一会会。 毕竟他是个心大的主。 吃饱喝足,溜达,这才是他最喜欢的事。 “大人,咱去外城吧?外城一百零八坊,那才最热闹。” 贾华挤眉弄眼道:“不论是吃的玩的,瞧的看的,什么都有。” 叼着牙签,卫川狐疑发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嘿,这几日小的把太安城转了一大半,打听到不少事。” “你倒是能耐。” “谢大人夸赞,其实小的这点屑微本事,也就跟在大人身边,为大人鞍前马后,伺候一二。”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很快他俩就来到了外城。 “大人,这是千手坊。全太安最好的赌场,不管是明的暗的,都在这。” 贾华刚说一句,就看到前头两个凶神恶煞的汉子,架着一个面有虚色的男人拐进小巷。 没多大一会,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不过也就一声,接着就戛然而止了。 俩汉子重新走出来,其中一人擦了擦手上染血短刃,狠啐一口,“他爷爷的,晦气!” “没本事,还敢出千?找死!” “走走走……” 嘀咕着,二人就径直离去。 等他俩走后,卫川漫不经心的走到巷口,瞥见里面昏死过去的男人,不禁咂舌。 旁边的贾华见此,眼珠一转,低声道:“大人,我去给这人寻个大夫?” “你钱多的没地方花?关你屁事?” 翻个白眼,卫川迈着八字就离开。 见此,贾华一拍脑门,连忙追上,“嘿,大人说的是,这种人一看就是六亲不认的赌徒,何须怜悯。” “拉倒吧,净整虚的。” 卫川伸个懒腰,冲街对面买小吃的摊子努努嘴,然后懒洋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事,别人不管怎么着,反正我得看心情。甭跟我说什么见死不救,说什么大义凛然,都是扯犊子。” “大人随性自在,令人神往。” 贾华恭维一句,屁颠屁颠的跑去给他买小吃。 靠墙假寐,忽地一个没了双腿的小乞儿沿着墙根爬过来,抬头瞅了他一眼,默默撑起身子,稍稍绕了一下。 别说卫川劲衫佩刀,就是一寻常百姓,他也不敢说一声劳烦让让。 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艰难爬行,卫川想了想,随手摸出一粒碎银子,漫不经心的丢到他攥在手里的破碗。 叮当~ 看清是银子,这小乞儿眼前一亮,努力将头抬得更高些,“大爷吉祥,大爷吉祥……” 一粒银子,换了句吉祥话。 而这声音出口,卫川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一眼。 ‘好小……六七岁?’ 这时,贾华捧着一包酱肉走来,谄媚道:“大人,最好的头脸,香极了。” 捻起一块尝了尝,卫川不禁点头,“还真不错。不过比不了府上御厨们的手艺。” “那是自然,咱府上的厨子,可是宫里送来的。” 嚼着酱肉,眼中余光下意识就扫到了那小乞儿。 贾华眼观八方,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因此看到卫川的注意力在那小乞儿身上,于是就低声道:“唉,这样的孩子,是活不过十岁的。一辈子就只会几句吉祥话,不管刮风下雨,都在街面上。那些打手心情好,他们才能吃顿饱饭……” 咔嚓,咔嚓…… 脆骨咬的咔吱响。 “采生折割?” 含糊不清的问一句。 “大人渊博。” 刚说完,就见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左右瞧了瞧,一下窜到那小乞儿身前,习惯性的对着他一脚,然后就弯腰把碗里的银钱铜板拿走。 远远瞧着这一幕,卫川继续嚼酱肉,“不都说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吗?” “首善?” 贾华反问一声,然后狐疑道:“哪有什么首善之地……” “这朝廷也不知道一天天在忙什么,怎么正儿八经的事都不管。青叶的捕快是这样,太安的府衙也是这样。” “大人,太安千年不变,这里头活着的人,怕是早已形成了特殊的规矩牵制。小老儿这几日闲逛,其实大概看出了些苗头……” 贾华说着,小心翼翼道:“大人若是想知道,小老儿近几日再努力打探一番?” 没同意也没反对,卫川将剩下的酱肉一把塞入口中,懒洋洋道:“走吧,回了。” 贾华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脸埋在地上的小乞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最终还是跟上卫川。 等他们离开这条街,原地上,沾上了些许油水香沫的牛皮纸,被小乞儿一下攥在手心,舌头贪婪的舔舐,嘴里嘀咕着:“大爷吉祥,大爷吉祥……” 第34章 姜乐业 霜降,微寒。 借武宗皇帝的福,这太安的老百姓们,也能吃上火锅。 卫川几日闲逛,倒也找到了一家味道十分不错的羊肉馆。 铜锅烧炭,涮羊肉,麻酱辣油,小香葱。 临街二楼,贾华弯腰专心涮肉,卫川就专顾着吃。 “大人,外城一百零八坊,各行各业,哪怕是乞丐,只要是街面上的,就都得拜四方哥,孝敬三道爷。一月一孝敬,少不得。” 贾华将一筷子涮好的羊肉放进碗里,见他没有不耐烦的神情,这才继续道:“四方哥,指的是拳门,杠门,楼台门,以及藏刀会。三道爷说的是诈道,强道,索人道。 这拳门里,都是逞凶斗狠的武夫,是全城地下拳台的庄家,还做着放印子钱的活。 这杠门……” “停停停!” 嚼着羊肉,卫川烦躁道:“你这老头这几天想啥呢?我出来吃个饭,你说这些干什么?跟我有啥关系?朝廷都不管,让我管? 是,我当官了,可那也是个武将,什么叫武将?打仗的将军! 怎么着,把我当救苦救难的菩萨了?还是行侠仗义的大侠了?” 一通数落,喷了贾华一脸唾沫星。 默默抹了一把,贾华只得陪笑着,继续涮肉。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忽然窜上二楼,左右瞧了瞧,猫着身子就躲在了卫川身旁的人高花瓶后面。 ‘卧槽!是他?’ 没等卫川起身,就见这少年目露哀求,“嘘……” ‘这……’ 少顷,几个大汉快步冲上来,四散周围,开始找寻着什么。 其中一人,正是往卫川这桌的方向。 “我家大人喜欢清静。” 贾华上前拦住。 这壮汉眉头一皱,刚欲开口呵斥,可忽然瞧清楚了卫川的面容,顿时愣住。迟疑片刻,他稍稍躬身,冲卫川行了一礼,见其没有反应,于是就默默退下。 认出自己不奇怪,毕竟第一天来太安时,他可是露着相的。 很快,这群人一无所获,退下二楼。 卫川也站起身,走到少年面前,“陛……下?” 楚帝,姜乐业白皙的鼻翼上,挂着几滴汗珠,喘了几下,才笑道:“叫我乐业就好了。宫里实在闷得慌,阁老跟姐姐又管得严,我就……” 这模样,实在难以让卫川跟人间帝王四个字联系起来。 “要不,一起吃点?” 他客气一句。 “好啊好啊。” 姜乐业兴奋点点头,坐上桌拿起筷子就熟门熟路的涮起肉来。 有些无奈,但怎么说,这也是自己名义上的老板不是? 卫川只得重新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这顿饭还没吃完,就又出岔子了。 只见楼梯处,一阵嘈杂声响起,然后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吆五喝六的走上来。 这时候,压根没闲桌,不过其中一人只是瞪了眼,临近的一桌人就立马点头哈腰的起身,让了桌。 一群人坐下,为首的疤脸阴鸷瞧着面前沸腾火锅,“孙二,多少年的规矩了,你不会不懂吧?” 被夹在壮汉中的一个中年人,颤抖一下身子,苦着脸道:“虎爷,我懂,我家是一月一两的孝敬,我可没少过。” “呵呵!” 冷笑一声,名叫虎爷的疤脸冷笑道:“爷说的是我楼台门的规矩!都是几年街坊,我也跟你说实话吧,你家那三妮子,露相了。门里的翠娘看上了眼,要收当义女。 这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脸色惨白,孙二肩膀上搭着一条壮汉的手臂,缩着身子,活像个鹌鹑。 “三年。” 疤脸伸出三根指头,眯眼道:“你把人交出来,楼台门作主,免你家三年各方孝敬。还给你五十两银子!这可不少了……” 他们这边说着,卫川那边吃着。 到是姜乐业来了兴趣,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不过听了一会,就又耷拉下眉眼,“又是逼人家卖女儿……” 卫川瞥了他一眼,嚼着羊肉没开口。 到是贾华想了想,弯身低语道:“大人,楼台门的楼台,其实就是青楼戏台的意思。” “多嘴,涮你的肉。” “是是是……” 倏地,盘子碎裂声响起。 只见那孙二被两人压在桌上,疤脸拿着一把小刀,阴沉道:“别跟爷这装哑巴!今个你应下,你孙家多五十两银子,你要是敢不应,爷拿你这手指头涮锅!” 被死死按在桌上,孙二哭嚎道:“虎爷,我闺女才九岁啊……” “不到十岁的雏儿,有贵人就好这一口。” 疤脸阴笑道:“交人,你少个闺女,不交,你一家老小都得让爷牵走!” “啪!” 卫川猛然拍桌,指着碗里半生不熟的肉,怒吼道:“你他娘眼睛长屁股上了?这肉都敢给老子夹进碗里?” 贾华一怔,唯唯诺诺的弯身道歉。 “滚滚滚!想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卫川瞥了眼看过来的疤脸,余怒未消道:“话说前头,这样的杂碎,满太安城都是。你丫的就是天天上街,也弄不过来!” “你小子说谁呢?” “找死!” 而贾华也反应过来,嘿嘿一笑,转身就大步走去。 “白丫这二货是这样,你这老不羞的也是,你们是妖怪啊,衬的老子……” 他嘀咕着。 那边贾华已经开始连环巴掌扇扇扇。 姜乐业兴冲冲的看了一会,然后才苦恼道:“唉,将军你这手下打完,那苦主一家怕是要遭人报复了。” “陛下知道的不少。” 卫川把肉重新放锅里,淡淡道:“朝廷就不管管?由他们胡闹?” “能治的,只有阁老啊。” 嚼着肉,姜乐业叹气道:“可上次好像听他跟姐姐提过,说这外城通着内城,利益太深,现在要以什么什么为先,动他们不好。” “国朝大权,皆在阁老之手。陛下就没想过,亲政吗?” 卫川笑着询问。 姜乐业到是耸肩摊手,“想到是想过,可我不行啊。没阁老,大楚这名头都没了,让我跟阁老争权,怕是我姐第一个上来掐死我……” “也不知道他们忙着做什么……” “是啊是啊,谁知道呢……” “陛下,喝两杯?” “好啊好啊!” 第35章 让他们滚 喝下三杯自带的皇家陈酿,对卫川来说只是漱漱口,但对小皇帝来说,显然是已经到量了。 “唉,陛下。要不你跟孩子一桌?” “啊?” 面红耳赤的姜乐业,眼神略有些迷离。 叹口气,卫川侧头看向贾华,只见二楼旁的客人早就溜之大吉,而疤脸一众则各个双颊高肿,头晕目眩。 孙二呆坐在桌前,看着一地大汉,以及这个老头儿,不禁哀嚎道:“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啊……” “呸!” 吐出一口血水,趴在地上的疤脸捂着腮帮子,阴鸷道:“老头儿,你厉害!杀我还是留名,你说!” 贾华回头,就看到卫川微微皱眉,点了点头。 有人撑腰的妖怪,真爽! 只见贾华冷笑中带着些许不屑,孤傲里又夹杂着睥睨,“我乃征南将军麾下,妖仆贾华!孙贼,今日要是那姓白的跟大人出门,你们这几个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懂吗? 滚!” 征南…… 名号一出,疤脸当即扭头看向仍在吃火锅的卫川。 犹豫一瞬,他挣扎着站起身,冲卫川无声一拜,然后搀扶着近下同伴,离开了二楼。 双方压根不是一个层次的,撂狠话什么的,根本不可能。甚至于,他向那一直在吃肉的男人行礼后,都做好了命留下的准备,也就见其没正眼瞧自己,这才敢走。 “亮名号啊……我还以为你刚来会顾及一些,不肯自报家门呢。” 小皇帝喃喃道:“不过既然这样,那家伙一家应该是没事了……” 抬头看了他一眼,卫川笑道:“我顾及什么?” “名声啊,利益啊,关系啊……你要在太安站稳脚跟,势必要插一杠子,其他人多少都得分你一份。” 小皇帝叽里咕噜说了老半天,卫川也没听太懂。 也不是不懂,主要是他压根没去听。 因为他发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两勺麻酱、一勺辣油、半勺蒜泥、香葱少许。这些配着最好吃! “贾华,再要二十盘肉!” 卫川兴奋道:“我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揍完人,心情大好的贾华当即恢复了往日的媚笑,点头哈腰的就往楼下去。顺便把那孙二也带了下去。 瞅着一个劲调酱的卫川,姜乐业眼神不禁有些复杂,“朕要回宫了。你要真打算在这吃二十盘肉的话,怕还会有人来找你。” “找我作甚?” “征南将军在外城现身,还动手打了楼台门的人,你觉得其他人看到,会怎么想?” “他们怎么想,关我屁事。” “……” 嘴角微微抽出,姜乐业咬牙道:“这外城每月所有孝敬,七成都要送入内城各家王公贵族以及各个将军的府上!没人会觉得你是一时意气!” 抬起头,卫川盯着他,挠头道:“可这……又关我屁事?”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的?” “有区别吗?” 淡淡回了一句,卫川夹起贾华端上的羊肉,就涮了起来。 猛然回神,小皇帝顿时明白了,自己想岔了。 卫川是谁?他极有可能是第一武神境武夫,能独身退仙人,在他眼里,这太安就没有值得上心的事…… 听闻他在青叶,阁老亲自去劝说。可为何到了太安以后,阁老又不曾与他见过一面? 当一人之力可天下无敌时,那阴谋算计,在他眼里又算的了什么? 牵扯,只能用一些他或许在乎,或许不在乎的牵扯,去勾住他。 比如这所谓的二品征南将军,比如他的姐姐…… 心中转念百闪,小皇帝想通之后,不禁自嘲一笑,然后冲卫川拱手笑了笑,“卫将军,朕回宫了,祝你玩的尽兴。” 说罢就摇着头,离开二楼。 ‘嘿!再加点麻油味道更好啀!’ ‘小皇帝刚刚说什么呢?’ ‘算了,吃肉要紧!’ 正吃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他竟然破天荒的看了眼一口没动的贾华,“你们妖怪……是不用吃饭吧?” 贾华腼腆一笑,“天地灵气浓郁,凡七境以上者,无论妖人,皆无需靠进食补充。” ‘扯淡,老子闲着没事就饿!’ ‘话说回来,这是不是证明自己就是九境末尾锻体境?’ ‘能打仙人的锻体境?’ “咕嘟嘟……” 沸腾的汤水让卫川恢复了理智。 吃饭还不专心! “大人,有件事小的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别说了。” “可是不说小的又……” “你以后要是再说废话水字数,老子就把你下锅里!” 闻此,贾华一个激灵,“是关于白丫跟鱼七的。大人难道没发现,她俩住进将军府后,同居一室吗?”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卫川侧头困惑看着他。 “咳咳……” 不自然的咳嗽几声,“大人,真不是小的偷听,实在是我就住隔壁,而且耳朵凑巧比较灵敏……” 咽下肉,卫川皱眉道:“你还水字数?能不能讲重点?真想让我把你下锅?” 贾华眼里闪过一抹决绝,咬牙道:“每晚休息,小的都能听到白丫与鱼七的声音。言语多不堪入目,让人……让妖闻之脸红。” ‘我特么?真的假的?这才几天,她俩好上了?’ 卫川瞪大眼,“你说的……真的?” “千真万确!” “……” 卫川停了筷子,脑海里白丫跟鱼七在一张榻上做游戏的画面浮现,顿时……有些脸红。 “咳咳,你就当不知道好了,回去后你换个远点的房间。” 他挠挠头,不自然道:“我回去找她俩谈谈。” 话音刚落,就听闻外头街下,传来一道瓮声瓮气声音,“拳门门主,赵虎,求见将军!” “楼台门门主,慕容云溪,求见将军!” “杠门门主,崔通,求见将军!” “藏刀会,左小池,求见。” “诈道盟主,刁一生……” “……” 卫川低头吃肉,全然不理会。 还是贾华犹豫道:“大人,他们说要见您。” “见我?我跟他们又不熟,见我作甚?” 卫川愣了一下,“他们谁啊。” 感情您这脑子除了吃,就真不记旁的东西呗? 无语扶额,贾华只得又解释了一遍。 “哦……我知道了。” “那小的让他们上来?” “让他们滚。” “???” 第36章 鱼七好羡慕你 “大人,您说什么?” 抬起头,卫川皱眉道:“贾华,答应我,别说废话水字数。好吗?” “小的……知道了。” 只见贾华来到窗前,看向街道上仅有的七人,“大人有令,要你们滚。” 说完理也不理,转身离开。 街上,七人皆是眉头大皱。 拳门门主赵虎是个彪形大汉,拎着拳头冷冷道:“霸气外露。” 楼台门的慕容云溪倒是个娇艳美妇,只见她双手环臂,眼神略有些烦躁,“亮了名号,不就是想让我们过来,商量给他上贡吗?这是什么意思?” “欲擒故纵?” “你当泡小娘子呢!” “那你说,这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办?” “走?” “等?” 底下议论纷纷,而楼上的卫川却吃的美滋滋。 直到半个时辰后,肚里有了七分饱,他这才打算下楼回家。 谁知一出门,就看到七个男女老少齐刷刷等在店门口,眼神直勾勾的。 ‘有病吧,吓老子一跳。’ 翻个白眼,卫川嘟囔着,径直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赵虎皱眉道:“这位就是征南将军?” “嗯,他进城时,我见过。” “这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这是先给我们提个醒。让我们知道,城里有他这么一号人物!算了,各自回报吧,看看那些老爷将军们怎么说。毕竟他真要占一份,我们也做不了主。” “言之有理。走!” …… 皇城,无名衙署。 张安正听完一壮汉汇报,神情古井无波,只是摆了摆手,让其退下。 旁边的姜燕舞拧眉道:“阁老,这卫川什么意思?有意占外城那些染血带腥的脏银?” “不知道。” 淡淡恢复一句,他看向外头黄昏,“朝中武将,大抵可分为两类。一类由朝廷分发兵饷,以虎贲军为首。一类自行分发,以燕王等王侯为首。 这卫川若是要占外城银钱份额,说不得就有自发兵饷之心。” “阁老觉得,他有这心思吗?” “不好说,人心难测啊。” 张安正摇摇头,叹气道:“进城至今,他未曾上朝一次。我曾有意试探过其他人,说要抽调各军,为他补齐三千人马,以练军阵。但却反响平平。特别是燕王一党,更是明言拒绝。 本想着,要不要从虎贲军抽调。可现在看来,若他不为我们所用,那虎贲军就抽调不得了。且再观之。” 贝齿轻咬,姜燕舞深吸一口气,道:“燕舞近几日多去卫川府上,看看能否试探出心意。” “嗯,殿下早该这么做了。” 张安正侧头,“有没有可能,他是见殿下入城后迟迟没有表态,于是借这件事,来提醒殿下?” 闻此,姜燕舞眼神反倒逐渐平静,“到是燕舞心存侥幸了。阁老如此一说,倒也很有可能。” “那就委屈殿下了。” “一切,为了大楚。” …… 不止是张安正那边,今夜,宫城皇城内城外城,各处衙署府邸酒楼勾栏,无数大人物都在商议。 他们商议的事,就是征南将军现身外城,意欲何为。 有的猜测是为钱利…… 有的猜测是为军权…… 还有的猜测是逼迫长公主表态…… 总之,林林总总,想什么的都有。 但是很可惜啊,卫川这货,真就只是去吃个火锅,顺手揍几个地痞而已。 征南将军府。 卫川大马金刀的坐在庭院中。 面前是白丫与鱼七两个丫头。 只见她俩完全无视卫川,彼此挨着肩膀,十分亲密。 眼皮狠狠一跳,“那个,咳咳……你俩感情很好啊?” “那当然。” 白丫理所当然的搂着鱼七肩膀,“我俩可是同床共枕的交情!” 鱼七目光呆滞,也没反驳。 而听见这话,卫川心里不禁一突,“白丫,你用错词了吧?是同生共死吧?” “什么啊,我俩又没一起打过架,当然是同床共枕了。” 翻个白眼,白丫喜滋滋道:“鱼七,今晚咱俩还那样做吧?” “不,不要了。” 鱼七微微皱眉,“会痛。” 有些听不下去,卫川猛然起身,吓了白丫一跳。 “那个,这个……咳咳,你俩幸福啊,别……别玩太过火……” 说着,他就像屁股着火一般,匆匆离开。 身后,白丫一脸茫然,“有病啊,没事找我俩干什么?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旁边鱼七扯了扯她的衣摆,皱眉道:“今晚不要了吧,用我剑气刺激你,你会很痛的。你进境在即,就算正常修行,一年也足以正常进境,无须这般激进的。” “没事,我受得住。” 大大咧咧的摆摆手,白丫笑嘻嘻道:“鱼七,你觉得卫川这人如何?” 小脑袋一歪,“不好。” “哪不好?” “不肯要剑。” “他不要,你给我呗。” “可你打不过我。” 被戳中痛点,白丫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在青叶,她自诩是卫川之下,第一战力。可到了京城,那什么九圣啊,剑仙啊,还有这个疯侍啊,一个个高手,像不要钱一般出现,还都跟在卫川身边。这让她很绝望啊。 从第一一下子成了第四,她也是要面子的啊! “对了鱼七,你看着挺正常啊,为什么别人都喊你疯侍?” 拉着她的小手,白丫随口一问。 鱼七想了想,歪着小脑袋道:“或许是我打架比较厉害?对了,没人给你起外号吗?” 心,好痛…… 妖族不比人族,若要在天下显名,至少也得是妖王境。而白丫,显然不是。 “鱼七,别说了。今晚请用力折磨我!” “既然如此,那好吧。受不住一定要告诉我哦。” “放心!我一定能承受的住!为了变强,我会很努力的!” 斗志满满的白丫双目坚毅,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看着她如此认真的模样,鱼七呆呆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羡慕:“真羡慕你啊。可以努力,不像我,只是给主人捧了十几年剑,就莫名其妙会打架了。到现在也不知道努力修行是什么感觉,你能告诉我吗?” “¥@%…##!!!” “什么?” “鱼七!老娘要跟你决斗!” “那你会死哦。” “算了,回房助我修行吧……” “嗯嗯。