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饴》 甘饴_分节阅读_1 《甘饴》 作者:猫大夫 文案: 不自知的双向单恋。竹马。非校园。 “据说,朋友的友情往往建立在相互误解的基础上。恋爱大概也是如此。” LoveIf You Know 其一:八一八为何那对高中时关系最好的学霸,竟然年近三十了,都还是处男。 其二:“或苦或涩,甘之如饴。” 其三:情商不够,智商来抵。堂堂科研狗,幼稚得终日斗智斗勇(x)。 其四:时不时来点儿追忆。 其五:主角是覃晓峰和冯子凝,拆不掉。 其六:楼主瞎掰,不要当真。 另附:所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诸位,收藏和送花使人长寿。(x) 【0001. 四根冰棒和三次联谊】 第一章 窗户边斜照的夕阳一点一点地往后退,光亮一点一点地淡去,窗台上的那两盆绿萝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叶子。 终于又到了一天的下班时间,可惜对仍有任务没有完成的冯子凝来说,下班时间的到来没多大意义,反而加剧他的烦躁。他凑在电脑前继续调试,身后突然有人往他的背上拍了一掌,他险些整张脸撞到电脑屏幕上。通过屏幕的反射,冯子凝认出是二组的组长,翻了个白眼。 “嘿,怎么样?这周末咱们所和ST实验室有联谊,你参加吗?”刘松泽趴在工位的隔板上,笑嘻嘻地问。 冯子凝不假思索地拒绝道:“不参加。” “我就说他不会参加,还问。”唐信宏从自己的工位上起立,收拾笔记本电脑的电源线。 刘松泽冲唐信宏抬了抬下巴,问:“你呢?去不去?我给你报名。听说今年ST实验室来了几个姑娘,女神级别的,不去可惜!咱们所放眼望去,唯一的雌性生物只有呱呱,工会好不容易为咱们争取到的机会,如果白白地浪费掉,怕是又要过今年的光棍节了!” 唐信宏厌恶地说:“不去。还女神级别,要真是女神,还能留到联谊?刚报到那天就得被瓜分了,嘁!” “哎,还真别说,去年试验中心不是来了位大美女吗?那身材火爆得跟超模似的,现在已经换第四任了吧?”收拾好电脑包的迟硕眉飞色舞地谈论八卦,“我见过两三回,回回都在不同人的车上。嚯,要不是知道她是测试组的,我还以为她站前台呢!” 冯子凝还剩下一大堆工作没有做,偏偏这群人在自己的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他越听越心烦,敲的代码错误率越来越高,终于在一个名字从迟硕的口中说出来时,他停下了敲键盘的手。 “不过也有大家闺秀款的,ST实验室的蒋悦湖不就是?哎呀,真是个漂亮的小妞儿,还时不时穿个日系美少女校服,露个大长腿,长发飘飘,别提多美了!”迟硕趴在隔板上想入非非,只差口水没从嘴里流出来。 冯子凝冷冷地抬起眼,说:“你干完活了吗?包都收拾好了。我警告你,没干完活不许走!否则明天主任问起来,我可不帮你兜着!” 迟硕突然被训,呆了半晌,随即苦着脸哀求道:“别啊,组长!今晚总决选,我还得去给我家姑娘刷票呢!” “再怎么刷还不是第二。”冯子凝没有收回成命,盯着电脑屏幕继续忙碌起来。 唐信宏走过来问:“还剩多少?要不,我帮你?” “不用,这是我们组的活儿。你和刘工先回去吧。”冯子凝头也不抬地回答。 就这样,冯子凝绑架了唯一没有出差的下属陪自己加班,直至夜深,办公室内只剩下中央空调的风声、键盘的敲打声和迟硕饿得肚子咕咕直叫的声音。 终于完成工作的他们关上办公室的门窗,饥肠辘辘地往外走。已是披星戴月的时候,静悄悄的大院里几乎没有人声,冯子凝再度听见迟硕饿肚子的声响。他停下了前往车棚的脚步,斜睨迟硕一眼。迟硕的懒腰伸至一半,尴尬得呵呵直笑。 “辛苦你了。”冯子凝说。 迟硕摸着后脑勺傻笑,说:“没事儿!加班干完也好,这样保准能在deadline前完成。组长,你回家?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 冯子凝摇摇头,谢绝道:“不用了,谢谢。我正减肥,不吃晚饭。” 闻言,迟硕骇然地瞪圆了眼睛,把冯子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哭笑不得道:“你都瘦得跟杆子似的了,还减肥?女生减肥也没你这么有毅力!”他摆摆手指,老神在在地说,“太瘦了不好,现在的女孩子还是喜欢看起来健壮些的,有安全感。不过,你长得那么帅,追你的姑娘肯定挑都挑不过来。所以你才不参加联谊吧?哈哈!” 冯子凝跟不上他这思路,牵强地笑了一笑,又听见迟硕的肚子叫了。 “那成吧,下回有机会再约!——是约饭哦,可不是约加班。”他冲冯子凝狡黠地眨了眨眼,挥挥手道别。 冯子凝目送他离开,走进灯光昏暗的车棚里。待他把自行车从车棚里推出,依稀听见树丛里传来几声轻柔的猫叫声,他惊喜得将自行车停靠,蹑手蹑脚地往树丛边走,轻声叫道:“呱呱?” 过了一会儿,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从树丛里探出来,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在夜里放光,幽幽地盯着冯子凝。冯子凝蹲在地上向猫咪挥手,很快,呱呱灵巧地跑到他的面前,跳进他的怀里。 “你吃饭了没有?”冯子凝将它抱起,宠爱地揉了揉它的脑袋,见它嘤嘤直叫,笑说,“我带你出去找好吃的。走吗?” 呱呱喵了一声,肉嘟嘟、毛绒绒的脸往冯子凝的胸口蹭。冯子凝将它放进自行车的藤编篮子里,跨上车,迎着晚风往大院外骑走。 此时正是每夜的黄金时段,是家家户户在家中享受娱乐生活的时候,而研究院的大院内,一栋栋实验楼依然有不少房间灯火通明。冯子凝骑着车行进在郁郁葱葱的林荫道上,隐约可听见隔壁的大学校园里学生们打篮球的声音。冯子凝刚刚路过ST实验室的大楼附近,忽然看见亮着白光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猛地抓住刹车,呱呱险些从车篮里飞出去。 “喵!”它不满地从车篮中爬出来,攀在车头。 “嘘!”冯子凝忙不迭地叫它闭嘴,眼睛紧紧地盯着远处的那人不放,自己则停好车,小心翼翼地抱起呱呱,偷偷摸摸地躲进了一旁的树丛里。 可惜冯子凝还没能和这只猫建立深厚的友谊,呱呱大概饿坏了,在他的怀中不安分地扑腾了一阵,硬是挣脱了他的怀抱。冯子凝想叫住它,又怕暴露自己的位置,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它朝前面的路灯跑去。 冯子凝气得在心里啧了一声,忽然听见实验楼的方向传来一个女声,喊“晓峰”,他的眉头紧皱,果然看到站在路灯下的覃晓峰推着自行车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挑,穿着JK制服的长发女生笑意盈然地走到覃晓峰的面前,她晃了晃手中拎着的制服包,问:“上哪儿吃?” “都行,你决定就好。”覃晓峰说着,坐上自行车。 甘饴_分节阅读_2 “哎呀,哪里来的小猫咪?”她发现了跑到路灯附近的呱呱,惊喜地上前逗弄。 冯子凝在黑暗中眯起眼睛,心道呱呱哪里是小猫咪?明明是怀孕半个月的大肥猫!他正这么想着,呱呱已经亲昵地往她的手里蹭了。冯子凝生气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嘀咕道:“跟覃晓峰一样,都是见色忘友的家伙。亏你还是母的!” 谁知话音刚落,孕期的猫妈妈忽然扬起自己的前爪。只听空气中一声“哎呀”,转眼间,冯子凝已经看见原本蹲在地上逗猫的蒋悦湖一屁股坐到地上。干得好!冯子凝在心里猛夸一句,激动得握住拳头。 “怎么了?”覃晓峰闻声连忙放下自行车的脚架,快步走到蒋悦湖的面前。 蒋悦湖可怜兮兮地递出自己的手,说:“抓了几道。” “大概是你碰到它的什么敏感`部位了。”覃晓峰拉过她的手,对着光看。 远远地,冯子凝看见覃晓峰眉头紧蹙的样子,很不高兴地努起嘴巴,心里也闷得厉害。 “先送你去医院吧。这是野猫,应该没打疫苗。”覃晓峰说着,重新踢起自行车的脚架,上了车。 望着蒋悦湖坐在覃晓峰的后座上,被他骑车载走,冯子凝默默地从树丛后站起来,心想:呱呱哪里是野猫?他上个月才带它去打过疫苗。他垂头丧气地从树丛里出来,四处看看,发现呱呱已经不知去向。 直到这时,冯子凝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留了几个蚊子咬过的包,痒得他难受极了。他一边骑车回家,一边时不时挠痒,想着经呱呱这么一闹,覃晓峰不知道今晚要陪蒋悦湖到什么时候,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他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心情差到极点,再不想减肥的事。回家的途中路过日本料理店,冯子凝走进去点了二十几盘寿司,一个人坐在四人桌前,胡吃海喝起来。 然而,一下子点那么多吃的着实是冯子凝在气头上的意气之举,他吃到第五盘,吃不动了。冯子凝没精打采地瘫坐在沙发椅上,对着面前这一盘盘造型精致、色泽鲜美的寿司发呆,很快又回过神,从电脑包里翻出自己的电脑,连接无线上网。 冯子凝早已将浏览器的起始首页设置为schoolguy的首页,进入网站后,他使用随机账号抓取器登录了某个已注销的账号。他在搜索框里输入覃晓峰的名字、大学名称,通过搜索结果很快进入覃晓峰的schoolguy首页。 覃晓峰的账号当初是冯子凝催他注册的,注册时冯子凝正坐在他的寝室里吹空调。 “用户名需要真名吗?”覃晓峰没玩过这个,问道。 冯子凝舀着手里的半个西瓜,耸耸肩,说:“不用,实名认证的时候再写真名吧。用户名随便,叫‘fengzining’也行。啊,不行,那已经是我的用户名了。” 闻言,覃晓峰斜睨了他一眼,又看向他抱在怀里的西瓜,在输入框里填入“watermelon”。得到的是用户名已被占用的结果,覃晓峰往这个单词后面添加四个数字,变成“watermelon0214”,顺利注册成功。 后来申请个性域名,覃晓峰依旧沿用同一个用户名。冯子凝盯着地址栏里的个性域名,皱起眉头,喝了一大口味噌汤。 距离蒋悦湖被猫抓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覃晓峰依然没有发布新的状态。难道这不值得他发状态?冯子凝狐疑之余,又期盼他不要发。 他看向页面右上方的那个“特别好友”一栏,上面赫然是两张并排的自拍头像,一张是冯子凝在美国留学期间的自拍,另一张则是蒋悦湖。照片中的蒋悦湖穿着浅绿色的JK制服,像个日本女高中生般乖巧地站着,手中拎着制服包,对镜头歪着头微笑。 通过点击这两个头像或者头像下方的姓名,用户可以分别进入冯子凝或蒋悦湖的个人首页,不过,冯子凝的schoolguy首页从一年前已经停止更新,而蒋悦湖依然活跃地发布自拍照片和其他各种状态。 冯子凝百无聊赖,托着腮把覃晓峰毫无动静的首页看了又看,最终点进蒋悦湖的首页里。看见蒋悦湖在半个小时前发布的受伤照片,冯子凝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再点开评论,图片下方已有不少人关心和问候。 其中一条评论问候道:是院里的野猫吗?赶快去医院打针! 蒋悦湖:嗯,已经在医院了。 另一条评论说:你一个人吗?这么晚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让覃晓峰去接你吧! 蒋悦湖:他跟我在医院里了。 冯子凝关闭浏览器,心想自己真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偏偏这么想完,他又懊悔地发现自己居然把浏览器关掉了。他不得不重新把浏览器打开,抓取器为他提供了另一个账号,他再度进入覃晓峰的首页。 这一次,冯子凝看见覃晓峰在十几秒前发布了一条状态,内容和蒋悦湖、猫都没有关系,而是一句简单的话——“又联谊?!” 第二章 联谊这样的事,覃晓峰迄今为止只参加过两回。头一回联谊发生在所有人都抱着“交朋友”和“玩”这样的念头的年纪,那时覃晓峰还没上高中。 覃晓峰上初二的那一年,他所就读的县中与省会学校的市中初中部结成兄弟学校,两校之间许多班级都开始组织联谊活动,美其名曰交流学习、外出增加社会经验,其实不过是春游、秋游和各种郊游。覃晓峰所在的班级作为重点班,很快和兄弟学校的重点班结成对子,在学校和班主任的撮合下,进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外出联谊活动。 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晚春,春花过早地凋谢,四季常青的城市已是绿意葱葱、树木繁茂。学生们正值叛逆期,一个个自以为孤傲和拔群,根本不屑于与突然认识的陌生同龄人玩在一起,两个班级一同前往市郊的动物园游玩,除了老师硬性组织的集体活动外,大家基本上还是和各自的朋友玩在一起,没什么人交到所谓的新朋友。覃晓峰亦然。 “喂,你看那个。”彼时覃晓峰的同桌在活动间隔跑来对覃晓峰挤眉弄眼,指着对方班级队伍里的某一个男生,“那个那个,啧啧,娘炮!” 覃晓峰莫名其妙,朝他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色T恤、卡其色短裤的身影,个子瘦瘦小小,戴着一顶质地柔软的渔夫帽,露出的胳膊和小腿在灿烂的阳光下泛着耀眼的白光。那个人正和几个女生在一起聊天。 “哪里娘炮?”覃晓峰不了解朋友何出此言。 朋友瞪眼道:“和女生玩在一起,不是娘炮是什么?” 是吗?覃晓峰没往心里去,实际上,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那张脸真小,他耸了耸肩膀。 不过,也许是特意在人群当中看过一眼的缘故,在之后的集体活动中,覃晓峰总能轻而易举地在联谊的队伍里发现那个人的身影。有一段时间两人走得很近,相隔只有五六米的距离,那个男生仍和他的女生朋友们讨论偶像剧的剧情,在队伍的后面叽叽喳喳。覃晓峰依稀听见他的声音,只觉得又细又软,带着浓重的奶味,这分明还没有变声,不怪乎女孩子们喜欢和他聊天。 后来队伍解散,老师允许学生们在固定的范围内自由活动。覃晓峰和朋友们去看老虎,对着笼子里没精打采的兽王,全然提不起兴趣。他们决定去看熊猫,在此以前,覃晓峰跑进一旁的小卖部里买冰棒。 在那里,覃晓峰再次遇见那个戴渔夫帽的男生。 简陋的小卖部里只有他一个人,老板娘正悻悻地在一旁冷眼看他。覃晓峰走近一看,发现他早已打开冰柜,但对于里面所剩无几的冰棒和冰淇淋迟迟无法做出决定。冰柜往外冒着冰凉的气,无疑十分耗费电量,难怪老板娘一脸不高兴和不耐烦。 覃晓峰站在他的身后等了一会儿,心想这人可真矮,比自己矮了足足一个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依然没有选出自己想吃的。覃晓峰的朋友在外面催促,他应了一声,再也不等这个男生先挑出冰品,自己从冰柜里拿出一支红豆牛奶冰,问老板娘:“多少钱?” 老板娘报了个数,从覃晓峰的手中接过零钱,交易成功。 覃晓峰感觉到对方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心中不由得冒出些许对于自己能够快速决断的骄傲。这样的骄傲令他不屑于正眼看对方,撕开包装将冰棒塞进嘴里,余光略略地从对方的脸上瞟过,潇潇洒洒地离开了小卖部。 这样一个所有人都没想着联谊的联谊活动,最终两个班级间能结成对子继续联系的少之又少,而覃晓峰是平凡的大多数。 关于那个男生的印象,很快从覃晓峰的记忆当中涤荡。没过一个星期,覃晓峰完全忘记那天的联谊活动玩过些什么,更别提那个戴渔夫帽的男孩子。不过,他清楚地记得市里动物园里的老虎没有精神,熊猫的毛皮脏兮兮的,并不可爱。 初中毕业以后,覃晓峰毫不意外地考取了全省数一数二的高中,学校位于省会的市中心,为此覃晓峰不得不离开家,独自前往省会求学。不舍只存在于开学前夕,很快覃晓峰便习惯了新环境,而且县城距离省会不远,只要覃晓峰勤快一些,满可以每周都回家。 到了需要进行文理分班的时候,覃晓峰没有任何犹豫,按照原计划选了理科,留在原本所在的班级里。同寝室的同学当中有一位同学选择文科,于是寝室里多出了一张空床位。后来这张空床位属于冯子凝,刚得知同样选择理科的冯子凝转入自己所在班级的那一刻,覃晓峰完全想不到他们后来会走得越来越近,甚至成为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将冯子凝和那个戴渔夫帽的男孩子等同在一起,是两人相识又相熟的很久以后。 甘饴_分节阅读_3 既是同班同学,又是同寝室的室友,后来两人还一起组建了化学晶体社,彼此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多。虽然没有真正认识以前,覃晓峰曾和自己的室友们在卧谈会上谈论过这个同年级的男生,关于他那双修长白`皙的腿、关于他巴掌大的小脸,还有他似乎永远不会重复的衣服,甚至于性取向,但两人成为好友以后,那些固有的成见和先入为主的印象差不多已经瓦解。 在覃晓峰的眼里,冯子凝既是一个长得漂亮、成绩优秀、家境优渥的男生,又是一个有选择障碍症的外貌协会成员。冯子凝的羽毛球打得很好,加入化学晶体社以前是羽毛球社的成员,覃晓峰偶尔在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和他一起打羽毛球。 要不是那一次他们在打完球以后一起去学生超市买东西,覃晓峰看见冯子凝敞着冰柜的门挑选冰淇淋,引来超市售货员的逼视,他怎么也不会想起初二那年无聊透顶的联谊活动。 “你就不能快一点选?”覃晓峰吃着已经结账的红豆牛奶冰。 冯子凝无辜地说:“不知道吃什么。” 覃晓峰瞥了售货员一眼,说:“你开着门选,很浪费电。” “啊?”他惊奇地看向覃晓峰,忙在覃晓峰关上冰柜门前拿出一支红豆牛奶冰。 售货员看他选了半天竟是这个,结账时撇撇嘴巴。 “这个还挺好吃的,难怪你只吃这个。”冯子凝吃着冰棒,美滋滋地眯起眼睛。 覃晓峰隐约地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似曾相识,但究竟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发生过,却怎样都想不起来。他低头看了看冯子凝修长的双腿,又比了比冯子凝和自己相近的身高,总觉得这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干什么?”正在覃晓峰皱着眉纳闷时,冯子凝莫名其妙地问。 覃晓峰试图找到记忆中的端倪,问:“你的初中是在初中部读的?” 他啊了一声,点点头。 “那……初二那年,你们班有没有搞过联谊活动?”如果覃晓峰没有记错,应该是他们上初二那会儿。 冯子凝听罢一脸茫然,努力地回想,最后含糊不定地说:“好像初中组织过一次联谊吧,忘记是什么时候了。怎么了?” 覃晓峰想问问那次联谊是不是去了动物园,可看冯子凝不解的样子,终是没有追问,暗想就算是也不会怎么样,反正那时他们不认识。“没什么。”覃晓峰摇摇头。 冯子凝依然不明所以,纠结道:“你说嘛!什么事?你们班也搞过联谊吗?初二的时候?”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以前我们班和一个市中的初中班联谊,不知道是不是你那个班。”覃晓峰被他扯了一会儿衣服,最终说。 他眨巴两下眼睛,惊喜道:“真的?是哪个班?我初中读的是(8)班。” 覃晓峰连那天玩了什么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记得那群人的班级?“不记得了。”覃晓峰吃完冰棒,把棍子丢掉,“只记得去了动物园。” “动物园?”冯子凝绞尽脑汁地回想,不甚确定地说,“我好像也去了动物园吧……但是,我们初中起码去过三次以上。” 看他苦恼,覃晓峰笑说:“算了,无所谓,不记得也没关系。” 他摇摇头,分明还没有放弃,仍问:“你在县里读的初中是吧?我们班好像和一个县中的初中班联谊过,我问问以前的同学,说不定真是和你们班联谊!” 覃晓峰看他遗忘至一无所知的程度,好笑道:“算了,就算是也不能怎么样。” 冯子凝不以为然地努了努嘴巴。 无论是以交友为目的的联谊,还是以“交友”为目的的联谊,它对个人的意义只在于本人有没有将它放在心里,并且努力为了目的而争取。要是两个人根本不打算成为朋友或者有进一步的关系,那么就算联谊无数次,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吃完红豆牛奶冰的那个晚上,冯子凝拉肚子了,一整晚往厕所跑了好几次。覃晓峰陪他去医务室看了病,校医问他吃过什么,最终告知冯子凝的肠胃养尊处优惯了,吃不了那么廉价的冰棒,听得覃晓峰在一旁发窘。直至两人一同回寝室,覃晓峰始终没怎么说话,他等冯子凝在床上躺下,给他递了温开水和止泻药。 “喂,”冯子凝将水杯还给覃晓峰,说,“我问了初中的班主任,她说我们班那时是和县中的(1)班联谊。你是(1)班的吗?” 覃晓峰闻之微微错愕,点点头。 “真的?”他眨巴两下眼睛,俄顷笑了,说,“真好玩,原来我们以前就见过了。” 这么说来,那天戴渔夫帽的男孩子真是他。覃晓峰真想不到冯子凝上高中以后能长得那么快,连声音也变了。不过,看来他依旧没想起来在小卖部买冰棒那次,覃晓峰心想当时冯子凝应该没有买红豆牛奶冰,否则吃完了生病,他一定记得。 “嗯。”覃晓峰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微微一笑,“早点儿休息吧。” 第三章 正如刘松泽所言,CE所放眼望去只有放养的呱呱一只雌性动物,除此之外,从上到下全是男性。一则理工科男生的传统性格导致擅于与异性`交流的人少之又少,二则资源匮乏,故而联谊这样“被动”的活动颇受大家的欢迎和喜爱。不过,这样的喜爱多是叶公好龙,联谊的消息传来,众人欢天喜地地庆祝春天的到来后,真正敢于实践的人却不多。 两天过去,工会的组织人员再度来到冯子凝他们的实验室进行动员,希望大家能够踊跃地参加,争取将研究院的群众问题在内部解决和消化掉。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咱们院那么多优秀的姑娘和小伙子,部门和单位之间互相消化消化。让外人拐走了,岂不可惜?”大腹便便的工会小组长已经有一对正在上幼儿园的龙凤胎宝贝,那对可爱的小宝宝正是内部消化的产物。 “就是就是!”正在调试的吴炜兴致勃勃地附和,觍着脸笑道,“哎,忠哥,我来你们这儿干活,也算是所里的一员吧?算上我一个呗!” 小组长惊讶地推了推眼镜,露出为难的表情,道:“你只是过来做联合试验的,可不算咱们所里的人。” “别这样嘛,我也为所里的攻关做过贡献啊!我这不正做着贡献吗?”吴炜央求着,又重新坐下,在电脑面前干活,一副努力贡献的模样。 小组长趁此机会悄然地离开了,待吴炜发现,遗憾地唉声叹气起来。 迟硕在一旁嘲讽道:“行了行了,你这做贡献还现眼的行为,一看就不够先进。谁要跟你联谊?好好干活吧!” 经迟硕这么一提,这位上午才从试验中心来到他们的实验室配合做稳定性试验的工程师才安静下来。冯子凝一直坐在工位上干活,听他嚷了半天,终于得了清净。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后,冯子凝将刚写完的代码保存,站起身若无其事地伸了一个懒腰,确定每一个人都在认真工作,无暇注意旁人的行为。他重新坐下,更换笔记本的网络配置链接互联网,使用已注销的账户登录schoolguy后进入覃晓峰的主页。 经过两天的时间,覃晓峰的最新活动依然是上回发布的那一条状态,而这条状态下已经有了新的评论。 温宗乐:大神,去不去?把CE的妹子搞过来! 王召兴:温宗乐 搞你妹,CE没妹子,明显想从我们这里捞人! 孙励:咦?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郑涛:加油! 霍一鸣:你还联谊?你不是有蒋女士了吗? 包新杰:工会这么搞,未免太好笑了。把我们这群男的置于何地? 甘饴_分节阅读_4 霍一鸣:包新杰 注意团结。 包新杰:霍一鸣 无法解释为何工会纵容对方空手套白狼。 王召兴:包新杰 注意团结。 温宗乐:包新杰 注意团结。 任凭状态下方一溜儿评论,发表者却没有任何回应。冯子凝盯着霍一鸣的评论看了半天,想点进蒋悦湖的主页里看看情况,但又觉得工作要紧,就此切断了网络。 “我靠!ST的女生也没多少吧?难道我们也要和他们那帮臭男人联谊吗?!”迟硕突然如梦初醒般大叫。 冯子凝刚断网,闻声吓得整个人在座位上弹了一下,扭头怒瞪了他一眼。 迟硕见状,尴尬地呵呵一笑,又继续埋头做事了。 诚然,理工科院系向来僧多粥少,历来亟需联谊这样的活动来调节气氛,活跃苦闷的求学生涯和科研道路。所以联谊算得上是一项历史悠久的活动,并非在所有人都奋勇投入社会建设的时候才诞生,早在学生时代已成为传统。 冯子凝记得,大学报到没多久,军训甫一结束,覃晓峰他们系就与附近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的一个系相约联谊,速度之快令冯子凝瞠目结舌。 在少年人固有而单纯的印象当中,师范大学的姑娘必定个个富有爱心和耐心,更毋庸提还是文史类的姑娘,肯定还温柔娴淑。于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少年们当然不能慢待,联谊前夕,班干部特意邀请了学校舞蹈社的老师教这群基本上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的人跳交谊舞。 自从初中毕业后,冯子凝再没经历过什么联谊活动,而自己的班上也不知何时会组织联谊。带着好奇心——当然他更好奇覃晓峰跳慢三是什么样,他在某个没有选修课的晚上去往活动室看覃晓峰他们练舞。 覃晓峰他们系只有两个班级,冯子凝依稀记得覃晓峰提过,这两个班各有一个女生。一个女生,这对于一个四十人的班集体来说,实在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而到了练舞的时候,更为明显。冯子凝本以为自己会见到男生们争相邀请那个女孩子一起跳舞的情形,没想到活动室里居然一个女生也没有!看见男生们一对一对地练习拙劣的舞步,冯子凝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听见他的笑声,正在练舞的覃晓峰望出门外。冯子凝看着覃晓峰和他那五大三粗的舞伴,强忍住笑,朝他挥挥手。 等覃晓峰走出活动室,冯子凝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靠到他的肩头。 “哎哎,条件限制嘛!”覃晓峰无可奈何地说。 冯子凝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问:“为什么要和男生跳舞?” 覃晓峰耸肩,说:“没有女生呗,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他心想确实如此,不过,依然很好笑。他思忖片刻,建议道:“我觉得你跳得还不错,不过和那个人跳太奇怪了。就这么算了吧!” 覃晓峰不自信地摇头,说:“模拟试验和现场实践肯定还是有点儿区别,谁知道到时怎么样。”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冯子凝不以为然,“到时候你能不能邀请到女孩子跳舞,这还是个问题。” 他闻之惊愕,道:“我的行情不至于那么差吧?” 冯子凝摊手,表示不便评论。 见状,覃晓峰只能无言以对了。 后来,冯子凝从覃晓峰那里了解到联谊当天的安排。他们将要举办一场舞会,为了迁就女生,他们把活动地点选在师范大学附近的酒店里。到时候,每一位参加舞会的同学都会得到一支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在舞会开始以后,如果见到心仪的人,可以把鲜花送上并邀请对方跳舞。 冯子凝琢磨着,这样的安排实在不周全——万一整晚没把花送出去呢?或者,把花送出去以后还想和别人跳舞呢?不过,这样的安排同时也保证了表面上的供需平衡。 联谊正值周末,覃晓峰原本有选修课,但为了参加活动,只能让冯子凝帮忙代到了。课上,老师正巧讲了《诗经》中的《溱洧》。听到《毛诗》中对“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的注解,冯子凝古怪地动了一下眉头。 他坐在教室的后排,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发现覃晓峰在两分钟前给自己发了一张图片,打开一看,是一只手拿着一支红玫瑰。冯子凝当然认得这是覃晓峰的手,再看时间,舞会已经开始半个小时了。 他忍住笑,问:还没送出去? 覃晓峰:不是,这是一个女生送我的,我的花送给她了。 冯子凝读罢愕然,忙问:什么情况? 覃晓峰:她来邀请我跳舞,所以把花送给我了。刚才跳完舞,我也把花给她。 嚯,竟然还是女方主动?冯子凝在心里啧啧两声,问:合照了吗?漂不漂亮? 覃晓峰:还行吧,我没看清。 冯子凝的脑回路停滞了一秒,回道:没看清?! 覃晓峰:眼镜送修了,今天没戴,而且她的个子比较矮,我不方便低头凑近看。 看见这种理由,冯子凝不禁心道:这种人怎么可能有女朋友?他问:她呢? 覃晓峰:走了,好像和她的朋友聊天去了。 这种人怎么可能有女朋友?——冯子凝再一次在心里这样说。他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又不禁拿覃晓峰逗乐,调侃道:你现在不是还有一支玫瑰吗?再邀请一个妹子跳舞呗! 发完这条,冯子凝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一个惊人的发现:哇!你们这个花还可以循环利用,太环保了! 覃晓峰:[汗]不好吧?而且这花等会儿就不新鲜了。 冯子凝挑眉,道:真正行情好的人,别说花不新鲜了,没花也能找到妹子。 覃晓峰:[汗] 想到覃晓峰手里拿着一支即将枯萎的玫瑰花站在舞池外围的画面,冯子凝总忍不住发笑。他将手机摆在桌面上,托着腮继续听课,时不时瞄一眼有没有新发来的信息。 刚进入大学,冯子凝还没来得及与班上的同学们熟悉起来,而覃晓峰则是整所高中里唯一和他进入这所学校的人。他们在高中时已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同来到异乡求学,更增添了一点儿互帮互助的革命情谊。在彼此还没能找到其他聊天对象的现阶段,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渐渐地多起来。 临近快下课的时候,放在桌面上的手机亮起来。冯子凝滑开屏幕一看,又是一张覃晓峰发来的照片,但这张照片上只有他的一只手。冯子凝看得云里雾里,转念一想,大吃一惊,忙问:花送了? 覃晓峰:正解。 刚才不是说不新鲜了吗?他皱起眉头,看见自己刚才发的那条信息,又将这个问题删除,改成:送给谁了?求图。 覃晓峰:没拍。 冯子凝撇撇嘴,道:无图无真相。[白眼] 覃晓峰:等会儿吧,还在聊天,结束以后看看让不让拍。 真的假的?冯子凝对此抱怀疑的态度,再一次说:无图无真相。[白眼] 甘饴_分节阅读_5 这条发送完毕以后,覃晓峰没消息了。冯子凝继续盯着手机的屏幕看,过了一会儿,聊天窗口里蹦出一张照片,让他吃了一惊。 覃晓峰:刚才加了好友,这是朋友圈的自拍。 这是覃晓峰第一回 给他发女生的照片,照片里的女生和周围绝大多数刚入学的女同学一样,素颜入镜,可精致的五官和小巧的脸蛋呈现出的清纯气质已经赛过不少化过妆的女孩子。 没想到覃晓峰居然还能成功地和这样的女孩子搭讪,冯子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不回复。覃晓峰可能还在和那个女生聊天,又或许做别的事情去了,舞会毕竟没有结束,他也没有再给冯子凝发信息。 第四章 覃晓峰该不会军训刚结束就有女朋友了吧?这个可能令冯子凝十分紧张。高中时代,学校尽管对学生早恋明令禁止,不过真实情况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班主任曾在某些同学因为谈恋爱而影响学习时,在班会上语重心长地提醒大家注意,并说等到了大学,再也不会有人管束他们,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于是,几乎在所有学生的心目中,上大学都是一个可以谈恋爱的信号。不过,放行的信号虽然开启,是否前行却是另一个问题。冯子凝当然觉得谈恋爱无可厚非,他更不可能反对好友谈恋爱,只是觉得有点儿早了。他还没有新的朋友,连军训时晒黑的皮肤还没恢复,覃晓峰怎么就有女朋友了呢?太快了吧? 冯子凝满心期待这件事不要发生,哪怕再等半年也好,可他又不能阻止覃晓峰。怀着复杂的心情,冯子凝下课以后特意去了一趟图书馆,他找了一个空位自习,直至闭馆才骑车回学生公寓。 在寝室楼下停好车,冯子凝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的寝室楼,见到覃晓峰他们寝室的灯亮着。他想来想去,与其暗地里怀揣莫名的担忧,还不如直接探问一番情况。打定主意以后,冯子凝特意往旁边的食堂小卖部买了两支雪糕,奔往覃晓峰的寝室。 来到寝室的门口,冯子凝礼貌地敲门,没人应门,再推门而入,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反倒是中厅有人声。他正迟疑着是否贸然走进去,便见一个人从中厅回来,问:“找谁?” “覃晓峰在吗?”冯子凝有些后悔买了雪糕,唯恐再等一会儿全化了。 对方请他入内,说:“他洗澡去了。” 闻言,冯子凝更加后悔买雪糕。幸好他刚走进寝室里,站在覃晓峰的床铺旁,便看见覃晓峰端着脸盆从外面回来。冯子凝的眼睛一亮,立即把雪糕递给他,催道:“快吃!要化了!” 覃晓峰跟着他急起来,连忙把脸盆放下,接过雪糕拆开包装吃起来。 冯子凝也拆开包装,惊讶地发现雪糕化了一点儿以后反而软糯可口,一下子咬掉一大块。 不一会儿,雪糕吃到一半,冯子凝靠在床柱上,假装好奇地问:“成了?” 覃晓峰的嘴里含着雪糕,擦着头发,闻言从毛巾下疑惑地抬头。对上冯子凝的眼睛,他了然地唔了一声,从嘴里拿出雪糕,轻描淡写地说:“什么成不成的。” 冯子凝看他装糊涂,进一步问:“不是加了好友吗?” 他耸肩,继续擦头发。 此时,又一个室友从中厅回来,见到覃晓峰,兴致勃勃地问:“哎,覃晓峰,今天后来和你跳舞的女生有戏吧?脸蛋好,身材也正,是那个班上最漂亮的吧?” “能有什么戏。”覃晓峰好笑道。 最漂亮?那个女生虽然长得挺好看,不过也不到绝顶漂亮的地步。如果那样的女生是最漂亮,看来其他的女生……冯子凝吃着雪糕,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 室友调侃完就走了,覃晓峰反而注意到冯子凝的表情。他问:“不漂亮?” 那个女生的确清纯可人,不过,若要冯子凝承认她漂亮,还得再考虑考虑,他耸了耸肩。 覃晓峰吃完雪糕,拿起手机打开聊天软件,点开那个女生发在朋友圈里的照片,一张一张地切换,喃喃自语道:“我觉得挺漂亮,有点儿像你。” 听完上半句,冯子凝正打算批评他的审美观,结果听见下半句,根本无法批评了。他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什么?” “你不觉得吗?”覃晓峰举起手机,“尤其是这张。” 冯子凝才刚凑近他的手机,寝室的灯熄了。楼内熄灯后,周围几乎全是学生忽然兴奋的喧闹声。在这片乱糟糟的喧哗声中,冯子凝看到覃晓峰被手机的屏幕光照亮的脸,距离很近,近得冯子凝看清覃晓峰脸上那些细之又细的毛孔还有他映着光的瞳孔,那像是散发着光芒的黑曜石。 “你不是说没戴眼镜,看不清吗?”冯子凝问。 覃晓峰看着他的眼睛,答道:“凑那么近,也该看清了。” 闻言,冯子凝直起身子。刚才的熄灯只是一种提示,很快,灯光再次亮起。冯子凝瞥了一眼那张照片,撇撇嘴,说:“不像。我回去了,你明晚得去上课,我可不帮你代到了。” “哦,好。”覃晓峰指了指他的雪糕,“奶油要滴了。” 见状,冯子凝连忙把雪糕含进嘴里,支支吾吾地与他道别后离开了。 过了十多年,再见到联谊的安排,竟依然是一支玫瑰花换一支舞,冯子凝看完工会群发至邮箱的邮件,顿感无语。要不怎么说个人问题难解决?十多年了,依然毫无突破地遵循固有模式,能解决才怪。冯子凝在心里默默地吐槽,关掉邮箱。 办公室的另一头,吴炜已经在看完邮件后公开表示对活动安排的质疑,说道:“真是,这么多年了,还是老套路。我上大一那会儿搞联谊,也这么弄。经验教训——没用!” 对于这位聒噪的外部门同事,冯子凝一直不想理会,但听见他的这番言论,又不免注意和好奇。他悄悄地问一旁的唐信宏:“吴炜是哪里毕业的?” “好像是你们学校吧。”他不太确定地回答,问,“怎么了?” 冯子凝摇头表示没怎么,心里却有些讶异。 等到了中午,冯子凝趁吃中饭时上了一会儿网,在schoolguy上找到吴炜的实名账号,终于证实他确是自己的大学校友,非但如此,他还和覃晓峰就读同一个系,是覃晓峰的师兄! 得知这一消息,冯子凝不由得紧张起来,也不知道这个人当初认不认识覃晓峰,万一他俩以前认识,如今在同一个单位上班,“再续前缘”,那覃晓峰发现他在CE所不是迟早的事吗? 冯子凝为此忧心忡忡,可是,想到自己将会在某个时候被覃晓峰发现两人居然在同一间研究院就职,内心深处又有一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期待。这感觉就如同小时候和小朋友们捉迷藏,既希望自己不被抓到,又担心直到游戏结束,大家都离开了,自己还躲在角落里不被察觉和想起。如果是这样,请寻找者一定要找到躲起来的人。 第五章 工会组织的联谊活动引起了SE实验室广大男同胞的强烈不满,纵然如此,工会仍然以“促进团结”为由,积极地在周末到来以前说服女同胞们参加活动。他们甚至开始游说男职工,称所谓的联谊就是为了广结好友,增强各实验室和研究所之间的情谊,不一定非得男女搭配,哪怕CE所没有女生,依然欢迎本实验室的小伙子们参加。 临近周五,联谊双方都需要确定参加人员的名单。实验室的工会主席来到覃晓峰所在的SN研发中心,给大家做了一番工作,末了道:“大家开心最重要嘛!” 覃晓峰与其他男同胞一样无动于衷,假装做事,不料却听见领导问起蒋悦湖。 领导笑眯眯地对给他端茶的蒋悦湖说:“小蒋,我允许你不去。” 蒋悦湖听罢讪笑,无辜道:“为什么?我也单身呀。” “嗯?”领导意外地看了覃晓峰一眼,问她,“那你是去?嗯,去也挺好。你不小了,个人问题得解决一下。哎!你们几个——”他指向实验室里的男性工程师们,“你看看你们,小蒋这么好的姑娘在,也不知道好好珍惜,非让她被外面的人拐走了,你们才开心,是吧?” 甘饴_分节阅读_6 王召兴讪笑道:“您这么说可冤枉我们了,我们巴不得不联谊呢!” 领导咳了一声,摆摆手,说:“不行不行,还是要注重团结。” 此时,工会小组长凑到覃晓峰的身边,冲他挤眉弄眼,悄悄地问:“晓峰,你参加吧?悦湖去了,你还不去?” 也不知道这位领导什么时候才回他的办公室,覃晓峰还有一些工作没有做完,希望能够尽快完成好准点下班。听到小组长这样问,覃晓峰的心里一堵,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我帮你报名啦!”小组长眉开眼笑,乐滋滋地回工位去了。 覃晓峰对着电脑做仿真实验,抬眼透过半透明的隔板看正在陪领导聊天的蒋悦湖,心里吁了口气。 幸好后来领导离开得早,覃晓峰也得以在下班以前把计划的工作完成。 他和往常一样,去往实验室的食堂吃饭,而后骑自行车回职工宿舍。端午节过后,天气变得稳定而炎热,覃晓峰回宿舍后冲了澡,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冰镇啤酒,坐在豆袋沙发上一边看电影一边喝啤酒。 这豆袋沙发是他博四那年实验室的女生们送给他们几个男生的男生节礼物,后来毕业,大家分道扬镳,与室友“分家产”时,这只豆袋沙发落到覃晓峰的手上。职工宿舍的面积本不大,几乎没有客人光临,这样的一只豆袋沙发足够覃晓峰使用。大概因为这只沙发的关系,覃晓峰刚搬进这间宿舍时倒有几分亲切感,仿佛自己还没离开学校一般。 除了豆袋沙发以外,让他在加入工作后能很快忽略陌生感的,是蒋悦湖。蒋悦湖和覃晓峰不一样,她不是直博生,在覃晓峰博三那年才进入他们实验室,和他师从同一位导师,后来他们一起毕业,来到研究院就职。 人生如同一条河流,不知流淌至哪个分岔口就和同行的人分往不同的支流,又在哪个汇聚处与从其他支流送来的人继续往前奔流。联谊这样的事情,覃晓峰从前不太放在心上,但是当听说蒋悦湖要参加联谊,他的心里开始萦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似乎又到了某一个分岔口。 电影看到一半,覃晓峰听见手机的振动声,看见屏幕上显示“王芝柔”三个字,接起道:“喂?妈。” “喂?在做什么呢?”王芝柔寒暄道。 覃晓峰答道:“没什么,在宿舍里看电影,休息一会儿。”母亲在电话那头哦了一声,两人又就天气的问题聊了几句。 聊了一阵子,王芝柔说:“对了,这几天荔枝上市了。我今天去果蔬市场见到,尝了尝,很清甜。我给你寄一点儿吧,你分给单位的同事们吃。” 覃晓峰皱眉道:“不用了,多麻烦。” “不麻烦。”王芝柔坚持说,“你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上市,还不是从南方运过去的?价格太贵,味道还不一定好。我明天买了寄过去,小蒋不是喜欢吃吗?给她带点儿。” 覃晓峰上学时曾有一次将家乡的荔枝带回实验室,大受欢迎,后来在和王芝柔的聊天中,他无意间透露了蒋悦湖喜欢吃荔枝,没想到她记得那么牢。 王芝柔没听见儿子回答,关心道:“你最近和小蒋怎么样了?听你舅舅说,今年单位又开始分房了,能分到吧?” 整个研究院无数人等着分房,以覃晓峰的资历远轮不上他,不过去年他带领实验组攻关了一个技术难题,取得一项不错的研究成果,应该能在分房时加不少分。纵然如此,和同样在排队的老前辈们相比,覃晓峰对答案仍然不能确定。“不清楚。”覃晓峰挠挠眉毛,“评分还没公布。” 王芝柔鼓励道:“要是分不到也没关系。今年的房价飚得没有往年厉害,你用公积金贷款买一套吧?我和你爸这边也能出首付了,在邻县买,这房价能承受。” 自从随着带编制的工作落实了本地户口问题,覃晓峰的父母就开始琢磨着给覃晓峰买房,所以几乎每次通电话,王芝柔都会提到购房的事。覃晓峰对这个话题已经产生疲劳,敷衍道:“等有消息了,我再和你们说吧。” 王芝柔似乎对儿子的态度不太满意,叮嘱道:“你得抓紧时间啊!老大不小,快三十了,人家女孩子可等不了那么久的。” 闻言,覃晓峰舒了一口气,道:“好,我知道了。” 交代完这件事,母子二人的通话也接近尾声,覃晓峰继续和母亲闲聊了几句后,挂断电话。 放下电话,覃晓峰满脑子都是蒋悦湖,不是思念,而是因她而起的烦闷和郁郁。王芝柔说得对,他快三十了,如今工作稳定,已是时候应该成家。覃晓峰无法否认这个问题,眼看着自己身边的朋友和以前的同学纷纷成家立业,妻儿相伴,他也觉得到了该成家的时候,可是单凭他这么想却没有用。 覃晓峰没有谈过恋爱,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追求一个姑娘。其实,在他的心目中,恋情不是追求得来的,遇到心意相通的人,两个人会自然而然地相互吸引,又何必追求?覃晓峰和蒋悦湖已经认识五年有余,常常一起吃饭、一起加班工作,遇到周末和节假日还会一起出门走走逛逛。他原以为和蒋悦湖再这么继续走下去,两人之间迟早会走到那一步,外人早以为他们是一对,然而蒋悦湖依旧在各式各样的场合声称自己单身,令覃晓峰着实摸不清她的想法。 蒋悦湖身为女孩子,她如果不承认这段关系,那么覃晓峰当然不能宣告些什么。其中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蒋悦湖对他不满意?诚然,覃晓峰从来没有向她表达过自己的心意,可是表白的话如果说出口,那岂不是和电视言情剧一样吗?再者,覃晓峰实在不知道要向她表白些什么。 临睡前,覃晓峰打开电脑,登录schoolguy。系统提示他有几条新的评论,点击入内全是在那条状态下方的留言,看见霍一鸣提起蒋悦湖,覃晓峰无言以对。他拿起一旁的啤酒罐,晃了晃,确认已空,只好再度放下。 他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浏览朋友们发的状态和图片,偶尔见到有趣的新闻链接,也点击浏览。听见手机发出的提醒睡眠声,覃晓峰瞄了手机一眼,想了想,通过自己主页的链接点进冯子凝的主页里。 系统显示冯子凝最后一次登录的时间是11个月以前,比起覃晓峰上一回看,又多了两天。他又登录了其他与冯子凝互加好友的社交网站,同样没有见到冯子凝的更新记录。覃晓峰回到schoolguy,打开私信箱,11个月前他们的聊天记录还静静地躺在里面。 20XX年7月30日19:47 冯子凝:我还是想留在东海岸,搬家太麻烦了。 20XX年8月5日10:20 覃晓峰:咦?[疑问] 20XX年8月5日21:11 覃晓峰:什么情况? 20XX年8月7日03:01 覃晓峰:人呢? 第六章 经过一个星期的宣传和推广,研究院里几乎所有的研究所和实验室都知道了周六CE所要和ST实验室联谊的事。在工会干部的努力游说下,冯子凝所在的SP部总共有五位男士参加,其中一位还是不久前从试验中心派来参加联合试验的吴炜。 “老大,你不参加实在太可惜了!”已经报名的迟硕抱不乐观的态度,“没有你当门面,到时候我们两个方面军能不能成功会师都是个问题。万一对方的妹子见到就我们几个,立刻挥衣袖道别了呢?” 冯子凝呵呵地干笑两声,表示不想接话。 刘松泽道:“哎,别这么打击士气行不行?我看你好歹也人模狗样嘛!” “嘿嘿,刘工,看你这回是志在必得啊!”吴炜打趣道。 他露出得意的神色,被自己的手下叫了一声,撤出聚众闲聊的队伍。二组的一位报名者参与道:“可是,ST也太不够意思。咱们工会已经把报名参加的名单在院内网发布了,他们倒好,到现在还没消息。是打算不公布了吗?” 迟硕摸摸下巴,说:“女孩子肯定得保持一点儿神秘感,到时候也有惊喜嘛!” 那工程师面露质疑,道:“该不会去的人都是歪瓜裂枣,担心公布以后我们没人去吧?” “不会吧?!”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惊道。 “这事儿可瞧不准,得弄清楚,不然我明天要留在宿舍里补番了。”说这话的报名者沉吟两秒钟,打了个响指,偷偷摸摸地建议,“喂,我们黑进ST的工会邮箱看看不就行了?” 甘饴_分节阅读_7 这话一出,除了冯子凝,所有人都两眼放光。有人拍手叫好,忙问:“谁有这技术?” 所有参与闲聊的一组组员全齐刷刷地看向冯子凝。 迟硕挑动他灵活的眉毛,道:“冯工?” 冯子凝正烦他们这群人在上班时间聚在自己的工位旁聊天,现在被他们盯着看,啧了一声,拒绝道:“无不无聊?当他们实验室全是吃白饭的,没人会反侦察吗?” “管工会的不可能是大神吧?”迟硕合掌道,“正因为任务艰巨才拜托你嘛!” 冯子凝翻了个白眼,继续做事,懒得理他。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正在大家差不多要散会时,吴炜突然自告奋勇道:“我来!” 冯子凝意外地瞟向他。他的话在一瞬间激起众人的斗志,迟硕立即出让他那台顶配电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吴炜坐到电脑前,摩拳擦掌,开始试图入侵ST实验室的内部网络。 这已不仅仅是盗取联谊名单这么简单,这代表着一名网络技术人员的尊严。一时之间,紧张的气氛居然笼罩在这群人的头顶,冯子凝在外围看得汗颜。 冯子凝通过人群的缝隙瞄见吴炜操作的电脑界面,惊讶地发现他居然真的顺利黑进某台电脑里了。然而,屏幕上刚显示下载进度,围观者纷纷哇哇大叫起来,坐在中央的吴炜也连声叫喊。冯子凝看得呼吸一凝——吴炜被发现了。前后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吴炜切断网络,终止了对方的反追踪。 众人全松了一口大气,一个个看起来虚得好像刚被吓掉半个魂,冯子凝亦然。研究院的保密级别十分高,万一被抓到入侵行为,上级部门可不管入侵者是什么身份,谈话、写检讨都是最轻的。 “我`操,好危险。”吴炜吓瘫在电脑椅上,抹了一把虚汗。 迟硕惊叹得直摇头,道:“两秒不到就报警了。” 明明刚才还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冯子凝看吴炜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鄙夷道:“你到底行不行?” 吴炜坐起来,讪讪发笑,挥挥手,马后炮道:“虚惊一场。没事儿!他们实验室的这套内部反侵系统是我的一个大学同学编的,真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他抹掉就是。”他的手重新放在鼠标上,得意地挑眉,“嘿嘿,已经传回来了。” 大家听说有联谊名单,顿时全忘了刚才发生过惊心动魄的事,又纷纷凑到电脑前。 “巧了,我那同学也参加。”他用鼠标指向名单中的一个名字,“就这个。” 迟硕凑近一看,惊道:“操!竟然是他?!我看过他编的代码,美得无以伦比!而且他还不是专门搞这行的,相当可怕。” 出于好奇,冯子凝走过去一看,见到鼠标指着“覃晓峰”三个字,心里咯噔了一声。他为什么要参加联谊?冯子凝又发现蒋悦湖的名字也在名单里,不由得皱起眉头。 “哇,蒋悦湖参加!”迟硕惊喜道。 听说蒋悦湖要参加联谊,办公室里好几个本来誓死不参加的人纷纷提出补报名。 冯子凝见人群散了,坐回自己的电脑前,心里想的还是覃晓峰和蒋悦湖的事。几个意思?他俩不是一对儿吗?为什么还要参加这种无聊的联谊?借机秀恩爱吗? 不可能,以他对覃晓峰的了解,那家伙再怎么色迷心窍也不可能做出这么幼稚和没品位的事。冯子凝反反复复地猜测,最终还是回归到目前掌握的所有证据上。 就冯子凝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蒋悦湖到现在还在网上声称自己单身,所以他俩估计还没成。从上一次冯子凝看见他俩一起逛超市被同事偷拍的照片,到现在一年的时间快过去了,覃晓峰居然还没搞定蒋悦湖?思及此,冯子凝不禁有些嫌弃覃晓峰了。 然而,哪怕还没有搞定,他们两个出双入对已经是实情。冯子凝琢磨着,覃晓峰不可能无聊得为了“促进团结”而和CE所这个连女性都没有的部门联谊,归根到底,这次联谊对ST实验室的男生们而言是最无用的。既然不是覃晓峰主动想参加,难道是因为蒋悦湖参加了,所以他参加? 冯子凝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真想直接黑进覃晓峰所在实验室的监视系统里,看看监视器留下了什么记录。但他转念又想,监视器不会留下声音信息,而且覃晓峰弄的那套反侵系统,他也没有信心能够躲过。反复思量以后,冯子凝只能作罢。 管他呢。冯子凝再也不想理覃晓峰那摊破事儿了!手下们都在为联谊跃跃欲试的时候,冯子凝身为组长却得为周六的加班做准备。 覃晓峰去联谊也是好事,冯子凝周六得去ST实验室调试所里做的系统,万一覃晓峰加班,他们还可能遇见。现在覃晓峰去联谊,冯子凝一点儿也不担心会见到他了。 混蛋。所有人周末都去玩了,只有他要加班!想到这个,冯子凝用手机预定了日本料理店的一个霸气单人豪华寿司套餐。 第七章 千不该万不该,冯子凝不该在下班途中经过药店时,进去买了一盒牙线,更不该顺便站上药店提供的体重秤。看见指针摆动的幅度,冯子凝目瞪口呆,吓得急忙下来。他买完牙线,立即骑车回家,也不管那个寿司套餐能不能退了。 他重了!比刚回国的时候重了整整两公斤!冯子凝气喘吁吁地回到家里,连喝水也觉得是罪孽。他坐在屋子里发闷,又不禁怀疑那个体重秤是不是有问题。怎么可能重了呢?他回国才半年而已。单位的伙食虽然味美色香,可冯子凝平时吃饭一向节制,而且他每天都骑车上下班,运动量足够,怎么会胖了这么多?! 一定是那个秤有问题了,冯子凝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他上网买了一个电子秤,选择次日早上送达。这晚,冯子凝只喝了两杯水,其中一杯稍微放了一点儿盐。冰箱里还有两个新鲜的苹果,可他忍住没吃。 因是周六,单位对上班时间没有苛刻的要求。依照冯子凝往常的习惯,他会睡一个自然醒,然后骑车优哉游哉地前往单位加班——加班本是一件折磨人的事,他当然要通过各式各样的方式保持自己愉悦的心情。但是,那两公斤时时刻刻提醒着冯子凝,他非但没睡懒觉,甚至比平常早半个小时起床,外出晨跑。 冯子凝绕着职工宿舍区跑了一圈,回来的路上接到快递的电话,便知自己买的电子秤到了。他跑回宿舍楼下,把签收的电子秤抱回家,进门后拆开包装,脱掉跑鞋踏上秤。 看见显示屏上的数字,冯子凝不满地皱起眉头,但也不像前一晚那么惊恐了。他的确胖了一点儿,按这个电子秤的显示来看,他比回国前胖了半公斤。到底是相信这个秤还是相信之前那个?冯子凝倾向于前者。不过,他的确胖了,虽然他选择相信自己只胖了半公斤,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得开始减肥,具体减个三公斤再说。冯子凝暗下决定,从秤上下来,掏出手机给商家和快递员各填了一个好评。 ST实验室、CE所、试验中心和总部堪称研究院四大加班胜地,从冯子凝刚受聘入职伊始,他便听说这四个地方哪怕逢年过节,也熄不灭加班的灯火。冯子凝在CE所工作近半年,已经有所体会,而从覃晓峰发布的那些状态以及评论中的言论可知,加班对他来说同样是家常便饭。 然而,这样只讲付出、不求回报,以加班为荣的ST实验室居然也有人去楼空的一天。冯子凝在工作间里待了半天,除了需要他配合调试的人员以外,其余人连个影儿也无。 “都去联谊了呗。”一起加班的实验室工作人员好奇地问,“咦?冯工,你怎么没去联谊?哦!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吧?唉,也是。像你长得那么帅,还是留洋博士,单位给的待遇高,条件这么好,没女朋友才怪!” 冯子凝本想否认,可是稍一迟疑,又选择淡淡地笑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唉,这年头,要找个对象忒难了。老师啊护士这类姑娘吧,嫌咱们木讷、没情趣,同样理工科的姑娘呢,打学校起就一枝独秀,挑花了眼,更看不上咱。”他唉声叹气,频频摇头,最后下结论,“还是得组织安排,争取内部消化了,咱单位对双职工的待遇也挺好,分房时能一块儿算分。” 对外地人来说,在研究院就职的一大好处便是单位解决户口问题。很多家境殷实的人选择在研究院工作而非外面的企业公司,正是这个原因。不少人在落户以后立即买房,算是彻底地落地生根。冯子凝也在三个月前买了一套房子,距离研究院有五站地铁的距离。当然那是他的爸爸妈妈给他买的,这么些年他光顾着读书和搞科研,基本上没赚到什么钱。 这件事他没有对身边的任何人说,更毋庸提这位临时合作的同事。等对方在工作间隙提到买房困难的问题,冯子凝只是随之附和几句,全然没往心里去,反而想起得去新房看一看甲醛处理得怎么样了。 那是一间两居室的毛坯房,购买以后,是冯子凝的妈妈特意从老家赶来盯控整个装修过程。装修完毕后,妈妈回去了,但冯子凝想住进去还得自己留意一番。既然想起来了,冯子凝决定加完班就过去看看。 经历了周末加班这么辛苦的事,冯子凝本打算结束以后找间馆子好好犒劳自己一番,现在为了三公斤的目标,哪怕工作结束以后饿得两眼冒金星,他也只能选择去食堂喝碗白粥,配点儿水煮白菜。 ST实验室的食堂门可罗雀,冯子凝走进其中,端着自助餐盘随意地夹了几片娃娃菜,又盛了一碗白米粥、一碗清水,在众多的空座中选了一个坐下。 他夹起一片娃娃菜往清水里荡了荡,将残余的菜油和盐洗掉,就着白粥送服。正打算如此这般平平静静地吃完午餐,不料,冯子凝却注意到旁边有人向自己投来一束惊愕的目光。他抬头望去,对方被他冷漠的目光吓了一跳,故作平静地端着餐盘坐下了。 冯子凝心里嘀咕这姑娘如果是ST实验室的,怎么没去联谊?这念头刚从他的脑海里闪过,他便看见蒋悦湖端着餐盘面带微笑地朝他这边走来。冯子凝大吃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吃他的白粥配娃娃菜。过了一会儿,他斜眼瞄向蒋悦湖,发现她已在刚才那姑娘的对面落座,两人亲切地聊起天来。 她不是去联谊了吗?冯子凝奇怪极了,他分明记得蒋悦湖的名字在那份联谊的名单上。好家伙,难道是报了名却不出现?玩CE所的男生呢?想到这里,冯子凝对蒋悦湖的不满又加了一层。 甘饴_分节阅读_8 等等!她没去,那覃晓峰呢?他该不会也没去吧?!冯子凝吓了一跳,神经兮兮地将整座食堂环视了一圈,确认没有看见覃晓峰的身影,才悄然地放心。但他不能完全放心,生怕覃晓峰又在何时突然出现,连忙端起白粥咕噜咕噜吃起来,准备随时离开。 在冯子凝还剩下最后两片娃娃菜没吃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蒋悦湖的女伴对她说:“哎,白天你不去,晚上的舞会你得去吧?” 蒋悦湖为难地笑道:“组里还攻关呢,还是加班吧!” 女伴惊奇地问:“覃晓峰去的吧?他不是知道你要去,所以才报名吗?” 蒋悦湖眨了眨眼,说:“是吗?我不知道。” “他是怕你被别人追走吧?”女伴意味深长地笑道。 听罢,蒋悦湖含蓄地抿嘴笑,并不回答。 冯子凝看蒋悦湖的态度,心知自己早些时候的猜测猜对了,覃晓峰果然是因为蒋悦湖报名参加联谊才跟着报名的。现在再看,蒋悦湖恐怕早知道会如此。她什么意思?不是玩弄CE所的男生,而是玩弄覃晓峰吗?想到覃晓峰被这丫头吊了快一年,现在竟然连自己被玩弄了也不知道,冯子凝气得脑袋发热。 他噌地站起来,引起那两位女科研人员的注意,又刻意无视她们,把吃完的碗丢进餐盘里,冷漠地离开了。 覃晓峰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脑子坏掉了吗?为什么会看上这种女人?冯子凝把餐盘归还后,疾步走出食堂,取车正要离开,突然想起自己的包落在了ST实验室的模拟仿真工作间里。他懊恼地啧了一声,只好把自行车调头,往实验室大楼的方向骑。 这么一来一回,等冯子凝背着包从大楼骑车前往地铁站,竟又在路上遇见蒋悦湖和她的女伴。 蒋悦湖这天穿的这套JK制服,裙子格外短,将她逆天的大长腿展露无疑。冯子凝视若无睹地经过她的身边,又忍不住回头盯着那双白花花的腿看,一不留神,险些撞到灯柱上——幸好他及时扭转车头。 来到地铁站,冯子凝往站台的远处走,找到一处乘客相对较少的地方,站在黄线外等待。 防护门的玻璃上映着每一位乘客的身影,冯子凝站着发呆,抬头时看见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夏天悄然地到来,室外尽管气温攀升,地铁站里全仍有些凉。 他看着自己穿着直筒牛仔裤的双腿,忽然想起以前和覃晓峰一起上学时,两人常一起利用节假日外出游玩。那个时候,他们的主要交通工具也是地铁。 有一次,他们在端午节的假期出门玩。冯子凝和他在胡同里逛了大半天,回程途中累得站也站不住。偏偏一旁的休息区里没有空座椅,冯子凝只能蹲在黄线外愣愣地出神。 蹲的时间长了,他开始不自觉地前后摇晃,直到一瓶轻轻放在他头顶上的纯净水让他双目无神地抬起了头。 冯子凝刚抬头,覃晓峰便松开手,瓶子从冯子凝的头顶滑落,恰好被他接在手里。冯子凝拧开瓶盖,说:“谢谢。” 覃晓峰看他还蹲着不动,问:“真这么累?” “废话。逛一圈故宫,爬景山,再后海,一路都用走的。你说我是不是疯了?居然听你的话,没打车。”冯子凝满不高兴地抬头盯着覃晓峰,把喝过的水给他,“喏,剩半瓶。” 覃晓峰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大口。“从景山出来我就说回学校,是你自己非要逛胡同……”话说到这里,他瞥见冯子凝正仰头端量自己,一副等他继续说的模样,便不再说了。 冯子凝蹲累了,困得睁不开眼。他把脑袋靠到覃晓峰的腿上,揉着眼睛说:“待会儿背我回宿舍吧?走不动了。明天腿准得肿一圈。” 出门时凉风习习,两人都未料到中午会变成艳阳天。冯子凝穿着牛仔短裤,一天下来,一双腿晒红了不少,总不住地向覃晓峰抱怨。覃晓峰低头看着冯子凝白`皙透红的膝盖,说:“自行车不是就在地铁口外放着?也不需要走回学校。” 冯子凝一想确实如此。他发现地铁将要到站,拉着覃晓峰的胳膊,费劲地站起来。“好累,走不动。”他有气无力地靠在覃晓峰的胳膊上,商量道,“从地铁到地铁口这段背我?” 没想到他连这点路也讨价还价,覃晓峰难以置信地瞪他,半晌,苦笑道:“白长了这么两条长腿。” “哎哎,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走路的。”冯子凝大言不惭地反驳。 覃晓峰啼笑皆非,只能摇头。 忽然,一阵凉风灌进地铁站内,紧接着列车也到站了。两人站在原地未动,却见到同样在等车的其他乘客朝车厢内蜂拥而入,而车厢里也有不少乘客鱼贯而出。他们还没回过神,列车已经再度被人挤满。 “哇……”冯子凝的下巴搭在覃晓峰的肩上,看得目瞪口呆。 覃晓峰问:“上吗?还能进。” 冯子凝本就累得双腿发抖,看着人满为患的车厢仍有匆匆进站的乘客往里挤,想到要这样挤回学校,不禁头皮发麻。“再等一趟吧?你说,下趟车会有座吗?”他说完已觉得自己这是异想天开。 覃晓峰摇头,说:“不太可能。” “等下趟车。”待车门关闭,冯子凝沮丧地再次蹲下。不料他才蹲下,覃晓峰却拽起了他的胳膊。冯子凝奇怪地抬头:“嗯?” “休息区有空座了。”覃晓峰回头望去,摇了摇他的手,“去那边坐吧。” 冯子凝回头一看果真如此,惊喜得哎呀一声,连忙起身奔过去。 覃晓峰看他转眼功夫已经如释重负地坐下,顿时哭笑不得。他走到冯子凝的身边,看他坐得舒坦,问:“待会儿不用背了吧?” 冯子凝诧异极了,有理有据地说:“这怎么行?你说话得算话的。”说完,他看覃晓峰没拒绝,便将仅有的座位让出一半,“坐。” 第八章 因为蒋悦湖报名参加联谊,覃晓峰随之报名,但他确实不知道参加这样的联谊有什么意义。SN中心平时和CE所在业务上基本没有联系,覃晓峰又不喜欢通过特定的场合和陌生人认识并结为好友,所以哪怕联谊当天到来,他依然对此行的目的毫无概念。 覃晓峰忘了设置周六的闹钟,醒来时,已经错过联谊双方碰面的时间,时近中午。手机里没有收到任何信息,覃晓峰坐在床上发呆,挠挠乱糟糟的头发,在去与不去之间反复挣扎。他无法揣测女孩子的用意,可隐约感到在这个时候应该有所表示,故而他依然决定出门,骑车前往活动现场。 不料还没抵达地铁站,覃晓峰突然接到快递的电话。他向快递询问了寄件人地址,确定是王芝柔寄来的荔枝,又犹豫起去或不去来。 “您稍等,我十分钟内到楼下。”覃晓峰想着必须尽快开箱透气的荔枝,立即调转车头,返回宿舍区。 覃晓峰将整箱荔枝搬回宿舍,开封后,新鲜甜香的气味立刻扑面而来。他拿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发送给蒋悦湖。 不多时,蒋悦湖回复道:呀!荔枝!你买的吗? 覃晓峰:我妈寄过来的,刚到。晚上活动结束以后,我拿一些给你吧,带去活动地点不方便。 蒋悦湖:[可怜]我今天要加班,没去联谊。现正在食堂里吃饭呢…… 读罢这条信息,覃晓峰既愕然又觉得在预料当中。他失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蒋悦湖:[大哭]不知道…… 覃晓峰想了想,说:我也去加班吧,带荔枝过去。 就这样,覃晓峰从纸箱里取出一些荔枝留在自己的冰箱里,余下的全部抱往单位。他将纸箱在自行车后座上捆牢固,优哉游哉地前往单位。 甘饴_分节阅读_9 看见蒋悦湖停在实验室大楼旁的自行车,覃晓峰笑了笑,解开绳子,抱荔枝上楼。没想到,他刚刚刷卡进入大楼,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叫自己的名字。他转身,看见蒋悦湖和她的好友白秋桦同样刷门禁入内,刚才正是白秋桦喊了他。 “咦?你怎么和悦湖一样,报名参加联谊却不去?”白秋桦露出鄙夷之情,开玩笑道,“你们这样,自己团结了,可影响部门间的团结呀!” 闻言,覃晓峰和蒋悦湖都尴尬地笑笑。 蒋悦湖盯着覃晓峰抱的纸箱,问:“这是?” “荔枝。”覃晓峰回答,又对白秋桦说,“桦姐,带给你们吃。” 白秋桦嘁了一声,翻白眼继续笑话他们:“我们是多亏了悦湖的面子才有口福吧?‘一骑红尘妃子笑’哟!” 覃晓峰对这样的玩笑无言以对,只能讪笑。 待他们一同走进电梯,蒋悦湖把工作上遇到的问题告诉覃晓峰,说:“不知道怎么解决。” “我过去帮你看看吧。”覃晓峰说,“先把这箱东西拿到茶水间。” 蒋悦湖点头,托起手里拎的外带盒,说:“你没吃午饭吧?我帮你打了饭。” 覃晓峰惊喜道:“谢谢。” 第九章 想到覃晓峰被蒋悦湖欺骗,一个人拿着玫瑰花傻乎乎地站在活动会场里,冯子凝真气得咬牙切齿,恨覃晓峰是榆木脑子。找怎样的姑娘不好,为什么非得找这样的?冯子凝既生气又觉得覃晓峰可怜,更怕他再这样继续被人骗。 从新房回宿舍的途中,冯子凝看见满大街全是利用周末出门约会的情侣,看着在烈日下举止亲密的双双对对,他不禁怀疑这些人当中有多少同床异梦。 回家后,冯子凝冲了一个澡,将身上的疲惫和汗全洗去。他站到电子秤上,看见已经少了0.4公斤,满意地点头。如果说上一次冯子凝想象覃晓峰拿着玫瑰干站着的画面总忍不住想笑,现在他再想象,却觉得焦心。他左思右想,怎么也不能放心,最终决定换衣服出门,赶赴联谊舞会的现场。 冯子凝的宿舍在科技园区的宿舍区内,要去往活动现场可不容易。他累了一天,没吃什么东西,连骑车的力气也无。冯子凝在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向司机报出酒店的名称。 想到要见到覃晓峰,冯子凝的心不可避免地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因为激动,更因为心虚。等真正见到覃晓峰的时候,他要怎么向覃晓峰解释自己在一厢情愿地中断联系一年以后,突然出现在研究院联谊活动的现场,而且CE所的同事们都知道他?