真羡慕这么努力的你呢。” “……” 第37章 狗子被绑了 卫川从满雕紫檀榻上醒来,赤足踩在暗纹青石地砖上,又迷糊着来到黄花梨桌前,拿起一把翠玉壶,给自己倒上一杯云巅茶叶。 “嗬嗬嗬~呸!” 用一叶值一金的茶叶漱口,提神醒脑,满口留香。全省了洗漱的烦恼。 “那个谁醒了,去跟御厨们说一声,把饭拿过来!” 冲外头吆喝一声,卫川这才懒洋洋的开始穿衣。 美好的一天,从将军府起床开始。 吱呀,门被推开。 只见几名俏丽侍女,甜甜喊了声将军好,然后就把四菜一汤,给端了过去。 “咦?府上没丫鬟吧?” 卫川瞪眼,“谁弄进府的?难道不知道,这样的菜我最少吃二十盘吗?” 为首侍女甜甜一笑,侧步让开。 只见姜燕舞,一身素裙,平静道:“我给将军做了几个小菜,将军试试。若是满意,日后燕舞会多做些的。” ‘长公主大早上跑过来给我做饭?’ ‘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心里只泛嘀咕,卫川只得有些拘谨的坐下。 大概一刻钟吧,满盘子的四菜一汤被吃进肚子里。 看着干干净净的盘子,姜燕舞脸色微红,“将军吃着如何?” “凑合吧。” 卫川中肯评价,“没御厨的好吃,殿下以后还是别费事了。” 凑合你吃得干干净净? “将军!” 旁边的侍女幽怨道:“这是长公主殿下亲自给您做的,忙前忙后,手都烫了泡也没让人帮忙。” “不碍事,燕舞以后会努力去学的。” 她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说的卫川心里嘀咕个不停。 不过不管怎么样,吃饱最重要。 于是他就又吆喝了一嗓子贾华。 而姜燕舞也很快就明白了一件事,别人爱美食,是爱在一个美字上,而卫川,是食! 好吃的他吃,稍次的他也行。但得量足。 前前后后,贾华端上来大概有十来盘肉? “大人,再吃点?” 贾华笑呵呵询问。 “算了,早食嘛,七八饱就行了。撤盘子吧。” “得嘞。” 贾华应一声,抱着一摞盘子离开。 ‘高境武夫,何以用食至此……难道真就喜欢吃东西?’ 姜燕舞看了眼剔牙的卫川,“听人说,将军昨日去外城了?” “嗯。” 点点头,卫川笑道:“那有家涮羊肉的火锅店,吃着还行。” “将军是去吃饭?” “不然呢?” “……” 接下来一上午,姜燕舞也没说走,愣是跟他东聊西扯半天,让卫川在心里嘀咕了不下十几次:这娘们不是看上我了吧? 自然,她又看到了卫川吃光两桶饭的样子。 午后,将军府后花园。 “卫将军这座府邸,当年原是武宗皇帝潜邸时的亲王府。” 姜燕舞行在花丛中,文雅道:“这些花木,四季不败。大都是珍品,甚至还有极为可贵的灵植。比如这一株五色莲,五瓣同株而色不同。若是以其为主材,辅以三香草,赫子皮等灵植,便能炼出三品灵药——圣灵丹。极为不凡。” ‘丹药?’ 卫川盯着池子里摇曳花瓣的莲花,“好吃吗?” 姜燕舞有些无语,“圣灵丹,可使垂死高境活命,到没听说哪位服用过,说味道好的……” “那大概就是不好吃了。” 兴致缺缺的卫川移开目光,笑嘻嘻道:“殿下来我府,当真没旁的事?” “难道没有事,燕舞就不能来见将军了吗?” 第七十二次:这娘们不是看上我了吧? 卫川侧头,认真打量起这位长公主。 冰肌玉骨,面相柔而不弱,特别是那一张朱唇,卫川一直以为是点了胭脂,可此番仔细观察才发现,竟像是天生纯色。看上去很……靓! 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姜燕舞微微一笑,“燕舞长得如何?可还合将军心意?” ‘她在勾引我!?’ “大……大大……大人!” 贾华突然连滚带爬跑过来,一脸惊慌道:“不好了,黄三让人给绑了!” 卫川皱眉,“怎么回事?” 贾华一脸哀愁道:“黄三说在青叶干顺手了,闲不住。想着再去寻个地方找点活干。我在外城混了几日比较熟,就给他介绍了个地方。 一个时辰前,小的逛到了黄三店那,想着去看看,谁知进去一问,被人给绑走了!” “什么人绑的?” “叫什么……” 贾华冥思苦想,“叫什么……什么……游狼……” “游狼卫!” 姜燕舞目光微凝。 “对!” 贾华拍手,“就叫游狼卫!” 卫川看向姜燕舞,“殿下,这游狼……” “燕王亲卫,号游狼。最弱都是七境以上武夫,人数过千。”姜燕舞拧眉道:“不知这燕王亲卫,捉你麾下妖仆作甚。” 是个王爷啊…… “这样,本宫派人过去,替将军把人要出来。” “那就多谢殿下了。” “小事。” 姜燕舞侧头,给侍女递过一枚令牌,平静道:“拿我手令去燕王府要人。” “是!” 侍女奉令离去。 燕王府也在内城,相距并非太远。 因此不到一刻钟,这侍女就回来了,不过就她一人。 脸色有些难堪,姜燕舞皱眉道:“燕王不放人?” “婢子没见到燕王。” 侍女委屈道:“王府总管露面了,说这事与殿下无关。还说……要是想放人,让卫将军自己去。” ‘得,冲我来的!’ 卫川眯了眯眼,冷笑道:“既如此,殿下就别掺和了。贾华,喊人!” 他怕麻烦,可不怕事。不说现在有可能是第一境,就是以前在青叶啥都不会时,他也没怕过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燕王怎么就看自己不顺眼,但上门揍他一顿,想必会好很多。 说干就干,没一会功夫,府上其他小妖加上鱼七,除了不知道跑哪腻味的红娘跟卢兰亭,剩下的都到了。 旁边的姜燕舞看的是心惊肉跳。 只见卫川叉腰道:“黄三让人绑了,点名让老……让本将军去要人。从来只有老子唬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唬我?家伙事都准备好,走!” 说罢,顶着二品武将衔的卫川,大手一挥,带着一群张牙舞爪的妖怪跟呆呆的鱼七,就要气势汹汹的冲出了将军府。 这模样,哪像个二品衔的将军? 街面流氓打架还差不多…… 第38章 救狗子 “将军别急,还是等等,弄清楚再去也不迟啊。” 姜燕舞出声阻拦。 卫川却是摆摆手,大大咧咧道:“不必麻烦,到那问那个什么燕王就是。” 见此,姜燕舞只得提裙匆匆追上。 很快,众人就来到了隔几条街的燕王府。 白丫戴着草帽,叉腰就骂,“哪个瘪犊子绑我家黄三了!赶紧放出来啊,要不然本大王冲进去,杀你们个屁滚尿流!” 声震如雷,漫说一座燕王府,怕是隔几条街都能听到。 匆匆赶来的姜燕舞面容古怪,而卫川则一脸满意,“白丫,喊得好!继续继续!气势上压倒他们!” “大人瞧着吧!” 白丫冲他挤眉弄眼几下,然后扭头继续,“王八犊子,也不打听打听黄三谁罩着的?我白大王的名号……咳咳,我家大人的名号没听说过?你们识相的就赶紧放了……” 她正喊着,燕王府中堂里的人,也是一脸古怪。 只见黄三胆颤心惊的坐在一旁,听到外头呼喝,不禁心生感动。白大王真讲义气! 而首座上,一个身高八尺,容貌甚伟的中年男人,却是眉头紧锁。 “报!看清楚了,是……是征南将军亲至。喊话的正是他府上之人。” 闻此,满堂人皆是哗然。 “如此折辱王爷,着实可恶!” “末将请战!” “如此粗鄙行径,下流言辞,简直是……” “肃静!” 燕王,当朝皇叔,姜仲不怒而威,沉声道:“本王麾下乌通,本在藩地镇守,虽不知为何到了沧澜江,不过被这卫川斩杀,却是事实! 本王原想,同为朝臣,且等他分说。谁知这人入城以来,未曾上过一次朝,更是对乌通之事,闭口不言。 现下还如此上门折辱,诸位以为,本王该当如何?” “哼!” 左下一黑髯大汉冷哼一声,“先斩这狗妖,为乌通将军稍稍抵命。而后拎这厮狗头,去跟那卫川对峙! 这朝堂上,可不是就他一个将军!”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品镇东将军,典子兴。 旁边听见这话的黄三,更是吓得六神无主。这府上能斩他的,还真不少…… 而典子兴刚说完,旁边一名儒士打扮的男子却是微微摇头,“王爷,此人乃是被张阁老亲身远迎而来,虽不知其底细,但既然能得号征南,必然不差。 且乌通将军之死,多有蹊跷。王爷当忍耐一二,先与征南将军一晤,尽释前嫌后,观其心思,若有可为,岂不美哉?” 言语多有隐意,但姜仲还是听懂了。 颇有帝王威仪的他沉吟片刻,点头道:“也罢,柏安先生所言有理,去请征南将军进来吧……” 话没说完,还不等有人去请,就看到一群人吆五喝六的冲将进来。 白丫大步入堂,看见黄三无恙,这才稍稍安心,然后环视四周,刚想继续口吐芬芳,可被一个黑髯大汉一瞪,霎时吓得两脚有些发软。 ‘高……高境武夫。’ 默默缩在卫川身后,而旁边一群捂着脸的侍卫匆匆赶来,“王爷,他们强闯王府,卑职等……” “够了!欺人太甚!” 拍案而起,姜仲盯着进来的卫川,阴沉道:“征南将军,就如此不知礼吗?” “你无故绑我家狗子,还说我不懂礼貌?” 卫川斜眼一白,环臂道:“别说废话,到底怎么想的,划个道吧!” “放肆!” “大胆!” 堂内众人怒气训斥。 姜仲却是虚手压下,瞥了眼出现在卫川身边的姜燕舞,双瞳不禁一缩。 “见过王叔。” “殿下这是……” “今日正巧陪卫将军解闷赏花,听闻此事,这才跟来。话说王叔还真不给面,我还跟卫将军保证,一定能要出人呢。” 姜燕舞哀怨看他一眼,然后笑吟吟的望向卫川,带上几分小女儿气,“也不知将军会不会埋怨我呢。” 谁不知,这长公主常随张阁老?两人亦师亦友,关系极深? 两人这般,难道……这卫川难入我麾下了! 如是想着,姜仲登时眉头一皱,“征南将军,卫川。是吧?你说我无故绑你妖仆,难道你不知,你在沧澜江所斩妖王,乃是本王麾下得力妖将乌通? 此事,你有何说法?” “那黑蛟是你的?” 卫川一愣,挠头道:“我不知道啊。当时……” 正说着,旁边的姜燕舞登时冷笑道:“王叔!你麾下妖将,潜伏江底。待我与阁老船至半中,便突袭而至,所幸有卫将军在侧,才安然无恙。 这事难道阁老未曾问你吗?你不给个答复便也是了,怎还敢如此? 本宫倒要问问,可是王叔觉得我与陛下碍眼了?” 被反将一军,姜仲登时脸色有些难堪。 乌通被斩之事的原委,他不是没查过。可线索都断了! 他甚至连乌通为何不在藩地都不知情。而临潮渡口,又是虎贲军所驻守之地,他能知闻乌通死在那,已属不易。否则若是虎贲军封口,他怕是还以为乌通失踪了…… “长公主殿下慎言。” 姜仲攥紧拳头道:“本王向来忠心朝廷。诽谤之言,切勿乱说。这乌通……” “乌通暴动,欲意袭杀本宫与阁老,此事虎贲军皆知!” 姜燕舞抢先厉喝道:“需不需阁老一纸手令,调回虎贲军与李将军,证明此言?” 调回虎贲军,其实另有典故。 七年前,获封异姓王的武将乐途嚣张跋扈,整日横行无忌,抢女作乐。这些也就罢了,发展到最后,竟然开始不服调令!从封地进太安住下,驻兵在外。其间动辄打骂朝臣,甚至还说要搬入宫中! 当时,张阁老就连夜调回了虎贲军与随军重器。以雷霆手段,将其困杀于王府之中! 而自那以后,朝堂所有武将气焰,纷纷渐消。对这位平时不说不动,一动便是惊雷之势的阁老,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另外得说一句,那乐途,是第二纳海境武夫! 困杀他时,十万虎贲入城,铺天红煞困缠其王府,重器轰了半个时辰,直到他那座穷奢极欲的王府夷为平地,方才罢休! “王叔,可还有话讲?” 姜燕舞看着牙咬得咯吱作响的姜仲,平静询问。 第39章 典子兴 面对长公主咄咄逼人,姜仲面色难堪,却又说不出话来。 按理来说,他该在藩地的。可他却以陛下年幼,需辅佐朝政为由,留了下来。这其中,说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不为过。不怪姜燕舞与他不和。 但有乐途之事在前,没有把握,他也是不敢乱来的。 就在这时,黑髯典子兴大步上前,怒哼一声,凶烈之气扑面而出。 姜燕舞冷汗涔涔说不出话来,更是再也摆不出那份逼人之态。 除了卫川跟鱼七,白丫他们更是两脚发软。 “殿下这话好不讲理!” 怒声一句,典子兴冷冷道:“虎贲军坐镇临潮渡口,总揽沧澜江防线。若能让一区区妖王潜伏,甚至还险些袭杀阁老,那李平山就是废物!他麾下虎贲军,能轰杀二品武夫,岂能拿一妖王境束手无策?” 敢如此说虎贲主将的,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连一巴掌都不到。 ‘话说不是我的事吗?怎么吵着吵着,我成配角了?’ 卫川瞥了眼姜燕舞,见其冷汗不止,于是侧上一步,挡在她面前。 这人挡在自己面前,霎时间,什么凶烈气势都消失不见,姜燕舞松一口气,直身道:“典将军不在自己锐武军大营,来这燕王府作甚?” “呵呵呵……” 淡淡一笑,恢复平静的姜仲眯眼道:“殿下有所不知,本王嫡女不日将与典将军大婚,到时别忘了来观礼啊。” 成婚?燕王嫡女?典子兴被燕王拉拢了…… 脸色时而难堪,时而复杂,姜燕舞一时间,心思十分忐忑。 而典子兴见卫川一脸轻松,不禁眯了眯眼,不过却没理他,而是冲姜燕舞继续道:“殿下,你还没回答本将的话!乌通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燕舞站在卫川身后,眼神几转,正欲开口。 谁知卫川翻个白眼,掏着耳朵道:“拉倒吧,死就死了,我砍的,咋滴?吵来吵去,听的耳朵疼。” 眼中精光一闪,典子兴上前一步,“那敢问征南将军,为何砍杀国朝在册将军!” “我乐意,不行啊?” 卫川没理会他话中陷阱,环臂冷笑道:“那么大一条东西,突然从江里冒出来,吓了老子一跳,拔刀砍了,有问题?” “好嚣张的征南将军。” 典子兴眯眼,“我还以为是当年的朔王当面呢!” 朔王,就是当年乐途的王称。 对这些前尘旧事,卫川知道个毛。 反正见黄三也没事,就不打算在这扯犊子了,于是不耐烦道:“别阴阳怪气跟个太监似的,想干啥你划下道来,打一架还是怎地,老子奉陪就是!叽叽歪歪跟个娘们一样,亏你这一脸胡子。” 他贼信红娘的话,而红娘可是说了,他有可能是第一武神境嘞!怕个卵?干就完了! “找死!” 怒发冲冠,典子兴咆哮一声,就欲上前。 卫川也是霎时做好战斗准备。 就在这时,咻一声,一剑当空来。 卢兰亭揽着红娘,悠然而至,只见红娘跳下飞剑,好奇道:“娃娃,找你半天了,想跟你喝会呢,你来这做什么?” “打架呢!” 撸起袖子,卫川呲牙道:“这孙贼说话阴阳怪气,看他不顺眼,想揍他一顿。” “打架?” 红娘一愣,“算我一个!伤好以后,手也挺痒的” 她就是这样,管个屁的前因后果,卫川想打架,打就是了,对面爱谁谁。一如那晚卫川,以自觉九境之末,抱着必死的心态,为了她冲仙人拔刀。 旁边的卢兰亭,颇有些无奈,不过还是随手挽个剑花,默默站在卫川这边。 “我帮你杀了这大胡子,你能要剑不?” 鱼七缓缓抽出青锋剑,呆滞询问。 “不要!” “哦……” 说着,但剑却没收回。 典子兴,茫然了。 打一个不知深浅的卫川,他自肘还有几分把握。(三七开,三分钟,七成熟。) 可是加一个剑仙,一个妖圣,还有一个探报中疑似武评第一的疯侍,那他就…… 打个屁!这特么叫找死! 还是姜仲反应快,当即上前,一把拉住典子兴的胳膊,怒声道:“子兴!本王与征南将军之间虽有些许误会,但同为大楚之臣,焉能拔刀相向? 大楚如今,正需诸君同心共力,怎可效法那乐途恶臣,祸乱朝纲? 本王观征南将军,乃是性情中人,言语虽有不顺,然绝非乐途那类臣子。 不可胡来!” 典子兴也是机智,当即就拧眉沉思,拱手道:“王爷言之有理,末将失智了。” 二人一唱一和,这场架,就打不成了。 卫川觉得无趣,翻个白眼领人就走。 默默跟着的姜燕舞,内心则是极大震动。 知道是一回事,清清楚楚摆在面前是又是另一回事。 是啊,卫川岂止是疑似武神境那么简单? 这么一个征南将军府,若是不在战场上,不等军阵摆开,那他们就是无敌的…… 想到这,姜燕舞倏地想到了典子兴。 成婚吗? “殿下,你回不回去?我跟红娘他们打算喝会,你看……” “我也去!” “呃……好吧。” …… ………… 燕王府中堂。 众人重新落座,却是寂静无声。 良久,那儒士打扮的男人才幽幽道:“如此看来,卢兰亭与他的妖妻,还真跟征南将军关系不浅。而那拔剑女子,怕也真是疯侍……” “此四人之力,足矣乱太安局势。” “可争大将军之位……” “我们算是与征南将军府交恶了?这可如何是好……” “肃静!” 姜仲沉声一喝,眼神明暗闪烁一阵,咬牙道:“来人,去请方布将军!” “王爷的意思是……” 典子兴缓缓点头,“如此倒也是个办法。联合方布,以抗卫川。只是他会答应吗?” “他不答应,那就眼睁睁等着这人坐上大将军的位置吧。” 姜仲冷冷道:“张安正也不知怎么想的,这样的人,也敢请入太安城拜将。就不怕他是第二个乐途吗! 对了,顺便给虎贲军去一封信,给李平山说一说这太安的事。” “王爷,李将军向来是阁老的……” “乐途未曾得势前,不也十分尽心吗?可当其手下有数十万大军后,不还是……如今卫川势大,能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 “王爷,英明。” 第40章 红娘啊红娘 在这霜寒将起,凛冬不远之际,征南将军府的后花园,到是仍似盛春光景。 各种奇花异草盛放不见凋零,满眼的斗角飞檐与青砖红瓦,更晕透着古色韵味。 站在樱粉树下,姜燕舞陷入了沉思。 她以为的喝酒,是一群人把酒言欢,赏风赏景畅谈时事,偶尔有人甩袖起身,吟上一句恰合当下的诗句,引众人拍手共情,而后直抒胸臆。 小杯浅饮,情才交融。 虽然知道卫川或许没这份才情,喝酒大约会豪放些,但万万没想到,这豪放的……有些过头了! 杯子?拉倒吧,连碗都没有! 一人抱着一坛子珍藏佳酿,吨吨吨吨吨吨…… “他娘的,再让老子发现谁用乱七八糟的东西解酒劲,老子揍死他!” 卫川踩着白丫,瞪眼道:“你丫的不能喝,就别喝,还用妖力散酒劲?能的你!罚一坛!” 醉醺醺的白丫眼神迷离,“喝……能喝!老娘能喝,鱼……鱼七,你替我一口,等会……还你……” 鱼七坐在一旁,怀里抱着一坛子酒,眼神依旧呆呆的,看似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不过时不时打个酒嗝,呵呵傻笑的样子,还是出卖了她。 其他小妖就不提了,各个横七竖八,鼾声如雷。 只有红娘大大咧咧的提着酒坛,“别管他们,咱俩接着来!” “来!” “哥俩好啊,五魁首啊……” 闹得欢实,旁边卢兰亭不禁摇头一叹,冲姜燕舞笑道:“殿下若是不喜,就先离去吧。” 闻此,姜燕舞看向红光满面的卫川,嘴唇一咬,弯身端起一直没动的酒坛子,就往嘴里灌。 “娃娃……你……” “别耍赖!你输了啊!” “不是不是,你看那……” 顺着红娘视线看去,只见矜持半天的姜燕舞,终是跟他们同流合污了。一双藕白小臂,擎着酒坛正往嘴里灌呢…… “嘿嘿……” 傻笑几声,卫川拍手道:“殿下豪气!” “哇……呕……呕呕呕……” “……” 喝半坛,吐半天,等姜燕舞再次直起身,脸颊已如红玉。 “再……再来!” 卫川打个酒嗝,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殿下不能喝,就算了嘛……” “能喝!” 姜燕舞没了往日的典雅,红着脸瞪直眼,端起酒坛又灌一口,然后吐着舌头小脸皱在一起。 ‘呵呵……这娘们,也挺可爱……’ “王八蛋!” 重重放下酒坛,姜燕舞气愤道:“我乃大楚长公主!这天下都是我大楚的!你们这群王八蛋,仗着自己会打架,就欺负我! 你们见我该行礼!要讨好我的!” 说着,她摇晃起身,跑到卫川面前,一把拎起他的领口,凶巴巴道:“说!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七八分醉,卫川脖颈后仰,嘿嘿道:“长……公……殿下……万福金安……” “哈哈哈……” 叉腰狂笑,姜燕舞看着其他横七竖八的妖怪,大呼小叫道:“还有你们!说!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殿下……” “万福……” “安……” “呼噜噜……” “哈哈哈哈!” 姜燕舞站在酒鬼当中,仰天长笑,笑完头一栽,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娃娃,还……嗝~喝不喝……” “喝……喝……呼噜噜……” “哈哈,喝服你了吧!这皇家陈酿还真够劲!” 红娘大笑着,却被卢兰亭一把揽入怀中,温和灵力散入,很快就让她恢复了清醒。 何止是一地狼藉,简直是一地狼藉! 卢兰亭瞥了眼清醒过来的红娘,耸耸肩道:“怎么办?” “啊~” 打个酒气十足的哈欠,红娘慵懒道:“什么怎么办,让他们在这睡呗。” “不是……” 卢兰亭看向栽倒在卫川身上的姜燕舞,皱眉道:“其他人也就算了,这长公主在这不好吧?要不我去通知下她的侍女,把她带走?” “等等!” 红娘眼珠子一亮,贼兮兮的走上前,不是捏捏姜燕舞的小脸,就是摸摸她的身段,同时还点评着,“不错啊,瞧不出来,这身段挺棒的,这腿,这腰,这……” 一头黑线,卢兰亭一把把她拉过来,“你干什么呢!” 脸上闪过一抹得意,红娘傲然道:“大楚长公主嘛,勉强配得上我家娃娃了!把他俩送一个房去。” ? 这位桃花剑仙微微有些不敢置信,“这样,未免,太过分了吧?” “哼!” 冷哼一声,红娘眯起狭长双眼:“你当长公主闲着没事,往这跑作甚?呵,管她是别有心机,还是另有所图,反正让娃娃先占了便宜再说!” 说着,她就一脸无奈,“我要不管这小子,他能一辈子吃吃喝喝,不去想媳妇。当初在青叶我就没少操心,现在碰上合适的,又是天赐良机,那不得替他把握住?” “你到真把他当儿子了……” 卢兰亭哑然失笑。 红娘傲娇道:“他就是我儿子!当初你是没看到,一个奶娃子,敢拎着刀喊我娘们,那脾气,合我胃口!” “就怕……弄巧成拙啊。”卢兰亭看了看白丫跟鱼七,眯眼道:“你就不怕,这娃娃心里有喜欢的?” “嘶……” 红娘左瞅瞅,右看看,深思一会,试探道:“要不,一起?” “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开玩笑开玩笑,”被揪着耳朵的红娘连连讨饶,“就这么一说嘛。没事,你放心。这小子什么脾性我会不知道?天底下甭管多好看的女子,在他眼里就俩字,娘们。 你不帮他,他这能打一辈子光棍嘞,我还想有生之年抱小卫川撒尿呢……” 见她真下定决心要整,卢兰亭不禁叹气道:“罢了,左右我与他也不相熟。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说着就摇头离去。 奸笑着搓搓手,红娘瞥了眼四周没什么人,于是轻手轻脚上前,一手拎着一个,就往屋里走。 卫川向来喝酒不散劲,喝醉就是喝醉。 倒是姜燕舞此时还有些迷迷糊糊,被提溜着有些难受,“叫我长公主殿下!