到时候,恐怕轮不到冯子凝撒谎或辩解,旁边的同事便告知覃晓峰他已在CE所工作半年了! 覃晓峰比冯子凝更早参加工作,在冯子凝还没毕业时,覃晓峰已在研究院就职,而冯子凝也知道他在ST实验室SN研发中心。冯子凝说不知道,谁信?明知道他在哪里工作,两人更在同一个单位上班,冯子凝却长达半年的时间没有联系他。冯子凝越想越心虚,汗如雨下,暗想自己可能没有机会数落覃晓峰,反而被覃晓峰置疑了。 “你消失了一整年,回国也不和我联系,凭什么现在出来教训我?”——冯子凝想到覃晓峰这样说,心虚到了极点。 “司机师傅!”冯子凝心道还是算了,打算让司机原路返回,可是等司机应他,他又犹豫了。冯子凝在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勉力地微笑说:“没事,您快点儿开。” 司机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开车。 冯子凝抱臂靠在座椅里,摸下巴盘算,自己这回见到覃晓峰还是不能打草惊蛇。他时隔一年的时间再度出现,甫一见面便向覃晓峰告状蒋悦湖不是等闲之辈,任谁都会起疑心。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他得重新获得覃晓峰的信任,以后再旁敲侧击地告诉他关于蒋悦湖的事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虽然快三十了,的确需要一个女朋友,考虑谈恋爱结婚,但也得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吧?可是,编什么理由让覃晓峰相信他不是故意不联系呢?被研究院高薪聘请以后,长期带领项目组攻关科研,没时间联系?这理由骗外面的人还可以,覃晓峰自己就在研究院工作,CE所什么情况他肯定有所耳闻,冯子凝摇摇头,又产生原路返回的念头了。 在冯子凝这么反反复复地挣扎的过程中,计程车抵达活动所在的酒店。冯子凝站在酒店的门前,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却先被等在酒店大堂的招待人员发现。 “咦?!冯工!”对方同是CE所的工程师,认出冯子凝,兴高采烈地走出来,拉着他的手,硬是把他招呼进酒店里,“你来了?实在太好了!哎哟,真是,你不知道,这群人很不像样,很多人报名了却不参加!我们准备的玫瑰花还剩了大半捆!你快去、快去,让ST的人也看看我们不是没人嘛!” 冯子凝摸不清真实的状况,就这样被他拉进电梯。对方在电梯里提起ST实验室的女神蒋悦湖,愤然道:“女孩子家家,这么没有诚信,真让人失望!咱们所好些人奔着她来的,结果从早到晚,连个面也没露。他们非说她要加班呢!加班什么时候不能加?终身大事可不能耽误。唉,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有三十了吧?留这样的印象给大家,很影响团结呀!” 蒋悦湖是硕士毕业后考取了他们学校的博士,与覃晓峰同一年毕业,年纪比覃晓峰大一岁,社会上许多与她同年纪的女孩子已经嫁人,有些甚至有了可以打酱油的孩子。事实上,也有好些姑娘选择在硕博期间结婚,这样家庭学业两不误,但蒋悦湖似乎不担心自己的婚姻大事。 整间研究院内但凡还单身的,有哪个不是大龄青年?三十岁未婚是一个常态,不过很多人都在平静之下暗暗地着急。冯子凝不知道蒋悦湖是不是恨嫁,从她在社交网络上的表现来看,她似乎是恨嫁的,遇到七夕、情人节这样属于情侣的节日,她必定会感慨自己身为大龄单身女青年的悲哀。但是,她的身边并不乏追求者——冯子凝想到覃晓峰,暗暗地吁了口气。 他们两个再这么暧昧下去,蒋悦湖最终会答应覃晓峰吧?冯子凝随着同事走进舞会现场,手中不知何时被塞了一支玫瑰花。他茫然地四处张望,顿时不知道自己过来有什么意思。 冯子凝回过神,仔细地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在研究院上班了,ST实验室和CE研究所又有业务上的往来,自己再这么藏下去,万一哪天在路上被覃晓峰遇见了,岂不尴尬?何况,根据受聘时签署的劳动合同,他在合同期内不能辞职,想在被发现以前溜之大吉,当做自己没回过国也不可能。思及此,冯子凝放弃了一走了之的念头,打算还是和覃晓峰见一面。 “冯工!”在舞会入口负责接待的工会小组长笑眯眯地对他挥手,指着桌面上的签到表,“来签个到呗!” 冯子凝走过去签到,顺便看了一眼现场来了哪些人。可是,当冯子凝把所有人的名字都看了一遍以后,他错愕地发现覃晓峰并没有参加舞会! 怎么回事?冯子凝皱起眉,目光往舞池及周围扫视了一轮,确实没有见到覃晓峰的身影。一时间,极致的愤怒涌上冯子凝的心头。原来覃晓峰也是报名了没参加!是得知蒋悦湖不来以后,自己也没出现吗?还是他们俩现在不知在哪里处着? 冯子凝哑然无语,当下把手中的玫瑰花丢进一旁的垃圾篓里,不顾同事的叫喊,愤愤然地离开会场。 其实,从去年的7月31日冯子凝发现覃晓峰的同事拍下覃晓峰与蒋悦湖一同逛超市的照片,照片又在覃晓峰的朋友圈里引起不小的话题以后,覃晓峰从来没有想过找他吧? 如果不是看见那张照片,冯子凝压根想不起蒋悦湖这个人的存在。他远在海外,和覃晓峰几乎每天都会联系。冯子凝偶尔会调侃覃晓峰为什么还不找女朋友,可是覃晓峰一直说自己的行情不好,没有人要。那叫做没有人要吗? 从看见那张照片起,冯子凝立即对照片中的女生进行全方位的了解和搜寻。他看遍所有覃晓峰好友的主页,发现原来在覃晓峰和好友们生活的圈子里,他与蒋悦湖之间早有互动。当冯子凝得知蒋悦湖与覃晓峰在同一间实验室师从同一位导师,一个久远的信息忽然后知后觉地回到冯子凝的脑海里—— 早在冯子凝在海外求学的第三年,覃晓峰曾在一次闲聊时告诉他,实验室里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喜欢穿得像日本女高中生似的。 冯子凝:除非长得很可爱或者超级有自信,否则不敢那样穿吧?漂亮吗? 覃晓峰:还行吧,气场很强。 冯子凝:[惊讶]气场强?! 覃晓峰:长得高嘛。有一回她穿了一个大概十厘米的高跟鞋,我觉得她比我还高了。 冯子凝:[汗]难以想象。 那天的闲聊里,关于那个女生的话题只有寥寥几句,冯子凝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在那之后,覃晓峰也不再向他提起实验室里那个高挑的姑娘。 冯子凝以为他和覃晓峰是最好的朋友,直到看见那张照片,他才意识到原来不是。从高二那年认识覃晓峰开始——初二那次不成功的联谊不算,冯子凝从来没有见过覃晓峰和任何女孩子一起行动,无论是自习、吃饭、逛街或看电影,覃晓峰要么和男生在一起,要么一个人。 覃晓峰长得好,为人随和,其实在女孩子们心目中的评分很高,这个冯子凝知道,但他同时也清楚,正因为覃晓峰各方面都十分优秀,所以总给周围的人一种距离感。故而从高中时代开始,真正和覃晓峰玩得好的人不多,女生们更觉得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这个蒋悦湖,无疑是冯子凝的印象当中第一个能够和覃晓峰这么接近的女生。所以,冯子凝甚至不需要任何爱慕的眼神或亲密的动作作为证据,单凭他俩走在一起,便知道覃晓峰一定喜欢她。 直到去年为止,冯子凝和覃晓峰认识十三年了。冯子凝以为他们之间早已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然而,他却直到去年才知道原来覃晓峰早在五、六年前已经认识了喜欢的姑娘。除了他们刚认识时覃晓峰提过那么一次以外,冯子凝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冯子凝从去年7月31日看见那张两人逛超市的照片后,再没有回复过覃晓峰的信息,更没有主动地联系他。冯子凝傻乎乎、自顾自地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暗地里通过社交网络观察覃晓峰的一举一动,了解他在科研上取得了哪些成功,知道他一个人生活有多孤单和无趣。 覃晓峰从不在网络上提起他和蒋悦湖,那个“特别好友”的位置已是他仅有的表示亲密的举动,但冯子凝通过观察覃晓峰和他的好友们,渐渐地得知他和蒋悦湖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覃晓峰的朋友们在状态中提起他们俩,说他们秀恩爱,说他们撒狗粮。 “特别好友”,这似乎是比女朋友更特别的身份。冯子凝回到家中,打开电脑登录shoolguy,点入覃晓峰的主页,瞄了一眼“特别好友”栏内蒋悦湖的照片。 甘饴_分节阅读_10 整个游戏里从来没有“寻找者”这个身份,参与者从头到尾只有冯子凝一个人。冯子凝回到自己的主页内,点击“设置”,根据提示迅速地永久注销自己的账号。他又依次登录所有自己使用过的社交网站,把能注销账号的全注销,不能注销的则把覃晓峰拉黑。 冯子凝将所有能够和覃晓峰取得联系的方式删得一干二净,气得头疼,倒头睡去。 因为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到了晚上又气得发晕,冯子凝睡到半夜,饿醒了。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找出柜子里的拉面,煮了一大碗,热气腾腾。出于习惯,冯子凝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用随机账号抓取器得到一个账号,进入覃晓峰的主页。 点进来干什么?冯子凝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已经进来了。 然而,映入眼帘的覃晓峰的最新状态却令冯子凝愣住。在大约两个小时前,也就是凌晨一点的时候,覃晓峰发布状态称:加班加到关门,只能翻窗回家,这敬业精神也是没谁了。 就在这条状态的下方,赫然写着覃晓峰一位同事的评论,道:蒋女士不是和你一起嘛![坏笑] 冯子凝一懵,脑子空白了。他噌地起身,只听咚的一声响,紧接着他便看见自己刚煮好的拉面整碗倒扣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 “啊!”冯子凝惊得大叫,下意识地伸手抢救,却被高温的拉面碗烫得收回手指。他急急忙忙地找纸巾和抹布拯救自己的电脑,等到他把洒在键盘上的拉面全拨进碗里,又把笔记本翻过来倒出汤汁,电脑的屏幕已经黑了。 【0010. 还有一根冰棒】 第一章 没有了笔记本电脑,意味着冯子凝原本打算周日在宿舍里完成的工作,非得去单位做。他既抑郁寡欢,又心浮气躁,周日睡了一个自然醒,背上无法开机的笔记本电脑去往单位加班。 专门给个别重要部门修理个人电脑的职工设备科没开门,冯子凝只好把电脑背往办公室。当他把电脑从包里取出来,仍能闻到那股子豚骨拉面的气味——其中还伴随一丝辣椒酱的味道。 他闻得饿了,咽下一口唾液,找了一个内胆包将笔记本装进去,等周一送修。无论电脑能不能修好,这气味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消除,冯子凝不打算再用,用手机从网络电商那里购置一台新的电脑。 即将付款时,冯子凝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这台不能开机的电脑说不定能在职工设备科那儿以旧换新,换一台新的。毕竟,由于保密级别太高,单位的领导不太喜欢做研发和测试的工程师们使用从外面购置的电脑,电脑不能送去外面修也是这个原因。万一能换呢?那还能省一笔钱,冯子凝决定等周一去问一问再决定。 他从抽屉里取出保湿喷雾,往脸上喷了一遍,拍拍脸蛋,往工作站接入工作用的U盘,读取数据后开始工作。 周六加班、周日加班,覃晓峰结束自己的“家常便饭”,星夜回到宿舍里,打算好好地休息休息,迎接第二天的工作。 他洗了澡,从冰箱里端出荔枝,坐在电脑前一边看新闻一边吃。因为加班回来得晚,他才吃完几颗荔枝的功夫,手机的就寝闹铃便响了。覃晓峰将桌面清理干净,洗完手回到电脑前,正想关闭电脑,但转念又登录schoolguy。 由于SN研发中心不能使用互联网,上班时手机也要集中管理,所以覃晓峰基本上只有下班回到宿舍里,才能通过网络了解最近的新鲜事。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登录schoolguy,却发现这样的新鲜事—— 覃晓峰看着“特别好友”栏内的两个头像图标,再三确认后证实自己并没有看错,冯子凝的头像不知什么时候变为“空”,而姓名也改为“已注销”。 盯着这个突然消失的头像,覃晓峰的心脏以十分微妙而凌乱的频率跳起来。过了半分钟,他咬着指甲,顺着这个头像点入链接。由于用户已经永久注销账号,所以冯子凝的主页里原有的东西全部清空了。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尽管已经一年没有和冯子凝联系,他也没有回复覃晓峰之前的信息,不过覃晓峰一直认为冯子凝正好好地在海外享受自己的新生活。在他的预想当中,要么是这个账号的主人再次联系自己,要么是再也没有联系,可他完全想象不到这个账号会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日的晚上,变成“已注销”。 覃晓峰的脑子有些乱,又过了几分钟才理出一点儿思绪。他记得自己上一次登录schoolguy时,这个账号还没有注销,在这短短的十几个小时里,冯子凝遇到什么事了?遇到无解的问题,覃晓峰的脑子再一次紊乱了。 不能着急。覃晓峰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如果是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当然不可能多余地注销账号。注销账号需要账号的主人提供安全密码和安全问题的答案,非本人提供不可,现在覃晓峰更担心冯子凝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不顺利的事。 覃晓峰想了想,又登录了其他几个以前和冯子凝有联系的社交网站,震惊地发现冯子凝的这些账号几乎全注销了。幸存的两个账号,其中一个是根据网站用户协议无法注销,另一个则处在申请注销以后的“可后悔”时期。 他尝试给前者发送一条私信,系统却返回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信息:对不起,由于用户的权限设置,您无法向其发送私信。他立即对主页上冯子凝在一年多前发布的一条状态进行评论,系统再次出现弹窗,告知:对不起,由于用户的权限设置,您无法进行评论。 是不允许任何人评论,还是把他拉黑了?这一年来两人根本没有联系,为什么冯子凝这么突然就…… 覃晓峰捂住嘴巴,沉吟良久,却怎样也想不出任何端倪。 其实,一年前冯子凝刚刚“消失”的时候,覃晓峰也曾惊奇和担心。但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得知冯子凝在美国过得挺好,在一家工业开发公司的研发部门混得风生水起,至此,覃晓峰便放弃了再联系他的念头。 他猜想冯子凝当时可能遇到某些情况,令他决定和国内断绝往来。这完全有可能,因为覃晓峰认识很多人出国以后就成了外国人,抛弃曾经的过去,在异国他乡展开自己崭新的生活。那样的斩断基本上都没有征兆,常常没等亲友们反应过来,他们已经“新生”了。 国外的环境很好,如果能够得到充分的资源,覃晓峰有什么理由反对冯子凝做出那种很多人都会做的决定?至此,覃晓峰只把这位昔日的好友留在记忆当中,当然也留在“特别好友”里,想着万一哪一天冯子凝再出现,他看到这个“特别好友”,知道自己一直没有被忘记,两人相处起来也不至于太生疏和尴尬。 可是,覃晓峰怎么想象得到这位“特别好友”会突然完全地消失了,连一个头像、一个名字也没有留下? 到底是为什么?覃晓峰睡意全无,脑子全被“为什么”塞满了。想到那两条弹窗提示,他在极度的困惑当中又隐隐约约地有些害怕。冯子凝这样做,是不但决定永远不再出现,而且也决定万一哪天再见,两人也以陌生人相称吗? 覃晓峰实在想不通,考虑再三之后,他登录了聊天软件,点开从高中时期开始便设为“只接受信息但不提示”的班级群组。这个群组当年十分活跃,同学们每天都在群里聊天。但随着高中毕业,大家各奔东西至各地求学,群里聊天的人渐渐地变少了,只剩下当年在班上比较活跃的几个同学时不时地在里面聊天。后来,连这几位同学也沉寂了,群组常常几个月没有消息,直到某些同学结婚的消息传来,才可能引发新一轮的话题。 面对这样一个沉寂的群组,覃晓峰完全没有把握地在聊天框内输入:你们谁有冯子凝的消息? 消息发送以后的十几分钟里,犹如石沉大海,直到第17分钟,这条消息像一块鲜美的鱼饵,令潜水的众人纷纷像鲤鱼一般从水底冒出来,群涌至鱼饵前扑腾,格外热闹。 周书渊:我`操,峰神! 张竞予:哎哟妈呀,大神,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朱意臻:覃晓峰!我还以为你被保护起来为祖国搞科研、献青春,再也不能上网了呢! 郑涛:哈哈,晓峰每天都上schoolguy的。 罗梓豪:朱意臻 他只是不能出国而已,网还是能上的! 原本死寂的群组从覃晓峰抛出问题后,眨眼功夫已经刷出三十几条信息,然而覃晓峰等了半天,始终没有任何人回答他的问题。他吁了口气,正打算直接退出软件,忽而看见软件接到一个私聊信息。 覃晓峰点开私聊窗口,发现是高中时与自己关系很好的另一位好友。 李嘉图: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关心,覃晓峰险些随即将自己遇到的情况全盘告诉老朋友,但他才在聊天窗口里打入“冯子凝”三个字,又迟疑了。覃晓峰和冯子凝虽然在高中时期和李嘉图是好朋友,不过由于李嘉图毕业以后去往不同的城市上大学,他们再没有见过面,网上的联系固然还有,但到底因为长时间没有见面,彼此没有从前那样亲密了。 覃晓峰现在不能完全确定自己所处的状态,不知道冯子凝闹的这一出究竟是要彻底地与过去诀别还是只针对自己一人,万一是后者,他把事情告诉李嘉图,岂不是很尴尬?而且,李嘉图的男朋友是覃晓峰在高中时代关系还不错的老师,虽然老师早已辞职,可这件事要是让老师知道了,也不好。 斟酌再三后,覃晓峰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什么,只是突然联系不上了,我有些事情想找他。 李嘉图回复:[吃惊]联系不上?是打电话不接还是? 打电话不接?冯子凝身在国外,国内的同学和朋友与他最常见的联系方式当然是通过网络,为什么同在国内的李嘉图会这样问?覃晓峰皱眉,感觉自己错过了某些重要的信息。他考虑了一下提问的方式,问:你上一次和他联系是什么时候? 李嘉图答道:三月?他刚回国不久的时候。 甘饴_分节阅读_11 看到这个答案,覃晓峰呆住了。但李嘉图分明意识不到覃晓峰不知道冯子凝回国的事,覃晓峰也不希望李嘉图意识到这一点,因为这有些丢脸。照理来说,覃晓峰和冯子凝的关系最好——当然在两人中断联系以前,他应该是最了解冯子凝情况的人才对,别的不提,起码冯子凝回国,他应该知情。可现在的情况无疑不是如此,覃晓峰不太乐意让李嘉图得知自己不知道冯子凝回国。 有了李嘉图的这个答案,覃晓峰心中的不解和不安更深了一些。他想了想,将那个自己无法评论的界面发给李嘉图,问:你能评论吗? 李嘉图发了一个疑问的表情,过了一会儿,说:可以。怎么了? 覃晓峰的心猛地往下一沉,看来冯子凝真的把他拉黑了。 可是,为什么?覃晓峰实在想不出任何头绪,难道自己在某个契机让冯子凝生气得不得了了?但是,他们这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就算要拉黑,也应该在中断联系以前吧?冯子凝没道理一年过去了,还做出这样的事。覃晓峰没有回答李嘉图的问题,敷衍地说:没什么,我再找找看吧,说不定只是暂时联系不上了。 李嘉图:好的,我这边也给他留一个言问问吧。 覃晓峰在心里吁了口气,说:好。 得知冯子凝已经回国以前,覃晓峰对冯子凝“突然消失”这件事担心占了大半,而被拉黑的事实摆在眼前,他的心里更多的则是疑问。 巨大的疑问令覃晓峰难以安睡,整晚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得到一个解释或答案,却完全没有办法求证。到了第二天,疑问不但没有减淡,反而愈发深刻。一整天下来,覃晓峰满脑子都在想究竟是为什么,因而自己心烦意乱。 覃晓峰太想知道答案,更想直接问一问冯子凝。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无疑是他必须得先找到冯子凝。他能够找到冯子凝吗? 临近下班时,覃晓峰将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逐一理清,尽管依然想不通为什么冯子凝会突然拉黑自己,同时注销所有社交网络的账号,但他想到了找寻冯子凝的方法。 奈何实验室里不能使用互联网,覃晓峰难得地准时打卡下班。回到家中,他烧开水泡了一杯杯面,坐到打开的电脑前。 第二章 冯子凝的schoolguy账号虽然已注销,内容也已清空,但注销的时间留在空白的主页里。覃晓峰注意到账号注销的时间在前一天的晚上十一点左右,他再回到自己的主页,点开“最近访客”,发现前一晚曾有两个“已注销”的账号访问主页。 他顺着其中一个点进去,通过对比注销时间确认这确实是冯子凝的账号,也就是说,冯子凝在注销账号以前曾浏览过他的主页。覃晓峰没发现自己的主页上有什么能激怒他,以至于他要删除账号。他再看另一个“已注销”的账号,错愕地发现这是一个五年前注销的账号。 五年前已注销的账号怎么可能在最近登录并浏览schoolguy的页面?覃晓峰沉了沉气,根据这个“已注销”账号的登录时间,追溯确认这个访问的IP地址在日本。他再通过冯子凝的主页追溯,得到冯子凝最近一次登录schoolguy的IP地址就在国内。 冯子凝确实回国了,但这是哪里的IP?覃晓峰进一步进行精密查找,震惊地得知,冯子凝注销账号时使用的IP地址竟在科技园区内,距离覃晓峰的所在地只有三站公交车的距离。 面对这样的结果,覃晓峰震惊得连杯面也忘了吃。 他回到“最近访客”的界面,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每天都会有“已注销”的访客。他把这些访客的IP地址一一查看,发现他们当中最早注销的时间在八年前,而他们各自注销时使用的IP地址又与最新访问时使用的IP地址完全不同。 这么看来,应该是有人得到这些人的账号以后,再通过虚拟地址登录网站。账号虽然已经注销,但曾经注册过的信息和发表过的内容都留在庞大的服务器里,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激活,虽然未必能够还原原本账号的信息,但依然能够用于浏览。 每一次浏览网站都得激活不同的“已注销”账号,这确实很麻烦。不过,所有有逻辑的行为都可以通过计算机进行无限次的重复,只要把行为写成指令编写成软件,抓取一个早已无人问津的账号并使用虚拟IP登录网站,覃晓峰知道,这对冯子凝来说非常简单。 那么,在那么多“已注销”的账号所使用过的IP地址里,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首先,冯子凝如果要注销账号,必须得“诚实地”以自己的账号登录网站,那么他的IP地址应该与那个注销时的地址有关。其次,要是冯子凝果真每天运用随机抓取账号的软件进行登录,为了方便,他应该会把抓取账号和设置虚拟IP这两步写在一起。那么,冯子凝注销账号时,既然没有使用随机抓取账号的软件,他很有可能没有设置虚拟IP。 覃晓峰盯着冯子凝最后一次登录schoolguy的IP地址,手指在键盘上不着力地轻轻点了点,判断冯子凝极有可能于前一天晚上的十一点左右,在科技园区的某台终端上登录了schoolguy。 这个时间点,哪怕没有休息,平常人也该待在屋子里不出门了。何况,冯子凝每天都要保持充足的睡眠,更不可能在外面。这台终端的所在地十有八九是冯子凝的住处。覃晓峰一直以为冯子凝还在国外,想不到,他竟然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他们两人的距离,近得骑半个小时的自行车便能抵达,可是,冯子凝究竟在科技园区的哪里呢? 覃晓峰拿起已经完全泡发的杯面,就着已经不太热的汤水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思考如何确定那台终端的位置,最起码,他得百分之百完全确定冯子凝真的在科技园区。 他吃着面,忽然见到聊天软件的图标变为某个头像的闪烁,点开来看,是李嘉图。 经过一整天,李嘉图关心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我给他留言,他没有回复。 覃晓峰放下吃剩的杯面,回答说:嗯,我很快可以找到他。谢谢。 李嘉图:那就好,找到以后说一声吧。 覃晓峰:好。 吃完杯面,覃晓峰将桌子清理了一遍。他站在饮水机前喝水,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喝完水,他回到电脑前。 “最近来访”栏设置在主页右下角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每次只显示访问主页的最近三人。平时,覃晓峰从来不注意这一栏,更不会通过点击扩展项进入“最近来访”的界面,查看系统保留的最近五十名来访名单。 现在,覃晓峰点入这个界面,看到各式各样的“已注销”几乎每一天都会出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如果这些“已注销”的账号全部都是冯子凝抓取的随机账号,那么起码在最近的两周内,冯子凝每天都会浏览他的主页。 覃晓峰以为早在一年前,冯子凝已通过单方面不回应的方式中断了两人间的联系,可是直到此时才得知,说不定这一年以来,冯子凝每天都在暗中关注着自己的生活,又在前一天的晚上,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注销了自己的账号。 然而,现有的信息却显示,哪怕冯子凝已经注销了账号,他还是在注销账号的五个小时以后,再次通过其他“已注销”的账号浏览了覃晓峰的主页。面对这样的事实,覃晓峰缓缓地沉下一口气,原本清晰的思路出现了一丝紊乱——他找不到任何的逻辑。 为什么平时从来不看这一栏呢?覃晓峰不禁懊悔,如果早一点发现这个“已注销”,或许能够更早地发现冯子凝始终默默地关注着自己。虽然覃晓峰依然想不通为何冯子凝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关注自己,但覃晓峰心想,倘若自己能够早一点儿发现这件事,那么也许不会发生注销真实账号、拉黑这些事情了。 这一年来,冯子凝在想些什么?又或者说,从去年的8月初开始,冯子凝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发生过什么事,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又回到了覃晓峰无法解答的问题里,他决定依然从这些“已注销”的账号下手。 通过分析这些账号的在线时间,“已注销”每次登录后的在线时间在十分钟至半小时之间。虚拟IP只是一个逻辑地址,任何的数据传输都得通过真实的网络接口,这无法修改,因而只需在“已注销”的在线期间追溯,就可以确认IP所在地。 但这样的行为无疑已经侵犯隐私,追溯的过程中更有可能涉及安保,这是犯法。覃晓峰当然有信心在借由安保系统查找的过程中不被发现,不过这不可取。 怎么办? 覃晓峰的十指交叉,面对电脑的屏幕思考,最终决定先确认IP所在地再说。他摘掉手表放在一旁,打开软件编写工具,开始编写代码。 敲击键盘的过程中,覃晓峰瞥见自己左手手腕上的一圈米白色。那是夏天来临以后,周围的皮肤晒黑,手腕因戴着手表而留下的原本的肤色。看着这圈白,覃晓峰忽然想起上大学时的某一天,冯子凝指着他的手腕,语气嫌弃。 那天的早些时候,他们约好一起吃饭和看电影。冯子凝事先没有课,去往表妹家给小丫头补课。他的手表送修了,小丫头趁他睡着的时候,往他的手腕上画了一个手表。 后来覃晓峰见到他,有意开他的玩笑,问:“现在几点了?” 出于习惯,冯子凝抬起手看表。当他意识到覃晓峰为什么这么问,瞪了覃晓峰一眼,解释道:“我表妹趁我睡觉的时候画的。” “那还是四点五十分画的?”他弯下腰,凑近看清楚,笑说。 冯子凝无奈地耸肩,取了自行车,与覃晓峰的车摆到同样的方向,抱怨说:“赶着过来,没时间洗掉。难看死了。” 甘饴_分节阅读_12 听完,覃晓峰把自己的手表摘下来,递给他,说:“戴我的吧,遮一遮。” 冯子凝眨眨眼睛,欣然接过手表戴好,表盘和表带正好遮住了原子笔画上去的痕迹。很快,他瞄见覃晓峰手腕上的那一圈白色,手表的痕迹完美地与周围的皮肤形成色差,指着那圈白,嫌弃道:“啧啧啧,让你擦防晒吧?!” 覃晓峰看了看,满不在乎地说:“夏天哪儿有不黑的道理?”他说完便把车往前骑,却被冯子凝扯住书包。“干什么?”他放下一条腿,回头不解地问。 冯子凝嘿嘿一笑,骑到他的身侧停下,从书包里翻出一支原子笔,拉起他的左手说:“赔一只表给你。” “哈?”覃晓峰哭笑不得。只见冯子凝用牙齿咬着笔盖,沿着本来留在覃晓峰手腕上的那一圈未被晒黑的皮肤,一笔一划地画出一只手表。覃晓峰无语了半晌,说:“这不是发神经嘛!” 冯子凝的眉毛一挑,不以为意。画到分钟时,他还不忘比较自己腕上手表的时间。“搞定!”他把笔盖盖好,将笔丢回书包里。 覃晓峰向他递了个受不了的眼神,往前骑走了。 不一会儿,冯子凝跟上来,问:“诶,几点了?” “五点四十三。”他说完,松开左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 冯子凝讶然无语,忙抬手看时间,惊道:“怎么这么准?!” “不告诉你。”覃晓峰笑着说完,瞥见冯子凝瞪圆了眼睛,伸手过来要拉自己的书包。这完全在覃晓峰的意料之中,他加快了速度,躲开了。 直到凌晨一点,覃晓峰终于在本机试运行了自己刚刚做好的软件。他做好相关的配置,链接网络,守株待兔。只要“已注销”访问他的schoolguy主页,软件便会记录对方的地址,方便覃晓峰追溯物理地址。 守株待兔。 这个成语让覃晓峰在临睡前想起另一次他和冯子凝约着出门玩。那是周六,覃晓峰由于前一晚赶制一个PPT睡得很晚。他起得也晚,起床后看见冯子凝发的信息,两人确定了见面的时间。 冯子凝:我在食堂吃早餐,给你带呗。你收拾好了,在楼下等我。 覃晓峰:行,那我就在楼下守株待兔了。 如约定的那样,覃晓峰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出门了。他站在寝室楼下等冯子凝,不确定冯子凝会从哪个食堂出来。等了大概十来分钟,覃晓峰看见冯子凝拎着早餐从三食堂出来,跑到他的面前,二话不说,先往他的肩膀上撞了一下。 覃晓峰大吃一惊,忙捂住他的额头,问:“干什么?” 冯子凝将早餐递给他,笑说:“撞树桩上了。” 闻言,覃晓峰愕然,笑着摇了摇头。 第三章 笔记本送修的第四天,冯子凝接到职工设备科打的电话,说电脑修好了,但此前申请的“以旧换新”项目还没有批准下来,如果冯子凝想要换新的电脑,得等下周。 冯子凝已经好几天没有登录schoolguy查看覃晓峰的状态了,他的气早就消了,持续一年的习惯突然不能做,总觉得心痒难耐。他挣扎片刻,问:“我能不能先把电脑拿回来,等可以换新时再把电脑拿去换?” “当然可以。”对方说,“如果是这样,请到时候把电脑里的重要内容进行备份,然后还原出所设置。” 这个没有问题,电脑里的重要内容他早已备份在两个U盘里。他答应下来,与对方约好在这天的晚些时候去取电脑。挂断电话,冯子凝在心里暗暗地希望设备科的工程师们不要自作主张地帮他把电脑上看似多余的程序删除,尤其是那个随机账号抓取器,否则他还得重新做一个。 覃晓峰平时在实验室里鲜少使用自己的笔记本,他打定主意要守株待兔,所以索性将电脑留在宿舍里,让反追踪的软件一直挂着。 怎奈软件挂了两天,覃晓峰却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兔子。难道他的推断是错的?又或者,冯子凝已经放弃关注他的首页了? 覃晓峰原本有八分的耐心,但经过两天的等待以后终无所获,他的耐心渐渐地减退为五分。他估摸着自己只能等到下周,过了下周,他很有可能侵入安保系统,直接锁定冯子凝注销账号时使用的那个IP地址,获得终端所在地的位置。 无论如何,这样做确实很不好,为了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他得在下周以前先想出另一套方案,以便能在不触犯安保系统的前提下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觉得呢?”蒋悦湖问,“晓峰?” 听见自己的名字,覃晓峰回过神。面对蒋悦湖的疑惑,他愣了愣,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事情。你说了什么?” 蒋悦湖不介意地微笑,说:“我说,荔枝很好吃,就是太容易上火了。” 覃晓峰也笑,说:“你喜欢吃的话,我让我妈再寄一些过来。” “不麻烦阿姨了,荔枝一年能吃一次就很好。”蒋悦湖关心道,“晓峰,你最近总心不在焉,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不认识冯子凝,覃晓峰觉得向她说明前因后果很麻烦,何况连他自己也不完全了解前因后果,于是摇摇头,仅说明自己正在考虑的事。“没什么,只是在考虑如何通过追溯IP地址获得某台终端的所在地。” 蒋悦湖惊奇地眨了眨眼,问:“是为了完善内网反侵系统吗?” 他们走到便利店的门口,覃晓峰为她推开门,正要回答她的问题,却先看见了一个熟悉得不得了的背影站在敞开门的冰柜前,那样子仿佛正为了要吃哪款冰棒或冰淇淋犹豫不决。 覃晓峰握着门把,脚下似乎被雷劈了一样,焦得化土,黏在地上。只见那人最终从冰柜里拿出一支红豆牛奶冰,转身要往收银台结账。 当冯子凝转身,看见站在商店门口的覃晓峰,吓得整个人弹了一下,随即同样呆住了。 第四章 “晓峰,怎么了?”蒋悦湖看覃晓峰动也不动地站着,进门后奇怪地问。 经她提醒,覃晓峰反应过来。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面露窘促的冯子凝,很快注意到冯子凝的脖子上挂着的分明是研究院的工作牌。一瞬间,覃晓峰的脑子里轰然一声巨响,明明好不容易回过神,差点儿又呆住了。 覃晓峰快步走到冯子凝的面前,看清工作牌上的内容—— CE研究所SP系统研发部研发一组 冯子凝 “你怎么在这里?”覃晓峰来不及处理脑子里刚接收到的信息,脱口而出问。 面对覃晓峰瞪直的眼睛,冯子凝感觉自己的后背渗出了冷汗。他不动声色地咽下一口唾液,强作淡定平常,回道:“上班啊。” 听罢,覃晓峰张了张嘴巴,却无话到嘴边。他真是彻底地无语了。 趁他哑然,冯子凝偷偷地瞄了一眼他的脸,惊讶地发现覃晓峰的五官轮廓与他们一年多前视频那会儿相比,变得深刻了许多。覃晓峰这天戴的是隐形眼镜,深黑色的眸子显得格外有神,和工作牌上那张戴了眼镜的证件照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甘饴_分节阅读_13 其实,从读高中时起,冯子凝便发现覃晓峰不戴眼镜更好看一些。可是覃晓峰十年如一日地戴着他的黑框眼镜,看起来总有几分木讷和呆板,冯子凝曾劝他戴隐形眼镜或者换副眼镜,奈何覃晓峰的审美有问题,从不愿意改。 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开始注意形象了。冯子凝的心里这么想着,瞥了一眼站在覃晓峰身旁的蒋悦湖,漠然地拿着冰棒,向收银员刷卡结账。 覃晓峰眼看他拆开冰棒的包装,一时间忘了追问更为关键的问题,而是问:“你吃这个没事吗?” 冯子凝的动作顿了顿,回头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道:“没事。”话毕,他立即当着覃晓峰的面咬了一大口冰棒,冻得他整颗头颅仿佛要冰住了。 正在两人不尴不尬地进行艰难的对话时,已经买好饮料的蒋悦湖走过来。她对冯子凝友善地微笑,打招呼道:“你好。” “哦,你好。”冯子凝淡淡地应了一句,又看了覃晓峰一眼,依然平静地说,“我走了,拜拜。” 他这副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模样实在令覃晓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两人之间完全没有进行任何有效的沟通,面对冯子凝突如其来的告别,覃晓峰忙不迭地叫住他。“哎!” 冯子凝吃着冰棒,转身奇怪地看他,表情分明在说:“还有什么事吗?” 见状,覃晓峰笑了,不是因为高兴,而是真的气得笑出来。他的脑子有点儿乱,这些天充斥在他脑海里的疑问似乎终于等到一个迸发的出口,可是因为道路太拥挤,反而一个像样的问题也无法从出口出来。 “你几点下班?一起吃晚饭吧。”覃晓峰觉得自己得花时间平静平静。 冯子凝瞥了蒋悦湖一眼,说:“我不当电灯泡。” 闻言,蒋悦湖尴尬地看向覃晓峰。 覃晓峰同样困窘,困窘当中又有几分莫名其妙。他本没打算叫上蒋悦湖一起,心里又是一阵啼笑皆非,正色道:“就咱俩。” “哦。”冯子凝又咬了一口冰棒,毫无惊喜。 覃晓峰假装没看见他这副勉为其难的样子,问:“你几点下班?” 冯子凝翻了个白眼,回道:“这哪儿说得准?”也不看看这是怎样一个讲求贡献的单位。 “那……”覃晓峰刚想问冯子凝的电话号码,但他的手机被集中管理了,下班之前无法拿回手机,只好说,“我晚点儿联系你。” “哦。”冯子凝连道别的话也无,吃着冰棒,推门离开了。 覃晓峰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但当着冯子凝的面不好发作,等他一离开,苦涩、气恼、无奈和莫名其妙全部都化作一声笑,笑得十分古怪。 见状,蒋悦湖好奇地问:“晓峰,那是谁呀?” 覃晓峰险些忘了蒋悦湖还在身边,连忙理了理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说:“我的一个朋友,高中是同班同学,本科和我同校,后来去美国留学了。应该是刚回来不久吧。” “哦……”蒋悦湖了然地点头,又问,“是好朋友吗?” 覃晓峰为她推开门,点点头。 蒋悦湖惊奇地眨眼,抿嘴一笑,道:“看着不像呢,他好像挺冷淡的。是个性本来就这样吗?” “冷淡吗?我觉得还好。”尽管冯子凝刚才是那副样子,不过覃晓峰没有感觉到他的冷淡,在他的眼里,冯子凝更像是一个小偷,仗着没留下证据,在被捕以后摆出一副对罪行毫不知情的模样。真是太不要脸了,覃晓峰的心里如是想。 甫一走出便利店,冯子凝立即加快了脚步。他拿着没吃完的冰棒来到垃圾桶旁,在丢与不丢之间犹豫了两秒钟,最终把冰棒丢进桶里。 他快步走到自行车旁,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直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太尴尬了……太尴尬、太尴尬了!怎么能够这么尴尬?!关于两人的再次见面,冯子凝曾经有过无数种设想,不对,他根本没有过设想,他总在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得他们不会再见面了,只不过关注覃晓峰生活的行为还会一直持续而已。总之,无论他有没有过设想,他绝没有想过会在那样一个平凡得毫无特色的场合和覃晓峰再次相遇! 天知道冯子凝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没有在覃晓峰的面前落跑。他以为覃晓峰不会找他,所以也不需要准备被找到以后的说辞了,关于他为什么会回国,又为什么会在研究院里上班,他都以为自己无需考虑借口。谁知道!老天爷居然来了这么一手,而且这么突然! 靠……他刚才的那个样子,简直就像小偷在偷盗时被发现,还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般将赃物放回原处。真是太不要脸了……冯子凝这近三十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那么希望某一段经历被格式化掉。 心中的郁闷无法排解,冯子凝差点儿大喊大叫,可他瞄见覃晓峰和蒋悦湖从便利店里走出来,连忙打开车锁,跨上自行车,迅速地骑车离开。 冯子凝风风火火地回到研究所里,刷卡后冲进办公室,坐回工位上,打算做点儿正事让自己冷静冷静。 怎么办怎么办?万一覃晓峰问起来,他怎么回答?冯子凝急得直踮脚,对着工作站的显示器噼里啪啦地敲代码。 “冯工,你没事吧?”唐信宏看他一脸恓惶,关切地问。 “怎么没事?我这不正干着活儿吗?”冯子凝不假思索地答完,愣了愣,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冲了些,扭头对既错愕又委屈的唐信宏说,“我没事,谢谢。” 唐信宏担心地看他,说:“没事就好,喝杯咖啡吧,我刚冲的。”他把一杯咖啡放到冯子凝的桌上。 “哦,谢谢。”冯子凝捧起杯子,吹了吹浮在液体上的热气,喝下一口,稍微缓和了些。他对唐信宏笑了笑,又说了一次谢谢。 “不客气,你工作吧,不打扰你了。”唐信宏放心地笑了一笑,回工位上去了。 冯子凝捧着温热的马克杯,脑子在急速运转以后遇到卡阻,渐渐地慢下来。他回想着刚才和覃晓峰碰面的场景,依然懊悔万分,总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表现得更体面一些。 “啧。”冯子凝不满意地摇了摇头,顿时感到有些头晕。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一件事——覃晓峰根本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如果是这样,他们还怎么约吃饭?一来,覃晓峰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二来,研究院内所有的研发部门都不允许使用互联网。就算可以通过别的方式联网,冯子凝已经把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删除了,网络社交的账号也全部注销,他们还怎么再联系? 覃晓峰该不会是骗他吧?思及此,冯子凝不禁皱起了眉头。 真是,在这个中午以前,冯子凝分明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可是才短短的一个午休时间,他却什么都搞不清楚了。 冯子凝托着腮,另一只手的手指敲着桌面,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突然,电脑上的办公网交流软件弹出提示,提醒冯子凝收到了一条新的添加好友信息。他疑惑地点开信息窗,看见系统展示的内容,不由得愣了一愣—— ST实验室SN研发中心研发四组 覃晓峰 工号 9008491209 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冯子凝对着这条系统信息呆了半天,最终忍住笑,点了“确认添加”。很快,这位“新的好友”便出现在冯子凝的联系名单里。 交流软件内的所有人员均使用实名,冯子凝连备注也无需修改。 添加好友成功后,没多久,覃晓峰便发来信息:晚上想吃什么? 冯子凝揪起眉头,沉吟良久,回复道:霸气双人豪华寿司套餐! 第五章 甘饴_分节阅读_14 覃晓峰:哪家店? 什么?覃晓峰在研究院工作了好几年,居然连附近有一家特别棒的日本料理店都不知道吗?冯子凝无奈地摇头,轻声一叹,答说:在附近。我带你去,你跟着我走就行。 覃晓峰:好。 冯子凝想了想,问:是你请客吗? 覃晓峰:嗯,我请。 读罢,冯子凝满意地挑了一下眉。他喝了一口咖啡,放在杯子,又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覃晓峰:过了下班时间都可以,随你。 冯子凝惊讶地眨了一下眼,问:你不加班吗? 覃晓峰:不急,可以留明天做。 也是,反正干他们这一行,哪怕每天加班加点,也有可能五年、十年出不了一个成果,急是急不来的。冯子凝说:好,那我干完活儿戳你。 毕竟还是上班的时间,两人约定吃饭的事情以后再没有联系。 冯子凝刚恢复工作,想到这顿是覃晓峰请客,不禁后悔自己没选更贵一点的餐。不过,他正在减肥,还是吃点清淡的好。想到寿司,冯子凝的肚子有些饿了。 这天剩下的时间里,冯子凝始终心不在焉。他的脑子只能处理与工作相关的事宜,再分出一点儿内存惦记他的晚餐,除此之外,同事在办公室里说了什么,他统统没听进耳朵里。 要知道,为了减肥,冯子凝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好好地吃东西了,所以他才在午餐以后忍无可忍去便利店买冰棒。不料,他却为此付出代价,和覃晓峰撞了个正着,可见老天爷真是在督促他减肥。冯子凝心想自己一周没好好吃饭了,偶尔破个例也没关系,反正他已经减掉了一公斤。 下班时间刚到,冯子凝立即点开办公网交流软件,给覃晓峰发消息:我快下班了。 过了几秒钟,覃晓峰回复道:好,我现在过去。在你们所楼下见? 冯子凝:好! 虽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可办公室里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像是拧上发条的机器人般继续工作着。 迟硕发现冯子凝起身收拾东西,诧异之极,问道:“组长,你下班啦?” “六点了,不下班干什么?”冯子凝背上包,奇怪地反问。 这话没有办法反驳,迟硕只能满是困惑和不解地看他。 冯子凝看他的表情纠结得很,分明正在挣扎着是否也下班。没有理会手下,冯子凝拿上车钥匙,轻轻松松地打卡下班了。 来到研究所的一楼大堂,冯子凝特意放慢了脚步。他慢悠悠地走到玻璃门前,向外眺望,没有看见覃晓峰的身影。这么慢?冯子凝撇撇嘴,掏出手机。他出于习惯,打算使用餐饮软件预定一个套餐,但想起是覃晓峰请客,又把手机收起来。 等了大概五分钟,冯子凝透过玻璃门看到覃晓峰独自骑着自行车前来,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没有马上出去,而是站在柱子后面,又等了一会儿。覃晓峰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如今只能站在楼下干等,冯子凝时不时看一眼时间,过了十分钟才抬头挺胸地走出门外。 覃晓峰很快发现他走出来,对他招招手。 “等很久了吗?”冯子凝走到他的面前,匆匆地看一眼,又转身往一旁取自己的自行车去了。 覃晓峰观察着他这一番自然得不太自然的动作,答说:“刚到。” 如事先说定的那样,覃晓峰一路跟着冯子凝去往单位附近的日本料理店。这间店距离研究院的侧门大约有两站公交车的距离,离冯子凝的宿舍所在地则只有一站公交,难怪冯子凝会发现它。 和冯子凝不一样,覃晓峰虽然同样喜欢吃美食,却怠于发现美食。整个求学生涯中,覃晓峰的一日三餐基本都在学校的食堂里解决。中学时学校严禁学生外出暂且不提,至本科和硕博期间,学校里更有十几个食堂可供应不同口味和特色的餐饮,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他可以半个学期不离开学校。所以,从上学那会儿开始,覃晓峰每次在校外吃饭,差不多都是因为冯子凝又发现了什么好吃的。 不过,那样的生活只持续到他们本科毕业。后来,冯子凝出国留学,覃晓峰又过回了一日三餐在食堂解决的生活。覃晓峰虽然已经工作了好几年,但住在职工宿舍里,一则因为懒,二则因为单身,做饭很麻烦,所以他依然选择在单位的食堂解决温饱问题。偌大个研究院,食堂有八个,其中有三个可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供应食品,覃晓峰根本不愁没有东西吃。 当他们来到日本料理店,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找到空桌子落座,覃晓峰顿时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在外面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冯子凝一看就是常来,端着店内提供的平板电脑点餐。覃晓峰趁着他低头点餐,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他一番。但他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只觉得冯子凝比去年视频通话时瘦了,也不知道是视觉上的错觉还是记忆出现了差错。 没一会儿,冯子凝点好餐,将平板电脑还给服务员。另一位服务员前来向他们问好,在经过他们的允许以后,给他们倒茶和刮芥末。准备用餐的二人都没吭声,尴尬得难以正常地对视,眼神只能四处飘。 覃晓峰是第一次来,趁着气氛尴尬,他把这家料理店稍微观察了一遍。看来这里的生意挺不错,幸好他和冯子凝先一步进店,否则就得像门外那几个人一样,吃着大福等座了。 好不容易等到服务员都走了,他们点的餐还不能及时配齐,覃晓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终于还是问了,冯子凝的头皮发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含糊地回答说:“今年过年时回来的。” 这么说来,比李嘉图所说的时间还早一些。覃晓峰皱眉,问:“怎么没说一声?” 从一开始单方面地不再回复信息,到后来默不吭声地回国,再到如今在同一间研究院里工作,覃晓峰真不知道冯子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做出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决定。 如果说回国以后在不同的城市工作就罢了,两人分明在同一个单位了,要见面是五分钟不到的事情,哪怕这样冯子凝也没有告诉他。要不是两人偶然在食堂旁边的便利店遇见,覃晓峰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 面对覃晓峰略带责备的询问,冯子凝的喉咙发紧。半晌,他假装不在意地看向别处,小声道:“忘了。” 忘、忘了?听到这种答案,覃晓峰愣住。见到冯子凝无论是回答时还是回答后,眼睛总看着别的地方,覃晓峰努力按捺住怒火。按捺着、按捺着,他反而被气笑了。他真是从来没有见过像冯子凝这么厚脸皮的人,这种答案也说得出口。 良久,覃晓峰又问:“那……”他想问冯子凝为什么突然注销了所有的社交网络账号,还把自己拉黑了,可是转念又想,冯子凝连没告诉他同在一个单位工作这件事也能解释为“忘了”,再问别的,估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放弃了。 冯子凝本以为覃晓峰还会继续追问别的问题,但想不到他居然不问了。这样也好,落得轻松,冯子凝耸耸肩膀,看见服务员把他们点的寿司套餐送过来了。 两人与服务员一起把几盘白身、赤身和军舰卷摆放整齐。面对各式各样造型精致可爱的寿司,覃晓峰顿觉胃中空虚,他拿起筷子,正要往一个鲷鱼寿司落筷,刚拿出手机的冯子凝忙不迭地阻止道:“哎!先别,等上完了,我拍张照再吃。” 看来这几年他在海外依然没改掉这个餐前手机验毒的习惯,覃晓峰只好放下筷子,默默地等。 幸好这间店上菜的速度很快,他们又稍微等了一会儿,余下的几样餐点也送上来了。冯子凝端着手机,对着桌上的食物咔嚓咔嚓地拍起来,先是每一盘拍一张,然后起身给满桌的寿司拍了一个大合照。 等他拍完照,覃晓峰以为可以吃东西了,却见冯子凝挥挥手,再度阻止了他。 “我们拍个合照吧。”冯子凝把手机转至前置摄像头,高高地举起来,将满桌丰盛的餐点和他自己都收入镜中,还不忘向覃晓峰使眼色。 覃晓峰看看他,又看看镜头里的画面,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真是秀色可餐啊。” “快拍快拍。”冯子凝没听清他在嘀咕些什么,用眼神催促他。 覃晓峰只好贴近桌面,面对冯子凝的手机镜头,让自己也入了镜,对着镜头微微地笑。 “一、二、三——”冯子凝按下快门。 甘饴_分节阅读_15 听见咔嚓一声,覃晓峰立即收敛起自认为窘的笑容,拿起筷子。 不料冯子凝对刚完成的自拍不满意,又道:“没拍好,再拍一张。” “没拍好?”覃晓峰看了一眼冯子凝递过来的手机,没来得及看出到底是哪里没拍好,他已经再次举起手机作势要拍照。覃晓峰在心里吁了口气,为能尽快吃饭,乖乖地配合。 冯子凝连拍了三张照片,最后可算满意了,宣布道:“开动!” 覃晓峰本来不怎么饿,如今已经饿透了。他瞄了一眼冯子凝的手机,说:“开广播,把照片发给我吧。” “哦,好。”冯子凝放下已经拿起的筷子,端起手机,打开了广播。 但是,广播搜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在临近区域内找到可以连接的对象,冯子凝疑惑了一会儿,登时想起他的手机里没有存储覃晓峰的手机号码。要不要问他呢?冯子凝正迟疑着,忽然发现手机搜索到了“覃晓峰”这个对象。 “咦?”冯子凝惊讶极了。 覃晓峰听出他的疑惑,答道:“我把搜索权限改成‘所有人’了。” “哦……”他挑选了自认为拍得最好的那张照片,给覃晓峰发了过去。 照片很快被接收了,随着两台手机同时发出提示音,覃晓峰轻描淡写地建议道:“手机号码告诉我吧?” 冯子凝正愁着怎么开口,闻言立即点头,把号码报给覃晓峰听。 覃晓峰往这个号码拨了一个电话,听见冯子凝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以后,挂了电话。 冯子凝点开手机里的这个未接来电,将陌生的号码存在手机的通讯录里。存完,冯子凝好奇地瞄向覃晓峰的手机,发现他正在输入联系人信息。可是覃晓峰往联系人姓名那一栏写了什么,他却没办法看清。 覃晓峰将联系人信息输入完毕,按下“完成”,发现坐在对面的冯子凝正伸直了脖子偷看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指转了转,将手机翻了个面,面对冯子凝。 看见联系人姓名那一栏写着“小凝”,冯子凝微微一愣,故作不在意地耸了一下肩膀,抓起一旁的湿毛巾擦手,准备开始他的盛宴。 第六章 他就这样吃起东西来,仿佛两人在此以前并没有断绝过联系,仿佛就在昨天或者上个星期,他们才一起吃过饭似的。覃晓峰看得有几分想笑,夹起一个三文鱼寿司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查看刚刚冯子凝发过来的照片。 冯子凝津津有味地吃着寿司,发现覃晓峰居然一只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端着手机,视线不离手机屏幕。他皱起眉,贴近桌面往覃晓峰的手机看,问:“你在干什么?”问完,他已经看见覃晓峰的schoolguy手机客户端界面。 “发刚才那张照片。”难得出来吃一次饭,还更难得地拍了这种自拍,覃晓峰当然得传到网上分享展示。 “不行!”冯子凝大惊,丢下筷子,抢过他的手机,把已经上传成功的照片删除,“你等等,我回去修图以后再重新传一张给你。” 覃晓峰听完眉尾动了动,好笑地摇头,不做坚持,道:“好吧,先吃饭。” 分明已经答应了不传照片,冯子凝却不太放心似的,将覃晓峰的手机收缴,放在他那侧的沙发上。 覃晓峰正要找一个三文鱼籽寿司,见到冯子凝的筷子先一步伸过去,便将筷尖转向一旁的鳗鱼寿司。“过年回来以后,就在CE所上班了?”他用闲聊的语气问。 冯子凝满口都是三文鱼籽和米饭,唔了一声。 好吧,所以他们成为同事已经快半年了,覃晓峰直到中午才知道。他点了点头。 冯子凝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喝茶去了味,假装好奇,问:“你住哪儿?” “院里的职工宿舍。”覃晓峰回答道。 “我住在科技园的宿舍,难怪我们这么长时间没遇见。”冯子凝遗憾地叹了一声,又开始满桌子地挑选他的下一个目标。 覃晓峰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心道冯子凝隔三差五地窥屏,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还故意问这种问题试图洗脱嫌疑,真够幼稚的。正这么想着,他竟看见冯子凝用筷子挑起甜虾寿司上的甜虾,蘸了酱油,吃进嘴里。 “这……”覃晓峰看着盘子里孤零零的米饭团,“这样不好吧?对厨师不太礼貌。” 冯子凝往周围看了看,为难地说:“我吃不动了,但是还剩下这么多,不吃多浪费?厨师距离咱们远着呢,不会发现的。” 覃晓峰想笑又笑不出来,质疑道:“你是想吃而已吧?” 闻言,冯子凝瞪直了双眼。 覃晓峰叹气摇头,把那团白米饭夹起来送进嘴里。 冯子凝看得有些惊讶,随即,他开始毫无顾忌地吃所有剩下的寿司铺在米饭上的食材。 其实,从很早以前,覃晓峰的心里便有一个很深的疑惑——冯子凝到底是怎么好端端地活到现在的?每当他的脑子里冒出这个问题,总是又好气又好笑。 无论如何,在两人的通力配合下,一份霸气双人豪华寿司套餐被扫了个精光。 覃晓峰结账完毕,瞥见冯子凝在酒足饭饱以后瘫在沙发上玩手机,像一只懒洋洋的猫。他想了想,故作随意地问:“对了,你把schoolguy注销了?” “咳!咳、咳咳!”冯子凝生生地被自己的唾液呛了,抓起茶杯要喝茶,一看空了,又忙四处找水。 覃晓峰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连忙把自己剩下的半杯茶递给他。 冯子凝咕噜咕噜地喝完茶,揉揉咳红的眼睛,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矢口否认道:“没有啊!我几时注销了?只是很久没用了而已。” 什么?覃晓峰皱眉。 冯子凝努了努嘴巴,说:“不信你回家以后看看嘛。” Schoolguy的手机客户端上不显示“特别好友”,覃晓峰自然不能够像打开网页版一般,进入主页就看见自己的“特别好友”。冯子凝知道客户端的这个缺陷,所以才让覃晓峰回家看。 但是,哪怕回去以后再登录网页版,也无法改变账户已注销的事实。覃晓峰想不通冯子凝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难不成他以为等他们各自回家以后,就算自己给出“已注销”的证据,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吗?覃晓峰在心里啧了一声,依然打开手机客户端,打算直接在好友名单里查找。 冯子凝发现他的意图,忙摆摆手,说:“哎,我说了没注销,你怎么不相信我?”不等覃晓峰回答,他又道,“老是玩手机,吃饭的时候玩,吃完饭也玩。你这样做东请客的?” 到底是谁在宣布吃饱以后瘫在沙发上玩游戏的?覃晓峰怔怔地看着他,最终再次气得苦笑。 原本打算哪怕揪出冯子凝撒谎的证据也不摊牌,可是现在他这副样子,令覃晓峰实在忍无可忍了,他打定主意等回到宿舍,一定要马上将“特别好友”那一栏和冯子凝的空白主页截图,发给冯子凝,让他还不讲道理。覃晓峰非得问出他注销账号和拉黑自己的原因不可。 从日本料理店出来,两人一同去路边取自行车。 甘饴_分节阅读_16 覃晓峰势在必得,不急着回宿舍找证据,问:“就这样了?” “嗯,我想回去加会儿班。”冯子凝骑上车,“先走了,拜拜!” 未等覃晓峰道别,冯子凝已经上路。覃晓峰大吃一惊,心道班怎么加得完,至于这么争分夺秒吗?这念头才从他的脑里飘过,他便看见冯子凝闯了红灯。 “喂!”覃晓峰忙朝他的背影大喊,“你骑慢点儿!” 冯子凝骑得太远了,大概听不见他的叮嘱,反而骑得越来越快,很快消失在夜幕中。覃晓峰无奈地摇头,调转车头,往相反的方向推车回宿舍。 日本料理店距离冯子凝的宿舍有一站公交车的距离,距离覃晓峰的宿舍则有四站。天知道冯子凝已经有多少年没有骑得这么快了——他应该从来没有过,回到宿舍楼下,冯子凝连车也来不及锁,立即往楼上跑。 快一点、快一点,他得在覃晓峰回到宿舍以前把自己的schoolguy数据还原。冯子凝跑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还留在职工设备科没取回来,宿舍里压根没有电脑!想起这件事,冯子凝差点儿飞扑在楼梯上。他不知所措地杵了两秒钟,立刻转身跑下楼,往距离宿舍楼最近的网吧跑去。 冲进烟雾弥漫的网吧,冯子凝吓得退避三舍,可是他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眼看着时间越来越紧迫,他只好硬着头皮再次进门,向前台的网管购买一张上网卡。“给我配置最高的那一区。” 等待网管登记上网卡时,冯子凝四处张望,找寻空位。他的两条腿全然闲不住,直在地上踏步,刚刚拿到上网卡,他马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那个空位跑。 连包也来不及放,冯子凝将电脑连接网络,看了一眼时间。从理论上判断,距离覃晓峰回到宿舍还有大约二十分钟。 冯子凝的脑子开始急速地运转。他的账号注册地点在内地,数据应该留在内地服务器中,要恢复数据,他必须进入服务器将备份的数据激活。不能被发现,他需要三层,不,四层跳板。面对电脑屏幕,冯子凝的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跳跃,先配置一个位于澳洲的IP地址,登入北美,通过北美登入南韩,回到港岛,最终进入内地服务器。 还有五分钟,他迅速地瞥了一眼电脑的时间,破解内地服务器的备份保留方式,搜寻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数据。两分钟……冯子凝找到了,他调出数据进行还原,直到进度达到百分之百,他看见还剩下半分钟,心提到了嗓子眼,险些释放地大叫。 冯子凝彻底地松了一口气,打开浏览器登录schoolguy,看见主页已经还原。 吓死了。冯子凝抹了一把虚汗,关闭电脑,起身正要离开,转身却被不知何时围在身后的人吓了一大跳。 这群人基本全戴着眼镜,此刻正用一种叹为观止的眼神看他。冯子凝刚才的精力太集中了,完全没注意四周围的变化,现在面对这一双双惊诧的眼睛,他的额头再次冒出虚汗。 “大神,你刚才弄啥咧?”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衫的青年怔怔地问。 冯子凝的背脊发僵,故作镇定地从背包的侧口袋里找出口罩戴,又盖上连帽卫衣的帽子,双手揣进兜里,埋头离开了。 走出乌烟瘴气的网吧,冯子凝摘掉口罩,终于能够好好地透一口气。 他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顿觉神清气爽,想了想,拿出手机给覃晓峰发信息,写道:我回到宿舍了,你呢? 过了一会儿,覃晓峰回复道:还没,快了。 等覃晓峰回到宿舍里,打开schoolguy的网页版看见他没有注销账号,一定会以为自己前几天瞎了吧?思及此,冯子凝噗嗤一笑,哼着歌儿往宿舍走了。多亏这一顿折腾,他得到足够的身体锻炼,也不必为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而有罪恶感了。 可是,冯子凝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早在他恢复备份数据的前五分钟,覃晓峰已经通过翻找好友名录找到他的主页,截取了账号已注销的屏幕截图。为做这件事,覃晓峰没有骑车,而是一边推着车一边翻手机查找。 覃晓峰本打算以此作为证据和冯子凝对质,然而当他回到寝室,摘下日抛眼镜,洗了脸,坐到电脑前,却真真切切地看见冯子凝的头像和姓名俨然在“特别好友”一栏当中。他震惊极了,把滑到鼻尖的眼镜推好,盯着这个结果,实在想不出任何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正在此时,他的手机里收到一张图片。他打开,看到是冯子凝发来的晚餐自拍。 冯子凝:修好了,你如果要发,就发这张吧! 覃晓峰用这张修图对比原图,完全没看出差异。他用手机客户端发布这张照片,填写配字时,写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要发布,覃晓峰又犹豫了——如果发这句话,难保冯子凝不猜出自己窥屏的罪行被发现。他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做的那些事呢?覃晓峰思忖良久,只简单地写道:霸气双人豪华套餐!然后点击“发布”。 发完以后,覃晓峰给冯子凝发信息,说:你好像真的很久不用schoolguy了。 冯子凝:嗯,因为觉得有点儿无聊!不过我刚才去看了一下。 覃晓峰眯起眼睛,又说:那我发的图,你不是看不到了? 冯子凝:不会呀,图是我发给你的。 如果他没发修过的图呢?覃晓峰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还可以这么做,不禁有些懊悔了。他回道:也是。 放下手机,覃晓峰去洗澡。洗完澡,他把头发吹干,倚在床头抱着笔记本看新闻,时不时刷一刷自己的主页。等到“最近来访”那一栏里出现新的“已注销”访客,覃晓峰笑了笑,关上电脑睡觉了。 【0011.如果有时不加班】 第一章 覃晓峰发状态的习惯真是十几年如一日,既简介扼要又不知所云。冯子凝退出登录,清空电脑上所有的使用记录,关机,趿着拖鞋出门还电脑。 科技园区这个地点乍听之下十分新潮时尚,事实上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已经建成,而在冯子凝所居住的A区,多年来除了树木更加繁茂以外,外在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夏天,老旧的筒子楼内非常闷热,闷热之余隔音效果又不强,每天晚上都能够听见夏虫鸣叫的声音。 唐信宏的宿舍位于冯子凝楼下。冯子凝敲开唐信宏的宿舍门,笑着把用完的电脑还给他,道:“谢谢!” “不客气。”唐信宏拿回电脑。 “那我回去了,晚安!”冯子凝道别,转身刚要走,又听见唐信宏喊住自己。他疑惑地回头。 唐信宏欲言又止,腼腆地笑了笑,问:“你下个周末有时间吗?我家上个月底弄好了,想请大家去烧烤。” 经他这么一提,冯子凝似乎记得他提过刚买的二手房正在装修,不过那好像是冯子凝刚入职时的事了。“都有什么人去呢?”冯子凝心想自己与唐信宏不是很熟,还是得确认一番情况。 “我请了院里几个比较熟的同事,还有我在北京的一些朋友。挺多人的,算是开一个party庆祝乔迁吧。”唐信宏不太确定地看了冯子凝一眼,道,“去呗,人多热闹一些,迟硕他们都去。” 冯子凝想了想,发现除了入职伊始请大伙儿吃了一顿饭以外,似乎再无机会好好地和同事们聚一聚。同事之间聚会交流感情的活动还是有必要参加,他点点头,欣然道:“好,算我一份!” “好!”唐信宏如释重负地笑道。 冯子凝问:“对了,你家在哪儿?” 唐信宏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了自然,答道:“在荷山。” “哇,好地方,有钱都买不到。”冯子凝不禁赞叹,说,“那成,具体的到时候再约吧!” 他笑着点头。 没想到唐信宏的家里挺厉害的,居然能把家买在荷山。不过,研究院里有相当一部分人的家里都十分了得,之所以和平常人一般做着类似搬砖的工作,只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不知道唐信宏什么时候升迁成为自己的领导呢?这念头在冯子凝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之后便不再在意了。 回到宿舍里,冯子凝回想这一整天的境遇,不由得奇怪为什么覃晓峰没有追究自己不联系的事。难道他已经发现自己窥屏了?不可能,冯子凝自认为手段干净利落,而且覃晓峰这个人从来不在乎谁访问了自己的主页。 甘饴_分节阅读_17 不过,不问也好。如果说两人之所以中断联系,怪只怪覃晓峰有了喜欢的姑娘却不告诉冯子凝,那么现在覃晓峰还喜欢那姑娘,反倒显得冯子凝的行为太变态了。 无论如何,现在注销的账号回来了,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冯子凝这么决定后,上床打算睡觉了。 唐信宏的邀约提醒了冯子凝,他不得不真正地开始考虑自己的新居了。自从新家装修完毕,冯子凝的家人离开后,那套房子到了冯子凝的手里几乎可以算是毫无进展。那天冯子凝去看了看除甲醛的情况后,再没考虑过入伙一事,他甚至差点儿忘了自己在三环边上还有一套房子。 冯子凝正担心妈妈问起时不能交代,妈妈的电话竟然打过来了。要不要装作已经睡觉了?面对来电显示,冯子凝在心里稍作挣扎,最终接起电话,问:“喂?妈妈,这么晚了还不睡?” 王陈君亲切地说:“不晚呀,我刚看完电视剧呢。这不是考虑到你可能加班得晚,不想打扰你工作嘛!” “哦……”冯子凝了然地应完,再无话了。 王陈君这通电话打来有其目的,很快切入主题,问:“宝宝,新家怎么样了?已经快两个月了,甲醛应该除好了吧?家电好了吗?买好了就能搬进去了。” 冯子凝的眉尾动了动,含糊道:“还没买……” “怎么还不买?”王陈君听罢着急了,“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该买了呀。唉,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了,你的那个宿舍可怎么住人?中央空调哗哗地响,吵也要吵死了。是工作太忙了吗?” 冯子凝立刻接话道:“对啊,每天都要加班,忙死了。” 半晌,王陈君唏嘘,既同情也了解,道:“如果是这样,那么也不怪你了。不过,你要是没时间去实体店里看,可以网购嘛,现在也没什么人去实体店买东西了。网购送上门,多好。但是送上门时你不在家,也麻烦。要不,妈妈帮你买吧?你看看哪天不加班,我再让电商给你送过去。” 听说她人在千里之外,连买家电还要远程指挥,冯子凝在心里惊呼不要,忙道:“不用不用,我利用空闲的时间看看,很快就能买好。” “早点买,早点搬进去,还不是你享福?你说,对吗?妈妈还能害你?”王陈君的语气里带着轻微的责备,更多的则是宠爱。她顿了顿,轻轻松松地提醒道:“对了,宝宝,你得开始摇号啦。” “啊?”被告知还有新的任务,冯子凝忍不住心烦了。 王陈君正经道:“‘啊’什么?房买好了,当然得准备车了。你先把号拿到了,到时候看上哪款,再和我们说。” 冯子凝听得头皮发痒,挠挠头,说:“新家离单位才几站地铁,买车干什么?还得摇号,多麻烦。算了吧!” “这怎么能算了?”王陈君不高兴地说,“唉,你这孩子真是够怪的。别人巴不得家里给自己买房、买车、娶老婆,你倒好,连这都嫌麻烦。能有多麻烦?摇个号而已。” 趁王陈君叨叨,冯子凝按下免提,从床上下来,坐到镜前敷面膜。 “宝宝,你别怪妈妈唠叨,但你有时得考虑考虑的呀。”王陈君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明年你就三十了,到现在还没有交过女朋友,结婚更像是没影儿的事情。这怎么能不叫爸爸妈妈担心呢?虽然说现在的女孩子要求越来越高了,但是你的条件又不差,怎么会没有女朋友?你得仔细想想嘛!唉,你要是没结婚,爸爸妈妈总有一种任务没有完成的感觉。但是呢,我们也知道,像你们这样的孩子,这个年纪没结婚也不奇怪,可大家应该都开始成家了吧?单位里的姑娘条件应该和你差不多吧,就没有看上的?喂?宝宝?” “我们所没有姑娘,不是和你说过了嘛。”冯子凝将面膜上的气泡挤走,口齿不清地说。 王陈君又叹气,道:“那可难办了。不过你们研究院这么多人,优秀的姑娘一定不少。你的眼光别放那么高,和咱们差不多的就可以了。你们那个单位,家里条件比咱们好的多得是,眼光太高了,咱也高攀不上!实在不行,你看看外面的姑娘呗,这个大的一座城市,几千万的人口,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吗?工作固然重要,但终身大事要解决的呀!” “知道了、知道了。”冯子凝不耐烦地说,“我这个月内把家电买好,搬到新家去。”真是,一开始只是问为什么还没买家电,最终还是绕到这个问题上。 王陈君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道:“好吧。你记得摇号,两件事你可以同时做,别嫌麻烦,知道了吗?少上点儿网,上班面对着电脑,下班还盯着电脑看,脸上容易长斑,会显老!” 你才显老!“知道了、知道了,我挂电话了。你也早点儿睡吧,太晚睡觉会长黑眼圈,还会有白头发!”冯子凝的手指放在免提键的上方,随时准备挂断电话。 “好,你也睡早点。拜拜!”她说完道别的话,不忘给儿子一个吻。 冯子凝回了一个空气中的吻,挂断电话。 为什么人一定要谈恋爱和结婚?冯子凝觉得自己现在过得挺好的,一个人也没什么差。他叹气摇头,信手从一旁拿起一本书来读,等面膜敷好。 不料,电话刚刚挂断不久,王陈君给他发来一条信息,问:宝宝,你在美国这么多年,也没有交女朋友吗?还是谈过,但是分手了,所以没有告诉爸爸妈妈? 冯子凝读罢哑然,又一条新的信息发来了。 王陈君:在单位里,大家都这么忙,要谈恋爱不容易。你看看以前认识的女同学嘛,还有没有未婚的,现在还联系着的?以前认识的同学,有过感情基础,对彼此了解,谈恋爱也挺好。 王陈君:唉……不过,应该很少有女同学没结婚吧。大部分人读完本科或者硕士,也毕业结婚了。 王陈君:记得摇号,指不定得摇多少次呢! 面对一条接一条发来的信息,冯子凝翻了个白眼。他假装已经睡了,没有解锁屏幕读信息箱内的信息。他撕掉面膜,把脸洗干净,往脸上拍了精华液后,上床睡觉了。 第二章 因比平常晚了半个小时睡觉,冯子凝第二天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黑眼圈。他擦了乳液,拍拍脸蛋,吁了一口气。不过,幸好有这双黑眼圈提醒,否则冯子凝又忘记买家电的事情了。 买家电岂那么简单?王陈君未免太天真了。想起妈妈的叮嘱,冯子凝无奈地叹气。他如果要住进新家里,那个房子必须是他最满意的。 然而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了遗憾——装修以前,冯子凝千叮咛万嘱咐,希望室内装修成日系风格,结果爸爸还是设计成了自己偏爱的北欧性冷淡风。事到如今,家居风格已经无法改变,冯子凝只能从家电下手,做到令自己最满意。 利用午休时间,冯子凝在网上看了好几款电冰箱和电视机,把它们全部拉进“购物车”内。由于每个品牌的操作系统有所差异,工程师们电子芯片的编写也有所区别,冯子凝偏向于选择同一个品牌,可这很难如愿。 冯子凝一边选购家电,一边叹气,心想王陈君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午休结束以前,冯子凝把暂时看上的家电都收藏好,手机放在充电座上充电,继续认真干活儿。 不知不觉间,一个下午的时间过去了。要不是那一阵突如其来的目眩,冯子凝甚至没发现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而他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了。 冯子凝打开内网沟通软件,发现覃晓峰还在线上,发信息问:你几点下班? 不出两秒钟,覃晓峰回复道:晚一点儿吧。你下班了? 冯子凝估摸着自己再不吃东西得饿晕在办公室里,答道:我正要走,你还得多晚? 覃晓峰:有事? 他这么一问,冯子凝反而找不出个理由来,稍作回想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事。冯子凝:没事。你要是快下班了,我等你一起吃饭呗。 过了十几秒钟,覃晓峰问:想好吃什么了吗? 冯子凝挑眉,答:没。 覃晓峰:想好了告诉我,到时我打卡下班。 他坐在座位上,轻微地晃了晃身子,问:不加班了? 甘饴_分节阅读_18 覃晓峰:我这不已经在加班了吗? 也是。冯子凝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他们已经加班近一个小时了,于是说:要不现在走?路上考虑吃什么。 覃晓峰:好,我过去找你。 吃什么呢?直至冯子凝收拾东西下楼,依然没想到。中午,他为了减肥,只吃了两颗水煮蛋和一个苹果,现在下楼时,感觉走路脚底打飘。 但是前一天的晚餐他吃了太多的寿司,这周内必须节制了。吃一点儿川味小吃?可是,覃晓峰不会同意吧?冯子凝已经从职工设备科把笔记本拿回来了,虽然那里的同事已经为他的电脑做过清洁,但也许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电脑上残留着一股香喷喷的豚骨拉面的味道,让他更加目眩了。 他连包都背不动了,拎着包,耷拉着肩膀站在楼下。 不过多久,覃晓峰骑着车到了,见他没精打采,问:“怎么了?” “好饿。”冯子凝叹气,“走路打飘了。” 覃晓峰听罢惊愕,伸手问道:“中午吃什么了?” “两颗鸡蛋和一个苹果。”冯子凝奇怪地问,“干什么?” “帮你拎。——吃那么少?!你减肥吗?”覃晓峰说着,拎过冯子凝的电脑包。 冯子凝委屈地点头,像小鸡啄米。 覃晓峰震惊地看他,把他上下打量一番,道:“你还减肥?那么瘦!” “哪儿瘦?我比刚回国的时候胖了很多,而且现在还是夏天!”冯子凝取了自行车,把车推过来,“把包放前面吧。”他指了指自行车上挂的藤篮。 覃晓峰卸下自己的包放进去,背冯子凝的包,说:“我没带电脑,包轻。你还能不能骑车?要是骑不动,我载你。” 冯子凝动摇了一下,但想到第二天他终究得骑车过来,摇摇头。 覃晓峰充满怀疑地看了他片刻,放弃道:“行吧行吧,赶紧找东西吃。吃什么?” 他揪着眉头想了又想,决定道:“吃豚骨拉面吧!五食堂的。” 让覃晓峰无话可说的是,冯子凝饿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坚持着在就餐前拍照。他用筷子挑起香菜要投进自己那碗拉面里,突然听见冯子凝大喊:“别放香菜!”惊得覃晓峰的筷子一抖,香菜全掉进面里了。 “你为什么要在日本拉面里放香菜?疯了吗?”冯子凝拿了一个小碟子,将面里的香菜挑出来。 覃晓峰不解道:“又不是你吃。” “难看呀。”冯子凝说着,抬眼瞪他。 覃晓峰只好帮他把拉面里的香菜挑出来。挑完了,他放下筷子,倚在座椅上等冯子凝给食物拍照验毒。冯子凝不但对食物本身有要求,连餐具也要认真摆放一番,亮度、饱和度、曝光度一一进行调整,滤镜一换再换。覃晓峰暗想:现在是夏天,他能够由着冯子凝这么折腾,如果是冬天,可不能让他再胡来,否则等他拍完,食物全冷了。 其实,在冯子凝出国留学以前,他的这个习惯远没有这么严重。冯子凝长得漂亮,但鲜少自拍,对食物拍照的行为也很少。除非到了新年、圣诞节、生日这些重大的日子,否则冯子凝几乎不拍自己吃了什么。但自从他去了国外,不得不开始自己学做饭,社交网络上关于食物的照片渐渐地多起来。 那时,他上传的食物照片常常十分简单,或是一份意大利面,或是几个虎皮蛋,无论是覃晓峰远程教他做的,还是他自己想办法学的,全部都拍下来分享。而这些照片里的食物往往只够一个人的分量,让人一看便知他是一个人吃饭,覃晓峰每次看见,心里总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对于这些照片,覃晓峰每一张都会点“赞”。不单单是照片而已,所有冯子凝发布的状态,哪怕只是一则转发,覃晓峰都会像尽一种义务般,在看完以后点一个“赞”,表示自己看过了。 不过,冯子凝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状态。虽然冯子凝把已注销的账号复原,不过依然使用已注销的账号登录schoolguy,覃晓峰猜测冯子凝在短时间内不会再发状态了。 “开动!”冯子凝只拍了两碗拉面和两套餐具,拍完后放下手机,宣布可以吃饭。 覃晓峰想起那个“已注销”,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吃完晚餐。下筷前,覃晓峰瞥见冯子凝握汤匙时发白的指节,轻微地叹了口气。 一不小心,冯子凝把满满一碗的豚骨拉面吃完了,面对空空如也的面碗,他怔了怔,忍不住打了一个嗝。 覃晓峰看他吃饱了,翻出手机里的截图,假装不经意地问:“昨天你说自己没有注销schoolguy的账号,但是后来我翻了翻,发现你的确注销了。” 闻言,冯子凝擦嘴巴的动作顿了顿,变得刻意而缓慢,眼睛瞄向别处。 “可是后来我回到宿舍再看,又见到账号复原了。”覃晓峰将手机放到冯子凝的面前,对比两张作为证据的截图,“‘已注销’的账号还能复原?” 他不是不追究了吗?!面对突如其来的询问,冯子凝呆住了。等他回过神,不免感到恼火,既然本来就要问,为什么不早点儿问?偏偏在他以为已经安然无事以后才问,他还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冯子凝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故作淡定道:“我黑进他们的服务器改的。” 虽然早已猜到只有这个方法,可是真正听见冯子凝用这么平常的语气说出来,覃晓峰讶然无语。他无语了片刻,问:“既然如此,之前为什么要注销?” 冯子凝撇撇嘴,说:“手滑了,鼠标不小心点的。”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那把他拉入黑名单也是手滑?覃晓峰气得笑了一声,直叹气摇头,严肃地说:“同学,我建议你偶尔还是要讲点道理。” “知道了。”冯子凝敷衍地回答,端起吃空的拉面碗起身,“吃饱了,走吧。” 见状,覃晓峰又是摇头。他把冯子凝忘了拿的餐具放进自己的碗里,端起面碗,两人一起将用过的餐具送回回收处。 第三章 晚餐吃得太饱,从食堂离开时,冯子凝的心里满满的全是负罪感。两人一同从单位里出来,在门口道别之后分道扬镳,冯子凝没骑多远的路便下了车,慢悠悠地推着车往前走。 覃晓峰骑到十字路口,因遇到红灯,停下车来。他在不经意间回头望了一眼,惊讶地发现冯子凝竟没骑车,而是推车沿着路边走。覃晓峰奇怪极了,交通灯虽已转为绿灯,他却没有往前。他移到一旁,给冯子凝打了个电话。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了。覃晓峰问:“你的车坏了?” 闻言,冯子凝也远远地回头。他继续往前走,解释道:“不是,我吃得太饱了,散步回去。减肥。” 关于这个问题,覃晓峰早就想说他了,现在听他提起,覃晓峰忍不住道:“别减了,你那么瘦。” 冯子凝执拗地说:“我比刚回国时重了一斤。” 一斤也算?多喝两杯水的事儿。覃晓峰在心里如是吐槽,说:“完全没看出来。” 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不耐烦地说:“你别管!” 既然如此,覃晓峰真无话可说了,放弃道:“好吧。路上小心点儿。” “知道了。”冯子凝挂断了电话。 甘饴_分节阅读_19 在覃晓峰的印象当中,仿佛自从他与冯子凝开始熟悉时起,冯子凝一直活在一个减肥的状态中,从来没有停止过。然而,覃晓峰从没看出他哪里胖,与此同时,每次冯子凝高高兴兴地告诉他自己减肥成功,覃晓峰也没有看出来。不过后者他当然不会告诉冯子凝,否则冯子凝减肥的动静会愈发变本加厉。 回到宿舍里,覃晓峰忽然想起还没把“找到”冯子凝的事告诉李嘉图,为免好友担心,他登录聊天软件,给李嘉图留了一个言,说明已经找到冯子凝了。 覃晓峰洗完澡出来,看到李嘉图回复了信息,问:他现在在哪儿? 答案无疑让覃晓峰难以启齿,他尴尬地回复道:在我们单位的一间研究所。 李嘉图:[吃惊]那你为什么突然要找他?不是应该一直有联系吗? 果然,这可能是所有认识他俩的人会有的疑惑。覃晓峰舒了一口气,瞥见一直挂在网上的反追踪软件捕获了一个新的访问地址,他刷新网页,果真看见“已注销”浏览了自己的主页。覃晓峰回答说:嗯,出了点差错,的确一直有联系。 正值盛夏,夜里虽有微风,但地表的温度不断地往上窜,沉闷的空气依然让冯子凝出了一身汗。 他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便是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正往身上抹清爽型的身体乳,外面忽然传来手机的铃声。冯子凝只要包着浴巾匆匆忙忙地走出来,看见是王陈君的电话,抱着不好的预感接起来。 完全没有出乎冯子凝的预料,王陈君的这通电话打来是为了询问他有没有开始购置家电。她为什么老是对他不放心?冯子凝在心里嘀咕着,答说:“正在选了。” “我看见网上有家电的年中大促销,你可以赶早这个时候买呀!”王陈君建议道。 “嗯、嗯,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冯子凝问完后悔了,果不其然,王陈君说起了其他事。 原来,邻居家阿姨的女儿考上冯子凝本科母校的研究生了,王陈君不久前才知道。她兴高采烈地和儿子分享这个好消息,说:“施怡真有出息,你们学校的研究生多是保送的吧?外校的能够考上,可见她多用功!不过,她算是头一回去北方,人生地不熟的。宝宝,你作为大哥哥平时可要多关照她。” “怎么关照?学校离咱们单位那么远!”冯子凝猜出妈妈的意图,本能地反抗道,“况且,二十几岁人了,还不会适应坏境吗?连环境都适应不了,还读什么研究生。我们学校的硬件设施和师资条件那么完善,学生素质也高,这样都适应不了,那别去上学了。” 王陈君不满道:“宝宝,话不能这么说的。人家是女孩子,肯定比你们男孩子金贵一些吧?况且,妈妈这也是给你想办法呀,施怡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身高、相貌、学历和家世背景样样挑不出毛病来。现在她考过去了,不等于是送上门的羊羔,你还不要?宝宝,你是不是傻?” “知道了、知道了,等她来了再说吧!”冯子凝走到浴室的门口,看见刚才的洗澡水似乎完全没有从下水口排走,瞪直了眼睛。 王陈君气笑了,说:“她已经在那儿了!我让你找时间去看看她呀!” “等我有时间再说吧,宿舍的下水口堵了。”冯子凝没工夫和她讨论这个问题,眼看着排不走的洗澡水溢出客厅,他吓得跳到一旁。 “堵了?”王陈君讶然,又道,“你看看,妈妈让你赶紧买好家电搬新家吧?你非要住宿舍里……” “挂了挂了。”冯子凝不想再听妈妈唠叨,挂了电话。 不需妈妈提醒,冯子凝也知道这个居住环境的恶劣。别的不说,光是这个排水口,冯子凝住进来后起码堵了不下三回,而他只住了半年。 每当遇到这种情况,冯子凝都会萌生出一个非常强烈的念头——他再也不要住在这里了!然而,这样的念头一般会在故障修复以后消失,他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安然自在地蜗居在这间四十平米的宿舍里。现在,冯子凝盘腿坐在床上给服务所打电话,又一次非常、非常地想搬离。 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一个意兴阑珊的声音,问:“您好,这里是服务所,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做的吗?” “哦,我宿舍里的排水口又堵了。”冯子凝同样意兴阑珊地回答。 听说故障,对方没有提起任何兴趣。她例行公事地询问情况是不是严重,什么时候发生的,以及冯子凝住在哪间宿舍。冯子凝一一地回答她的问题,末了问:“什么时候来修?” “您好,是这样的。此类情况我们的修理师傅通常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前往处理,请您耐心等候,我们会尽快为您安排。”她用甜美地声音说道。 “二十四小时?!”冯子凝惊问,但转念一想前面那几次排水口堵塞似乎也等了很长时间。不过那几次故障发生的时间都在早上,冯子凝早晨申告后,夜晚回到宿舍里已经修好了。难不成他要等一个晚上吗?明早还得踩着洗澡水洗漱?思及此,冯子凝打了个寒颤,问:“不能今天晚上来吗?堵得挺严重的。” 对方抱歉地重复道:“我们会尽快为您安排,请您耐心等待,我们的师傅会在二十……” 冯子凝没听完,把电话挂了。 不行,他必须得在这个月搬走了。冯子凝下定决心,缩在单人床的角落里上网,搜寻他的家电。选购的家电越多,冯子凝越感到任务的艰巨,渐渐地开始打退堂鼓。 忽然,浴室里传来了一连串连续的咕噜咕噜声,吓了冯子凝一大跳。他跳下床,套上拖鞋,奔往门口一看,非但没有看见积攒的水被排走,反而是水管开始振动,发出陈旧而古怪的声响,像是病人的喉咙里含着一股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的老痰。想到这个比喻,冯子凝打了一个激灵,再度跳回床上。 他翻出手机,给覃晓峰发信息,抱怨道:宿舍里的排水口堵了,打电话报修,说二十四小时内修复。感觉今晚不会来了,想去办公室睡行军床。 覃晓峰:来我这里睡吧,比行军床好点儿。 看见这个回复,冯子凝惊讶地眨了眨眼,心想自己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个主意?面对提议,冯子凝很快回复道:好,我现在过去。 冯子凝丢下手机,踮着脚走进满是积水的浴室里,硬着头皮在盥洗镜前收拾自己的东西。他将洗面奶、爽肤水、保湿乳液全分进旅行装的小瓶子里,又装了一点儿须后水,带上牙刷、毛巾和剃须刀,踮着脚离开浴室,啪的关上浴室的门。 他洗过澡,可不能再骑车了。换了衣服后,冯子凝把睡衣和收拾好的清洁护肤品全丢进包里,刚拿起笔记本电脑,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冯子凝换好鞋,给覃晓峰发信息说自己出发了。 覃晓峰:恭候大驾。 第四章 确认冯子凝要到自己的宿舍住,覃晓峰将有些凌乱的屋子打扫了一番。他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有啤酒和可乐,决定出门买几个新鲜的柠檬。 趁着去楼下的水果超市买柠檬,他顺道把打扫出来的垃圾丢掉。超市里的柠檬不太新鲜了,覃晓峰挑了一阵子,最终只买了一个。 他回到宿舍里,洗净了手,把柠檬放进冰箱。想起阳台上的多肉植物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浇水,他往浇花瓶里盛了一些矿泉水,给放置在花架内的一盆盆小植物浇水,时不时看一眼楼下,找寻冯子凝的身影。 直至所有的植物全被淋透,覃晓峰依然没有见到冯子凝。从冯子凝说出发到现在已有半个小时,两个职工宿舍区的距离在覃晓峰的印象中并没有那么远,他心感疑惑,把浇花瓶放好,决定换一套新的床单和被套。 不料,覃晓峰才将原本的床单拆下来,便听见敲门声。他前去开门,先看见一大袋零食往他的脸上递,他向后躲开。拎着零食的人在袋子的后面露出脸,对他笑,说:“给你吃。” “来就来了,不用带东西。你又不吃。”覃晓峰把冯子凝让进屋里,兀自回到床边继续铺床。 冯子凝自觉地关门入内,好奇地打量覃晓峰的居住环境。这环境太普通,布置得和覃晓峰家里的房间呈一个风格,没有任何特色。但正因为如此,所以哪怕冯子凝是初次光临,也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我穿哪双拖鞋?”零食放在鞋柜上,冯子凝打开柜子,问。 覃晓峰回头看了一眼,脱掉自己脚上的拖鞋,说:“穿我的吧。我刚刚刷了一双,还晾在阳台,应该还没干。” “哦,好。”冯子凝在门边拖鞋,一边卸下包,一边穿上拖鞋,奇怪地问,“为什么要换床单?” 他不好意思地笑,答道:“原本的床单和被套我睡了好一段时间,换床新的吧,干净。”话毕,他跪到床上,将铺好的床单往床垫的边边角角里塞。 冯子凝看了一会儿,说:“我把东西放一放,过来帮你。” “不用……”覃晓峰话未说完,回头已不见冯子凝的身影。 甘饴_分节阅读_20 覃晓峰不等冯子凝来帮忙,铺好床,又开始拆被套。他听见浴室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惊讶地下床去看,原来是冯子凝带来的小瓶小罐全掉进盥洗池里了。 看着这些瓶瓶罐罐,覃晓峰顿觉好笑,开玩笑道:“哟,这是把身家性命都带过来了。” 冯子凝正往架子上摆放自己的旅行装瓶罐,听罢非但不气,反而冲他得意地挑眉。 覃晓峰早习惯了他的这个习性,除了偶尔说一两句玩笑话逗他以外,已经很难介意了。“冰箱里有柠檬,你要是渴了,自己弄柠檬水。”他不陪冯子凝折腾这些小物件了,继续套被子。 冯子凝非常在意自己的容貌,这一点从高中时期便是全寝室的同学有目共睹的。不过,大概其他人对这一点的理解都不会比覃晓峰更深刻。高二升高三的那年暑假,覃晓峰和冯子凝两人结伴去往新马泰自由行。结果,在为期十天的行程里,冯子凝用掉了三瓶防晒霜。导致开学以后,朋友们见到两人,还以为只有覃晓峰一人去了热带。 仔细地回想起来,两人第一次同睡一张床的经历似乎正是那时。在大马逗留的那几天,他们预定了一间民宿。那间民宿只提供大床房,覃晓峰和冯子凝便在一起睡了两个晚上。 “晓峰,拖鞋干了。”兀自走往阳台看风景的冯子凝走回来,手里拎着刚才覃晓峰晾在外面的拖鞋。 “好,谢谢。”覃晓峰拆掉枕头套,说,“我这儿只有一个枕头,给你换个干净的枕套。” 知道覃晓峰可以不垫枕头睡觉,冯子凝点点头。 新马泰之旅只是一个开端,再之后,大学四年里的每一个寒暑假,他们基本都会结伴出门旅行。旅行的次数越多,睡在一起的经历也越多,在覃晓峰的印象当中,冯子凝睡觉时除了喜欢踢被子和抢被子以外,没什么怪毛病。 现在正是盛夏,覃晓峰当然不担心抢被子的问题,不过家里的单人床终究比酒店和民宿的大床房要窄很多,他布置好床铺,坐在椅子上对着床发呆,不禁怀疑这张床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会不会太窄、太挤。 “你什么时候开始养多肉了?”冯子凝在冰箱旁做柠檬水,奇怪道。 覃晓峰回过神,答说:“哦,朋友送的。” 闻言,冯子凝挤压柠檬的手用力过猛,柠檬汁飞溅入眼,痛得他紧闭眼睛,难受得嗯了一声。 “怎么了?”覃晓峰见他异样,起身走过去。 “没什么,柠檬汁溅进眼睛里了。”冯子凝闭了一会儿眼,挤出的眼泪稀释了酸涩的汁水,痛楚缓和了一些。他费力地睁大眼睛,眨巴两下,“好了。” 覃晓峰凑近看他的眼睛,见到眼珠子上裹着一层透明晶莹的泪,眼底全红了,说:“小心点儿。” 他耸肩,继续问:“女朋友送的?” 闻言,覃晓峰微微错愕,牵强地笑了笑,说:“不是。”说着,他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一罐冰镇啤酒。 见他有意敷衍,冯子凝想了想,开他的玩笑道:“你都快三十了,还没交女朋友?” 覃晓峰揭开啤酒拉环,古怪地看他,回道:“你交女朋友了?” 冯子凝被问得一堵,耸肩道:“我和你可不一样。我不想谈恋爱,你想吧?” 这问题把覃晓峰问倒了,他靠在冰箱门上,揉了揉僵硬的后颈,没有作答。 冯子凝想了想,故作轻松地说:“哎,你以后交女朋友了,可得告诉我。” 想起蒋悦湖,覃晓峰的心底没来由地泄气。他淡淡一笑,嗯了一声。 “你真没有女朋友?”冯子凝再次探问。 他喝着啤酒,哭笑不得,用求饶的语气说:“真没有。” 看来蒋悦湖真是没答应他交往,想到现在那姑娘还挂在覃晓峰的“特别好友”名单里,冯子凝不免心堵。覃晓峰这么干净利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遇上这样的姑娘,把好好的人拖着吊着。冯子凝往柠檬汁里加了些纯净水,搅拌一番,问:“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面对连续不断的提问,覃晓峰不禁感到自己确实不适合一直谈论感情的问题。他困窘而疲惫地笑道:“换个话题。” 这已经是答案。冯子凝剜了他一眼,拧上广口瓶的盖子,插上吸管,说:“我敷面膜去了。” 第五章 上一次与覃晓峰聊天聊到令他直言“换个话题”的时候,大约在三年前。冯子凝依稀记得那一天自己在schoolguy上看见覃晓峰发了一条状态,那或许不能称之为“状态”,因为他只发了一个省略号。 而在那以前,覃晓峰曾经发过一条别的文字状态,内容是“我靠,这都行?!”但发布后不久,覃晓峰把这条状态删除,换成了省略号。 冯子凝看得不明所以,给他发信息问是怎么回事,才得知原来由于研究项目涉及高级机密,覃晓峰及他所在团队的所有成员都被禁止出国。 覃晓峰在发送信息时说得十分含糊——因为被禁止本身也是一项机密,冯子凝只能猜出一个大概。这个话题维持的时间非常短,当冯子凝问覃晓峰这项禁令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解除时,覃晓峰回复道:换个话题。 没想到又一次听见覃晓峰说这四个字,竟然是因为一个姑娘。冯子凝丢掉用过的面膜,盯着镜中铺满精华液的脸,打开水龙头将脸上的粘液洗干净。 洗完脸,冯子凝又盯着自己的脸看了片刻。 虽然已经年近而立,但很多人都说这是一张大学新生的面庞,冯子凝刚回国那会儿回过一趟家,年迈而逐渐痴呆的奶奶见到他,问王陈君,乖孙儿上大学了没有。 相对来说,覃晓峰的相貌虽然同样年轻英俊,但眉宇间的神态更符合他们的实际年龄。冯子凝不知道自己能保持这张面容到什么时候,是不是等到他的外在开始显露出年龄时,他也会开始想谈恋爱、想结婚生子? 刚知道蒋悦湖这个人的那段时间,以及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冯子凝选择单方面地与覃晓峰断绝来往,并不只是气他有了喜欢的姑娘却不告诉自己而已。在冯子凝的认知当中,覃晓峰完全不像一个会谈恋爱的人,他似乎根本不会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冯子凝原以为覃晓峰和自己一样,蛮乐意单身一人,毕竟,他们在生活上都没有遇到过什么独自一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不错,甚至过得很好,为什么非要结婚?为什么非要组建自己的家庭?冯子凝一度以为覃晓峰也这样想,直到蒋悦湖的出现。 原来覃晓峰和大多数人一样,在某个约定俗成的时间点,会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原来,他和覃晓峰不是一路人。如果有一天,连覃晓峰也结婚了,那么他该怎么办?他太想当然了,原来“单身”这样的事情也是需要有伴的。 冯子凝换上睡衣,从浴室里出来,竟然看见电视上正播放着川味火锅的美食节目。他看得一愣,不知不觉间盯着那九个格子看了半天。 “想吃火锅了?”覃晓峰发现他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笑道。 冯子凝横了他一眼,脱鞋上床,往他的腿上踢,说:“睡里边点儿。” 覃晓峰没让位,说:“你晚上睡觉动静大,睡里边吧。这床窄,你要是滚下床,我可来不及捞你。” “你才动静大!”冯子凝又踢了踢他的小腿肚,见他一动不动,只好放弃。他跨过覃晓峰的腿,坐进单人床的内侧,嫌弃道:“哎呀,平时真没注意这床原来这么小。” 覃晓峰也觉得两个一米八以上个头的男人睡一张一米二宽的床,实在为难。幸好这是夏天,床上不需要堆放厚重的被子,否则更挤得慌。 “要不是我家被水淹了,才不会在这儿跟你挤,还得睡里侧。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冯子凝咂咂嘴,直摇头。 覃晓峰好笑地哼了一声,问:“淹得严重吗?” 甘饴_分节阅读_21 “往浴室外面溢了一点儿。”冯子凝觉得恶心,微微地打了一个抖,抱怨道,“明晚我下班回去,要是还没修好,非投诉服务所不可。” 服务所处理事情的效率虽慢,但覃晓峰心想应不至于慢到这个地步,说:“二十四小时内应该会给你解决。” 冯子凝冷眼道:“服务所受理故障的那丫头也这样说,不痛不痒。”他撇嘴,“算了,反正我快搬家了,等我把家电买好。” 听到这个消息,覃晓峰呆住。他毕业以后在研究院里工作了这么些年,既没有分到房子,也没有买房,冯子凝才回国半年,已经有了自己名下的房子吗?覃晓峰的心骤然发沉,不动声色地问:“你买房了?” “我一搬砖的,哪儿来的钱?当然是我爸妈买的。”冯子凝讪笑道。 覃晓峰想起王芝柔说的话,问:“房子在哪儿?” “三环边上,离咱们院有五站地铁的路。”冯子凝如实说。 听罢,覃晓峰了然地点头。 冯子凝见他神色中略带黯然,不禁在心里叫糟。他想了又想,着实不知道要怎么转开话题,不免着急。 “我妈也跟我提过,帮我买房的事。”覃晓峰再说话时,神态轻松自然了许多。 见状,冯子凝真恨不得当面松一口大气。他提起精神,问:“怎么样?你不买吗?” 覃晓峰困惑地摇头,说:“想等等看今年单位的指标。要是分不到,估计还得买,否则明年就不是这个价了。”想起王芝柔说有了房产和车,才能让女孩子觉得安稳可靠,覃晓峰在心里吁了口气。 冯子凝知道,以覃晓峰家里的条件,如果是为了结婚或组建家庭而买房,那么估计只能选择在郊区或邻县购买足够面积的房子。他感觉到这个话题的艰难,索性不问了,转而重重地叹气,说:“买家电真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住进去。” 闻言,覃晓峰面露不解。 “等家电买回来以后,我想把所有的东西全用语音控制开关和进行调节。这些对家电的配置、性能都有要求,选起来特别麻烦。”冯子凝缩在墙角落里,向他解释,“我选了两天,连一半都没选好,一边选还得一边考虑写代码。上班写代码,下班写代码,我的人生写满了代码。” 覃晓峰笑道:“你也可以买好了再慢慢调试吧?” “那多麻烦?”冯子凝瞪圆眼睛,又眨眨眼,“我要一劳永逸。舒舒服服地住进去,喊一声‘开空调’,空调开了,喊‘调到26度’,它调到26度。喊一声‘开电视’,电视打开……”他美滋滋地说着自己的设想,却见覃晓峰似笑非笑地看自己,撇撇手,“你不会懂。” 覃晓峰忍住笑,问:“你家有多大?” 冯子凝想了一下,答道:“一百一十平米。” “那你得装很多采集收发器,不然岂不是整天在屋子里大喊大叫?”覃晓峰侧过头看看冯子凝的后背,把他从角落里拉出来,果见到他的睡衣上蹭了墙上的白灰。 覃晓峰往冯子凝的背上拍,拍得他一顿一顿。 冯子凝任他拍着,老神在在地说:“不用,我把所有的家电连在同一个局域网里,这样我对冰箱说把电视关上,电视也能关上。” 覃晓峰颇为赞同地点头,又说:“但很麻烦吧?每个品牌的家电有自己的编写方式。” “对啊!”他怎么现在才明白重点?冯子凝叹气,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住进去。” 说了半天,又绕回原来的问题,覃晓峰想笑,说:“我帮你吧,一起弄会快一点儿。” 听罢,冯子凝的眼睛放光,重重地点头。“嗯!” 覃晓峰笑了,说:“你赶紧把家电买了吧。” 冯子凝面露愁苦,无奈地摇头,道:“唉,买家电也很麻烦。” 覃晓峰的眉尾动了动,意有所指地讽刺道:“什么都麻烦。” “可不是嘛。”冯子凝却没有听出他的讽刺。 两人闲聊着家电的事情,很快夜便深了。为了能早起准时上班,覃晓峰在确认冯子凝躺好以后,关上屋里的灯。 这床实在挤得慌,室内尽管开了空调,两人盖的被子也薄,但依然可以感觉到彼此身体散发出的热量。冯子凝从来没有睡过这么窄的床——只有一米二的一半,连翻身也觉得十分艰难。逼仄的环境让他难以照常安睡,偏偏身旁的覃晓峰已经没有动静了,更让冯子凝不敢转身,怕吵醒他。 还不如去单位睡行军床。冯子凝的脑子里飘过了这样的一个念头,却在忍不住转身时,碰到了覃晓峰的胳膊。 “嗯?”覃晓峰发出疑惑的声音。 冯子凝听出他的声音清醒,顿时放心。他苦笑着捂住额头,说:“好挤……”话毕,他听见身旁传来翻身的声响。 “侧着睡可能会好一点儿。”覃晓峰的声音在冯子凝的面前,他隐约闻到了冯子凝的面霜香味。他心想:幸好两人的身材都不胖,冯子凝更是瘦削,否则得挤成什么样子。 挤到了什么地步?挤得覃晓峰说话时,冯子凝感觉他的气息拂在自己的脸颊上。这有些痒,冯子凝挠了挠,放手时又不小心碰到了覃晓峰的胸膛。“我突然想起一个事儿,我的自行车停在科技园了,明天怎么上班?”冯子凝出门前已经洗过澡,为了不出汗,他选择乘公交车到这里来。 覃晓峰不以为意地回答:“我载你过去,不就行了。” “你载我?”冯子凝已忘记上一次搭乘覃晓峰的自行车是什么时候了。 “怎么了?又不是没载过。”覃晓峰质疑道,“你比上大学那会儿还瘦吧?” “没。”他矢口否认,见覃晓峰不答,便道,“你要是不信,明天载我试试不就知道了。” 覃晓峰失笑,说:“好吧。” 对此,冯子凝满不在乎地哼哼了两声。 过了一会儿,覃晓峰忽然叫他:“小凝。” 冯子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嗯。 他稍作迟疑,说:“你太瘦了,别减肥了。” 冯子凝没想到覃晓峰会突然说这个,而且说得那么郑重其事、语重心长,他听得怔住,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十分紧张。半晌,他勉勉强强地答道:“哦,好吧。” 第六章 早上,手机设置的闹钟刚刚响起,覃晓峰立即寻到声音的来处,将闹钟关闭。尽管如此,在床铺的周围依然有一台手机播放着同样的闹钟铃声,覃晓峰看看身边皱着眉头不肯睁眼的冯子凝,下床四处找了找,最后在冯子凝的包里找到他的手机,按下闹钟的“停止”键。 再回头,覃晓峰看见冯子凝竟以他预想不到的速度迅速地占领了刚刚空出来的半张床,像一只布偶般软趴趴地趴满整张床。覃晓峰忍不住笑起来,放下手机,兀自洗脸刷牙去了。 甘饴_分节阅读_22 覃晓峰往牙刷上挤了牙膏,沾了点儿水,放进嘴里。他用左手刷牙,右手随意地拿起冯子凝摆在架子上的那些瓶瓶罐罐看了看,由于这些瓶子上没贴标签,他一样也没认出来。牙刷到一半,覃晓峰走出浴室,发现冯子凝还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禁皱眉。 “小凝,起床了。八点了。”覃晓峰扯了扯被子,怎料冯子凝居然在被子里缩起身子,顺道将整床被子裹在身上,被角从覃晓峰的手里挣了出来。覃晓峰怔了怔,上前抓住被角,迅速地用力扯开被子,说:“起床了,要迟到了!” 冯子凝才睁开眼,便看见覃晓峰说话时喷出的牙膏泡沫,登时瞪圆了眼睛。“这不是起来了嘛。”他很快下床,嫌弃道,“牙膏沫子喷得到处都是,脏死了。” 覃晓峰只是一时情急,被他说了也不反驳,回到浴室里继续认认真真地刷牙。 没一会儿,冯子凝趿着拖鞋进来了,他挤了牙膏,把牙刷放进嘴里,右手拿着水杯在水龙头下方晃了晃,待感应出水后装了满满的一杯,也对着镜子刷起牙来。 “早餐吃什么?”冯子凝一边刷牙,一边问。 覃晓峰吐出牙膏泡沫,漱了口,道:“去食堂吃吧。”他正想拿洗面奶洗一洗脸,但看了冯子凝一眼,只润湿毛巾把脸洗了一遍。 趁冯子凝洗漱的时间,覃晓峰在阳台看了看自己养的多肉植物,夏天,大多数种类进入了休眠期,每一株看起来都没精打采、小心谨慎。 与覃晓峰预料的一样,冯子凝从起床到出门所需的时间是他的两倍以上,幸好覃晓峰明智地在八点把冯子凝叫起来了,否则他们都得迟到。 两人急匆匆地来到研究院,覃晓峰先把冯子凝送到CE所的楼下,再蹬着自行车往ST实验室赶。自然完全没有时间考虑早餐,覃晓峰打卡上班时,系统显示他已迟到三分钟。 他饥肠辘辘地来到工位坐下,擦干手上的汗,按下指纹接通工作站的电源,又取出UKey进入电脑系统。 “怎么迟到了?”蒋悦湖走过来,关心道。 覃晓峰又渴又累,正找水喝,说:“昨晚朋友到宿舍里住了,出门前耽搁了一下。” 闻言,蒋悦湖惊讶极了,确认地问:“昨天有朋友去你那儿住了?谁呀?” “没有谁,你不认识……”覃晓峰说完,想起他俩之前在便利店里遇见过,便道,“就是上次在便利店里见到的那个,CE所的冯子凝。” 她依然显得很意外,想了想,笑着说:“看来,你们的关系真是挺好的。对了,吃早饭了吗?” 覃晓峰可算找到了自己的水杯,摇摇头。 “我那儿还有饼干,给你拿。”她说着,回到工位上,远远地给他递过来。 覃晓峰接过饼干,道了声谢。办公室里不能饮食,他拿着水杯和饼干走了出去。 冯子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踩着点打卡上班,居然还能够吃上早餐。平时为了控制体重,冯子凝从来不在办公室里留吃的,幸好他还有一班乐于私藏储备粮的下属和同事,他只是在等开机的时候嘟哝了一声“好饿”,唐信宏便问他吃不吃火腿肠了。 “你有火腿肠?”冯子凝按捺住惊喜的心情,问。 唐信宏从抽屉里拿出三根火腿肠,递给他,说:“吃点儿吧,别饿着。” “谢谢。”冯子凝只拿了一根。 他又问:“你喝牛奶吗?我的储物柜里有。” “哎哎,什么情况?”迟硕在一旁听不下去,阴阳怪气地说,“我刚刚也喊了半天饿,怎么没见你救济我?” 唐信宏不以为意地答道:“你喊饿的时候正路过食堂,是你自己没进去买吃的,还等上班时间靠人救济?” 冯子凝吃着火腿肠,附和道:“就是,路过食堂还不晓得帮我买早餐。还怪我整天拉你加班,也不好好反思反思为什么。” “哎,老大,防腐是重中之重,这道理我时时刻刻铭记于心,你可不能这么给我下套。我绝不会害你的,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清清白白、两袖清风的老大。”迟硕斜眼瞄向坐在隔壁工位的唐信宏,“至于某些人的所作所为嘛,就不好判断其目的了。” 唐信宏听罢面色一僵,不客气地瞪他,说:“有病。” 冯子凝不明所以,奇怪地问:“什么?” “没什么。”唐信宏立即回答道。 见状,冯子凝更奇怪了,他疑惑地看向笑得神秘兮兮的迟硕,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迟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眉毛灵活地挑动着,“唐工这是为了促进同事间的团结友爱,增进感情。——唐工,对吧?” 唐信宏面对着电脑,僵着脸,没有理会他。 他们说得太神秘,听得冯子凝云里雾里。他们两人在研究院工作的时间都比冯子凝长,说得这么神秘,令冯子凝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说些什么老职工才知道的暗语。他正要通过内网聊天软件悄悄地向迟硕打听,办公室内的电话便响了。 冯子凝往聊天窗口里输入一个问句,没来得及发送,接电话的同事告诉他,直属领导让他到办公室去一趟。无奈之下,冯子凝只好关闭聊天窗口,把火腿肠吃完,起身找领导去了。 第七章 研发部主任把冯子凝叫过去,主要是给他委派了一项任务,让他下个星期去西部基地出差。由于任务的内容比较特殊,所以把冯子凝叫过来,当面把细节说清楚。 冯子凝乖觉地听完任务内容以及例行传达的保密要求,与主任道别后回办公室。他才走出主任办公室的门,便恹恹地叹了一口气。 不料,冯子凝才去了不到半个小时,回到工位上已见到一台崭新的顶级配置笔记本电脑。他如获至宝地拿起来看了又看,问:“这怎么回事?” “刚才设备科送过来,新配给你的。”迟硕两眼放光,起身搓搓手,舔了舔嘴唇,“让我摸摸?”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新配一台电脑?冯子凝带着疑惑把新电脑交给手下瞻仰,猛然想起主任在办公室里曾对他说:“需要做的准备,我们会帮你准备好。你只管放心去,完成任务就行。”如此说来,这就是准备之一了?冯子凝又想起自己那台散发着拉面香味的旧电脑,忙给设备科打电话,问是否需要归还。 “您可以在本周内送到这里来。”对方这么告诉他,“请注意备份重要文件,恢复出所设置。” 冯子凝满口答应,挂断了电话。 这么一来,倒是稍微缓解了一番他郁郁的心情。入职伊始,冯子凝便知道这个部门的研发人员需要出差,可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自己。尽管西部基地里还有他的几名手下,冯子凝入职以后只和他们通过邮件交流沟通,然而他一点儿也不希望借此机会和他们见上一面。他丝毫不想去出差,如果可以,他宁可永远不和那几名手下见面,大家各在各处安好便可。 可惜,出差已经成了既定的现实。冯子凝得在出差前买好需要的各类护肤品和健康药物,基地的日照那么强烈,天气干燥、紫外线极强,他但凡想一想便起一身鸡皮疙瘩。 对了,还有他的家电。冯子凝刚下定决心买好家电以后搬家,如今一个任务派下来,又不知搬家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冯子凝打开聊天软件,找到覃晓峰的名字,给他发信息道:无语,得去西部城出差,家电的事泡汤了。 过了一会儿,覃晓峰回复:你什么时候去? 冯子凝叹气:下周,具体时间待定,等通知。 甘饴_分节阅读_23 覃晓峰:什么时候回来? 冯子凝又叹气:起码得大任务完成,新闻报道的热度结束后吧。 覃晓峰:我下个月过去。 面对这条信息,冯子凝愣了一愣,继而惊喜得笑起来,忙问:真的?! 要知道,西部城也不是想去就能去,非得出差才能光临。 覃晓峰:嗯,到时候见。 如果是这样,冯子凝倒不担心自己一个人在无聊透顶的西部城无聊得发霉了。他对组织的这项安排十分满意,给覃晓峰发了两个波浪号。 覃晓峰回了两个波浪号,半晌,他问:你觉得女生会喜欢音乐盒吗? 冯子凝微微错愕,隐约猜到他为什么这么问,可依然问:会吧。你要送女生音乐盒? 覃晓峰:嗯,有个朋友快生日了。 他撇撇嘴,意兴阑珊地问:上次见到的那个?穿JK制服的? 覃晓峰:[笑哭]对。 看见这个表情,冯子凝不明所以,问:为什么发这个表情?[笑哭]你不喜欢吗? 覃晓峰:觉得有点儿怪吧,又不是高中生了,而且国内真实的高中生也不这么穿。 这评论让冯子凝忍俊不禁,问:那你怎么不说? 覃晓峰:穿什么是个人自由嘛。 其实,在他们上高中时,校规要求学生们每天都要穿校服。虽然礼服套装里也有学生式的西装,与日剧、韩剧里穿制服打领带的款式相似,但大家平常都不会那样穿。要是突然有人穿了,大家会认为他是不是即将参加什么大型活动或去某处领奖。 不过,大家同是学生,学校里任何大型活动都公开,所以有没有活动或颁奖典礼全校皆知,一旦有个别学生正儿八经地穿了制服却没有活动,大家默认这位同学是假正经,得考虑考虑要不要和他做朋友。 穿礼服套装已是新鲜事,女生穿裙子就更是少之又少了。当年在学校里,哪怕最文静的女孩子也不会穿裙子,冯子凝上了大学,看见那些随风翩翩的裙摆,才猛地想起原来自己在高中时代几乎没见过这些。 覃晓峰说的没有错,只要不是当众猥亵,穿什么是个人自由。不过,冯子凝确实完全没有想到覃晓峰会用这样的想法对待自己喜欢的姑娘,这未免太客观了。这感觉仿佛像走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奥特曼,只要对方没挡自己的路,覃晓峰不会管他到底是去拯救世界还是去殴打怪兽。 难道覃晓峰并没有那么喜欢蒋悦湖吗? 冯子凝对此突然捉摸不透了,可是,这样的态度对覃晓峰而言又十分平常,令冯子凝难以确认。在冯子凝的印象当中,覃晓峰从来不会对人认真,他的精力似乎全投入在学习和工作当中,再加上一点儿娱乐,已经是总和。冯子凝虽然知道他喜欢蒋悦湖,然而覃晓峰喜欢一个人时是什么状态,在冯子凝的脑海里却没有一个完整的、清晰的形象。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冯子凝当初会认为覃晓峰永远不会谈恋爱的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中午食堂的电视居然集体播放着火锅节目。 冯子凝虽然答应了覃晓峰不再减肥,可依然要控制自己的食量。电视上火锅的画面令他垂涎三尺,他犯难地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低头夹起一块红烧鸡腿肉。 也不知道服务所把他的宿舍弄好了没,冯子凝掏出手机,退出之前留在主页上的购物软件,翻找服务所的电话。这时,他看见覃晓峰端着餐盘朝自己走来,惊讶得放下手机。 “你怎么到这儿来吃饭了?”冯子凝奇怪道。 “想你呗。”覃晓峰说了玩笑话,又正经地回答,“刚才去你们所的测试部了,弄完事情就近吃饭。” 冯子凝哦了一声,了然地点头。他依然无法把注意力从火锅上移开,一边吃一边盯着看。 覃晓峰奇怪地回头,看见电视里的火锅节目,笑了。 见状,冯子凝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叹气道:“唉,去了基地,不知道还有没有火锅可以吃。那里应该挺荒凉,快递能到吗?” “你去哪里?”覃晓峰吃着青豆,“里区吗?” 冯子凝点点头。 他耸肩:“那别想了,快递不知道里区的存在。” 覃晓峰这毫无同情的态度让冯子凝无语,过了一会儿,火锅节目结束了,冯子凝继续吃鸡腿肉,说:“我带几包火锅底料吧。” “这么想吃的话,周末去吃不就完了?”带几包火锅底料去出差,覃晓峰光是想想也觉得荒唐。 冯子凝用筷子撕开西红柿的皮,放在餐盘的角落里,厌弃地扁扁嘴,道:“不喜欢火锅店,去一趟回来,身上全是味儿。” 覃晓峰暗想若是如此,他可不相信冯子凝真会带火锅底料去出差,到时候在宿舍里煮火锅,满屋子都是火锅的气味。他想了想,建议道:“要不周末咱们买点儿食材,上我那里吃?当给你践行。” “好!”冯子凝眼睛一亮,立即答应了,但很快又泄气地摇摇头,“不行,周末约了去同事那儿吃烧烤,不能既吃烧烤又吃火锅,不长肉也得上火。下次吧。” 果然是叶公好龙,说说而已。覃晓峰看他的热情不过如此,便道:“行吧,随便你。” 第八章 多亏有出差这件事,冯子凝得在出差以前将手头的工作暂时移交给迟硕,方便他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把握本组的工作进度。但工作进度对他们这行来说,几天、几个月也未必能看出什么变化,移交工作只为了上级检查时,迟硕不至于一问三不知罢了。 “老大,你这是要培养我的意思吧?”迟硕吃着巧克力棒,眉飞色舞地问。 冯子凝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哦了一声。他把还没做完的台账放进相应的文件夹里,在文件夹名称内标注每周的上交时间,说:“交给你以后,你马上做了。这几个,一、二、三,都是下周一要交的。你要是平时没时间,周末加班也要完成。” 迟硕听罢瞪眼,无辜地喊道:“你不是下周二才去出差吗?” “那我出差前不得准备准备?”冯子凝说,“你总不至于让我出差前的最后一个周末也加班吧?领导都没这要求。” 他的嘴角抽了抽,假笑道:“你的领导没这要求,我的领导有。” 冯子凝撇撇嘴,直接把这些东西打包好,发往他的内网邮箱,说:“你爱做不做吧。那几个是奖金单,你要是不做,这个月全组没奖金。” 听罢,迟硕的嘴巴夸张地张成一个标准的圆形,撸袖子道:“好嘞!看我的!” 冯子凝见他意气风发地回工位干活,自己也继续工作了。 甘饴_分节阅读_24 过了一会儿,冯子凝忽然想起周末烧烤的事,记得那时唐信宏说邀请了不少单位的同事一同参加,迟硕也在其中。如果唐信宏邀请了迟硕,他却要求迟硕加班,岂不是太不人道? 他想了想,趁着唐信宏不在办公室里,回头道:“哎,迟硕,要不你赶紧这两天做完吧。唐信宏不是约了周六在他家荷山的别墅烧烤吗?” “烧烤?!”迟硕惊愕道,“他没和我说过!” 什么?没说过吗?冯子凝明明记得唐信宏约自己时,提过迟硕也会一起。怎么唐信宏到现在还没通知他?已经是周四了。 “他真没约你吗?”冯子凝难以相信,“但他和我说,你也会去。” 迟硕怔了怔,意味深长地笑道:“哦……他是为了约你,才故意拿我当引诱吧。” 冯子凝听罢嗤笑,道:“拿你引诱我?一个男人,长得还乏善可陈,每天穿格子衬衫和休闲裤,一个款式买七种颜色,自以为没有重复?你弄块绿幕,分分钟给你P出来。” “哎、哎,老大,你不能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这么毒舌嘛!”迟硕不满地申述,“只有美丽的心灵才能配得上你这张美丽的脸啊!” 他不以为然地撇嘴,道:“你不懂,人无完人。我既然长得好看了,总要有点儿缺点,才能像个正常人。” 迟硕的眉毛灵活而古怪地动了动,苦笑着摇头,道:“说不过你。唉,要不怎么说不公平呢。长的吧,不如人家,还没人家脸皮厚……”面对冯子凝横过来的冷眼,他讪讪一笑,起身趴在隔板上,神秘地问,“老大,说真的,你觉得信宏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样?冯子凝想不出来,点点头,说:“挺好的,长得可以,做事勤快。”其实,他的评论还有:技术不行,还得再锻炼锻炼。但他觉得在同事背后这样揭短不好,于是只说了长处。 “他家可厉害呢!”迟硕两眼放光。 这个冯子凝能够想象,毕竟能在荷山那样的地方弄到一套别墅,一定不是一般的权贵人家。 迟硕见冯子凝无动于衷地点头,不由得奇怪,偷偷地往自己的肩上比划,说:“他家里有人,肩上有星有穗!要不怎么才硕士毕业,能进研发部搞研发?” “这么厉害?”冯子凝惊叹,实则不知道究竟有多厉害。他对这些完全不了解,但从迟硕的表情和语气来看,似乎非常不得了,他只管着惊叹就够了。不过,这么说来,看来距离唐信宏成为自己的领导为期不远了,冯子凝听说迟硕不去烧烤,本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去,现在碍于情面,他还得小心处理才行。 迟硕无比认真地点头,又把冯子凝打量了一番,说:“老大,你觉得信宏这人怎么样?” 冯子凝奇怪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迟硕用手比划了一番,“没想着除了同事关系以外,再发展点儿什么?” 他想了想,答道:“现在也是朋友吧,跟你一样。” “啧。”听到此处,迟硕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他张了张嘴巴,一副朽木难雕的样子。末了,他放弃道:“唉,算了。这事儿得看缘分,也不怪你,算他可怜吧。” 冯子凝听得云里雾里,好奇心起来了,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别搞神秘行不行?”谁知他刚问完,唐信宏从外面回来了。冯子凝只好转回身子,假装干活。 唐信宏看出两人气氛的诡异,回到工位上,好奇地问:“怎么了?说我了?” “对,说你!”迟硕瞪他,“烧烤也不叫我。” 闻言,唐信宏怔住。他尴尬地看了看冯子凝,不耐烦地回瞪迟硕,道:“今天才周四,你馋个什么劲儿。现在告诉你了,星期六中午,我家弄烧烤。你来不来?” “那我得好好考虑考虑了。”迟硕装模作样地说。 唐信宏冷笑,骂道:“神经病。” 经由同事的提醒,冯子凝对唐信宏产生了“不可怠慢”的心情,但这样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被繁忙的工作掩盖过去。 从网上购买的护肤品和健康药物已经到齐,冯子凝利用一个不加班的晚上将它们都放进行李箱里。他上网查看了西部城的天气状况,为了做好充足的准备,除了夏天的衣物外,他连秋冬的衣物也放进箱子,不一会儿便装了满满两大箱。 这么一来,如何上路却成了问题。他想到可以让覃晓峰帮忙拿行李,犹豫了一下,还是重新打开箱子收拾一遍,行李从两大箱子锐减为大半个行李箱,只因他想到既然覃晓峰下个月也要去出差,到时候拜托他带过去就好了。 这又是一次先后出发的旅程,在冯子凝的印象当中为数不多。当年,由于学校里的老乡少,他俩又在高中时期已结下深厚的情谊,所以每逢寒暑假回家和返校,二人基本都是结伴同行。 有一次放寒假,冯子凝比覃晓峰先回家,覃晓峰便送他去机场。路上,地铁里的人不多也不少,但过了几站路还是没有空位,他们只能站着。 冯子凝站到半路,累得坐在行李箱上,不料地铁启动时的惯性令万向轮滑动了,吓得他连忙抓住覃晓峰的风衣。覃晓峰也被他吓了一跳,立即伸腿挡住了移动的行李箱。 结果,行李箱不再动后,覃晓峰发现冯子凝的双脚踏在地上,该是不知他怎么还能随着行李箱的移动而移动,语塞片刻,道:“真是白长了两条长腿。” 冯子凝耸肩,抬头望着他,不说话。 覃晓峰弯腰,把行李箱往自己的身边推,冯子凝也因而靠近了些。过了一会儿,他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这么轻?” 冯子凝正愁这“座位”没有靠背,没有回答,笑着靠到了覃晓峰的身上。 也不知道这回覃晓峰有没有时间送他,那天是工作日,覃晓峰估计走不开。冯子凝坐在床边发呆,想到这里,伸腿往那只决定暂时留在家里的行李箱上踹了一脚。行李箱的轮子轱辘轱辘地转,箱子撞到书桌,停了下来。 冯子凝给这只箱子拍了一张图片,发给覃晓峰,附言:我装了秋冬的衣服在这只箱子里,暂时不带过去。要是天凉了,等你去的时候,帮我拖过去吧? 等了一会儿,覃晓峰回复:好。你明天要去同事的家里烧烤? 冯子凝:嗯。 覃晓峰:[图片]买了这个,漂亮吗? 冯子凝看着手机里收到的音乐盒照片,红粉色的绉布福袋造型,上面坐着一只长耳朵的白兔子,兔子的一只耳朵上还扎了一朵可爱的红花。 但凡女孩子大概都喜欢可爱粉`嫩的玩偶,这样的音乐盒更富有童话气息,冯子凝心想,像蒋悦湖那样每天穿JK制服的姑娘应该会非常喜欢这样的和风音乐盒。覃晓峰这人木讷是木讷,必要的时候倒是脑子灵光。 冯子凝:漂亮,上次说要送给女生的生日礼物? 覃晓峰:嗯。 冯子凝想了想,说:哟,有心。对了,那姑娘叫什么名字?长得挺好看的。 不知道为什么,覃晓峰没有马上回复。冯子凝等了半分钟,才收到他的信息。 覃晓峰说:她叫蒋悦湖。 【0100.火锅、布丁,第一次化学反应】 第一章 甘饴_分节阅读_25 终于,覃晓峰向冯子凝介绍了蒋悦湖,虽然只是一个名字。冯子凝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聊,因为他感觉得到,但凡自己问的,覃晓峰十有八九会说。如果一年以前,他在看见他们二人逛超市被偷拍的那张照片时也主动问,或许覃晓峰同样会告诉他。 他默默地在暗中观察了覃晓峰一整年,哪怕在再次相遇以后,也假装不知道蒋悦湖这个人的存在,等着覃晓峰什么时候告诉他:“小凝,和你说个事儿,我好像喜欢一个姑娘。她叫蒋悦湖。” 虽然覃晓峰没说自己喜欢她,不过,看见这条信息的那一刻,冯子凝的心里只冒出了一个念头——“他终于说了。” 对话结束,冯子凝想起自己不知道蒋悦湖的生日。闲着也是闲着,冯子凝用匿名账户登录schoolguy,点进覃晓峰的首页。 覃晓峰的上一条状态还是那张两人一起吃寿司的照片。他真不活跃。这么想着,冯子凝往评论区里瞧了瞧。 蒋悦湖:鱼忘!吃过这家,东西新鲜,味道也好。 霍一鸣:兄弟吃大餐没叫上我,记过一次。 单田恬:[吃惊]你居然会在吃饭前拍照?! 郑涛:两位大学霸又同框![憧憬] 何世健:这不是CE所的冯工吗?原来你们认识? 覃晓峰回复何世建的评论:你认识? 何世建回复覃晓峰的评论:前段时间他来我们调试所配合,那时认识的。想不到你们是朋友。 覃晓峰回复何世建的评论:嗯,认识很久了。 这张照片下方的评论不少,但覃晓峰只回复了这个叫做何世建的人。冯子凝当然认得他,毕竟两人为了调试系统,一同加班奋战了好几个周末。他们最近的一次见面是ST实验室和CE所联谊的那天。令冯子凝意外的是,覃晓峰没有回复蒋悦湖的评论,他只点了一个“赞”。 冯子凝顺着蒋悦湖的评论,点击进入她的主页,很快在她的个人资料里找到生日。看见这个日期,冯子凝的心里沉了沉,那天正好是周二,看来覃晓峰必定不能送他了。 他正要退出登录,回到覃晓峰的主页时竟发现覃晓峰在两秒钟前发布了一条新的状态,写着:居然有点儿想吃火锅? 读罢,冯子凝愣了愣。 既然想吃,为什么不说?冯子凝盯着这条状态看了半天,机械地点击刷新的按钮刷新页面。不知道刷了多少回,他刷出蒋悦湖的评论:去吃? 距离状态发布时间没有超过两分钟,可以说是读罢即回了。冯子凝托着腮,还在不断地刷新,暗想,他俩在一起应该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只剩下自己一人“孤军奋战”了。想到王陈君必定要用“你看看你的同学还有几个没结婚”来唠叨他,冯子凝瘪嘴,再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说不定也会投降,找个姑娘结婚,免不了头疼。 覃晓峰迟迟没有对蒋悦湖的评论做出回复,冯子凝退出登录,钻进被子里睡觉了。 想不到,一觉醒来,冯子凝发现下雨了。 他呆呆地望着被雨水淋湿的窗玻璃,过了很长时间,突然记起烧烤的事。 冯子凝起床洗漱一番,站在阳台的门边观望了一番雨势,雨水不大也不小,不妨碍出门。可是,这样的天气还能进行户外烧烤吗?冯子凝不禁怀疑。 他在手机上搜索荷山的天气情况,惊讶地看见雷雨大风的标志,很快,手机屏幕上蹦出了唐信宏的来电显示。 “喂?”冯子凝接起电话。 “喂?”电话那端传来唐信宏的声音和雨声,他迟疑地问,“你那边下雨了吗?” 冯子凝猜想他已经在荷山的家,便道:“下了。你家那儿也下了?” “嗯,雨挺大的。”唐信宏说完,等雷声过后,又问,“你来是不是不方便?” 冯子凝心想这么大的雨,还怎么烧烤?可是又不好意思问。借着这个机会,他谨慎地回答:“嗯,是有点儿。” 唐信宏遗憾地说:“雨这么大,搭棚子恐怕也生不了火,没办法烧烤了。看来,只好等下次有机会,但你又要去出差了……” 想不到他会这么失望,冯子凝不由得惊讶,心想唐信宏这人其实挺好,哪怕家里条件优越、背景过硬,待人却真诚。现在听他这么说,冯子凝也有些可惜,说:“没关系,烧烤嘛,什么时候都能组。下次呗,下次可别忘了我。” 唐信宏立即道:“那是当然!” 冯子凝笑了笑,发觉无话可聊,寻思着怎么挂电话。 “那你今天打算做什么?在宿舍里呆着?”唐信宏问。 这下子可把冯子凝问住了,他刚起床,全然没有打算。半晌,他讪讪发笑,说:“不知道,可能去单位加班吧。” 唐信宏沉吟片刻,说:“太辛苦了。” “也没有,反正我也没事做。”冯子凝是打心里头觉得无聊。 他积极地说:“要不,我现在回去?我们去吃个烤肉,也差不多。” 冯子凝听罢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说:“不不不,听你那里的情况,雨不是一般大,还是在家里好了。我都行,平时周末加班是常事了。往常这个时候,我差不多正要去单位。” “好吧。”唐信宏不再坚持,叮嘱道,“你路上小心。下雨天,路上不太安全。” “我知道。那先这样了?再见。”冯子凝等他说完道别,挂断电话。 想不到唐信宏这人平时看起来有些冷漠,实际却那么热情,当他突然说烤肉时,当真吓坏了冯子凝。 从小到大,冯子凝的身边虽然不乏好朋友,但这么热情的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都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像唐信宏这样欠下一顿烧烤就自责惋惜不已的,冯子凝真是没怎么见过。 冯子凝有些怕这样的热情,尤其是前些年在国外,独来独往习惯了,真受不了和人那么亲近。 电话里所说的“去加班”并非托辞,冯子凝把需要的东西放进包里,又往包里塞了一双帆布鞋,换上T恤和牛仔短裤,套上雨靴,披着雨衣出门了。 幸好出门前全副武装,冯子凝不至于骑车抵达单位时,被突然加剧的雨势弄成一只落汤鸡。雨中的研究所看起来格外古老和僻静,满墙的爬山虎在风雨中萧索抖动,丝毫看不出一丝具备世界先进水平的科技感,反而像随时等待拆迁的危楼。 冯子凝把自行车停在车棚的角落里,奔入楼内,险些滑倒。雨靴踩在地板上嘎吱嘎吱作响,他拎着脱下来的雨衣,晃了晃满头的雨水,裤腿已湿了大半。 “哎,小伙子!”看门的老大爷把他抓个正着,将一只空水桶递给他,“把雨衣装进来,楼里才拖过地,别又弄得满地都是水。” 冯子凝忙接过水桶,把雨衣塞进去,答说:“谢谢大爷。” “来加班?”大爷问完,见他点头,赞许地说,“可以。勤快,有前途!” 听罢,冯子凝不好意思地笑,拎着水桶上楼了。 