你……你们这群……王八蛋……” 吓了一跳,红娘见她在说醉话,于是眼中一转,妖力牵引下,又是一股酒水,咕嘟嘟灌进她嘴里。 ‘要办得办好,万一中途醒来跑了咋办呢!’ 红娘十分细心的想着。 第41章 上朝 不管前一天怎么过,卫川第二天都能早早醒来。 当然,这不是什么生物钟,而是他的肚子告诉他,该吃饭了。 “我可爱的御厨们啊……” 感慨一声,他准备迎接这美好一天的第一顿饭。 等等…… 手边软软滑滑的是什么? 迷糊着侧头看去,只见姜燕舞只着里衣,坐起身正平静的看着他。 有点不敢置信,他下意识就又捏了捏。 “卫将军,不要捏了好吗?” 没有什么情绪,就像在问你早上吃什么一样平淡。 吓了一跳,卫川猛然收手,出溜一下就靠在了内墙上。 两人相对而视,平静的气氛中,隐隐有一丝岁月静好的感觉……个鬼啊! “我与将军皆非稚子,事既发生,也就罢了。” 瞧瞧这话说的,大气! 卫川正准备附和,谁知姜燕舞又道:“嗯,将军觉得下月初八如何?” “初八?” 卫川愣了一下。 “嗯。”姜燕舞点点头,“如果觉得太紧,往后几月也行,只是燕舞还是觉得越早越好。当然,还是要看将军的想法。” “殿下的意思是……” 缓缓抬头,“成亲。” 淦! 在卫川还有些懵逼的时候,姜燕舞已经开始低头系裙带,“想来将军是不愿操心这些琐碎之事,这样吧,燕舞回去准备安排。” 说着,她下床想了想,皱眉道:“对了,将军自入城以来,未曾有一次上朝。今日也有朝会,将军若是得空,还是去看看吧。毕竟您是国朝将军,不上朝终归不好。 燕舞告退。” 看着她淡定离去,卫川愣了一会,才颇有些郁闷的起床。 红日渐起,满目日丽风和。 他一手扶廊柱,一手叉腰,望着被微风拂动的枝叶,心情忧桑。 毕竟一个姿容靓丽,身段玲珑,还是国朝长公主的女人,突然说要跟你成亲,这事摊谁身上,谁能高兴? ‘以后就要有人能光明正大跟自己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不能想吃什么菜就夹什么菜……’ ‘不能端起盘子吃……’ ‘说不定还要管我喝酒……’ “难啊……” 感慨一句,身后神出鬼没的贾华就谄笑着出声,“大人,用饭?” “不了。” 卫川叹口气,“摸鱼这么久,还是去打个卡吧。饭留着回来再吃。” !!! 贾华眼睛瞪的滚圆。 ‘天呐!这个卡是谁?竟能让大人饭都不吃要去揍他?’ ‘他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啊……’ 没等他想明白,卫川已经开始往外走。 骑上心爱的大傻马,一路嘚啵嘚啵进了宫城。 宫城安和殿,是朝会之地。 在一个一袭红袍的老宦官带领下,卫川就这么劲衫长刀,有些不伦不类的站在高阶下。 “殿内诸位大臣已经到了。将军可否稍等一会,容老奴前去禀报一声?” 老宦官两鬓斑白,言语十分恭敬。 “可。” 应了一声,老宦官便独身一人,走上了高阶。 高阶两侧,皆是魁梧甲士,他们各个手持长枪,背脊直挺。 微风拂过他们头盔上的红缨,显得格外肃穆。 终于,老宦官走上了高阶,只见阔门之内,一片嘈杂。 “放屁!征南将军要兵,凭甚从我锐武军中抽调?” “就是!天下皆知,虎贲为国朝第一精锐,既如此,为何不从虎贲军抽调?” “我黑甲军全军上下也才万人,抽调千人,连军阵都难以维系!反正不能调我黑甲军!” “呵呵,要我说,虎贲、锐武、黑甲,皆为重军,不可妄动。不如从其他军中或是各封地摊派,再不济让他征南将军自己去募兵也就是了!” “我同意!” “附议!” “俺也附议!” 殿内一群将军彼此吵闹不休,张安正则立在一言不发的文臣首位,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燕王眯眼道:“阁老以为,如何?” 眯着眼,张安正淡淡道:“不妥。征南将军,国朝二品大将。势必要授予军阵,军阵非悍勇血气者,不足支撑。若选杂兵老弱,还不如不选。锐武两千,黑甲一千,共三千兵卒,不能变。” 话音刚落,一名面相阴柔的白脸将军冷笑道:“阁老,黑甲军,抽不出一千人!谁不知我黑甲军人少?虎贲十万,锐武十万,区区不过三千人,还是从此二军中抽调吧!” 张安正眉头一皱,却听见那老宦官小步疾走而来,“阁老,征南将军要上朝,眼下正在殿外。” 闻此,殿内纷扰顿时消失,所有人皆是下意识看了眼殿门,目露深思。 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征南将军,今个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上朝了? “陛下!” 只见张安正甩袖站出,沉声道:“征南将军上朝,当赐……” “允……” …… 早知道还是吃点东西再来打卡了,也不知道要多久…… 卫川摸了摸肚子,看着一旁身躯依旧笔直的侍卫,有些无聊。 就在这时,那老宦官却出现在高阶之上,只见他微微吸气,然后朗声道:“陛下有旨,赐征南将军卫川,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 底下的卫川有些困惑。 啥意思啊?是让我进殿的意思吗? 如是想着,让干脆就迈步走了上去。 话说这殿,真大啊。这柱子几人都抱不住吧? 胡思乱想着,他就进了殿。 虽然不知道规矩,但向小皇帝见礼,他还是知道的。 “臣,卫川。参见陛下!” 拱手微弯。 “卫将军免礼。” “谢陛下。” 卫川直起身,迎着一道道视线,有些赫然,“那个,咳咳……我站哪?” “将军连朝会都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又何须在乎站在哪?” “呵呵……” “将军瞧着看,觉得哪里您满意,站那便是……” 嘿,这群阴阳怪气的瘪犊子! 卫川起了混劲,瞪了开口之人一眼,然后大步走到典子兴他们前边。 朝臣入殿,可是有规矩的。 他站的地方,跟张安正一左一右,互相对称。而张安正是内阁左仆射,文臣之首,而卫川现在脚下的地方,是武将之首! 第42章 募兵 “征南将军太过了吧!” “尚未得封大将军,就自比武将之首?” “不妥!” “……” 一阵指摘中,张安正却是半眯着眼,淡淡道:“好了,区区站位,不必再论。眼下正好征南将军上朝,继续商议为征南将军补足兵员之事吧。” 阁老开口,那些个武将虽然眼有不忿,不过还是没再就此事继续争吵。 “三千!” 张安正微微加重语气,“三千之数,断不可改!此事无须再论。至于抽调之军,便从虎贲、锐武、黑甲三军,各调千人便是。” 说着,他缓缓看向典子兴与方布几人,“诸位将军,三日内,调派千名悍勇将士,入城南大营!本阁也会从速调遣虎贲军。没问题吧?” 典子兴眉头一抽,就欲上前反驳。 不过却被方布一把拉下,只见他冷冷一笑,看向卫川,“卫将军,阁老欲意抽调三军精锐,入你麾下。别人我不知道,但我黑甲军,却全是本将生死相随之弟兄,若非逼着他们过去了,怕是会心有不满,甚至于做出些……不听号令之事…… 还望卫将军,见谅!” 典子兴目光一转,亦是笑道:“我锐武亦是如此,且军中多桀骜之徒,届时若有冒犯之地,还望卫将军,见谅!” 视线汇聚至卫川身上,所有人都听出这两位权势正隆的将军言下之意,他们都想看看,这征南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只见卫川面露古怪,有些纳闷道:“虽然我没以前没当过将军,但还是知道一些的。都说军令如山,那要是有人不从号令,就斩啊。” 一个斩字,顿时让殿内气氛,紧张起来。 “呵!” 只见方布冷笑一声,阴沉道:“好一个斩!若本部千人到了你营中皆不从令,难道你要将这千人,都斩了吗?” “够了!” 张安正沉声一喝,冷冷道:“方将军麾下之黑甲军,典将军麾下之锐武军,莫非已然不是国朝卫士,而是一家一姓之私卒也?征南将军,也是国朝将军,入他麾下就不听号令,如此军卒,老夫亦觉该斩!” “阁老此言差矣!” 典子兴颌下胡须一抖,“我等武夫,意气为重!向来就是看重情谊,我等麾下军卒,也都是多年相处,早已如同手足兄弟。若国朝危难,我等自然拼死一搏,报效大楚。 可若是平白无故,把他们像礼物一样送人,岂不如断我手足?!” “如此说来,典将军的手足未免太多了些吧?十万手足?” 文臣之中,有人见他理直气壮的口吐歪理,当即就有些气不过,站出来指摘。 “放肆!这何时有你说话的份?!” 典子兴怒目相视,凶烈之气狂压而去。 对面一众文臣,登时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放肆的是你!” 张安正面露怒色,“典子兴,你欲在这殿上,杀我大臣否?” 见此,姜仲淡淡一笑,“阁老息怒。典将军重情重义,一时激恼之下,方才如此。子兴,莫要乱来。” “是!” 典子兴依言拱手而退。 脸上有些难堪,张安正闭目深吸一口气,看向卫川,“朝廷欲抽三军熟练军阵之卒,以充将军麾下。不知将军觉得,意下如何?” 正扣弄盘龙柱上纹饰的卫川一愣,回头纳闷道:“阁老,你看这几个小气吧啦的样子,既然人家不愿给,又何须强求。再募新军不也行?” 说实话,他更想说自己能不能不掌兵,但考虑到这张老头子可能会气疯,于是只得按耐下。 而听闻这话,就连典子兴几人也都有些,忍俊不禁。 “唉,将军有所不知。” 张安正叹气道:“修习军阵之法,非血勇浓煞之人而不可行,虎贲等三军中,皆是多年老卒,他们入将军麾下,才能最快与将军磨合,汇聚出军煞之灵。若募新卒,即便是血勇壮汉,也需少说几月,多则几年才可成阵。 且成阵之后,实力也难强盛。” “呵呵,卫将军敢如此放言,想必一定有把握。” 方布环臂冷笑,“说不得卫将军有法子,能在短时间内,使新卒成阵也说不定。” “就是,我看卫将军底气十足,不如募兵新练,也好一展胸中韬略。” “征南将军入朝一来,恩赏冠绝朝野。莫不成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停停停!” 摆摆手,卫川看着一群看戏的将军们,不耐道:“都是挺大个老爷们,说话比娘们还阴柔。” 方布眼中怒火一闪,到是典子兴这次却没动怒,而是笑道:“莫非卫将军,不要我等军卒,而是募兵新练?若如此,本将到要赞一句卫将军有骨气。” ‘拉倒吧,谁要你赞?’ 心里嘀咕一句,卫川看向张安正,“阁老,别说了。人家不给,我也不稀罕。不就练兵嘛,练就是。不过有一点,这兵,我得自己招募!” 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张安正也是心中纳闷,“卫将军当真晓得军阵之法?” ‘知道个鬼。’ 卫川撇了撇嘴,“不说这个,只说募兵。我要在太安城里募兵!太安城中百万户,三千人,沧海一粟罢了。我与诸位商量个事,若能应下,这兵,我就不问三军索取了!” 不等张安正开口,典子兴抢先道:“大丈夫一言既出?” “滚犊子!” 翻个白眼,卫川望向殿外苍穹,眯眼道:“今日太安城,在我没有募齐三千人之前,不得有一兵一卒,上街!也不许过问我如何招募,行不行?” “可!锐武军,今日禁足营中,绝不入城半步!” “黑甲军亦是如此!” 二人开口,其他低品武将也纷纷随之附和。虽然抽调没摊派到他们身上,但万一锐武三军死活不肯同意抽调,那会不会摊牌到他们身上? 既然卫川说要自己募兵,那赶紧同意,也省的或许可能存在的摊派。 满朝武将,悉数应下。 张安正见此,面色不禁一沉,沉默许久,这才冲自信满满的卫川,沙哑道:“既然将军胸有成竹,本阁就暂且观之。不过有一点,若新军三十日内,练不出军煞之灵,那就烦请将军,听从安排。” “知道了!” 第43章 今个城里最大的…… 晌午,将军府。 卫川下马回府,还没走进门,就听到白丫这二货在干嚎。 “鱼七!放开我!!老娘一定要去宰了那狗东西!” “放开我啊!!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老娘!” “嗷呜!” 闻声走去,只见白丫躺在地上扑腾四肢,鱼七面无表情的踩着她,贾华则在旁边不断哀求,“白大王,白祖宗,姑奶奶啀!您别冲动,这不是青叶,这是太安城!咱等大人回来,等大人回来再说,行不?” “鱼七!你听我的还是听这死兔子的?放开我!” “别别,鱼七姑娘,听我的,大人没回来,千万别放开她。要不然大人生气,指定更不会要你的剑了!” “哦。” 有些诧异,卫川凑上前好奇道:“这二货又抽哪门子筋?” 闻声回头,贾华顿时喜极而泣,“大人啀!您终于回来了。刚刚白丫闲着没事就去外城逛了逛,您也知道外城是个什么地方,小的好说歹说,才劝动鱼七姑娘把她带回来,要不然……” “行了,鱼七放开她。” 摆摆手,卫川懒洋洋道:“先吃饭。” “是是是,小的这就吩咐后厨……” 贾华一溜烟跑了。 被放开的白丫蹭一下站起来,瞪着他道:“老娘说了,今个天王老子来也拦不住我!我一定要……” “行啊,你去啊。” 卫川耸耸肩,无所谓道:“连鱼七都打不过,还想干啥?去,去呗。临死时吆喝一声,我去给你收尸,煲虎骨汤。” 旁边鱼七挠挠头,呆呆道:“刚刚你动手的时候,旁边有人在瞧着,大概能打七个半个你。要不是我带你回来,你可能已经死掉了。” 脸颊气的通红,白丫咬牙切齿喊道:“别吓唬老娘!打不过老娘也得去!怕个卵,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就是死,老娘也得啃那群畜生一口!” “豪气!” 卫川配合的鼓鼓掌,一脸赞叹,“当真是侠肝义胆白大王!去吧!熬虎汤的时候,我多放点香料,指定让你香喷喷的进我肚子。” 眼睛瞪得滚圆,白丫愣愣摘下草帽,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迟疑着往大门走了一步。 “去啊!雄赳赳气昂昂的去啊!” 卫川鼓励道:“生的伟大,死的壮烈!白丫,我看好你。” 把小脚往后一缩,白丫哼唧唧道:“算了,让那些杂碎多活几天,等我进境妖王再去找他们算账……” 翻个白眼,卫川迈着八字步离开。 …… 绿荫树下,一地烤肉。 卫大将军在表演三口一只猪,其他人就跟看戏一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怎么感觉自己像个吃播……’ 吐槽一句,他含糊道:“贾华,那个外城什么门啊台的,有没有个总部什么的地方?你知道在哪吗?” 闻此,有些郁闷的白丫瞬间两眼放光。 贾华到是有些迟疑,“这些不难打听,小的也知道……就是那个万荣坊,这是外城第一坊。其间十二街,三十八巷,有数万人都是他们的门徒帮众。 私底下,百姓们都喊它阎王坊。” “这万荣坊,几个出口啊?” “好像就东西两个,”贾华迟疑道:“它南边是个大湖,北边挨着内城高墙。所以就东西大街能进出。” 点点头,卫川擦了擦满手油,笑嘻嘻道:“红娘,带着你男人帮个忙呗?” 红娘狐疑看他一眼,“你小子想去万荣坊搞事?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地方的水很深,别以为就光是一群流氓痞子,那里面称得上高手的,也是有几个的……” 卫川傻笑着,也不回应。 见此,红娘耸耸肩,慵懒道:“算了,说吧,让做什么。” “你跟你男人,一东一西,站在街上别让人出来就行。” 卫川瞧了瞧头上烈日,眯眼道:“今个上朝,朝廷想让我掌兵。乱七八糟的事就不说了,反正最后我跟朝廷说好,要在太安城里募兵,而且今天街面上,一兵一卒都不能有。” “嘶~” 贾华倒吸一口凉气,“大人要到万荣坊募兵?” “对啊。” 呲牙一笑,卫川挂着肉丝的洁白牙齿一闪一闪,“不行吗?” “行!” 白丫一下蹦的老高,激动道:“他娘的!还是大人牛皮!我就想揍几个王八蛋,大人竟然想一窝端了!” 喉头有些发紧,贾华脸上青白交错好一会,才艰难道:“大人……要不小的代表征南将军府,去寻他们聊聊?说不得,他们能卖一个面子,交些人……” “滚犊子!” “滚犊子!” 卫川白丫齐刷刷扭头喝骂。 只见卫川叉腰冷笑道:“先礼后兵这种东西,老子不懂。将军府的,都给我站直溜了!” 一众小妖纷纷抬头挺胸。 半眯着眼,卫川阴笑道:“阁老说三千之数,这你们不用管。到了那,只要是长得恶,瞅着坏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老子赶到大街上!记住喽,别废话,直接上拳头!宁要大街上躺满人,也不能有一个站着骂街的! 老子和鱼七跟着,打不过的,我俩上!明白吗?” “明白!” 白丫最先发声,眼睛里满是小星星,一脸潮红。 “你们他娘的没吃饭?” “明白!!!” 贾华一众瞬间一个激灵,连忙大声回应。虽然他们也真想回一句:我们真没吃饭啊…… “嘿嘿……” 扭扭脖子,卫川阴恻指着外头天空,“今个,就是要让外面的人知道。太安城,最大的流氓是老子! 谁不服,给老子打到服!” “我就喜欢我家娃娃这样子。” 红娘一脸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模样,欣慰道:“兰亭,咱先走,你东我西,别坏娃娃的事哦。” 当年以风流著称,以儒雅示人的卢兰亭想了想,似是有话想说,可最终还是败给了红娘的月牙笑眼。 ‘罢了,本就亏欠太多,纵她余生又何妨?酒儿开心就好。’ 他俩先行一步,到是鱼七有些踌躇,皱着呆呆的眉毛看向卫川,“我为什么要帮你打架啊……你又不要我的剑。” “我请你喝酒了!这还不够吗?” 卫川回答的理直气壮,就像请喝酒是什么天大的好处一样。 “够吗?” “够!” “那好吧……” 第44章 所谓募兵 太安外城,万荣坊! 红娘站在西大街上,笑吟吟的冲卫川挥手。 卫川骑大马,身侧鱼七捧剑,后边则是六妖随行! “别墨迹了。” 卫川侧头一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事,老子兜着!” “嘿嘿……” 白丫扭扭脖子,望着前头街面上三五成群的恶汉,灿烂一笑。 下一瞬,但见妖风骤起,硕大白虎妖身,现身街面! “嗷!!” 虎啸穿城,临近檐瓦悉数破碎。 只见其一个虎跃,飞身撞进前方一家奢靡楼阁。漫天碎瓦烟尘中,一个个惨嚎人影,被虎爪抽飞至街面上。 当然,既无老弱,也无孩童。凡被抽飞至街面上的,不是凶神恶煞的汉子,就是身缠血孽红光的恶人! 一手牵缰,一手按刀,卫川笑嘻嘻道:“做好当将军的准备了吗?” 身后愣神的五妖皆是一愣。 “打服他们,然后带回去,那你们就是管这群杂碎的将军!” 狼妖独慎闻此,深深看了眼面前骑马背影,而后怒喝一声,狼妖显形! “吼!!” 风迅风捷两只豹妖兄弟,亦是紧随其后,妖身飞跃,横压满街绿瓦。 贾华跟黄三到是没有显出妖身,估计是觉得兔子跟狗上不来台面。不过他俩拎着拳头横行的模样,倒也颇有几分嚣张。 这嚣张气焰姓卫,名川,是他卫川征南将军府的嚣张! “妖……妖物入城了!!” “啊啊啊……疼死了……” “快通传左头儿!” “怎么可能,太安城怎么敢有化形妖物横行?” “饶……啊……命……” “快跑啊……” “出城!去城外大营告知锐武军,妖物入城了……” “……” 大街上,眨眼间,便是一场炼狱之境。 横跳飞扑的巨大妖物腾挪,街面上的人不是躺在地上哀嚎,就是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这混乱中,卫川催马缓行,“本将卫川,大楚征南将军!奉朝廷之令,来此募兵! 敢有违抗者,斩!” 叮铃铃~ 青铜铃儿响叮当! 倏地,左前屋檐上,一大汉站在上面,其腰间系着跟他马首前一模一样的铃铛,只见其拧眉怒喝,“呔!身为捕妖使,安敢纵妖行凶?” 这是卫川第一次看到捕妖使同行。 他斜扫一眼,笑眯眯道:“捕妖使不错,但老子还有一个名头,唤作征南将军,当朝二品。这事,阁老与锐武、黑甲二军主将皆知,莫要胡来。 若伤我妖仆,你拿命抵。懂?” 闻此,那大汉脸色青白一阵,最终只得无言退下。 “切……唬两句就跑?” 不屑的鄙夷一句,不等他往前走,面前突然跳下六七名黑袍人。 黑袍之上,以金丝绣有三字:暗察司。 他们出现之时,卫川没多大反应,到是鱼七呆呆的眼睛猛然直愣,下意识就摸向剑柄。 黑袍中,只见其中为首一人,上前一步,然后掏出一枚令牌,喑哑道:“将军,你太过了。太安街上,不可有妖物如此放肆。请将军,带麾下妖仆,回去吧。” ‘暗察司,没听过啊……什么东西?’ 卫川挠挠头,继续扯虎皮,“本将不管你是什么人,反正我是奉朝廷之命,阁老之令,另协同几位将军,来此募兵的。你赶紧离去,要不然本将告到阁老面前,参你个妨碍军务!” 黑袍人眼角微微抽搐,瞥了眼手中令牌,咬牙道:“我等就是奉阁老之令,前来的!” ‘我擦,反应这么快?不应该啊,这还没揍多少人啊……’ 卫川心里咯噔一跳,就在这时,远处红娘怒啸道:“臭小子!锐武军入城了,说要进去,怎么说?” 回头看去,只见檐瓦之上,十余丈的红狐虚影,狰狞怒啸。 “将军,回府吧!” 黑袍人沉声道:“太安不许有如此动乱!望将军,明白!” 坐在马上,卫川陷入了两难之境。 倏地,他眼中余光扫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没有理会黑袍人,卫川翻身下马,走到一侧崩碎半边砖瓦的巷墙下。 只见面前匍匐着的,正是当日外城所见,那个没了腿的乞儿! 透过破开的墙望去,只见小院中,一个个稚童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呆傻望着他。 他们有男孩也有女孩,年纪最大的约莫十几,最小怕也不过三岁。 有的关在笼子里,有的被铁链拴在树下。有的少了下肢,有的断了双臂,甚至卫川还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女童,稚嫩的脸庞上干涸着血迹,身上不着寸缕,却遍体鳞伤。 屋檐下,有一桌,上面陈列着刀锯斧锤锥,暗红色血迹浸透了这些利器…… 这些孩子的眼神怎么去形容呢? 懵懂?无知?还是恐惧? 都有吧…… 卫川自诩是流氓痞子,而且向来也没忌讳过。但他知道一点,自己不是畜生,他是个人! 缓缓蹲下身子,卫川伸手戳了戳面前仅剩上半身的乞儿脑袋,见他一脸惶恐的抬起头,这才喃喃道:“喂,小乞丐。你跟小爷说说,我该不该走啊……” 小乞儿眼中尽是惶恐迷茫,头艰难抬起而后重重落下,像是磕头一样,不断说着一句话,“大爷吉祥……大爷吉祥……” 这四个字,是这孩子这一辈子,唯一会说的话,而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去他妈的!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大不了征南将军老子不当了!” 