办公室内空无一人,看来即使大家都无聊,也没有人无聊到像他一样,来单位加班。 甘饴_分节阅读_26 冯子凝把雨衣挂在阳台,从置物柜里取出拖鞋换上,在去实验室还是留在办公室之间犹豫片刻,最终选择呆在办公室里。他拿出一张干净的毛巾擦头发,坐回工位里,接通工作站的电源后,插入UKey进入系统。 他在工作站上接了一个小风扇,对着自己被雨淋湿的裤腿吹,默默地在雨声中开始工作。 中午,冯子凝叫了外卖,吃着卤肉饭解决了自己的早餐和午餐。 想到三天之后自己得去西部城出差,冯子凝的心里有些不能向人说起的紧张。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同时也是莫大的殊荣,冯子凝虽然有自信能够顺利地完成,却不能拍胸膛打包票,所以只能选择在无人的角落里做好充足的准备。 不知不觉间,冯子凝竟工作到了平常的下班时间。他饿得有些发晕,摸摸自己的肚子,往窗外望了一眼,发现雨竟然还没停。这是下了一整天吗?冯子凝惊奇极了。 他不打算饿肚子,关闭电风扇,预备下班。但是,当他的鼠标不小心从屏幕的角落晃过时,隐藏在角落里的聊天软件显示在他的眼前,他看见覃晓峰在线,愣了一愣。 冯子凝连忙打开聊天窗口,看见对方的在线时间已有四个小时,问:你也来加班? 覃晓峰:[吃惊]咦?你没去烧烤? 读罢,冯子凝好笑,打字说:听说荷山那边下了挺大的雨,没烤成。 覃晓峰:哦……我以为你去了,所以没注意你在线上。 冯子凝盯着这句话中间的省略号看,想了想,在输入框里问:你加班到几点?打完,他把原话删除,改为:晚餐怎么解决? 他没有立即按回车键发送,依然在发与不发之间犹豫。万一覃晓峰说晚上有约了,岂不是尴尬?他注意到覃晓峰一直在输入内容,选择等待,看看他说些什么。等了又等,冯子凝迟迟没有见到内容发送,奇怪得很,腹诽覃晓峰这是怎样的长篇大论,或又有怎样重要的话得反复修改才能发。 最终,随着电脑里传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覃晓峰的信息发送至冯子凝的眼前:要不要吃火锅? 冯子凝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不知怎么的,心头一紧。他没有马上回复,而是拿出笔记本修改网络配置,接通互联网后匿名登录schoolguy,查看先前覃晓峰发的那条状态。 和以往一样,覃晓峰任意一条简单的状态下都会出现几个常见的人名,冯子凝看见了蒋悦湖的那条评论。 蒋悦湖:去吃? 覃晓峰回复蒋悦湖的评论:再看看。 这是覃晓峰在半夜两点钟给的回复,答案简单而模棱两可,冯子凝抿起嘴唇,心想覃晓峰什么时候决心吃火锅了?突然,电脑又传出同样的提示声,吓得冯子凝的身子微微一振。他看向工作站的屏幕,见到是覃晓峰给他发了三个问号,恐怕正等他的回复。 冯子凝合上笔记本电脑,问:上你那儿吃? 覃晓峰:行,你什么时候走?我们去买食材。 冯子凝做了一个深呼吸,答说:马上! 覃晓峰:好,我去找你。 第二章 看着雨势不大,冯子凝换上帆布鞋,把雨靴塞进袋子里。在阳台挂了大半天的雨衣已经干了,他拎着雨衣下楼,正巧见到覃晓峰披着雨衣骑车过来。 两人一见面,冯子凝便道:“我想吃冻豆腐和虾滑。” “我知道。”覃晓峰抬了抬下巴,“披个雨衣吧,还是有点儿小雨。” “哦。”冯子凝披上雨衣,把装雨靴的袋子丢进藤篮里。 大雨过后,小鸟儿从屋檐下、树丛里出来活动了,研究院的林荫道内随处可闻小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天边厚重的云层中透着一抹淡淡的霞色,似有阳光要倾洒大地。但随着夜幕的降临,这抹灿烂的红又显出些许妩媚。 傍晚的超市里找不到什么新鲜的食材,两人在生鲜区逛了两三圈,才总算挑选出几样合口味的食材。覃晓峰在酒水区拿了一打啤酒,购物车顿时沉了许多。 好不容易轮到他们结账,覃晓峰忽然想起家里没有水果,道:“没买柠檬。” “嗯?”冯子凝将东西搬到收银台上。 “我回去找,你先结账。”覃晓峰说完走了。 冯子凝想叫住他,说不喝柠檬水也没关系,可覃晓峰已经走远了。他只好把那打啤酒搬到桌上,翻出手机里的支付软件等着结账。 购物车内的东西看着不多,往袋子里一样一样地装,最后居然装满了两只大袋子。冯子凝结了账,拎着两只袋子站在收银台旁等覃晓峰,忽然听见收银员大姐说:“哎,小伙子,你的鞋带掉了。” 闻言,冯子凝低头一看,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位大姐已蹲下`身子,说:“我给你系。” “啊。”冯子凝连拒绝的时间也无,她已经系起来。他只好紧张地站着,意外而感激地说:“谢谢。” 大姐笑道:“不客气。” 直至她起身回到收银台后,冯子凝依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见覃晓峰拎着装有柠檬和火龙果的袋子走过来,从脸上的笑便能看出他分明见到了刚才的那一幕。对此,冯子凝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水果放进袋子里吧。”等覃晓峰结完账,冯子凝说,“你拿你的啤酒。” 覃晓峰点头,把水果放进一只不那么满的购物袋里,又抱起收银台上的啤酒。 因着买到的东西多了些,他们没有骑车,而是把东西或挂或捆在自行车上,往覃晓峰的宿舍散步。 空气中蔓延着一股青草和泥土的气味,十分清淡,道路旁的草丛里时有白色的蝴蝶飞舞,更有麻雀在草间蹦跶。 冯子凝早已饿了,停步从袋子里翻出一包巧克力,撕开包装后咬下一口,补充血糖。“吃吗?”他问覃晓峰。 覃晓峰的车头两侧均挂着购物袋,停车不方便,摇摇头,说:“你吃吧,我不饿。” 冯子凝想了想,还是撕开另一端的包装,掰下一块递到覃晓峰的嘴边。 覃晓峰张嘴吃掉,推着车问:“行李都收拾好了?” 冯子凝点头。 “那天几点的飞机?”覃晓峰问。 冯子凝把时间告诉他,那正是上班的时候,覃晓峰固然不能离岗,这样的对话只是纯粹的一个交代而已。“对了,记得提醒我把钥匙给你,不然你去的时候,没法帮我带衣服过去了。” 甘饴_分节阅读_27 覃晓峰点头,说:“但你还是带一两件厚的衣服去,那里昼夜温差大。补水的东西都买好了吗?防上火的药呢?” “嗯,全买好了。”冯子凝回答时,免不了有些得意。 见状,覃晓峰笑了笑,说:“治口腔溃疡的药也带一些。” 冯子凝一愣,懊恼道:“没买。” “我那儿有,你回去的时候带走吧。”覃晓峰说完,抿了抿嘴巴,看看冯子凝,继续往前走。 冯子凝见他欲言又止,问:“还是有什么?” 困窘的神情从覃晓峰的脸上一划而过,他推了一下眼镜,略带窘促地淡淡一笑,问:“没什么。你晚上回去吗?还是住我那儿?” 本是很简单也很自然的事,可或许因为覃晓峰先尴尬了,所以冯子凝也免不了犯窘。没回答的那两秒钟,麻雀叫唤的声音格外清脆,冯子凝问:“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吧。”覃晓峰说,“我想吃完火锅可能有点儿晚了,又担心夜里下雨,你回去不安全。” “哦……”冯子凝望向始终没从云彩背后透出来的阳光,在那片郁郁的云层后,不知已经是怎样的光芒万丈。他喃喃道:“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下雨。” 覃晓峰也往天边看,说:“不知道。” 第三章 除了一起旅行时,因为房间里床位的关系不得不一起睡以外,两人一起睡觉的时候真不多。本来,两个男人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地睡在同一张床上,毕竟不像姑娘家,可以平平常常地和闺蜜睡在一起。 哪怕在少年时期,一起睡,或者说和某个男生分享私密的空间,那种与生俱来的排斥感依旧可以让理论上无伤大雅的事变得尴尬起来,即使只是半张床的空间。 人越是长大,所需要的私密空间越多,到了而立的年纪,本能的排斥感更是强烈。即使明白只是半张床的空间而已,但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自发自觉地反感,又在反感的同时,因为知道对方是再亲密不过的朋友,而告诉自己这只是半张床罢了。 小时候完全不会这样。覃晓峰在浴室的水池里洗蔬菜时,回想他和冯子凝除了旅行途中的共享床铺以外,还有哪一次一起睡过。可结果令他吃惊,他发现只有两次,一次是上回冯子凝的宿舍排水口堵了,另一次则是高三那年的大年夜。 大年夜覃晓峰和家人们吃完年夜饭,时间才七点。他和父母一起离开爷爷奶奶家,从县城回到市里,回到家里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脑玩游戏。网上游戏组群里的其他同伴早已进入房间,只等覃晓峰一人。他接上语音,跟大家问候了一声过年好,然后几个人立即开始新一局的游戏。 不料一局还没能打出来,覃晓峰瞥见放到一旁的手机上出现了冯子凝的来电显示。他的心里顿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不禁啧了一声,双手还是分别操作着键盘和鼠标,耳机里全是为了部落的嘶鸣。 可不知冯子凝究竟有什么急事,这通电话一直没有挂断。覃晓峰只好无奈地摘下游戏用的耳机,戴上蓝牙耳机接电话:“什么事?” “年夜饭吃完了没?还在爷爷奶奶家吗?”冯子凝问完,好像已经听到电话里有机械键盘的声音,立即揭穿他,“你又在打游戏!” 既然被发现了,覃晓峰不做辩解。可惜因为一时分心,没把辅助打上去,他听见放在桌上那只耳机里传出同伴对他的咒骂。“什么事?”覃晓峰连忙追上,心不在焉地对电话里说。 冯子凝仿佛一点儿也没感受到他这边紧张的气氛,说:“我家刚从酒店吃完年夜饭,在回家路上了。待会儿路过你家,我上去,看春晚!” 覃晓峰的手一滑,遣返回城了。他在心里骂了一声,看了一眼不断传来咒骂声的耳机,索性连复活的时间也不等了,直接退出游戏平台。他摘掉耳机,拿起电话问:“你回家不能看?” “我妈要看韩剧。”冯子凝受不了地说,“春晚这东西,当然还是要找人一起看才有意思嘛。” 覃晓峰从来不觉得春晚这种节目有意思,他干巴巴地回答:“元旦你也说红白歌会要找人一起看才有意思。我已经陪你看红白歌会了,春晚就算了吧。” “不行!”他态度坚决道,“我已经在去你家的公交车上了!” 覃晓峰一愣,最后挣扎道:“你来我家可以,春晚算了?不然你给我一个一定要看春晚的理由。” 冯子凝沉默半晌,势在必得地说:“看了春晚,开学的时政小测就不用复习了!” 听到这种理由,覃晓峰彻底地沉默了。 “怎么样怎么样?”他好像很为自己的这个理由感到激动。 覃晓峰扶着额头,只好说:“行吧,反正我爸妈也在看。对了,你今晚不回去了吧?看完没公交车了。” “嗯,我睡你家!”冯子凝说这句话时,路旁似乎炸开了一支烟火,几乎淹没了他的声音。 趁着冯子凝还没到家里来的这段时间,覃晓峰洗了个澡。他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换洗的衣服丢在床上。 “爸、妈,待会儿小凝过来看春晚。”覃晓峰洗完澡,路过客厅,对爸爸妈妈说,“他今晚睡这儿。” 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已经开始直播,开场舞一如既往的眼花缭乱,覃晓峰没戴眼镜,眯起眼睛也没找到站在舞群中的歌手。 妈妈把已经泡好的茶倒了三杯,道:“你先把你那张乱糟糟的床收拾一下,这么乱怎么让同学睡?” 尽管覃晓峰心想,自己在学校宿舍里的那张床位乱也不是两三天的事了,冯子凝肯定见怪不怪,不过他还是应了一声。 没过多长时间,冯子凝提着一袋子伴手礼出现在覃晓峰的家门口。彼时覃晓峰正把撒在床上的衣服裤子全叠起来放进衣柜,听见他在外面喊道:“叔叔、阿姨,过年好!这个给你们的。”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王芝柔不免责怪。 冯子凝不以为意地说:“也不是什么大礼。家里年夜饭在酒店吃,这是酒店送的。晓峰呢?” 覃晓峰走出来,靠在门沿上抱臂打量这个特意为了春晚奔到自己家里霸占他游戏时间的朋友,问:“你是要先看春晚,还是先洗澡?” “啊!这个!”冯子凝竟然好像没听见般,自顾自地走到了电视前。 覃晓峰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同样走到电视前。 冯子凝和小品表演者异口同声地喊道:“我想死你们啦!” “你还是先洗澡吧。”覃晓峰绝望地说。 但冯子凝还是坚持看完了这个不断重复去年网络流行词的小品节目,并且看得津津有味。王芝柔打开他带来的伴手礼,是非常精致的中式茶点,正好家里在喝茶,她把茶点盛在碟子里,端到茶几上。 “我不吃了,正减肥。”冯子凝看王芝柔把糕点递给自己,连忙摆摆手说道。 王芝柔皱眉,不满道:“你瘦成这样了,还减?” 他尴尬地笑,乖乖把糕点拿到手里,但他始终只是端在手里,迟迟没有动叉子。没过多久,晚会来到了每年必备的煽情节目环节,看到主持人在小品节目结束以后,热泪盈眶地介绍起去年的热点人物,冯子凝把糕点塞到覃晓峰的手里,起身说:“我去洗澡。衣服呢?” “床上。”覃晓峰看看手里的甜点,趁王芝柔没注意,原封不动地放回包装盒里。 甘饴_分节阅读_28 在覃晓峰的印象中,春晚一向非常无聊,最耐看的恐怕只有穿插在其中的公益广告。他已经好些年没有陪爸爸妈妈看春晚了,自从家里有了电脑,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他都是窝在房间里为了部落战斗。 偏偏这次家里多了一个人,非指定自己坐在旁边一起观看和吐槽,覃晓峰才有机会在时隔几年以后,见识春晚大舞台的变化。节目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不过伴以在网上的群组里和同学、朋友们一起吐槽和收集表情包,时间倒不是很难打发。 每年爸爸妈妈看完戏曲节目,就会去睡觉。这回也不例外。 覃晓峰怎么也没有想到,冯子凝这种人居然会对春晚有异乎寻常的执着,非要听到《难忘今宵》的歌声响起不可。明明覃晓峰已经发现他打了好几个呵欠,也揉眼睛了,可他还是抱着抱枕,一脸严肃地坚持到底。覃晓峰不禁腹诽:如果是放到抗战时期,冯子凝应该是胜利的主力军之一。 这台晚会是越来越看不下去了,不单单是因为晚会本身的原因,还因为小区旁的道路上开始有人燃放烟火。 落地窗户外面不断传来烟火在天上爆开的喧嚣声,还有鞭炮齐鸣的热闹。冯子凝不禁被窗外的烟火吸引,丢下抱枕,拉开落地窗户走出去。 “哇……”他扶着栏杆,回头对站在窗内的覃晓峰笑说,“住得高就是好,烟火升得还没你家高。” 覃晓峰挑了一下眉,望着那些金色、红色和青色的礼花不断在距离窗台不远处绽开,还有冯子凝趴在栏杆上的背影,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软了些。 这应该是楼盘开发商或者住户在燃放烟火,当色彩消散,在半空中留下浓浓的烟尘。鞭炮点完了,楼下传来汽车防盗的鸣响。但附近其他楼盘、河的对岸、山的那头仍然有一簇簇不断上升又不断绽放的花火。 冯子凝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回头问:“点完了?” 他耸肩,也不确定:“先进来吧,挺冷的。” “你家这边挺好的,我家那儿不能点烟火。”冯子凝羡慕地说。 覃晓峰好笑道:“你家住林区附近,别说烟火,明火都不能见吧?” 冯子凝无奈地撇撇嘴巴。 “要不我们现在下楼,买一些来点?”覃晓峰觉得这是一个比看春晚要好太多的建议。 谁知冯子凝却坚决摇头:“不要。” 覃晓峰的眉尾动了动,问:“你不会还要看春晚吧?” “不是……”他迟疑了半天,才承认说,“我怕。” 闻言,覃晓峰愣了一下。 不过,冯子凝还是放弃了《难忘今宵》,退而求其次地,要等到零点跨年。 在一个冗长而缭乱的歌舞组唱节目结束以后,主持人们和那些穿得分外喜庆的演员们齐聚在大舞台上,覃晓峰眯起眼睛,再次看不到被淹没在花海当中的主持人们。 他们口中的串讲词完全被窗外再次迸发的烟火声掩盖了。覃晓峰只能从口型中判断他们所说的话,斜眼瞄见冯子凝再次趴到栏杆上看烟火,索性自己也走到阳台边。 “好漂亮啊……”冯子凝喃喃地赞叹,指着远方那些足以照亮河面的烟火,还有他们眼前璀璨而耀眼的火树银花。 覃晓峰也趴在栏杆上看,觉得这些烟火仿佛总不见停。它们好像可以不断地往上窜,然后在没来得及变黯淡的半空中留下最后、最绚烂的身影。 “这个应该不是官方放的吧?不过,好有钱。”冯子凝眨巴了两下眼睛,“放好长时间了。” 覃晓峰斜眼看他发痴的样子,好笑道:“你怕放烟火,以后就算再有钱也没用吧?” 他则不以为然,一本正经地说:“不啊。我可以花钱买好了,你来放。” 听罢,覃晓峰沉默了半晌,诚恳地说:“我想许个愿。希望你在新的一年里,别再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兴许是烟花爆竹燃放的声音太吵闹,足以打破一切的宁静,冯子凝只顾睁大了眼睛以不错过每一朵烟火,完全没有要听他许愿的意思。 烟火此起彼伏地绽放着,眼看着断断续续地放了近二十分钟。覃晓峰家楼下的燃放点已经停息,但河两岸和山对面仍是不断窜起美丽的烟火。有时候覃晓峰转头想问问冯子凝要看到什么时候才满意,却看到那些烟火全映在了他的眼睛里。 “小时候市里还有烟火晚会,每年和爸爸妈妈看完春晚,会走到马路外面看烟火。你知道吗?那时候的烟火晚会会足足燃放一个小时,而且每一朵都特别大、特别漂亮,还有各种形状的。”冯子凝一边看着烟火,一边轻声说,“不过,后来改为定点燃放烟花爆竹,烟火晚会也取消了。我再没有和家人一起看过烟火。” 覃晓峰直到年初才搬进市里,从小没看过烟火晚会。但他知道这项活动,因为隔天的电视新闻会对晚会进行报道,当然也知道它后来取消了。 “真的很久没看过这么长时间的烟火了……”冯子凝感慨道。 覃晓峰说:“这个应该没有你小时候看的好看吧?” 他眨眨眼睛,稍微想了想,转头对覃晓峰笑笑,说:“不会,感觉差不多。” “差不多?”覃晓峰意外道,“再怎么样,也没有官方放的好看吧?” 冯子凝笑着摇头,很肯定地说:“真的。感觉,差不多。” 他说这话时,正巧有一束银色的光从楼下冲上天际。覃晓峰诧异地看着他,听到那束光砰的一声巨响绽开,照亮了他明亮的眼。 这支烟火带来了整个夜晚的最后一次燃放高`潮,一簇簇烟火在目及之处的燃放点不断上升、绽放,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掩盖了夜晚的所有宁静。 整片夜空都被五颜六色的烟火照亮了。 看着这些目不暇接的烟火,冯子凝兴奋地垫了垫脚尖,朝着阳台外大声喊:“新年快乐!!” 毕竟已经是午夜时分,覃晓峰闻之大吃一惊。 “要不要一起喊?”他笑着问,没等覃晓峰答应,自己已经开始数数,“1、2、3——” 覃晓峰错愕,在他数到三时,趁烟火仍然在漫天绽放,陪着他一起喊道:“新年快乐——” 第四章 那天冯子凝留在家里过夜,全然不需要思考过多的理由,看完烟火,没有公交车回家,所以冯子凝住在覃晓峰的家里,躺在覃晓峰让出的半张床上,两人聊了一会儿天便进入梦乡。 但在这个将晴未晴的夜晚,没有了堵塞的排水口,没有了漫天的烟花火,哪怕心里觉得吃完饭让冯子凝留在宿舍里住也无妨,但与此同时,又忍不住想,有这个必要吗?既然没有必要,觉得可以让冯子凝留夜的想法又从何而来呢? 覃晓峰将洗好的蔬菜放进篮子里滤干水分,再把包在保鲜膜里的冻豆腐取出来,码进便当盒。 “晓峰,你把肉种进烟灰缸里了?”冯子凝捧着那棵种在烟灰缸里的多肉植物站在门口,觉得好玩。 覃晓峰从镜子里看了一眼,道:“嗯,因为烟灰缸用不着,丢了可惜。” 甘饴_分节阅读_29 “底下的孔用激光打的?”冯子凝早已发现烟灰缸的底部有三个排水孔。 “嗯。”覃晓峰将整理好的几样食材递给他,“水热了吗?可以放底料了。” 冯子凝应说好,带着食材走了。 覃晓峰清洗买到的鸡肉,没一会儿,又听见冯子凝叫自己的名字。 “晓峰。”冯子凝捧着一盆切好的火龙果走过来,倚在门边,吃着水果,问,“我找了一部电影,一边看一边吃?” 覃晓峰觉得不无不可,点点头。他闻到火锅底料的香味,建议道:“把门打开通通风吧,否则真满屋子全是味儿了。” “行。”冯子凝说着敞开屋门,用叉子喂了他一块火龙果,“我先煮萝卜了。” 覃晓峰可算把鸡肉和牛肉全清理干净,捞进碗里。他正要将肉端出去,看见池子脏了,还是选择先清理一番。 “晓峰。”冯子凝又回来了。 他心想还有什么事,疑惑地回头。 冯子凝指着阳台的方向,开口前有些迟疑,末了微不可察地笑一笑,说:“下雨了。” 覃晓峰不确定自己是否看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窃喜,或许捕捉心中的那一瞬间更轻易一些。“嗯,好。”他端着剩下的食材走出去。 微风中,窗台下的和式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细微的小雨将夜色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单身宿舍里,无论灯光如何调整也营造不出火锅店的氛围,倒是中央空调和落地电扇的综合作用,让屋里很快便烟雾腾腾,满是中草药和辛辣食材的香味。 原本靠墙放置的餐桌移至电视机前,两人围在火锅旁,在电影开始的同时,也开始了他们的晚餐。 “萝卜可以捞起来吃了。”覃晓峰打捞锅里的白萝卜。 冯子凝摇头,坚持道:“再煮会儿,入味了才好吃。” “好吧。放肉了?”他问,“牛肉还是鸡肉?” 冯子凝握着筷子,蓄势待发,盯着热气腾腾的锅子,说:“牛肉。” “碗拿来,很快就好了。”覃晓峰把嫩牛肉全扫进锅里,眼镜片立刻蒙上一层白雾。他摘掉眼镜,眯着眼涮锅里的肉。 冯子凝马上把碗递过去。 嫩牛肉不需要煮太长时间,入锅没多久,覃晓峰便捞出来,全放进冯子凝的碗里。冯子凝见状忙道:“我吃不了这么多!” “先放你的碗里,再煮得老了。”覃晓峰不予理会,继续捞。 冯子凝看得紧张,问:“咱买了多少牛肉?” 覃晓峰回想了一番,说:“一斤吧。” “这么多?!”他瞪圆了眼睛。 “多吗?今天没米饭,你多吃点儿菜。”覃晓峰把碗还给他,起身端起虾滑,问,“下了?” 冯子凝正忙着给覃晓峰分牛肉,见到那碟滑嫩的虾滑,马上放下碗筷,又盯着锅子看起来。眼看着覃晓峰用羹匙将虾滑一勺一勺地下进锅里,那些粉白透红的肉块在沸腾的水中浮沉,慢慢变了颜色,冯子凝偷偷地咽了一口唾液,目不转睛地对着锅子说:“我从来不会下虾滑。” “我知道。”覃晓峰从没指望他会,说,“你管吃就够了。” 他点点头,问:“什么时候能吃?” “等浮上来吧。”覃晓峰重新落座,“先吃牛肉。” 冯子凝这才想起没把牛肉分给他,忙将椅子往他的身边挪了一些,给他分牛肉。 和以往每一次吃火锅一样,面对着火锅汗流浃背,但靠在椅子上休息,等食物熟透时,食客们又享受着周围清凉的风。 当然还是以肉为主,除了一开始放入锅中的白萝卜以外,其余素菜全在一旁排队等候着。 覃晓峰不断地往锅里投食材,冯子凝不断地吃。吃着吃着,他惊讶地发现覃晓峰几乎一直在忙碌,问:“你怎么不吃?光是我吃了。”说完不悦地皱眉,暗想完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又得节食减肥了。 “我吃着,你没看见而已。”覃晓峰放下一只空盘子,问,“这是什么电影?” 冯子凝把碗里的虾滑往覃晓峰的麻酱里蘸了点儿,吃着说:“不知道,随便找的,一个日本电影吧。” 覃晓峰置疑道:“是吗?听着像韩语。” 他只顾着吃东西了,完全没看,现在经他这么一说,不得不仔细地听一听了。“好像是韩国电影。”他用筷子指向屏幕,“这个是韩国演员。咦,这个也是,全是!” 看着他的筷子不断地挥舞,覃晓峰噗嗤一笑,用筷子将他的筷子压下来,说:“看个综艺吧,电影吃完饭再看。” “好吧。”冯子凝拿起覃晓峰的手机,听他报了密码解锁以后,按着手机里的电视软件把频道进行了调整。 外头的风雨骤然加大了,覃晓峰远远地看见多肉植物在花架上颤抖,放下筷子,往阳台搬花。 “哎,你的啤酒。忘了。”吃到一半,冯子凝才想起这件事。他喝了一口柠檬水,起身拿啤酒去。 正在这时,敞开的屋门外出现两个好奇的身影,其中一个笑着说:“好香啊,火锅的味道。” 冯子凝定睛一看,认出那是蒋悦湖和另一个姑娘。 第五章 门外的蒋悦湖看见冯子凝,脸上有说不出的惊讶。冯子凝拿着冰镇过的啤酒,愣得不知该说什么,只听咚的一声,吓得他回头一看,是覃晓峰不小心撞到了阳台的玻璃门上。 “噗,晓峰,你没事吧?”和蒋悦湖在一起的姑娘笑着问道。 “没事。”覃晓峰尴尬地回到屋里,拿起放在桌上的眼镜戴上,视野可算清晰了些。他看冯子凝站在冰箱旁发窘,走到门口招呼道:“刚回来吗?进来一起吃吧。” “不了,别客气,我们路过而已。”蒋悦湖忙摆手拒绝,发现覃晓峰注意到了自己提着的蛋糕盒,便捧起盒子说,“这个,路过蛋糕店时买的布丁。拿去吃吧。” 甘饴_分节阅读_30 没想到她给自己买了吃的,送到门口了,覃晓峰无法拒绝,接过蛋糕盒后,坚持道:“进来吃点儿吧,你们吃过了吗?”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蒋悦湖抿了抿嘴唇,往屋里望了一眼,犹豫道:“会不会不方便?” 覃晓峰这才想起屋子里只有两张椅子,可捧着刚得到的布丁,又确认她们俩没吃饭,更不好临时改主意。“要不我上你那儿把椅子拿过来吧。单田恬,你先进来坐。” 她俩在门外忸怩了一阵,最终单田恬不好意思地走进屋里,说:“那不客气了。我们才加班回来,正犹豫着该不该点外卖,外头餐厅的人太多了。” “别客气,再等外卖得饿到半夜了。”覃晓峰回头介绍,“小凝,这是单田恬,我在中心的同事。这是冯子凝,CE所的。我去拿两张椅子过来。”说着,他随手把布丁放在浴室的水池边。 冯子凝看他们在门外客气了半天,终于进屋,忙不迭地张罗:“快请进。刚刚放了些菜进锅里,正好能吃了。” “嗯,好。”经冯子凝的安排,单田恬在覃晓峰的椅子坐下,客客气气地接过冯子凝递来的卫生筷,讪笑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明明只是路过,却进来蹭吃的。” 冯子凝实则对突如其来的状况窘得很,但对方毕竟是覃晓峰的同事,而自己也身为客人,没资格怪罪,便同样尴尬地笑,努力摆出热情好客的样子,说:“我们也才吃不久。你看,这好几盘,还愁吃不完。你吃鸡肉吗?我把鸡肉放进去。”幸好刚才他们没有一股脑儿把肉全吃了,否则得全用蔬菜招待她们。 “你坐,我自己来也行。别太客气。”单田恬忙对使劲往锅里下食材的冯子凝说。 冯子凝是担心坐下来无话可说,才找事情做,经她这么一提,也不能忙了。他坐下以后想了想,又起身道:“我做了柠檬水,给你们倒。” 单田恬才夹起碗里的萝卜,听罢受宠若惊般说:“好,谢谢。真是,你太客气了。” 冯子凝特意放慢倒水的速度,期盼覃晓峰赶快回来解围,瞥见单田恬对着火锅的背影,又察觉到对方丝毫不少于自己的困窘。“你们住哪儿?是一起住吗,还是各住各的?”冯子凝端着两杯柠檬水回来,找了话题问。 单田恬接过水,说:“我和悦湖吗?各住各的,她住我隔壁。我们的宿舍都在楼上。” “哦……”冯子凝往门外望了望,对她仓促地笑了一下,说,“我住科技园那边。” 她恍然大悟,道:“难怪平时没见过你。” 覃晓峰怎么还不回来,不就是搬两张椅子吗?住在楼上而已,总不可能迷路吧?和蒋悦湖说悄悄话去了?冯子凝等得有些不耐烦,面上又不能表露,只好往锅里捞吃的往单田恬的碗里添。 “你吃点儿吧,不用总顾着我。”单田恬忙道。 他坚持道:“没关系,这个点还没吃饭,肯定饿坏了。我刚才吃了些,你多吃点儿。” 单田恬的脸一红,低头吃冯子凝给她舀的蟹肉`棒,同样试图找话题,说:“上次看晓峰在schoolguy发的图片里,好像是和你一起吃寿司?” “应该是吧,我不玩那个。”冯子凝不尴不尬地回答。 “你入职多久了?以前没听晓峰提过你,更没见过。”她好奇地问。 冯子凝暗想这有什么奇怪?答道:“我年初才从国外回来。” 也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冯子凝觉得锅底里的汤要干了,才见到覃晓峰拎着两张椅子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换了一身衣服的蒋悦湖。 见状,冯子凝皱起眉,心道来邻居家吃火锅而已,犯得着换身衣服吗?“你的啤酒没拿过来。”等覃晓峰摆好椅子,冯子凝抬头不动声色地告诉他。 “哦,好。”覃晓峰看他们全喝柠檬水,便找了个空杯子,“我也喝水吧。”他起身,握住蒋悦湖的椅背,稍微用力,“你坐这边吧,这雾往你那儿飘了。” 蒋悦湖点头,起身与覃晓峰换了个位置,重新坐下。 这么一来,蒋悦湖坐到了冯子凝的对面。覃晓峰回来了,冯子凝再也不需要招呼客人,只管埋头吃东西。这还是冯子凝头一次见到没穿JK制服的蒋悦湖,不得不说她穿上平常的衣服,看起来更美了。她的刘海用夹子收起,露出饱满洁净的额,绾起长发,显出修长白`皙的颈项,精致的锁骨在敞开的衬衫领口里若隐若现。她的妆卸了,五官不经妆点,素颜时看着依然立体漂亮,长长的睫毛在垂眸时像两把小扇子轻颤。若说平时穿着“奇装异服”,与周围的人没有可比性,现在蒋悦湖穿的普通了,反而更显出她天然的好看,难怪她会被大家称为“女神”。思及此,冯子凝抬头瞥了覃晓峰一眼。 覃晓峰吃得差不多了,负责照顾锅里的食材,时不时喝点儿柠檬水解渴,与两位女士聊一聊天。 “咦?冻豆腐。”蒋悦湖惊喜地往覃晓峰的身后看。 闻言,冯子凝猛地抬头。 “哦,还有这个,忘了放。要吃?”见她点头,覃晓峰转身从架子上端起冻豆腐,一块一块地往锅里放,“六块,你们仨一人两块吧。” 冯子凝忘了冻豆腐,早已吃饱,但突然看见冻豆腐的出现,又有些意难平。他故作不在乎地摇头,说:“我吃饱了,让她们吃吧。” “我的也让给悦湖吧。”单田恬对蒋悦湖眨了眨眼,“馋猫。这是她吃火锅必点。” 听罢,蒋悦湖腼腆地笑,挠了挠脸颊。 覃晓峰放下空盘,说:“煮着吧,熟了想吃就捞。” 对这个单田恬,冯子凝有印象。她是蒋悦湖的好朋友,说不定是闺蜜。冯子凝常常在覃晓峰的状态下见到她的身影,她也经常评论蒋悦湖的状态。上次蒋悦湖被猫抓伤,正是单田恬提出让覃晓峰去接蒋悦湖的。 除此之外,冯子凝对她没有过多的关注,现在再看真人,除了精于打扮以外,冯子凝没有其他感觉。 他们三个都是ST实验室的科研人员,吃饭也离不开工作。冯子凝不想提、不想插嘴,吃饱以后索性离席,去阳台看覃晓峰的多肉植物。 过了一会儿,他隐约在他们的谈论当中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即竖起耳朵认真听。 “SP部?”单田恬感慨道,“那最近这几年他们的任务很重,得天天加班吧?国家拨了很多钱,上头肯定压得紧。确实听说为了完成任务,吸收了不少海归人才,以前很少有吧?” 蒋悦湖信以为然地点头,说:“那些人老这样,想要别人的东西,又怕自己的东西被偷走,所以轻易不敢招海归。总担心人回来了,心没回来,东西被带出去。可像冯工这样的,带着国外的尖端技术是事实吧?肯回来就不错了,老不相信人家。对了,你们还记上个月领导来咱们中心视察,有一个外行对我们的安防系统提出质疑吗?说我们的防盗做得不够好,周界感应系统不完善。” “有这件事?”覃晓峰惊奇道。 单田恬忍笑,道:“有的,你当时在实验室里,不知道吧。当时崔主任开玩笑答说,我们院里所有的科研人员上下班都把单位里最贵重的物品随身携带,不怕被盗。” 覃晓峰依然不解:“什么意思?” “脑子呗。”单田恬说完,忍不住笑了。 闻言,覃晓峰怔了两秒,最终陪着笑了两声。 “不过,他为什么会回来?”蒋悦湖好奇道,“一般人出去以后,不会再想回来了吧。毕竟国外比国内自由很多,各方面的。” 关于这个问题,覃晓峰从未问过冯子凝。他答不上来,瞄见冯子凝从阳台回来了,便对他淡淡地笑了一笑。 冯子凝装作不知情,问:“聊什么?” 单田恬殷切地看他,说:“讨论你为什么回国。” “没有‘为什么’,想回来就回来了。”冯子凝漫不经心地回答,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碗里放着两块煮好的冻豆腐,还热乎着。 两个姑娘都怔了怔,蒋悦湖主动化解尴尬,说:“其实在国内也好。只不过,可能谈不到什么‘自身发展’,为了国家的发展更主要些。” 甘饴_分节阅读_31 “要不怎么说‘我为祖国献青春,献完青春献子孙’呢。”单田恬接话,换了话题,“晓峰,你下个月又去西部城吧?看来又要立功了。” 覃晓峰好笑道:“立什么功,工作职责罢了。” 对着这两块冻豆腐,冯子凝惊奇地看向覃晓峰,只见他点头,用眼神提醒他吃,趁与她们聊天的间隙,小声道:“烫,小心点儿吃。” 冯子凝拿起筷子,低头默默地吃起来。冻豆腐在热`辣的汤底里泡得太久,一口咬下去,冯子凝满口皆是火辣,顿时满脸通红。 第六章 两个姑娘吃得少,她们入席后没吃很长的时间,便分别放下筷子表示吃饱了,和覃晓峰坐在餐桌旁,一边吃水果一边聊天。 冯子凝坐在床边看电视上的综艺节目,时不时被他们带进话题里,说上一两句,同样吃着水果,消遣饭后的时光。 他往窗外看了好几回,迟迟不见雨势变弱,不免心烦。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手表,心想再等十分钟,十分钟过后哪怕雨还是这么大,他也要走了。没想到正这么想着,冯子凝放下手,余光里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看时间的动作被蒋悦湖看见了,两人的目光短促地交接,他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电视。 此时,蒋悦湖说:“好像挺晚了。” “嗯?”覃晓峰看看手表,惊讶道,“确实是,你们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蒋悦湖起身道:“先把东西收拾一下吧。总不能真像个蹭饭的,吃饭就走。” 听她说完,单田恬也跟着收拾起来。 “不用了,我来收拾就好。你们回去吧,没关系。”覃晓峰说完,突然改了主意,“要不我把椅子先搬回去,正好一起。” 单田恬大大方方地挥手拒绝,反而嫌覃晓峰啰嗦,佯嗔道:“好啦!说了一起收拾,你还不给咱们悦湖表现的机会呀?”说完冲蒋悦湖挤眼睛。 蒋悦湖白了她一眼,好笑道:“这有什么表现不表现的?” 冯子凝在旁边干坐着不是样子,也起来帮忙收拾。 一时间,餐桌前变得格外拥挤,无论是覃晓峰还是冯子凝,干起这类家务活来都不及两个姑娘顺手,她们俩很快将桌上需要清洗的碗碟收拾干净,往浴室的水池里转运。 “晓峰,你把布丁放进冰箱吧。”蒋悦湖的手上已沾了洗洁精的泡沫,捻着蛋糕盒的提手,从浴室里探出身子说。 覃晓峰正收拾桌上的一次性餐盒和卫生筷,闻声连忙接过,看见她和单田恬一起在里头洗碗,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们了。” “没事儿,你们把桌子收拾好就行。锅呢?也端过来吧。”蒋悦湖催促道。 冯子凝听罢,想把锅子往里端,但稍一犹豫,又没做成。 覃晓峰回来端起锅子,往桌上递了个眼神,说:“把这张桌布连垃圾一块儿包起来,等会儿我拿去丢。” 为了收拾起来方便,他们往桌上架起火锅前,已在餐桌上铺了一张一次性的塑料桌布。哪怕弄得满桌狼藉,随处可见汤汁和碎骨,也不必担心难以收拾。冯子凝应过以后照着做,很快把桌布连同垃圾全塞进垃圾袋里。他在阳台的水池里洗了一块抹布,正擦着桌子,覃晓峰已抡起拖把,拖起地来。 不得不说,女孩子做家务确实比他们要快很多,他们还没把屋子收拾清楚,蒋悦湖她们已经把碗筷洗好,连锅也放回原处,要告辞离开了。 听说她们要走,冯子凝微微一愣。他望向窗外的雨,记起自己刚才想回去的念头,不禁心生犹豫。 他看见覃晓峰拎起两张椅子,要送回蒋悦湖的宿舍里,又见蒋悦湖主动拿过其中一张,迟疑以后脱口而出说:“我回去了,顺便把垃圾带下楼。” “你现在回去?”覃晓峰正往外走,惊讶地问。 冯子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说:“挺晚了,再不回去,我担心雨会更大。” 不知怎么的,听他说完,覃晓峰只听见强烈的风雨声。为了不耽误两个姑娘回去,覃晓峰想了想,匆忙道:“等会儿吧,等我下来。” 冯子凝没来得及说什么,覃晓峰郑重地看了他一眼,拎着椅子出去了。眼看着门掩上,冯子凝又是心堵又是心烦,回头见到那一大袋子垃圾,不太舒服地把心口那口闷坏的气往下沉,兀自抓起垃圾袋,快步下楼了。 没有想到,楼外的滂沱大雨竟比冯子凝想象的要可怕得多!冯子凝还没走到楼下,已看见楼梯里满是飘进来的雨水,堆积成水洼。 他急匆匆地下楼,冒雨沿着屋檐下往垃圾回收处跑,一来一回,居然湿成了一只落汤鸡。 这还怎么回去?冯子凝烦躁地上楼,不停地拍打抖落衣服上的雨水,不小心踩进水洼里,一只鞋全湿了。 冯子凝烦得直想哇哇大叫,回到覃晓峰的宿舍门口,正遇他往外走,两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冯子凝的下巴生生地撞到他的肩膀上,痛得感觉脱臼了,捂住下颌不敢放。 覃晓峰的肩膀也撞得生疼,揉着肩问:“痛不痛?” “废话,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冯子凝托着下巴,不耐烦地说。 覃晓峰好笑地拿开他的手,说:“不会脱臼啦!” 冯子凝瞪他,不予理会,走进屋里。 他走起路来噗嗤噗嗤作响,覃晓峰奇怪地低头一看,发现他有一只鞋子正一步一个脚印地制造水迹。“换双拖鞋吧。”覃晓峰关上门,问,“你吃布丁吗?有一个。” 冯子凝坐在椅子上换鞋,闻言心中一动,但想了想,又说:“不好吧?别人买给你的。” 覃晓峰打开蛋糕盒,取出里面的布丁和小勺子,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分着吃。这个很甜,我一次吃不了一整杯。你刚刚吃饱了吗?” 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冯子凝愣了一下,点头说:“吃饱了。” “吃饱了就好。”覃晓峰往衣柜里找衣服,嘀咕道,“怕你没吃饱,我这儿也不剩吃的了。” 他这么一说,冯子凝反倒不乐意了,心想自己平时吃的也不多,凭什么说他吃不饱?怎奈这个布丁看起来色泽柔亮,仿佛口感十分顺滑,上面还撒了许多干果麦片,冯子凝走近闻了闻,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咽了一口唾液。但是晚上已经吃了很多东西,他得控制控制。 他盯着布丁看了片刻,忽觉鼻子发痒,连忙远离布丁,好不容易打了一个喷嚏。 “着凉了?”覃晓峰问。 冯子凝揉揉鼻尖,摇了摇头,但衣服湿了,黏在身上的确有些凉。 不知怎么的,两人竟都无话可说了。双方默默地在空调和电扇的风中对站了片刻,覃晓峰想着刚才冯子凝说要回去,着实不知该怎么办。让他换身干衣服再回家?雨这么大,现在回去他肯定得湿透。可冯子凝既然说了要回去,覃晓峰也想不出理由挽留他。 冯子凝的心里惦记着自己刚才扬言要回去,现在衣服湿了,鞋也湿了,不知当走不当走。要是不走,刚才明明说了离开,现在又不好意思说留下来。 甘饴_分节阅读_32 正在两人各怀心事的时候,阳台上突然传来一声砰的脆响。 覃晓峰走出去一看,见到是一棵多肉植物从花架上摔了下来,小巧的花盆摔得粉碎,植物躺在地上,根部裹满泥土,还有不少泥土和石头洒落在地。 “这怎么办?”冯子凝跟出来,看见坏了一个花盆,问。 覃晓峰想了想,将植物根部的土抖落干净,说:“你把那个布丁吃了吧,完了把肉种进杯子里。” 冯子凝讶异地眨了眨眼,还是犹豫。 “不然,你先洗澡或者先换个衣服吧。”覃晓峰在阳台蹲了一会儿,身上也湿了一些。他将整个花架端进屋里,摆在电视机下方。那棵失去花盆的多肉植物被可怜兮兮地摆放在花架的角落里。 想了又想,冯子凝终于厚着脸皮,说:“那……我先洗澡吧,有衣服换吗?” 听罢,覃晓峰在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也不知二人此前究竟纠结些什么,道:“拿出来了,床上。” 冯子凝回头一看,这才发现早在刚才覃晓峰已经给他拿了干的衣服。他怔了怔,再看向覃晓峰时,对方的脸上露出窘然的神色。 两人对视片刻,覃晓峰先尴尬地笑了一声。 冯子凝挠挠窘得发热的脸颊,说:“这个不是睡衣。” “哦,你等等。”覃晓峰洗了手,在衣柜里给冯子凝找了干净的睡衣和新的内裤。 冯子凝接过衣服,进浴室以前忍不住又看了那个布丁一眼。他转头,发现覃晓峰注意到自己的举动,撇撇嘴,说:“你先吃吧,吃不完的留给我。”这个布丁是蒋悦湖特地给覃晓峰买的,要是覃晓峰一口也不吃,冯子凝觉得不太好。 覃晓峰点头,拿上簸箕和扫帚,往阳台清理砸碎的花盆去了。 第七章 决定在覃晓峰这里留宿以后,冯子凝的心里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一开始,对于是否留宿,他抱着一种不无不可的心态,但蒋悦湖她们的出现无疑令他对此事产生抗拒,最后又因为瓢泼大雨而做回了原本的决定。如今想来,究竟自己先前为什么想回去,而且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冯子凝真是不明白。 别说现在覃晓峰还没和蒋悦湖正式交往,就算有朝一日他俩真成了,他到朋友的宿舍里玩,留个宿又怎么了?——当然,如果蒋悦湖不同意,这又另当别论了。冯子凝左思右想,想不到一个蒋悦湖会反对的理由,于是对留宿这件事更加心安理得了。 洗了澡出来,屋外依然雷雨交加,冯子凝才踏出浴室的门便听见一声紧接在闪电之后的雷鸣,吓得他整个人弹了一下。 覃晓峰瞥见他的动静,转头问:“洗好了?” “嗯。”冯子凝擦着头发,发现覃晓峰正用手机软件选择电视节目,问,“看什么?” 他耸肩,说:“想把刚才那部电影看完,但是找不到了。” 冯子凝惊奇,拿过他的手机按了按,很快找到那部电影。“这不是吗?”他把刚才添加的书签找到,“看到这里了。” 覃晓峰赧然一笑,说:“我平时不怎么看电视,难怪找不到。” 冯子凝知道他不怎么看电视,闻声冷哼,重复道:“难怪找不到。” 对于这瞧不起人的样子,覃晓峰只觉得好笑,心道这人一晚上没找到什么机会插话,这会儿见真功夫了。他懒得与冯子凝斗嘴,说:“我洗澡去了,你要是想看别的,就换台吧。” 冯子凝平时对电视节目没什么特别要求,只要综艺节目不至于太无聊,基本上都能看一会儿。不过,他已经看了整晚的综艺节目,现在反而想好好地把这部电影看完。覃晓峰洗澡去了,冯子凝想了想,还是给节目加了一个书签,等覃晓峰洗完澡再一起看。 幸好吃火锅前已将门窗打开通风,加上中央空调和电风扇的共同作用,在风雨交加的夜里,屋内没留下川味火锅的气味。 冯子凝对着电视打哈欠,百无聊赖地看一个情景喜剧,瞥见那棵孤零零的多肉植物,想了想,拿起没开封的布丁,解开盖子,舀了一勺吃进嘴里。四溢的香甜流窜在他的口腔里,他的精神为之一振,舔舔嘴唇,又舀了第二勺,嘎吱嘎吱地吃起里面的麦片来。 他惦记着不能全部吃完,得给覃晓峰留一些,所以吃得慢之又慢。 过了一阵子,覃晓峰洗完澡,看见他蜷缩着双腿坐在床角,一边津津有味地吃布丁一边看电视,笑了一笑。“不想看那部电影吗?”覃晓峰发现电视上正播放着某部美国情景喜剧。 冯子凝摇头,拿起覃晓峰的手机按解锁密码,把电影找出来,说:“怕你漏一段。” 覃晓峰了然地点头,看着重新开始播放影片的电视,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镇啤酒。 “也给我一罐吧。”冯子凝见状道,“这个布丁有点儿腻。” 覃晓峰前一秒还惊奇他怎么突然想喝啤酒,想不到立刻听到了答案。他又取出一罐,坐到床上,分给冯子凝。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冯子凝把整个布丁吃完了,顿时哭笑不得,心想不腻才怪。 冯子凝光顾着看电视,没留意布丁的余量,一不小心全吃完了。现在被覃晓峰发现,他免不了尴尬,撇撇嘴,说:“我再买一个给你就是了。” “好吧。”覃晓峰把吃空的布丁杯子放回餐桌,虽不知冯子凝是否会记得说过的话,但决定路过蛋糕店时自己再买一个尝一尝味道,否则蒋悦湖问起来,他总不能当面承认自己辜负了她的心意。覃晓峰看着这个形同迷你牛奶瓶的空杯子,心底确实有些许后悔没在冯子凝吃以前舀一勺。 不过,覃晓峰本来也有让冯子凝吃的意思,既然他吃光了,就算了。 回床上前,覃晓峰关闭了室内的所有灯光,小屋子里顿时只剩下电视屏幕的光线。他转身,见到冯子凝的膝盖在屏幕光线的照射下透着白,光滑发亮,令他意外。 他们并肩坐在床上,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电影。 因为吃饭时看得心不在焉,覃晓峰再继续接着看,不得不花了些心思才理清这部电影真实的剧情。原本以为是下女为了获得财富而接近小姐,不小心却爱上小姐的阴谋故事,但中途突然反转的剧情又令故事更加有趣。 “其实是小姐和这个伯爵勾结的阴谋?”冯子凝指着电视机评论,“这么看来,下女好像有点可怜。” 覃晓峰沉吟片刻,不甚确定地回答:“不知道。” 冯子凝眉头紧蹙,突然灵光一闪,拿起覃晓峰的手机,说:“看进度条。进度条是最好的剧透。” 闻言,覃晓峰忍俊不禁。他们在一同检查影片播放的进度条后,不约而同地认定剧情没有这么简单。 实际上,在下女眼中脆弱而敏感的小姐从小被养父训练成为情`色朗读会的秘书。下女在暴利面前出卖了心爱的小姐,为此内心饱受煎熬,却不知自己才是落入阴谋中的那一个。 当小姐的身世随着剧情的发展揭开,剧情描述转入小姐的视角,原本单纯的阴谋变得诡秘而孤冷,又伴有一丝神秘的,宛如情`色朗读会般的暧昧和潮涌。 在一场朗读会上,小姐朗读了一篇女同性恋的色`情文章。与会的宾客们听得身心燥热,朗读者也想起了她的情人。 灯暗下来,时而闪烁不定,灯丝烧灼的声音如同飞蛾在火中挣扎。 随着一个镜头的切换,小姐的乳`房出现在屏幕上,被下女珍惜地揉动。她们微微颤抖的声音通过电视的立体声在屋子里响起,连亲吻时交换唾液的声响也十分清楚。 冯子凝头一回看这种剧情的电影,登时心里咯噔了一声,随着她们的动作越来越亲密,肢体越来越暴露,他的心扑通扑通地加快了跳动,身体里似乎烧了一把火,分外干燥,伴有瘙痒。 甘饴_分节阅读_33 “呃……”冯子凝尴尬地发出声音,偷偷地斜眼瞄向覃晓峰,发现他同样盯着屏幕,好像也屏住了呼吸。 闻声,覃晓峰回过神,转头看向冯子凝时,两人都不可避免地落入了困窘当中。 偏偏,她们的浓情蜜意愈发强烈,喘着气的交谈声、呻吟声一浪接着一浪。 想到这是自己选的电影,冯子凝费力地笑了笑,说:“没想到尺度这么大。” “啊。”覃晓峰同样窘促地笑,“我也没想到。”说着,他喝了一大口啤酒,但面对电视上裸`体纠缠的两个姑娘,依然窘得不知该看哪里。 虽说到这个年纪,哪怕看AV也属正常,更何况只是一部电影,可覃晓峰从没想过自己会和冯子凝一起看这种尺度的电影,不禁汗颜。更糟糕的莫过于屏幕里的女性胴体太美,连呻吟也大方而娇媚,覃晓峰的心跳变得格外强烈,只能喝啤酒,强装镇定。 这场床戏比冯子凝想象的更长、更彻底,以为会像前一场那样带过,想不到她们竟换了体位。看见那张舔弄过后湿漉漉的嘴,冯子凝顿觉下腹发紧,他不得不重重地咳了一声,故作不经意地聊起别的话题:“你说,和同性接吻是什么感觉?” 覃晓峰也为这完全袒露的画面发窘,闻言一怔,道:“我怎么知道?没接过吻。”话毕,他面对冯子凝诧异的表情,更尴尬地把脸转开。 冯子凝呆了半晌,突然想起这话题似曾相识。 二人一起去东南亚旅行的那次,某个晚上,他们在酒店里看过一部爱情电影。看完影片中男女主角的接吻镜头,冯子凝突然萌生一个好奇,问覃晓峰,到底接吻是什么感觉。 覃晓峰的回答是:“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接过吻。” 现在回想起来,冯子凝真不知当时的自己脑瓜子出了什么毛病,居然突发奇想地说:“要不咱俩试试吧。” 听罢,覃晓峰吓得退到沙发的角落里,说:“别闹,这可不能试着玩。” 冯子凝只是突然这么一想,没有真正去做的意思,既然覃晓峰直截了当地拒绝,他自然没有坚持。 半晌,覃晓峰坐回来,嘀咕道:“开玩笑,初吻这么正经的事当然要留给以后的女朋友。” 可是,冯子凝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覃晓峰的初吻还在,正如他还没有女朋友。想到覃晓峰和蒋悦湖那桩理不清的事,冯子凝心感郁郁,为覃晓峰不平,恨铁不成钢般说:“你都快三十了,没接过吻吗?” 覃晓峰自知这不平常,面对好友的嘲笑,心中不是滋味。“很奇怪吗?”他硬着头皮回答,顿了顿,怀疑道,“你接过吻了?” 冯子凝被问得哽住,俄顷,他强做淡定地撒谎:“当然。” 覃晓峰的心漏跳了一拍,问:“和谁?” “一个英国妞。”冯子凝继续瞎编,“金头发、蓝眼睛,E罩`杯。” 中央空调的冷风太凉,冷飕飕地刮。覃晓峰问:“在美国?” “嗯!”冯子凝感觉自己入戏了,很爽快地点头承认,心想既然覃晓峰可以喜欢某个姑娘不告诉自己,那么现在他也算是扳回一城。思及此,冯子凝不但坦荡了,甚至有点儿盲目的骄傲。 听罢,覃晓峰轻微地蹙起了眉头。 冯子凝没想到他听完以后竟是这种表情,顿时脸上的得意全无。 覃晓峰瞬也不瞬地注视他,问:“是什么感觉?” 看着他的眼,冯子凝的脑子里不知不觉地出现空白的区域。电视机里,姑娘的呻吟声还在继续,似乎到达高`潮,层层叠叠。突然,画面由晦暗转向明亮,覃晓峰的脸也变得清晰许多,冯子凝不能直视他伴有责备意味的眼神,垂眸,目光却从他的嘴唇上扫过。 或许因为啤酒的关系,说不定是火锅,覃晓峰的嘴唇看起来有些异样的红,在不够明亮的房间里,闪烁着晶莹的色泽。冯子凝的目光在他的唇上逗留了过长的时间,最后没能移开,心不在焉地回答:“不告诉你。” 电视上早已没有了姑娘们的胴体,而他们没有因此继续关心剧情。 冯子凝垂着眼帘,微卷的长睫毛像春天才离开柳枝的絮般柔软。覃晓峰奇怪地打量他,不知他的眼睛看着什么地方,可很快又被这道目光的单纯击中,下意识地抿起嘴唇。 见状,冯子凝的喉咙发紧,抬起眼眸。 覃晓峰看清他的眼睛和紧闭的唇,突然明白冯子凝刚刚注意着什么。明白之后,覃晓峰的目光不自觉地反复在这双紧闭的唇上停留。反反复复地停留,他反反复复地用理智将目光移走。 冯子凝轻微地咬住下唇,越是在意这双唇,越发现覃晓峰的反复。他不知不觉地往一旁倾身,目光在覃晓峰的眼睛和嘴唇之间来回地游离,他没有感觉到覃晓峰的呼吸,却隔着近之又近的距离,感受到覃晓峰的脸颊发热。 拿着啤酒罐的那只手早已发僵,覃晓峰没想过另一只手该放在哪里,等反应过来时,指尖已经碰到冯子凝撑在身侧的手。 一个短暂的、轻微的触碰,指尖到手背,令他们像触电一般回过神,不约而同地拉开已经无比接近的距离。 离了半米,冯子凝看着覃晓峰不知所措的表情,同样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下床道:“我上洗手间。”他把没喝完的啤酒放在桌上,赤着脚奔往浴室。 第八章 急急忙忙地冲进浴室里,冯子凝关上门,掀开马桶圈,要小解时掏出那玩意儿,心头一梗。这东西捻在手里,小解时始终半硬着,完了他提好裤子,走到盥洗池前洗手,看见镜中自己红得有几分诡异的脸,心中更是丧气。 他的手气究竟有多好,随便选的电影里居然出现那么裸露的剧情,冯子凝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AV了,看的电影里如此激情的桥段也少之又少,着实对突如其来的境遇始料未及。这电影里不但有姑娘的裸`体,还有两具!这实在太容易让人出糗了。冯子凝用冷水洗了把脸,将脸上的滚烫洗去,又觉皮肤干燥刺痛,顺手拿起自己留在这里的润肤乳,挤了一些涂抹在脸上。 走出浴室前,冯子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起覃晓峰在晦暗的光线中柔软透亮的嘴唇,心中激起一片不可思议的涟漪。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心想再不能和覃晓峰看这种“情`色电影”了。 屋里的灯已经打开,并且被调至最亮,冯子凝才走出浴室便被过于明亮的灯光晃了晃眼。他不适地眯了眯眼睛,见到覃晓峰靠在冰箱的门上喝啤酒,不经意间窥见他的喉结在米白色的皮肤下窜动,登时心中一惊。 覃晓峰见到他呆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生硬无措许多。他直起身子,试图让僵硬的面部肌肉放松一些,笑得却有几分牵强。 “呃……”冯子凝看向已经关闭的电视机,嘴角神经质地抽了抽。他若无其事地走到床边坐下,犹豫半晌,索性爬进内侧,掀开被子作势要躺下。 没有了电影里姑娘们的呻吟声和喘息声,屋子里的空气好像并没有变得更自然,当然,似乎也不会更糟了。冯子凝懒得问为什么不把电影看完——他知道这是一个蠢问题,于是抓了抓头发,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问:“你明天干什么?还去加班?” 覃晓峰抿着啤酒罐的口子,含糊地说:“没考虑,你呢?” 冯子凝觉得这个话题真是无聊透了,但比没有话题好很多,他不尴不尬地回答:“去加班吧。”说完,他带着疑问看向覃晓峰。 覃晓峰抿起嘴唇,点头道:“嗯,我也过去。” “哦……”冯子凝实在找不到话说了,干脆躺下,盯着天花板道,“那早点儿睡吧,很晚了。” 覃晓峰的脑子原本有些混乱,同样也被空气里这种无所不在的尴尬束缚着,但他看见冯子凝平躺在床上,如木乃伊般僵硬,一动不动,顿时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把最后一点啤酒喝完,丢掉易拉罐,走进浴室里。 听见浴室里传出的洗漱声,冯子凝闭上双眼,开始在心里数羊。一只羊、两只羊……羊羔们一只接一只地越过栅栏,天花板上的灯光太亮,冯子凝透过眼皮仿佛看见一层粉红色,像小羊们的身影越过满布晚霞的天空。 当浴室的方向传来关门声,羊羔们全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暧昧得泛紫的红,很快,斑斓的颜色全部变成了黑暗——覃晓峰关了灯。 甘饴_分节阅读_34 冯子凝的身子愈发僵硬,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一点,心想此时此刻的自己与僵尸无异。偏偏哪怕是一具僵尸,也能够感觉到床铺另一侧的重量,冯子凝的背僵得发痛,这床实在太挤了,覃晓峰刚躺下来便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臂。冯子凝神经质地收起手,宛如诈尸。 不至于吧?不就是和覃晓峰看到电影里的色`情画面时不小心硬了吗?哪个男人看到那种画面能控制住?冯子凝不住地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要大惊小怪,说反正覃晓峰也不知道,他只管放轻松就好。然而,冯子凝又鬼使神差地想:说不定覃晓峰也硬了。反正,他刚才清清楚楚地看见覃晓峰盯着电影画面不放,连呼吸也不大顺畅了。 这么说来,他们两个是半斤八两,他更不需要紧张了。冯子凝如是说服自己,却在黑暗当中听见耳后脉搏的声音,扑通、扑通…… 覃晓峰的眼睛,覃晓峰的鼻梁和嘴唇……他的嘴唇……冯子凝想起覃晓峰的气息落在自己嘴唇上的热感,心头一紧,连忙让自己打住。 归根到底,真不该看那部电影,电影里充斥着太多的大特写画面,让冯子凝频频地想起覃晓峰的脸近之又近地在自己的面前。冯子凝想起了女主角的乳`房和乳晕,口干舌燥,鬼鬼祟祟地往身侧瞄了一眼,在黑暗当中完全看不见覃晓峰的胸膛。 覃晓峰的是什么颜色?他好像见过,但想不起来了。 不行!冯子凝懊恼地咬紧牙关,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还是赶紧睡了吧,反正只是一部没看完的电影,一觉醒来他会连剧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其他也会随之消失的。冯子凝正要翻身,想到覃晓峰睡在身旁,又不敢动弹。 “晓峰。”冯子凝的脑子里满是理不清的思绪,使得他头疼,“你睡着了吗?” 过了一会儿,覃晓峰略带迟疑地回答:“没。” 冯子凝太热了,总觉得中央空调的风不够,背上也如同被细细的针扎着,细微的疼痛引起难捱的痒。“你这儿……”他尴尬地问,“有没有多余的席子?” 覃晓峰再次含糊不清地回答:“有。” 他舔了舔嘴唇,犹豫着该怎么说接下来的建议。 “我睡地上吧。”覃晓峰突然坐起来,迅速地起身,开灯下床。 灯重新打开的那一刹那,冯子凝松了一口大气,有种重见光明的庆幸。然而,他很快又为自己的这一反应感到莫名其妙。 眼看着覃晓峰从柜子里找出一张竹席在地面上摊开,冯子凝顿感惭愧。毕竟他是来做客的,如今却霸占了主人家的床,让对方睡地板了。这是铺着瓷砖的地板,夏天睡起来虽然凉快,可是一定很硬,冯子凝纠结良久,昧着真心,假意地说:“要不,我睡地板吧。” “没关系,你睡床上就好。地板很硬,你躺地上一定睡不着,况且容易着凉。”覃晓峰找出一只枕头和一床空调被,见冯子凝依然面带犹豫,问,“睡了?我关灯了。” 冯子凝确实不想睡地板,听覃晓峰这么说,心里又不是滋味。 没等他回答,覃晓峰关了灯。屋子里一瞬间重新回到黑暗当中,冯子凝依稀见到覃晓峰躺下的身影,心怀愧疚,说:“那你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地上的确凉了些,闻言,覃晓峰的心头一梗,半晌才道:“好。” 一整张床的空间并不能让冯子凝很快地安心睡觉,恰恰相反,他开始毫无忌惮地翻来覆去。因电影情节而起的邪念和以往每一次看AV一般,迅速地从冯子凝的脑海里撤离,他开始为别的心事辗转反侧。 覃晓峰和蒋悦湖认识有五年多了,就算覃晓峰在认识她一段时间以后才喜欢上她,照他俩熟悉的程度来看,也应该发生点儿什么了。然而,覃晓峰却直到现在还没有和蒋悦湖接过吻!一般人,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结婚生子,效率快一点儿的,孩子能上幼儿园了!他们是怎么回事呢? 尽管,冯子凝知道覃晓峰素来不太在意情爱的事,不过覃晓峰看姑娘的裸`体和情爱的桥段会有反应这是不争的事实,不可能是性冷淡。既然如此,怎么会五年多了,连亲都没亲过?冯子凝一方面怀疑覃晓峰是不是糊弄自己,另一方面又忍不住认定,怕是蒋悦湖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所以太过尊重对方想法的覃晓峰才没有贸然行动。 想到这个,冯子凝又生气了,猜不透蒋悦湖究竟是怎么想的。早些时候看她积极收拾餐桌碗筷的模样,分明像很乐意为覃晓峰做家务似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没有答应覃晓峰,两个人好好地交往呢? 覃晓峰有什么地方让她不满了?反正,冯子凝挑不出覃晓峰的毛病,因此更为蒋悦湖的行为和态度感到不悦。 合着双眼,覃晓峰频频地听见冯子凝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响。他同样无法入睡,可在地上翻身实在硌得疼,他索性没动弹。瓷砖地板无疑十分凉快,加之空调的作用,除了地上太硬以外,倒是挺舒服的。要不是冯子凝一直不睡觉,覃晓峰恐怕早已被困意打败,往梦里会周公去了。 困倦袭来的同时,覃晓峰想起了蒋悦湖——因为影片里中女主角高挑的身材和白`皙的皮肤,这让他一度心跳加速,又很快在他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再继续想象时,断然地消失在脑海里,留下的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不知道冯子凝看电影时想到了什么。这个不经意间钻进覃晓峰脑海里的疑问,以一种他毫无预料的速度迅速地扩张,覃晓峰想起明暗交错的光线当中冯子凝的眼睛。冯子凝盯着他的嘴唇看时的映像,像植入他大脑里的一个大特写,清晰得让他觉得哪怕是现在,自己也能够清楚地记得冯子凝的睫毛微微颤动的模样。 因为这个大特写,覃晓峰已经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比那更近距离地与冯子凝接近过,而冯子凝还在床上翻转个不停,他在想什么?那个英国女生吗? 哪怕床铺再舒适,这么翻覆也累了,冯子凝还是睡不着。他按捺不住焦虑和好奇,在黑暗中尝试着叫了一声:“晓峰?” “嗯?”覃晓峰应道。 他居然也没睡着。冯子凝既讶异又惊喜,他想了想,终于问道:“你和那个蒋悦湖发展到哪一步了?” 听到这问题,覃晓峰想起上一回冯子凝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那时,因为覃晓峰实在不愿提起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所以选择了转移话题。现在冯子凝直截了当地提到了蒋悦湖的名字,覃晓峰的心里咯噔了一声,想要装傻蒙混过去,可在黑暗当中,又仿佛终于见到了一个出口。 覃晓峰的确不愿意与任何人提关于自身感情的问题,但是,如果不告诉冯子凝,他又该和谁说?除了冯子凝以外,他想不到第二个自己愿意与之倾诉的对象了。覃晓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如实回答说:“没在外面牵过手。” 闻言,冯子凝愣了一愣。 “你呢?”覃晓峰问道。 冯子凝还没回过神来,听罢脱口而出道:“什么?” 覃晓峰谨慎地说:“刚才不是说,你和一个英国女生……” 他一哽,含糊地哦了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不想提吗?覃晓峰想到自己已经说了一些,忍不住好奇地问:“分手了?或是还在交往?” 什么交往不交往,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冯子凝不耐烦地撇撇嘴,但又不想承认自己撒谎,满不在乎地说:“我没和她交往。” 覃晓峰错愕,问:“没交往也接吻吗?” 这话问得冯子凝哑口无言。他窘了半晌,硬着头皮继续瞎扯道:“国外嘛,很开放,这个不一定的。” 又是这样敷衍的答案。与以往不同,覃晓峰听见他这么说,心里除了无奈以外并不觉得他可爱和孩子气,反而有些失望。 冯子凝没想到自己随便说的话会让气氛一下子变得僵冷,他猜想覃晓峰不会几句话的工夫便睡着了,故而更觉察出不妙。等了又等,冯子凝还是没听见覃晓峰再说话,心底直打鼓,小心地叫道:“晓峰?” “嗯?”他轻声应道。 冯子凝尴尬极了,试探地问:“怎么了吗?”他顿了顿,“你好像生气了。” “没生气。”覃晓峰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唏嘘之意,“只是有点儿意外。原本以为你不会是那种人。” 听罢,冯子凝的心陡然往下一沉,像一只木桶掉进一口枯井里。他后悔极了,心想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鬼话,顿时又气又恼。 这下子更睡不着了,冯子凝不知怎么接这话,在床上翻了两翻,蓦地坐起来,又迅速地再度躺下。他受不了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拉下脸承认道:“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没接过吻。” 覃晓峰听完一愣,继而想起冯子凝曾对自己的嘲笑,顿时语塞。 “有时节日聚餐,他们会亲来亲去,也有人亲我。”冯子凝不耐烦地呼了一口气,“但我没亲过别人。” 虽然在黑暗里看不见冯子凝的表情和动作,但覃晓峰完全能够想象出他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样子。“哦。”应完,覃晓峰不禁笑出声来。 甘饴_分节阅读_35 真是烦死了!冯子凝气得头疼,可听见覃晓峰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才意识到自己笑,立即收敛起笑容,干巴巴地宣布:“就这样吧,睡觉!” 他说完便迅速地没了声响,覃晓峰凝神听了片刻,果真不再听见他翻身的声音。覃晓峰失笑,重新闭上眼,直到这时才发现屋外的雨好像停了,而他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 【0101.刚换盆的多肉植物】 第一章 早晨,窗外的阳光同时带来了鸟语和花香。 与前一天晚上说的那样,冯子凝和覃晓峰起床以后,打算去单位加班。等覃晓峰洗漱完毕后,冯子凝留在浴室里慢吞吞地洗脸。 虽然得去加班,不过在周末的上午,已是十分悠闲。冯子凝拍了须后水,抹着润肤霜,走出浴室,见到覃晓峰正在阳台重新安装他的花架。那棵没了花盆的多肉植物被覃晓峰安置在背阴处晾根,风轻轻一动,冯子凝便看见它的根须可怜兮兮地摇摆。 临出门前,冯子凝看见覃晓峰戴上眼镜,略有不满,问:“你怎么又戴眼镜了?” “不戴眼镜怎么看得清路?”覃晓峰理所当然地说。 冯子凝不是这个意思,道:“怎么不戴隐形眼镜?你不是有吗?” “戴那个太麻烦了。”覃晓峰一边说着,一边换鞋。 明明和蒋悦湖在一起的时候总戴隐形眼镜,那时倒是不嫌麻烦?冯子凝蛮不乐意地撇嘴,又觉多说无益,于是懒得坚持,低头换鞋。 覃晓峰看他低着头不说话,说:“镜片上加膜了,戴这个看电脑,对眼睛的伤害不会那么大。” 但不好看也是真的。冯子凝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覃晓峰端量他几秒钟,说:“改天送你一副吧,保护眼睛。” 冯子凝回视他,心道戴眼镜对覃晓峰的外表来说或许是减分项,不过自己毕竟看了十几年,也没什么太大区别。至于覃晓峰不戴眼镜时好不好看,又关他什么事?冯子凝耸肩,说:“好吧。” 若覃晓峰不提,冯子凝也不会承认近些年来自己的视力的确比起高中时减退许多了。 他虽感到自己或许已经近视,但又自觉不会比覃晓峰更严重,如今不像年少时候需要每天对着黑板和PPT,只要坐在电脑前还能看清显示器上的字,冯子凝认为没必要戴眼镜。当然了,既然覃晓峰能想得到给他买一副护目镜,接受也无妨。 临近出差日子,冯子凝的主要工作是开会,上午,认真听取领导的工作指导,在领导面前表示自己对完成任务的决心和信心,下午,领导走了,又和部里的同事们做项目内的交接。幸好冯子凝在周末加过班,把必须准备的一些东西准备齐全了,才不至于被开会耽误工作——当然,开会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令他意外的事,出发前的一天,冯子凝接到领导的通知,得知这次他将和唐信宏一起去西部城。 “小唐上次去过一回,比较熟悉现场的情况。”主任介绍说,“你呢,技术是过硬的,不过毕竟才从国外回来不久,可能不太了解咱们的流程和规定。你和小唐一块儿去,方便融入那边,平时也多教教他一些,看看他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你尽管吩咐他。” 还有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要出发了,现在给他安排一个“学生”?冯子凝不禁腹诽,当他真看不出来这是要培养谁吗?心里虽然不太满意这样的安排,不过冯子凝还是客客气气地答应下来,想来,唐信宏升迁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不可否认,有些人确实天生自带成为“上等人”的命格,这类人冯子凝之流是比不得的。当然,他们不是不努力,干等着天上掉馅饼。他们也努力,只不过,他们努力之后得到的东西比平常人多就是了。冯子凝对唐信宏没什么意见,一来二人不算熟悉,唐信宏对他不但不曾冒犯,甚至挺关照;二来,在冯子凝看来,唐信宏属于起跑线靠前还努力奔跑的人,故而哪怕这回被安排当踏板,冯子凝也算是有那么一点儿心甘情愿。 因为唐信宏此番是跟着去学习的,冯子凝并不妄想他真能帮上什么忙,得知这一安排以后没有主动联系他。 开完会,距离下班时间已然不远,冯子凝离开会议室,正要去实验室,突然在半路上被刘松泽叫住了。 他鬼鬼祟祟地在茶水间里对冯子凝招手,冯子凝莫名其妙,走进去问:“刘工,什么事?” 刘松泽往外面探身子张望一番,推了推眼镜,说:“你明儿和小唐一起去西部城?” “啊。”冯子凝应完,心里纳闷,刘松泽不是唐信宏的直属领导吗?为什么这么问? 刘松泽神情凝重地唔了一声,嘱咐道:“那你可千万要小心呐!” 闻言,冯子凝疑惑地眨眼,问:“小心什么?” 他讳莫如深地摸下巴,良久,意味深长地说:“小唐家里吧,有些能耐。不过,要是他对你有什么要求,你也别太担心,不需要硬着头皮答应。” 这话冯子凝更听不明白了,心想唐信宏的家里哪怕再了不得,到底不是天王老子,而自己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怎么听刘松泽的话,好像两人的身份悬殊挺大,唐信宏有资格对他颐指气使似的?“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他能对我有什么要求?”冯子凝疑惑道,“我觉得他为人挺好的。” 刘松泽揭开茶杯的盖子,往水面上吹了吹气,缓缓地摇头。“好是好,不像一些二世祖。肯踏踏实实地干。但……”他盖上茶杯盖,犹豫半晌,狠下心道,“唉!小冯,我偷偷告诉你,你别说我是传的。” 冯子凝闻到八卦的气味,惊奇地眨了眨眼,连连点头。 他酝酿片刻,道:“咱院外事部的李秘书原本是三组的助理研究员。早两年,听说小唐追他,没追成,人跑到外事部当秘书去了。追求的那段时间,好一段纠缠。听说,要不是李秘书家里也有点儿底子,已经被‘追上’了。你比李秘书帅多了,我看小唐对你有心,你要是没那方面意思,千万得小心。” 冯子凝兴趣颇浓地听着,听到最后觉得变了味,惊道:“李秘书是男的?!” 刘松泽哑口无言,半晌,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道:“废话,咱所有女的吗?” 现在没有,冯子凝以为曾经有过。突如其来的信息让冯子凝错愕不已,讷讷地感慨道:“原来他是gay啊……”他认识真的gay,不过直到现在也分辨不出他们和喜欢女人的直男有什么区别。现在听说唐信宏是gay,冯子凝愈发难以分辨了。 刘松泽看他半天不说话,试探道:“小冯,我看你老不找对象,难道也……” “不不不,我不是。”冯子凝回过神,忙不迭地矢口否认,“我只是不想找对象而已。” 刘松泽好奇地打量他,姑且信了他的话,点点头,说:“这个现在也不奇怪,多读点儿书的人都了解。只怕一方是,另一方不是,那就麻烦了。” 冯子凝同意地点头,但又发现有哪里不对,不禁皱起眉——刚才,刘松泽的意思是唐信宏看上他了? “小冯,你从国外回来,格外受领导器重。生活上、工作上有什么难处只管往上面报。”刘松泽鼓励道,“上面肯定以保护人才为主嘛!家里再有能耐,也不能为所欲为呀!” 尽管如此,冯子凝还是丝毫没有体会到危机感。看刘松泽的态度十分诚恳,满是为他着想之意,冯子凝连声答谢:“事实是,谢谢刘工提醒。我会注意的。” 第二章 落日的晚照铺撒在地面上,隔着玻璃窗,炎热的气息依旧渗透入内。被中央空调的冷风充斥的走廊里洒满阳光,金色的阳光,徒有几分华丽的色泽,少了些许暖意。 覃晓峰拿着干净的布丁杯子从别间实验室里出来,遇上几个认识的同事正打卡下班。与他们一一道别,覃晓峰回到办公室里,仍见到许多组内的同事留下来加班。他从抽屉里找出一块废旧的板卡,用斜口钳剪出一小块投进布丁杯子里,不大不小,恰好能够盖住他刚刚在杯子底部打的圆孔。 “晓峰。”蒋悦湖背着包走到他的工位旁,“下班吗?——咦?这不是那个布丁的杯子吗?” 甘饴_分节阅读_36 覃晓峰笑了笑,赧然道:“嗯。在底部打了个孔,做花盆。” 她讶异地眨了眨眼,拿起空杯子轻轻地摇了摇里面的板卡碎片,笑道:“真可爱,怎么想到的?对了,买了新的肉?” “不是,前些天下雨,那棵‘柳叶年华’从花架上摔下来,盆碎了。这两天晾根,打算移到这个里面。”覃晓峰说。 蒋悦湖遗憾道:“‘柳叶年华’吗?那棵你种了很久,上周末我去看,长得好了许多。突然移盆又得等服盆,真可惜。” 那棵是蒋悦湖送他的最新一批多肉植物里唯一存活下来的,因是初夏到的货,快递送来时晒伤非常严重。覃晓峰专门养护了一段时间才有好转,但现在不得不换盆了。覃晓峰无奈地扁了扁嘴巴,见她仍有等自己的意思,便道:“你先回去吧,我约了朋友吃饭。” “嗯?”她有些意外,随即微笑道别说,“我先回去了。对了,移了盆,拍张照呗?” 覃晓峰点头。 蒋悦湖走后,覃晓峰打开内网聊天软件给冯子凝发了一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下班。冯子凝很快回复还得再等一会儿,覃晓峰回了一个“好”,把布丁杯子与新的眼镜盒摆在一处。 他从办公网上下载了最新的住房评分结果公示,打开以前,犹豫了两秒钟。这是一个既定的结果,而非薛定谔的盒子,想到这里,覃晓峰双击打开文件。看到自己的评分,自认为已有心理准备的覃晓峰还是免不了失望——这回研究院分配的五十七套住房中,ST实验室获得其中二十套名额,属于整个研究院获得套数最多的一个部门,然而覃晓峰的分数并不在前二十名之列。 覃晓峰看了看前二十名的名单,全是前辈和杰出科研人才,其中好几位是享受特贴的专家。他摇摇头,心道得找时间去邻县看房了。 不止覃晓峰一人看了刚刚公示的名单,很快,他听见王召兴夸张地唉声叹气道:“唉,我这辈子都别想在这儿买房喽!” 温宗乐听罢打趣道:“你干活积极点儿,像晓峰,再立一功准能拿到。” 覃晓峰回头看了一眼,淡淡地笑了一笑。 “那也得有本事才能立功嘛!我可没那能耐。”王召兴翘着二郎腿唏嘘道。 包新杰撇嘴道:“哪儿那么简单,能把百来平米的房分给你?哎,这四环的房!” 霍一鸣咂咂嘴,不满地说:“这回的房源太少了,还都是一百到两百平米的。你说建那么大干吗?能住两家人了!” “哎,一鸣,你家装得怎么样了?”温宗乐插话关心道。 他随口回答:“早呢,才刷了墙。” 王召兴闻之瞪眼,气道:“你一买好房的,搁这儿瞎逼逼啥呢?滚蛋!” 霍一鸣坐在转椅上,被他推了半米远,无辜道:“哎呀,我那儿就四十二平米,比单身宿舍才大那么一点点儿!” “咋买那么小的?”王绍兴奇道。 温宗乐斜眼瞄他,鄙夷道:“要不怎么说单身汉不懂事呢。人霍工买的是学区房,户口落那儿了,小孩儿将来能上北幼和师大附小!” 众人正聊得兴起,突然,角落里传来咚的一声,吓得所有人噤若寒蝉。 覃晓峰和大家一样,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蒋守正铁青着脸,背上电脑包,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大家看他如此,均不敢招惹,只能鸦雀无声地目送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王召兴才小心翼翼地打探:“他干吗?” 包新杰双手一摊,说:“又没分到房呗,他排十年了。” “好像女朋友也吹了吧。”霍一鸣悄悄地传播八卦。 温宗乐苦笑,自嘲地摇头,说:“干这行真是。” 那位叫做蒋守正的助理研究员在ST实验室工作已有近十年,与其他大多数同事一样,他是外地人,在本地博士毕业以后来到研究院工作。他早已有了本地户口,奈何这不是一份能赚钱的工作,如果家里没办法提供足够的经济支持,想在本地买房并不容易。 单位里人才济济,同等学历的人大有人在,哪怕有十年的工龄也比不上别人的一项重大成果,蒋守正在相貌上又有些缺陷——年近不惑的他和很多同龄的“聪明人”一样,开始谢顶了。这么一来,至今没有房产的他个人问题更加难解决。 覃晓峰知道领导找蒋守正谈过几次心,工会也为他张罗过。他的上一任女友便是工会介绍认识的,但上个星期告吹了。覃晓峰若有所思地看着空门,轻微地皱了皱眉。 “哎。”包新杰拍拍王召兴的肩,开玩笑道,“你可以像温工一样找个院里的姑娘结婚嘛,双职工在本地没房的,评分能加不少分。” 温宗乐一听不乐意了,蛮不客气地嚷嚷道:“说什么呢!我跟我媳妇儿可是自由恋爱!” “覃工。”一个已经下班的姑娘在门口朝覃晓峰挥手,“外头有人找。” 覃晓峰意外地望出去,远远地看见冯子凝在玻璃门外朝他招手。他惊讶地看了一眼聊天软件,这才发现冯子凝早不知是何时下线了。 UKey从工作站的U口拔除后,工作站自动退出系统,覃晓峰用等关机的时间收拾好东西,背起包,把眼镜盒和布丁杯子拿上,打卡下班。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天边零星地挂着几颗星星,与没有完全散去的余晖在渐淡的晚霞里交相辉映。 覃晓峰从车棚里取了车,骑着车穿过通道来到大楼下,见冯子凝正往草丛里看,不知搜寻着什么,便停车问:“找什么?” “哦,好像看见我们所的呱呱了。”冯子凝答完,补充解释道,“是之前在我们所流窜的野猫,很大一只,眼睛是绿色的。” 看他用手比划猫的大小,覃晓峰依稀想起不久以前的某一天晚上,他似乎在实验室大楼前见过那么一只猫。那时蒋悦湖还因为逗猫,被猫抓伤了手。“你这么说……”覃晓峰犹疑道,“我好像在这附近见过一只。” 听罢,冯子凝心中惊悟,想起蒋悦湖被呱呱抓伤的那一次。“是吗?”冯子凝故作怀疑,“它一直在我们那儿,只不过最近可能生小猫去了,没见到影子。咱们院那么多野猫,应该不会是同一只吧。” 覃晓峰听得有几分道理,他毕竟没见过冯子凝所说的“呱呱”,便耸肩表示正确与否都无所谓。“咱吃什么?” 冯子凝早有打算,说:“吃榴莲披萨吧。明天我去了西部城,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榴莲吃。” 覃晓峰听罢面色大变,下意识地打算否决,但他的表情僵了片刻,最终作罢道:“好吧,但你吃完了得马上吃口香糖。” “你不吃吗?”冯子凝惊讶道。 “当然不吃。”覃晓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点个别的口味吧。” 听说覃晓峰不愿意吃,冯子凝对榴莲披萨的惦念顿时没那么强烈了。他既感到可惜,又觉得覃晓峰可怜,不能领略榴莲的美味,说:“榴莲真的很好吃!” “我知道,你不用告诉我。”覃晓峰立即接话说。 冯子凝瞧他这敷衍了事的样子,怪他不懂得欣赏,叹气摇头。 “对了,这个给你。”覃晓峰在他把车骑走以前,拉住他的包。 他放下一条腿支地,疑惑地接过覃晓峰递来的眼镜盒,惊讶道:“你真买了?”见覃晓峰满不在乎地耸肩,他打开眼镜盒一看,惊奇地咦了一声。 覃晓峰问:“怎么了?” 甘饴_分节阅读_37 这是一副金丝框的古典款圆框眼镜,颇有复古意味,镜腿上甚至有细金链。冯子凝拿起来对着路灯的光看了半天,再看看覃晓峰,问:“你怎么会挑这一款?” “猜适合你吧,你的皮肤白。”覃晓峰拿过眼镜,拎起金链往他的脑袋套,又打开镜腿。 冯子凝戴上眼镜,看向覃晓峰,只见他面露错愕,一副想笑又不笑的样子,便皱眉道:“干什么?戴起来很好笑吗?” “不是不是。”覃晓峰忙阻止他把眼镜摘掉,笑起来,满意地点头,“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怎么都好看,一般人驾驭不了这种华丽。好在我买了小款的,要是买正常款,你的半张脸全是眼镜片了。” 听到夸奖的话,冯子凝满是怀疑地打量他,末了推了推眼镜,轻微地哼了一声。 第三章 到披萨店点餐以前,覃晓峰本寄希望于冯子凝能够良心发现,放弃他的山猫王榴莲至尊披萨,但事实证明冯子凝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良心。他不但没有放弃,而且点了一个十二吋的,佐着一杯冰镇丝袜奶茶,美滋滋地享受着他的披萨,丝毫不顾坐在对面的覃晓峰已经被气味熏得难以下咽。 “真的很好吃。”冯子凝连吃了两大块,皱着眉,语重心长地对覃晓峰说。 覃晓峰象征性地扬了扬嘴角,用刀叉切开自己的鸡中翅,百无聊赖地吃着填肚子。期间,他偷偷地瞄了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冯子凝,顿觉好笑。虽然面前这个十二吋的榴莲披萨让覃晓峰有些怀念减肥时什么都不吃的冯子凝,但他想了想,又觉得冯子凝肯吃东西是一件好事。 “等会儿记得吃口香糖。”这是覃晓峰对这顿饭唯一的要求。 冯子凝正吃得兴起,闻言翻了个白眼,满不高兴地说:“知道了。” 从冯子凝刚认识覃晓峰那时起,便知道覃晓峰很不喜欢榴莲的气味,哪怕他们去过东南亚那样一片随处可见榴莲的地区,覃晓峰依然没有被榴莲的美妙征服。 冯子凝犹记得那次他们旅行结束,他带回了一大包榴莲糖,本以为可以和同学们一起分享,覃晓峰却头一个拒绝了他。那次年级集会,冯子凝高高兴兴地向朋友们推荐自己的糖果,自己也吃了好几颗,当时覃晓峰很厌恶地大叫,要求冯子凝不许再和他说话。 想起这件往事,再面对覃晓峰意兴阑珊的样子,冯子凝叹气道:“唉,你这样,人生缺少了很多乐趣。” “你吃归吃,别叹气好吗?”覃晓峰说。 看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冯子凝哼了一声,非但没答应,反而倾身贴着桌子,朝覃晓峰重重地呵了一口气。 闻到榴莲的气味,覃晓峰整张脸全绿了,忍不住抱怨道:“我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 听罢,冯子凝又哼了一声。 这家伙整天哼来哼去,鼻子倒是一直那么精巧,也属难得。覃晓峰无语,摇了摇头。 眼看着面前的披萨眨眼间只剩下一半,覃晓峰暗自惊讶,瞧见冯子凝分明没想过停下,他不禁担心冯子凝会不会一次吃太多,把肚子吃坏了。 “你不减肥了?”覃晓峰不动声色地问。 闻言,冯子凝停下了撕披萨的手,端看着面前的披萨,面露难色。过了一会儿,他问:“我胖了?” “怎么可能?”覃晓峰好笑道,“你再胖个十斤,也是正常人的一般体重而已。” 尽管如此,冯子凝已经放弃继续吃的念头。他擦了擦手,请服务员给自己的奶茶续杯,经验老道地说:“别信什么‘一般体重’,一般体重上了镜,都是圆的。” 覃晓峰的眉尾动了一下,说:“有关系吗?你一年到头能拍几张照?” 他的两手一摊,喝起奶茶来。 瞧他的这副模样,若不是覃晓峰知道他真有本事,着实无法想象他能够带领一个研发组工作。这些年,冯子凝的面相没什么变化,个性似乎也一如从前,说好听点是天真、孩子气,说难听点——正如覃晓峰刚才抱怨的那样,冯子凝真是太幼稚了。 这哪里像一个快三十岁的人?覃晓峰有意调侃道:“冯工,你这么像小朋友,平时工作的时候怎么服众?” 冯子凝不悦地瞪他,说:“你才像小朋友。” 听罢,覃晓峰忍俊不禁。 “谁工作的时候会这样?工作是工作,吃饭是吃饭。”冯子凝说完,看他不以为然,顿时端起脸面,正经地说,“我说真的,你别不信。领导可信任我了,这回去西部城,还让我带个人过去锻炼锻炼呢。” 覃晓峰犹记得冯子凝这次要去里区,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闻之诧异道:“什么人?实习生或新人不能去里区吧?” “不是新人,在咱们院工作得有四五年了吧,工龄比你还长,硕士毕业就来了。”冯子凝想起这回多少有点给他人做嫁裳的意思,悻悻道,“家里有点儿本事,他本身的条件也还行,够资格晋升了。所以咯,领导让我带他去走一遭,我猜想回来他就成我的领导了。” 这种类型的人覃晓峰见过不少,已经见怪不怪了,说:“那么到时候相处得融洽些就行了,问什么答什么。其实,这些人不需要懂得很多技术层面的东西,毕竟以后是管理层,每样东西知道点儿皮毛,方便他们指导工作就行了。” 冯子凝的心里也这么想,点了点头。 “对了,是你们组的吗?”覃晓峰好奇道。 他摆摆手,放下茶杯,把刚入口的奶茶吞了以后答说:“不是。别组的,和我一个办公室。” 覃晓峰随口问:“叫什么名字?” 冯子凝毫无设防地回答:“唐信宏。” 听见这个名字,覃晓峰的叉子落得重了一些,没叉中鸡翅,反而登的一声敲到盘子上。 “唐信宏?!”覃晓峰惊愕道。 冯子凝讶异地眨眼,问:“你认识?” 覃晓峰心想这名字虽然普通,不过CE所里应该不会同时出现两个“唐信宏”。想起院里关于这个人的传闻,覃晓峰不免皱起眉。对面的冯子凝仍盯着他看,眼巴巴地等他说些什么,覃晓峰想了想,道:“不认识。不过前两年听过一点儿他的传闻。” 听罢,冯子凝的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问:“什么传闻?我也听到一点儿他的传闻,是同一个传闻吗?” 覃晓峰闻之语塞,半晌,问:“你听说了什么?” “呃……”冯子凝犹豫着究竟应不应该在背后道人是非,最终说,“没什么,听说他是gay。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耸了耸肩。 “是gay当然没什么大不了,不过……”覃晓峰看了看冯子凝,问,“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覃晓峰好像已经是第三个在最近问他这个问题的人了,冯子凝惊奇地眨巴两下眼睛,答案一如既往:“他人挺好的。” “这样……”覃晓峰想着传言,欲言又止,抚了抚眉心。 冯子凝看他吞吞吐吐,毫不爽快,不耐烦地催促说:“他到底怎么了?”想到刘松泽暗示自己已经被唐信宏看上,他忙说,“哎,你别误会。我可不会和他怎么样,他是gay,我又不是。” 甘饴_分节阅读_38 不知为何,听到冯子凝突如其来的解释,覃晓峰呆了呆。冯子凝看他错愕的表情,自己也愣了一下,心道自己为什么要突然表明性取向?如是想着,冯子凝又鬼使神差地想起那天晚上,发着窘,把眼神飘走了。 覃晓峰也想到了那晚,指尖用力地往眉心揉了一会儿。“你们是同事,一起去出差,因为他的性取向就提防他,好像有点小人了。”覃晓峰这么说着,也算说服了自己。 冯子凝同意地点头,暗自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不把刘松泽对自己的提醒告诉覃晓峰。“对了,我的旅行分装瓶还落在你那儿呢。”他忽然想起还有这件事。 覃晓峰完全忘了这件事,咦了一声,说:“那过去拿?我正好有样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冯子凝好奇地问。 覃晓峰并不故弄玄虚,如实说:“就是那棵多肉。” 第四章 从小到大,冯子凝认识的男生不少,但覃晓峰绝对是他认识的男生里唯一一个会种花花草草的人,而且,种的是多肉植物。在此以前,冯子凝认为会种多肉植物的男生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本身学植物的,另一种则是有一个学植物的女朋友或者有一个喜欢多肉植物的女朋友的人。 覃晓峰,冯子凝不知道覃晓峰算不算得上是第二种。 如果对多肉植物只是简单地种一种、养一养,倒也能称是不足为奇,偏偏覃晓峰能够清楚明白地道出每一棵植物的名称,可见其用心,冯子凝不由得啧啧称奇,最后,受不了地啧了一声。 “你这种了得有十几棵吧?”冯子凝一盆盆地数着花架里的多肉植物,“全是蒋悦湖送你的?” 覃晓峰蹲在地上往布丁杯子里种植株,答道:“嗯。前前后后送了一些,不过有一部分没能养活,死掉了。” 冯子凝奇道:“她自己种不种?” “嗯。”覃晓峰往阳台上比划一番,“她那儿有一个三层的花架,品种加起来得有五十几种吧。” 冯子凝对蒋悦湖的花架有多大没有兴趣,撇撇嘴,在覃晓峰的身边蹲下来,看他种花。 这棵需要移盆的多肉植物呈现草绿色,叶尖有些淡淡的红粉色,样子十分娇俏。覃晓峰的手指尽管纤长,可毕竟是男人的手,把这么一株娇小的植物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比捧着一颗鸡蛋还小心,冯子凝入神地看了片刻,直到植物的根部被覃晓峰用小铲子埋进营养土里,又往土壤的表面铺上粉色的铺面石。 由于种植物的营养土不是一般的泥土,而是一些颜色各异的岩石颗粒,所以尽管布丁杯子是透明的,石子们从杯子里透出来也显得十分漂亮。 覃晓峰本是一个细心的人,这细心用在种花花草草的事情上,更显得温柔体贴了。冯子凝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和细长的睫毛,不知为何,忽然想到如果覃晓峰以后有了小孩,也不知扮演的是严父还是慈父的形象。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但看着花架上的小植物,又觉得这不是泛泛的空想。 “好了。”覃晓峰舒了一口气,把种好的“柳叶年华”放回花架内,擦了擦汗,又蹲下收拾工具。他见到冯子凝好奇地伸出手指要戳一戳刚种好的植物,便道:“碰的时候小心些,还没服盆。” 听罢,冯子凝索性收回手。 等覃晓峰洗净了手回来,两人一同观赏满满一个花架的多肉植物。冯子凝随手指的一棵,覃晓峰都能马上说出名字。冯子凝问遍所有的植物,才知道最老的一棵已经种下两年了。 “你刚刚种的那一棵挺可爱的,叶尖这儿还有粉红色。”冯子凝称赞道。 覃晓峰不好意思地笑,掏出手机登录购买网站,说:“你看看卖家秀就知道它应该长成什么样了,这样算丑的。” 冯子凝惊奇地咦了一声,凑近一看,发现竟然是柠檬般清新的果冻色,惊叹道:“很可爱!” “唉,种不出状态。”覃晓峰叹气摇头,又找出几张卖家提供的图片让冯子凝看看对比,末了苦笑着摇头。 冯子凝平时不关注这些,现在看一看图片,才知道原来多肉植物的品种繁多,而且基本上全呈现出娇小可人的稚嫩感,非常漂亮,不由得萌生起自己要不要种一棵试试的想法。 “这棵很漂亮,粉白色的,叶尖还透着桃红。”冯子凝指着覃晓峰的手机说。 “嗯,这是‘白马’。”说完覃晓峰先笑了,往花盆里指向同名植株,“你看像吗?” 花盆里的买家秀尽管叶尖也有桃粉色,但叶面分明是苹果绿的颜色。冯子凝犹疑地看了片刻,问:“怎么样才能种出卖家图上的样子?” “这个和气候有关系,光是人工养护不够。”说到此处,覃晓峰诚恳地说,“你帮我把这棵‘柳叶年华’带到西部城去好吗?秋天快到了,多肉植物去了那里更容易出状态。你带过去,不用多照看,放在窗台上,十天半个月浇一次水就可以了。” 冯子凝听了一愣,问:“你让我把这棵植物带过去,帮你养着?” 覃晓峰看出他不乐意,不禁迟疑,但他想了想,还是说:“应该不难吧。” 照覃晓峰所说的,固然不难,不过冯子凝连自己的行李也不想带了,却帮覃晓峰带一棵植物过去吗?“要是出状态了,还给你?”想到这还是蒋悦湖送给覃晓峰的,冯子凝更不乐意了,心道这回出差本已经是给人做嫁衣,现在又添了一件? 他既没有马上拒绝,也没有要答应的意思,覃晓峰看他闹别扭,作罢道:“要是你不愿意就算了,带过去确实有点儿麻烦。” 听他这么一说,冯子凝反觉得是自己小气了,还说什么“最好的朋友”,结果他连帮忙照看一棵不需要浇水的植物也嫌累赘。“好吧,我明天带过去。可是,我真的不一定能精心照看,毕竟是去出差的。”冯子凝犹豫来犹豫去,最终答应道。 覃晓峰惊喜地笑了,忙道:“没关系,反正我下个月也要过去了。” 居然这么开心。冯子凝头一回不乐意看见他笑,努了努嘴巴,心里还是不太甘心,便道:“那你能不能送一棵给我?我想种了试试。” 闻言,覃晓峰讶异道:“你也要种吗?” 冯子凝含糊地点头。 他思忖片刻,说:“那我改天买一棵新的‘白马’,种好了,等服盆以后给你。我去出差的时候给你带过去吧。” “好。”冯子凝点了点头,起初想尝试种植物的积极性已然减退不少了。 既然冯子凝答应把“柳叶年华”带过去,覃晓峰得找个透气的纸箱方便他带走。冯子凝在一旁看他忙碌,心觉距离自己“孤军奋战”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嘟哝道:“你真是挺喜欢蒋悦湖的,头一回看你对一个女生这么用心。” 闻言,覃晓峰的背影顿了顿。他转身看向冯子凝,惊讶地发现尽管阳台的灯光照在冯子凝秀净的脸上,可他依旧读不懂这张脸上的表情。覃晓峰窘促地笑了笑,把“柳叶年华”连盆一起放进一个小纸箱里。 他把植物放进去后,便一动不动。冯子凝看得奇怪,问:“怎么了?” 覃晓峰回过神,看着他,犹豫再三,说:“今天住房评分公示了,我差0.5分没评上,看来真得买房了。我想这次出差回来以后,看看邻县的房子。” 两人先前聊过这个话题,可冯子凝明显地感觉到覃晓峰想说的并不只是房子而已,他想说的,分明是一个家。冯子凝的心里直打鼓,暗想该来的还是来了,没等覃晓峰开口,已经先一步感到孤单和沮丧。 “我和小湖认识有五年多了,我妈也知道她。”覃晓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这份工作虽然稳定,可每天做的事情好像都看不到头。和她的关系一直不错,我想,既然连房子都决定在这里买,剩下的事情也该定下来了。” 冯子凝的脑子发热,热得烧出一片空白。半晌,他勉力地笑了一笑,说:“也是,毕竟也老大不小了。”他蓦地想起一件事,忙问,“上次你不是说没有女朋友吗?我以为你们没交往呢,怎么已经要结婚了?” 听罢覃晓峰的面上一红,忙不迭地解释:“不是结婚。我们确实没有交往,不过我觉得或许没什么差别。明天是她的生日,我想和她提一次,正式交往。” 冯子凝闻之,在心里哦了一声。覃晓峰真是,明明只是要对喜欢的姑娘告白,却郑重得好像要求婚了似的。可是,冯子凝转念又想,这不正是覃晓峰会做的事情吗?他所了解的覃晓峰确实是这种人,覃晓峰的告白一定会郑重其事,像求婚也不为过。冯子凝知道,覃晓峰想娶蒋悦湖。 甘饴_分节阅读_39 看来以后王陈君叨叨他,他也没有“友军”可以挡枪了,冯子凝耸了耸肩膀。他打起精神,问:“挺好的。不过,你拿什么告白?不会就那个音乐盒而已吧?” 覃晓峰被问住了。 “不会吧?太寒碜了!”冯子凝不满地沉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教导,“音乐盒充其量只是一个生日礼物,告白肯定得送点有分量的东西吧?何况,你这是要定下来的。” 覃晓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问:“那你说,送什么合适?” “这我怎么知道?”冯子凝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但想了想,建议道,“送戒指可能太正式了,会吓到姑娘家。要不,你送个耳环或项链?送项链吧。送珍珠的,她的皮肤白、肤质好,我觉得珍珠配她合适。” 如此看来,覃晓峰还得找时间去一趟首饰店,他不禁懊悔自己的疏忽大意,感激地说:“好,我明天中午去首饰店看一看。” 原本怪他有了喜欢的姑娘不告诉自己,现在他全部都说了,冯子凝错愕地发现,自己同样不开心。但是,他自己不想谈恋爱,想单身,又有什么理由阻挡好朋友追求幸福和婚姻?冯子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胳膊搭在覃晓峰的肩上,抬了抬下巴,兴味地笑道:“诶,明天记得汇报战果,我到了西部城,等你的好消息。” 覃晓峰看着他的笑脸,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除了笑以外,这张脸上还有别的表情。“嗯。”他微笑点头,心里却因为没能完全了解这个笑容而隐约不安起来。 第五章 中午,强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里不见一丝微风,树旁的花草树木全被笼罩在闷热的空气当中。道路仿佛被阳光晒得蒸发,在透亮的光线当中扭曲模糊。 覃晓峰甫一自实验室大楼里出来,取了车,便热得恨不得将披在身上的衬衫脱去,只穿里头的黑色工字背心。 炎热的天气没有打乱覃晓峰的计划,他骑着自行车去往地铁站,利用午休的时间,搭乘地铁来到最近的繁华商业区,在一间名牌首饰店里挑选了一条珍珠项链。 挑选时,首饰店的店员给了覃晓峰很多意见,问他要送给什么人,要表达怎样的心意,对方又是怎样的外貌和气质。对蒋悦湖,覃晓峰想不到太多用以描述的形容词,索性找出蒋悦湖的照片请店员看一看,在她的帮助下选了自己最满意的一款。 覃晓峰曾想问一问冯子凝的意见——毕竟,冯子凝的审美比起他来,靠谱得多,但他想起此时冯子凝已在去往西部城的航班上,只好取消了图片的发送。 犹记得去年此时,蒋悦湖说过自己从今往后过生日再也不举办生日会了,但真正到了这一天,她的好朋友们还是热心地为她张罗。 早在两天前,单田恬已经私下联系过覃晓峰,问他打算怎么给蒋悦湖过生日,覃晓峰征询过她的意见,决定既然蒋悦湖不乐意再大张旗鼓地过生日,免得大家都知道她多少岁,那么就几个人简单地聚餐,一起吃生日蛋糕好了。 越是简单的聚会越需要反复考虑,这样才能显出简单当中的用心。覃晓峰光是找餐厅便考虑了四五家,不忘了问一问蒋悦湖那几个好朋友,他们想要吃些什么、他们认为蒋悦湖想去哪里吃。 最后他们在一家私人气氛较浓的音乐餐厅订了位置,毕竟最后还得蒋悦湖来决定邀请谁,故而覃晓峰把预算的人数订得比较宽松。 “真不用了,这么麻烦……”蒋悦湖惊喜之余,又忙不迭地客气谢绝。 覃晓峰才从外面回来,看见蒋悦湖在工位上与单田恬聊天,从她面露难色的样子,覃晓峰猜到单田恬已经把朋友们的安排告诉她。 “咦?覃晓峰回来了。”单田恬朝覃晓峰招手,“晓峰!” 早上见到蒋悦湖时,覃晓峰已经和她说过一次生日快乐。他走到蒋悦湖的工位旁,从单田恬的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对蒋悦湖说:“很长时间没有大家一起吃饭了,当是找机会聚一聚吧。” “就是!那家店人均消费那么高,要不是今儿遇到金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吃呢!”单田恬说着冲覃晓峰挤了挤眼睛。 听罢,蒋悦湖讶然,对覃晓峰尴尬地笑了笑,感激道:“真是麻烦你了。” “这没什么。”覃晓峰想了想,补充说,“你开心最重要。” “噫——”单田恬在一旁听了,立即猛搓自己的胳膊,似要把鸡皮疙瘩搓掉。 覃晓峰见蒋悦湖腼腆地笑了,自己也淡淡地笑了一笑,说:“你们看看还想找谁一起去,约了时间,下班我们一起过去。” “嗯。晓峰——”蒋悦湖叫住转身要走的覃晓峰,等他回头,再一次说,“谢谢你。” 覃晓峰摇摇头,笑道:“寿星最大。” 傍晚下班时分,风起了,微风渐渐地带走夕阳中残存的闷热,聚会的人们也准时地打卡下班。 除了单田恬和覃晓峰以外,蒋悦湖还邀请了王召兴、温宗乐和他的妻子龚晓萌。餐厅的氛围安静温馨,聚会的餐点精致美味,覃晓峰看得出来蒋悦湖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遂放心了许多,暗想这几天的精心安排终于没白花功夫。 拍照似乎是姑娘们吃饭过程中的一道必要程序,她们在等餐前自拍,菜肴端上来后对着菜品拍,和菜品合照。覃晓峰他们除了参与合照以外,更多的则是给她们几个姑娘拍照。 餐厅的地中海风格浓郁,装潢特别,吃过饭,龚晓萌拉上两个好姐妹和自己的丈夫,到各处她觉得不错的取景点拍照。王召兴和覃晓峰留在座位上看他们玩得怡然自得,又都不愿意加入其中,只远远地看着。 忽然,餐厅内的灯光变暗,蛋糕师和几个店员一同端着蒋悦湖的生日蛋糕出现。她惊喜得热泪盈眶,不知单田恬凑在她的耳旁说了什么,她的脸颊发红,匆匆地看了覃晓峰一眼,羞涩地低下头。 尽管蒋悦湖没有在生日当天盛装打扮,穿着她平时喜欢的JK制服,可是在众人的祝福声和温馨的烛光里,她依然被衬托得像是一位公主。 大家都给蒋悦湖送了自己准备的礼物,她一边怪朋友们客气,一边高高兴兴地收了礼。 “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呐!”龚晓萌送了她一条漂亮的连衣裙,说这话时冲覃晓峰挤眉弄眼。 蒋悦湖困窘地笑了笑,说:“借你吉言啦!” 当她打开覃晓峰送的礼物,取出盒子里造型精巧的音乐盒,顿时惊喜地喊道:“好可爱!” “哇,真的很可爱呢。”单田恬凑近看,笑道,“这只兔子有点儿像小湖你耶。” 蒋悦湖佯怒白了她一眼,问:“哪里像了?” 单田恬乐道:“不像吗?白白的,脸颊有点儿红红的。穿个红色的衣服,像新娘子!” “今天是生日,又不是结婚。”蒋悦湖好气又好笑,转而对覃晓峰说,“谢谢,我很喜欢这个。” 覃晓峰的心里松了一口气,莞尔道:“喜欢就好,生日快乐。” 聚会结束以后,朋友们各自散了回家,单田恬本和覃晓峰他们顺路,却识趣地借口离开,和王召兴一起走了。 蒋悦湖对音乐盒的喜爱不止是说说而已。留下覃晓峰和蒋悦湖二人一同回单位宿舍,蒋悦湖始终捧着音乐盒看了又看,时不时看覃晓峰一眼,似乎对这礼物有说不出的喜欢。 “里面的歌儿买的时候可以挑选吗?”在音乐盒的音乐声中,蒋悦湖好奇地问。 覃晓峰点头,说:“我想你可能会喜欢这首。” “嗯,我很喜欢。”等音乐播放结束,她小心翼翼地将音乐盒放回礼物盒子里,又将礼物放进包中,抬头对他笑说,“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不必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覃晓峰摇了摇头。 甘饴_分节阅读_40 听罢,蒋悦湖微微一怔,笑容变得窘然了些,再就是腼腆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默默不语地走着,没有多少交谈。 夜里的风既清凉又温暖,离开大马路,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一路上,覃晓峰始终考虑着应该如何开口,他偷偷地看了蒋悦湖好几次,她在月光下恬静的侧脸令覃晓峰感到十分安心。 覃晓峰活了近三十岁,生活中几乎没有体会过任何惊心动魄的感情。刚认识蒋悦湖时,他从未想过今后会萌生与她在一起的想法,但渐渐地,随着彼此越来越熟悉,“在一起”在覃晓峰的心里反而成为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幸运地体会感天动地的爱情,覃晓峰自认不可能成为幸运儿之一,可如果是和蒋悦湖在一起,哪怕生活里没有太多的波澜,这份安静和平淡倒也十足珍贵。往好处想,安稳的生活说不定才是那些活得跌宕起伏的人梦想而不得的。 终于,在他们上楼以前,覃晓峰打定主意,开口道:“小湖。” 蒋悦湖停下脚步,见他郑重其事,转身道:“嗯?” “其实……”覃晓峰稍有迟疑,从包里拿出准备已久的首饰盒,“我还准备了另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看见突然出现的礼物,蒋悦湖惊喜极了。她捂住嘴巴,半晌接过盒子,道:“谢谢!我可以打开吗?”等覃晓峰点头,她小心地打开盒子,见到里面别致的珍珠项链,她再度激动地说:“好漂亮!谢谢你!” 她满脸幸福的喜悦令覃晓峰放心许多,他不易察觉地做了一个深呼吸,道:“小湖,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说。” 蒋悦湖合上首饰盒,同样郑重地说:“你说。” “你能不能……”覃晓峰抿了抿嘴唇,诚恳而认真地说,“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 听罢,蒋悦湖错愕。 覃晓峰见状心头一堵,顿时紧张得不知所措起来。 蒋悦湖低着头,沉默不语。良久,她犯难地笑了一笑,含糊不清地说:“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 覃晓峰呆住,一时难以理解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慌张而困惑,问:“你是觉得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太绝对了,要先交往一段时间看看?” 她皱眉,抱歉地摇头,说:“不是。” 覃晓峰惊愕不已,问:“你不愿意和我交往?” 闻言,蒋悦湖轻微地叹气,显出沟通的吃力,说:“晓峰,我们现在的关系不是挺好吗?” 覃晓峰也觉得吃力,全然无法理解蒋悦湖的态度,直截地问:“你喜欢我吗?” 蒋悦湖的面上一红,转开脸,小声道:“当然喜欢。” “我也喜欢你。”说完,覃晓峰顿时感到这段对话的荒唐,不知为什么表白要用在这样的时机和氛围里,“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不愿意交往?我以为,这几年我们之间的相互了解已经够深了。”他察觉语气中的咄咄逼人,稍微缓了缓,轻声而恳切地问,“对不起,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面对他的提问,蒋悦湖紧抿着双唇。过了一会儿,她充满歉意地说:“抱歉,但我现在不想交男朋友。” 覃晓峰呆了一呆,脑子里没有办法处理这条信息。这样的结果与他的预期、与一直以来蒋悦湖的态度给他的印象截然不同,覃晓峰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那样的经过会得到这样的结果。困惑当中,覃晓峰的心底渐渐地生出愤恼,一种形容不了的被欺骗感漫上他的心头,他问:“那么,这几年,你把我当什么?” 蒋悦湖坦然之中带着怜悯,诚恳地回答:“你是我的好朋友,也是知己。对我来说,你是最关心和体贴我的师兄。” 听罢,覃晓峰震惊得瞪大了双眼。愤恼迅速地从他的心头褪去,他只感到荒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和愚蠢。他自嘲地笑了笑,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是我多想了。” “晓峰。”蒋悦湖蹙着眉头,恳切地说,“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做好朋友。” 哪怕知道一直以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可面对结果,再听蒋悦湖这么说,覃晓峰仍然觉得荒谬。“你觉得可能吗?”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蒋悦湖了,此时才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明白她的心思。 蒋悦湖被问得微微一怔,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歉意、同情和遗憾。 覃晓峰握紧拳头,只觉得再与她说什么全是多余,不止是话语多余,连自己也显得多余。他快步先往宿舍楼里走了。 第六章 怒气冲冲地回到宿舍,覃晓峰砰的一声关上房门。对于蒋悦湖的回应,覃晓峰的心里仍感到莫名其妙,但遭到拒绝的结果是明摆着的。要怪,只能怪他自以为了解蒋悦湖,认为彼此之间的默契已经足够,对告白的成功太胸有成竹。 覃晓峰冷静下来后细细地回想,发现从前那些自己的不能理解其实只是不愿理解罢了。蒋悦湖不止一次地在公开场合说明自己单身,如果她真的喜欢他,又何至于总那样说,还自怨自艾地说自己没人追,找不到男朋友呢? 或许她并不是找不到男朋友,而是像她所说的,不愿意谈恋爱?既然如此,为什么当旁人称赞他们郎才女貌时,她也没有撇清?覃晓峰又回到了原本猜不透的混乱当中,可这样的混乱与以往不同,他不再倾向于对不解的探求和疑惑,甚至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蒋悦湖究竟想些什么了。 想到以后二人还得继续在一个研发组里共事,覃晓峰心烦意乱,不知隔天上班遇见蒋悦湖要如何面对她。 总之,像她所希望的那样“继续做好朋友”是断不可能了,覃晓峰看着花架上那些娇小可爱的多肉植物,忽而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不想交男朋友”是什么意思?现在不想,以后才会想吗?覃晓峰焦虑地摇了摇头,觉得这样的话更像是一个借口。 也许真如王芝柔所说的那样,得物质条件足够丰富了,才能够给姑娘安稳的生活,让她们产生值得托付的安全感。想到这一点,覃晓峰顿生挫败感。 如果他把自己将在邻县买房的计划透露给蒋悦湖听,她会不会改变想法,又突然“想交男朋友”了呢?然而这样的设想出现以后,覃晓峰才发现,要是她真的改口,这才是真正的荒唐。 看到花架里的那一盆“白马”,覃晓峰忽然想起了冯子凝。此时此刻,冯子凝应该已经到达西部城了,不知道他刚到那里,能不能适应当地恶劣的气候环境。 那天,冯子凝还说到了西部城等他的好消息,现在覃晓峰没有任何的好消息可以告诉好友。覃晓峰甚至有些担心冯子凝问他告白是否成功,这实在很丢人,而且哪怕面对冯子凝,他依然无法从容地透露自己的沮丧和无奈。 找谁说?心中的郁结越堆越高,临睡前,覃晓峰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打开手机,在聊天软件里找到冯子凝的名字,想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和心中的郁闷告诉好友,但输入光标停留在对话框内,他完全不知要从哪里开始讲起。 诚然,覃晓峰知道比起其他追求者来说,自己平日里对蒋悦湖的关心和爱护几近于无,如果她需要那种主动热情的追求者,像他这样木讷无趣的人被排除在外,自有一番道理。令覃晓峰最想不通的,当然还是既然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为何还要释放出暧昧的信息? 覃晓峰点开schoolguy的客户端,错愕地看见蒋悦湖发布了关于生日的状态。 之前,他们在音乐餐厅里拍了不少照片,蒋悦湖精心挑选了其中的九张发布在网络上,配字则是:感谢朋友们为我庆祝生日,又老一岁了,哈哈哈!但还想继续厚着脸皮做一个美少女,蒋小湖你是最棒的![害羞] 她对自己曾收到告白的事情只字未提,覃晓峰自嘲地笑了笑。他往状态发布栏里输入“真不知道自己这几年在干什么”,但犹豫着是否该发这样的话。他百无聊赖地在首页里浏览朋友们发布的状态和图片,瞄见“最近来访”一栏中有一个已注销的账号,他的眉心一蹙,查到这个账号的登录地点来自遥远的莫斯科。 这是冯子凝。思及此,覃晓峰把原本已输入状态发布栏里的内容删除了。 里区拥有自身的内部网络,除非特别部门以外,所有通信设备都不允许与互联网链接。覃晓峰上回去出差时,便体会了足足三个月的断网生活。看冯子凝的登录时间分明在十分钟以前,难道他没有到里区去,而是留在外围的科研中心?覃晓峰奇怪不已。 时间已晚,考虑到还得上班,覃晓峰关上灯。退出schoolguy前,他点开“特别好友”的设置页面,将蒋悦湖的账号从其中删除了。 晚餐只吃了半碗羊肉泡馍,加班至凌晨两点,冯子凝从西部试验中心回到宿舍时已经饥肠辘辘。然而,他没有办法吃东西。 甘饴_分节阅读_41 白天冯子凝下了飞机,与唐信宏一起乘车前往基地,再在报到以后乘车进入里区,花了将近四个小时。 冯子凝预想过此地的气候干燥,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干燥!虽然没有漫天的黄沙迎接冯子凝,可随处可见的郁郁葱葱似乎起不到调节气候的作用,冯子凝是中午到的西部城,晚饭前,他便因为上火长了口腔溃疡。于是他连晚饭也吃不下了。 幸好出发以前,他从覃晓峰那里拿到了一些口腔溃疡的药。冯子凝刷牙后,吃了降火片,又往伤口处喷了一些外用药。药粉融化在嘴里真是苦不堪言,但总比疼着不能吃东西好些,冯子凝姑且忍着,找到内网中某些部门可连接互联网的设备,窃取其中一台设备的网络通讯端口以后,连接互联网。 冯子凝打着哈欠,用已注销的账号登录schoolguy,看见蒋悦湖发布的生日状态,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九张照片里,覃晓峰只在其中的两张里,其余的全是蒋悦湖和另外两个姑娘的美图摆拍。他一眼便看出修图的痕迹,暗想蒋悦湖的腿本是长了,她居然还修得更长了些,真是无聊。 但女孩子爱美是天性,冯子凝不可否认,无论从相貌到身材,蒋悦湖都非常完美,也不怪乎覃晓峰会喜欢她。 但是,为什么蒋悦湖只发了生日的状态,没提有男朋友的事呢?难道,覃晓峰没有向她告白?冯子凝百思不得其解,在覃晓峰和蒋悦湖的主页上刷了又刷。很快,蒋悦湖的那条状态下便出现了单田恬的评论,表达的大概是覃晓峰为了聚餐十分用心,蒋悦湖好福气的意思。 蒋悦湖没有回复这条评论,冯子凝看得云里雾里。他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覃晓峰发表些评论或状态。 是没告白吗?还是没有告白成功? 冯子凝想给覃晓峰打个电话问一问,但时间已晚,他担心覃晓峰已经睡着了。不过,如果两人真的成了,覃晓峰会不会兴奋得睡不着呢? 进入里区以前,冯子凝的手机已经按照规定安装了监听芯片,现在这台手机的一举一动都被监控着。如果半夜两三点钟打电话,冯子凝唯恐惹来不必要的麻烦,索性作罢了。 他等了一会儿,再回到覃晓峰的主页,忽然发现异样——覃晓峰的“特别好友”里没有蒋悦湖的账号了! 冯子凝的心里咯噔了一声,揉了揉困倦的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他在覃晓峰的好友名单里进行搜索,仍能搜出蒋悦湖的名字,但经过多次刷新,他确认覃晓峰的确把蒋悦湖从“特别好友”里删除了。 是告白失败了?看这情形,覃晓峰不但告白没有成功,而且不愿意与蒋悦湖继续保持以往的关系了。如果他还抱有希望,至少不应该删掉这个“特别好友”,以便给双方都留有余地。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是,蒋悦湖分明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发布漂亮的照片和积极的状态,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冯子凝怎么也想不明白,再次萌生给覃晓峰打电话问一问的想法。 正在这时,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谁?”冯子凝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冯工,是我。你睡了吗?”唐信宏在门外小心地探问。 第七章 早些时候,唐信宏和冯子凝一起从中心回宿舍,冯子凝以为时间已经很晚,大家都很累,回到房间里都该休息了,真想不到此时唐信宏还会来敲门。要不是惦记着覃晓峰向蒋悦湖告白的事,这会儿冯子凝已经敷着睡眠面膜躺在床上睡觉了。 冯子凝通过门上的猫眼往外看,见到唐信宏的手里捧着一只碗。他看不清碗里装了什么,疑惑地打开门。 见到门打开,唐信宏高兴地说:“太好了,你还没睡。” 冯子凝看清他的碗里装着满满一碗的水果蔬菜沙拉,问:“什么事?” “这个。”唐信宏捧起碗,腼腆地笑了笑,“晚上看你没吃什么,怕你饿着。这个是我刚做的。” 闻言,冯子凝错愕地瞪圆了眼睛。大半夜的,特意做了沙拉端过来?冯子凝确实快饿晕了,他本打算晕了以后睡觉,现在面对这碗新鲜的沙拉,又忍不住嘴馋。“呃……”他犹豫着,“但是我长了口腔溃疡,吃不了东西。” “我知道,所以做了这个。多吃点儿水果,补充维生素,能好得快一些。”唐信宏坚持着。 经他说起,冯子凝想起吃晚饭时唐信宏的确问过自己一回为什么吃得少,当时他说过口腔溃疡的事。既然唐信宏已经用心良苦地把沙拉端到他的宿舍门口,再让人家端回去,岂不生分?且不说他们是同事,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冯子凝都得带着他一起工作,自然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僵、太尴尬。 这么想着,冯子凝客气地说:“那好吧,谢谢你。”他接过沙拉,两人面对面杵了几秒钟,他见唐信宏不说道别的话,只好道,“你要是不急着回去休息,进来坐会儿吧。” 唐信宏惊喜地看他,赧然地笑,低头说:“那打扰了。” 幸好他们到里区以后,放下行李就奔去工作了,冯子凝还没有机会把带来的行李铺开,房间里还算得上干净整洁。 冯子凝招呼唐信宏往沙发上坐,自己则坐在电脑桌前。 没过一会儿,冯子凝便后悔请他进来了,倒不是因为唐信宏做了些什么,恰恰因为他没做什么也没说什么,使得冯子凝也不知如何调节气氛,弄得屋子里的空气十分迥异和尴尬。 冯子凝舀着碗里的沙拉吃,惊讶地发现挺好吃,便道:“这个是你做的?做得不错!” “嗯,这里的水果很好,特别甜。”唐信宏看他喜欢吃,说,“你要是喜欢,明天也可以做一点儿。” 冯子凝忙道:“别别别,你如果自己想吃,做给自己吃就好。别想着给我做,太麻烦你了,过意不去。” 唐信宏摇头,说:“不麻烦,做个沙拉有什么麻烦?” 冯子凝不知怎么接这话才不显得冷漠或严厉,索性当做没听见,找个别的话题糊弄过去,问:“对了,你上网吗?” “你这里可以上网?”唐信宏诧异道。 这反应提醒了冯子凝自己的所作所为违反规定,登时面上僵住。他抽了抽嘴角,勉勉强强地笑道:“总有办法嘛。——要上网吗?”既然如此,把唐信宏也拉下水好了。 唐信宏点点头,掏出手机。 冯子凝把密码告诉他,不忘叮嘱:“你别说出去哦。” “一定。”唐信宏郑重地答应,片刻后抬头笑道,“看来以后每天回来都得到你这里蹭网了。” 冯子凝听完呆了呆,不尴不尬地回以微笑,只管低头吃沙拉。 现在的人到了哪里都离不开手机和网络,听到唐信宏的玩笑话,冯子凝虽然有些后悔把无线密码告诉他,不过好在他能够上网以后,便不再非拉着冯子凝聊天了。 冯子凝得以安安静静地吃沙拉,不得不说,这是真的好吃,只可惜每次把水果吃进嘴里,总免不了碰到溃疡的伤口,痛得冯子凝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冯工,”唐信宏忽然问,“你近视?” 闻言,冯子凝推了一下眼镜,说:“不是,这是护目眼镜。因为每天对着电脑嘛。” 唐信宏新奇地说:“以前没看你戴过。” “一个朋友最近送的。”冯子凝如实说。 唐信宏了然点头,看着冯子凝,过了一会儿,笑道:“很帅,斯斯文文的,像民国时候的公子哥儿。” 甘饴_分节阅读_42 对于突然得到的夸奖,冯子凝微微错愕,继而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谢谢。” 不得不说,唐信宏的这碗沙拉免去了冯子凝直接饿晕的危险,好在唐信宏的话不算多,偶尔闲聊几句,冯子凝能够应付得过来。说起上次没能烧烤的事,唐信宏依然抱有遗憾,并说定下次再组织活动,一定要叫上冯子凝。 “其实,说不定咱们这次能吃上几次烤全羊。”冯子凝自嘲道,“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唐信宏笑道:“明天就和罗璇他们说一说,按说,他们还没给咱们接风洗尘呢。” 想起那几个刚碰面便开工一起工作的部下,冯子凝更觉得烤全羊已经提上了日程。如果那个周六,唐信宏组织的烧烤能够如期举行,那么他应该不会去覃晓峰的宿舍里吃火锅了,当然也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想到这个,冯子凝被自己吓了一跳,心想怎么好端端地想起那件事来了?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其实,在国外留学期间,冯子凝也听说过一些流传在同学们间的轶事。不单单是国外的男生,华人留学生的圈子里,似乎也有两个男生互相“帮忙解决问题”的。冯子凝每每听说总觉得不可思议,心想既然喜欢的是女孩子,怎么能够呢?总之,他没做那样的事,遇到不得不解决的时候都靠自己。他猜覃晓峰也不会那样。 冯子凝趁唐信宏不注意时打量他好几回,没看出他和一般人有什么区别。冯子凝最早认识的gay是李嘉图和他的男朋友,若没有答案提示,他估计也看不出他们的性取向。 喜欢一个同性,这是什么感觉?想到唐信宏的传闻,冯子凝不禁更加好奇了。唐信宏真看上他了?三更半夜担心他饿着,给他送吃的,这样的事情哪怕是覃晓峰也未必会做。冯子凝大概相信了这一点,不过唐信宏既然没有更明显的表示,冯子凝自然不方便拒绝他。 找个时候向他暗示一番好了,冯子凝这么打定主意。 冯子凝虽是饿坏了,实际吃不了太多东西,加上口腔溃疡令他疼痛难当,满满的一碗沙拉他只吃了一半。 “这我留在冰箱里,明儿吃完了,把碗给你还过去。”冯子凝不方便当着唐信宏的面把剩下的倒掉,撒着谎,把吃剩的沙拉放进冰箱。 见状,唐信宏起身道:“别,倒掉吧。明儿我再给你做。” “不不不,倒掉浪费了。”冯子凝继续说谎,并说,“明儿别给我做了,我得控制体重的。口腔溃疡我吃过药了,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好了,到时候能正常吃饭,就不麻烦你做这个给我吃了。” 听罢,唐信宏仓促地笑了一下,道:“你带了药过来啊。” 冯子凝点头。 他拘谨地站了一会儿,道:“那我先回去了,很晚了,不打扰你休息。” “没事儿。”冯子凝客套着,把他送到门口,“明天见。哦不,上午见。” 唐信宏笑道:“嗯,上午见。” 关上房门,冯子凝将房门反锁。他回到屋里一看,已经过了四十分钟,他得赶紧睡觉,没工夫敷面膜了。 冯子凝刷牙后抱着电脑上床,又随意地浏览了一番网页。 覃晓峰把蒋悦湖从schoolguy的“特别好友”里删除以后,这一栏中只剩下冯子凝的头像和名字,和以前一样。不知为何,看到这个结果,冯子凝称不上很高兴,心情倒很复杂。 因为太困,冯子凝的手指不太利索了。鼠标滑到他自己的头像上,一不小心,冯子凝点进了自己的主页。这一年多来,冯子凝没有发布任何信息,虽然经历过一次注销,但还原后的主页和一年前没有两样。 他正要把网页关闭,中断网络连接,忽然发现“最近来访”的一栏里有覃晓峰的头像。距离覃晓峰来访的时间只过了三个小时,也就是说,覃晓峰在最近一次登录schoolguy以后,曾到他的主页来过。 覃晓峰使用的头像照片是他大学入学后不久拍的,照片上的他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傻里傻气。看着这张照片,冯子凝轻微地抿起嘴唇,还是想给他打电话问问蒋悦湖的事,然而此时实在太晚了。 第八章 明明前一天晚上将近凌晨四点才睡,但上午冯子凝还是因为生物钟自然醒了,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还是没到中午。 想到午饭以后就得去试验中心开会,他懒洋洋地爬起来,晃进浴室里刷牙洗脸。 冯子凝忘了那棵种在布丁杯子里的多肉植物叫什么名字,他把它养在阳台,因着风大,不敢放在扶栏上。他蹲在阳台看了看放在角落里的多肉植物,一天一夜过去,它似乎和刚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叶子青青的,样子也干瘪。怕是缺失了水分的缘故,这么想着,冯子凝往花盆里浇了一些水。 这么好好地养着,说不定覃晓峰来的时候,这棵植物已经能出状态了。冯子凝戳了戳叶尖,希望它能争气。 冯子凝刚刚换好衣服,唐信宏便给他打电话,叫上他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两人一起吃过午饭,没有时间休息,直奔试验中心上班。 为了完成计划中的任务,所有参与联合试验的人员每天都得加班加点的工作,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这是常态,更有甚者则是直接住在实验室里不离开的。 冯子凝自从博士毕业后再没过过这种生活,如今再要投入,不免有点儿紧张。他站在虹膜识别器前,经过识别扫描,进入试验大厅,唐信宏紧随其后。 大厅内十分热闹,大部分的实验台前都坐着全神贯注的工程师们。冯子凝来到SP实验台前,和自己的几名下属打了招呼,拿过试验表格查看进度,将人召集在一起布置下一步的工作。 上层要求所有试验组的人员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工作以完成试验进度,冯子凝和唐信宏过来以后,原先在这里熬夜的两名下属便能先回去休息了。冯子凝算了算目前的进度,为了能在正式联合试验前把SP部分的试验内容完成,他决定把他们这群人分成三组,轮流倒班,这样大家都能有时间充分的休息。 “试验发现的问题及时汇总到我这里来,需要联合整改的,我提上去。我们自己能内部解决的,马上解决。”冯子凝说到这里,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亢奋的指挥声。他讶然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大约四十岁的男人正使用对讲机咋咋呼呼。 “搜索到没有?搜索啊!”那男人在实验台后方忙碌地踱步,“赶紧把数据返回来,坐标呢?方位呢?” 冯子凝错愕地看了片刻,回过神,继续与下属们开会。把事情交代清楚后,他对那三个熬夜的同伴说:“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这儿我们来就行。” 对于那位嗓门极大、情绪极高亢的工程师,冯子凝起初不想在意,奈何进入工作状态以后,他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位人物不仅仅是一时半会儿的亢奋而已。 冯子凝三番五次地被他毫无征兆地催促声吓一跳,尽管那些火急火燎地催促和训斥不是针对他,可依然令他感到十分不适。偌大一个试验大厅里几乎全是这位仁兄的声音,冯子凝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问身边的罗璇:“那边那位是哪位大领导?” 罗璇不用回头看,便冷笑道:“什么大领导?一个副科。SME所模拟试验室的副科长,游爱伦。拿着鸡毛当令箭,成天嚷嚷个没完,吵死了。” 原来是SME所的人,他们所虽然隶属于研究院,但和CE所不在同一个院区,难怪冯子凝没见过这个人,按这人的招摇程度来说,应是名声在外才对。不过,看罗璇的态度,似乎对这位游副科长已经挺熟悉了,冯子凝想想也是,毕竟做模拟试验的人一年中有半载的时间在西部城出差,罗璇知道这号人物倒是情理之中。 因为游爱伦的情绪带动,和他同一组的工作人员也跟着激动起来,他们在实验台前指挥忙碌的身影和声音,让冯子凝想起大学寝室里那些开黑打网游的室友们。 冯子凝虽然讨厌大嗓门,不过他们这股意气风发的劲头令人无法反对。总归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工作方式和习惯,他们吵归吵,也是为了工作,再者与自己无关,冯子凝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翻了白眼,嘴上没说任何不满的话。 就这样,初来乍到的冯子凝被SME所的试验人员吵了一整天,直到轮班的下属前来顶替,他回到宿舍里,耳边似乎依然能听见游爱伦那夹杂着岭南口音的话语声。 明明上午出门时浇了水,为什么一整天过去了,多肉植物还是没有起色?冯子凝蹲在植物前,奇怪地看了一会儿,为了能让它尽快好起来,他又浇了一些水。 浇了水,冯子凝坐回电脑前统计工作进度,顺便等客房把充当晚餐的宵夜送来。 覃晓峰的药有奇效,冯子凝的口腔溃疡已经恢复了,他向餐厅订了一份羊肉泡馍,打算吃个饱。 游爱伦他们那样的工作方式让冯子凝有一种感觉——他们的工作进度仿佛突飞猛进,远远地把其他试验组甩在后头。然而,当冯子凝汇报工作进度时,看见SME所的进度,登时呆住了。 一天过去,他们所的进度似乎和昨天报的差不多。所以,他们整天咋咋呼呼的,都干了些什么?冯子凝皱起眉,不禁为自己一整天在试验大厅里受的罪感到忿忿然。 甘饴_分节阅读_43 冯子凝是第一次到西部城试验中心来,没办法像罗璇他们那样淡然处之。他给覃晓峰发了一条信息,问:你知道一个叫做游爱伦的人吗?SME所的。 过了几分钟,覃晓峰回复道:[偷笑]你遇见他了? 读罢,冯子凝愕然,忙问:你果然知道他?怎么我来之前,你没和我提过这个人?今天在试验大厅见到他们那群人了,超级无敌吵! 覃晓峰:[偷笑]我第一次去时,也吓了一跳。不过副主任向我吐槽说,他们搞回收的,在野外工作习惯了,非得大喊大叫,不然远距离听不清楚。 冯子凝本心怀不满,但听覃晓峰这么说,倒忍不住笑起来。 覃晓峰:你知道吗?他和我们一样大。 冯子凝惊愕得张开嘴,回道:开什么玩笑?!他看起来没有四十也有三十大几了,以他的发际线,快能演清宫剧了! 覃晓峰:[哈哈][笑哭] 冯子凝:[白眼] 覃晓峰:怎么样?到那里两天了,除了这位游工,其他还习惯吗? 冯子凝:嗯,习惯。昨天我长溃疡了,但是吃了你给的药,也喷了药,今天起床已经好了。吃了羊肉泡馍![坏笑] 覃晓峰:那就好,平时多喝水。 冯子凝心想可不止他多喝水,他还给植物喝了很多水。不过,这个他暂且不告诉覃晓峰,只等他来了以后看见像果冻一样柔嫩透明的植物,指不定得有多高兴。思及此,冯子凝问:你什么时候来? 覃晓峰:下周。 原本预定是下个月,想不到计划一下子提前了一个星期!冯子凝惊喜地问:怎么突然提前了? 覃晓峰: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听说是为了国庆节能有东西汇报。 一时之间,冯子凝想不到还能说些什么,于是发了两个波浪号。 覃晓峰也给他回了两个波浪号。 冯子凝:先这样,我去敷个面膜,然后睡觉! 覃晓峰刚截取户型图的图片,看见突然收到的信息,便取消了图片发送,改为简单的晚安。 傍晚下班以后,覃晓峰在网上查找邻县的楼盘房源,看见有两个楼盘即将在下周开盘。其中一个楼盘的户型在覃晓峰看来比较满意,如果时间允许,他希望能在出差以前去看一看。 这是他第一次买房,身边也没有可以商量的人,这念头起得突然,他还没机会向王芝柔说明。正巧冯子凝找他聊天,覃晓峰本打算和他说一说,可这段时间冯子凝的工作很忙、很累,他要去睡他的美容觉,覃晓峰的话也不是非说不可,所以留到下次也无妨。 这些天,覃晓峰愈发体会到冯子凝所说的“一个人的好”,前些年他做什么事都把以后的结婚对象考虑入内,兢兢业业地工作,买房得买大一些的,买车得买居家实用型的,明明单身,却总为一个还不存在的人、一个还没组成的家庭做打算。现在倒好了,他看中的是一间两房一厅的小居室,两人住或许有些挤,一个人住已经绰绰有余。 不过,在做这些决定的同时,覃晓峰又隐隐地觉得不妥,毕竟将来他应该还是会结婚,到时候这样的房子该如何处置?等有了孩子,这房子便更显得小了。 就这样,覃晓峰在两室一厅和三室两厅的户型之间摇摆不定。 午休时间快结束时,蒋悦湖兴奋的声音从附近的工位传来:“当然要去浅草呀!” “但是这样行程会有点儿紧呢。”单田恬为难地说。 蒋悦湖坚持道:“把去秋叶原的时间匀一点儿过来就好了嘛!” 尽管距离国庆长假还有一段时间,不过蒋悦湖她们已经开始做出国旅行的计划。这次,她们打算和一对情侣一起去,情侣中的女生是她们二人的闺蜜。同一个办公室内,覃晓峰带领的研发四组因掌握涉密技术,早已被禁止出国,组员们听说其他研发组的同事纷纷做出境计划,都羡慕不已。 许是不希望旅游的话题成为午间的主旋律,包新杰发现了覃晓峰塞在文件夹里的户型图,取出来惊道:“覃工,你要买房了?!” 覃晓峰正埋头工作,闻言一惊,面对四周围朝自己投来的目光,余光里发现蒋悦湖也朝自己看过来,便含糊地点了头。 不一会儿,好几个人都凑到覃晓峰的工位旁看那几张户型图,对户型评论一番。 霍一鸣羡慕道:“哇噻,这户型可比我那儿大多了。” “邻县的房。”覃晓峰辩说。 他瞪眼说:“那也了得呀!” 温宗乐道:“买了房以后得摇号买车吧?否则上下班多不方便。” “我摇过两回了,没摇到。下周再试试手气吧。”覃晓峰答说。 王召兴酸溜溜地乐道:“覃工很快也是有房有车一族了。” 覃晓峰苦笑道:“还不是和银行借钱?” 此时,单田恬从旁道:“入新居时,别忘了请我们去参观参观啊!” 覃晓峰闻声望去,正巧见到在她身边的蒋悦湖,下意识地避开与她的对视,答说:“还没影儿的事。” 蒋悦湖笑道:“现在的房子建得都挺快的。” 他不知如何接这话,只扬了扬嘴角。 单田恬也半是感慨半是开玩笑地说:“对,像搭积木似的,眨眼功夫就建好了。” 第九章 自从那日告白失败后,覃晓峰平日里再见到蒋悦湖,两人的态度都疏远、生分了许多。两天前,温宗乐在茶水间里神神秘秘地问覃晓峰,他和蒋悦湖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覃晓峰故作平静地说。 温宗乐打量他片刻,看出端倪,问:“吵架了?” 覃晓峰淡淡地笑了一笑,说:“没,能吵什么架?” 他又看了覃晓峰一会儿,俄顷,瞪圆了双眼,道:“你俩吹了?!” 甘饴_分节阅读_44 闻言,覃晓峰接水的手僵了一僵。他关上水龙头,淡漠地说:“什么‘吹了’?我们没在一起过。” 温宗乐听罢惊诧得说不上话来。 彼时,覃晓峰没有多做解释,装了水便回实验室了。再过两天,工会小组长突然给覃晓峰发了一张电子名片。覃晓峰打开一看,是一个姑娘的名片,对方是SEE所的科研人员。 