骂骂咧咧起身,卫川抽刀在手,怒吼道:“征南将军府的听着,募兵不止!” 远处,红娘闻此,愣了一下,然后看向面前乌泱泱的甲士,放声大笑,“哈哈哈,来来来,让本圣瞧瞧你们锐武军阵,练的如何!” 话音刚落,身后妖影逐渐由虚转实,妖气霎时遮掩周遭千丈! 另一头,剑仙卢兰亭有些无奈,不过瞥了眼对面的黑甲军士,还是摇摇头,“恩怨是非,我不管,我只听酒儿的。 今日,此处,不得行!” 说罢,剑气纵横,威压千百军! 当中,贾华瞥了眼一间密室内蜷缩在一角的女子们,默默折身关门,而后仰天怒喝,“妖仆贾华,听令!” 踩碎一个光头恶汉,硕大狼妖抬首回应,“妖仆独慎,听令!” “……” 第45章 重设太安令 怎么说呢,带上留在青叶的牛妖牛石,卫川麾下一共七妖。 论实力,白丫这个即将进境妖王的白虎,当属第一。 但让人很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不好。 反正在其他妖大杀四方时,她偏不巧,撞上了一群人。 准确来说,是一群……武者。 “从速决断,此妖斩不斩?” “征南将军为何动我万荣坊?” “派人出去没?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朝廷有其他心思?” “为何先前没有一点风声?” “算了,等等再说……” 一群人听着外头怒吼,拧眉商议。 而旁边,白丫遍体鳞伤,正在艰难的想要站起来。 是人是妖都在秀,只有白丫在挨揍…… 一双虎目血泪横流,“妖仆……咳咳……白……听令……” 话音刚落,一筋骨奇壮的汉子怒目而来,双拳高举,就要将其轰杀至此! 叮~ 一声轻响。 只见鱼七呆呆现身,她一剑击退这大汉,就走到白丫面前,摸了摸她的脑袋,“白丫,你快进境了?要帮忙吗?” 虎目之中,一股执拗闪过,低吼起身,“不用!老娘死不了就是妖王!吼!!” 声罢,她冲着那壮汉飞扑而去。 其他人似是欲动,鱼七平静扫过去,“勿动,动,皆死。” …… “将军!你这是要违抗阁老之令?” 暗察司一众气息鼓荡,露出两腰双刀! 拎着刀,卫川狞笑着啐出一口,“我呸!狗屁的阁老,屁股底下都治不好,还治天下?还安大楚?吕安那死胖子都比他会当官!他那个怂包闺女,都比这王八蛋有骨气! 青叶郡,都不敢乱成这样,你们这群人,也配号朝廷?也配立国?也配享万民?” “你敢辱阁老!” “暗察使听令,拔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典子兴怒吼,“卫川!你犯大忌了!太安多少年没人敢如此跋扈,你这征南将军,当到头了!全军列阵,诛妖!” “哈!” 整齐划一的怒喝传来。 卫川扭头,下一瞬,猩红之芒浮现眼底。 “霸体!” 脚下一点,青石街道破碎,如同一支利箭,横撞而去。 巨大狐妖被煞气缠绕,典子兴一马当先,身上军煞之气浓郁刺眼。 只见他长刀高举,身后煞气弥漫的军阵中,一尊看不清脸的百丈披甲将军虚影缓缓浮现,手中亦是跟典子兴一般,高举长刀,欲斩妖狐! ‘就特么是一群说话不算数的娘们!说好今个街面不见甲士,这不还是带兵了?’ 没有迟疑,卫川疾行狂奔,抽刀一劈,炽白刀芒凭空而现。 刀斩军煞虚影,触之皆碎! 真他娘弱…… 解除霸体状态,卫川随手在红娘身前划出一条刀痕,看着吐血骇然的典子兴,冷冷道:“尔若敢过此线,必斩!” 说完,侧头看向红娘,“喂,没事吧?” “小瞧老娘?” 红狐气的咬牙,“谁让你过来了?滚滚滚!” 中气十足嘛…… 心中忧虑放下,卫川忍着饥饿,拖刀往返。 一路上,黑袍人越来越多,不过却没一人敢上前拦路就是了。 很快,当他走到原位时,那小乞儿面前却出现了一个老人的背影。 老人背对他,身旁数十黑袍众护卫,只见他望着破墙后的小院,静默良久,才点头道:“将军骂的好,眼皮子底下都治不好,也配提治天下?” 有些不自然,卫川嘟囔道:“我说的是屁股底下……” 张安正回首,望着他良久,才转身上了一侧的轿子,“暗察司所属,撤出万荣坊。” “阁老!” 有人指着远处一片碎石哀嚎的街面,瞪大眼。 “另,召集文武百官上朝,议:重设太安令。” “阁……” 有人还想再说,不过却被旁边人一把拉住,“暗察司,遵令!” 只见四名暗察司黑袍人,抬起轿子纵身一跃,踩着断墙就要离开。 “喂!” 卫川冲飞檐走壁的轿子大喊,“明个我把征南令符放在府上就回青叶!” 轿子停下。 只见张安正探出头,拧眉道:“将军与长公主刚刚……如今这是要……穿衣不认人?” ‘我特么!’ 卫川瞪大眼,一脸不敢置信。 “唉,莫要做那负心人,不然终将后悔莫及啊。”张安正喟叹道:“辞官之事,莫要再提。将军多想想长公主殿下吧……走!” 在一群黑袍人古怪的眼神中,卫川脸色青红一片。 ‘这老贼!’ 冷哼一声,卫川大大咧咧走到小乞儿面前,“喂,小爷今个办的事,帅不帅?” “大爷吉祥……” 俯身摸了摸他的头,卫川拎刀走在一地惨嚎大汉中。要说他也是真没有公德心,那么多人躺着,他还迈着六亲不认的八字步,踩到了好多人的手脚呢。 “哈哈哈!” “本将卫川,大楚征南将军!奉朝廷之令,来此募兵!敢有违抗者,斩!” “管吃不管饱,管住不管好,没有兵饷啊,杂碎们,要报名的赶紧嘞!” “哈哈哈!” 很快,当他来到白丫面前时,看到的,就还是她在挨揍。 走到鱼七旁边,卫川瞥了眼一侧噤若寒蝉的几个男女,随口道:“白丫挨揍你不管?” 鱼七木然道:“她不让,说要进境了。” “哦。妖王境?” “嗯。” “很厉害吗?” “你一刀大概可以砍一百个?” “切~” “你俩不要小瞧妖啊!太过分了!打架厉害了不起啊!” 挨揍的白丫百忙中,还抽空回一句。 卫川跟鱼七对视一眼,齐齐耸肩,他更是贱兮兮道:“对不起啊,打架厉害,真的了不起啊~” 气氛瞬间欢快起来,当然,这说的是卫川他们。那头跟白丫对阵的大汉这时肠子都悔青了,此刻的他,是真的骑虎难下! 局势明了,聪明的,就该从了这位征南将军,先保命再说。可问题是,这虎妖是真他娘虎!打起架不要命啊!极为难缠…… 自己难道敢当着征南将军的面,痛下杀手? “嘿嘿,参见征南将军,在下愿入大人麾下效力!” “还有俺!” “在下也愿!” “好说,出去躺着……” “?” “要么自己躺,要么我动手。”卫川十分流氓道:“我很公平的,你们自己选啦……” “……” 第46章 洗罪军 太安南郊,有一洼地。其地阔十里,营帐军械皆照着三千之数备齐,是朝廷给卫川预留的大营。 可惜,卫川从万荣坊拉回来的杂碎,粗略计算也有个一万三千人。 多出来一万人,地方倒是够,但营帐之类的就甭想了。 叼着草根,卫川看着面前乱糟糟的拥挤人头,压压手。 贾华余光扫见,当即上前怒喝,“禁声!” 生生打出来的威信,是很有用的。 卫川吐出草根,懒洋洋道:“甭抱怨,你们是什么货色,自个都清楚。爷招募你们,也没打算让你们心服。口服就行。 以后,你们就是我征南将军麾下兵卒,不愿意的,自个想法子上吊,省的我动手。” 一万多人挤在一块,看着那吊儿郎当的将军,什么心思都有。 自然,头脑灵活的也不差。 很快就有人谄媚开口,“我等能在将军麾下效力,实乃幸甚之至。日后将军所令,我等自然无有不从!” “呦,到哪都不缺这舌头滑溜的主。” 卫川笑了笑,眯眼道:“一万多人,各级将校是不能少的。这样,你算一个,然后你们自己推举,我等你们半个时辰,选出来的人,上前来。 只要三百!” 这么随意就定下各级将校人选? 不止这一万多杂碎有些不敢置信,旁边的红娘一众也是瞪大眼。 “娃娃,你这不胡来?不说奖罚分明,怎么也得考察一番再定吧?” 卫川没有回应,耷拉着脑袋,像是睡了。 于是乎,在他的放纵下,一万多本就不是善茬的杂碎,纷纷吵闹推搡起来。 “他娘的!老子是拳门西市管事!让我上去!” “老子是藏刀会,墨香坊分管,藏刀会的弟兄,别让旁人占了名额!” “楼台门的弟兄在哪!” “……” 万人殴斗,场面何其壮观,这要是不死几百个,都对不起这铺天盖地的骂娘啊。 “把好营口,别让谁趁机溜了。” 卫川看着面前一片混乱,嘻嘻一笑。 “得令!” 贾华拱手一应,跟黄三大步走向营口。 “这怎么看也不像练兵啊……” 白丫鼻青脸肿的捂着胳膊,侧头看了眼卫川,狐疑道:“大人,您就是单纯想看打架吧?” 没回答这个问题,卫川戳了戳她受伤的胳膊,“就属你打的惨,弄成这样。怎么着,进境妖王没?” “没。” 闷闷不乐的低下头,白丫苦恼道:“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傻缺。” 翻个白眼,他冲红娘努努嘴,“你去求教求教她,不比你一个劲挨揍强?” 闻此,白丫顿觉一道亮光照亮混沌,屁颠屁颠就跑到了红娘面前。 “大人……” 一向沉默寡言的独慎在白丫走后,皱眉上前,“他们选出这三百人,一定还是他们自己帮派势力的头子,真要用他们?” 来了兴趣,卫川打量着他,“不行吗?” “倒也不是。用他们的话,的确可以最快控制这群人。” 狼妖独慎凝重道:“只是这些人,会诚心敬服?怕是不会吧,我们可是砸了他们的富贵,强迫他们来的。一旦用他们,这一万三千人,怕是……” 视线扫向风迅风捷两兄弟,“你俩的意思呢?” 他俩对视一眼,赫然道:“俺俩觉得独哥说的有道理……” 点点头,卫川懒散看向独慎,“那你觉得,该如何?” “分化,打散,立威!” 眼中闪过一抹厉芒,独慎阴沉道:“先摸清楚他们各自分属,再打散混分成各部,让他们拧不到一块去!” 他刚说完,那边的骚动就开始平息。 只见三百来人,站在前头,其中一个凶神恶煞的壮汉还冲卫川点头哈腰,“启禀将军,卑职等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太慢,也太折腾。” 冲那大汉笑了笑,卫川头也不回道:“老子喜欢快刀斩乱麻。你说的立威,就够了。” 独慎思索一阵,望着那三百人,倏地!他似是猜到了卫川想做什么。 “大……大人是要……” 只见卫川,懒散眼眸中,闪过一抹漠然,平静道:“三百人,皆斩。” 旁边众妖,包括卢兰亭皆是一怔。 “哈哈,小的佩服大人!” 独慎上前,狰狞妖身显现,没有丝毫迟疑,一个猛扑冲进三百人中,开始杀戮。 风迅风捷紧随其后。 “这三百个杂碎头子,有本事不差的。” 卫川踢了一脚鱼七,呲牙道:“你去瞅着帮衬,回去请你喝酒。” “哦。” 鱼七呆呆一应,提剑上前。 腥味弥漫,吼声震天,卫川转身,望了眼点将台上的猎猎旗帜,缓步走上去。 当他立在台上旗下时,那三百个自以为能得官衔的人,就只剩不到十余人。 后面的人看到前面杀戮,更是陷入惊恐,一个劲往后拥挤,神情一片惊悚。 终于,当最后一人被鱼七一剑封喉,这场突如其来的虐杀,才落入帷幕。 只见那浑身沾满鲜血的狼妖,立于一地残肢中,冲万人就是一声怒吼,“吼!” 万人,再退! “咚!” 卫川随手提槌震鼓,仅仅一下,便将这牛皮大鼓,擂破! 万众瞩目,只见他随手扔下鼓槌,复归旗下,随后拄刀而立,狰狞一笑,“这大营,只有一杆旗,那就是我卫川的征南将军旗!老子说了,你们这些人,死不足惜。这大营,就是你们的死地! 在这,老子就是阎王!你们想活,就该明白,听谁的话,遵谁的令!” 什么狗屁将军,什么练兵募兵的,他卫川在乎? 之所以把这群人带过来,无非是找个类似监牢的地方,关着他们罢了! “不明白这一点的……此地就是他的埋骨之地!” 卫川扭了扭脖子,“新军初立,当有名号。从今以后,你们就唤作,洗罪军。罪不净,生死便不由尔等自己!” 沉寂如死水,所有人望着抬手拄刀而立的青年,无一不悚然。 “魔……魔头……” 有人被吓得六神无主,当即就喃喃出声。 可这一声,在如此寂静的大营中,何其刺耳? 不过卫川却没计较,冲六妖招招手,然后指着他们笑道:“你们,各自领一部充当部曲。怎么做,自己想。” “谨遵将军令!” 第47章 天门 深夜,大帐。 脸盆大小的火盆,散发着炙热温度,油脂滴落,肉皮微蜷,放在其上的烤鸡发出诱人的滋滋声。 进食前的等待,在卫川看来,比新郎官即将踏进婚房还要让人期待。 倏地,外间厮杀妖吼声骤起。 而卫川却好似没有察觉一样,继续耐心地翻转烤鸡。 “今夜第六次了。” 旁边鱼七有些困惑,“你看上去好像不在乎?” “人,吃饱了就会去想许多事。” 卫川回头灿烂一笑,“我不一样,我吃不饱。这世上能让我在乎的事,只有吃喝。能让我在乎的人,也没几个。外头那些人,比不上我这只烤鸡。” 闻此,鱼七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烤鸡。 “这把剑呢?” “呃…大概抵得上半只鸡……” 小脸当即皱成一团,鱼七有些生气,“主人这把剑,锐利无比,坚不可摧。是一把难得之器,你怎么能这么说!” 耸耸肩,卫川无所谓的撕咬鸡腿。 他的脚下,是半人高的鸡骨头。 “报!” 外头传来一道粗粝声音,只见独慎撩帐进来,浑身浓郁的血光刺眼无比。 “将军,这次动乱,死伤近千人。” 他脸上有着浓浓的疲倦,大概是砍人砍累了。 “啧啧……还剩多少人?” “不足万人。” 吐出鸡骨头,卫川笑了笑,“你觉得今晚还会有不知死活的吗?” 迎着他笑吟吟地目光,独慎沙哑道:“不会了。刚刚小的用所有尸骨在营口铸了一座高冢。” “啧啧啧……” 卫川咂舌,“明个,我会去跟朝廷说,日后这座大营的食物,只按五千人的份额供应。你们六个,把剩下的人瓜分了,怎么做,自己想。” ‘只有一半的食物?’ 独慎紧了紧眉头,“大人是为军阵做准备?用半数食物,逼他们激发血勇,以练军阵?” 话刚说完,还没等卫川回应,就听帐外传来一道声音,“将军,阁老来了。” 抬头看去,只见帐布被两名黑袍人撩开,张安正眉头紧锁进来。 “老夫看到营口的尸山了。” 他看向卫川的眼神,有些探究,“卫将军,你究竟作何打算?” 不止是他,旁边跟进来的几个暗察使,目光亦是十分忌惮。 卫川挠挠头,“他们想跑,我就让人阻止,阁老你也知道那都是什么人,不用雷霆手段,震慑不住啊。” 说实话,张安正有些沉不住气了。 今日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大致了解眼前这个青年了,可那一座高冢,又将他的认知打破。 对视良久,张安正最终还是叹口气,拿出了一份羊皮卷,“这是战将聚煞阵修习之法,全册分两篇,一为聚煞篇,由兵卒修习。二为引煞篇,由各阶将校修习。 煞气,由初到高,为白煞、红煞、黑煞。三百人练出白煞,便可由将校引灌将军之体,借以凝聚煞灵。 老夫不管将军如何打算,只要三十日后,能成功凝聚煞灵,这大营以后怎么做,全凭将军之意。 否则,还望将军服从安排……” 接过这羊皮卷,卫川懒洋洋道:“行行行,你说了算。” 张安正还想再叮嘱什么,不过见他这么不上心的模样,也就只能作罢。 待他们离去,卫川更是连打开看一眼的欲望都没有,随手扔给独慎,撂下一句自己看着办,就打着哈欠准备睡觉了。 …… 次日一早,卫川甚是想念将军府的御厨,于是就干脆当了甩手掌柜,让六妖留在大营,自己屁颠屁颠跑回了太安城。 “小子,你确定不多待几日?” 红娘有些迟疑。 “哎呀,安了安了,我看独慎这小妖挺上心的,放心啦。” 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卢兰亭也是有些忍不住,“你这算哪门子练兵?留几个妖怪,自己不盯着,就不怕出岔子?” 未免太不把练兵当回事了吧? 他们不知道,卫川打从心里起,就没想着能练出什么强军。 他就是把大营当成了监牢,关着那群人罢了。 …… 时间悄悄过去,就在卫川仍在自己的将军府混吃混喝时,沧澜江以南,也发生了一件让许多人摸不着头脑的事。 那就是各州一品仙宗,彻底封山了。 以前说封山闭门隐世,其实多少还能看到他们宗门的弟子外出。 可这次,这些一品仙宗周遭,却都在一夜之间,升起了漫天大雾。 有人探究过,这大雾应当是一种阵法,能乱人五感六识,目的就是让外人找不到他们山门所在。 很奇怪,但也没一品仙宗的人站出来解释就是了。 仙宗有品,其实跟其修炼之法有关。 能一路修炼至第一境者,为一品,以此类推。 当年桃花宗,就是因卢兰亭入了仙道第二的踏虚境,这才跻身二品仙宗行列。 时值晌午,华州一处九层高的酒楼中。 有六名长衫佩剑的中年男女,正围作一起。 “诸位,昨日本座以拜山门的名义,入阵打探过。”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捋须道:“可是竟寻不到那山门所在,其他各地也都传来消息,皆是如此。这些一品仙宗,怕是真要隐世了。” “此事早有苗头。当年宣告封山时,他们似乎是有意不再掺和人间事。” “可这是为什么?” 一个问题,让在座几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每个人,都是华州一宗之主。有二品、有三品。 可以说,除了超然于世的一品仙宗,他们就代表了华州仙道的顶尖战力。 登天九境,有妖、武、鬼、阵、丹……等等无数道。其中,若论实力,自然是以仙为尊。 换言之,华州乱不乱,他们说了算。 “有没有可能,是与天门有关?” “登顶仙道第一境,可过天门,重塑仙身,其寿与天齐。” “那只是一个传说罢了,莫非世上真有天门?” “不知道。” “一品仙宗,必定有世人所不知的辛秘。我门之法,修至第二境,已然到了尽头。多年钻研,也不知第一境该如何登顶。会不会,他们在找天门?” “唉,谁知道呢……” 第48章 三十日后 太安城,一处朴素宅院之中。 张安正手捧热茶,看着院子里草木上的白霜,喃喃道:“挂霜了……” 说着,他俯身低头,用手去触碰那薄薄一层的寒霜,丝丝凉意从指尖传来,让他打个哆嗦。 一件大氅,从后盖上。 张安正没有回头,含笑道:“神出鬼没的暗察司指挥使,凌大人,今个怎有雅兴,来我这破院?” “刚从南边回来。” 说话之人,身形消瘦,脸颊颧骨高耸,并不面善。 “你又拜了一个二品武将?” 凌舟眼神幽暗,沙哑道:“我去瞧过了,有些古怪。” “没动手试探一下?” “没。” “这个卫川,败退了南山仙人。”说着,他侧头幽幽道:“恐为武神境。” 点点头,“这就不怪为何典子兴能跟方布凑一块了。” 并肩而立,两人相顾无言。 静默许久,张安正这才喑哑道:“安定侯、忠勇伯那几个,又不老实了。这次就听你的,动一动吧……” “怕是……来不及了。” 凌舟叹口气,“我从南边带来一个消息,各大一品仙宗,封山闭门了。不是以前那样嘴上说说,是真的隐世。他们的山门下,皆有大阵,无人可入。 且根据各地暗察使密报,所有一品仙宗弟子,悉数被召回。眼下各地,包括南疆妖笼,都没他们的人了。” 咔嚓…… 手中茶杯碎在地上,张安正双瞳一缩,略有些颤抖道:“快……快……派人进南疆,去看看卢兰亭当年所说的,是真是假!” “早已经派人去了。” 凌舟背靠廊柱,喃喃道:“差不多,这时就要有消息了……” 喉头有些发紧,张安正紧了紧身上大氅,默默回屋。 宣纸铺案,他用重力磨墨,直到调出一方浓汁,这才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根紫毫笔。 横折钩转,一笔一划皆十分用力。 很快,就在这个静字只差一笔时,天边忽然响起一声唳鸣! 手一抖,静字毁了。 顾不得其他,张安正连忙绕过桌案,匆匆冲到了廊下,就连衣袍被撞翻的墨汁浸染,也顾不得。 心乱如麻,谈何静字。 抬头望去,只见宅院上空,一只白羽红喙的鹰隼,俯冲而下。 凌舟伸臂,鹰隼落下。 取出他腿上秘木,倒出来一张纸条,任由鹰隼振翅离去。 两人盯着这张纸条,一时间竟是没敢去打开。 许久,张安正伸手,将这纸条捏在手中,缓缓打开。 【万山覆卵,千壑藏胎。百妖相叠,无可落足。……】 纸条跌落,张安正喃喃道:“是真的……” “这是要做什么?灭世吗?” 凌舟咬牙道:“放任南疆孕出这数以万万计的妖兽,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说罢,他脸上闪过一抹决绝,“既然封山闭门,那么道路必定已通!不如下令,举大楚全力,入南疆!” “沧澜江南边,是他们所在,举全力渡江,太险。” 张安正摇头,“即日起,暗察司在外之人悉数回京,由你亲自调配,清查北六州所有王侯封地,其军其卒,其兵其将,一一在册,敢有隐瞒不报者,斩! 传令李平山,十万虎贲分镇渡口。敢有乱举者,斩! 北六州甲等矿场,肃清整顿,但有谋私利者,斩! 药盟所属之药仓、药田、灵植,悉数收归国有,不从者,斩! 通令各地刺史、太守、县令,约束境内之民,但有不法从乱,妖言惑众者,斩! 锐武军广散各州,凡当地长官所举之乱禁游侠、妖类……可不需实证,斩! 包括太安城,北六州今夜起,实行宵禁。无令而夜行者,斩!” 一个个杀气腾腾的斩字,听的凌舟心惊肉跳。 这是要……动真格了! 深吸一口气,他拱手一拜,“暗察司指挥使,凌舟遵令!” 攥紧拳头,张安正看着他沉声道:“凡抗命者,无论王侯,无论几品。暗察司皆可杀。包括大军主将!” 闻此,凌舟猛然抬头,“阁老之意是……” “不需要藏着掖着了,事到如今,这北六州即便不是铁板一块,老夫也要他拧在一起!” 张安正精光一闪,“所有一切,只为一旦有变,十日内,要能在沧澜江陈兵百万!为此,不惜代价。绝不能让北六州,有一只妖兽过江!” “明白!凌舟,告辞!” 说完,他便大步而去。 小院仅剩一人,只见他来回度步一阵,倏地抬头大喝,“来人,请征南将军!” “是!” 院外有人应和。 而姜燕舞,听到里头喊声,也是困惑这走进来,“阁老,寻卫川何事?” 张安正捡起地上纸条,递过去,“看看再说。” “这是……” “看看吧,南地一品仙宗封山,暗察司进南疆了。” 低头打开纸条,姜燕舞脸色顿时一白,“真……是真的……” “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吗?” 张安正瞥了她一眼,沙哑道:“踞险沧澜,隔江而争。以此为基,再选一雄军过江南下,以求策应。本来选的是方布之黑甲,可现在既然有更好的人选,那就派他俩一起南下吧。 这是国争,亦是人争!若胜,大楚长存,人间就还是人间。若败,楚亡,山河破碎,人间就此化为炼狱。” 姜燕舞攥紧纸条,咬牙道:“明日就要观武卫川的洗罪军,可据报,他除了第一日,就没再去过南大营啊。能成吗?” “不成也无所谓。” 张安正平静道:“抽调熟练军阵的精锐入他麾下就是。” 说着,他微微一顿,“殿下,不论成不成,你俩大婚,不能再耽搁了。老夫唤他来,就是要商议……此事。” 眼神微怔,姜燕舞垂眸道:“燕舞,明白。全凭阁老作主。阁老……” 她抬头,“我们……有把握吗?” 张安正摇摇头,“战未起,把握之数皆是废言。把握,这场事关天下之战,谁敢说把握?