工会小组长给他发信息,问:这姑娘挺不错吧?去年入职,是你的师妹呢! 覃晓峰不知要如何回复这种信息,考虑再三,只回了一个字:嗯。 工会小组长:[嘻嘻]她托人管我要了你的名片,我琢磨着,也把她的发给你了。你俩加了好友,好好聊聊呗。 对于组织上的热情,覃晓峰本不方便直接拒绝,加上得知这是对方主动想认识自己,又是师妹,他思忖片刻,回道:好,谢谢张姐。 岁数越大,越发能体会到“单身”的不易。这不是说一个人如何难以生活,而在于四周围单着的人越来越少,成双成对的人总见不得有人单着,仿佛对方拖了后腿,走在前面的人非得将后面的人拉上不可,于是乎,被压力逼迫的、被游说说动的、被环境感染的,单身的人哪怕自己起初认为单独生活并没什么,也慢慢要潜移默化地觉得或许身边多一个人为伴更好了。 覃晓峰才“单身”了几天,便很快有前辈和领导对他的个人生活关心和关注起来,短短两天时间,他从各种途径被人问起介绍对象的事,不止是手机里接到电话和消息,连单位的内网聊天软件里也多了几个好友申请。 毕竟与蒋悦湖的事情才过去不久,覃晓峰打不起精神再考虑这类事,幸在不久以后便要出差,他得以有一个理由搪塞。怎奈搪塞以后,与他熟悉一些的长辈里还有人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得往前看。” 前面是什么?这或许是覃晓峰没有直接拒绝这些好心和好意的原因,成家立业,这件事总要做的。 不久,王芝柔也在电话里关心覃晓峰的终身大事。为了买房,覃晓峰向家里要了首付的钱,王芝柔眼看着购房这事能办得妥帖,自然问起房子将来的女主人。 “看房时,和小蒋一起去?”王芝柔建议道。 覃晓峰缓缓地沉下一口气,道:“妈,我和她说过交往的事。她不同意,这事儿就算了吧。” 王芝柔似乎在电话里呆了半晌,开口时语气焦急:“她不乐意跟你呀?你也不再争取争取?” 争取?覃晓峰自嘲地笑了笑,道:“算了,强扭的瓜不甜。” “但你的年纪可不小了……”王芝柔焦虑地问,“那,单位里就没有合适的女孩子?你全看不上?” 如果不是真为他的终身大事心急如焚,王芝柔该不至于才知道蒋悦湖的事告吹,便催促他找别的姑娘。对于母亲的态度,覃晓峰又好气又好笑,末了心底发凉。 王芝柔苦口婆心地劝说道:“你的眼光别太高。小蒋的条件的确好,我们未必高攀得上,但其他女孩子呢?” “妈,这事儿我自己会考虑,你别操心了。”覃晓峰不耐烦地说。 王芝柔闻之更着急,痛心道:“我怎么能不操心?明年你就三十了,还差几个月?前几年你在读书,学业重要,现在也工作两三年了,是时候结婚了。你看看你的同学里还有几个没结婚的?唉,真后悔当初没让你在学校里找一个。” 覃晓峰皱眉,强忍着烦躁,道:“这种事急不来。” “我知道!”王芝柔仍急道,“晓峰,你平时在单位里别只顾着工作。工作是做不完的,但人要成家!多参加单位里组织的活动,和同事交流交流,认识些新朋友。现在确实有个说法,说男人到了三十才是黄金年龄,可你得想想,岁数真上去了,哪儿还有年轻的姑娘肯跟你?条件稍微好一点儿的早被人追走了、结婚了,剩下的呢?妈妈是心疼你,你的条件又不是不行,得为自己好好考虑呀!” “我知道了。”除了这句,覃晓峰感到无话可说,说完道别,“先这样吧,挺晚了。早点儿睡。” 即便如此,王芝柔依然在电话里唠叨了几句,覃晓峰安安静静地听完,最终得以挂断电话。幸好他很快要去西部城出差了,到了里区,打电话不方便,王芝柔也不会再在通话里提这些事情。 好不容易打完了这通电话,覃晓峰想起刚拿回来的快递还没有拆封,便打开快递包裹,取出里面被棉絮和纸巾包裹得严实的“白马”。 若不是自己购买了这一回,覃晓峰还不知道原来“白马”这么贵。睡觉前,他蹲在阳台,小心翼翼地把新的植物种进新的花盆里。新到的植物有晒伤的痕迹,覃晓峰拍了几张照均不满意,想到此时冯子凝若不是正工作也该休息了,他索性放弃,等过两天状态好些了再拍。 这棵“不知名”的多肉植物非常奇怪,冯子凝明明每天早晚都给它认真地浇水,可它非但没有一点儿好转,叶子反而越来越蔫了。眼看着原先还有些饱满的叶肉变得干瘪,拢在一起的叶片渐渐地散开,冯子凝越看越不明白。 奈何这些天太忙了,他每天回来根本没什么时候上网查关于养护多肉植物的资料,只能稍微浇一点儿水,再看看覃晓峰的schoolguy——这家伙已经好几天没发状态也没有对任何人进行评论和点赞,便要抓紧时间休息了。是不是浇水浇得太多了?冯子凝禁不住怀疑,但植物不是很需要水分吗?阳光、水分,光合作用,怎么似乎没有在这棵植物上起作用? 他沉了沉气,最终还是给植物浇了一次水,听见唐信宏在门外催促自己,应了两声便放下浇水的茶杯,背上包出门上班去了。 虽是轮到晚班,但以试验大厅里热火朝天的气氛来看,并不分早晚。冯子凝进门前在心里暗暗地祈祷不要遇见游爱伦,他还希望能够安安静静地工作十个小时,可惜,他才通过试验大厅的虹膜扫描,又一次听见游爱伦那激情洋溢的指挥声。 冯子凝在心里默默地叹气,与上个班的同事交流进度,欣喜地发现他们的成绩斐然,说不定能够提前完成任务。他摸摸下巴,决定道:“按照这个进度肯定能够提前完成正式联合试验前的任务,今晚我们抓紧点儿时间,明天下午休息?” “真的吗?!”罗璇惊喜地问。 看着这一张张因为整天面对着电脑而变得油腻腻的脸,冯子凝的心情复杂。他得意地挑眉,点了点头。 “所以我说,领导太重要了。跟着个靠谱的老大,有饭吃。”另一个同伴高高兴兴地说,“哎,要不明天中午咱们吃烤全羊去?” 听到烤全羊,冯子凝的心中一动,再看他们纷纷附和同意,只等他的表态和决定,便说:“好!” 想到烤全羊,哪怕是上夜班,冯子凝也充满了干劲。他完全可以忽略大厅里嘈杂而激动的声音,全心全意地投入进工作当中。 这么一来,十个小时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中途——也就是清早,冯子凝外出吃了一个简单的早餐,把工作丢给下属们,自己找了一个摄像头无法拍摄的角落,趴在实验台上打了一个盹儿,休息了四十分钟。醒来后,冯子凝往脸上喷了些保湿喷雾,拍拍脸蛋,继续工作。 由于大家都抓紧了时间,工作顺利地完成了。临近结束前,罗璇盯着显示器,问:“待会儿上哪儿吃?” “不是烤全羊吗?”唐信宏问。 罗璇道:“知道是烤全羊,上哪儿吃烤全羊?——哎,王胖,赶紧订个地儿。” “知道、知道。”那人应着,用力敲了一下回车键,将配置写入程序,继而掏出兜里的手机打电话订餐。 可算能休息了!冯子凝合上电脑,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听说已经订好了地点,便在大家都做完手头的工作以后,心情愉悦地起身收拾东西。 “哎呀!你用点心行不行?对着表格做也不会吗?”此时,游爱伦的声音又一次传入了冯子凝的耳朵。 冯子凝撇撇嘴,心道幸好他们可以收工,回去休息了。 一群人把东西收拾完毕以后,面带疲惫,高高兴兴地往外走。经过SME所的实验台,冯子凝好奇地瞄了一眼他们的电脑,正在此时,游爱伦再一次训斥他的下属:“赶紧!发什么呆?你特意和我对着干是不是?” 冯子凝本以为自己对此已经免疫,想不到空气中忽然弥漫出一股子腐臭气味,令他的肠胃一阵翻滚,险些吐出来。他可怖地看向这位副科长,急忙屏住呼吸,匆匆忙忙地离开试验大厅。 “我的天……”甫一走出门外,冯子凝不自觉地感叹。 王胖看了笑道:“你也发现了?” 冯子凝看他们一个个见怪不怪,瞪圆了眼睛,愕然道:“这也太可怕了吧……” 罗璇乐道:“在大厅里算是好的,有一回我和他在实验室里遇见,哎哟我的妈呀,他一开口,整间屋子里都是他的口臭。” 想象那个情景,冯子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位游爱伦副科长每次都能够给冯子凝留下深刻的印象,想到覃晓峰曾提过他和他们一般年纪,冯子凝顿时萌生了要引以为鉴的念头——从今他得开始考虑护发养发了。 甘饴_分节阅读_45 尽管对游爱伦印象深刻,不过鉴于两人目前还没有交集,井水不犯河水,冯子凝的心里虽觉得这人奇葩,可始终不太介意。 然而,游爱伦的口腔异味终于在这个下午给予冯子凝重击,来西部城的这些天,他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可以好好地吃一顿,而且还是烤全羊,没想到却在吃饭前闻到这么深入人心的气味!即使离开试验大厅已有一段时间,但冯子凝想到那股气味,着实难以下咽,对着面前香喷喷、美滋滋的烤全羊,竟然只勉勉强强地吃了一点儿。 不能好好地吃东西,长时间工作带来的劳累感很快把冯子凝紧紧地包围,还没吃完饭,他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只等着下属们吃好喝好以后,一群人结账打票,打道回府。 这顿烤全羊没能吃好,等覃晓峰来的时候,一定得拉上他再吃一回。冯子凝回到宿舍里,这么想着,换了拖鞋走到阳台,要看一看一天一夜过去以后,那盆“不知名”的多肉植物有没有好转。 当看见叶片已经完全散开,中心腐烂的植物,冯子凝完全呆住了。 【0110.兔子被树桩拦住了】 第一章 怎么回事?他明明每天都细心地浇水了,怎么非但没有长好,反而死了呢?冯子凝彻底地懵住了。两分钟前,他还困得恨不得不洗澡直接扑到床上睡觉,转眼间,他已经睡意全无。 冯子凝咬着手指,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可怎么办?怎么和覃晓峰交代呢?话说,它怎么会死了?难道是他养护的方式不得当?没施肥?突然,冯子凝猛地想起覃晓峰把这棵植物交给自己时,说过不必太照顾,放在外面,半个月浇一次水就可以了。 彼时,冯子凝以为覃晓峰这话只是为了让他肯答应帮忙养着而说的客套话,难道真的不用浇水吗?他愣了愣,起身想找电脑查一查多肉植物如何养护,转念又蹲下,将死掉的植物连根拔起。 眼看着根部带着湿润的砂砾和泥土从花盆里被拔出,依稀还有些水滴在地上,冯子凝的嘴角抽了抽。看来,他不用上网查了,这棵植物的确是因为浇多了水,活活地涝死了。 怎么办?再过两天,覃晓峰就要来西部城了,到时候怎么和他说?冯子凝心急如焚,但想到覃晓峰和蒋悦湖已经告吹,这植物是蒋悦湖送给覃晓峰的,养得好与不好都没有意义了。哪怕覃晓峰还惦记着蒋悦湖,冯子凝谅他也不敢在自己的面前对着一棵死掉的植物哀悼逝去的恋情,要是他敢,冯子凝正有机会嘲笑他几句。 既然预备役的女友吹了,预备役女友送的多肉植物死了就死了吧。这么想着,冯子凝反倒是心安理得了。 但如果覃晓峰和蒋悦湖和好了呢?冯子凝不禁担心起来。趁着还清醒,冯子凝再一次盗用可联网设备的网络端口,登录schoolguy查看覃晓峰这一整天有没有发布什么新的状态。 冯子凝万万想不到,覃晓峰连和预备役女友告吹也没发状态,竟然在一个小时前发了一张多肉植物的照片!这棵多肉植物在冯子凝的眼中似曾相识,好像也在覃晓峰的宿舍里见过,可叫做什么名字,他已然忘记了。在他看来,多肉植物多半长得相差无几,要叫出名字实在太难。 覃晓峰不但发了照片,还有配字。他的配字十分简单,只有三个字——“刚买的。” 这是覃晓峰自己刚买的多肉植物?冯子凝心里正疑惑,猛然间想起上一回覃晓峰确实答应过,要买一棵新的多肉植物送给他,作为他代为养护多肉植物的谢礼。冯子凝盯着照片看了许久,终于想起它的名字叫“白马”。 继而,他的心安理得又变成心惊胆跳,暗想覃晓峰已经买好了谢礼,而他却把那棵叫不出名字的多肉植物养死了,这怎么圆说?覃晓峰这人真是,为什么要这么客气?本来多简单的一件事情,现在可好,冯子凝没法子交代了。 冯子凝又气又急,真恨不得直接在这条状态下留言。可是,哪怕留言了也无济于事,反而暴露身份,冯子凝沉住气,决定现在去市里的花鸟市场买一棵新的。 可是,那棵多肉植物究竟叫什么名字?冯子凝连名字都不记得,又没有留存它活着时候的照片,到了花鸟市场要怎么购买同个品种?事到如今,冯子凝没有工夫想得那么清楚了,明早他还得上班,除了这个下午,他没有别的时间可以出去。 冯子凝急急忙忙地出门,不料才出门便遇见了唐信宏。 唐信宏看他的神色匆忙,忙问:“冯工,出什么事了?你去哪儿?” “花鸟市场。”冯子凝正着急,不假思索地回答。 唐信宏听罢讶异极了,一路跟着冯子凝,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冯子凝正想问他跟着自己干什么,听见他这么说,顿时停步,问:“为什么?” 唐信宏被问得懵住。 冯子凝则在问完以后意识到可能的原因,心中懊悔万分,趁他没回答,立即改口道:“哦!对了,我想起晚上还有事儿,去不成了。算了。” “什么事?”唐信宏问。 “SEE所的毕主任让我去他那儿一趟。”冯子凝扯谎道,“过两天不是要正式联合试验了嘛。” “但你已经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了,中午吃了饭回来,你该还没来得及休息吧?”唐信宏替他埋怨,嘀咕道,“自己按时上下班,倒是不考虑别人能不能休息。” 看出他这么关心自己,冯子凝不禁心虚。他呵呵地笑了两声,说:“没办法,人家是领导,何况现在是特殊时期,大家都是为了工作。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明儿还上班。”话毕不等唐信宏道别,他挥挥手走了。 进电梯前,冯子凝鬼鬼祟祟地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唐信宏没有跟上来,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可是,这样提防着唐信宏,冯子凝的心里也过意不去。毕竟唐信宏的为人挺不错,哪怕真像刘松泽说的那样,唐信宏喜欢他,但他到目前为止确实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除了有时太关心他,令他感到有些粘人和不耐烦以外,他真没看出唐信宏有哪里过分。 这已经不是冯子凝第一回 骗他了,如果骗的是覃晓峰,冯子凝倒是能心安一些——尽管冯子凝不知道自己凭什么心安,然而如果对象是唐信宏,冯子凝免不了心虚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向唐信宏暗示或者不经意间明示,他喜欢的是女孩子,他俩没有可能呢? 为这件事,冯子凝发愁了两分钟,等电梯的门打开,他便火急火燎地做申请,赶往花鸟市场买多肉植物去了。 下午的阳光格外强烈,尤其在西部,紫外线格外强。冯子凝才走出室外便心道完了,他忘了涂防晒霜。或许是心理作用,冯子凝整个下午都觉得自己的脸像面皮似的在火上烤着,热`辣辣的疼。 花鸟市场里随处可见多肉植物,琳琅满目,让冯子凝挑花了眼。覃晓峰的花架上那十几盆植物已让冯子凝认不全,更毋庸提一下子落入了花海当中,不消片刻,冯子凝已经晕头转向。 他惦记着自己没能擦防晒霜的胳膊和脸,满心想着赶快回去,来到一个花店前,在众多多肉植物当中寻找。 老板看见他,笑眯眯地问:“帅哥,买多肉?送女朋友?” “哦。”冯子凝没工夫解释,解释也没意义,信口应了,继续找。 老板又问:“你要哪个品种?‘桃蛋’?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桃蛋’,很可爱。‘乙女心’也可爱,很容易出状态。” 冯子凝完全听不懂老板说的那些,好不容易找到一棵和死掉的那棵相似的,指着问:“这棵叫什么?” “哪棵?”老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千佛手’,也容易养。” 冯子凝多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像了,只好继续找。后来,他找到一棵名叫“玉坠”的,颜色和那棵死掉的有些像。找了半天,冯子凝越挑越混乱,索性把“千佛手”和“玉坠”都买了,还买了三盆老板推荐的品种,一并带回宿舍,心想这么多盆植物,总有一盆和原来那盆一样吧?尽管,他没有从老板的口中听到似曾相识的名字。 “白马”种下后的第三天,覃晓峰接到上级的通知,拿到了前往西部城的飞机票。这一回,他代表SN中心参加SEE所组织的联合试验,没有任何的随行人员。 出发前夜,覃晓峰登录schoolguy,习惯性地往“最近来访”一栏看。这一栏只显示最近访问的三个用户,而这三个用户里没有“已注销”。覃晓峰点开详细内容查看,确认冯子凝上一次来访的时间是他发布“白马”照片的那天下午。 怎么这家伙没有在试验中心做试验,反而违规浏览互联网,还到schoolguy查看他的主页?尽管覃晓峰知道冯子凝这样偷偷摸摸地窥视已成了常态,他自己也习惯了冯子凝每天登录看他的信息,但是规定毕竟是规定,覃晓峰真担心冯子凝这样偷偷上网的行为被发现,要遭到处分。 不知道冯子凝此时正干什么,试验中心的生活颠三倒四,从来不分白天和黑夜,覃晓峰想告诉冯子凝他们明天就能见面,又担心贸然地给他发信息,他一时兴奋忘了手头的工作,忙着回复信息,在试验大厅里玩手机,产生信息流被安监抓个正着。 覃晓峰左思右想,还是在schoolguy的状态发布栏里发布信息:明天出差。 发完这条状态,覃晓峰没有马上关闭电脑,而是开始收拾自己出差用的行李。他约莫收拾了半个小时,再回到电脑前刷新页面时,看见“最近来访”一栏中多了“已注销”,便知道自己已经通知到位了。 甘饴_分节阅读_46 与往常每一次执行任务一样,当众人听说SN中心的人过来了,便知最正式的联合试验要开始了。 冯子凝可能比其他参与试验的人更早得到消息——因为他上网看到了覃晓峰发布的状态。不过,他只知道覃晓峰会来,却不知道他是下午或是晚上到。为此,虽然按照起初的轮值制度,冯子凝把自己安排在夜里上班,可他还是在下午摆出领导的姿态,前往试验大厅视察下属们的工作了。 抵达试验大厅时,冯子凝故作随意地往SEE所的实验台望去,没有见到覃晓峰的身影。他百无聊赖、装模作样地视察了下属的工作,然后坐在一旁做一些试验要求里未做规定的部分,以确认系统的稳定性。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冯子凝渐渐地彻底投入了工作,忽而听见身后的实验台有人压着声音开玩笑道:“哎,小桃,你的男神来了。” “哪里?!”那姑娘兴奋地问。 冯子凝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姑娘,见她伸长了脖子,两眼放光,不禁好奇地朝她望的方向看去。看见不知何时走进试验大厅的覃晓峰,冯子凝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覃晓峰穿着极普通的修身圆领T恤和牛仔裤,戴着一副银边眼镜。因为试验大厅里的光线呈现冰冷的白色,而他的T恤又是黑色,衬得他米白色的皮肤格外显眼。他挺直的背脊和笔直的肩线同样显眼,领子外、衣料下的锁骨线条也是。 他先是径直往SEE所实验台的方向走,走到半路,许是注意到有人关注自己,转了头。 不知怎么的,与覃晓峰四目相对,冯子凝顿时耳热。 距离虽远,但覃晓峰分明看见了他,远远地对他笑了笑。 见状,冯子凝冲他皱了皱鼻子。 覃晓峰比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先去别的地方,冯子凝点点头,见到他继续往SEE所的实验台去了。 “老大,你们认识?”罗璇发现他俩的交流,好奇地问。 冯子凝收回心,耸肩道:“嗯,朋友。” 罗璇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个大厅里起码有一半的姑娘认他作男神呢,可厉害了。” 冯子凝怎么也想不到原来覃晓峰在这里这么受欢迎,惊愕极了,简直不能相信,问:“真的?” “怎么不是?”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另一半姑娘是结了婚的,等着他做自己的女婿。” 后面的这话可信程度便少了很多,冯子凝不以为然地扁扁嘴,更关心前者,问:“他这么受欢迎?” “反正,我起码听说有三个姑娘是知道他这次会过来,主动请缨来做试验的。”罗璇兴味地说。 第二章 冯子凝本是来“视察监督”工作的,这工作已结束,他多的是时间神游天外。就这么一会儿看看运行中的系统,一会儿悄悄地抬头瞄一眼正在位于大厅中心的实验台与同事沟通感情、交流业务的覃晓峰,直到覃晓峰与那张实验台的人道别离开,冯子凝的心里咦了一声,快步起身往外走。 “哎!”追出门外,冯子凝叫住覃晓峰。 覃晓峰回头一看,略为惊讶,微笑着走回来。 冯子凝见他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问:“你待几天?” “你待几天我就待几天。”覃晓峰说。 虽知这话是借题发挥,言外之意只是他们都得等到整体任务完成以后才能走,不过冯子凝听了还是微微一愣。他撇撇嘴,咕哝道:“明明我来得比你早。” 覃晓峰听罢只是笑。 冯子凝想了想,问:“晚上一起吃饭?” 他同意地点头,说:“好,但我的手机交上去装芯片了,你要是打不通电话,用对讲机呼我。我在SEE频道。” 冯子凝愕然,心道那是工作交流用的频道,用对讲机交流,说了什么话整个频道的人都能听见,多不好意思。但他又想,实际上他们并不会在对讲机里说什么私密的话,只当做在公众场合里说话,旁边有人听见而已。“好吧。”冯子凝仍希望到时候覃晓峰的手机能够拿回来。 好不容易等到快吃饭的时间,下属们已经心猿意马,商量着晚上吃什么了。冯子凝听他们说得偷偷摸摸,正想揭发他们打算撇下领导自己开小灶,可想到自己等会儿能和覃晓峰一起出去吃饭,索性懒得管他们。 罗璇倒是识时务,主动地问冯子凝要不要一起出去撸串,冯子凝毫不介意地说:“你们去吧,别回来得太晚。” 尽管冯子凝仍记得本来安排了自己在晚上上班,不过他到底是一个小小的头儿,撇下下属给自己放一次小假的权利还是有的,哪怕他们见到他不在,也不会说什么。反正,冯子凝已然决定晚上不来了。 他默不吭声地走出试验大厅,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班,立即掏出手机给覃晓峰打电话,然而,电话却提示对方的手机已关机,看来手机还没有返还覃晓峰的手中。 冯子凝挂断电话,看看手中的对讲机,心中顿时感到紧张忐忑。他做了一个深呼吸,将对讲机频道调至SEE频道,查看频道内成员人数。当听见那个女声中规中矩地回答“SEE频道,34名成员在线”,冯子凝登时吓了一跳,更加紧张了。 呼吗?冯子凝焦躁起来,他定了定神,清清喉咙,按住通话键,问:“覃晓峰?”这声音小得令他怀疑信息有没有传达出去。过了一会儿,频道内果然没有回音,冯子凝再次按住通话键,字正腔圆地问道:“覃晓峰?覃晓峰有吗?” “覃晓峰,有。”频道内突然传出一个正经八百的声音。 明明有心理准备,但冯子凝还是吃了一惊。原来覃晓峰的声音从对讲机传出来是这样的,听起来十分严肃。不过,这可能也和环境有关,这毕竟是用于工作沟通的对讲机,工作时间当然得认真严肃了。思及此,冯子凝想到自己将说的话,顿时窘得脸红。 他努力装出光明磊落的姿态,机械而冷漠地说:“我下班了。” 覃晓峰回答道:“好,我过去找你。” 听完,冯子凝立即从SEE频道内转出来,整张脸发烫得如同刚出锅的煎饼,羞得蹲在地上。 34名成员,除去他以外,一共有34名成员在线,也就是说有33个人知道有一个人在下班时间约了刚刚到达西部试验中心的覃晓峰。确切地说,应该是33台对讲机知道了这件事,如果这33台对讲机全部或者部分采用公放的模式,那么便有33个以上的人得知了这件事。 这33台对讲机里,试验大厅内的SEE实验台肯定有一些,说不定大厅内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想到这个,冯子凝虽然自欺欺人地安慰着自己,毕竟刚才没有自报家门,谁知道这约覃晓峰的声音是谁?然而,发烫的脸一时依然无法好转,他不得不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 冯子凝等在试验大厅附近,见到覃晓峰时,脸已经不烫了。两人才见面,冯子凝便问:“手机什么时候能拿回来?” “我现在去拿。”覃晓峰随意地说,“吃什么?” 说到吃什么,冯子凝立马来了精神,说:“烤全羊?” 覃晓峰讶然道:“就咱俩?” 两个人吃掉一只烤全羊,这确实任务过重了,但冯子凝的确想吃,道:“烤半只?” 覃晓峰闻之语塞,俄顷道:“去吃吧,无所谓了。” 两人到的是上回冯子凝他们来的同一家店,冯子凝这才知道原来这家店在当地十分有名,覃晓峰去年来出差时便光临过。就这样,冯子凝又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烤全羊,有了覃晓峰坐在对面,他终于有机会谈起对游爱伦的不满。 甘饴_分节阅读_47 口臭和秃顶这些都是个人的生理缺陷,冯子凝当然没有资格嘲笑别人——当然这只是他表面的态度,然而游爱伦高调的姿态实在令冯子凝心烦,他不得不向覃晓峰抱怨一番。 覃晓峰同意地点头,同样无奈地说:“他的确是个奇葩。” “你去年就见过他吧?”冯子凝记得上回覃晓峰说过一次。 他失笑道:“嗯,去年来的时候见过。那时他还是个组长,升得真快。” 冯子凝不以为然地撇嘴,道:“那也掩盖不了奇葩的本质。” 一餐饭的时间过去,覃晓峰听他只抱怨这么一个人,心里倒是放心了些,起码这说明冯子凝在工作上没遇见什么更烦心的事。 冯子凝吃着羊腿肉,问:“你住哪儿?也是银河公寓吗?” “嗯。”他点头,“但我还没办理入住,行李放在前台就去上班了。” 这么说来,比上回冯子凝刚到时更匆忙。 覃晓峰这么大老远的过来,没能休息片刻就开始工作了,经历大半天的奔波,没有歇息的时候。吃过晚饭,两人自然没有在市内逗留,直接回职工住宿的公寓了。 烤全羊毕竟不是简单的晚餐,两人回到公寓已是夜里九点左右。冯子凝陪覃晓峰在前台拿行李和办理入住,听他问:“你住哪间?” “702。”冯子凝回答。 覃晓峰问前台的工作人员:“704或者700有人住吗?” “已经住人了。”工作人员听懂覃晓峰的意图,补充道,“701空着,在702的对门。” 覃晓峰点头,说:“我住那间。” 冯子凝听罢挑眉,转身正要往电梯间走,看见工作人员从柜台后面推出两个行李箱,其中一个尺寸很大,看着眼熟,他才想起此前曾拜托覃晓峰帮他把行李箱拿过来的事。他看得呆住,只见覃晓峰将尺寸小一些的那只推给自己,他愣愣地接住,扶着拉杆,等覃晓峰推着他的箱子走了两步才回过神来。 “我都忘了还有这只箱子了。”追上覃晓峰,冯子凝困窘地笑道。 覃晓峰好笑地摇头,说:“我记得。再过一个星期,可能要降温了,我怕你冻死。” 闻言,冯子凝翻了个白眼,轻微地哼了一声。 冯子凝在702住了这么多天,直到此时才意识到701在对面,两扇门几乎完全对着。两人在房门前对调了手中的行李箱,覃晓峰用指纹开门入内,向冯子凝道别,约定等会儿再找他。 突然到手的行李箱如同一件天降的礼物,冯子凝回到屋内,立即打开查看自己先前收拾好的行李。果然,香氛蜡烛当初被打包在这个行李箱里,冯子凝把蜡烛摆在桌上,四处寻找打火机想点燃蜡烛,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冯子凝心中一动,颠颠儿奔去开门,看见果真是覃晓峰,便将他让进屋内。但是,当冯子凝看见覃晓峰捧在手里的多肉植物,面上的笑意顿时僵了。他故作平静地关门,看见覃晓峰好奇地往阳台的方向探望,便道:“看肉?” “嗯。”覃晓峰抬了抬手中的花盆,“这个给你带过来了。” 想到那棵死掉的多肉植物,冯子凝心虚,对这棵“白马”全然提不起兴趣。他表面淡定地走到阳台,偷瞄低头看着那五盆植物的覃晓峰,见他半晌不吭声,便主动道:“长得挺好吧?我为免弄混,还放了标签。” 那天去花鸟市场,结账时冯子凝特意向老板提出了这样的要求,现在这五盆多肉植物的泥土里全插了一面小小的彩旗子,上面标注它们各自的名称,冯子凝再也不怕认不出它们。 覃晓峰看了半天,问:“我给你的那棵呢?” 冯子凝听罢呆住,心道难道这五盆里一盆也不是?!他硬着头皮指向“千佛手”,说:“这不是吗?长大了而已。” “这是‘千佛手’。”覃晓峰摇头,“我给你的是‘柳叶年华’。” 冯子凝连忙看向那五面小彩旗,尴尬地发现上面没有一面写着“柳叶年华”四个大字。 良久,覃晓峰不见冯子凝回答,问:“你养死了?还是丢了?” 冯子凝支支吾吾半天,厚颜无耻地回答:“养死以后丢了。” 覃晓峰闻之语塞,见冯子凝东瞧瞧、西看看,分明不敢直视自己,心觉好笑。想到那是蒋悦湖送给他的植物,当初让冯子凝带过来只为了出状态以后带回去,让她看了能开心开心,现在他既然已经和蒋悦湖断了,一棵多肉植物,死了就死了吧。不过,才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冯子凝竟然可以把一棵种了半年的植物养死,覃晓峰的心中喜忧参半。 看来这话题硬聊是聊不下去了,覃晓峰想到冯子凝偷偷上网的事,有意提醒他,问:“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 冯子凝满不在乎地回答:“还行吧。” 覃晓峰意有所指地问:“不能上网也习惯?” 冯子凝并没有听出他的所指,好笑道:“瞧你说的,我又没有网瘾。” 覃晓峰听完说不出话,想:得,又一个话题结束了。 第三章 没有网瘾?冯子凝隔三差五地化身“已注销”偷窥他的schoolguy,已经足以让覃晓峰反驳他,毕竟,冯子凝总不可能上网只为了看他的schoolguy而不干点儿别的事情,既然如此,不是有网瘾又是什么?不过,要是冯子凝确实只为了看他的schoolguy才偷偷想方设法地上网,那么覃晓峰恐怕得重新地审视这件事了。 面对冯子凝臭不要脸的耍赖,覃晓峰在心里服气,心想他毕竟也快三十了,不可能掂量不清如果被检举发现,后果的严重性。说多了反而让冯子凝嫌他唠叨,覃晓峰索性不提,耸了耸肩。 冯子凝看出他兴味索然,问:“你去年来,不上班时都做些什么?”他知道,中规中矩的覃晓峰可不是那种会盗用网络端口上网的人。 覃晓峰答道:“去年很忙,时间紧,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清闲时候。基本上,每天十一点多回来,洗个澡也能睡了。有时得睡在实验室里。” “哦……”冯子凝想了想,假装不经意地问,“你和蒋悦湖怎么样了?” 闻言,覃晓峰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冯子凝明明时不时地前往他的schoolguy访问,早该看见蒋悦湖从他的“特别好友”里被删除了才对,为什么还要问?可是,冯子凝的思路向来与众不同,覃晓峰不敢保证他会发现这一点,想起被蒋悦湖拒绝,心中悻悻,没耐心地说:“不怎么样,吹了。” “啊。”原来亲耳从覃晓峰的口中知道这一事实,是这种感觉,冯子凝被泛上心头的喜悦吓了一跳,暗想自己这岂不是幸灾乐祸吗?他当然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喜闻乐见,同情地叹了一口气,试图用开玩笑来化解覃晓峰的郁结,道:“不来场卧谈会,和知心小哥哥聊一聊吗?” 覃晓峰听罢嗤笑,说:“你就大我两个月,别蹬鼻子上脸行吗?” 谁乐意听失恋青年朝自己吐苦水?冯子凝出于客气才说这话,反而被覃晓峰说自己上脸了。他努了努嘴巴,忽然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那不正是建议两人一起睡的意思吗? 冯子凝想起在覃晓峰的宿舍里吃火锅的那天,困窘铺天盖地地袭来。那晚他们都感觉到睡在一起不合适,覃晓峰最后睡地板上了。从那以后,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无顾无忌地躺在一起,聊一聊天,道了晚安便睡吗?冯子凝想象不出来,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说:怕是不能了。 留意到冯子凝脸上的尴尬,覃晓峰很快想起睡地板的那天晚上,登时同样窘得不知说什么才行。 两人杵着,都不吭声。半晌,覃晓峰打破沉默,道:“我先回去了。” 甘饴_分节阅读_48 闻言,冯子凝如获大赦,忙接话道:“嗯,长途跋涉地过来,肯定累了。早点儿睡吧。” “嗯,晚安。”覃晓峰说完,转身走了。 冯子凝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白马”,跟上去,把他送出门外。 嘴上虽不承认,不过,面对覃晓峰带来的“白马”,冯子凝的心中的确为养死了那棵“柳叶年华”而愧疚。 那本是一棵不用过于料养也能成活的多肉植物,又有得天独厚的日照环境,且不说养得好,要养活简直轻而易举,偏偏冯子凝却养死了。知道那是蒋悦湖送给覃晓峰的,冯子凝固然不忿,可辜负了覃晓峰的希望是事实,他感到十分过意不去,打定主意这棵“白马”一定得好好地养着了。 这么想着,冯子凝开始上网查看多肉植物的养护知识。不料他刚刚链接网络,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冯子凝立即合上笔记本电脑,开门见是覃晓峰,不禁讶异。 “这个忘了给你。”覃晓峰将一只食品纸袋子递给他,“你爱吃的,山楂锅盔。早上出门时路过糕点店,进去买了几个。” 山楂锅盔?!冯子凝惊喜得瞪大了眼睛,连忙接过袋子,打开一看,里头果然整整齐齐地码着十个山楂锅盔。他悄悄地咽口水,幸福地感激道:“谢谢!” “不客气,早点儿睡吧。”覃晓峰说完转身。 “哎。”冯子凝忙抓住他的T恤,待他回头,说,“你拿几个去吃吧。” 见他说完便将手伸进袋子里,覃晓峰忙道:“没关系,你全拿着吧。我想吃的时候过来吃。” 冯子凝已经拿出一个锅盔,递到一半,听他这么说,忽觉继续递出去不是,收回来也不好,手僵在半空中。 覃晓峰险些也跟着窘,接过他手里的山楂锅盔,吃了一口,道:“行,我回去了。” “再过来拿。”冯子凝朝他的背影喊。 覃晓峰推门进屋,关门时对他挥了挥手里的半个锅盔。 想不到不但有烤全羊,还有山楂锅盔,冯子凝美滋滋地关上门,正要拿出一个来吃,但想到自己已经吃了烤羊,肠胃正在消化吸收当中,万不能再摄入热量了。他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袋子里的糕点,把口子封好,塞在台灯背后,免得自己看见。 这么一来,冯子凝对覃晓峰的愧疚又深了一层,亏得覃晓峰出差过来,不但记得带连冯子凝本人都忘记的行李箱,还给他带了糕点,结果冯子凝不但没什么东西迎接覃晓峰,还把寄放在他这里的小植物弄死了。 冯子凝洗过澡,躺在床上,被内疚折磨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终于,他忍无可忍,重新坐起来,明明知道已经很晚而手机的信息流也被监控着,他还是给覃晓峰发信息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那盆“柳叶年华”养死的,卖花的说,我浇水浇得太多了。 过了一会儿,覃晓峰回复:浇了很多? 冯子凝苦恼地皱眉,说:嗯,早晚都浇了,以为会长得很好,谁知道…… 覃晓峰:没关系。不是又有一棵新的了? 读罢,冯子凝微微一愣,笑着回复道:嗯,这棵会注意的。 覃晓峰:[摸头] 看见突然出现的表情,冯子凝愣了愣,随即倒在床上,脸压着枕头呜呜地笑起来。 由于经度的不同,覃晓峰听见闹钟的声音醒来时,天空还是蒙蒙亮。他看了一眼手机确定时间,起床洗漱,即将出门上班。 高中时期,覃晓峰和冯子凝一起组建化学晶体社,两人为了社团活动而东奔西走,一起合作分担的感觉颇有“同事”的意思。自那以后,两人似乎再没有遇到类似的事,有机会共同参与完成一件像样的“大事”了。所以,当初得知冯子凝要到西部城参加联合试验,覃晓峰的内心确有一丝窃喜,就好像分别已久的战友又可以再次并肩作战一样。 不过,覃晓峰还不知道他的战友什么时候能够到达战壕内。覃晓峰道晚安时忘了问冯子凝隔天什么时候去试验大厅,而他自己也得去SEE所的办公室开会,心想既然他们晚上会在试验大厅一起做联合试验,为了不耽误自己上班,他没向冯子凝打招呼便先出门了。 甫一出门,覃晓峰见到冯子凝的门口站了一个男人,此时正敲着门问:“冯工,在吗?” 覃晓峰不认得这个人,猜测他是冯子凝的同事,虽有疑惑但没多问,兀自往电梯间的方向走了。 “冯工?”那人还在继续敲门,覃晓峰远远地望着,看他的面色苍白,黑眼圈很重,许是才熬过夜。 对方发现有人在偷看自己,回头朝覃晓峰看了一眼。 覃晓峰按下电梯按钮,故作平静地等电梯,再不关注他。 过了一会儿,冯子凝似乎开门了,覃晓峰走进开门的电梯间里,电梯门关闭以前,依稀听见那个男人关切地问:“昨晚怎么没去上班?” 听罢,覃晓峰在心里咦了一声,电梯门关上了。 一大清早被人质问为什么不上班,冯子凝的心里陡然间冒出了一股无名火,心道:我是你的领导,我上不上班需要向你汇报?这般想着,他淡漠地回答:“哦,昨晚约朋友吃饭去了,回来得比较晚,所以没过去。” “朋友?”唐信宏惊讶地问,“谁?之前没听你说过你有朋友在西部城。” 关你什么事?冯子凝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头,不答反问:“进度怎么样了?今晚要做联合试验了。” 唐信宏微微错愕,答道:“已经再做抽查,没别的了。” “哦,我等会儿再过去看看。”冯子凝不管他还好不好奇、关不关心,敷衍地说,“看你挺累的,回去睡一觉吧。晚上还得上班。”说完,他关上门,趿着拖鞋往屋里走,重新扑倒在床上。 冯子凝又睡了一个小时,醒来后在床上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猛然想起得去试验大厅看一看,又想到覃晓峰,立即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通过电话,冯子凝才知道原来覃晓峰早就出门上班去了。冯子凝才要埋怨他怎么不叫上自己,听他说是去了办公室,又没机会埋怨,于是挂断电话。 预先知道晚上会和覃晓峰一起工作,冯子凝的心里不免产生了一些雀跃感。下午,冯子凝拎着一直不肯穿的白大褂从试验大厅里出来,披上以后往会议厅走,代表CE所参加联合试验以前的布置会。 会议厅内陆陆续续地进了人,冯子凝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不一会儿也看见身披白大褂的覃晓峰从外面进来。 与会的大约有三十几人,覃晓峰的座位距离冯子凝比较远,两人远远地用眼神打了招呼,便各顾各地坐下等着开会了。 布置会由副局长主持,这样的大领导坐镇,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不敢交头接耳或开小差。冯子凝认认真真地听中心主任说完了试验部署,得知SN中心的试验人员届时要重点配合CE所完成整体试验,暗自窃喜,看向覃晓峰,正见他回头朝自己看来。 这会议开了一个下午,散了会,众人纷纷积极地解决自己的晚餐问题,争取预留一些时间做试验前的检查和准备。冯子凝和自己的同伴们吃过饭,回到试验大厅里等待,他抓紧时间开了一个小会,把晚上的任务分派给下属们。 试验开始前半个小时,覃晓峰到了。他直接来到CE所的实验台前,将对讲机的频道转至联合试验频道,按住通话键问道:“冯子凝,冯子凝有吗?” 冯子凝正坐在他的身边,听见面前的对讲机里传出覃晓峰的声音,而覃晓峰的对讲机里又传出从冯子凝的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叠成回声,如同空谷里的回响,叫了冯子凝无数遍。冯子凝吓了一跳,坐直身子,转头不悦地瞪了覃晓峰一眼,道:“幼稚了点吧?” “我试试通话是否正常。”覃晓峰笑道。 冯子凝本不想回答,但对讲机里又传出中心主任的声音,问:“冯子凝有吗?” “冯子凝有。”他连忙回答。 甘饴_分节阅读_49 主任说:“刚才覃晓峰找你。” 闻言,冯子凝又恶狠狠地瞪了覃晓峰一眼。 覃晓峰无辜地笑,往对讲机里回答:“贾主任,我在CE所这里,找到冯工了。” 冯子凝哼了一声,把对讲机重重地放在实验台上。 第四章 工作开始前,两人虽像三岁小孩一样幼稚地相互戏弄和玩闹,但工作真正开始以后,任凭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哪怕知道这只是一次试验演习,可关系到真正最后的调整,每个人都不会将它视作一次模拟演练。 偏偏事实总是怕什么来什么,凌晨,试验进行至一半,SEE所连续接到两个结合部的接口故障,在对讲机频道内呼叫覃晓峰。覃晓峰应着,将对讲机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戴稳耳机,匆匆忙忙地走了。 冯子凝紧急处理着自己这边遇到的接口调试问题,好让其他人能够像往常一样有条不紊地完成原先制定的工作。频道内常常能够听见所有部门在试验的过程中反馈的问题,多是试验正常的汇报,冯子凝留意着SEE所那边的情况,偶尔听见覃晓峰指挥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覃晓峰向上级汇报故障已经消除,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关于这两个问题,试验结束以后SEE所写一份分析上来。”忽然,试验频道里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 冯子凝听出这是副局长的声音,捏出一把冷汗。 不多时,覃晓峰回来了。冯子凝抽空问:“怎么样了?” “没什么,是他们的问题。”覃晓峰推了一下眼镜,继续工作了。 不料,没过多久,罗璇转过头,脸上写满了茫然和无措,讷讷地说:“老大,气象部门突然汇报有雷雨天气。” “怎么可能?!”冯子凝脱口而出道。一整天外头都是大晴天,四个小时以前,冯子凝走进试验大厅,分明见到窗外繁星满天,突然说下雨,糊弄谁?!想到这是一次演习试验,除了联合调试的过程中遇到的状况以外,还有试验指挥部结合实际中可能遇到的情况给试验人员添加的难题,冯子凝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一声。 此时,总指挥人贾主任在频道内问:“CE,气象部门汇报十公里外有雷雨天气,现场在塔架上发现结霜。能不能处理?要不要中止?” 这虽是CE所该处理的问题,但并不是冯子凝参与研发的SP系统,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冯子凝的头皮发麻,通知罗璇向气象部门询问雷电间隙,汇报道:“我们正在向气象部门了解具体情况,塔架那边湿度过高,目前未见漏电。” 他慌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实验台前来回地踱步,听说雷电存在间隙时间,立即重新坐下,将运行编码进行修改。“晓峰,你——”冯子凝转头正打算要求覃晓峰修改他的系统,看见他已正在修改,于是不再多说。 除了一些参数的重新计算和修正以外,其余部分均不需要做出调整,不妨碍其他部门继续工作,冯子凝把其余的事情全部交给下属,自己全神贯注地调整系统参数。 两人正争分夺秒、聚精会神地忙碌着,空气中忽然飘来一阵恶臭,冯子凝无暇在乎,却听见游爱伦走近,对覃晓峰说道:“SN中心,SME所的返还环境模拟试验需要你配合完成。” 听罢冯子凝在心里骂了一声,懒得理他。 “游科你稍等,CE所这边有一个故障需要处理。”覃晓峰头也不抬地回答。 游爱伦语气强硬地坚持道:“我们这个试验非得你配合才可以,这是试验布置会上规定的。” “现在能不能上去还是个问题,你就想着返还了?”唐信宏忙碌当中听得十分不满。 覃晓峰同样回答:“游科,这里的情况比较紧急,你稍等十分钟。” 冯子凝连斜眼瞄的时间也没有,只觉得心烦,满心地希望这个人赶紧带着他的返还系统离开。他本以为游爱伦能够考虑整体,识趣地等待,想不到没过多久,身后传来游爱伦打电话的声音,分明正在向上级汇报自己遇到的困难。 游爱伦在电话中唉声叹气道:“的确是这样的,我很认真地向他们说明必须得他们配合了,可是他们不愿意配合,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冯子凝忍无可忍地回头,朝他的背影瞪了一眼。 “是是是,这个当然需要所有人的配合和协同,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嘛。”他申诉完毕,“人家是从院区来的,又是ST的精英。ST实验室是特区嘛,岂是我们这些乡下喽啰能够差遣的?我说了要配合,他们说返还不重要。您看看,这个我是说不动了,到时候试验任务没有完成,我们也比较被动。” 冯子凝听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摔键盘,奈何故障还没有消除,他坐在椅子上动也没时间动。 不多时,游爱伦的电话汇报有结果了,贾主任在频道内呼叫覃晓峰,要求道:“配合SME所完成返还环境模拟试验。任局和张院都在,注意统筹兼顾。” “是,知道。”覃晓峰沉了沉气,斜眼瞄向恨不得整张脸贴到显示屏上的冯子凝,“冯工?冯工!” 冯子凝完全不习惯覃晓峰这样称呼自己,吓了一跳。 “我这边系统参数调整完毕了,我们对接一下。”覃晓峰回头看向游爱伦,“游科,我们现在做系统对接。” 游爱伦怀疑道:“你能同时做两件事?” “我不能,SN系统可以。”覃晓峰面无表情地问,“你做不做?” 他撇撇嘴,往对讲机里要求SME所的试验人员和SN做接口试验了。 冯子凝气得要死,对接过程中遇见一些不能十分明确的问题,想向覃晓峰确定,见他同时忙于做两件事,又不忍心插嘴。覃晓峰一感觉到冯子凝的目光,立即看向他的电脑,回答他不确定的疑问。 除了游爱伦不停地在他们的身后远程指挥他的下属以外,实验台旁的所有人都专心致志、一丝不苟地工作,很快,CE所遇到的问题得以顺利解除,一切按照原定计划继续进行,而覃晓峰也能够专门应对与SME所的接口试验。 覃晓峰忙完CE所这边的事情,起身和游爱伦一起到SME所的实验台去了。冯子凝和自己的部下们继续做自己未完成的事,终于,在经历七个小时的连续抗战以后,试验顺利地完成,试验大厅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冯子凝松了一口大气,全身上下紧绷的神经终于全部松懈下来,但是,想到试验的过程中遇到的胡搅蛮缠,他完全无法跟着众人一起欢呼。 一群人纷纷离开试验大厅,冯子凝赶着参加试验总结会,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忍不住抱怨道:“什么东西?那个返还试验留到最后一个小时做也不会有任何问题,非赶着最忙的时候参一脚,还打小报告,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罗璇他们跟在后面打哈哈,请领导息怒,道:“他的来头不小,博士毕业,没满三十岁就当上副科长了,肯定急功近利一些……” “这儿谁不是博士?”冯子凝不留情面地还嘴,瞥见身边的唐信宏,登时一梗。他撇嘴道:“这和学历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就是人品的问题!” 大家面面相觑,都无奈地点头同意。 冯子凝沉了沉气,依然十分不爽快,对唐信宏说:“唐工,你以后当了领导,千万不能学那小子!” 唐信宏听罢一愣。 “简直是个神经病!”冯子凝自顾自地继续咒骂。 因为对游爱伦极度不满,在会议厅里见到游爱伦时,冯子凝根本不理会他对自己的打招呼。会议过程中,总指挥把试验中遇到的问题总结了一遍,并进行了简单的分析。个别部门因为没能顺利地解决突发情况,或者系统存在缺陷,被严厉地要求夜以继日地完成整改,不允许在第二次联合试验时出现相同的情况,否则相关负责人都得待岗。 总结中也提到了CE所对突发情况的应急处理能力,对试验组进行了点名表扬。冯子凝的心里还怀着对SME所的怨恨,听见表扬,并不十分开心,只装作虚心听取意见的样子,表示会再接再厉。 会后,冯子凝很想拉着覃晓峰,两人好好一起暗地里把游爱伦骂一顿,不料贾主任却叫住覃晓峰,让他留下来谈话。冯子凝听罢呆住,顿时不知所措,覃晓峰在不远处朝他递了个眼神让他先走,自己则跟着贾主任走了。 甘饴_分节阅读_50 他们没有去往贾主任的办公室,而是来到室外平台,见到任局和张院在外面抽烟,覃晓峰暗暗地吃惊。 贾主任给覃晓峰递了一支烟,覃晓峰稍作犹豫,客客气气地接过烟,点燃以后和三位领导一起吞云吐雾。 “小覃是什么时候毕业的?”任局问。 贾主任代为回答:“两年多前,入职快三年了。” 任局点头,弹了弹烟灰,说:“业务水平很高啊,处理突发情况,应急处理能力也很高。哪里毕业的?” 听覃晓峰自报家门,张院哈哈笑道:“和任局是校友了,是任局的师弟呀!” 听罢,覃晓峰赧然地笑了一笑,道:“给任局拖后腿了。” 任局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又问:“成家了没?” 覃晓峰摇头,恭谨地回答:“还没有。” “房呢?”任局问完,向张院确认道,“前段时间,不是听说你们院分房了?有好几十套吧?” 张院点点头,因不了解情况,看向覃晓峰。 覃晓峰腼腆地笑,如实回答:“差一点儿,还得继续努力。” 闻言,任局略带不悦地皱眉,语重心长地对刘院说:“你们要提高对人才的重视才行。这工作又苦又累,比起外面的企业公司,收入本来就少得可怜,这几年跑的人还少吗?再不利用政策的优势挽留人才,到时候,谁还肯为咱们卖命?嗯?” 刘院虚心地接受道:“嗯,这个我们已经向各单位传达了,工作确实没能够做到位,回去一定再宣传宣传,抓紧落实。” 自从覃晓峰被叫走,冯子凝对游爱伦的厌恶上升至极点。他当然不可能马上回银河公寓,所以让下属们先走,说自己得等一会儿。除了唐信宏,谁也没问冯子凝还有什么事,而唐信宏问起,冯子凝只说没什么,不耐烦地把他赶走了。 冯子凝在试验中心的大楼前打转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覃晓峰和任局他们一起出来,惊讶极了,又不好意思上前打招呼,只好远远地看着。 幸好覃晓峰发现他在楼外,与领导们道别以后,走过来,问:“怎么还没回去?” 冯子凝担心他,问:“领导找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覃晓峰见他忧心忡忡,宽慰道,“放心了,我没挨骂,领导夸了我几句。” 冯子凝的眼睛一亮,问:“真夸你了?” “嗯。”说完,他看到冯子凝放心了,便问,“你困不困?急着回去睡觉吗?” 冯子凝摇摇头,问:“还有什么事?” 覃晓峰往楼内指了指,神秘地说:“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第五章 经过一天一夜没能合眼,联合试验结束以后,冯子凝已经满心地想着回公寓里睡一个天昏地暗,要不是因为担心覃晓峰,这会儿他早已睡得不省人事了。现在覃晓峰忽然提出要去某个地方,冯子凝的心底其实不太情愿,可又好奇到底要看什么,便强打起精神跟着覃晓峰重新回大楼内了。 然而,冯子凝到底没什么耐心,两人才走进电梯里,他便忍不住问:“看什么?不能明天看吗?” 看出冯子凝的恹恹,覃晓峰索性揭晓答案:“日出。” 闻言,冯子凝惊讶地眨了眨眼,惊喜道:“日出吗?” “嗯,刚刚和领导们在室外平台说话,那时看见天边蒙蒙亮了。这两天天气好,一定能看见。”覃晓峰说到这里,见到冯子凝已经来了精神,不禁笑了。 随着电梯门打开,为了赶上日出,冯子凝匆匆忙忙地往室外平台的方向走,反而是覃晓峰落在后头。 冯子凝推开门,晨间凛冽的空气扑面而来,面对一望无际的戈壁黄沙,地平线的尽头仿佛正显露出金色的光芒,火红的太阳藏匿在地平线以下,此时正缓缓地在浅白色透明的浮云之间冉冉升起。望见这样辽阔壮丽的画面,冯子凝顿时看呆了,他怔怔地走到栏杆前,眺望远处的红日,这才了解到“旭日东升”的含义。 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回和覃晓峰一起看日出了,他们攀登过泰山的石阶,也在巴厘岛的海边过过夜,冯子凝最记得自己二十岁那年的生日,覃晓峰陪他一起在慕田峪长城露宿,在清晨见到了第一缕阳光。可这样的太阳,冯子凝却是第一次看见,这漫天的黄沙托举着火红的太阳,哪怕光线再亮,也令人忍不住要一直看着。 覃晓峰站在栏杆前,望着东升的旭日,心中亦被这份壮丽所感染。远处的搭架同样被朝阳照亮,激起心中的澎湃之情,覃晓峰第一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所做的是怎样令人羡慕的事,思及此,或许生活中总有不少不愉快和不如意,倒显得不足为道了。 不过,覃晓峰明白这番激动的心情只能维持一时,他们的生活最终都得落在柴米油盐的小事当中,料想自己并没有做大丈夫的宽广胸襟,被如斯美景感染片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真美啊……”冯子凝由衷地感叹道。 覃晓峰转头,看他被风吹乱的头发和露出的额头,白`皙的脸面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发着透明的光,眼睛里更是映着红日,充满了纯真的希望。 不得不说,覃晓峰的内心深处对冯子凝怀有十二分的羡慕,羡慕他优渥的家庭环境,让他养成了现在这样天真任性的样子。冯子凝不是没有失意的时候,可在覃晓峰看来,那都是非常简单的烦恼,像是要控制体重、像是要补水护肤,他似乎也有被家人催婚的困扰,但完全能够坦然地声称自己不想谈恋爱,无论他的家人多说他多少句,他也可以“没心没肺”地不往心里去。 覃晓峰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像冯子凝这样。他有时候羡慕冯子凝,有时候忍不住嫉妒他,可更多的时候,他希望冯子凝能够一直保持着如今这样无忧无虑的模样,像是看到想要成为又无法成为的那个自己。 “真想大叫。”覃晓峰感慨道。 冯子凝惊讶地看他,说:“那叫呗。”未等覃晓峰反应过来,他已经先一步朝着太阳大喊道:“啊——太阳你好——” 覃晓峰看得愣住,也跟着喊:“啊——你好——” 冯子凝真没怎么见过覃晓峰这样放`浪形骸的模样,不禁看呆,回过神来,两人已经朝着升起的太阳大喊大叫了好一会儿。他看着覃晓峰被阳光照亮的脸,覃晓峰的眼镜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每一根发丝都如同工笔细画般清楚,侧脸的线条更是清晰却难描难画。他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过覃晓峰这么轻松了,看得他的心里也跟着快活起来。 只是,覃晓峰那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似乎变成了金色,眨眼时如同蝴蝶金色的翅膀,他的颈项、他的喉结,都好像雕塑师的精心制作,冯子凝看得久了,不禁有些恍惚,忍不住想,覃晓峰的嘴唇怎么会这么红,是不是因为阳光的照射?为什么看起来会那么柔软……冯子凝在覃晓峰转头看向自己时,立即朝着圆圆的太阳大叫:“啊——” 不知道为什么,覃晓峰觉得冯子凝看完日出以后,情绪不但没有变得激扬,反而更加低落了。看他没精打采的样子,覃晓峰好奇地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冯子凝吓得往一旁跳开,覃晓峰不禁错愕。 “吹了风,感冒了?”覃晓峰问。 冯子凝的心里沉甸甸的,装了一些他不了解的心事,闷闷不乐地摇头,说:“没,太困了。” 覃晓峰心想也是,毕竟已经将近二十个小时没合眼了,便道:“那赶紧回去吧。” 怎么回事?当时怎么会想亲他呢?算上这回,恐怕已经是第二次萌生这样的想法了。冯子凝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得心神不定,回到公寓的房间里依然精神恍惚。 “好好睡一觉吧。喝点儿水再睡,昨晚可能没什么机会喝水。”覃晓峰打开`房门以前,瞧他迷迷糊糊的,叮嘱道。 冯子凝猛然间回过神来,讷讷地应了两声,还没来得及想出点儿什么话来说,覃晓峰已经进屋了。他无法,只好也回了屋,坐在床上,摸摸额头,可能是心理作用,竟隐约觉得有些发烫。 甘饴_分节阅读_51 难道是发烧了?可是,发烧会令人产生想亲好友的想法吗?不可能吧?冯子凝摇摇头,自我否定了这个没有逻辑的判断。是睡得少了?太困了?这些无疑也不是正确的答案。突然,一个念头从冯子凝的脑子里蹦出来,吓了他一大跳——他该不会是喜欢上覃晓峰了吧?! 这怎么可能?他们已经认识十几年了,怎么会突然间喜欢上呢?冯子凝连连摇头,回想自己性征成熟以后的这些岁月,分明从来没有对男性有过任何遐想,平时看的片子都是AV,怎么可能毫无征兆地变成了同性恋?但是,那个时候的覃晓峰或许真的太吸引人了,精疲力尽的脸面被灿烂的阳光照得夺目,着实让冯子凝难以转开眼睛。 哪怕已经分别了一会儿,冯子凝想到那时的覃晓峰,心脏依然噗通噗通地跳得厉害。 真的喜欢他了?他无助地呆坐着,依然睡意全无。可是,覃晓峰肯定是异性恋,他不但是异性恋,而且一门心思想着将来结婚生子,喜欢他又能有什么结果呢?冯子凝抓抓头发,近乎抓狂。太突然了,虽然这么多年覃晓峰一直在身边,可对于冯子凝来说,这一切实在来得太突然了,他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的这份心情。 会不会只是一种假象?毕竟,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但是,既然没喜欢过其他任何人,他又怎么判断这不是真相呢? “啊、啊、啊——”冯子凝烦得在床上打滚,心里埋怨覃晓峰为什么要突然带他去看日出?! 可是,还是很想覃晓峰。冯子凝坐起来,想了想,起身找覃晓峰去了。 冯子凝打开门,想到覃晓峰和自己一样,也是连续二十个小时没有合眼。现在去找他,能怎么样?然而,冯子凝真的很想见他。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重新关上门,回到屋里。 他在屋内打转了片刻,站定后脑袋放空,也不知自己正在做些什么。忽然,他感觉到中央空调吹拂过头顶的凉风,顿时心生一计,打开电脑。 虽然试验中心内除了指定设备以外,所有的设备都无法连接互联网,但中心当然有自己的内部局域网,否则工作难以运转。银河公寓内所有的电脑都在内网里,包括中央空调系统,只要通过内网进入大厦中央空调的电脑系统,就可以控制指定房间内的空调运转。冯子凝的精力基本上已经被瞌睡虫剥夺了,但还剩下一点儿意识,要远程弄坏房间内的空调控制系统不是难事。 不一会儿,房间内的空调哗啦啦地刮起了冷风,冯子凝抬头一看,见到出风口里喷出白霜,登时冷得打了一个寒颤。 冯子凝立即切断与中央空调电脑系统的连接,奔出门外,使劲地拍覃晓峰的房门。 不消片刻,覃晓峰从屋里开门。 冯子凝看见他裸着上身,到嘴边的话突然没了,顿时呆住。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覃晓峰问。 他为什么没穿衣服?冯子凝不敢多看他的肩膀,目光却落到他的胸膛,不敢多看他的胸膛,目光却落到他腹部薄而清晰的腹肌上,完全不知该看哪里了。他不满地问:“你怎么不穿衣服?” 覃晓峰一愣,答说:“我刚洗完澡,正要睡了。” 冯子凝听罢在心里咦了一声,回过神来。面对覃晓峰疑问的眼神,他愣愣地指向自己的屋,说:“我房里的空调好像坏了。” “坏了?”覃晓峰讶异万分,回屋拿了一件衬衫披在身上,跟着冯子凝回他的屋里。 屋里和屋外完全是两个气候,没有中央空调的屋外像是刚开锅的蒸炉般闷热,屋里却是六月飞了霜。 覃晓峰从去年到现在,在银河公寓里住过四个月,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惊讶得找不到言语形容。眼看着桌上、床上和地上都落了不少白霜,覃晓峰打了个寒颤,使用遥控器调解空调,毫无反应,按动墙上的开关亦然。 “怎么会突然坏了……”覃晓峰无法相信这一摆在眼前的事实,看了一眼室内温度,才十度。他再看看床上的夏被,嘀咕着:“被子这么薄,怎么睡?——你报修了吗?” 冯子凝摇头,生怕覃晓峰打电话报修,抢先道:“现在报修,等他们修好,我都睡了一觉了。” 话虽如此,怎么可能睡得了?覃晓峰满腹狐疑,但睡眠问题总要解决,建议道:“让客房给你拿两床棉被?” 冯子凝急道:“那我的脑袋不得冻傻了?” 覃晓峰瞧他急得只差跺脚的模样,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好端端的中央空调怎么会突然坏了,而且只有他的房间出问题。此时,冯子凝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似乎正在等待一个明确的答案似的,覃晓峰的心底蓦然间了然,随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慌。“嗯……”覃晓峰默默地放下空调的遥控器,“上我那儿睡吧。” 他竟然没再提打电话报修?冯子凝暗暗地吃惊。他虽看出覃晓峰对此分明半信半疑,可既然覃晓峰没问,他当然不会主动地坦白,只含糊地哦了一声,埋头往覃晓峰的房间走。 覃晓峰跟在他的身后,没走两步,冯子凝突然回头,两人生生地装了个满怀。 “哎哟!”冯子凝吃痛地捂住下巴,抬头匆匆地瞥了覃晓峰一眼,继续往屋内走,解释道,“我先冲个澡。” 覃晓峰揉着发痛的锁骨,想了想,自己先回房了。 第六章 也不知道冯子凝究竟是怎么想的,先前明明还为一句“卧谈会”而尴尬困窘,现在竟非要和他一起睡了。覃晓峰的心中被矛盾和焦虑充斥着,回到屋内,四处找烟,但转了一会儿,想起自从几年前答应冯子凝不抽烟以后,再没有在身边留烟了。 最难受莫过于在困顿难当时发现这样的事,覃晓峰的头开始发疼。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眼睛,只等着冯子凝赶紧洗了澡过来,好好地补充睡眠。 好在没过多久,正是覃晓峰呵欠连连的时候,冯子凝来敲门了。 覃晓峰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冯子凝,不禁微微地愣了一愣——不知是不是刚洗过澡的缘故,冯子凝的脸看起来比原先更白了,像刚煮熟的水煮蛋似的,但眼眶分明熬出一圈淤黑,可谓黑白分明。他将刚才的纠结抛之脑后,让冯子凝进屋,犯困道:“快睡吧,眼圈黑得跟熊猫似的。” “谁?”冯子凝惊道。 覃晓峰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道:“当然是你。” 冯子凝听罢又是一惊,道:“我去拿精油蒸汽眼罩。” 未等覃晓峰挽留,冯子凝又转身离开了。覃晓峰只想赶紧睡觉,全然忘了冯子凝睡觉以前总有许多许多的准备工作,思及此,头更是痛得厉害。他实在等不下去,将门留给冯子凝,兀自倒在床上,将被子卷在身上,合眼睡了。 心底想着冯子凝来以后还得再腾位置,覃晓峰没有睡着。没过多久,他听见关门的声音,睁开眼,看见冯子凝快步走来。 覃晓峰撑起疲惫的身体坐起,铺开已经被体温暖热的被子。 自己屋里的空调坏了,冯子凝一来一回,带回了一身冷气,他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双脚一下子便被温暖了。他舒服地伸了伸腿,撕开蒸汽眼罩的包装,经验老道地介绍:“戴这个可以纾缓眼部疲劳,防止长细纹。” 覃晓峰腹诽他睡前但凡能少折腾些时间,保证充足的睡眠,或许用不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工具。不过,他知道这种反对声冯子凝听不进去,说了只能展开一场没有结果的理论,与其如此,他选择沉默。不过,沉默或许有些打击冯子凝,覃晓峰故作好奇地问:“有用?” “当然!”冯子凝确定得很,打开已经因蒸汽而膨胀的眼罩,往覃晓峰的眼睛上焐,“你戴一个,感觉到蒸汽了吗?” 覃晓峰来不及拒绝,双眼已被暖融融的眼罩遮住。眼罩散发着热量,清淡之中有伴着浓烈的玫瑰香,这似乎与冯子凝的身体乳香味相近,使得覃晓峰的推脱更为迟疑。他感觉到冯子凝的手指滑过他的脸颊,将耳挂勾在他的耳朵上,无纺布柔软地贴合着覃晓峰的眼皮,不一会儿,眼睫毛似乎湿润了。 给覃晓峰戴好眼罩,冯子凝坐在一旁看,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又忙不迭地收敛笑容。或许因为眼睛被遮住的缘故,冯子凝看不出覃晓峰的情绪,他感觉自己可能面对着一张木然的脸,这张脸上却有十分清晰的五官轮廓。 眼罩遮住他的眼睛,反显得他的鼻梁格外笔挺秀气,冯子凝看着他红润的嘴唇,由不得抿起嘴,趁着他不注意、不知道,小心翼翼地靠近。蒸汽令覃晓峰的脸上泛着玫瑰香,冯子凝却不敢呼吸,他的目光落在这双唇上,心雷大动。 他唯恐心跳声太响,被覃晓峰发现端倪,于是不断地抬眼偷看覃晓峰被蒙住的眼睛,观察眼罩的背后会不会有一道警惕的目光。 “你不戴吗?”覃晓峰忽然问。 “咳!咳、咳!”冯子凝忍了一口唾液不敢咽,突然听见覃晓峰开口,吓得被唾液呛着,连连咳嗽起来。 甘饴_分节阅读_52 覃晓峰听罢惊讶地摘掉眼罩,忙问背对自己咳个不停的冯子凝:“怎么了?” “没什么。”冯子凝咳得脸红,缓过来后,脸上却依然热着。面对覃晓峰关切的目光,冯子凝在心里懊恼地啧了一声,撕开另一个蒸汽眼罩的包装,取出眼罩戴上,卷起被子躺下,宣布道:“没什么,睡觉!” 覃晓峰不解地看着他,问:“真没事?” 然而,冯子凝没有回答,背对覃晓峰躺着,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 覃晓峰莫名其妙,躺下后发现没有被子可盖,只好往冯子凝的身上扯。 冯子凝的身体卷在被子里,突然被这么一扯,整个人险些跟着被子往覃晓峰的身上滚。他大吃一惊,急忙摘掉眼罩,不满地瞪覃晓峰。 覃晓峰无言以对,半晌,申诉道:“同学,我也要盖被子。” 冯子凝这时意识到自己刚才已经将整床被子都裹在身上,不占理,哦了一声。 覃晓峰无奈地摇摇头,扯了一些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 眼看他合上双眼,冯子凝说:“你要戴眼罩。” 闻言,覃晓峰睁眼,问:“嗯?” 也不知覃晓峰的这声嗯到底有几个意思,冯子凝为免说得太多反而败露,嘟哝道:“爱戴不戴。”于是戴上自己的眼罩,作睡着状。 至此,覃晓峰再也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冯子凝观察不到身边的动静,悄悄地摘下一只耳挂,往身边瞄了一眼,看见覃晓峰已经戴着眼罩睡了。