我们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这个冬天,还能安稳吗……” “老夫会封锁消息,就算南疆乱起,北六州的百姓,应还能过个年。” “唉……” 第49章 我不是小三! “你看过城外的孤峰山吗?” “你知道太安十九馆都是什么吗?” “你见没见过能缩进尺长木桶的女孩?” “你想不想去瞧瞧东市九绝艺?” 红娘蹲在卫川身边,无奈道:“实在不行,你出去逛逛街透透气也行啊。这都多少天了,你不是吃就是喝,整日窝在府上醉生梦死,不憋闷吗?” 手里拎着一个肘子,卫川有些纳闷,“有吃有喝挺好的,出去干什么?” 面露愁容,红娘只得看向一旁的卢兰亭。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娃娃这么宅啊? 接收到自家婆娘的眼神,卢兰亭只得轻咳一声,“咳咳,大丈夫身居天地间,岂可终日碌碌? 卫川,你身负横绝武道,又兼备国朝征南将军之位。岂不该横刀立马,当一个威震天下的大将军?” ‘还是肘子皮好吃。’ 卫川耸耸肩。 “卫川!” 红娘叉腰一瞪,“你今个必须给老娘出门!再这么让你懒散下去,你就就废了!” 没得办法,最后在红娘连轰带骂下,他还是出了门。 站在将军府前,他正想着去哪溜达,一个白须老头,到是谦卑上前,“将军,阁老有请。” “阁老?” 卫川一愣,“有事?” “阁老未说,只让将军去一趟。” “唔,行吧……” …… ………… 跟着老头来到张安正府宅,只见他正跟姜燕舞下棋。 沉思片刻,他没有出声打扰,而是默默站在一旁,观摩棋盘。 只见上面,姜燕舞的白子密密麻麻,如燎原之势侵占棋盘半壁,而张安正的黑子相对之下,则有些稀疏,零散四落。 二人都没有抬头,皆是肃容观棋。 “将军懂棋吗?” “略懂。” “哦?” 张安正略有诧异,“将军善十六道?还是十九道?” 眉头紧锁,卫川认真道:“五子棋。” “……” 张安正起身,笑道:“五子棋虽说是武宗皇帝随手所创,但也算棋道之一。将军不如接替老夫之位,与殿下下一场?” 说着,他就让过了位置。 卫川理直气壮道:“我不会啊。” “不妨事。将军随心而下,不必在乎这纵横棋盘间的规矩。若能赢殿下,老夫就告诉将军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用在乎规矩,想怎么下怎么下?’ ‘还天大的好消息?’ 卫川狐疑看了他一眼,然后坐在他的位置上,“这可是你说的,我想怎么下怎么下!” “是。” 于是,卫川随手捻起一枚黑子,看也不看就随手按下。 落子之地不是旁处,而是那密密白子之中! 姜燕舞抬头看了眼张安正,见其双眼微眯,于是就捻起白子,紧挨着黑子落下。 ‘不用讲规矩……’ 卫川思索一阵,干脆抓起一把黑子,只要棋盘上还有空位,就一个一个给放了上去。 “将军这是……” “阁老说不用讲规矩,我一次下完,不行啊。” 瞪了姜燕舞一眼,他埋首继续放黑子。 拎着白子哑然失笑,到是张安正拍手道:“占尽棋位,使白子无可落处,将军胜了!” “拉倒吧。” 卫川翻个白眼,“阁老跟殿下就别看我笑话了,这云里雾里文绉绉的活,我干不来。叫我干啥,说吧。” 张安正捋须一笑,“唤将军来,是要跟将军说一声,大婚之期定下了,就在三日后。也就是明日观武洗罪军,第二日筹办,第三日成礼。” ‘我擦,不说我都忘了,明天就是三十日期限。’ 有些不好意思,卫川问道:“那个阁老,要是洗罪军没练出什么军煞之灵,咋整?” 对于成婚之事,他已经接受了。 估摸着十天前,朝廷就放出消息,太安城上下都知道,姜燕舞要与卫川成婚。 张安正半垂眼睑,老神在在道:“自然照先前商量好的来,老夫会下令抽调各军精锐,充入将军麾下。” ‘得,还得掌兵。’ “报!虎贲主将李平山,求见!” 外头传来禀报。 张安正愣了一下,拧眉道:“让他进来。” “是!” 很快,面露沧桑的李平山便大步走进屋内,他看到卫川更姜燕舞也在,也是一愣。 “李将军不在沧澜江调度,何以无令入京?” 张安正语气平淡,但却有责问之意。 李平山拱手一拜,“末将……末将……” 迟疑一阵,他看了眼卫川,咬牙道:“末将听闻长公主要与征南将军成婚,不知是不是……” “是真的。” 姜燕舞率先开口,“此事早已昭告朝野,三日后,本宫将与卫将军完婚。” 双瞳一缩,李平山呼吸竟是急促起来。 “阁老!” “好了……” 张安正打断他的话,皱眉道:“既然李将军入京,那就留下来观礼吧。” 脸上闪过一抹愠色,李平山怒视卫川,“凭什么!他无功而封将,终日胡吃海塞,还大闹太安城,肆意妄为,毫无半点忠勇之心!这样的人,凭什么迎娶长公主? 难道……难道就凭他是甚武神境吗?! 阁老,国朝诸事诸论,早已畸形不堪,选用不问其心,检拔只求其力!这让我等苦心孤诣,一心为国之人,何以能忍?” “李将军。” 姜燕舞起身,平静道:“这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非是单纯阁老所命。” “殿下!” 眼睛微红,李平山攥紧拳头,“末将镇守沧澜江数十载,绝无怨言。守土卫国,更是末将份内之事! 但殿下何辜?殿下,您说句实话,只要一句实话,您若不愿,就没人能逼迫您! 当年乐途之事,我虎贲仍可再做一次!” “住嘴!” 张安正与姜燕舞齐齐怒声。 到是卫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知道个鬼的乐途。 “咳咳……要不……我避一避?” 迟疑出口。 姜燕舞却一步上前,拉起他的手,认真看向李平山,“李将军,卫川不是乐途!我也没有不情愿。将军之情,燕舞实难承受,还望将军,以国朝为重!” 盯着他俩的手,李平山一个恍惚,后退一步,良久,只见其苦涩一笑,然后双手高举行大礼而拜,“末将祝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说完就踉跄离去。 第50章 南渡 李平山走了,屋内剩下的三人,有些尴尬。 卫川看了看被姜燕舞抓住的手,默默抽出来。 “卫将军不要放在心上,李将军他只是……” 姜燕舞想要解释。 他却摆摆手,走到了窗边。 看着他的背影,张安正眉头一拧,“卫将军……” “我又不是真傻。” 叹口气,卫川回头看向二人,“不就是拉拢呗。唉,你们就直说,想用我干啥就是了,婚约之事,算了。” 说着,他看向姜燕舞,“殿下甚美,但我卫川喜食喜酒,偏就不喜色。不必如此的……” 姜燕舞张张嘴,最终低头静默。 张安正盯着卫川,好一会,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沉声道:“老夫欲让将军,领军南渡!在南七州境内,负大楚之名而战! 朝廷高境武夫,以将军最强。也只有将军才有可能,在南七州立足。 大楚天下十三州,老夫不想让南七州百姓官吏,离心离德,以为朝廷抛弃他们。因此,朝廷必须出兵南下,让他们知道,南七州,还有朝廷兵马。 南七州,还有大楚的将军士卒……” “好像懂了……但没完全懂……” 卫川点点头,深思一会,然后洒然一笑,“就这事啊,你早说啊!去就去呗。吃什么饭,干什么事。当了你大楚的将军,给你大楚打架不是天经地义嘛。” 摆摆手,他伸个懒腰,“行了,我知道了。什么时候出发,你说句话,到时候我去就是。那个大婚,就算了啊。我可不想当小三。” 说着,他就懒洋洋的离开了这。 看着他的背影,张安正跟姜燕舞相视无言。 …… ………… 是夜,征南将军府。 红娘瞪大眼扯着卫川的领子破口大骂,“你小子混蛋!老娘好不容易抓住机会,给你找个长公主媳妇,你给推了?你是不是诚心气老娘!” 被喷一脸唾沫,卫川悻悻道:“可那李平山一看就跟长公主有一腿,我不想当小三,也不想头上绿油油,干脆就推了呗。” “你胡说八道什么?” 红娘瞪大眼,“难不成你真想打一辈子光棍?老娘急着抱孙子呢!” “啀啀啀,你这就不讲理了啊。你一个妖怪,真把老子当你儿子了?” 卫川跟她比谁眼大,“你想抱孩子,跟这大叔生去,让我直接给你生孙子,这是哪门子道理!” 啪!一个暴栗! 红娘气的不住起伏,咬牙道:“老娘是妖,他是人,怎么生?当年武宗皇帝都说了,人妖不可能有孩子,是什么……什么隔离!” 我擦,这么科学的吗? 卫川一愣。 到是卢兰亭实在看不下去,把红娘拎开,然后无奈道:“既然他不愿意,强求又有何用?” 一听这话,红娘张牙舞爪就又要过来,“人家让你去南边打仗,你以为南边是好地方?你不是没看见过,老娘让人追杀几万里的模样! 这么危险的活,你领了也就算了,反正你皮糙肉厚,还当了人家的将军。 但为啥不要好处? 那张阁老,摆明了,就是要用长公主拴住你,你有便宜不占,这不王八蛋吗? 现在好了,你不要,谁知道人家心里怎么想?这群人,心思多着呢!你以为你大大方方让了,人家会感激你?没脑子的傻货!” 隔着卢兰亭,卫川看着气的不要不要的红娘,心里是万分无奈,“不是,我都答应人家南下,他还有啥心思可想?” “你懂个屁!” 红娘一屁股坐下,气喘吁吁道:“让你领军南下,届时你就是南边为数不多甚至唯一的朝廷大将。这要是不幸死了,也就算了。可真要站稳脚跟了呢? 远在万里,手握大军,所有南七州百姓都得靠着你,你要是想自立,想裂土为王,咋办? 你手握武宗军阵,到了南边,说不得就拉起来几十万大军,这南下之将,你当能随便选?不给个牵制,他敢放你南下? 你真以为这军阵能随便给?” “自立?裂土为王?” 卫川瞪大眼,“我有这脑子?” “他娘的!老娘知道你没这脑子,朝廷知道?估摸着这会,张阁老正想着你是不是大智若愚,装傻充愣呢!” 有些委屈,卫川缩缩肩膀,“这怎么,不要媳妇,还是错了!” “就是错!你老卫家香火不想存续了?老娘不抱孙子了?张阁老心里起疑,他再用其他恶心人的法子牵制你,咋办?” 悻悻蹲在一旁,卫川无奈忍受着一只狐狸的催婚。 “好了好了。消消气。” 卢兰亭这老好人出面,一边拍着红娘的后背,一边给卫川使眼色。 见此,他这才闷闷不乐的离开这屋子。 星光烂漫,草木静美。 “真怀念在青叶的时候啊,哪有这么多烦心事……” 嘟囔着前行。 倏地,前头出现一道人影,正静静立在他面前。 挠挠头,他拱手道:“殿下?” 姜燕舞没有开口,只是沉默望着他。 他有些耐不住,“殿下有事?” 闻此,姜燕舞这才叹气道:“将军,你觉得我该嫁给什么样的人?” ‘我特么哪知道。’ “当然是自己喜欢的啊。李平山李将军呗。” “喜欢的?李将军?” 姜燕舞苦涩一笑,“莫非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本宫就不能让将军,有哪怕一丝心动?” “唉……” 叹口气,卫川蹲在旁边用木棍画圈圈,“有些事,我不是不懂,而是懒得想。我从小吃的就多,长大了就吃的更多了。俗话说的好,温饱而思……可我一天到晚,能饱的时候少之又少。” 说着,他肚子就咕咕叫起来。 抬头无奈耸肩,“你看吧。你当我真喜欢吃东西啊,问题是不吃……我饿啊。人一饿着,就只想着吃,那还能去想旁的?” 有些想笑,但姜燕舞忍住了,“这是……怪病吗?” “不知道。” 烦躁的抓抓头,卫川继续画圈圈。 见此,姜燕舞想了想,拎着裙子蹲在他身边,“我没喜欢过李将军,我只把他当大哥。卫川,我也没喜欢上你,但我愿意跟你成婚。不觉得委屈,真的。” “别扭。” 撇撇嘴,卫川嘟囔着,去找自己心爱的御厨们。 看着他摸着咕咕叫肚子的背影,姜燕舞想了想,歪头一笑。 ‘这个吃不饱的将军,有点可爱。’ 第51章 观武 跟卫川离开时的场景不同,南大营可以说是焕然一新。 没了骇人高冢,也没了嘈杂争吼,除了空气中淡淡地血腥味外,剩下的就只有排列齐整,却又目光阴沉的……士卒。 跟三十日前全然不同,这些恶汉没了匪气,目光呆滞中,却又藏着一股隐匿的暴戾。 争夺食物,是求生,是避死,是同类相残,更是复归野兽凶戾的原始本能。 但跟真正野兽不同的一点,这里又是军营,是秩序的化身。 两者矛盾而又相存,剩下六千洗罪军,就这样诞生了最为适合军阵的煞气! 站在猎猎旌旗下的卫川,是不知道这些的。 他只是回头看着一众观武的大臣,心里直犯嘀咕。 不止是他自己,其他也没人相信,卫川在三十日内,能练出修出煞气的军卒,更惶恐召唤出军煞之灵。 “探报确定无误?” “典将军放心就是,这些人,从没离开过南大营。莫说剿匪诛妖,连个蟊贼都未曾外出杀过。” “呵呵,不见血的士卒,能练出煞气?笑话!” “而且这卫川除了第一日,就没再来过此地。今日是第二遭。我们那些谋划,反倒无用了。” 典子兴与方布说着,忽然看到少在京城露面的李平山走过来,“他若不成,阁老势必抽调我等三军之卒。你二人何意?” 他俩闻此顿时愣住,有些不明白这李平山什么意思。 要知道,这位虎贲主将与他们,可并不交好,相反,因为各自代表不同派系的利益,彼此见面可谓是少见好语。 交换一个眼神,典子兴眯眼道:“我锐武虽说有十万众,可能修煞气,可充军阵的,也不过寥寥几万。尽皆为本将袍泽,拱手于人,我实难忍!” “我黑甲本就只有万人,抽调千人,绝对不可!” 方布亦是附和。 闻此,李平山默默看了眼远处被簇拥着张安正,以及他身边的姜燕舞,“虎贲,亦不可让人。” “什么?” 典子兴一愣,有些不敢置信。 这李平山吃错药了?他不是张安正忠实簇拥吗?这是要…… 眼中闪过一抹兴奋,方布低语道:“若李将军如此,我三军无忧也!即便是阁老,日后怕是也拿我等,再无办法!” 李平山面露不悦,蹙眉道:“本将是说,虎贲之军,不会有一兵一卒入卫川麾下。至于其他,一切照旧!阁老仍是阁老,本将仍是本将!” “这……” 就在他们三人议论时,远处的姜燕舞,也是面露愁容。 “阁老,李将军心有怨气,三军精锐,怕是难以抽调了。” 面上古井无波,张安正没有去看李平山那里,而是望着远处旗下的卫川,沙哑道:“罢了,三军之后,再选次等锐卒抽调便是。” “可熟练军阵之卒,以三军为首,剩下二流军队中修习出煞气的,少且不言,大多都是各军将校,甚至是主将亲卫啊。” 姜燕舞愁容开口,“这难度,可一点都不比抽调三军精锐容易多少。” “本阁,还没死。” 平淡一句,老人略略扬起头颅,“只要老夫真下定决心,三军精锐,他们不抽也得抽!更惶恐他人?之所以不这么做,只是不想太过难堪罢了。 毕竟,这卫川是否值得如此,还尚未可知。” …… ………… 就在各方议论纷纷时,卫川旁边的鱼七,呆呆的小脸也有些诧异。 “卫川,你看!” “看啥?” 卫川叼着草根,百无聊赖的站着。 话说观武就观武,等哪门子时辰,又不是新郎官入洞房,搞得这么紧张。 反正最后也没啥用不是? “看白丫!” 鱼七略有些兴奋道:“你快看她!” 视线游离下方列阵齐整的六部军卒,然后在左手看到了白丫。 也不知道这几个小妖从哪找的,各个身披鳞甲,佩剑肃立与军前。还别说,真有个将军样! 至少,比卫川这懒散货,更像。 半眯着眼,他盯着板着小脸的白丫,呲牙道:“还挺像回事,怎么了?” “妖力不稳,气息起昂,看来是入境没多久。”鱼七困恼道:“怎么在大营里练兵,把自己练成妖王了?” “很厉害吗?” “我能打几十个……” “哦……” 兴致缺缺的卫川收回视线,开始默默想着一会回去吃什么。 他又饿了…… 就在这时,一臂力强盛的军汉得到命令,看了眼天上日光,于是双臂论起鼓槌,开始擂鼓。 “咚!” “咚咚!” “咚咚咚……” 鼓点由缓至极,让人不由得肃穆起来。 很快,当他一通鼓罢,张安正这才上前一步,“今日观武洗罪军。卫将军,可以开始了!” 开始? 卫川耸耸肩,看向底下六妖,“开始!” 将令出口,六妖齐动!只见他们默契上前一步,而后转身怒喝,“起阵,引煞!” “哈!” 像是木头一样的洗罪军闻令而动,齐齐暴喝一声,按照这些时日所修习之法,开始引动煞气。 “呵呵……样子到是挺足,还挺像回事?” 方布嗤笑道。 旁边的典子兴亦是不屑一顾,“你能指望一群痞子,能练出何等强盛的军阵?不如我俩打个赌,就赌这六千洗罪军,能有几个练出白煞?” “不足两百。莫说引动军煞之灵,怕是煞气成阵,引煞灌体都难。” 方布低头拍了拍裙甲上的尘土。 典子兴面露赞同,“区区三十日,如此之短,主将如此不尽心,甚至于军卒连充足的食物都没有,如此军伍,赐予武宗军阵,本就是个笑……” 话没说完,就看到他目瞪口呆望着前方。 “怎么了?” 方布狐疑着,转动头颅。 可当他看清面前的一幕后,眼神顿时跟典子兴一般无二。 只见六部所属,白光大盛!隐约之间,甚至还有零星红芒,一两黑光! 全军皆白煞? 这怎么可能?! 到是李平山猛然转头看向卫川,望着那高旗下的披甲青年,脸色万分难堪。 他舍了多年执念,打算为长公主之事,做一回抗令之臣。 可没想到,这洗罪军,竟然…… 第52章 洗罪军煞之灵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六妖立于军前,亦是万分努力。 只见隐隐嗡鸣中,六部之煞,被一一接引至他们身上,而后六人咬牙红目,转首面相卫川。 “参见将军!!!” 伴随着怒吼声,是红白之芒,袭撞而至! 不等卫川反应过来,他的霸体便第一次自动运转! 猩红之芒浮现,无边凶煞之气萦绕周遭。 “吼!!” 嘶吼一声,脚下坚硬石砖化作齑粉,红若血石的眸子,怒望苍穹。 征南将军旗,疾风劲起! 在所有人注视下,只见卫川身后,一道百丈巨影,缓缓凝实。 军煞之灵,分强弱,但显化却各不相同,或许与主将心意有关,或许与部卒脾性有关。 但无论如何,这足有百丈的巨影,着实在震慑所有观武之人的心绪。 十丈之军灵,可为国朝三流之军。镇守城池,大都由此。 五十丈之军灵,可为国朝二流之军,无职责所系,除军令外,享厚俸优待。 至于可达百丈之军灵,偌大国朝,仅有锐武、黑甲、虎贲三军! 但即便是其中人数最少的黑甲,也有万人啊!这洗罪军,才六千人! 军灵强弱,一看主将,二看起煞之卒人数,甚至还要看部卒与主将是否契合,否则根本承受不了这浓烈煞气。 可卫川做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做! 这有悖常理,根本不该出现的军灵,此刻不禁实打实出现了,甚至还一经唤出,就直逼虎贲三军! 异象没有消散,那百丈军灵周遭的浓烈煞气,竟然开始缓缓收敛凝实。 这时,众人也看到了卫川顶上的军煞之灵,是何模样! 三千血发散落脑后,面容萦绕黑雾,不见五官,只见猩红双眸!身无甲,足无靴,周身覆盖诡异扭曲之图案,左手锐利尖长,右手则拿着一柄由偌大骨脊所铸造的利刃! 其他国朝军灵,或是披甲将军像,或是佩刀长衫汉,哪有如此诡异的? 这根本就不似人形! “魔……他唤出了魔头……” 不怪有人喃喃出声。 这模样,岂不正像那凶穷极恶的魔头? 滴答…… 一滴汗水滑落,卫川扭头扫去观武人群。 顶上神魔巨影,亦是随之转首。 两双红眸,皆让人心惊胆战! 甚至于,连典子兴这几个高境武夫,面对这魔灵注视,也是汗流浃背。 “散!” 卫川喃喃开口。 但接下来,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不可能说话的军灵,竟然亦是发出古怪音节,虽然模糊,虽然沉吼,但依旧让人明白了,“散!” 六部军卒煞气顿时散去,军前六妖面露疲倦,但却望着那化作碎石的高台将军,仍是激动万分。 他们成功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包括身后的军卒,对于那如同魔神般的军灵,非但没有丝毫恐惧,反而万分激昂。 甚至于,一些军卒看待卫川,已然生出了敬服之意。 这敬服,既有崇拜强者的因素,但更多,怕还是阵法所故。 毕竟,凡能修习出煞灵的军伍,从未听说过有背叛的,反之,主将对待这些起阵军卒,也会有认同感。 起阵聚煞,千万人,心意相融,不说为一体,但也差不离了。 这说的,都是正常情况下。 很显然,卫川不在此列。 他此刻脸色惨白,眼神中没有阵成的喜悦,甚至还有几分焦急。 刚刚煞灵出现,旁人不知,但他脑海中却实实出现了…… 不敢再耽搁,他不顾其他人怎么想,咬牙道:“观武结束,告辞!” 说罢敛去双眸血红,大步冲向远处负旗马,然后翻身上去,抽鞭疾行。 南大营,所有人,包括洗罪军和六妖,皆是一脸茫然。 “将军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 议论纷纷中,姜燕舞望向远奔而去的人影,皱眉道:“阁老,您知道他怎么了吗?” “不知道。” 张安正缓缓摇头,“不过老夫知道一点,那就是国朝再添一劲旅也!” 说罢甩袖上前,环视四周脸色各异的大臣,沉声道:“即日起,征南将军麾下,洗罪军,位同虎贲、锐武、黑甲三军! 万荣坊即刻封闭,凡为洗罪军卒同属者,悉数迁调南营。暗察司亲自督办,抗命者斩!” 虽然不知道卫川用的什么办法,但照着原本的人来,想必差不了。 说着,他又看向独慎六妖,沉吟片刻,沙哑道:“回去之后,本阁上奏陛下,为几位请封!为国朝练出如此劲旅,几位功不可没。” 对待有智妖族,大楚朝廷并没有什么异样目光。只要能为我用,就与人族一般,亦可享受官职俸禄。 毕竟,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才是张安正的宗旨。 “独慎,谢阁老!” “贾华……” 见他们几妖十分上道,并没有桀骜不屑,张安正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只是…… 卫川匆匆而去,是为何? “罢了,本将今日便回沧澜。” 李平山吐出一口气,落寞转身。 典子兴沉思片刻,微微沙哑道:“方将军,你黑甲军,向来以精中之锐号称。若对上刚刚那尊魔……煞灵。有几分把握?” 方布没有回应,而是阴沉着脸,反问道:“典将军你呢?你的十万锐武军,若是对上这六千洗罪军呢?” “必胜!” 典子兴回答的果断,但随后就苦涩道:“不过之后,怕是十万锐武,能起阵者,也要十去七八。” “自夸了些吧,他的军煞之灵,诡异强大,根本不弱与我俩麾下之军。而且你听到阁老刚刚说什么了吗?这洗罪军,不会只是六千之数了……” “唉!难道阁老真打算,让这卫川封大将军?” “除非李平山与你我一起,彻底抛弃敌意,联手向抗。那样,或许还能有几分把握……但问题是,大将军只有一个,我们三个真能真心实意联手吗?” 两人相对沉默,再无言。 这场观武,出乎所有人预料,而身为主角,本该再添荣光的卫川,却不知为何跑了。 因此,结束的自然有些潦草…… 第53章 暴武天魔 夜半,三更。 一众御厨架锅在庭院,不断往厨房中送进食物。 他们忙得满头大汗,却仍是不敢有丝毫停滞。 其中名叫马三的大厨,刚出锅一盘冰晶肘子,只来得及擦擦汗水,就连忙端着肘子,进了厨房。 房内,到处堆满吃光的盘子,他捧着肘子左看又看,这才瞧见了蹲在一方灶台后的背影。 “将军?” 低声轻唤。 卫川喑哑道:“放下,快做!去做!快出去!” “是是是……” 放下手中的菜肴,马三连忙转身离去。 他刚刚离开房舍,就见到红娘他们焦急赶来。 “什么?还在吃?他到底是怎么了?” “不行不行,我得去看看……” 说着,红娘就大步走进厨房。 然就在她刚刚进去时,那无休止的咀嚼声也停了。 看着卫川的背影,红娘担忧道:“娃娃,你这是怎么了?” 蹲坐在灶台前,卫川没有回头,脸上遍布青黑纹落,颤抖道:“出去,快出去!吃的,给我弄吃的……” 觉得有些不对劲,红娘迟疑着往他那走。 倏地,一道红芒闪过,她连人影都没看清,就被卫川压在身下。 ‘他的脸!’ “你怎么了?” “嗬嗬……” 喉咙里发出野兽饥饿难耐的声音,卫川盯着身下红娘,僵持许久,这才又转过身,背对她。 “快出去,求你了……快出去!快!” 红娘的妖圣人躯,肩头早在刚刚就被捏碎,她看着焦急哀求的声音,最终还是选择退出去。 仅剩卫川一人,他双手撑地,脸上不住往下滴汗。 “死肉吃不饱的……哪有活肉好吃?” “为什么要放过那妖狐?她的肉,很香,咬碎她,你就不会再饿了……” “外头到处都是活肉,去吧,吃掉他们,很香的,很香……” 耳边传来呓语,让他神智迷离。 “咬碎他们的骨头,吮吸他们的鲜血,他们的血肉灵魂,才能让你饱腹……” 砰! 双拳砸碎面前地砖,卫川嘶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就是你。” 那不知名的声音桀笑道:“你我双魂相融,共来此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看到你的记忆,你们那有个说法,叫穿越?系统,还知道吗?那是我逗你的…… 你真让我失望,我以为等我苏醒,我俩的魔躯能更加强大的…… 死肉,你怎么能去吃那些死肉? 你要吞噬生灵,嚼碎他们的灵魂!” “系……统……” 卫川抬头,神情狰狞道:“王八蛋,离开我的身体!” “你确定吗?” 那声音嗤笑道:“没了我,你就是万千凡俗之一,你将什么都没有。你周围的人,为什么围在你身边?还不是你有超凡之能? 他们为什么怕你?敬你?供奉你? 都是要因为我! 一旦我离开,你没了这强大的力量。那你麾下的妖仆,将蔑视你。那个公主,也会远离你,所有的荣誉,所有的尊敬,你将全不复存在! 届时,你就是一介蝼蚁,随便什么人,都能将其踩在脚下!” “滚你娘的!” 猩红之芒大盛,卫川梗着脖子嘶吼,“你给老子滚!” 闻此,那声音沉默良久,然后才喑哑道:“你真要舍弃我?” “滚!” 红芒收敛,饥饿感也随之消失。 卫川挣扎起身,如同从水里爬出来一样,靠着灶台气喘吁吁。 ‘那鬼东西……走了?’ 良久,他低头看着自己双拳,有些茫然。 “呵呵,我往哪走?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死我灭,我亡你也不存。放心,我不会走的。” “我会有充足的耐心,等你亲自……去尝一尝那美味的血肉灵魂……” “我保证,你吃一次,尝一口,就永生难忘!” 声音再次响起。 卫川闭上眼,感受到那饥饿感缓缓涌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吾名暴武天魔,乃行走虚空之主,游曳万界之尊。万灵为吾血食,千界为吾餐地。” “呵……” 嗤笑一声,卫川垂眸道:“当初老子穿越时,是我们那个世界爆炸了。我隐约好像看见,一个丑不拉几的怪物,被满身白光的东西打爆。 那丑不拉几的怪物,不会就是你吧?” “放肆!” 那自称暴武天魔的声音勃然大怒,“你这卑贱如虫子的东西,能与本魔共生,乃你百万年难修之福!” 说罢,饥饿感再次汹涌起来,双眼红芒大盛,让卫川一个没忍住,就扑向地上的那盘水晶肘子。 “桀桀桀桀~” “吃吧,这样的死肉,你吃多少也不会够的!” “魔躯已成,只有活肉,只有魂灵,你才能强大,你才能饱腹……” “外面来了不少人,去尝一口?只要一口,你就不会饿了,去试试吧……” 双手捧着肘子,卫川疯魔一般往嘴里塞。 “将军?” 贾华的声音传来。 他猛然抬头,就在他将要起身时,红娘的声音焦急传来,“娃娃,你没事吧?” 理智恢复,他一头撞向旁边灶台,将头埋在碎石中,到了这时,他那股子混劲更是越挫越勇,“有本事,弄死爹?老子吃什么,老子说了算!” 暴武天魔‘看’着卫川狰狞地神情,冷冷一笑,“随你。我有大把时光等待,我相信,我会等到你愿意吃一次活肉,呵呵,我会等到那时候的……” 红芒随着声音,消失。 卫川躺在一地碎石中,双眼无神。 这时,厨房门被打开,一群人面露焦急的探进来。 有红娘,有卢兰亭,还有白丫他们…… “娃娃?” “大人?” “将军?” “您没事吧……” 听着这些关怀,卫川懒洋洋做起来,甩了甩一头脏污,呲牙笑道:“能有啥事?就是饿了点,吃些东西罢了。” 回想起当初他与南山仙人一战时的模样,红娘忍不住道:“是不是引煞灌体,召唤军灵的副作用? 卫川,实在不行,咱不当这将军了,咱回青叶吧?” 一旁的姜燕舞闻此,双手下意识握紧。 “跟那个没关系。” 扒拉着发丝上的碎石,卫川阴鸷道:“老子肚子里,有条蛔虫……” 第54章 年关之前 跟姜燕舞成婚这事,终归是拒了。 卫川这时候,是真没心思想这事。一天到晚,不是跟那天魔拌嘴,就是想法子让自己多吃点东西。 “看到没,那个叫白丫的虎妖,从她脖子咬下去,只要一口,你就能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美味……” 听到脑海里的诱惑,卫川望着白丫舔了舔舌头,“滚你丫的。” “你骂我干什么!” 白丫委屈转头,撅着小嘴一脸不乐意。 没跟她较真,卫川靠着廊柱,懒洋洋道:“南大营怎么样?你们几个怎么商量的?” 提及正事,她当即神情一边,肃穆挺身道:“末将回禀将军!一切按照将军争食之法,每日继续历练新进大营之万荣坊新卒。至今已然颇有成效。 至昨日,我南大营洗罪军,可参与起阵之军卒,已有万人!约莫不出几日,将会有数千新卒,练出白煞。 独慎将军坐镇大营,末将等几人轮流值守,南大营,运转无误!” 说着,她眼珠子一转,低头拽了拽一角,羞涩道:“末将今日轮休,若将军您有需要,今夜末将愿穿裙甲,供将军消磨这漫漫长夜……” 姜燕舞没能嫁进来这将军府,她是贼拉高兴。 “滚犊子,一天天从哪看这些不正经的东西。” 翻个白眼,卫川抓着一把瓜子,继续晒太阳。 就在这时,姜燕舞默默走来,她也不说话,就坐在他旁边,给他嗑瓜子。 “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但我征南将军府也不是什么酒馆茶楼。” 白丫不满道:“难道就不能派人通禀一声吗?” 面对挑衅,姜燕舞压根就没理她,而是望着卫川柔声道:“明日就是年关,阁老有令,太安今夜不行宵禁。我来陪你过年吧?” “这块肉有点差,没那个虎妖好吃。不过你尝尝,比你吃着那些死物,还是要好的多……” ‘你丫的能不能闭嘴!整天在老子脑子里逼逼赖赖,跟他娘蚊子一样。烦不烦?’ 心中嘀咕一句,卫川伸个懒腰,低头看着坐在一旁的姜燕舞,笑嘻嘻道:“殿下,年关之日,是个喜庆的日子。到时候我府上可都得喝酒的。” 提及喝酒…… 姜燕舞小脸一红,呐呐道:“燕舞也能喝的。” “那来呗,人多热闹。” “大人!” 没再喊将军,白丫怒道:“咱征南将军府阖家团圆,让外人过来算怎么回事?” “闭嘴。这几天没摸刀,你丫的蹿起来了?” 卫川嚼着瓜子,努努嘴,“叫上鱼七,别让她玩泥巴了。你俩去置办点年货,多弄些吃的。” 花园旁边的鱼七抬起头,脸上沾染几点泥土,“我没有玩泥巴,这是陶土。主人以前除了制剑,最喜欢的就是炼陶,我打算学学……”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收拾收拾,买年货去。” “哦。” 贾华这时也跑过来,一脸兴奋道:“大人!小的刚在墨香坊找到个老头,嘿,写的福联绝了!我买了许多,咱贴上?” “贴,贴……对了,抽空去南大营一趟,叫独慎他们回来。大年夜的,聚一聚。反正这么久了,洗罪军一晚没你们,应也没事。” “得嘞~” …… ………… 在征南将军府一片喜气洋洋时,张安正的小院里,却是死一般沉默。 张安正看着信报,双手不住颤抖。 旁边的暗察司指挥使,凌舟则是有些悲戚,“十八日前,万万妖类出笼。时至今日,已席卷四州三十八郡。 据探报,出笼之妖,疑似无灵智,且嗜杀嗜血,极为难缠。 阁老您下令封锁沧澜江,如今北六州到没什么。但时日多了,怕是瞒不住啊……” 缓缓放下信报,张安正沙哑道:“让北六州过个年,年关之后,聚兵召将。对了……” 说着,他看向凌舟,“暗察司的差事,办的如何?” “阁老放心!六州之地,凡披挂甲胄者,悉数在册!共计战兵一百二十万余,有品之将,三千六百七十二人!” 凌舟眯眼道:“其中,可起阵者,半数。其余人,一旦战起,亦能迅速熟练起来。” “嗯,李平山送来的折子,你看过了吗?人选如何?” “这……” 面露难色,凌舟苦笑道:“根据李将军所言,沧澜江布防,需设南岸八百重镇!北岸一千镇!水上大小船只十万。 南北两岸隔江,百里之内必有犄角之势,方可做到互援互助。 但这样一来,就有一难点……” 张安正浑浊双眼一动,低咳道:“咳咳……南岸之八百重镇,皆需直面妖灾,北岸则位居后方。 这些军马,来自各地,分属不同且杂乱,居北岸有利,居南岸有害,人心谋私啊…… 罢了,年关之后,调集所有兵马战将,进驻太安。届时本阁亲自下令安排就是。” “是……” 凌舟想了想,抬头咬牙道:“我暗察司,愿为大楚驻守北岸三十镇!” “人心崇私。但谁能肯定,这百万军马,无壮志英郎?” 捋须一笑,张安正起身走至廊下,望着天上逐渐落下的雪花,沉声道:“且搏一场天下事!” 凌舟亦是走出,看着旁边华发老人,笑道:“阁老给北六州生灵一个年过,为何不给自己一个年呢?今夜卑职不走了,陪阁老小酌一杯?” “哈哈,顺便把陛下请来吧。陛下虽说年幼,可并非无知之人。若没这些烂七八糟的事,老夫又何必如此强势?让陛下过来,看一看这大楚发号施令多少年的无名堂,长什么样子。” 张安正面北,喃喃道:“今夜,老夫到想尽一尽为臣之心。” “是,我这就去安排。要不把长公主也请来?” “呵呵……” 张安正回头一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她今夜,有去处的。” “可当日,卫将军不是明言相拒,不肯成婚吗?” “男女情事,最费思量。卫川老夫不知,但燕舞这丫头,怕是演着演着,就假戏真做了。随他们去吧……” “是……” 第55章 太安点兵 年后,太安城。 小皇帝站在南城墙上,身旁站着张安正跟一众大臣。 放眼望去,只见城下一片旌旗似海,数不尽的甲士蔓延至视线尽头。 卫川就站在一旁,瞅着这么大的阵仗,有些纳闷。 “嗡嗡嗡……” 一阵嗡鸣声响起,只见张安正面前一杆酷似话筒的杆子,给立了起来。 他没有上前,而是望了眼小皇帝,见其含笑伸手,这才走到了前头。 “老夫执政数十年,以前治民治官,后来治兵治军。” 声音透过那个话筒,扩大了数十倍不止,四野万千军卒,无不能闻者。 “不说以前,单说军伍,至今我大楚已有战兵一百二十万余,将,三千六百七十二人!这些,大都出自北六州之境。这些年,多少人明里暗里骂我穷兵黩武,骂我乱政祸国?” 说着,他看了眼底下四方,然后轻轻一笑,“可老夫依旧一意孤行。这北六州,有多少手握兵权的王侯,又有多少嚣张跋扈的将军?” 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都在这呢,老夫都知道啊。可为什么不管,为什么放纵?” 一片静默,所有人望着城头上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皆是无言。 昨夜,北六州之兵马,已然悉数调至城外。而暗察司,也向这实打实的百万大军发了一篇张安正亲笔诉文。 那上面,将南疆妖笼之祸,以及如今南地惨相悉数描绘。 有人半信半疑,但更多将士是惶恐之至。 因为,如果妖祸为真,那他们就是北六州最先抗敌的。 只见张安正左手撑住墙垛,当这所有人的面,把手里的册子扔在了城下。 随即目光陡然一转,厉声喝道:“备战多年,养兵多年,为的,就是沧澜一战!此战,为大楚,为天下,更为尔等自己,也为你们家中的父母妻儿! 没有退路了!一旦战起,全军将悉数开拔至沧澜江,北六州无论男女老少甚至老夫,皆为后勤!此战,乃是大楚国战,亦是我等死战! 南岸重镇有逃兵者,江船兵将斩之,江船兵将有逃兵者,北岸重镇斩之。若北岸有逃兵者,老夫会找到这些逃兵父母,命其亲手斩之! 莫要觉得老夫心狠,莫要觉得老夫歹毒。若不如此,真要让那妖祸乱至北六州,届时国不存,家焉全?!” 李平山随之走到墙垛前,怒喝道:“凡我虎贲,皆需面南而死!” 虎贲所部,纷纷震甲回应,“遵令!!!” 典子兴亦是拧眉上前,“凡我锐武,先占南岸三百镇!” “锐武军,遵令!!” 虎贲锐武,二十万精锐呼喝,使得惶惶军心,霎时肃穆。 待到呼喝声静止,李平山这才上前,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册录,“虎贲,南岸三百镇。锐武,南岸三百镇! 朔州将军麾下寒戟军,领南岸听波渡口以东,五十镇! 燕王姜仲麾下怒狼军,领南岸扶风渡口两侧,五十镇! 常山王姜喜麾下常山军,领南岸胡连渡口以西,三十镇! 凉州将军麾下挂弩军,领南岸折日渡口以东,三十镇! ……” 说完南岸说北岸,李平山这一说,就说了大半个时辰。 这其中划分,接按照实力来分配,强者多劳,次者稍后…… 待到说完,张安正亦是沉声喝道:“虎贲主将李平山,锐武主将典子兴,听封!” 这一点,到是事先未曾说清楚。 典子兴与李平山互相看了眼,纷纷上前拱手,“在!” “即日起,奉李平山为左管大将军,国朝一品衔。典子兴为右管大将军,国朝一品衔!二人再加左右临战元帅,以临潮渡口为界,二人督管沧澜江全线,不得有误!” 封大将军了?还一封就是两个? 被这操作弄的有些迷糊,二人愣着看了眼不远处的卫川,一脸古怪的领命。 “凡本将所辖,溃逃丢地者,斩!” 李平山下望军将,冷冷发声。 不甘人后,典子兴亦是冷声开口,“本将所辖,亦如是!” 然就在这时,底下数千将军中,一个黄脸大汉冷笑道:“末将不服!不服!!” 鲁州将军,赵隶? 典子兴与李平山皆是眉头皱起,“尔不服本将?” “非也!末将不服南北两岸驻守调配!” 赵隶骑在马上,瞪眼道:“谁人不知,一旦战起,南岸守军势必战情如火,而北岸守军则可以悠哉喝茶?不服!就是不服!” “不对啊,这赵隶所属……” 李平山诧异低头翻看刚刚所念的册录…… “勿动,勿言,且观之。” 张安正避开话筒模样的物件,嘴角噙着一抹淡笑。 看清手中赵隶所部划分,李平山双瞳一缩,默默收手。 而在赵隶带领下,一众划分到南岸的将军们,皆是纷纷跟着吵嚷起来。 一时间,太安城底下,一片骂娘! “他娘的!就是!都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凭什么老子的弟兄就得顶在前面?” “就是!那王老三手下的,可不比老子差多少,他凭什么划分北岸?” “调配不当,不服!” “……” 有一刻钟? 城下的南岸将军们发现不论自己怎么发牢骚叫喊,城头都没有回应,顿时有些嘀咕,左瞧瞧右看看,这才悻悻降低声音。 等到所有人都闭口,城下阵中,赵隶策马而出,在阵前在开口的将军前来回疾驰一阵,这才勒马而住,“呸!一群没卵的货!” “赵隶!你什么意思?” “你他娘……” 半眯着眼,赵隶环臂冷笑,“鲁州地广人稀,老子这个将军麾下,连三千兵甲都难凑齐。因此,给划分了北岸。没错,你们这群娘们听好了,老子不是来叫屈的!老子麾下给划分到了北岸!” 说罢,他回头看向高墙,怒喝道:“我鲁州健儿,人虽少但各个都是顶天立地的爷们!末将少读书籍,但也知道一句话,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鲁州的爷们说句话啊,让咱们缩在北岸当王八,能忍? 打完仗回去,你婆娘问你,妖怪长啥样啊?你他娘说一根毛都没看见,净他娘喝茶看戏了。这你好意思跟你娘们亲热?” “哈哈哈……” 一片哄声大笑。 而后大军之中,他麾下部曲更是纷纷怒喝,“鲁州军马,请调南岸!” 一时间,先前开口的将军,各个脸红成了猴屁股,低着头恨不得缩进那铁甲里。 第56章 跃马沧澜 “阁老!听到没?” 赵隶仰头怒喝,“鲁州兵马,请调南岸!鲁州健儿,百死无悔!” 微微风起,吹动了城上那杆楚旗。 张安正喑哑道:“允!将军可从先前不愿镇守南岸的军伍中,自选!” “哈哈哈!” 狂笑几声,赵隶拨马回阵,意气风发。 城头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赵隶只是阁老的手段。 为的,就是要凝聚城下百万大军的军心! 事实上,这么做的效果也十分不错。 然就在这时,刚刚骂娘的一位将军,似是觉得羞辱,于是梗着脖子大喊,“阁老!末将还有一问!” 半眯着眼,张安正淡淡道:“讲。” “大楚最精锐的三军,虎贲锐武皆有安排,为何独不见黑甲军?还有!我大楚征南将军,名头盛绝天下,麾下洗罪军更是起阵之初便有百丈军灵。” 这人说着,左右环视冷笑,“这两位将军及其麾下,为何不曾安排驻守?莫非主将本事大,就可以留在太安享富贵?让我等丘八上前线拼命? 阁老说了,这是国战,亦是死战!既如此,沧澜江便是唯一战场,难道还需防守太安城吗?” 闻此,将军阵中,一片哗然。 “是啊,那位征南将军自入朝以来便是风头无两!如今我们都奔赴沧澜,他呢?” “北六州挂甲的都让喊上前线,这两军算怎么一回事?” “莫非朝廷还有什么旁的心思?” 这些议论,充分说明了,什么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肃静!” 李平山适时怒喝。 只见张安正微微垂眸,平静道:“卫川、方布,上前听令!” ‘轮到我了?’ 卫川挠挠头,跟方布一同走上前。 “令你二人,率本部黑甲、洗罪二军,开赴沧澜南下!” 张安正望着底下军将,喑哑道:“北六州为大楚之地,那正身处水火的南地就不是了吗?他们两位将军,将代表朝廷,南下征战!” ‘嘶……’ 无数人倒吸一口凉气。 镇守南岸都觉凶险,更惶恐率军孤身直入南地? 方布面无表情的看了卫川,拱手道:“末将方布,遵令!” 他黑甲成军起,就是为南下准备的。这一点,他早已明白。 而卫川也没多想,跟着也是应了一声。 二人说罢,张安正一左一右,牵起他二人的手,然后高举怒喝,“千年大楚,八百年不曾有天策上将军。其一,避讳太祖,其二,国无大战,其三朝无神将! 然,老夫今日执意要定下一个赌约。 他二人谁能于半年内在南地斩首妖物最多,即获封天策上将军,与国同休! 另,若有哪位将军愿一同南下,争夺这天策上将军,老夫无一不允!” 这话一出,旁边的典子兴颇有意动,但思量片刻,最终还是叹气忍住。 到了他们这地步,是肯定不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 李平山的虎贲,他的锐武,这都是沧澜江防线主力,不能有变。 至于底下那群各地调来的,虽然有人眼热这个封号,但思量片刻,还是没人敢上前。 这时候看来,南下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无非是阁老顾及朝廷脸面,不愿让南地百姓戳脊梁骨骂娘,于是派出几支劲旅撑撑场面罢了。 他们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见无人应答,张安正也是微微一叹。 其实底下的赵隶也好,甚至那群起哄的将军,大都全是他亲手布置。 但未曾想,真到了不靠安排,全凭他们自愿的时候,竟然无人发声。 他多希望,那赵隶所言,皆是发自肺腑啊…… 心中略有悲凉,但还是很快收拾好心情,“全军听……” “阁老。” 小皇帝突然开口,孺慕道:“朕能不能说两句?” “陛下,莫闹!” 姜燕舞在后面轻声训斥。 但他却没有回头,而是依旧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张安正。 沉吟片刻,张安正默默侧步让开。 深吸一口气,姜乐业攥着龙袍,站了上去。 “诸位……将军,好。” 他似乎有些紧张,盯着下面的雄壮军马,“我……朕是大楚皇帝,诸位有些怕是都不知道朕的名字,朕叫姜乐业,安居乐业的乐业。” “这小皇帝干啥呢?” “这场合也是他能参与的?” “乖乖待在太安城享乐就是了,还想在咱们面前摆谱?” 底下的将军们,大都如此。 脸色一白,姜乐业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然后大声道:“朕!乃是大楚皇帝!朕,也是诸位的君上!” 本就颇大的声音被刻着阵法的扩音石再次扩大,一时间倒还止住了不少人的窃窃私语。 只见他目光坚毅,咬牙道:“自武宗皇帝以后,凡为我大楚帝王,皆无一雄才大略。幸天意不绝,尚有几多如张阁老这般大臣,为国续命。 大楚如此,似我等无能之帝,又该如何? 无非是强撑着,努力少活几年,赶紧把皇位传于下一代,好不顶上亡国之君的名头罢了。 朕之长姐,大楚长公主曾多次给朕说过,亡千年之国,其罪万古! 一直以来,朕都怕,很怕自己成这万古罪人。” 说着,他缓缓撸起袖子,沉默一会后,再次高声怒喝,“但今日,朕不怕了!诸位将军且往沧澜死战,胜则举国同庆,若败,朕便提剑出城,顶亡国之君罪名,追随诸位将士至九幽泉下! 大军出行,朕为诸军擂鼓相送!” 说罢转身,闷着头推开众人,提起比自己胳膊小不了多少的鼓槌,重重就是一下。 “咚!” “咚咚……” 力量不大,但也足以振聋发聩! 许久,不知道是谁先喊了句,“参见陛下!” 然后就是一片…… “参见……” 张安正笑了,今日头一遭,真心实意的发笑,笑罢之后,便朗声高喊,“全军出发,跃马沧澜!” 令出山河动,烟尘旗甲当如龙! 这些大楚多年以来积存下的最强,也是最后的力量。 这时候,他们没人觉得这是在共赴国难。 国难这词,对他们这些将军兵卒来说,有些遥远。毕竟若非张安正手段,他们各自画地而治,称王称霸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战起之后呢? 谁又能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明白国难二字。 