冯子凝重新戴上耳挂,玫瑰精油温柔却热烈的香味透过无纺布浸入他的眼睫,眼眶渐渐地发热了。蒸汽如同一个不轻不重的吻,贴在他们的眼皮上。 这一觉足以睡得不省人事,覃晓峰的眼罩早已不知掉在哪只枕头的边上。他眯起眼睛,望向窗帘,在缝隙里不见一丝光亮。身边的冯子凝睡得正香,覃晓峰小心翼翼地起床,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看,只见到漫天的星辰点缀在藏蓝色的天空中,像是无数的宝石落在蓝丝绒上。 覃晓峰痴痴地看了一会儿,想把冯子凝叫起来一起看,又想着这样的星空在这儿常常能够看到,索性不急于一时。他将窗帘重新放好,打开手机的灯光,轻手轻脚地绕过床,往外走。 走廊里静悄悄的一片,覃晓峰走到其中一台公用电话机旁,摘下话机给前台打电话。 “喂?这里是前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电话里传出一个甜腻的女声。 覃晓峰看了一眼电话显示的时间,当前已是凌晨两点。他不禁为这通电话感到抱歉,说:“不好意思,我想申报一个故障。702房间的中央空调坏了,无法调节温度,一直吹着十几度的冷风。” “702房间吗?”前台听罢讶然,“您稍等,这边为您查看一下。” 话毕,覃晓峰听见她似乎将话筒放在一旁,使用另一台电话向工程部申报故障。过了一会儿,前台挂断那边的电话,向覃晓峰充满疑虑地回答:“您好,702房间的空调故障在五个小时以前已经修复了。” “修复了?”想到那个时候他和冯子凝都在睡觉,冯子凝不可能起床报修,覃晓峰问,“先前有人报修过吗?” 前台答道:“没有,是工程部的工程师们在进行系统维护的过程中发现的故障。请问,您是702房间的住客吗?” 覃晓峰愕然,说:“不是,是我的朋友。上午因为空调故障,所以他在我的房间休息,暂时没报修。我以为还存在故障,所以打电话问一问。”他想了想,“请问,查到故障原因了吗?” 前台抱歉地说:“这种故障比较少见,目前工程部还没有分析出原因,只能待观察。” 有没有可能是人为导致的故障?覃晓峰想了想,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说:“好,谢谢。” 覃晓峰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里,带上门,站在玄关望了冯子凝片刻。这家伙可能在梦中发现床空出一半,已经霸占了整张床,把整床被子卷成一团,双手双腿把被子牢牢地抱住。覃晓峰看了直想笑,叹气摇头。 如果,一名黑客想要侵入一家酒店的中央空调控制系统,修改某个房间的空调配置,需要花多长的时间,冒多大的风险?覃晓峰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脑。 不知道工程部的值班人员现在犯困了没,覃晓峰瞄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入侵以前,先对本地端口地址做了一个掩护。没过多久,他听见空调扇叶的转动声,温柔的凉风从出风口飘出。覃晓峰中断网络连接,走到墙上的空调前,确认当前设置温度正是自己刚才修改的27摄氏度。这个温度与房间原本的温度差不多,很快,室温达到了27摄氏度,中等风量。覃晓峰按了按开关,显示屏上没有任何反应。他蹙眉,回头看向睡得正香的冯子凝。 覃晓峰重新坐进沙发里,端起电脑,重新进入中央空调控制系统,将配置修改为原来的默认状态。 那个故障真的是冯子凝弄出来的吗? 其实,想要一起睡倒也没什么,覃晓峰对此并不拒绝,只要冯子凝开口就好了。但是,冯子凝为什么没有说,而是选择采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覃晓峰对着电脑屏幕出神,屏幕的光让他能看见屋里的一些东西,他看到冯子凝的裤脚因为辗转反侧,全卷在膝盖上,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腿和精致的脚踝。 冯子凝为什么突然想和他一起睡了? 想到冯子凝来到这里以后,明明知道按规定不能上网,还非要继续偷窥他的schoolguy;想到那个他们突然都无法安睡的雨夜,覃晓峰不自觉地咬住下唇。他是不是误会了冯子凝的一些什么? 正这么想着,覃晓峰突然看见冯子凝睁开眼睛,心被吓得猛地跳了一下。 冯子凝眨了眨眼,看见覃晓峰对着电脑,疑惑地问:“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看一点儿资料。”覃晓峰故作淡定地回答。 “哦。”冯子凝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忽然想起房间里故障的空调。他得马上将配置修改回默认值,否则那屋子得结霜!冯子凝问:“你看完了吗?我想借你的电脑,上办公网找点儿东西。” 覃晓峰对此半信半疑,起身将电脑递给他。 冯子凝盘起腿,将电脑放在膝盖上,抬头奇怪地问:“干什么?我要看机密文件。” “哦。”覃晓峰打开灯,坐回沙发上。 冯子凝确认覃晓峰不再关注自己,迅速地通过内部网络进入公寓的中央空调控制系统。 键盘的声音虽然不大,不过,看一个文件需要连续敲击键盘上不同的按键?覃晓峰猜出他在干什么,在心里哭笑不得,索性打开电视来看。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冯子凝咦了一声,斜睨问:“怎么了?” 怎么已经修复了?冯子凝疑惑极了,难道是工程部巡视时发现故障,把故障恢复了?“没什么。”修好了也好,省得他再折腾,这般想着,冯子凝中断了网络连接。 第七章 “喜欢”真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它似乎是一个正反馈。当大脑的意识里接受了“喜欢某人”这个信号,那么这个信号便会通过反馈不断地放大,变成“越来越喜欢某人”。 冯子凝几天以来愈发了解了这个事实,以往,他在不经意间想起覃晓峰时,并不会考虑别的因素,比方午饭想和覃晓峰一起吃,他便叫上覃晓峰,比如想周末看一场电影,他便问覃晓峰有没有时间,但是,自从冯子凝发现自己喜欢覃晓峰以后,一切变得都不一样了。想和覃晓峰一起吃午饭,变成了因为喜欢他,所以想和他一起吃午饭;想和覃晓峰一起看电影,变成了因为喜欢他,所以想和他一起看电影。 原来,以前那么多想和覃晓峰一起做的事情,或者说要做的时候想拉上覃晓峰一起的那些事情,都是因为喜欢覃晓峰吗? 冯子凝越想越不对劲,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呢?可见,以前那些不是“喜欢”吧。 尽管得出了这样的推论,冯子凝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自从他们认识以后,有那么多事情都是一起尝试、一起完成。 “真是见了鬼了。”冯子凝忍不住咕哝。 甘饴_分节阅读_53 “什么?”覃晓峰听见他在自言自语,奇怪地问。 冯子凝回过神,扭头便看见他眼镜片背后深黑色的双眼,心里咯噔了一声,用手挡住他的视线,说:“没什么,开了点儿小差。” 覃晓峰偷偷地瞟了一眼正在发言的领导,心里纵然依旧疑惑,但没有再追问。 联合试验开始以后,他们的生活规律慢慢地稳定下来,无非是“试验布置会——试验——试验总结会”这样的轮回。 最近的两次联合试验里,CE所没遇到什么重大问题,与其他需要配合的各部门对接良好,冯子凝和他们的组员们日常里除了本本分分地工作以外,顺便打听打听别的系统遇到的情况,吸取经验教训。 上一次的联合试验中,SME所出现了一些问题,导致模拟返还没有按时完成,游爱伦代表试验组在会上作分析检讨。他一开口,冯子凝便看见坐在他附近的人面露难色,为此,冯子凝坏心眼地偷笑。 这一天全部的工作只有开会这一件,上午是试验分析会,下午是中心全体周例会。 冯子凝和覃晓峰都准备了发言稿,等到主持会议的中心主任点到他们的部门名称,便分别作了CE所和ST实验室在试验期间的工作报告,其中当然还包括对自身问题的检讨和改进想法。 “等会儿,我们出去吃牛奶鸡蛋醪糟吧?”冯子凝等覃晓峰发言结束,凑到他的耳边小声地说。 覃晓峰点头,说:“还是先回一趟公寓吧,我看天气预报说夜里要起风了。你拿个外套。” 冯子凝心道覃晓峰怎么光说让他拿,自己不拿吗?这么一想着,他不禁有些得意,满乐意地点了点头。 可惜,愉悦的心情没能持续多久,很快轮到SME所发言了。游爱伦刚开口,冯子凝便习惯性地意兴阑珊。他这样“不团结”的想法如果被领导得知,必定要被批评的,但这丝毫无法阻挡冯子凝对这个人发自内心的反感。 冯子凝根本不关心SME所在上周做了那些卓越的成绩,在笔记本上画培根羊角包的简笔画。覃晓峰斜眼瞄见他竟然开始画画了,轻微地哼了一声,提醒他。冯子凝转过眼眸,领会他的精神,把笔记本往自己的面前挪了一些,免得被人发现。 覃晓峰看得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SME所的总结结束了,冯子凝抬头看了一眼,正等着看看接下来是哪位发言,忽然,游爱伦在中心主任开口以前,抢白道:“哦,对了,贾主任。SME所这里还有一件事情想汇报,不过与联合试验的联系不大。” 贾主任推了推眼镜,道:“说吧。” “是这样的,”游爱伦神秘地停顿了两秒,“我们所研发的网吧系统一直维护着整个西部试验中心的网络安全,最近,我们发现网内存在网络端口被盗用的情况。被盗用的端口都是可以连接互联网的设备端口,我们判断应该是有人通过盗用端口的方式连通互联网,但其目的我们不得而知。在联合试验期间,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安全隐患,我们所正在抓紧时间进行排查,争取通过日志查看等方式找到盗用端口的设备。” 从游爱伦提到盗用网络端口开始,冯子凝的心脏便提到了嗓子眼。眼看游爱伦的嘴巴一张一合,冯子凝真担心他说出已经确认设备这样的话,好不容易等他说完,冯子凝仍心有余悸,能够清楚地听见自己轰隆隆的心跳声。 游爱伦刚刚说完,会议厅内许多人都开始交头接耳。 中心副主任说道:“这个问题非常严重,为了防止重要信息的泄露,必须尽快找到是谁偷偷上网了。又不是十几岁的学生了,还有网瘾!一两个月不上互联网,能忍不住?我们的同志都是高智商、高素质的技术性人才,都应该具备这点儿自制力。采用这样极端的方式上网,看来,是抱有十分强烈的与外界沟通的欲`望,其目的很危险。游爱伦,尽快查明事情的原因,找到盗用端口的设备,更重要的是找到是什么人做出这样的事。” 一席话,听得覃晓峰眉头紧锁。 “是,我们所一定尽快地查明原因。”游爱伦信誓旦旦地答应。 冯子凝的心跳得太快,没一会儿,背上已经发了一身虚汗,手心也汗涔涔的。覃晓峰瞄见他苍白的脸,眉头皱得更紧。如果现在叫他一声,他说不准会立刻吓得跳起来,覃晓峰看得又心烦又心疼,在心里无奈地吁了一口气。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会议结束了。游爱伦提出的问题引起了中心的高度重视,三位主任特地把他留下来反复地交代叮嘱。 冯子凝背起包,脚底下如同踩了棉花似的,轻飘飘地发虚。如果整个网吧系统指定搜索某个端口的使用记录,想要找到冯子凝的电脑轻而易举,他必须得在游爱伦回去安排下属们行动以前,将端口的使用记录清除。他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完全忘了牛奶鸡蛋醪糟。 覃晓峰跟在他的身后,忍不住拉住他。见他整个人吓得弹了一下,覃晓峰也吓了一跳。 “干什么?”冯子凝六神无主地问。 覃晓峰看着担心,问:“你走那么急干什么?” 冯子凝哪里有工夫和心思回答,说:“我肚子疼,上洗手间。” 覃晓峰听罢惊奇,见他挣脱要走,忙又拉住他,说:“我帮你拿包。” “不用。”冯子凝再度甩开他,抓着包的背带,似乎正看护一样紧要的东西般,埋头往洗手间快步走去。 疏忽了,冯子凝忘记SME所还有一套负责监管的网吧系统。他走进洗手间的一个隔间内,放下马桶盖坐下,从包里拿出从未关机的电脑。 不急、不急……他在心里不断地安慰和鼓励自己,就算游爱伦在回去以前已经通过电话布置任务,要完成搜索并找到他的电脑也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冯子凝将手指稍作舒展,沉住气,在隐藏设备实体号后重新连接内网,寻找所有自己曾经使用过的设备端口。 经过依次确认,冯子凝确定这些设备全在开机状态,正好可以一次性把使用记录抹除。但不能够把日志清零,否则游爱伦会发现盗用者一定是参与例会的人,到时候暴露得更快。冯子凝必须在繁杂的日志当中逐一排查自己的信息记录,面对屏幕上不断导出的日志信息,他的十指不停地敲击键盘进行检索。 冯子凝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把所有的记录全部掌握后,正要确认删除,不料却得到一则令他震惊的信息提示——已禁止他的设备对日志进行任何操作。冯子凝吓得险些从马桶盖上摔下来,他护住从膝盖滑落的电脑,不敢相信,脑袋一片空白。 被发现了?不可能,前后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冯子凝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强作镇定,稳住呼吸,用颤巍巍的手指重新操作,证实自己的确无法对日志进行删除操作。 难道只能等对方瓮中捉鳖?但是端口和实体号已经进行过加固和隐藏,冯子凝在查找端口以前先后借用了五台设备的端口做跳板,这套网吧系统真的那么厉害,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以内锁定他的端口吗?冯子凝试图重新对日志记录进行搜索,发现可行,可见只禁止了他的修改和删除操作,没有阻止浏览日志。 终于,冯子凝得到了刷新后的日志记录,惊愕地发现日志中已无自己使用过的打印信息。他愣住——这是有谁先删掉了? 既然他可以访问其他端口,说明这次拦截仅针对他对指定端口的操作访问。这是怎么回事?冯子凝悬着的心放下来,反而更加困惑了。这样具有目的性的行为,一定是某个知道这几个端口被使用的人所做的,他不但知道这些端口被盗用,甚至知道盗用者会尽快地清除记录。 会是谁?冯子凝百思不得其解。会是唐信宏吗?刚才,唐信宏也去会议厅听例会了,就坐在他的身后。唐信宏不但知道他偷偷地上网,自己也上网,会不会是唐信宏担心事情败露,所以先行删除了记录。可是,那个人不仅仅是删除了记录,他还阻止冯子凝做这件事,这实在太蹊跷了。 冯子凝靠在水箱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真的是唐信宏吗?如果真的是,那么一直以来,他真是低估唐信宏的水平了,看来这人是深藏不露。大难过后,冯子凝摸着下巴瞎琢磨,直到隔壁间传来排便的气味,他才连忙收拾电脑离开。 覃晓峰将仍带着温度的电脑放回包里,拉上拉链,看见冯子凝一脸狐疑地从洗手间走出来,上前问道:“好些了吗?” “啊?”冯子凝被问得愣了一愣,想起刚才自己说肚子疼,便道,“好很多了,没事儿。” 覃晓峰点头,问:“还去吃牛奶鸡蛋醪糟吗?” 他连连点头,说:“当然了!” “嗯,先回去拿件外套吧。”覃晓峰看他的脸上写满了茫然,问,“还有什么事?” 冯子凝当然不可能把这个疑惑与他分享,仍然摇头,说:“没什么。”可是,到底是谁呢?真奇怪。 【0111.全幼儿园最可爱】 第一章 与天气预报说的一样,夜里起风了。 甘饴_分节阅读_54 两人坐在宵夜摊子里吃醪糟,忽而一阵北风刮来,摊子的炉火被吹得噼里啪啦作响。这个夜市虽在中心附近,但无论是冯子凝还是覃晓峰都是第一次来。吃宵夜时,覃晓峰好奇地问起,才知道冯子凝也是听同事说起这个地方的醪糟好吃。 “要是能登个……”冯子凝的话说到一半,想起白天九死一生的惊险经历,又将余下的话吞进肚子里。 覃晓峰暗想他约莫要说“如果能登个美食软件搜索,早就发现这个地方了”,如今他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分明是做贼心虚,覃晓峰的心里好气又好笑,问:“‘登个’什么?” 冯子凝呃了一声,挥挥手中的羹匙,道:“风太大,你听错了。我是说,要是能等个休息天,一定出来把城里好吃的东西吃个遍!” 听罢,覃晓峰的眉峰不自觉地抖了抖,问:“你现在真是放开了吃。” “冬天要来了嘛,稍微长点儿肉,利于保暖。”说着,冯子凝略有担忧地摸摸自己的肚子和腰,掐不出肉来,便冲覃晓峰得意地抛了个眼神。 覃晓峰起念逗他,也想掐一掐,但想到最近发现的端倪和猜测,他没有将手伸出去。 这顿饭既是宵夜,又是晚餐,单吃醪糟自然不够。早些时候,他们震惊地发现醪糟摊子旁竟是一个海鲜烧烤摊子,在这样的西部内陆地区,海鲜可谓是豪华的奢侈品,两人问过价格,皆是咋舌。 一来囊中羞涩,二来海鲜的新鲜程度和品相都担不起那个价格,两人只买了一大煲海鲜粥,分着吃解决温饱。 这几天他们一起吃饭,覃晓峰总要听冯子凝说一说那位游科长,虽然游爱伦没有招惹他,不过在冯子凝的心里恐怕和这人结仇了,看他做什么都不顺眼。 不过这回冯子凝十分难得地没有提起游爱伦,覃晓峰暗想他多半是不希望提到SME所的那个网吧系统。 “诶,晓峰,你看看你后面的那两个人……”冯子凝见他回头,连忙抓住他,小声道,“哎呀,回什么头嘛!” 不回头怎么看得见?覃晓峰莫名其妙,但已匆匆地看了一眼。那是一对情侣,女方长得比较出挑标致,穿着十分时髦,但男方的外貌看来差强人意了些,光是坐着,他似乎比女方矮一些。覃晓峰低头舀粥喝,问:“嗯?” 冯子凝偷偷摸摸地八卦道:“你说,她怎么会看上他?太奇怪了吧?” 覃晓峰看他又以貌取人了,好笑道:“这怎么说得准?说不定人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长处呢?” 听罢,冯子凝的面色一红,急道:“哎!怎么突然说荤段子?!” 覃晓峰无辜道:“我哪儿说了?是你自己思想不纯洁!” 冯子凝哼了一声,想了想,嗅了嗅,鼻尖轻轻地动了动,像是小狗。“不过,生蚝真香。他们起码买了三打呢!”他悄声地羡慕道。 覃晓峰忍笑,回说:“现在你知道她为什么看上他了吧?” 闻言,冯子凝讶然地张了张嘴巴,鄙夷道:“肤浅,太肤浅了!”数落完,他又摸摸下巴,嘀咕道:“不过,挺有道理。” 他的表情变化在北风的吹拂、炉火的照耀下,格外鲜明,覃晓峰看了半天,忍不住感叹道:“你怎么这么可爱?” 冯子凝听得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满不在乎地说:“那当然。打小我就这样,从幼儿园起,我就是全幼儿园最可爱的。” 覃晓峰听得不禁笑出声来。 “你不相信?”冯子凝挑眉。 他止不住地笑,连连点头,说:“相信,想不相信也不行。” 冯子凝对此半信半疑,努努嘴巴,道:“不过,年纪毕竟大了,该端着的时候还得端着。” 覃晓峰当然见过冯子凝端着的时候。冯子凝除了性格毛躁,容易紧张以外,能力却有目共睹,容易不耐烦的个性有时候能表现为雷厉风行,这无疑是值得信赖的品质。 他说不出怎样的冯子凝在自己看来更真实一些,但活到这个年纪,他们都知道所遇到的人和事都比不上年少时单纯,只有能够让自己适应所处的环境,才能谋求发展。这如同刚刚种进土里的植物,总要先服盆,才能长大一样。但凡这是自主选择的结果,旁人自然没有资格评论好与不好。 不过,人活于世,总免不了拿别人的境遇当话柄,就像刚才他们还悄悄地谈论那对看起来不般配的情侣一样。然而,覃晓峰很意外地发现,平时很少对人评头论足的自己竟会乐意陪冯子凝说三道四。换做别人,覃晓峰可能连话也接不住。 回公寓的路上,他们遇到卖沙琪玛的点心店,冯子凝买了四个沙琪玛,分给覃晓峰两个作为翌日的早餐。 不知道SME所把网络端口被盗用这件事查得怎么样了,冯子凝对此非常好奇,很想回到房里看一看办公网上有没有新的消息。 总归,冯子凝决定离开西部城以前再也不上网了。一方面,冯子凝这回是有惊无险,心想既然覃晓峰已经在西部城里,不能上网,那么查看他的schoolguy也没什么意义了;另一方面,他又很好奇会不会还有别的人这么做。偌大一个西部试验中心,几千名科研工作者,难道只有他一个人上网了?想到副主任在会上数落自己有网瘾,冯子凝不耐烦地撇撇嘴巴。 不料,两人刚抵达七楼,冯子凝却在电梯门打开以后,看见等在房间门口的唐信宏。 唐信宏见到他们从外面回来,神情关切地走上前,打招呼道:“冯工?” “怎么了?”这几天没有夜班,冯子凝不知他为什么来找自己。 唐信宏张开嘴,看了一眼冯子凝身边的覃晓峰,又避讳地闭上嘴巴。 几次联合试验下来,覃晓峰已知道他是唐信宏,想到那些有关于唐信宏的传言,覃晓峰不禁对他有所忌惮。 冯子凝看他们杵在这里不说话,十分难受,便对覃晓峰说:“明天见。” “嗯。”虽然心里仍有顾虑,但传言毕竟只是传言,覃晓峰点头,先回屋了。 待覃晓峰离开,唐信宏立即紧张地问:“冯工,白天SME所说网吧系统发现有人盗用网络端口,你还记得吗?” 冯子凝满心希望这事情能够翻篇,闻言心中一堵,恹恹地嗯了一声。 “那你知道他们后来写的分析里,说是误报警吗?”唐信宏又问。 他惊讶地眨了眨眼,抑制住想笑的冲动,问:“误报警?” “嗯。”唐信宏依然忧心忡忡,语重心长地说,“虽然查出是误报警,不过上网这事儿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小心点儿,别上网了。” 冯子凝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瞄见覃晓峰把房门打开了。他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表情肃然,冯子凝看得既紧张又尴尬,心道唐信宏为什么要特地跑来叮嘱他这些?副主任已经在会上那样说了,该不该继续上网,难道他的心里没数吗?无论如何,唐信宏这是关心自己,冯子凝纵然心有无奈,仍然说:“知道了,谢谢。你回去吧。” 唐信宏兴许看出冯子凝的心不在焉,着急得再想说点儿什么,但他也发现冯子凝留意着他的身后,于是回头,惊讶地发现覃晓峰站在身后不远处。“覃工……”唐信宏紧张兮兮地打招呼。 覃晓峰本想告诉冯子凝他的睡衣还留在自己的房里,想不到开门竟听见他们在谈论上网的事。他原以为只有冯子凝一个人偷偷地上网,也只有他知道冯子凝做这件事,没想到唐信宏对此早已知情。他皱眉,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冯子凝和唐信宏不约而同地回答。 这两人异口同声的样子,配合各自紧张的神情,更令覃晓峰确认他们是同谋。白天他只对冯子凝的网络端口进行策略上的修改,丝毫没有考虑还有一个唐信宏,如果唐信宏使用了别的端口,最终被查出来,他再一招供,冯子凝必定得受牵连。这不是他的疏忽,而是绝对的意想不到,他一时想不通为什么唐信宏也会上网,心中禁不住感到烦躁。 半晌,唐信宏避重就轻,若无其事地对冯子凝说:“我先回去了,你早点儿休息。” 冯子凝被覃晓峰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覃晓峰铁青的脸面更让他害怕。他讷讷地应道:“好,你也是。” 如果只是冯子凝一个人的违规违纪,覃晓峰这回既然已经包庇过去,便希望冯子凝能够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上网了。然而偏偏冯子凝还有同伙,又正巧被他听见,他想不揭穿也不行,实在忍不住,非得训冯子凝两句才行。覃晓峰等了一会儿,等到唐信宏回到自己的房间,才严肃地问道:“你们上网了?” 甘饴_分节阅读_55 “没。”冯子凝看向别的地方,“你听错了。” 又想抵赖?覃晓峰不悦地沉下脸面。 良久,冯子凝将眼睛转回来,偷偷地瞟了覃晓峰一眼,看见他满脸皆是怀疑和不满,心里又害怕又着急。“我说了没上,”冯子凝嘴硬道,“干吗不相信我?” 听罢,覃晓峰的瞳孔张开。他紧闭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动,一时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他不耐烦地说:“随便你。” 冯子凝吓了一跳,眼看他话毕立即转身回屋,砰地关上了门。 第二章 直到听见这声关门声,冯子凝才回过神来。他急忙跨步向前要敲门,手刚刚抬起,又忽然放下了。 这太蹊跷了,覃晓峰怎么会不相信他?想到覃晓峰那么肯定他说谎,冯子凝不寒而栗。难道,覃晓峰已经掌握确凿的证据,知道他上网了?这个猜测像炭笔画上的阴影部分,越描越黑,冯子凝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越跳越快。他连忙回到屋里,关上门,找出电脑尝试再次检查网络端口的状态。 难道下午开会结束以后,修改他的终端端口策略的人是覃晓峰吗?冯子凝猛然想起自己刚从洗手间里出来时,的确看见覃晓峰正把电脑收起来。 覃晓峰怎么会知道他盗用网络端口的事?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通过什么途径知道的?该不会,覃晓峰已经发现他常年使用已注销的账号查看自己的schoolguy主页了吧?这些信息膨胀在冯子凝的脑袋里,严重地阻碍他的排查。 过了几分钟,冯子凝震惊地发现自己的端口再次被进行了修改,现在不但无法删除使用日志的记录,甚至不能连接这些可以上网的通道了! “我靠……”冯子凝暗暗地骂了一句。 对他的端口下手吗?胆子真够大的。冯子凝冷哼了一声,找出手机连接电脑。总不可能连手机的通信端口也封闭吧?不管这个人到底是谁,冯子凝非找到他不可。 既然所有的设备都没有连接互联网的功能,那么如果想要修改他的终端策略,两套设备必须处在同一网络当中,所以,做这件事的只有内网中的设备。整个西部试验中心,数千名科研人员,无数台连接入网的设备,怎样才能确定哪台终端做了这件事,并且这台终端的使用者又是谁? 单凭冯子凝一个人,当然花一整晚也不可能找出来。不过——冯子凝眯了眯眼睛,SME所的网吧系统不是也在内网里吗?那套系统掌握了所有设备的登记信息,并且拥有所有设备的电子台账,能够准确定位设备位置和设备端口使用情况。这些东西全部都在他们的数据库和服务器里。 会是唐信宏吗?但刚才看他的态度,不像是,反而是覃晓峰过于肯定的态度更值得怀疑一些。 如果真的是覃晓峰?他都知道了些什么?除了知道自己的schoolguy主页被查看以外,还会知道别的什么吗? 覃晓峰会知道他喜欢他吗? 不可以!绝对不能让覃晓峰知道这件事!当然,冯子凝了解,覃晓峰不会讨厌或者排斥同性恋,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自己被一个男人喜欢。哪怕他能够接受这一点——毕竟被人喜欢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事,如果得知喜欢自己的人是好朋友的话,覃晓峰肯定不会接受他们还保持着现在这样亲密的关系,不会再有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和一起睡觉了!不行,一定不能够覃晓峰知道! “不行、不行……”冯子凝对着电脑絮絮叨叨,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敲打,侵入网吧系统的数据库以后,通过服务器检索所有设备的端口使用日志。 哪个端口通过内网对他的设备端口策略进行了修改,这个端口又在谁使用的设备上,让网吧系统的服务器告诉他。大型服务器的运算速度远超于一般工作站和个人电脑,很快,冯子凝拿到了端口地址。 通过这个端口返还数据库,再次进行追溯端口最近密集使用的记录。冯子凝迅速地浏览得到的打印记录,发现这台终端曾在下午六点左右登入过别的端口,又依次以三台终端的网络为跳板访问过他的端口。 看来就是这个没有错,而这个端口的使用设备名是——冯子凝的心里咯噔了一声——设备使用者登记编号:900849120903。前面十位正是覃晓峰的工号。 真的是覃晓峰…… 冯子凝的心登时凉了半截,反应过来急忙迅速地清除自己在各处所有的访问记录,反复核查以后退出网络。 不料,网络刚刚中断,他的电脑突然卡死了。 冯子凝讶然地张开嘴巴,连忙意图排查,结果无论点击任何按键,电脑愣是没有半点反应。负荷过大,死机了?冯子凝懵住,只好强制关机。他正打算中断手机端与电脑的匹配连接,摸到手机,便被烫得收回手。 这手机像是刚从火堆里捞出来似的,表面的玻璃竟隐隐地有些发红了!他看得嘴角抽搐,找出风扇对着手机吹个不停,又用润湿拧干的毛巾往表面上抹了一会儿。 给手机降温的过程中,冯子凝发现按主键时,手机已经没有反应。屏幕一直黑着,让冯子凝的心里产生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我靠,千万别。”冯子凝丢下毛巾,抓起还热乎着的手机按了又按,果然没有一点儿反应。 放在无线充电器上,充电器的显示灯没有感应到任何设备,手机的屏幕依然黑着。 真的坏了?!“别闹好吗……”冯子凝从行李箱里翻出早已不怎么使用的数据线,带着最后的希望接通电源。然而,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毁了他最后的希望,他不得不承认,手机的主板因为超负荷工作,过载烧掉了。 冯子凝绝望地瘫坐在椅子上,欲哭无泪。他太倒霉了,不但和好朋友闹了不愉快,连手机也坏了。 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猛地想起覃晓峰。 原来,下午真的是覃晓峰修改了他的端口策略。说实话,对这件事,冯子凝的心里挺不高兴的,因为他不喜欢别人对他的终端进行任何操作,限制他的自由。不过,如果覃晓峰是因为担心他上网这件事被发现才那样做,冯子凝选择原谅他。他不但原谅覃晓峰,心里甚至有些美滋滋的。 可是,覃晓峰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知他偷偷地上网了?他既然知道了,为什么没有揭穿呢? 覃晓峰知道他每天都去看schoolguy了吗? 被喜欢这件事,覃晓峰知道吗? 话说,覃晓峰如果知道他每天都用已注销的账号查看自己的主页,不会真的认为自己被暗恋了吧?冯子凝皱起眉头,有些不乐意了。他承认自己现在的确暗恋覃晓峰,而且根本不打算让覃晓峰知道,可是,他也是最近才得知自己喜欢覃晓峰的,可不是一直暗恋着覃晓峰! 倘若覃晓峰是通过schoolguy的事推断自己被暗恋,那么冯子凝偷窥他的主页业已一年多,他该不会认为自己被暗恋了一年多吧?! 冯子凝顿时急了,他才没有那样!覃晓峰千万不要自以为是地认为前些时候他们谈论蒋悦湖时,他都在吃醋,他根本没有!冯子凝跳起来,丢下手机,正要找覃晓峰解释,幸而及时地想起解释等于不打自招,连忙又折回屋里。 现在怎么办?局势究竟怎样呢?冯子凝摸着下巴冥思苦想,但所谓当局者迷,他完全想不透。 他想了又想,决定哪怕覃晓峰误会也无所谓了。反正喜欢就是喜欢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这不重要。冯子凝这么决定后,点点头,又想到得去找覃晓峰说一说。 他当然还是不能承认自己偷偷地上网了,否则聊到上网的目的,他总不能糊弄覃晓峰说,自己是为了上网购物和看明星新闻吧?匿名查看schoolguy的事一旦坦白,等于要承认暗恋了。暗恋承认了,还叫暗恋吗?冯子凝还想再和覃晓峰以现在亲密的程度再相处几年——直到覃晓峰结婚为止,所以一定不能承认自己暗恋。 想到覃晓峰最终会结婚,冯子凝的心底禁不住沮丧。他叹气,暗想这恐怕也没几年了,走了一个蒋悦湖,肯定还有无数的人紧随其后,远的不说,西部城里喜欢覃晓峰的人就不少。 她们和蒋悦湖不太一样,蒋悦湖各方面的条件都十分优越,或许因为覃晓峰无法提供令她满意的物质条件,所以一直处于观望的状态,最后也拒绝了覃晓峰。 但是这里的姑娘……若论物质条件,覃晓峰是分分钟能够满足她们的,别的不说,结了婚,户口就能随着丈夫转到研究院去。多少人千辛万苦地北漂,不少人还以失败告终,但一纸婚书就能解决很多问题了,包括自身的发展和孩子的成长环境,孩子一出生,起跑线就比普通城市里的孩子远出许多…… 冯子凝太了解出身于教育相对落后的省市里的孩子要活得出类拔萃,得费多大的力气了,他和覃晓峰都是那么过来的。从中学时期的凤毛麟角变成大学时期的泛泛之辈,再要顶住压力脱颖而出,那真的很苦。 覃晓峰本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人,若再能提供这么丰富的环境资源,追求者不得蜂拥而至吗?冯子凝越想越远,猛地晃脑袋,结论便是覃晓峰很快要结婚了,趁着他还没结婚,多和他相处一会儿吧! 首先,晚上也去和覃晓峰一起睡。冯子凝想到自己的睡衣还放在覃晓峰那里,满意地点头,但是这不足以让覃晓峰收留他,何况,覃晓峰正生着他的气。 甘饴_分节阅读_56 也不能再把中央空调弄坏了,他在房间里东张西望,四处找了找,目光最后落到那台坏掉的手机上。 冯子凝拿起手机,出门,敲对面的门。 还是有点儿紧张和害怕,冯子凝在心里默念了两句金刚经,才念到佛洗了脚,覃晓峰就开门了。 覃晓峰阴沉着脸,看见冯子凝眼睛里的忐忑不安,没好气地吁了一口气,没精打采地问:“怎么了?” 冯子凝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好像不怎么生气了,便递出手机,小声道:“我的手机坏了,开不了机。” 闻言,覃晓峰莫名其妙,反应过来以后,又是哭笑不得——冯子凝最后还是不打算招认。他隐隐地生气,拿过手机按了按,果真没有开机。之前弄坏了中央空调,现在直接把自己的手机弄坏了?这个人真是够绝的。“怎么突然坏了?”覃晓峰怀疑道。 冯子凝无辜地撇嘴,道:“不知道,你看看。” “没电了?”覃晓峰拿着手机回屋,找无线充电器,摆上去看一看。 冯子凝连忙跟着进屋,关上门,尾随观察他的举动。眼看着覃晓峰重复刚才自己做的那些检查,得到的全是让冯子凝自得的结果,他的眉毛不自觉地动了动。瞄见覃晓峰回头,冯子凝立即露出发愁的表情。 覃晓峰半信半疑地打量他,使用数据线连接电脑,无论是电脑还是手机都没有反应。 “好像是主板烧了。”冯子凝说。 “好端端的,怎么会烧了?”覃晓峰奇怪地闻了闻手机,似乎真能闻到一丝烧焦的气味。 冯子凝也凑上去闻,当覃晓峰抬起眼,两双眼睛的距离近得足以引发晕眩。冯子凝连忙撇开脸。 覃晓峰尴尬地清了清喉咙。 “设的闹钟没法响了,明儿还得上班。”冯子凝无可奈何地说。 “让前台……”覃晓峰话说到一半,发现冯子凝正观察他的表情,改口道,“过来睡吧。” 冯子凝抑制住自己的洋洋得意,哦了一声。 第三章 趁着冯子凝回房间洗澡,覃晓峰将屋子稍微整理了一番。 他抖了抖上午起床时没有叠的被子,又将两个枕头分别拍了拍,拍过以后,他分不清哪一个是上回冯子凝睡过的,本想随便地放置,可是突然想到可能辨别的方法,于是拿起来闻了闻枕头上的味道。在其中一个枕头上,他闻到一丝冯子凝使用的洗发水香味,若有似无。 应该是这个没有错,覃晓峰把这只枕头摆在上回冯子凝睡的那一侧。 覃晓峰将杂乱的桌面也稍作整理,理清电脑的电源线。冯子凝那个坏掉的手机还留在他的桌面上,覃晓峰不太确定这究竟还能不能修复,趁着冯子凝还没来,他从抽屉里拿出拆机工具包,拆开了手机的玻璃后盖。 看见里面烧焦的主板,覃晓峰微微地愣了一愣,心知这台手机彻底地费了。 怎么能坏了?覃晓峰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冯子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没有手机使用却是不争的事实,上班时联系工作尚且能够使用对讲机,下了班怎么办?这样不但影响日常生活,也影响工作。 “Eva,开机。”覃晓峰唤醒已经休眠的电脑,一边收拾屋里的垃圾,一边对电脑下达指令,“登录ST实验室办公网,进入‘材料科’。” 把收拾好的垃圾通过洗手间旁的卫生管道投递,覃晓峰回头见到电脑已经进入材料科的页面,又说:“选择移动设备——移动电话——确认。” “您的操作指令太频繁,请稍后。”电脑里发出一个字正腔圆的机械音。 覃晓峰啧了一声,关闭卫生管道的入口,回到电脑前手动输入自己的要求,最终成功地递交申请,系统得到的反馈是:他将在明天得到一台最新型号的智能手机。 这时,传来的敲门声。 从敲门的频率和间隔来听,覃晓峰已知道是冯子凝,故而没有看猫眼。所以,当打开门,看见糊了一脸海藻面膜的冯子凝,覃晓峰吓得微微一振。 “洗好了?”覃晓峰给他留门,往屋里走,“怎么还带了电脑?” 冯子凝带上门,紧随其后,说:“现在不算太晚,想看个综艺。” 覃晓峰回头确认他没有带耳机,点了点头。 进屋以后,冯子凝看见覃晓峰坐在床上,拿起摆放在床头的手机,打开里面的阅读软件,不免对看综艺与否产生了迟疑。他和覃晓峰并肩坐在床边,打开电脑,好奇地凑近瞄一眼,讶然道:“你现在才看《道德情操论》?” “嗯。”覃晓峰每回看见他敷面膜,总想笑,他忍得辛苦,问,“你看过了?” 冯子凝点头,说:“大二还是大三时看过了。《君主论》你看过了吗?” “看过。”覃晓峰看看自己的手机,道,“对了,我申请了一台新的手机,明天会送过来。到时候这台给你用吧。” 冯子凝没想到他的行动这么迅速,惊喜地眨了眨眼——这是他整张脸现在唯一能动的地方。“太好了!”他高兴地说完,又仔细地看了看覃晓峰的手机,见到轮廓已经出现磕碰的痕迹,后盖似乎还刮花了,不禁迟疑不定。他嗯了半天,问:“你这台手机用了很久吧?没点儿感情?” 覃晓峰听出话外之音,不禁失笑,说:“知道了,明天把新手机给你用。” 他晃了晃脑袋,灵动的眼睛分明在说“我可什么也没说”。 “不过,怎么会烧了?我刚刚开后盖看了主板,烧得挺彻底的。”覃晓峰仍然很奇怪。 冯子凝被问得心头一堵,暗想自己不能再糊弄覃晓峰了,可是如果承认自己侵入了网吧系统,覃晓峰肯定得把他赶出去。“用来做了一个比较大的运算……”冯子凝想出这个比较折中的答案,安慰自己这不算是说谎。 覃晓峰听出他的话里分明有隐瞒,心知哪怕追问了,也问不出答案,索性算了。 “嗯,好吧。”覃晓峰意兴阑珊,问,“你的面膜快干了吧?现在十一点多了,还是赶紧睡吧。” 冯子凝见他似乎不高兴了,不由得发愁。尽管覃晓峰没把他赶走,但是这样爱理不理的无所谓的态度,比冲他发脾气还难受——其实冯子凝不确定这两者哪个更令自己难受。他默默地合上电脑,放在一旁,哦了一声,起身往浴室洗脸去了。 为什么覃晓峰不能像以往一样原谅他?冯子凝把脸上的海藻泥洗干净,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忖良久,确定还是不能把真相告诉他。 没事没事,按照以往的经验,覃晓峰哪怕生气也气不了多久,何况他好像已经不生气了。冯子凝将脸上的水擦干,抹了一点儿面霜,拍拍脸蛋,决定想别的办法哄覃晓峰开心。 这么想着,冯子凝走出浴室以后,不打招呼便直接开门回去了。 听见开门声,覃晓峰惊愕地抬头,疑心冯子凝是不是闹脾气了。他连忙丢下手机往外走,发现不但自己的房门没关,连对面的房门也没关。 “小凝?”覃晓峰走到冯子凝的门边往里望,只见冯子凝端着一盆多肉植物从阳台出来,不由得一愣。 甘饴_分节阅读_57 冯子凝没想到他追过来了,心中一喜,连忙将“白马”端到他的面前让他看,颇为得意地说:“你看,叶尖透粉色了!” 覃晓峰低头一看,果真如此,但冯子凝莫名其妙地来这么一出,仍让他不明所以。“还真是。”覃晓峰拿过来,仔细地看了看,称赞道,“西部果然是开挂区。” 冯子凝盯着他的面部表情看,好像没有见到刚才的败兴了。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他乘胜追击,忙说:“当然了,这棵我可仔仔细细地养着呢!” 覃晓峰听出端倪,将“白马”还给他,问:“你施肥了?” 他眨巴两下眼,摇摇头。 “浇水了?”覃晓峰又问。 自从上回给“柳叶年华”浇了太多水,导致植物涝死以后,冯子凝可不敢再浇水了。这几天来,他一回水也没浇过,又摇了摇头。 覃晓峰挑眉,问:“那你怎么‘仔仔细细地养着’呢?” “呃……”冯子凝答不上来,不禁心烦,抱怨覃晓峰干吗不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心情好才能睡好觉、做美梦!他撇撇嘴,满不高兴地说:“我提供了阳台。” 听罢,覃晓峰轻微地冷笑了一声。 冯子凝不服气地说:“干什么?我这阳台日照条件可好了!不信你拿到你那儿去?指不定过几天就阴死了。” “得了吧,放我那儿,你可不得每天都去瞧?”覃晓峰不客气地说,“早上去瞧,晚上去瞧,还不如直接安营扎寨了。” 冯子凝闻言呆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脸已经刷地红了。覃晓峰这是在戳穿他隔三差五地找借口留宿!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他眉头紧蹙,紧紧地盯着覃晓峰看,直至将覃晓峰看得尴尬地低头,才忍无可忍地大叫:“啊——” “哎,行了行了。”覃晓峰忙捂住他的嘴,“门没关,你想把保安招来?” 哪怕嘴巴被捂住了,冯子凝依然很不痛快地哼了一声。 覃晓峰只好松开手。 冯子凝恶狠狠地瞪他,转身往床上坐,盘起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不耐烦地挥手逐客,道:“你走吧,晚安!” “同学,幼稚点了吧?”覃晓峰哭笑不得,手一挥,招呼道,“回去吧,我的门还没关,待会儿贼进去了。” 冯子凝气呼呼地盯着他的脸,想了想,还是满脸不情愿地下床,套上拖鞋。余光里瞥见覃晓峰的手朝自己的脑袋伸来,冯子凝忙避开,但来不及,覃晓峰还是把他的头发抓乱了。冯子凝啧了一声,回头瞪他。 “你的头发没干透,发根还湿着,吹干了再说吧,否则得生病。”覃晓峰的指间似乎留着他发间的湿润。 冯子凝刚才急着找他,只简单地吹了吹头发,现在被他发现了,转身走进浴室,拿起电吹风吹起头发来。通过镜子,他发现覃晓峰正抱臂倚在门边,问:“你不回去?贼进去了。” “我这不正看着贼吗?”覃晓峰笑道。 冯子凝听罢立即抬腿踹他,覃晓峰早有预感,忙闪身躲开。可冯子凝的腿太长,他还是被踢到了。 就这样,覃晓峰被冯子凝踢走了。冯子凝见他回屋,急忙从浴室探出身子望,确认覃晓峰没关房门,便安心地把头发吹干。 无论如何,手机刚坏掉就得知隔天能够拿到一台新手机,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冯子凝把电吹风放回原处,找覃晓峰去了。 此时,覃晓峰已经上了床,正倚在床头看手机。 冯子凝不禁羡慕他,要是手机还没坏,他也能再翻两页书。他绕到床的另一侧,上床躺下了。 “吹干了吗?”覃晓峰问。 他点点头。 “我关灯了?”见他又点头,覃晓峰关了灯。 房间里的光线才消失,覃晓峰便听见身边传来辗转的声响,也不知冯子凝现在躺到什么地方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原位躺下,身边似乎没感觉到冯子凝的体温,好像躺得更远了。 虽然,冯子凝到最后也没承认自己盗用网络端口,不过既然SME所已经出了分析报告,而他也在早些时候再度修改冯子凝的端口策略,禁止他再使用那些可以联网的端口,今后应该不会再发生同样的情况了。当然,如果冯子凝叛逆的性子上来了,非得修改端口策略,覃晓峰知道他总有办法办到。思及此,覃晓峰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寄希望于冯子凝能看清形势,别那么孩子气。 但是还有一件事情让覃晓峰有所顾虑,那就是唐信宏。覃晓峰仍然认为唐信宏也知情,但他是否参与盗用网络端口,覃晓峰不得而知。他为此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安,却不确定这份不安因何而起,思忖良久,小声地叫道:“小凝?” “嗯?”冯子凝转身面对他。 覃晓峰这才知道原来冯子凝刚才背对着自己。他也转身,说:“你觉得唐信宏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又问起他了?冯子凝猜测覃晓峰还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心烦这一茬过不去,嘟哝道:“还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分明是不想继续就着这个话题聊下去的意思,覃晓峰发愁,不知该怎么继续说。 尽管不喜欢这个话题,可是覃晓峰半天没说话,又让冯子凝不太舒坦。他只好硬着头皮问:“怎么了?” 既然冯子凝不想聊,说得太多反而让他不高兴,覃晓峰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之前听到一些和他有关的不太好的传闻,虽然可信度不高,但也有一部分是事实。小凝,我觉得你要是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是非要和他做朋友,或许可以少和他联系一些——当然了,工作上的联系总是必要的。” 冯子凝还以为他会刨根问底地追问上网的事,不料竟听到这个。他想了想,问:“是为我好吗?” “我不太确定……”覃晓峰对此感到抱歉。 到底是怎样不好的传闻?比他听说的更具体、更可怕一些吗?冯子凝很好奇。不过既然覃晓峰这么说了,总有他的道理,冯子凝点点头,说:“嗯,我听你的。” 第四章 要知道,尽管冯子凝时常觉得覃晓峰有些烦,总对他管东管西,看他做许多事都不顺眼,不过冯子凝明白他很多时候只是说说而已,若是冯子凝不乐意听,他也没有办法。 关于交朋友,覃晓峰则从来不干涉他。说从来不干涉,或许称为“极少干涉”更确切一些,冯子凝细细地想来,以前覃晓峰也曾过那么一次,像这回一样,直截了当地要求他不要和某个人交往。 冯子凝回想起那回,关于覃晓峰提出这种要求的原因后知后觉地好奇起来。 “晓峰,你睡了吗?”冯子凝想往他的身边挤一些,又觉不妥,于是只将手搭在覃晓峰的枕头上,抓住枕头的一角。 覃晓峰转头,感觉脸颊碰到了某样温暖柔滑的东西,心里一惊,仔细分辨,意识到这是冯子凝的手。他想了想,没有往后退,问:“怎么?” 他的脸……冯子凝的手指碰到了覃晓峰的脸颊。真是奇怪,也没见到覃晓峰平时对面部做什么深层护理,为什么他的皮肤似乎挺滑的?冯子凝完全忘了自己想说什么,手微微一抬,扣起的指节滑过覃晓峰的脸颊,不小心碰到他的鼻梁,那很挺,可似乎也柔软。 冯子凝紧张得立即收回手,努力地重新组织自己的思路,故作抱歉道:“对不起。”假装不小心碰到了。 甘饴_分节阅读_58 覃晓峰先是不明所以,而后听见冯子凝转身的声音,自己也往床边稍微挪了些,道:“没事儿。刚才叫我干什么?”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可算想起自己想说什么,道:“就是,关于唐信宏,你听说了什么传言?”他补充,“我听我的同事说,他以前喜欢我们所的一个男的,猛追人家,把人家吓跑了。现在那个人到外事部当秘书去了。” 既然那件事发生在CE所,冯子凝听说了并不奇怪,不过听他说得云淡风轻,覃晓峰不免疑惑。他问:“那你知道那个被追的人本来快结婚了,因为唐信宏,婚事告吹吗?” “咦?!”这个冯子凝倒是第一次听说,更加好奇了,忙道,“快说。” 这急着听八卦的语气让覃晓峰忍不住要发笑,道:“唐信宏追李工以前,李工和一个姑娘已经订婚了,两人感情挺好的。不过后来因为他俩的事传出——是很不好的传闻,所以策划中的婚礼吹了,李工和那个姑娘两家是世交,为这事闹得很不愉快,之后再要找姑娘结婚,也没找到门当户对的,家世背景好一些的姑娘都不愿意跟他。” “是……多不好的传闻?”冯子凝小心翼翼地问,猜测道,“他们‘那个’了?” 覃晓峰谨慎地回答:“好像是唐信宏要对李工做什么的时候,被那姑娘看见了。那姑娘不愿意相信李工吧。” 冯子凝听得呆住。 “李工的背景很硬,不怕唐信宏家里。这事闹出了以后,李工去了外事部,唐信宏留在CE所,一时也没往上提。”覃晓峰进一步说,“听说别的所里那几个和唐信宏同期入职的,有背景的,现在怎么着也和咱们一样,算个中层了。但他目前还在一线。” 听完,冯子凝不由得后悔自己向覃晓峰打听这个了,真是还不如不知道。 他从小不喜欢勉强别人,认为每个人都应该自由自在地生活,如果别人勉强了自己,那么他肯定要不高兴的。身为男人喜欢男人,冯子凝自来不认为有什么不妥,但为了满足自己的爱欲和占有欲而勉强不同道的人,这真不道德。 当然,其实冯子凝也很清楚,所谓的“勉强”很多时候并不是“真正的勉强”,因为人的适应能力非常强,哪怕一开始不乐意,最后也有可能变成心甘情愿。 古时候的封建婚姻、强买强卖不就是那样吗?两厢情愿在一起的夫妻有多少?或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为连理,或因其中一方的强势将另一方占为己有,这样的结合多是“勉强”的。但自古以来,那样的结合会分离的又有多少? 为了适应无法改变的生活,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寻找对方身上的优点——每个人的身上都有闪光点,要发现太容易了。 发现了对方的身上有值得自己喜欢的地方,慢慢地就喜欢上了,既然喜欢了,自然不用再改变生活。最后,大家都会变成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儿孙满堂。冯子凝不喜欢那样。 冯子凝希望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都能够自在地活着,也许对方不那么喜欢自己,他可以再努力一点儿,想想办法,要是对方还是不喜欢,那么他再更加努力一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吸引对方。 如果哪怕那样,还是不被喜欢,冯子凝宁可算了。这强求不来,为什么非得霸王硬上弓,不惜破坏别人的生活理想呢?他们要去的不是同一个远方。 这么想着,冯子凝的心里变得有些难过,仿佛自己与覃晓峰之间从未开始,便已经要分离了。覃晓峰是要结婚生子的人——冯子凝在心里又一次重复着这句话,弄得心情沉甸甸的。 “唐信宏喜欢你?”覃晓峰突然问。 冯子凝正独自忧愁难过着,被问得愣了一愣,想承认又不好意思承认,道:“我有一个同事说,好像是。” 被同事看出来,那说明已经很明显了。覃晓峰皱眉,思忖片刻,问:“那你呢?” “啊?”冯子凝顾不上忧伤了,忙道,“我当然不喜欢他了!”不过,现在不能说自己不是gay了,毕竟他喜欢的男人正躺在身边。 闻言,覃晓峰稍微放心了。如果覃晓峰拥有确凿的证据证实唐信宏的传闻全是真事,而又知道唐信宏喜欢冯子凝,他确实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冯子凝小心提防。 然而现在只是一些道听途说,他既不希望因为不切实的信息而限制冯子凝交朋友的自由,又实在担心。既然冯子凝肯定自己不喜欢唐信宏,那么覃晓峰也能为自己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而心安一些。 “嗯。”覃晓峰很庆幸,道,“谢谢你。” 他疑惑道:“谢什么?” “因为你挺信任我。”覃晓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冯子凝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可惜覃晓峰看不见,说:“当然了。以前你不是让我别再搭理郑涛吗?我也听了,而且我到现在都没问过你原因呢,瞧我多信得过你。” 覃晓峰没想到他还记得那么久远以前的事情,那时他们还在高中,已经是十多年前了。不过直到现在,覃晓峰依然不希望冯子凝知道原因,所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嗯了一声。他稍作犹豫,终于决定,说:“虽然你很多时候非常淘气,不过该听话时,都挺乖的。” 冯子凝闻之一愣,不但脸红,心头也热了。他一时组织不出什么语言,只好重重地哼了一声,意思是——“当然了。” 两人聊着聊着,到了夜深。睡着以前,冯子凝忘了自己有没有和覃晓峰说晚安,只依稀地记得覃晓峰说了一声睡吧。 烦愁在睡意降临时再度包裹冯子凝,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如果覃晓峰能晚几年结婚就好了。 冯子凝不喜欢勉强别人——尽管他似乎常常勉强覃晓峰,可是,覃晓峰同时也是冯子凝在世界上最不愿意勉强的人。 明明平时有那么多鬼点子,又常做许多在覃晓峰的眼里十分胆大包天的事,但在这件事情上,冯子凝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束手无策,默默地祈祷结局来得再晚一些。 覃晓峰说起唐信宏的事,固然只因为担心他,绝没有提醒或暗示他的意思。然而冯子凝心虚,因着这件事,反而开始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勉强覃晓峰。千万不可以让覃晓峰知道他喜欢他,否则,覃晓峰一定会为难的。毕竟,冯子凝知道,覃晓峰很在意他的感受,冯子凝不要这种顾虑和同情。 迷迷糊糊地这么想着,冯子凝委屈得鼻子发酸,吸了吸鼻子。 夜里,不知道为什么,屋子里的空调温度升高了。 冯子凝热得踢被子,醒来时,发现不但裤腿的布料全挤在膝盖上,两条腿全露在被子外头,连睡衣也撩起来了,露出肚子。他吓得立即清醒了,急忙把衣服扯好,看看身边的覃晓峰仍旧安然的睡着,分明没发现他醒过来。 几点了?冯子凝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正是自己的闹钟平时响起的时间。原来,他睡了个自然醒。覃晓峰的闹钟兴许晚一些,所以还睡着。 他再看了一眼空调的设定温度和室内温度,惊愕地发现全是29摄氏度。冯子凝看得瞪直了眼睛,再看覃晓峰,分明也没怎么盖被子,一床被子挤在两人中间。先前不是设定了26度吗?难道夜里覃晓峰觉得冷,把温度调高了? 有这么体寒吗?冯子凝置疑。 再看见覃晓峰,那些盘踞在冯子凝心里的郁郁又显形了。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忽然,一个念头窜进了冯子凝的脑海里:反正他俩这辈子是成不了了,以后等到覃晓峰结婚,更不可能。不如趁现在覃晓峰还睡着,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时候,亲覃晓峰一下好了! 偏偏才这么想,冯子凝的心脏已经开始加速跳动。他忙不迭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连续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他得赶紧,否则等会儿闹钟就响了。冯子凝趴到被子上,小心翼翼地匍匐至覃晓峰的面前,仔细地观察他的睡颜。 近看这张曾在黑暗中不小心碰到的脸,冯子凝产生了一丝讶异和嫉妒,心道覃晓峰真是天生丽质,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的皮肤这么好?而且,他的睫毛真长,鼻梁真挺……冯子凝猛地晃了晃脑袋,快别看了,抓紧时间。 都怪覃晓峰这傻子夜里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现在嘴唇看起来很干。冯子凝舔了舔同样干燥的唇,屏住呼吸,靠近时不断地抬眼确认覃晓峰没有睁开眼睛。 由于距离太近,冯子凝盯着覃晓峰的嘴唇看,看得脑子发晕。不能亲得太重,否则覃晓峰会醒,冯子凝最后舔了一次嘴唇,盯着覃晓峰的长睫毛,轻微地、轻微地亲到他的嘴上。 才亲完,他当即被自己吓得退开,脑子里一片空白。 亲着了。 他和覃晓峰的初吻,都没有了。而覃晓峰对此一无所知,真可怜。思及此,冯子凝紧张得呼吸不畅的同时又有些得意。 可是,刚才亲得太快了,亲吻是什么感觉,覃晓峰的嘴唇是什么质感,冯子凝统统没有体会到。这真是一个失败的初吻,丝毫不像传说的那样动魄惊心——让他心惊肉跳却是事实了。 甘饴_分节阅读_59 再亲一下?冯子凝回头看了一眼时间,距离闹钟响起应该还有两分钟。在强烈的心理斗争过后,冯子凝定住神,心道:再亲一次,就一次。 他再次靠近,嘴唇慢慢地、悄悄地覆上覃晓峰的唇。 好柔软。 冯子凝微微地嘟起嘴,轻巧地、大胆地啄了一下,之后不敢再检查覃晓峰有没有睁眼,迅速地翻身躺下,缩成一团,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第五章 不知道究竟等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冯子凝什么时候醒的,覃晓峰感觉自己约莫等了将近半个世纪,才终于听见手机的闹铃声。闹钟响起的一瞬间,覃晓峰原本绷紧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可他依然不敢睁开双眼。 他不确定到底是他本身不敢睁开眼多一些,还是冯子凝不敢看他醒来多一些。于是,闹钟锲而不舍地响着,覃晓峰迟迟没有听见冯子凝的动静,又等了一会儿,他才起身拿过手机,关闭闹钟。 覃晓峰看向旁边缩成一团的冯子凝,疑心此时如果有一堆沙子,冯子凝蛮有可能一脑袋扎进去。 闹钟响了这么长时间,他居然可以一动不动地继续装睡?覃晓峰看的时间长了,甚至怀疑冯子凝是否真的又睡着了。他抿起嘴,稍有迟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覃晓峰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记忆以来的第一个亲吻竟然在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无声无息地发生了。冯子凝亲他第一下时,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嘴唇被碰了而已。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想不出有什么可以碰到自己的脸,甚至是嘴巴,正犹豫着要不要睁眼看一看,第二个吻已经真实地覆在他的唇上。 这个吻半真半假,真是因为冯子凝的嘴唇十分柔软,皮肤的接触再清楚不过,假是由于冯子凝没有呼吸。覃晓峰也没有呼吸,至少在那时,他没有闻到冯子凝的脸蛋散发的香味——近来冯子凝喜欢抹桃花味的晚霜。 对于这两个毫无征兆的吻,覃晓峰的脑袋一度发懵。他震惊极了,可他的震惊不来自冯子凝这悄悄的示好,而因为他发现自己竟对这样的示好并不意外。覃晓峰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意外会得到这些吻,仿佛他在冥冥当中已经料想可能会发生一样。 这种感觉很像覃晓峰上学时考试和做功课的情形,每一次,他对自己写下的答案总是毫不怀疑,可是在正确答案公布以前,他认为的正确未必正确,他等真相大白,等了然变成昭然。 可是,覃晓峰不确定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淡定,就像他不确定自己从何时开始有这样的从容一般,也像他不确定冯子凝从什么时候起萌生了那样的想法。覃晓峰记得直到冯子凝出发来西部城以前,还坦荡荡地声称自己不是gay,而现在他已经确凿地偷亲了一个男人,这男人不是其他人,正是覃晓峰自己。 要怎样解读冯子凝的那些说法和做法?倘若冯子凝一直以来费尽心思地接近和这些亲吻都指向同一个答案,面对冯子凝信誓旦旦地自称不想谈恋爱,他该相信哪一部分? 眼下覃晓峰没有时间静下心来考虑这些,上午他和冯子凝都得到试验大厅去。覃晓峰看冯子凝依旧浑然不动,正要推一推他的肩膀,又犹豫着收回了手,喊道:“小凝,起床了。” 半晌,冯子凝用清醒的声音装模作样地发出一声梦呓,哼哼着声音坐起,打了一个大大的、夸张的呵欠,揉眼道:“几点了?” 覃晓峰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心里苦笑,说:“八点半了,赶快起床吧。”话毕,他先转身下床。 冯子凝揉得眼睛都疼了,才等到覃晓峰下床去洗漱。望着他隽削的背影,似乎对被偷亲的事毫不察觉,冯子凝抿起双唇,默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庆幸万分。 不得不承认,冯子凝的确很不适合处理感情的问题。虽说心底已经竖起白旗,打算不战而败了,可每次和覃晓峰待在一块儿的时候,冯子凝又忍不住在心里产生一些遐想。 自然,他不敢妄想覃晓峰也喜欢自己,毕竟他已然打算暗恋到底了,像覃晓峰那么木讷的人,如果不向他告白,冯子凝打包票这暗恋能被自己带进棺材里。他的遐想仅限于覃晓峰能不能晚几年结婚而已。 工作的间隙,冯子凝一边调教自己的电脑,一边在草稿纸上胡乱地画着当前的局势图分析情势。首先,如果他要求覃晓峰别那么快结婚,覃晓峰可能会为难,但极有可能答应他,可若是那样就太不道义了;其次,覃晓峰已经在京郊买房了,这么一来,搞不好等他回去以后,蒋悦湖又会卷土重来——冯子凝万万不能让这件事发生,覃晓峰应该挑个更好一点儿的姑娘。 要挑一个更好的,起码得再等些年?在这个过程中,冯子凝得替他参谋参谋,这毕竟是人生大事,要是弄错了……要是弄错了,覃晓峰会不会心灰意冷,再也不相信婚姻,然后他们俩就能一起打光棍到老了?这似乎不太切合实际,冯子凝划掉了这条支线。 “冯子凝。冯子凝有吗?”桌面上的对讲机里突然响起覃晓峰的声音,冯子凝只用椅子的两条腿支撑身体,被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忙不迭地抓起手机,应道:“有。覃工,什么事?” “你在干什么?”覃晓峰问。 冯子凝惊讶地咦了一声,凭着直觉四处张望,发现覃晓峰走进大厅,正朝自己走来。他努了努嘴巴,没回答。 “干什么呢?”覃晓峰走近后又问,好奇地瞥了一眼桌上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上面有奇奇怪怪的流程图,写着“结婚”、“相亲”之类的字眼和一些数字。 冯子凝手忙脚乱地将草稿纸揉成一团,丢进一旁的垃圾篓里,故作淡定道:“没干什么。”可是刚才的举动分明是欲盖弥彰,冯子凝急中生智,立即撒了一个谎,神神秘秘地说,“我刚才调教我的Eva来着。” 电脑的屏幕的确停留在调试语音控制软件的界面,覃晓峰纵然对这个理由半信半疑,还是顺着问:“调教出什么来了?” 冯子凝的眉毛得意地动了动,招呼覃晓峰坐下,说:“我调教了一个假死状态。进入这个状态以后,除非有我本人的声音作为识别开机,否则不管按什么按键,电脑都不会苏醒,电源灯不会亮,反复按电源键也没用,像完蛋了一样。” 覃晓峰欣赏着他编写的代码,奇怪地问:“这个功能有什么用?” “用处可大了。比方说,要是我这台电脑被偷走了,坏人要盗取里面的机密文件,想开机却怎么也开不了,以为电脑坏了,直接丢掉了。我再通过卫星定位找到电脑,就能安全地找回来了。”冯子凝自信满满地介绍道。 覃晓峰听了半天,置疑道:“但是,你的机密文件不都通过Ukey封锁,哪怕是你自己,没有Ukey也看不了吗?还要这项操作干什么?” 冯子凝没料到覃晓峰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个功能的多余,听完语塞,半晌不耐烦地说:“你别管!” 看他又气急败坏,覃晓峰忍住笑,耸了耸肩膀。 “你来干什么?”冯子凝还没把形势分析清楚,他怎么又出现了。 覃晓峰被他这驱赶的态度惹得无奈,心道:你明明早上还偷亲了我,我好心好意来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这腹诽覃晓峰当然留在肚子里,掏出兜里的新手机递给他,道:“喏,你的卡没跟着主板一块儿烧坏,我给你装进去了。” “哇!”冯子凝喜出望外,连忙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手机。果然是传说中最贵的新机型,摸在手里的质感都与众不同,只可惜这是一台新手机,接下来的几天他还得仔细地调教一番。他原本的手机也有钢化玻璃的机身,可用的时间长了,不免刮花模糊,这台可好,镜面能当镜子使。 冯子凝摸了又摸,终于想起致谢,真诚地说:“谢谢你!”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覃晓峰突然懒得关心他的上一台手机到底是进行了什么大运算才烧坏了。不过,谨慎起见,覃晓峰还是意有所指地说:“这回别再用来做什么大运算了,我们实验室一年只配一台手机的指标,我已经用了。可没钱给你买一台和这个一模一样的。” “一定一定。”冯子凝连忙卖乖地点头。他打开手机,发现除了联系人名单以外,只有一些手机自带的软件,不免道:“你怎么没帮我装别的?” 闻言,覃晓峰瞪圆了眼睛。他翻了个白眼,道:“同学,自力更生好吗?” “那你明明已经帮我设解屏密码了,再装几个软件又怎么样嘛。”冯子凝理直气壮地说。 覃晓峰彻底没话说了,冲他猛地使眼色,小声道:“收起来吧,大厅里到处都是摄像头,别老抓着玩儿。下了班再弄。” 经他提醒,冯子凝赶紧收起手机。而后,他惊奇地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把我的密码设成‘0214’?” “你不一直用生日做密码吗?”覃晓峰想着还有工作得做,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冯子凝建议道:“晚上出去吃饭?顺便买手机壳。” 最近和冯子凝申请外出的次数太频繁了,覃晓峰担心被领导批评。他犹豫了一下,答应道:“好,你想想吃什么吧。”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王芝柔给他发的一张电子名片。还没打开名片,覃晓峰已经有所预料,他对冯子凝挥挥手,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离开大厅。 