第57章 青叶 暖春未至,寒气未散。 卫川,离开了太安城,也渡过了沧澜江,他带着一万洗罪军,到了南岸。 没有迟疑,他去了青叶。 在去往青叶的路上,可谓是风平浪静,莫说什么妖祸,连根妖怪毛都没瞧见。 弄得紧张兮兮的众人,困惑不已。 “不是说南地已成人间炼狱了吗?” “就是啊,瞧着不像啊……” “可能,呃……还没到这?” 不少人都在议论。 但卫川却有些难受。 那个天魔,在他跨过沧澜江之后,就兴奋的不行,不管白天还是夜晚,就没消停过一刻。 “好浓郁的血气,哈哈哈,好香的味道……” “快往南边走,快走,太香了……” “你能不能消停会?” 卫川忍不住嘀咕,“一天到晚就没闲着的时候,跟个神经病一样。” 就在这时,黄三驾马折返,只见他面有难堪,咬牙道:“报!将军,往前三十里,便是青叶郡。可根据探报……” “怎地?” 独慎反应比他还强烈,探着身子焦急询问。 “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就食妖物。” 手脚冰凉,黄三苦着脸道:“太可怕了,冲天妖气连成一片,怕是不下数万!” 卫川一怔,真有妖乱? “青叶郡城……如何?” “卑职等进不了青叶城,只勉强打探到附近几县,数十里无人踪。” 这下,所有人纷纷看向了卫川。 只见他沉默片刻,喑哑道:“全军急行,本将先走一步去看看。” 说罢催马一动,独骑而往。 红娘与卢兰亭眉头一皱,叮嘱白丫几妖随军快行,然后亦是纷纷跟上了卫川。 等卫川赶至,亲眼看到面前的场景时,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村镇狼藉,城池破碎,荒野上到处匍匐着餍足妖物,他们牙爪间挂着缕缕肉条,而不远处则是森森白骨。 住马高丘,眼前所见,不是地狱,胜似地狱。 红娘敛息上前,喃喃道:“张阁老说的是真的,真的是……” “我要去郡城看看,得看看吕安那死胖子……” 卫川喃喃说着,就要催马扬鞭。 不过卢兰亭却一把拦下,皱眉道:“你这样闯去,一定会惊动这些妖物。届时不杀光他们,你到不了。” 说着,腰间长剑出鞘,静静悬浮一侧,“上来,我带你去。” 没有迟疑,卫川翻身下马,踩在了长剑上。 一剑三人,当即拔空而起,直入天际。 匍匐妖物中,有几头瞧见了,不过也只是仰头嘶吼几声,就没了动作。 卫川不恐高,但站在长剑下看,仍觉手脚冰凉。 这短短一会,他们横跨五十余里,所见无一不同。 倏地,远处青叶郡城方向,似有怒吼声传来。 连忙望去,只见青叶城墙上,攀附着密密麻麻的妖兽,城墙上则是搬石抗木的布衣百姓。 “还在!” 红娘松了一口气,看向卫川,“青叶还在!” “哞!” 一声惊天妖吼,只见青叶南城外,一只足有长高的青牛,赤目咆哮,它身上已然是鲜血淋漓,可却仍在战斗。 “是牛石!” 不再迟疑,飞剑下压,三人纷纷落在城墙之上。 围住青叶的妖物估摸有几千之数,高境没有,多为八九境。 但各个双目黑红,似乎无甚灵智。 没说二话,卢兰亭拔剑开始斩妖,红娘亦是足间一点,杀入妖群中。 高境参与,这些妖物自然是一扫一大片。 估摸着死伤数百后,远处一声妖吼传来,然后它们便开始退下。 “咳咳……你来这作甚……” 回头土脸的吕安也不知道从哪跑出来,苦笑道:“不该在沧澜江防守吗?” 见他没事,卫川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把阁老的安排,给说了出来。 “南下征战?” 吕安瞪大眼,盯着面前的卫川,颤抖道:“让你?你……你……” “别说废话了。” 估摸着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卫川翻个白眼,打断道:“你丫头没事吧?” “没事……” 吕安回首,望着城墙上下的男男女女,叹息道:“昨日乱妖至郡里,今晨便到了这。本以为今天怕是撑不过去,谁知道……你来了。” 说着,红娘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往旁边看去。 顺着她的眼神,卫川只见城下那头青牛,正一瘸一拐往城中来。 但是……没人开门。 “王寡妇家的,是妖啊……” “竟然是妖怪,可不敢放进来啊……” “是啊是啊……” “可他刚刚保护了我们啊?” 正议论着,只见王寡妇蹒跚而来,一下跪倒在吕安面前哭嚎道:“大人啊,求您开门放我男人进城吧……” “不敢不敢,那么大的妖怪嘞……” “王寡妇,你男人是妖怪!” 吕安眉头一皱,看向旁边出声百姓怒斥道:“人尚且善恶之分,更何况败类妖族?这牛石刚刚拼死为青叶郡城,你们都吓了?” 得益于张安正施政的百无禁忌,因此大多官吏对妖怪之流,也不是视同一律。 但即便如此,在普通百姓眼里,仍觉得妖就是妖。 刚刚攻城的,不就是妖怪? 王寡妇眼见周围人不愿意,于是含着泪开始转圈磕头,“父老乡亲们,你们说句良心话,我家男人在城里,是偷过谁家一根线,还是拿过谁家一文钱了? 做人要讲良心啊,我今个知道了我男人是妖怪,可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怪,我知道,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啊? 乡亲们,发发善心吧……” 见此,四周议论声稍稍平息了些。 卫川眉眼一低,凑到旁边的墙垛上笑骂,“牛石!你婆娘哭呢,还不上来哄你婆娘?” 底下看着紧闭城门,正上心的牛石一愣,抬头看去,顿时就瞧到了卫川。 “大……大人?” 按刀在手,卫川环视四周沉声道:“诸位不少人都认识我,今个,我也算衣锦还乡了。” 说罢,他挺直脊背,“本将卫川,大楚征南将军!奉朝廷之命,领军南下,征讨妖乱!征讨之妖,乃乱法横行之邪妖,这一点,尔等当明白!” 第58章 广散军阵 最后,最后…… 牛石还是入城了。 然后卫川让红娘留下看守,自己则让卢兰亭带自己,回到了洗罪军中。 “南下第一战,肃清青叶之妖!” “遵令!!” 只有白丫不合时宜的挠头,“将军,我们也是……” 卫川横眉,她顿时没话说。 “起阵!” “哈!” 百丈魔影当空,上万洗罪军裹挟着浓郁煞气,狠狠撞向面前妖物。 三天,整整三天。 遇大股妖物就起阵,见小股妖物就围杀。 足足厮杀了三天,这才肃清了青叶妖物。 整顿兵马,打扫战场,搜救青叶郡幸存百姓,这些事卫川一股脑都丢给了吕安。 而他自己这回到自己在青叶的捕妖使府邸,开始谈判。 谈判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他体内的天魔。 “你消停的待着,想要什么我给你弄,怎么就不行?” 卫川独自一人待在满是食物的房内,瞪眼道:“非逼着老子抱你一起死,你就满意了?” “呵呵……汝觉得吾有什么想要的?” 咬碎一根骨头,卫川气愤道:“那你也别胡来啊,老子打仗呢!你当搁着玩呢?” “小子,真以为是我在动手脚?” 卫川眼眸红光一闪,天魔的声音响起,“我早就说过,魔躯已成,只有活物,只有魂灵,才能让你饱腹,我这几日什么都没做!” 青黑纹落蔓延面孔,天魔沙哑道:“我也不知道你在坚持什么,简直可笑。你不愿吃人,就吃妖啊!这与你嘴里的鸡肉有何不同?无非是生吃罢了! 如今外头到处都是被人控制的妖物,你吃它们,难道还不愿? 放心,吃了他们,你不会再感到饥饿,甚至会更加强大!” 脸上恢复,卫川拧眉,“说的这么邪乎,就没副作用?” “能有什么副作用?我与你一体双魂,且双魂交融。你死我也不存。害你有什么好处?” ‘真的假的?’ 心里嘀咕一句,卫川不放心道:“你发誓!” “你爱吃不吃!” “你不发誓,我就死活不吃!” “……” “本魔对魔皇起誓,你吃活肉绝对无害!若有假话,就让我受魔皇惩处!” “就这?” “你知道魔皇是谁吗?那可是魔界之皇!” 闻此,卫川只得选择姑且一试,毕竟一天到晚饿的难受,实在受不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暴武天魔口中所谓的魔皇,其实就是当年天魔手下的一个……喽啰。 没副作用?扯淡! 待到卫川出府,忙得不可开交的吕安就一把攥住他,“请将军议事!” 然后拉着他,就往太守府跑。 落坐中庭,青叶城里说得上话的官吏,以及洗罪军一众将官,也早已等候。 “参见将军!” “咳咳,坐坐坐……” 众人闻声入座。 只见吕安拧眉道:“将军,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这次到没直呼其名。 “跟妖怪打仗啊。阁老让我南下,不就是干这个的?” 卫川回答的理直气壮。 吕安半眯着眼,问道:“那下一步当攻何处?当守何方?几日可至?又需多少粮草?南地七州处处妖乱,将军可有具体谋划?” “这……” 卫川迎着一众殷切目光,如坐针毡。 这知道个毛! 见他这样,吕安默声一笑,然后眯眼道:“青叶如今无忧,乃是有将军所部在。但若想解别地之急,这洗罪军便留不得。离则青叶危,驻则南地乱……” 说到这,他不禁起身长叹,“可怜啊,我青叶虽尚有勇武壮丁,却无将军手中成阵之法,要不然,也不会陷入这般两难之境。” 没错,他是看上卫川手里的军阵之法了。 但问题是,他不知道张安正跟朝廷那边是个什么态度,这军阵能不能交出来。因此只能先试探一下卫川。 唉,怎么说呢? 你试探谁,也别试探卫川啊。 果不其然,卫川听完后,当即一拍桌案,“这多容易,军阵之法我有啊,给你就是。要我说,干脆在城外起一巨石,把这法子刻上去,让人人都可修炼。” 见他答应的这么容易,吕安有些发愣,“将军得军阵时,张阁老就没嘱咐过什么?比如国之重法,不可亲传之类的?” “管他干什么。” 卫川摆摆手,“这都火烧屁股了,每天死多少人?还在乎这?我做主了,军阵之法,广散与民。” 说着,他又一叹,“这样让百姓练出煞气,虽说能稍稍自保。但若想起阵,唤出军煞之灵,用以抗高境,还得需要相对的高境武夫才行。这我可没办法了……” “这点将军不必担忧。下官自己想法就是。” 吕安乐的不行,给底下官吏使个眼色,就笑着继续询问,“那这样,青叶乃至全州就都有自保之力了,届时将军在前线作战,后方也有能力为将军补足兵员,运送粮草。” 有些坐立不安,卫川狐疑道:“你今个怎么这么古怪?说话阴阳怪气的……” “咳咳……” 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吕安红脸道:“州城高大,且近沧澜。想州牧大人此刻应该没事。我派人给州牧大人写封信,让他留守后方,为将军做后援。 然后将军南下征战,得带着我……” “你发烧了?” 卫川起身狐疑道:“你这胖墩墩的身子,刀都拿不起来,为何要跟着?” 腰板一挺,吕安瞪眼道:“打仗岂能单靠勇武?先前所问,你知道哪一条?没我跟着,你就带着大军瞎转乱撞? 有我在侧筹谋划策,坐镇中帐,这样才不至于白费阁老心血!” 卫川绕着吕安,是左看看,右瞧瞧,时不时上手捏一捏,一脸的古怪。 “你干什么!” 吕安气愤打落他的手。 卫川阴笑道:“别装了,你就说,到底想干啥。死活要跟着我去打仗,指定不安好心……” “什么不安好心!我这是为国出力!” 吕安吆喝一嗓子,见他还是不信,于是只得气哼道:“本官已经打算杀身成仁了。没想到还让你给救下,既然这样,倒不如跟着你南下征战,说不得……我还能……咳咳,青史留名。” “……” 第59章 入魔 “打!一定要打下龙华山!别说有三万妖兽,就是十万,也得打!” 大帐中,吕安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盯着面前的堪舆图,嘶吼道:“二十八万户死绝!三十六万人逃亡!不打龙华山,林顺、大同、濮阳等六郡百姓将永无宁日! 只有打下龙华山,而后募兵据守,缓剿境内妖兽,只能这样做!” 独慎站在旁边,拧眉道:“可我大军至今,从太安带过来的洗罪军已然战死三成还多,新募之卒,虽说已有数万,但他们起阵艰难,若仍不修整,怕是……” “打!” 风迅吐出一口血水,阴鸷道:“吕大人说得对,不打龙华,不抵住北上妖兽凶潮,那在这剿多少妖兽都是白打!” “可三万妖兽,一定要灌体将军,使其唤出军煞之灵才有把握。” 独慎说着,望了眼帐布放心,忧心道:“可将军他……” 帐内一片沉默,良久,一旁一直没开口的白丫默默离开。 “呵!哈!” “想想你们的妻儿老小,想想他们是怎么死的!不练出煞气,谁都别想活!” “是!!” 白丫穿梭在军营中,看着一群群红着眼炼煞的新卒,微微叹气。 已经大半年了,他们从青叶郡,南下几千里打到了这。 仔细观察他们的行军路线,就会发现只要他们开拔所过,皆清出了一片净地。而沧澜江防线,自然也稳固无忧。 “喂,你去哪?” 鱼七抱着长剑走来。 白丫望着军营外的小丘上的男人,喃喃道:“煞气灌体,我怎么就不行?” “又不是没试过,你非人族,灌你体,不禁唤不出煞灵,还会把你撑暴。” 鱼七叹口气,喃喃道:“也不知道卫川怎么搞得,多少人起阵都能受得住,我最多也就承个万人,可唤出来的煞灵,却连他的十分之一实力都无。” “将军他……” 白丫有些难受,“将军他怕是煞气冲脑了,再灌体下去,我怕他……最后连我们都认不得了。不行把九圣召回来吧,西边守不住就别守了……” “我不太懂。” 鱼七摇摇头,“但我知道,仗打到现在,怕是停不下来了。上月,卫川获封天策上将军,加封南地霸王,总辖南七州军政要务。谁都知道,大楚有个卫川,有一支洗罪军,每天都有无数百姓死里逃生,来我们这…… 突然说不打了?怎么可能……” “可将军他都成什么样了!” 眼中噙着泪,白丫咬牙道:“他那样一个混蛋的人,现在快跟傻子差不多了!天下难道是他一个人的天下吗?” 鱼七垂首沉默。 白丫擦了擦脸,大步走向军营外。 来到小丘上,只见卫川背对自己,四周到处都是被啃食干净的妖兽残骸,甚至不远处还有被铁笼锁住的妖兽,正惊恐地看着这边,等着被小丘上的男人吃掉。 “大人!” 白丫凑上前强笑,“要不我给你煮一煮呗,这么腥能好吃啊?” 滴答…… 嘴角粘稠血液留下,卫川猛然回头,浑浊双眼盯着白丫一动不动,仿佛在思考,这是不是食物。 没有害怕,白丫径直走进,掏出手帕给他擦嘴。 “大人,咱不打了行不行?” 白丫看着他在自己身前耸动鼻翼,学着当初他吊儿郎当的模样,“管他们谁死谁活啊?那狗屁的阁老公主,随便给几个名头,什么上将军,什么南地霸王,都是扯淡!凭什么让咱们在这卖命啊? 仗不打了,行不?” 她说着,见卫川仍是一副痴傻模样,不禁泪如泉涌,“卫川!狗屁的南地霸王,咱走吧!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这妖兽杀不完的……” “大王……” 一个女孩怯怯想要走来,手里捧着瓜果,害羞道:“我娘说吃生肉不好,我摘了点果子,给大王吃……” “谁让你来的!” 白丫暴怒,“快滚!” 那女孩吓了一跳,手里瓜果跌落一地,哭嚎着跑走。 远处,一座崭新城池,正在建立。 不怪白丫,到了现在,卫川已经有人认不清人了,除了亲近的,其他凡是靠近的生灵,不论人妖,都想吃…… 哪是什么天策上将军,哪是什么南地霸王,这就是个魔头啊! 每起阵灌体一次,他就入魔深几分! 这南地净土,是他卫川不惜入魔起阵,一路打下来的。 咻! 破空声传来。 白丫抬头望去,只见卢兰亭按剑而下。 “先生不是镇守百图郡,护卫东侧吗?” 面色有些难堪,卢兰亭盯着眼珠浑浊无关的卫川,沙哑道:“昨日得到军情,八万黑甲军,悉数全灭,主将方布战死东荒岭!” “什么?” 白丫顿时大惊。 方布与卫川,是朝廷在南地唯二的兵马,这些日子发展下来,皆在壮大实力。可如今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我打探过。” 卢兰亭深吸一口气,“有不下几十万妖兽,被那些邪修操控,方布将军打下来的十八郡共地,寸草不生了。我怀疑,这些邪修下个目标怕是我们……” 没错,这无尽妖兽是一群隐匿邪修所操控的。 “去找吕大人吧。” 白丫望着卫川,哀声道:“将军他,不知事了。” 卢兰亭一怔,默默点头,走下小丘。 低头捡起那女孩送来的瓜果,白丫把上面的尘土拍干净递过去,“吃一口吧,别吃生肉了……” 本以为,又是一场自作多情。 但没想到下一秒,一直血手便接过了果子,咔嚓一声咬了口。 “大人!” 白丫惊喜抬头。 只见卫川疲惫摆手,“你先走,我有点事。” “这……” “走。” “是。” 待她依依不舍的离开后,卫川吐出果核,望了眼不远处被囚禁在铁笼中的妖兽,狰狞道:“王八蛋,你滚出来!你骗老子!你说吃活肉没事的,老子这样不人不鬼,是没事?” 青黑染红的诡异纹落浮现,天魔桀桀一笑,“不要在意这些。放心的吃吧,吃光这界的生灵,魔躯就能大圆满。届时我带你领略更广阔的的天地!一个被阉割的下界,有什么可留恋的?” “王八蛋……” “桀桀桀桀……” 第60章 跪死十万仙山下 立秋,万物肃杀! 龙华山在入秋前,打下来了。 代价就是,卫川清醒的时候,从每日一醒,到现在的三日一醒。 正逢晴空万里无云,卫川骑着负旗马,瞧着路旁扛着石木的百姓,眉头舒缓。 肚子很饿,但他却没有吃任何东西。 这是他难得清醒的时候。 红娘、卢兰亭、白丫、鱼七…… 他们都陪着他,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这个南地霸王,还认不认他们。 “呼,终于歇口气了。小老儿就像当个算卦的神棍,怎地成了将军……” 贾华没了一条腿,拄着长幡笑道。 没了的腿,是起阵时卫川失控吃的。 所幸,最后关头他清醒了,看着惊恐的贾华,他只说了一句话:这辈子,不吃兔子了。 “那是什么?” 卫川眺望远方,看到前头一阵浓雾边缘,隐有密密麻麻的东西。 众人一惊,怎么逛着逛着逛到这了? 眼见卫川要去凑热闹,红娘当即拦下,“嗨,没啥好看的,走,咱回去喝酒!” 卫川眯着眼,“让我想想,这里好像是九大仙宗之一,丹宗山门所在?” 红娘沉默。 南下征战这大半年,到有不少修仙者投军。当然,不是那到现在还封山的九大仙宗。 对这突然出现的妖乱,其实有不少揣测。 有的说,是妖族密谋,与人族败类联手所至…… 有的说,是天道所孕育,为的是人间杂乱,撰取灵气无度,欲灭世…… 还有的,说的就是这九大仙宗。妖乱即使不是他们所为,也与他们有关!这也是最让人容易相信的一条。 他一封山,妖乱就出现了。这倒不算什么,只是大半年征战,其实他们也捕捉过那些操控妖兽的邪修,有人认出来,这是九大仙宗之一,符门弃徒! 当初认出来之后,可谓是天下哗然,无数人挤到九大仙宗山门下,想要个说法。 可惜,浓雾不散,无人可入。 没再理会红娘,卫川催马上前,张目观望。 可当他看清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后,就有些沉默了。 不是别的,是一个个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且呈跪姿,面相浓雾。 不下十万人吧? 就这样,也没见有什么仙人,出山来…… “你们先回去吧。” 卫川摆摆手,懒洋洋的盯着前头浓雾。 红娘一怔,咬牙道:“卫川,别乱来!就算是他们做的,我们也得当作不知情!你不懂九大仙宗的力量,这不是我们能触动的。一旦他们恼羞成怒,届时……” “恼羞成怒?” 卫川反问一句,意味不明的嗤笑一声,催马便进了浓雾。 进去之后,他眼中红芒一闪,“王八蛋,别添乱。说不得今日,老子能尝到仙人是什么滋味……” 天魔大喜,“桀桀,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哈哈哈!大胆去吧,这杯阉割的下界,没人是你的对手!闭目,往前!对,一直走别拐!” 在天魔的指引下,这让所有人都不得近前的仙宗山门,出现在了卫川眼中。 翻身下马,他望着面前青苔石阶,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浓雾外,几次探寻皆是无果的众人,皆是相顾摇头。 “不行!” 卢兰亭咬牙道:“我找不到卫川,也见不到山门……” “怎么办?” 白丫红着眼,“大人这么久没出来,一定找到山门所在了……” “聚兵!” 红娘当机立断,咬牙道:“在大阵之外,列阵!随时准备策应卫川。这混小子,还不如神志不清的时候,去招惹这群仙宗,有病啊! 不管了,召回所有在外士卒,通通招过来!” “这个……” 贾华迟疑道:“附近只有八千将士,更多的,被吕大人安排去剿灭妖兽了。独慎他们都不在这……” “剿个屁!” 红娘瞪眼,咬牙道:“卫川有失,别怪老娘发疯!” “这……朝廷跟九大仙宗从无冲突,这一下子陈兵仙宗门外,是否有些……” 卢兰亭话说一半,看着红娘双目赤红,顿时无奈道:“罢了,我去聚兵就是。” 说罢御剑飞空,穿行而去。 …… 大同郡,残破郡城之外。 独慎披甲而立,望着远处嘶吼围杀妖兽的将士,默默点头。 这一战,军中又能多一些练出白煞的士卒了…… 果然,只有战场厮杀,才最容易修出煞气。 就在他打算将身后一直按兵不动的老卒派上去时,卢兰亭却倏地悬剑在顶。 “大王有异,三军即刻回援奉阳!” 独慎一怔,抬头询问,“先生,大王出什么事了?” 面容复杂,“他……进丹宗山门了。” 丹宗……九大仙宗之一? 独慎大惊,“三军回援,是要……罢了!末将领命!” 见他开始鸣金整军,卢兰亭不敢迟疑,剑尖一转,飞向另一边。 …… “你是什么人?敢闯我仙门?” 石阶上,一个身着两色衣的女子手持浮尘,拧眉训斥。 ‘莫非是偶然闯进来的凡人?不对啊……’ 歪了歪头,卫川压抑着心中暴戾,“通传一声,告诉你们管事的。大楚天策上将军,卫川来此。叫他们出来拜见!本将有事要问。” 见他语出不善,这女子登时怒目,“放肆!此乃仙家净地,尔一凡俗蝼蚁,焉敢造次?” 这话听着,就让人讨厌。 “废话什么,吃啊!这些可比那妖兽好吃多了……” “别乱来。” 卫川眉头一皱,“我问些事,问完不迟。” “有意义吗?” “这你别管!” “哼!” 随着天魔冷哼一声不再开口,卫川顿时上前一步,“本将耐心有限,你赶紧去把你的宗主什么的喊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呵呵……” 拦路女子冷冷一笑,眼神如同再看蛆虫一般,憎恶道:“无知之徒,竟敢在我仙山放肆。罢了,归尘吧……” 说完右手一挥,手中浮尘一道白光,抽向卫川。 低头看去,只见自己胸前衣衫破碎,暴戾上涌,他抬起猩红双眸,“老子没告诉你,我是大楚天策上将军吗?啊?” 说罢一步跨过,随手将其轰飞。 所谓仙山之间,只闻他卫川怒喝。 “大楚上将军卫川来此,速速来见!” 第61章 王令 石阶上覆盖一层薄薄的青苔,一只碧绿小虫正在努力上爬。 对人来说不过一步的距离,却让它努力许久才勉强触及石阶横棱。 一点,只差一点,只要把后足攀附上去,它就成功了。 然就在这时,一股粘稠洪流冲下,一股脑把它给冲下了好几层。 顺着粘稠的血流小溪上看,只见高高的山阶上,到处躺着面露惊恐的男女。 他们皆着两色服,浑身遍体鳞伤,血流如注。 卫川,微微喘口气,看着脚边的白胡子老头,呲牙一笑,“你们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非得打服了,才能聊?” 白须老人早没了仙人气概,抱着没了左臂的伤口,惊恐道:“魔头……魔头……” 翻个白眼,卫川忍住对面前血食的渴望,沙哑道:“外头的事,你们不会不知道。说说吧,你们这所谓的九大仙宗,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这老头像是被吓破胆了,一个劲说着魔头,不懂回话。 见此,卫川眼中猩红之芒再次浮现,天魔阴笑道:“何必问话?嚼碎他的魂灵,你什么都会知道的……” 有些抵触,卫川皱眉道:“就没旁的法子?” 天魔冷笑,“有很多,但没有意义。你吃他就是,管其他作甚?” “不行,我好奇心太重,不让我知道,吃着不香。” “……” 下一刻,卫川眼角开始蔓延血丝,连接至嘴角,形成一副诡异图案。 “弭!” 古怪音节从他口中传出,然后就看到一缕红光,射向这白胡老头。 “啊啊啊!” 红光触及,白胡老头癫狂惨嚎,过了好久,才逐渐平息,而此时的他虽然没死,但也双目呆滞如同痴傻了。 低着头,卫川看着被血水浸染的靴子,沉默着。 “桀桀!人才,人才啊!” “灭世再救世,用无尽血孽加盖世功德,去冲破此界天道隔膜。打破被阉割的界限。人才啊……” “为了真正的长生?呵呵呵,这些人,真是人才啊!” “……” 天魔大笑。 卫川抬头喃喃一句,“这么说,还真是这群瘪犊子弄出来的……” 看向脚下的白须老人,以及不满石阶上的仙家弟子。 他缓缓站起来,啐了口。 “呸!这特么就是仙人?!” 说罢,他眼中红芒一闪,狠狠跺在了白须老人头上。 爆裂的红黄白污迹,腥臭难闻。 随着这老头身死,整座山开始微微震颤。 倏地,只听冥冥中一道微不可查的咔嚓声,然后山脚浓雾开始退散。 散开的浓雾中,有野兽尸首,也有人类骸骨,一朵朵野花开在上面,有一种诡异地美感。 终于,当浓雾彻底散开后,大阵外也露出了无数甲士的身影。 他们肃立列阵,虽是准备起阵援助。 “好……好像没动静?” 卢兰亭拎着长剑,沙哑道:“大阵怎么就这么散了?怎么办?” “冢虎营,随本将上山!” 白丫怒吼一声,化作妖王真身,一跃而入。 身后部曲纷纷随之而动,跟在她身后。 “走!去瞧瞧!” “全军听令,包围此山,但有异动,可随时起阵!” “遵令!” 当他们胆颤心惊的踏入这仙家之地后,看清眼前石阶上的尸首,皆是有些茫然。 这都是……卫川杀的? 白丫没有迟疑,一个劲往上攀爬,路旁尸首没能让她停留片刻。 终于,那坐在最高一层石阶上的身影映入眼帘。 白丫露了人身,一步一步走过去。 “大人?” 身上名头太多,但白丫几个妖仆,还是更喜欢叫卫川大人。 卫川抬头,“来了?” 看着四周尸首,白丫艰难点头,“这些都是大人……” “唉。” 叹气一声,卫川下望着不断上山的甲士,喑哑道:“给我传句话,能传多远传多远,能让更多人听到,就让更多人听到。” 微微颔首,白丫俯身贴耳。 随着卫川嘴唇蠕动,她的双眼顿时一眯。 “听清楚了?” “是。” 白丫直起身,望着下面正赶来的甲士将校,怒啸一声,“嗷!” 虎啸震动,三军静听。 “王令,即日起,人间敢有称仙者,斩!” 白丫近下一小校闻听,愣了一下,随即扭头怒喝,“王令,即日起,人间敢有……” 一道道声浪,由上而下,通传四野。 “此令,广散八方,为天下知!” “遵令!” 这时,红娘也赶了上来。 一屁股坐在卫川旁边,“这事,真跟他们有关系?” “嗯。” 有些困乏的不住点头,卫川打着哈欠道:“就是他们谋划的,要不要把事实说出去?” “暂时不要吧,你能灭一家,可还有八家呢。这丹宗也不是以力著称,其余八家可有不少善杀伐之道的仙人……” “呵……” 冷笑一声,卫川没有言语。 “不过可以先让阁老知道,然后怎么做,让他们头疼。”红娘耸耸肩,“不过我估计,还是充耳不闻,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说着,她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扭头看去,只见卫川双眸发红,牙齿摩擦着,发出一阵低吼。 拄着小脑袋,红娘不禁一叹,“得,又傻了……” 与此同时,南地其他被浓雾所覆盖的八大仙宗中,十余人纷纷凌空而起,拧眉环视。 不同的地方,这些人却同时掐诀。没多大一会,冥冥之中,便开始有人语传来。 “为何本座感知不到丹宗那老儿?” “本座也无从感知。” “他在搞什么把戏?” “难道丹宗出岔子了?” “要不收阵出山吧?有那个朝廷的上将军在,沧澜江怕是过不去了……” “再等等,让他死了再说。” “那丹宗?” “先不管他。” “罢了,符天道尊,那个朝廷将军,交给你了……” “不必你说。” 最后一句说完,四周声音顿时消失。 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缓缓落下,四周徒子徒孙纷纷围上来。 “给北崖子发信,不能再拖了,先围杀那个蹦跶的朝廷将军再说。” “是!” 旁边有人恭敬一拜,开始凌空画符。 第62章 十面埋伏 华州以北,黄沙河。 这是南地大河,虽比不上万里沧澜江,但延绵千里,支系庞杂。乃是南地水系之主流。 洗罪军,打到这了。 谁能想到,一支劲旅,生生盘活了整场全局。 本该以沧澜江为主场,可到了现在,妖乱不禁没能彻底席卷南地,反而在军阵广散后,隐隐有败退之相。 张安正见此,于是再令虎贲锐武南下,打算正式南征复土。 作为最早南下的军旅,洗罪军自然比他们都要快。 要知道,过去华州,可就是南疆了。 “快结束了……” 红娘喃喃道,“整日都是血腥味,难闻死了。” 卢兰亭在旁边搂住她,“不打仗,就让卫川好好歇歇,不要动武了。” “那是一定的……” 两人看向河边,卫川正背对他们,低头啃食着活物。 “小子,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天魔出现,占据卫川的身体,只见红芒扫过面前大河,河底的一切悉数出现眸中。 竟然……竟然是密密麻麻潜伏妖兽! 灵智恢复,卫川连忙回首怒喝,“快撤!” 没等江边休息的大军反应过来,只见他身后大河开始激荡起来,无数鳞爪尖牙浮现,实打实一副妖潮模样! “报!!东边十里乱石林,惊现妖兽,不下十万……” “报!!!西南丘壑惊现妖兽,不下十万……” “报!北地废城惊现……” “报!西土沉陷,惊现妖物……” “报……” “……” 几十余探马奔来,怒吼发声。 “不要慌!列阵!引煞!” “列阵!!” “引煞!!” 将校一阵呵斥,终于在四面妖兽抵达前,完成了起阵唤灵。 已经三百余丈的魔影凭空浮现,卫川驾驭着,擎刀开始厮杀。 一刀,少说可斩杀数百妖兽。 但……不够啊…… 四面八方的妖兽仿佛无边无际,悍不畏死的冲向这里,大军不断后退蜷缩,可即是这样,仍是支撑艰难。 “卫川,不行啊!” 红娘妖躯乱战与妖兽中,嘶吼道:“太多了!想法子撤!” 卫川一口咬碎一只妖兽头颅,混合着污血咽下,“向北!我殿后,全军向北撤!” “王令,向北!” “全军北撤!!” 全军拧成一股,疯狂向北攻击。 攻势甚猛,一刻钟便可前行数里! 但……不够。 无边无际的妖潮,延绵何止几十里? 很快,他们就被冲散各地,再难以维系军阵…… 三百丈的魔影开始消散。 卫川被无数妖兽挤在一处。 “把身体交给我,快交给我!” 天魔咆哮道:“让我掌控魔躯,才有生还机会!” “呸!” 卫川吐出一口血水,双臂用力,生裂一只牛犊大小的狼妖。 “王八蛋,你是不是骗老子?你不是说老子天下无敌吗?” “魔躯无敌,你会用魔躯吗?” “老子不信你!” “好,那就等着你身后的人死光吧!” 天魔冷笑道:“你回头看看,那只没进你口的兔子,已经死了!” 猛然回头,卫川顿时看到无数妖兽中,贾华妖身被分裂数块! “啊!” 仰头嘶吼,卫川红着眼道:“不管你想做什么,让他们活着!” “你别添乱,就行。” 说罢,卫川停止动作,缓缓闭上眼。四周无数妖兽纷纷扑上前,叠罗汉一般疯狂噬咬。 妖兽后方,一戴血月面具的男子,坐在一只十丈大小的熊妖头上,冷冷望着远处被妖兽淹没的军队。 “可笑,真以为他们能抵抗这无数妖潮?” “嗬嗬……灭……灭世……” 身旁数名同样装扮的男女,疯癫发声。 “结束了。” 男人闭上眼,叹息道:“走吧。” “嘿嘿……” “等等……那是什么?” 其中一人指着远处,有些茫然。 其他人闻声看去,只见无数妖兽中,一道红光之柱冲天而起。 无边妖兽被冲击四扫开来。 等到光柱消失,一个百丈大小的四角魔身,重重跌落。 “桀桀……” 不是虚影,而是实体! 只见这四角魔头随手抓起一把妖兽塞入口中,同时猖狂大笑,“万古长存,唯我天魔!哈哈哈……你们这群下贱的血食……” 无数妖兽被操控者靠近,可根本连这魔头黝黑的皮都啃不开。 而他随手弯腰一抓,就是几十头妖兽,被塞入口中。 这哪里还是战场,明明就是自助餐…… 倏地,这魔头看到了这些头戴面具的人影,于是狞笑一声,大步重踏而来。 一路上,不管什么妖兽,通通被踏作肉泥。 “跑!快!” “走!快走!!” “……” 有人当即掐诀,准备御空而起。 但却被魔头怒吼一声,震爆当空。 妖兽,开始溃逃了…… 先前还一同厮杀的军队跟妖兽,此刻竟然纷纷掉头逃跑,甚至还并肩而行。 “那是……大人吗?” 白丫望着远处巨大魔头,喃喃一句。 “快走!” 卢兰亭抓住她肩膀,咬牙道:“那是魔头,不是……不是卫川。你没看到,他不在乎什么妖兽士卒,他什么都吃……快……” “不,我要去看看!” 白丫执拗着,就要上前。 卢兰亭一个不甚,被她走脱。 于是乎,吃的正欢的天魔看到面前人身白丫,当即桀桀一笑,大手抓去,捏住白丫就要往嘴里送。 眼看自己要被送入巨口,白丫哭嚎道:“王八蛋卫川,你记住了,老娘才不叫什么白丫,难听死了,老娘叫白雅!!” 墨瞳之中,蜷缩着的卫川猛然睁眼。 天魔动作止住,随即嘶吼一声,将白丫扔飞远处,而后头也不回的奔向溃逃的妖兽,追逐着,离开。 跌倒在原地,白丫喃喃道:“真是大人,他是大人。” 卢兰亭与红娘他们围过来,望向远处追逐妖兽的魔头,陷入了沉默。 “我们……怎么办?” “要去找大人吗?” “敢吗?他还认得我们吗?” “先回沧澜!” 卢兰亭咬牙道:“去见见张阁老,商议吧。” 红娘摇头,哭腔道:“我去找他,娃娃不会不认得我!” 攥住她肩膀,卢兰亭咬牙道:“别乱来!先回去……弄清楚也不迟……” “走啊!” 第63章 南疆 南疆十万大山中,百丈高的四角魔头,正在里头打滚。 他身上,青黑纹落扭曲攀附,所遇山石皆作齑粉。 “你争什么争!该死的!吃光这里的血食,我们就能让魔躯生出天魔翼,届时行走虚空,吞噬万界……你能不能不扯后腿?” 巨魔右瞳中,一道魔影憋屈怒吼。 卫川的身影在左瞳中浮现,“你们这些魔,都是猪?除了吃还是吃?老子受不了了,想个法子,爷不跟你过了!” “你当我想跟你这蝼蚁共生?你我早已双魂交融,如果有办法,我早跟你分开了!” “那我不管。实在不行,一三五归我,二四六让你吃。” “桀桀,现在魔躯归我掌控,你做梦也别想让我还给你。” “行,那老子就不停折腾,让你吃也吃不好!” 于是乎,在一群妖兽懵逼的眼神中,这个巨魔又开始在山坳中,来回打滚。时不时还以头拱地,做出一些它们无法理解的滑稽动作。 “别搞了!有人来了……” 天魔无语道:“好像是此界的一群至强者。应该就是那几家一品仙宗。” “果真魔头!” “丹宗就是被他所灭?” “哼!若非这魔头,我等所谋也不会失败!” “罢了,诸位合力,诛魔后再论!” “好!” 于是乎,在卫川跟天魔还没达成共识时,无数攻势便轰然而下。 有万千剑影,犀利无匹,剑气凛然。 有雷击如龙,昂首下俯,声威浩荡。 还有如山大小的宝器,携带万钧之势,猛砸过来。 更有手捻莲花的巨大神影,正伸出巨大掌印,大力下拍。 …… ………… 大约足足轰击了半个时辰,周遭百里的山川都被夷为了平地。 待到烟雾散开,看到的就是断了三只角的巨魔正满地打滚。 “疼死了!” 卫川跟天魔一同嘶吼。 “他娘的,想个法子弄死他们啊……” “我知道!你别捣乱就行!” “打打打,你打!” 短暂形成和平,天魔双眸红光大闪,弯身一跃,跳向半空的仙人。 巨爪挥舞,一击便将一个女仙拍碎。 “散!” “不可近敌!” 剩下之人纷纷散开,高升千丈,开始掐诀斗法。 巨魔落地,又是无数术法轰击身上。 “疼死了,你能不能行?一天到晚在我这吹牛皮,真让你上了,就这怂样?” 卫川怒骂出声。 天魔气的浑身黑雾缭绕,嘶吼道:“闭嘴!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伟力!吼!” 巨魔仰天怒吼,无边黑雾如同沸腾之水,蔓延开来。 只见黑雾中,无数魔灵张牙舞爪飞向天上仙人。 细观那些魔灵,竟然都是被吞的妖物。 化为魔灵的他们,此刻竟比活着的时候,要强百倍!无形无质,散而复聚。 很快,小半个南疆,就都被黑雾所笼罩。 “不好!此魔雾能阻神识,戒备!” “小心……啊……” 行走于黑雾之中,巨魔如鱼在水,不仅行动灵敏至极,攻击时甚至还没有丝毫声响泄露。 “不能再拖了!” 那最初被卫川揍过的南山仙人,此刻浑身金光大放,怒吼道:“有真仙遗物的道友,不要藏着掖着了!不诛此魔,我等难活!” 说罢,只见其吐出一口染金血水,祭出一枚剑尖。 其他有三人听到这句话,于是亦是不再迟疑,果断祭出了几截剑身与剑柄。 这些碎片在牵引之下,很快聚合一起,然后放出万千毫光,将四周黑雾悉数净化。 “吒!” 南山仙人与其他三人七窍流血,怒吒一声。 只见这古朴长剑,微微嗡鸣一震,随即剑身一转,瞬时钉入巨魔额头! 轰隆…… 行走于黑雾之中的巨魔登时重重跌落。 “啊啊啊……怎么可能……这破地方,怎么可能有神器……” 同样感受到灼烧剧痛的卫川亦是痛苦不堪。 待到黑雾散尽,南山仙人一众也显露真身。 刚刚那么一会功夫,来这的人,竟然只剩下六人。 他们互相看了眼,皆是心有余悸。 “该死,哪里来的魔头,竟如此可怖……” “他死了吧?” “真仙遗剑威力无穷,我等勉强使用,也只能发挥其十之二三威能。不过想来诛魔应是够了……” “下去……看看?” o(≧口≦)o、( ̄△ ̄;)、(⊙?⊙)、Σ(っ°Д°;)っ、╰(*°▽°*)╯。 “还是再等等吧……” “有理!” “合该如此。” 于是乎,他们几人便御器高空,谨慎盯着底下一动不动的巨魔。 “嘶……别动,千万别动。等他们收回神器,我再宰他们……” 天魔阴鸷道。 卫川隐忍道:“可是太疼了啊……” “疼也别动!忍住!” “……” 这一僵持,就是三天三夜。 煎熬三天的卫川忍不住骂娘,“这群狗东西跟谁学的?这不眼看都把咱弄死了,还不敢下来?” “一群怂货!我俩躺了三天,连眼都没睁开一下,气息收敛到极致,看着明明就跟死了一样!就这,他们还不敢下来!” “可恶!” 第一次,卫川与天魔达成共识,痛骂天上那几个怂货。 “喂,一会他们下来,你确定能打过?” 卫川忍不住询问。 “五成把握。” 天魔阴鸷道:“只要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动用神器,我就能在一瞬间弄死他们!” “好兄弟!我挺你!加油!” “呵呵……” 等待,是煎熬的。特别是头上还插着一把剑的时候。 不过所幸,再煎熬,也到头了。 漆黑如墨的夜,一名敛息仙人,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他绕着一动不动的巨魔,开始仔细打量。 “别动,等其他人也下来。” “放心!” 一人一魔谨慎交流。 “我擦,他砍咱小弟弟!” “闭嘴,魔躯没有那玩意!” “哦……那魔头岂不都是太监?” “大敌当前,你能不能闭嘴?!” “知道了知道了,嘘,又来人了……还剩几个来着?” “还有五个没下来!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能催动神器的,先忍住别动再说。” “……” 第64章 人间无仙也无魔 “哈哈,魔头已然伏诛!” 随着这声响起,夜空中其他人这才谨慎落下。 看着头插长剑的巨魔,其他人你看看我,皆是一片讪笑。 “呵呵,当年道兄还说未曾见到,这不,遗物就在你手里。” “何必说我呢?你不也有?” “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收回遗物,再图其他。” “好!” 几人掐动手诀,巨魔顶上长剑开始缓缓拔出。 就在那剑尖即将拔出时,巨魔猛然睁眼,左爪带着无穷伟力,横扫而过。 左侧数人当即化为漫天血沫。 “吼!” 狰狞一吼,巨魔半坐起身,抓向剩余的人。 “不好!” “魔物诈死!” 剩下几人反应不可谓不快,当即怒吒一声,就要继续催动真仙遗剑。 不过可惜,晚了…… 接连几人,当即身死。 仅剩南山仙人,他眼见巨爪临近,避无可避,于是眼中闪过一抹厉芒,嘶吼道:“要死一起死!” 说罢怒吐浓血,嘶吼着,竟是用全身之力,在最后关头,引爆了那柄长剑。 轰!!!! 十万大山,化为平地。 …… ………… 烟县小城,雨后清明。 一个女童拿着纸风车,在巷子里开心的奔跑。 倏地,她被一个笼罩在黑影中的男子撞到。 小童也皮实,拍拍屁股起身,看到自己的风车没坏,就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她这才看到眼前的男子,于是挠头道:“对不起大叔。” 面前的男子神情茫然,怔怔站着,像是有几分痴傻。 女童见他古怪,于是小心绕了一下,跑出小巷。 男子无神的眼眸追逐着女童,最后迟疑着,迈出步,跟着走出了黑暗小巷。 阳光洒落男子身上,只见其衣衫褴褛,比乞儿还要可怜几分。 “师父!徒儿是要跟您回山门吗?门里是不是还有许多仙人师兄啊?” 一个青年兴奋开口。 旁边的老人当即大惊,左右看了看,这才怒斥道:“别说什么仙人!咱们是修者,修者你懂吗?不是仙人! 你这蠢货,让霸王麾下的那些将军士卒听到,你有几个脑袋?” 青年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是是,修者,修者。” 走出巷口的男子茫然看着他俩路过,眼眸依旧呆滞。 “爷爷,墙上贴着的是谁啊?听人说,要是能找到这人,直接能当大官,给十万金呢?爷爷,十万金是多少啊?” “爷爷也不知道啊。” 对面墙边,一老一少两人正看着墙上画像。 “也不说叫什么,就一张画像,怎么找嘛……” 老人旁边的小孩嘟囔一句,眼珠子转来转去,突然就发现了刚刚走出巷口的男子。 “好眼熟啊,他是……” 小孩猛然回神,转着脑袋瞧了瞧画像,又回头看了看,顿时兴奋道:“爷爷,我找到那人了!你看,就在咱们身后……” 街道上,其他行人闻此,迅速扭头看去。 只见巷口茫然的男子,竟然与画像上,一模一样! …… “白雅,你辞官做什么?” 红娘身上不再是那一成不变的红裙,而是素净的白衣,此刻看着白雅,叹息道:“长公主也算有心了,顶着王妃的名头,进了府。我告诉你,她身边的那个孩子,真是卫川的。当年那晚年夜,我给她跟卫川的酒里掺了迷情药……” 白雅回头,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妖,终归跟人是不同的。你若喜欢,不如陪那孩子长大,若是像卫川,就……” “胡说!” 白雅瞪了她一眼,“我只是累了,想随便走走。” “唉,燕王造反,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 “我是妖,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想给你找些事做做嘛,自从卫川没有消息后……” 两人交谈着,倏地,大门被人撞开。 牛石瞪大眼,颤抖道:“华州迎春郡烟县城中,有人说看到大人了!” “什么?” 红娘大惊,然不等她如何,一道破风声响起,身边已然没了白雅的身影。 …… “那个,大王?下官听说您爱吃,不如吃点?” “这也有好酒,嘿嘿,您尝尝?” 烟县县令,跟一群官吏围着那走出小巷的男子,堆笑弯腰。 可不论他们怎么讨好,这男子都是呆呆傻傻的模样。 见此,一旁的师爷县老爷拉开,嘀咕道:“太爷,不是弄错了吧?霸王何许人也?灭尽妖兽又荡尽贼仙,怎么看,也不该是这个……看着有些傻的人啊…… 会不会只是长得像?” 县太爷也有些把握不准,他看了看那张跟画像上一模一样的脸,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男子缓缓抬头,“我……是谁?” 不等县太爷开口。 头上屋顶,就炸开了。 卢兰亭御剑落下,红娘白雅一众纷纷落地。 他们看了眼坐在大堂酒桌后的男人,顿时红了眼眶。 “你这没良心的!” 红娘哭嚎一声,上去就抱着他,“你都有孩子了,你知道不知道?!” 旁边白雅亦是哽咽着,“卑职白雅,参见大王!” 场面有些混乱。 卫川看着紧紧抱着自己哭嚎的美妇人,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缓缓恢复。 “你们……是谁?” 闻此,所有人顿时愣住。 白雅扭头看向县令,皱眉道:“我乃霸王麾下奋威将军,大王这是怎么了?” 县令哭丧着脸,连连摆手,“不干我事,下官一听说有人发现大王行踪,就立马派人去请。可大王到了这,一言不发。下官也不知怎地了……” “难道失忆了?” 卢兰亭眉头一皱。 红娘亦是哭嚎着揉搓卫川的脸,“娃娃,我是你娘啊,你好看看……” 还没恢复自己的记忆,但下意识的,他就回了句,“少占我便宜……” 倏地,就在这时,外头一声战马嘶鸣响起。 抬头看去,只见姜燕舞黑裙裹身,怀里抱着一个孩子,正缓缓走来。 “这娘们真好看,如果是我媳妇就好了……” 喃喃一句。 “傻小子,她就是你媳妇!” 红娘叉腰大笑,“来来来,儿媳妇,让我孙子见见他爹。” 这么一副喜大普奔的场景,所有人都笑了。 只有县太爷看着头顶的窟窿,有些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