甘饴_分节阅读_60 第六章 看着这张电子名片里附带的个人生活照片,覃晓峰全然不知该如何回复王芝柔。照片上的女生看起来约莫三十岁,戴着眼镜,圆乎乎的脸蛋、胖墩墩的身材,站在穹顶大礼堂前含蓄地微笑着。根据她与建筑物的距离以及透视比例,覃晓峰怀疑这姑娘的身高也许不及自己的胸口。 许是太久没有收到儿子的回复,王芝柔发信息问:你觉得这姑娘怎么样? 覃晓峰无意冒犯这个姑娘,可突然收到这样的照片并被问这样的问题,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恼火。他沉住气,回复道:她在美国? 王芝柔:嗯,她在美国留学,正在读博士。 覃晓峰就势回道:我不能出国。 王芝柔不放弃地说:现在出不了,以后呢?何况,她也是要回国的。 覃晓峰停步,为王芝柔这副急于将自己脱手的姿态感到愤恼,在消息框里输入道: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是个女的就可以?——但发送以前,覃晓峰还是冷静下来,选择将这句话删除,回道:会不会稍微矮了一些?她的身高似乎还没到我的胸口。 过了一会儿,王芝柔说:也是,我看她配你确实矮了一点儿。 读罢,覃晓峰终于松了一口气。 王芝柔:那我去回绝我的同学了。但你平时也要多留意身边的女孩子,要是有合适的、顺眼的,试着发展一下。 覃晓峰敷衍地回复:好,我知道了。 王芝柔明知他的工作性质,也知道他身在西部城里区,居然还这么热心地张罗他的婚事,可真是操碎了心。覃晓峰也心烦透了,突然间竟不知自己这么折腾是为了什么,为什么非得结婚不可? 可是,这样的想法太危险了,尤其是当他得知冯子凝似乎喜欢自己以后。 覃晓峰发觉如今与冯子凝之间的关系仿佛进入了诡异的状态当中,这状态似曾相识,而覃晓峰并不愿意承认。 当初他与蒋悦湖之间也是这样亲密无间的相处,覃晓峰自以为蒋悦湖喜欢自己,而他们都等待着某一个契机结束那样心照不宣的暧昧。然而事实重重地往覃晓峰的脸上掴了一掌,他才知都是自以为是罢了。 这次会不会也是自以为是?兴许冯子凝只想玩一玩,压根没有喜欢他?倘若如此,现在认真地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岂不是太自大了吗?偏偏,以覃晓峰这么多年来对冯子凝的了解,他又不愿意相信冯子凝是那样的人。冯子凝是真心喜欢他吗?如果是,他该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覃晓峰居然觉得哪怕他们一直以现在的程度相处下去,即便如此终老也没什么不妥,毕竟覃晓峰已经太熟悉冯子凝了。可是,像朋友或知己一样陪伴和生活是一回事,像恋人一样相守又是另一回事。 要是脱离现在的关系成为情侣,那意味着他们会发生情侣之间总该发生的那些事。一两个轻柔的吻,覃晓峰都能接受,可是拥抱呢?爱`抚呢?他完全无法想象这些事情发生在自己和另一个男性的身上。即便对方是冯子凝,覃晓峰只消想想,心里还是由衷地产生排斥感。 万一真的不能接受那样的关系,他恐怕得辜负冯子凝的期盼了。然而冯子凝期盼吗?到目前为止,冯子凝什么也没说。会不会他也认为两人至多点到为止?覃晓峰想不出来。 也不知冯子凝是会装还是真的心眼大,明明发生了那样的事,徒留覃晓峰终日为此牵肠挂肚,他倒好,吃饭照吃,逛街照逛,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吃过让冯子凝魂牵梦萦的培根芝士牛肉饭,他们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家手机饰品专卖店。 里头全是琳琅满目的手机饰品,自然少不了配给各种机型的手机壳,覃晓峰站在货架前没多久,已经看得眼花缭乱,忽而又收到一条王芝柔发来的信息,竟还是相亲性质的电子名片。覃晓峰没有点开名片,已经皱眉。 “哈!你看这个!”蹲在地上找手机壳的冯子凝蓦地起身,将手里的壳朝覃晓峰晃了晃。 覃晓峰看见软壳上黑底白字写着“全幼儿园最可爱”,顿时忍俊不禁,道:“买吧,适合你。” 冯子凝得意地挑眉,重新蹲下,自言自语道:“给你找一个同款。” 听罢,覃晓峰道:“你买你的就行,我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冯子凝的态度坚持,有条有理地说,“你的手机这么旧了,更得买一个壳保护起来,否则不得更破吗?” 覃晓峰腹诽也不知拜谁所赐自己才用着旧手机,假模假样地笑了一笑。 冯子凝当做没看见他的假笑,依旧继续找。 覃晓峰低头看着他的脑袋和背脊,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冯子凝也长得不高,如果他的身高还不到自己的胸口,那么他看起来还会那么可爱吗? “找到了!”冯子凝高兴地站起来,手里拿着一大一小两个同样图案的手机壳,宣布道:“走,结账!” 所以,他也得用这个“全幼儿园最可爱”的手机壳吗?覃晓峰无奈地笑起来。 就这样,冯子凝用一个手机壳换了一台新的手机,覃晓峰一直裸奔的手机终于套上了一个与他的气质完全不符的手机壳。为了能在宵禁的时间前返回,他们加快了回程的脚步。 好不容易在宵禁以前,两人分别打卡进入里区。自从降温以后,空气愈发的干燥了,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一般。冯子凝吸着鼻子,开玩笑道:“像是刀子片刀削面似的。” “你的脸才那么点儿大,能片出一碗吗?”覃晓峰接着笑话他。 冯子凝冲他皱了皱鼻子,路过便利商店,拉住他说:“我要买一支润唇膏。” 覃晓峰微微一愣,点点头,跟着他往商店内走。 他很快买到了——那是他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惯用的水果味护唇膏,这么多年来,冯子凝使用的护肤品千变万化,可始终偏爱苹果味的护唇膏,而且只买这个平价的品牌。 看着冯子凝拆开唇膏的包装后,往唇上涂抹膏体,覃晓峰想起早上的吻,下意识地把脸转开,余光却瞥见冯子凝吧唧了几下嘴巴,一双唇很快变得水润透亮。关于冯子凝偷吻自己的意图,困扰了覃晓峰一整天,见冯子凝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不禁苦笑。 冯子凝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覃晓峰耸肩。 “我也给你买一支吧,你的嘴唇好干!”冯子凝看他的嘴唇要起皮了,转身往商店里走。 覃晓峰没来得及叫他,他已经奔到货架前,迅速地拿到唇膏结账了。他表现得那么自然,以至于覃晓峰险些怀疑早上发生的事情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给你,不用谢。”冯子凝将买到的唇膏往覃晓峰的手里塞。 覃晓峰看了看,放进兜里。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在冯子凝的嘴唇上流连,似乎已经闻到那上面甜美的苹果香。冯子凝打算一直“暗恋”他吗?但“暗恋”未免太不符合冯子凝的个性了。 “给我买这个干什么?”覃晓峰问。 冯子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产品名称不是写着吗?‘护唇膏’,顾名思义当然是保护嘴唇嘛!” “保护?”覃晓峰意味深长地问,“保护嘴唇不被亲吗?” 闻言,冯子凝的脚步像刚踩了刹车般,溘然停了。他机械地扭过头,呆呆地看着覃晓峰,见覃晓峰一脸坦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过何等严重的话。 一瞬间,冯子凝的脑子里如同发生核变,信息紊乱。什么意思?覃晓峰知道自己被偷亲了?怎么会,当时他明明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现在怎么办?接着开玩笑吗?“哈哈哈”吗?又或者,问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然后等覃晓峰揭穿他? 甘饴_分节阅读_61 他本打算暗恋一辈子,少说也要暗恋三五年的,怎么才两三天就曝光了?有这么明显吗? 冷静,冯子凝你要冷静。他在心里这么鼓励自己,面上却波澜不惊,一派天真和茫然。“呵呵。”首先,他用假笑表示这个笑话并不好笑,然后装作无所谓的态度,说,“也叫‘润唇膏’嘛,滋润嘴唇。” 覃晓峰想了想,说:“我就不用了吧,反正不接吻,嘴唇干点儿无所谓。” 还以为能够蒙混过关了,不料覃晓峰又说了这样的话!冯子凝的脑袋再度卡壳了。以前怎么会没有发现覃晓峰这么难以沟通?他是打算终结所有的话题吗?冯子凝绝对不能被他套出话来,干脆耍赖道:“随便你吧!爱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我是看你的嘴唇干得快裂了,可怜你才给你买的。” 覃晓峰看他急得要跳起来,忍住笑,扁了扁嘴巴,说:“好吧。” “好吧”是什么意思?冯子凝皱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真是一个差劲的话题。 偏偏即使是差劲的话题,冯子凝还是被好奇心吊足了胃口,抱憾自己怎么没想到方法把那个尴尬的话题硬聊下去?北风刮得十分厉害,冯子凝虽然已抹了护唇膏,可抿过太多次嘴唇,没过多久双唇又干了。他偷偷地斜睨覃晓峰的嘴巴,看来打定主意不用那支唇膏了? “那……”冯子凝走进公寓楼里,假装随意地问,“你怎么理解?那个唇膏,是护唇用的还是润唇用的?” 覃晓峰看看他,掏出口袋里的唇膏,说:“这包装上不是写着‘护唇膏’吗?” 冯子凝被问得一梗,想了想,含糊不清地问:“你用吗?” 闻之,才走进电梯间的覃晓峰垂下眼帘。冯子凝看见他的睫毛在眼睛下铺了一层淡淡的阴影,让冯子凝想起了他的睡颜。 忽然,覃晓峰抬头看向他,抿起缺失水分的嘴唇,微笑着轻轻摇头。 冯子凝看得眼睛一亮,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第七章 或许是错觉,覃晓峰觉得自从自己摇头以后,冯子凝连走路也像飘了似的轻盈。这让他愈发确定了心里的猜测,由此更加顾虑重重。 走到房间的门口,冯子凝突然停下脚步,在左右两扇房门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斜眼瞄向覃晓峰。 覃晓峰看着他,没说话。 冯子凝揪起眉,暗想还是不能太张扬,偏偏心已经飘到天上去了。他努力地保持冷静,按下自己房门的指纹锁,开门入内。见状,覃晓峰也转身开门。 “哎!”冯子凝忙叫住他。 覃晓峰推开门,闻声走回冯子凝的面前,道:“早点儿睡吧,挺晚了。” 冯子凝微微一愣,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扬起脸向前走了一步。覃晓峰的心中一颤,忙不迭地抬手扶住他的额头,这才挡住了他的脸。一瞬间,冯子凝呆了呆,心陡然往下一沉,又退了一步。 不是说能亲吗?冯子凝不高兴地皱眉。 覃晓峰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不禁内疚。说是不介意被他亲,只是对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介意而已,覃晓峰发现自己还是害怕的,他既预感自己无法接受那样的关系,又担心会因此失去冯子凝,非常懦弱。 “我……”覃晓峰辩无可辩,为难地问,“你确定吗?” 听罢,冯子凝怔住了。他错愕地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覃晓峰的问题,确定什么?看着覃晓峰的眉间敛着的忧愁,冯子凝才意识到他的认真,并且很快地发现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了——覃晓峰为难了,因为他的任性。 冯子凝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原以为只是一个吻、一场喜欢,但这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那些深意对覃晓峰而言究竟有多沉重,他都没有办法料想和体会。 他太自私了,他怎么没有好好地收起自己的暗恋呢?可是,倘若现在说“不确定”,他在覃晓峰心目中的形象会不会崩坏?覃晓峰本已经觉得他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儿了,如果连感情的事也开玩笑,覃晓峰今后还会信任他吗? 冯子凝纠结极了,脑子里面一片混乱。诚然,他并不确定。他大概是喜欢覃晓峰的,起码,他想和覃晓峰一直待在一块儿,一起睡觉、一起玩,还想亲覃晓峰,可是其他呢?像情侣一样的拥抱呢?做`爱呢?冯子凝稍一想象将一个吻加深,想象将舌尖伸进覃晓峰的嘴里,已经惊得心头发颤。经覃晓峰问起,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确定。 这究竟是怎样的喜欢?这配叫爱情吗?恐怕这压根不是喜欢吧? “哈哈哈。”冯子凝干笑,故抛出嫌弃他的眼神,“当然不是了,那么认真干什么?”为什么?这么说完以后覃晓峰非但没有松一口气,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冯子凝没经历过这么复杂的问题,大脑的情感感知区域仿佛负荷过度,要高热冒烟了。 “早上看你睡觉的时候好看而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表妹小的时候,我也亲她。”冯子凝挥挥手,打发人似的,“很晚了,回去睡吧。晚安!”话毕,他不等覃晓峰说些什么,迅速地关了门。 冯子凝心惊胆战地在玄关蹲下,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特别厉害。 他觉得自己说了一个有生以来最大的谎,而他分辨不出这究竟是不是一个真正的谎言。他的心被沮丧和愧疚满满当当地填充着,总感到胸口发热,有欲哭的冲动,可是想到覃晓峰在电梯里对他的戏言,又还有一丝甜蜜在无助的底部焚烧着,好像把无助全烤干,甜香就会四溢了。 覃晓峰喜欢他吗?冯子凝不知道,可他非常清楚——从很早以前已经非常清楚,覃晓峰很在乎他。覃晓峰对他总是纵容和爱护,怎么会不在乎他?所以真的不忍心看覃晓峰那么为难的样子。覃晓峰太认真了。 冯子凝抓住衣襟,感觉胸口有一股闷气压着,很想大喊大叫。 现在怎么办?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了,这不是死局吗?以后是不是不能再像朋友那样相处了?“啊。”他尝试着张了张嘴巴,发出一些声音,忽然鼓足勇气,放声大叫,“啊——啊——” 冯子凝叫了好一会儿,可算舒服一些了。他既为自己惹下的麻烦而烦恼,又为覃晓峰的不反感而高兴,两种情绪搅弄在一起,终是后者更胜一筹。他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安慰自己情况并没有太糟糕。 他正要扶着墙起身,忽然听见门外有敲门声。他奇怪地看了看门,抬手招呼内锁的红外线,等门锁自动开启。 过了一会儿,门从外面被小心翼翼地推进来,覃晓峰谨慎地往里探看,发现冯子凝蹲在地上,不由得一愣。冯子凝见到他,也呆了呆。 冯子凝的眼角发红,看得覃晓峰的眉心一蹙,见他的鼻尖没泛红,猜测是没有真的哭。为此,覃晓峰稍微放心,问:“刚才好像听见你喊了,没什么事吧?” “你……”冯子凝呆呆地仰望他,又低头看,发现他没换鞋。是还没回屋,一直站在门外吗?“你一直没回去?” 闻之,覃晓峰的脸上掠过一抹红晕,尴尬地点了点头。 冯子凝心中一喜,立即从地上爬起来,大步走到覃晓峰的面前,瞧见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便停了脚步。“这门的隔音效果好像不怎么样。”冯子凝尴尬地笑道。 覃晓峰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听见他叫喊,只不过心里始终惴惴不安,大概是幻听。他勉力地微微一笑。 这下彻底地尴尬了。冯子凝抓了抓额头,低头委屈且愧疚地说:“对不起,我当时没多想。不是故意让你困扰的。” 覃晓峰想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怕问得太深了。他摇摇头,说:“没关系。” “那……”这话要说出口,冯子凝还是忍不住气馁,“那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做好朋友。” 覃晓峰惊讶地发现这样的话何等熟悉,仿佛在不久前才听另一个人说过。看着冯子凝谨小慎微的样子,覃晓峰心疼地点了点头。 冯子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拍拍胸口,冲他高兴地笑起来。 这笑容更令覃晓峰心疼。“但是……”他忍不住开口,忽然又觉得不妥。 甘饴_分节阅读_62 冯子凝忙问:“但是什么?” 但是如果你确定了,告诉我。我来想办法。——覃晓峰的心里这样说,然而这样的话倘若说出口,恐怕早了,毕竟他不能肯定自己能想到办法。覃晓峰淡淡地苦笑,摇摇头,说:“没什么,没有但是。早点儿休息。” 冯子凝将信将疑,点了点头,眼看覃晓峰转身,又叫住他。待覃晓峰回头,冯子凝抿了抿嘴唇,犹犹豫豫地问:“抱一下?” 覃晓峰微微错愕,继而上前抱住他。 他的臂弯很有力,冯子凝的心似乎也被他抱起来了。他扶住覃晓峰的手臂,发现虽然自己的心里有很多的不确定,可是这个拥抱却是踏实的,令他安心。 覃晓峰摸摸他的脑袋,说:“晚安。” “嗯。”冯子凝安心地说,“晚安。” 就这样,冯子凝的暗恋结束了,好像是结束了。 冯子凝疑心自己的初恋是不是结束得太快了,前后好像没到一个星期,可是初恋的对象还在自己的身边,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不过经过这回,冯子凝有些害怕了,他知道自己的心底还是放不下对覃晓峰的喜欢,但这喜欢更像是叶公好龙,真要做些什么,他没那胆子。 这样“凭空”的喜欢在覃晓峰那么认真的人看来,便是不负责任吧?覃晓峰是一个要以结婚为目的而恋爱的人,退一万步而言,哪怕覃晓峰乐意喜欢一个男人,那他肯定也是一辈子只和这个人在一起。 冯子凝当然希望自己能和覃晓峰一直在一起,但想象着那些男同性恋情侣之间要做的事,他还是心惊胆跳。肛 交,冯子凝光是想象都疼得额头爆青筋,覃晓峰问他确不确定,他当然不确定!他连这个都不能确定…… 于是,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冯子凝一度以为自己弯了,原来没有弯吗?工作的间隙里,冯子凝不免这么考虑。但是一见到覃晓峰,他又满心地感到自己非常喜欢覃晓峰,这怎么还不是同性恋呢? 在冯子凝这样终日反反复复、跌宕起伏的心情里,西部试验中心顺利地完成了年度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任务。内部网站上公布任务完成的喜讯,中央卫视的好几个频道进行了实况直播,再那之后又有各式各样的专题报道,热度持续了好几天。 在中心热热闹闹的庆功宴以后,冯子凝又组织CE所的小伙伴们吃了一顿,算是辞行前的道别。 覃晓峰则在SEE所有些工作需要交接,交接结束以后,也在那边聚会。 离开西部试验中心的最后一夜,冯子凝从外头吃了饭回来,收到一条覃晓峰发的信息,问他在哪里。如实告知覃晓峰以后,冯子凝得知他在戈壁滩上,惊讶极了。他连忙问了具体的方位,匆匆地找过去。 “你在这儿干什么?”夜里的沙漠格外冷,冯子凝戴着毛线帽子,鼻子已经被冻得难以呼吸,他揉了又揉。 覃晓峰指了指天空。 冯子凝疑惑地抬头,看见漫天的繁星,惊喜地哇了一声。 这靓丽的银河如同缀满银线的蓝丝绒,所有的星星都在闪烁。 他呆呆地看着,嘴巴微微地张开,不断地呼出白气,像个痴痴的小孩儿。覃晓峰看着他,看着他落满星光的眼睛,心想,自己说不定能够想到办法,如冯子凝喜欢自己那样喜欢他,毕竟现在已经这么喜欢了。 【1000.最后一个留宿的理由】 第一章 他们去往西部城以前,还是夏天,当他们离开,已经是初冬时节。 按照以往的经历,覃晓峰原以为这次完成任务以后,能够得到一个休年假的机会,然而并没有。回来以后,他与领导通电话报到,领导在电话里对休假的事只字未提,只在言辞上嘉奖他这回代表实验室出征的优秀表现,希望他回来以后能够再接再厉。 晚上,覃晓峰回到宿舍里,看见花架上的多肉多已枯得叶片变薄,全然没有了他离开前可心的模样,可惜地叹气,浇足了水。 没过多久,冯子凝发来一则全是省略号的信息,覃晓峰疑惑地回了两个问号。 冯子凝:并没有放假,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覃晓峰曾在飞机上告诉冯子凝放假的事,但现在看结果,冯子凝也没有拿到假期。他尴尬地笑了笑,说:没事儿,我也要上班。 冯子凝又发了一串省略号,接着,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全是冯子凝养的多肉植物,他从西部城千辛万苦地运回来,现在一棵棵叶片饱满可爱,状态极佳。覃晓峰看了有几分羡慕,将自己的多肉植物拍给他看,说:[笑哭]差距。 冯子凝:我把“白马”还给你吧?养得可好了! 覃晓峰:没关系,送你了,你就养着吧。我想看的时候,上你那儿看。 冯子凝给他回了两个波浪号。 覃晓峰一看笑了。 但是,不能放假,冯子凝利用假期搬家的计划无疑泡汤了。冯子凝决定用几个周末的时间把东西像蚂蚁搬家一般一点点地搬过去,覃晓峰也答应有时间会去帮他。 大概因为搬家的缘故,冯子凝变得非常忙碌,覃晓峰每回在下班时看一眼内网聊天软件,要约他一起吃饭,却早早地见到他离线了。 冯子凝去西部城前没来得及置办的家电也被他以极高的效率购置完成,他常利用午休的时间往外跑,目的是去新家迎接送货上门的快递员。于是,覃晓峰连中午吃饭的时间也没见过他。 回来以前,覃晓峰考虑过关于冯子凝的事情,自己得想想办法,但是如今冯子凝这独来独往、自力更生的模样,分明不怎么需要人陪伴,覃晓峰又不禁怀疑自己该不该往那方面做出努力了。掰弯自己这种事,实在太荒诞了,要不是因为对方是冯子凝,覃晓峰想都不会想。如果冯子凝能够放得下,覃晓峰可以放心一些,可能就不用做这么荒诞的事了。 ST实验室的日常没有因为一项任务的完成而变得轻松,依然是每日见不到头的加班加点。 覃晓峰回来时带了一些西部城的特产送给同事们,大家见到他,几乎全是称赞的话,说他这次出去又立功了,又给实验室长脸了。覃晓峰听到这样的夸赞只是笑一笑,没多往心里去,工作的间隙里听见同事们聊网络购物聊得热火朝天,突然发现是一年一度的电商盛会又要到来了。 发现这件事,飘进覃晓峰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冯子凝的家电买早了。 他点开聊天软件找到冯子凝的名字,发消息问:你怎么没等购物节再买家电? 过了一会儿,冯子凝回复道:我妈妈明年年初要过来,我担心购物节买,送货送得慢,我来不及布置。我还得编程呢。 覃晓峰读罢了然,想了想,问:那天晚上出去吃饭吗? 冯子凝:[笑哭]过光棍节吗? 覃晓峰失笑,答道:不然呢。 冯子凝:[捂脸]让我想想吃什么。 覃晓峰:今晚呢? 甘饴_分节阅读_63 冯子凝:呃,今晚吗?今晚我没有时间,我得去图了。 覃晓峰惊愕,问:你最近去图书馆了? 冯子凝:嗯,去了。 覃晓峰以为他只忙着折腾他的新家而已,想不到还有时间看书。他问:什么书? 冯子凝:就,随便什么书吧。 这话一看便知是敷衍搪塞,不知怎么的,覃晓峰隐隐地不悦。以往冯子凝有些什么蛛丝马迹,都难逃他的眼睛,但是最近冯子凝越来越神秘了,不但不怎么主动联系他,而且说话总给覃晓峰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完全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正琢磨着什么。 难道是恋爱了?喜欢上别的人了?思及此,覃晓峰不免负气,心道这样挺好,他也不必再为他们的关系感到困扰了。然而哪怕这样想着,覃晓峰的心里依然冒出了些许无名火,气恼冯子凝怎么会这么快就放下了。 唯一让他的心理得到平衡的莫过于那个每天都会出现的“已注销”账号,见不到冯子凝的日子里,覃晓峰每天看见这个账号出现在“最近来访”一栏内,总忍不住发笑。 光棍节即将来临,冯子凝还是没有考虑好那天晚上吃什么,至少,他没有把自己考虑的结果告诉覃晓峰。 覃晓峰思来想去,寄希望于当天能够得到冯子凝的答复,但为了保守起见,覃晓峰还是在schoolguy发布了一条状态——“所以,明天吃什么?” 状态发布以后,覃晓峰确认冯子凝已经看过才睡觉,可直到翌日的中午,冯子凝依然没有联络他。 午间,许多人留在工位上休息,单田恬悄悄地来到覃晓峰的工位旁,看看四下,神神秘秘地问道:“晓峰,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覃晓峰听罢一愣,奇怪道:“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单田恬的眼睛转了转,一副什么也骗不过她的模样,老神在在地说:“你最近在schoolguy上发状态发得老勤快咧!肯定是女朋友也玩schoolguy,发给她看的吧?昨天不是还问吃什么吗?这么没头没尾的状态,肯定是发给指定的人看的!” 覃晓峰发状态时没有多想,不料社交网站上竟有这么多有心人,不但有心留意他发了状态,还有心推测他出于什么目的而发。被她这么一说,覃晓峰心中犹疑,答道:“不是,你想多了。” “真的?”单田恬眨巴了两下眼睛,半信半疑,又小声地说,“你要是谈恋爱了,一定要公布呀。否则,会让暗恋你的姑娘们白高兴一场的。” 她是蒋悦湖的闺蜜,几个月以前还不断地暗示和撮合他和蒋悦湖,现在倒撇得一干二净,实在让覃晓峰看得不明所以。覃晓峰自嘲地笑道:“我的行情那么差,能有什么姑娘暗恋我?” “哎,你行情哪儿差?你是这屋里行情最好的!”单田恬说得激动,引起旁人的注意,连忙压低了声音,偷偷地告诉他,“我听张姐说,她和杨书记聊到你,杨书记特意交代她,要好好给你物色对象呢。” “什么?”覃晓峰懵了,回过神来,更想不通,问,“杨书记是谁?” “新来的总支记去总部当科长了。”面对覃晓峰的怀疑,单田恬无比确定地点头,“真的。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咱们实验室人员有一些人员变动。陆副总不是调走了吗?现在咱中心只有季总主持工作,到底谁来顶替那个副总的位置,到现在还没风声。” 在西部城的那段时间,覃晓峰的确通过办公网了解了一些关于实验室人员变动的消息,但他没想过换领导能对自己的工作造成什么重大影响。突然得知新来的总支书记对自己这么关照,覃晓峰不禁心慌。 此时,冯子凝给发消息问:吃生蚝吗? 覃晓峰读罢忍俊不禁,立即回复:可以。 还没来得及拿冯子凝打趣,覃晓峰便瞥见蒋悦湖从外面回来了。她径直朝覃晓峰走来,让他很难不留意。 “晓峰,季总让你过去一趟。”蒋悦湖对他说。 不知为什么,覃晓峰觉得蒋悦湖看自己的眼神神秘莫测,眼睛也似笑非笑,难道是太长时间没有和她交流的缘故?奇怪归奇怪,覃晓峰却没有深究,谢过她以后,关闭聊天窗口,起身往总工程师的办公室去了。 往常,覃晓峰与季总之间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以外并无其他,此番被他叫过来,覃晓峰亦无其他方面的猜想,认为多半是问他关于这次去西部城出任务的情况。 没想到,覃晓峰才敲开办公室的门,便看见季总坐在办公桌后对他微微一笑,亲切地招了招手,让他在对面坐下。 “嗯?这回去西部和去年不一样啊,那边的太阳变了?你去年回来的时候黑得像个煤球似的,怎么今年倒像刷了层奶油,更白了?”季总开玩笑道。 覃晓峰错愕之余,讪讪地笑道:“稍微注意了一点儿。”还不是因为冯子凝每天晚上要求他一起敷面膜。 “这样挺好,虽然干咱们这一行不是靠脸吃饭,但形象也要注意,可不能被外面那些企业、大公司里的白领看低了。技术型人才,也要活得体面。”季总说到此处,言归正传。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明知故问道:“这次去西部,见到任局和刘院了?薛主任告诉我,两位大领导对你的印象很深,说你技术扎实,应变能力也强,点名要重点培养你。” 覃晓峰受宠若惊,忙道:“那时发生了一些小状况,好在顺利地解决了,正好两位领导也在。” 季总点头表示了解,微笑着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他,说明道:“你知道,我们实验室一直非常注意培养和挽留人才。你的技术基础本来就很扎实,来到我们实验室,进步很大,这个我们都有目共睹。加上你的责任感很强,薛主任他们认为你能够胜任这个新的岗位,我也需要帮手。” 看着手里的人事调令,覃晓峰的内心震撼得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刚才单田恬还议论不知什么人接任副总的位置,而现在他却拿到挂职副总的调令了。 研发中心里比他资历老的前辈还有不少,这突如其来的提拔令他不禁惶惶不安,然而这白纸黑字的红头文件已经盖章,并有刘院的签字,覃晓峰当然不可能谢绝——这不是邀请,而是命令。 “这……”覃晓峰既惶恐又激动,强作镇定地感激道,“谢谢领导们的看重,我会继续努力的。” 季总满意地点头,道:“这调令今天开始生效,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研发中心的副总工程师了。好好干,你有前途。” 覃晓峰郑重地点了点头。 “陆副总以前的办公室已经腾出来了,秘书今天正在收拾。你明儿就到那里去上班吧,电脑、办公用品这些,后勤今天都会帮你弄好,也算是‘拎包入住’了。个人物品,你找时间收拾收拾。”季总颁布完调令,没有立即放覃晓峰走,而是说,“前段时间,刘院特别传达了上级的建议,要求我们落实对人才计划。你既然是副总了,没有院里分配的房子说不大过去,但上次分房的指标有限,你也知道。年初,潘工不是因故调离了吗?去年要分给他的房子还没能过户呢,虽不到一百平米,在科技园内足够了。经济上,你要是能承担,领导们的意思是把房子分给你。等明年初,实验室会出文件做公示。” 未等听完,覃晓峰虽面上没有表现,心底已经激动万分。等领导说完话,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说:“真是太谢谢领导们的器重了。非常感谢。” 第二章 因为初次联合实验时遭遇过游爱伦的刁难,加上冯子凝一天到晚在覃晓峰的耳边说游爱伦的不是,覃晓峰对此人的印象极度不佳。可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那次故障因祸得福,回到实验室后能得到这么大的嘉奖,这实在是覃晓峰始料未及的事。 从总工程师的办公室离开,覃晓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将这个有趣的前因后果告诉冯子凝,奈何手机已在他打卡上班以后上交,得等到下班才能取回。这振奋人心的消息令覃晓峰的心情雀跃不已,自觉走路也有春风得意之感。可回到办公室以前,覃晓峰还是冷静下来,若无其事地回到工位上继续工作。 聊天软件里留着一条未读消息,覃晓峰点开一看,是冯子凝问在哪里见面。 覃晓峰想了想,回复道:我下了班过去找你。 霍一鸣没等覃晓峰把椅子坐热,颠颠儿跑过来,嬉皮笑脸地问:“嘿,覃副总,高升了,什么时候请客呀?” 闻言,覃晓峰不由得惊愕。 霍一鸣得意地动着眉毛,往身后指了指,道:“蒋工刚才听说的。” 覃晓峰意外地看向蒋悦湖,只见她赧然地笑道:“我听仇秘书说的,应该是真的吧?恭喜你。” “哦,谢谢。”竟霍一鸣这么提起,覃晓峰想起自己的确得请领导和同事们吃一顿饭,毕竟今后和这屋子里的所有人级别关系变了,为了更好的开展工作,得进行相应的道别仪式,以便重新认识彼此。覃晓峰斟酌后说:“过些天吧。”他笑话道,“你急什么?我这窝儿还没挪呢。” 甘饴_分节阅读_64 “覃副总,走了以后可别忘了我们呀。别像陆副总一样,天天考核。”包新杰在角落里半开玩笑半揶揄地说。 覃晓峰一时还不知道如何处理突然转变的关系,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无话可答。 蒋悦湖说:“找个机会庆祝庆祝吧,算我们的。庆贺你高升。” “也不是高升。”覃晓峰已经难以习惯她这样的亲切,有意地推拒,道,“过几天,我找个机会谢谢大家。” 临别前多少有一些尴尬,尤其在快下班的时候,仇秘书特意光临他们的办公室,客客气气地通知覃晓峰,说办公室已经收拾好了,可以随时搬过去。覃晓峰看所有人都在工作,丝毫没有下班的准备,便在谢过仇秘书以后,一边用纸箱收拾东西,一边等着打卡下班了。 覃晓峰还惦记着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冯子凝,把东西收拾齐全,将电脑上的个人信息和文件全部转移进U盘后,拔出Ukey和U盘,打卡下班。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兴高采烈地欢送他,让他好不尴尬。他抱着两只纸箱往新的办公室走,途中遇见从茶水间回来的蒋悦湖,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我帮你?”蒋悦湖主动地问。 覃晓峰忙摇头,也避开她伸过来的手,道:“你忙你的去吧,我没关系。” 蒋悦湖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一僵,俄顷放下。她犹豫地问:“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什么?覃晓峰腹诽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办公室里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他摇摇头,说:“没有。” 蒋悦湖半信半疑,莞尔道:“没有吗?杨书记说,要介绍胡科给你认识呢。” “胡科?”覃晓峰听得云里雾里。 她发现覃晓峰是真的听不明白,噗嗤笑了,摇了摇头,道:“就是胡宇佳胡副科长,试验中心财务科的。” 覃晓峰对此闻所未闻,说:“我没有听说过,也不认得她。” “嗯,看出来了。”蒋悦湖微嗔地白了他一眼,道,“不妨碍你,我先回去了。” 覃晓峰点头,等她离开,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空穴里吹来的究竟是股什么风。 明明与覃晓峰说好在下班以后出去吃饭,偏偏冯子凝临时想起还有书没有还,等他想起这件事时已然来不及,还剩五分钟就要下班了。他估摸着覃晓峰不太可能迟到,所以偷偷摸摸地提前打卡下班,骑上自行车飞速前往最近的社区自助图书馆,把前些日子看完的书还回去。 临走前,冯子凝惊喜地发现书橱里陈放着两本关于恋爱心理学的书籍,这是他之前想借阅却得知不在库的。他急忙翻出借橱里借出这两本书,塞进包里,骑上自行车风风火火地赶回研究所了。 这两天的天气格外好,蓝天白云下,金色的银杏叶子在风中飒飒作响。 冯子凝裹着围巾骑行在银杏大道上,车轮子不断地从落叶上碾过。他去西部城以前,这些叶子还全是绿的,现在全变成金色了。冷风刮在他的脸上,与西部城的风也有所不同,不像刀削面的刀。 远远地,冯子凝看见覃晓峰倚在停好的自行车旁玩手机,立即转了转自己的自行车铃。 覃晓峰闻声抬头,惊讶地看着他,俄顷脸上露出笑容。 “等很久了吗?”冯子凝的双腿着地,来了个急刹车,气喘吁吁地问。 覃晓峰摇头,收起手机,问:“怎么从那边过来了?” 冯子凝理了理自己的围巾,说:“我还书去了。” 覃晓峰讶然,问:“最近怎么这么喜欢看书?” 他佯怒翻了个白眼,将车头调转,道:“瞧你说的,我本来就爱学习。” “也是。”覃晓峰被他逗笑了,上车后问,“去吃生蚝了?上哪儿吃?” 说到吃的,冯子凝信心十足地抬起下巴,说:“跟着我走就是了。”他蹬车正要上路,忽然看见经过身边的覃晓峰露着脖子,急忙抓住他的包。 覃晓峰连忙双脚落地,回头疑惑地看他。 “你的风衣……”冯子凝往前骑了一些,与他并肩,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到他的脖子上,缠了颤、绕了绕,打了一个结,理了理。“太阳下山了,风挺大的,你围一个这个。” 围巾上留有冯子凝的体温和体香,覃晓峰略感羞赧,问:“你呢?” 冯子凝满不在乎地晃了晃脑袋,把自己的外套拉链拉到顶,裹住露出来的脖子,冲他得意地挑眉。 覃晓峰看罢笑了,蹬车向前,说:“走。” “走咯!”冯子凝用力地蹬了几回,赶超在前面。 起初,覃晓峰对冯子凝的选址没抱任何期待,所以见到冯子凝找到的校园大排档,自然谈不上失望。看见进进出出的全是学生和年轻的社会人,覃晓峰倒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和熟悉感。 “我在网上查了,这附近就属这家的烤生蚝好吃。”冯子凝带着覃晓峰在服务生的张罗下落座,用热茶水清洗他们的餐具,说,“这顿起码吃三打!” 覃晓峰想起上次他们舍不得吃海鲜的经历,忍不住笑了。他想了想,故意问道:“为什么是三打?” 冯子凝洗杯子的手微微一顿,呃了半天,含糊地笑,蒙混过关。 服务生拿着点菜宝前来点菜,冯子凝放下手里的碗筷,从包里找出手机向服务生核对自己在网上的预订。覃晓峰看着他忙碌和张罗,乐得干坐等食。忽然,覃晓峰瞄见冯子凝敞开的包里露出一本书,上面分明有“恋爱心理”的字样,不禁暗暗地吃惊。 等冯子凝点好菜,覃晓峰问:“你看的是什么书?”为免冯子凝顾左右而言他,覃晓峰特意朝他的书包递了个眼神。 冯子凝这才发现露馅了,连忙拉上书包的拉链,不满地沉了沉气,道:“没什么,研究人类的书。” “你不就是人类吗?”覃晓峰好笑道。 冯子凝没好气地翻白眼,道:“我研究我自己,不行吗?” 闻言,覃晓峰微微地怔了一下。 冯子凝见状尴尬地抓了抓脸颊,装模作样地给他倒茶喝。 恐怕这个话题是聊不下去了。但是,刚刚得知冯子凝最近在看关于恋爱心理学的书,覃晓峰依然感到震撼,原本不知道冯子凝这些天除了忙着布置新家外,还做什么神秘的事,可是如果冯子凝承认自己在不断地看书,覃晓峰的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滋味。 看了心理学的书,会懂得更多吗?能够学以致用吗?这些,覃晓峰都报以怀疑的态度,而比起一个人胡思乱想,从书上获取知识恐怕是最方便、最实在的方法了。现在看冯子凝的态度,恐怕还没有从书中提炼出自己想知道的知识点,覃晓峰索性不再追问。 “对了,告诉你一个消息。”覃晓峰决定说一说那些明确的事实。 “什么?”看他郑重其事的模样,冯子凝不由得紧张,难道是要相亲了?可是,他还没把同性恋的恋爱心理研究透彻、学习掌握,还没办法对同性产生性`欲,覃晓峰又要回到“正轨”上了吗? 覃晓峰瞧他的神情紧张,不禁奇怪。他忽略这份疑惑,开口前已经笑了,说:“我升职了,今天拿到我们中心挂职副总工的人事调令。” 甘饴_分节阅读_65 冯子凝听完呆木了两秒钟,俄顷瞪圆了双眼,惊喜地问道:“真的吗?”喊完他看覃晓峰吓了一跳,自己也意识到声音太大了,连忙抓起茶杯掩饰被周围目光注意的尴尬,过了一会儿才激动万分地问:“是真的吗?那你从今天开始,就是副总工了?” 不知道为什么,覃晓峰觉得自己在冯子凝的脸上看见了自己想要表现却表现不出来的狂喜,心里除了高兴以外,分外地满足。“挂职的。”似乎与他分享这件事,比刚得知这件事时还要开心,覃晓峰补充道,“他们还分了一套房子给我。” 闻言,冯子凝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又大叫起来。 覃晓峰看着他高兴得说不出话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 过了一会儿,冯子凝缓过来了。他等服务生端来香喷喷的生蚝,无心动筷,而是激动地问:“那你之前买的房子呢?不是已经交了订金吗?” 关于这个问题,覃晓峰还没能来得及细想。他说出自己暂时的想法,道:“要是配售房能够先拿下来,那套房子应该不需要退。要是该交首付了,配售房还拿不下来,当然还是先要配售房,毕竟地段更好一些,而且是现成的。” “如果还买那套房子,你不就成房地产大户啦?”冯子凝见到覃晓峰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得意的神采,正要挤兑挤兑他,但是转念一想,这么一来,覃晓峰岂不是更受欢迎了?覃晓峰本来就一表人才,现在前景一片光明,连房产也有了大大的着落,追他的人不得前赴后继吗?思及此,冯子凝居安思危,不禁紧张起来。 冯子凝的表情在短短几秒钟内出现极大的落差,覃晓峰瞧他眉头紧皱,问:“怎么了?” “哦,没有。”冯子凝这回绝对不能再露馅了,他得准备齐全以后再次出击。他猛地一阵摇头,给覃晓峰夹生蚝吃,大大方方地说:“吃吧!今天我请客,庆祝你升职!” 第三章 且不说覃晓峰被家里人催婚,连冯子凝的妈妈隔三差五地给冯子凝打电话,也要问他有没有和那个来京上学的邻居小妹联系过。幸好冯子凝最近忙于搬家,有一个借口,于是屡屡推说很忙,没有时间,总能糊弄过去。 但妈妈到底是妈妈,不可能总被糊弄。王陈君没有揭穿冯子凝的敷衍,而是借势鼓励道:“你可以约上她,两个人一起搬家嘛!” 这不是疯了吗?冯子凝受不了地说:“为了找个苦力约女孩子一起搬家?” “哎,一起搬家,最明显不过的暗示了呀!”王陈君意味深长地教育道。 冯子凝语塞,心道这是你的个人暗示吧?可是算上这一回,王陈君向他提起邻居小妹已经不下五次了,冯子凝烦不胜烦。再怎么下去,出柜算了!冯子凝心里这么想完,又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止住这个冲动。他含糊不清地推脱道:“知道了、知道了,有机会一定去看看她的生活情况。我敷面膜去了,再见!” 王陈君不阻碍他的美容大业,道:“好吧。但你千万别忘了呀。哦,对了,宝宝——” 冯子凝才要挂电话,忽然听见王陈君欲言又止,奇怪地问:“怎么了?” “那个……宝宝,你是不是喜欢男孩子呀?”王陈君猜测道。 闻言,冯子凝险些被自己的唾液呛着。 诚然,冯子凝现在的确喜欢覃晓峰,而覃晓峰恰好又是一个男人,所以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偏偏冯子凝目前又不像那些gay喜欢男人一样渴望覃晓峰的肉体,这无疑让他犹豫不决。如果现在否认,岂不是不给自己留后路?冯子凝最近已经在研究如何喜欢一个同性了,说不定再过不久就能真正地喜欢上覃晓峰——他正往这个方向努力着,所以万万要给自己留一个台阶下。 “这可说不准。”冯子凝故作神秘地回答。 王陈君讶然道:“你果然喜欢男孩子呀?” 冯子凝听罢差点呕血,道:“什么叫‘果然’?!” 王陈君不好意思地笑,说:“其实,爸爸妈妈从你上中学时起,就觉得你可能喜欢男孩子了。毕竟,你那么可爱,肯定也很讨男孩子喜欢吧?况且你这么多年没有找女朋友,我们琢磨着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以前,你那个高中同学,姓郑的,你带他回我们家住的时候,他也说你在学校里很受男生们喜欢嘛!” “停停停——”冯子凝越听越离谱,尤其听到关于郑涛的往事,更听不下去。 晚上吃生蚝时,为了庆祝覃晓峰升职,喝了许多啤酒,冯子凝打个酒嗝,胃里冒上来的全是麦芽的气味。他本不想这么快坦白,偏偏王陈君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撇得太干净岂不是错失机会?然而,万一最后没能喜欢覃晓峰呢?冯子凝感觉除了覃晓峰以外,自己不可能喜欢别的男人,这么一来,倘若现在出柜,等于孤注一掷了。 他不能这么轻易就被王陈君套出话来,沉思片刻,问:“要是我真喜欢男人呢?那你们可别再给我张罗对象了。” 王陈君却道:“那也得继续张罗呀!不张罗女朋友,得张罗男朋友的。” 冯子凝宁可现在已经醉得晕过去了。 “宝宝,爸爸妈妈知道你很独立,但是再独立,你也是我们的孩子。在爸爸妈妈的心里,你永远是长不大的。”王陈君突然语重心长地说,“所以,你一个人在外地打拼,我们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盼着你能早点儿找个人,两个人相互陪伴、相互照顾。妈妈知道你不喜欢小孩子,所以不也一直没催你结婚生小孩嘛!只要有个人陪着就好啦,你如果真的喜欢男孩子,爸爸妈妈也能接受的。” 冯子凝听得心头发沉,兴许是酒精的作用上头了,他甚至有些感动得想哭。 谁知,他正要充满感恩地叫一声妈妈,他的妈妈已经在电话里补充道:“当然,最好是一个女孩子。施怡就不错!” 冯子凝迅速地收回了盈眶的泪水。 好不容易,冯子凝终于挂断了王陈君的电话,在洗完澡以后回到卧室里,打开电脑完成他给自己布置的每日功课——看GV。 从西部城回来以后,冯子凝仔细地分析了他的恋爱局势图。上次偷亲被发现,冯子凝的初次暗恋不但暴露了,也失败了。尽管覃晓峰如他答应冯子凝的一样,待冯子凝一如往常,不过冯子凝猜想可能在覃晓峰的心目中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视感情为儿戏的人。这对今后的发展实在大大的不利。 冯子凝确实还图谋着今后的发展。他来来回回地想了又想,确认如果覃晓峰结婚,那么他们肯定不可能保持着现在的程度了。冯子凝还是想时不时地亲一亲他、抱一抱他,下班休息的时候约他出去玩,但是这些在覃晓峰婚后都是不允许发生的。既然这样,考虑到覃晓峰并不反感自己那种程度的示好,冯子凝决定重新开始暗恋他。 这一回他得藏得好好的,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向覃晓峰告白。 什么时候时机才会成熟呢?根据局势图上的分析,以及冯子凝这段时间的读书心得,结论是等他真正地喜欢上覃晓峰的时候。所谓真正地喜欢,就是像一般的gay喜欢男人一样贪恋暗恋对象的肉体,而这是冯子凝当务之急的问题。 所以,从冯子凝搬到新家里住的第一天晚上起,他便给自己布置了每晚看一部GV,培养情趣的作业。这作业他住在公寓时不敢做,生怕什么时候有同单位的邻居来敲门,那就太糟糕了。现在他住在四邻皆不认识的商业住宅里,比以往更加自由,每天洗了澡,看个黄片十分安全,可惜并不惬意。 算上这天晚上,冯子凝连续看了近两个星期的黄片,从欧美的、日韩的,再到港台的、内地的,各种场景、各种肤色、各种叫 床方式、各种姿势以及各种尺寸,他已经看了很多,但是他依然没有办法对男性的身体产生任何欲望。最初,他的关注点甚至是为什么欧美人士的尺寸能够那么夸张。 但冯子凝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起码姿势他看了不少,而且当影片选角不错时,他确实取得了一些进步。 有一天晚上,冯子凝在“做作业”的过程中,发现影片中的其中一个男人背影与覃晓峰有些相似。这令他一度紧张,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很久。恰好这名男演员居于上位,演出的过程中常常背影出镜,冯子凝想象那是覃晓峰,看着他腰背和臀部的线条,呼吸骤然发紧。 冯子凝忘了吃观影时消遣的薯片,心脏以一种神秘的节奏跳动,血液似乎往身体的中央涌,宛若聚精会神。 可是,当镜头扫到下面那个男人的脸,冯子凝立即不悦地皱起眉头。 由于分心,冯子凝暂时忘了自己的想象,而紧接着的进入更把冯子凝吓了一跳,神经质地感到穿刺撕裂的疼痛,一下子被吓软了。 在这之后,冯子凝一直没有再找到合适的GV培养情趣,再反复地看那个背影像覃晓峰的男人,反而看得审美疲劳,毫无性趣可言。但是冯子凝看了很多有关心理学和恋爱方面的书籍,上面提到,夫妻生活对长期的交往非常重要。 所谓的“夫妻生活”,说白了就是性生活,这是十分重要的粘合剂和调剂品。不能小看这个,因为生理上的需要无法满足,那么心理也会出现偏差,导致两个人渐行渐远、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如果是一般的家庭,除了夫妻二人以外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哪怕那方面的需求不能满足,双方可能会为了孩子而维持现有的关系。要是没有小孩子,彼此又是经济独立的个体,只能依靠双方对彼此的需求和满足了。 冯子凝分析过现在的情况。他已经买了房子,工作稳定、收入可观,正如王陈君所说,他从各方面来看已然是一个不错的结伴对象。覃晓峰最近的情况好转了许多,行情一路看涨,自然不图在他的身上谋求些什么,冯子凝亦然。既然如此,唯一需要解决的只有这个问题了。 他不能再像上次一样,在覃晓峰问他是不是确定时,答不上来了。冯子凝希望自己能够靠谱一些,做一个比现在更有担当的男人。当然,他不指望自己能够照顾覃晓峰——覃晓峰几时需要人照顾?但起码最基本的事情他得做到。 要是不做 爱,还算什么情侣呢?更何况,冯子凝不是无性恋和禁欲主义者。他很渴望占有覃晓峰了,一点儿也不希望以后覃晓峰和别的人睡觉,但他还不敢、还不能迈出那一步。覃晓峰呢?他确定了吗?覃晓峰想亲他吗?或者做些别的。在冯子凝看来,并没有。 甘饴_分节阅读_66 不管覃晓峰有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冯子凝打算这次做好万全的准备再表白。哪怕最后他真的喜欢男人,不再喜欢女人了,而到时候覃晓峰没有喜欢他,还是选择结婚,那也没有关系。大不了,打一辈子光棍,反正他一直以来也没打算谈恋爱。 撑着疲惫的眼皮,冯子凝看完了最后一点儿影片,呵欠连连。又是以失败告终的一天,他关上电脑,转身扑到床上,脸却不小心磕到了丢在床上的书。 “哎哟。”冯子凝抓起那本关于恋爱心理的书,丢到一旁,钻进被子里。 覃晓峰升职了,有了房产,工作顺利而且升值的空间很大,家人肯定催得更紧了吧?那个蒋悦湖,现在会不会又回头追覃晓峰了?如果他没有办法给覃晓峰一份完整的幸福,起码是一个像样的生活条件,凭什么要求覃晓峰不走寻常的路? 说到底,他为什么会喜欢覃晓峰?是因为王陈君总催他找女朋友,把他惹烦了吗?覃晓峰呢?他会不会被家人逼得太紧了,所以才萌生喜欢男人也可以的念头? 喜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喜欢、很喜欢覃晓峰了,却好像还是不够呢? 第四章 确认配售房的公示时间起码得等到明年初以后,为了拿下那套房子,覃晓峰决定放弃京郊的房源。 他在电话里和王芝柔说起这件事,王芝柔同意了他的打算。得知孩子的住处终于有了着落,王芝柔松了一口气。“对了,上回给你发的那张电子名片,你仔细看过了吗?”王芝柔的语气里伴着试探,“是不是也不喜欢?” 一个月前在西部城,在覃晓峰拒绝与那名美国留学生认识以后,王芝柔又给他介绍了另一个姑娘。彼时,覃晓峰正为发现冯子凝的暗恋而困扰,无心考虑其他,过后也忘了这一茬。现在王芝柔提起,覃晓峰不免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抱歉,一时想不到言语推脱,只好道:“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其实,他连名片也没仔细看。 王芝柔在电话里安静了几秒钟,语重心长地劝道:“晓峰,你现在已经不是看感觉的年纪了。你懂我的意思吗?什么‘感觉’、‘缘分’,那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孩子考虑的事情。” “我知道。”为免她继续往下说,覃晓峰先一步抢白道。 王芝柔犯难地说:“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条件的。这个小胡,论才气、论样貌,和你都挺般配的。重要的是,人家看你也觉得有眼缘。这是你舅舅关心你,才给你搭的线,你起码也给个回音吧。” 小湖?覃晓峰听罢懵了懵。 他翻开手机里的通讯录,点开王芝柔发来的那张电子名片,这才注意到上面的“胡宇佳”三个字。名片上的头像是一个端庄秀气的姑娘,再看她的工作信息,覃晓峰忽然回想起自己仿佛在什么时候听过这个人。 是了,两周前蒋悦湖好像问过他一回。这个胡宇佳的工作单位确实是本院试验中心财务科,与蒋悦湖说的相符。覃晓峰到目前为止和胡宇佳没有过任何交流,但外界已经传闻他们相亲认识了吗? 倘若是别人介绍,覃晓峰完全能够用一些冷漠的理由推拒,可如果介绍人是舅舅,他必须得认真地对待了,况且这个姑娘还是同一间研究院的同事,风言风语总该有个结论才行。 “知道了,回头我联系一下。”说着,覃晓峰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同时注意到这通电话已经打了将近十分钟,立即说,“妈,我先上班了。再见。” 推门入内的是蒋悦湖,她站在门外礼貌地打招呼:“覃副,我来交方案。” “哦,好,你给我吧。”覃晓峰伸出手。 蒋悦湖拿着文件夹入内,双手递给他。 覃晓峰翻开来看,俄顷,他瞄见蒋悦湖还没离开,抬头奇怪地看她。 “你看看还有没有需要修改的?”蒋悦湖问。 覃晓峰升职后不久,蒋悦湖继任了他以前的岗位,成为研发四组的组长,两人在工作上有不少需要交接的地方。蒋悦湖在工作上一向以细心著称,从来是一丝不苟,没有马虎大意的时候,覃晓峰如今虽和她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但对她的工作态度和效率依然放心。 “现在看没有问题,我再详细地看一遍,等会儿送回去给你。”覃晓峰说完,发现她仍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心中狐疑。半晌,他蓦地发现原来蒋悦湖不知何时烫了微卷的波浪发,不但如此,最近蒋悦湖不怎么穿她以前喜欢的JK制服了。覃晓峰失笑,问:“最近你好像没怎么穿那种衣服了?” “哪种衣服?”蒋悦湖轻轻地白了他一眼,无奈地说,“没办法,毕竟年纪大了嘛。况且现在大小也是个组长,常常要见领导谈工作,穿那个不合适。” 这倒也是。覃晓峰点了点头。 “要是领导们都像你这样,我再穿个十年也无所谓。”蒋悦湖开玩笑道。 闻言,覃晓峰淡淡地笑了一笑。 “不过,看来我也得加把劲儿了。”她看覃晓峰不明所以,朝他的手机递了个眼神,道,“到你这层,手机才不需要集中管理呀。” 覃晓峰不好意思地笑,拿起手机看了看,重新放下。 蒋悦湖犹豫了一下,似有责备道:“还说没交女朋友?用这么可爱的手机壳。” 覃晓峰听罢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翻过来又看了一眼手机壳上“全幼儿园最可爱”几个字。他能感觉到蒋悦湖似乎还期盼着保持以往愉快暧昧的关系,不过覃晓峰自认不是什么大度的人,经由上次告白失败后,他无法和她再回到从前了。“那就算是吧。”覃晓峰懒得多做解释,耸了耸肩膀。 蒋悦湖讶然地眨了一下眼睛,问:“谁呢?怎么没消没息的?” “还没个准儿,所以没说。”覃晓峰意兴阑珊地答完,问,“没别的工作了?” 她微微一愣,礼貌地微笑道:“好,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确实没个准儿,自冯子凝研读心理学书籍至目前,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电商狂欢购物节的热度还没消,双旦活动又要开始了,网上各大电商的活动做得如火如荼,冯子凝则悄无声息,与覃晓峰的关系毫无进展。 在多日观看GV无果以后,冯子凝放弃了这个方法。不止是因为看GV的效果甚微,还因为冯子凝确实有些着急了。最近他常常做噩梦,梦见覃晓峰连孩子都有了,半夜吓得醒过来。 明明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冯子凝还是按捺不住,打算改变策略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说不定自己的方案出现了偏差。既然他喜欢的人是覃晓峰,如果要产生情 欲、想做 爱,也应该是因为覃晓峰,倘若如此,看再多其他男人的裸体又有什么用呢? 其实,冯子凝不是没见过覃晓峰的身体——上高中和大学时,他都在游泳池旁见过覃晓峰只穿泳裤的样子。只可惜冯子凝直到去了国外留学才学会游泳,再此之前,游泳池是一个除非考试否则他绝对不会光顾的地方,所以看的不多。覃晓峰的躯体轮廓究竟如何,他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是好看的——健康、隽削,不像弱不禁风的书生,也没有体育特长生那般强壮硬朗。 然而时隔已久,加之那时并不在意,现在冯子凝的回忆十分单薄,支撑不起一片欲 海。 自从他们回来上班以后,冯子凝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覃晓峰一起睡觉了。可是,现在他搬了新家,还能找什么借口去覃晓峰那里睡呢?至于让覃晓峰到他的家里来,他也觉得不妥。总不能还是单纯地睡觉吧?这不是玩暧昧吗?冯子凝以前乐意那样做是因为他们毕竟没有挑明,现在再那样,就说不过去了。 不如先告白,再看看能不能一起睡。这么决定以后,冯子凝疯狂地感觉到自己想和覃晓峰一起睡,而且要紧紧地抱住他才行。冯子凝寻思了大半天,觉得平安夜是个好时机,圣诞节作为一个洋节日,是中国情侣的三大情人节之一,那个时候约会多少带点儿不言而喻的意思。 冯子凝翻了翻手机上的礼品券,发现许多餐厅和酒店都能够在圣诞节期间使用,连忙点开内网聊天软件,给覃晓峰发信息:平安夜有空吗?一起吃饭呗! 消息发送成功后,冯子凝盯着电脑屏幕等待答复,顺便挑选一家可口的餐厅。 良久,覃晓峰回复道:那天可能没有时间,约了人。 冯子凝只差一个“确认付款”没有按下,读罢呆了呆,忙丢下手机,问:约了人?约了谁? 覃晓峰:试验中心财务科的胡科。 谁?平安夜约一个同事谈工作?冯子凝琢磨着,不对劲,立即在聊天软件上搜索相应的部门、相应的人员名单。很快,冯子凝在这个部门找到了一个叫做“胡宇佳”的人,看职位是副科长,想必正是覃晓峰说的人。再看到性别为“女”,一个不详的预感冒上冯子凝的心头。 甘饴_分节阅读_67 他眉头紧皱,闷闷不乐地敲打键盘:去相亲? 没等冯子凝在心里默念几句菩萨保佑,覃晓峰已经回答道:嗯。舅舅介绍的,我们的总支书记也让我去认识认识。 冯子凝瞪圆了眼睛,心道这位姑娘是什么来头?竟然让覃晓峰的亲戚和领导都帮忙撮合!这么一来,覃晓峰哪怕要拒绝,起码得见一面再说。他满不高兴地回了一个哦字,关掉聊天窗口。 偏偏冯子凝的好奇心还是令他不甘心,得知自己的表白计划被一个空降的姑娘占了先机,心里痒痒的。 他自讨苦吃地在办公网上查找这位胡宇佳副科长的简历,惊愕地发现这是一位气质上毫不输给蒋悦湖的美人,登时愣住了。没到三十岁已经是副科长,若不是有后台,那肯定是一位能力手腕非同一般的女强人,而且从她的全身照来看,个子高挑、相貌端庄,在外貌上完全符合覃晓峰的审美标准。这么一个绝佳的结婚对象,覃晓峰和她见面以后,真的不会动摇吗? 冯子凝垂头丧气地关闭网页,连手机上未完成的订单也删除了。 就这样,冯子凝没精打采地度过了一个阴暗的下午。到了下班打卡的时间,他仍选择留在工位上,用加班麻痹自己的意识。 都怪他太磨蹭了,还想着做什么万全的准备以后再出击,覃晓峰哪里管他准不准备?人家现在是钻石王老五,要挑哪个姑娘不行?现在连蒋悦湖都看不上,得找个副科长结婚生小孩了,他呢?还只想着抱一抱、睡一觉,真是太不争气了! 不行,他得冷静冷静,不能这么消沉,否则就是不战而败了。要往好的方面想,万一他俩相亲了,结果谈不来呢?尽管冯子凝和覃晓峰常常有聊不下去的时候,不过再怎么聊不下去,他们也那样干聊了十几年,和一个空降的相亲对象相比总有一些优势。冯子凝打算亲眼去见识见识这位胡副科长是怎样的一号人物,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他打开聊天软件,发现覃晓峰同样还在加班,发信息道:那天你们去哪里约吃饭?订了吗?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家餐厅? 说到吃的,覃晓峰肯定不如冯子凝有见识。果不其然,覃晓峰片刻后回复:好,你有什么推荐的地儿? 冯子凝拿起手机找出刚才取消订单的餐厅,把距离这家餐厅最近的一家西餐厅介绍给覃晓峰,说:这家的牛排好吃。 第五章 虽然后来冯子凝主动地给覃晓峰介绍了餐厅,但覃晓峰的记忆依然停留在冯子凝发的那个“哦”字。这个字连标点符号也没有,足以让覃晓峰介怀。上回,尽管冯子凝提出希望两人还能够像以前一样做好朋友,不过覃晓峰并不确定冯子凝是否能够办到。至于覃晓峰自己,则同样不能确定。 覃晓峰突然发现他们两人的关系一直是冯子凝作为主导,像一年半前冯子凝的单方面断绝联系,又像后来偶遇时,冯子凝生硬地将他们的关系扳回原本的轨道上,连个理由也不给他。那么这一次,冯子凝又要做什么决定?覃晓峰已经习惯了将决定权交给冯子凝,若要他自己做什么打算,反而难以抉择。 冯子凝究竟是放下了还是没放下,究竟是不希望他交女朋友,还是仅仅希望他同自己一起保持单身,免得孤独?覃晓峰想着那个“哦”字,最终在schoolguy的状态栏里留下一个问句:生气了? 几天过去,覃晓峰平常见到冯子凝时,没有从他的表现上看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冯子凝似乎已经对这件事漠不关心了。覃晓峰被他的态度弄得云里雾里,又不得不斟酌与那位胡副科长的见面该如何解决。这次相亲非同一般,总支书记私下里和覃晓峰聊过几回,夸赞胡宇佳的条件如何如何好,只是脾气也许急了些,但两个人在一起贵在互补互助,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俩非常合适。 覃晓峰听言外之意,得知这人非见不可了。他利用某个中午去试验中心,找在那里工作的舅舅一起吃午饭。 “先来了解情况了?”王怀明开玩笑道。 覃晓峰赧然地笑了笑,问:“她的条件这么好,肯定很多人追吧?” 王怀明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答非所问:“你的条件也很好,我本以为你有很多人追,想不到还得我们老人操心。” 话至此处,覃晓峰尴尬得不知如何答。不过,也许因为舅舅同是男性,覃晓峰待他略有些有别于待妈妈的疏离感。有些话和女性说是大不敬,覃晓峰反复斟酌过后,决定向舅舅说明。 “其实……我最近有一个喜欢的人。”覃晓峰说完,见王怀明转喜为怒,愧疚地说,“但是我一直拿不准他的意思,而且这事儿很难成,所以没往外说,也没有告诉妈妈。你知道,她一直催我结婚,可哪怕真和那个人成了,我三年五载的也结不了婚。挺犹豫的,像胡科长的条件这么好,真讨回家做老婆,妈妈也高兴……” “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和不怎么喜欢的人结婚呢?”王怀明听到这里,不悦地打断了他的话。 覃晓峰听罢微微一愣,遂放下心来。 王怀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谆谆教诲道:“人还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能够开心。” 他受教地点头,又为难地说:“但胡科长那边……毕竟是杨书记张罗的,要是不见一面,总觉得过意不去。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今后开展工作。” “你和杨书记同级,享受的待遇是一样的,怕什么?”王怀明咕哝道,“她和你比起来,不就是更靠拢组织而已?不用怕。唉,这事儿你怎么不早点儿和我说?也可以和你妈妈说的嘛。母子两个人,又有什么说不了的话?你放心,胡科长那边我会帮你透露,到时候让女方先透露风声说没成,两个人都不丢面子。” 覃晓峰感激道:“谢谢舅舅。” 王怀明挥挥手里的筷子,表示不必在意,又好奇道:“你看上的那个是什么来路?同事?不会是先前的那个小蒋吧?” “不是。”覃晓峰忙否认,有所保留地说,“是一个同学。现在八字还没一撇,等真成了,一定告诉你们。” 王怀明点头,放心道:“行,既然心有所属,就不必着急了。最怕整颗心飘来飘去,到时候还影响工作。你爸妈那边,我也找机会说说他们,咱搞科研的本就和从事其他工作的人不一样,晚些年结婚没什么大不了嘛。不趁着年轻,脑袋最灵光的时候创造点儿成绩,忙着结婚生孩子,把精力分散出去了,可不耽误?” 覃晓峰忍住发笑的冲动,乖觉地点了点头。 这顿午餐过后,也许是王怀明向王芝柔和杨书记那边都通了气,临近圣诞节,两边都没有人向覃晓峰说起相亲一事。覃晓峰心想这件事算是可以画上句点,没想到平安夜当天竟是冯子凝突然在上班期间发信息问:怎么样?今晚相亲,选好穿什么衣服了吗? 冯子凝居然惦记着这件事,而且看他这意思,似乎还对相亲挺期待?覃晓峰为此既莫名其妙,又略有些不耐烦,腹诽他这究竟是什么态度?要是他分明没有放下,却故意说这种话,那不是作吗? 覃晓峰沉了沉气,在聊天的窗口里输入内容,说没有相亲了。发送以前,覃晓峰转念一想,又将原内容删除,答复:可能穿个西装吧,毕竟吃西餐。 冯子凝:哟!除了答辩和推研那会儿,好像没见过你穿西装呢。不发张照片看看? 覃晓峰倒想看看他到底要作到什么地步,说:今晚相亲完了去找你,看个真人吧。 冯子凝:咦?相亲不得相一整晚吗? 什么?覃晓峰忍住摔键盘的冲动,用力地敲击按键,回复:那看不成了,下次有机会吧。 这话发出以后,冯子凝再没有回音。覃晓峰等了一会儿,不禁担心冯子凝是不是伤心了,可是再看到聊天记录里冯子凝说的那些话,咽不下这口气,干脆不理睬他,把聊天窗口拖到角落里最小化隐藏。 那个最小化的聊天窗口,直至下班时间,覃晓峰一直没有见到它的变化。 本打算加会儿班,把所谓的“相亲时间”消磨过去,可是无声无息的冯子凝着实令覃晓峰放心不下,再看当时的聊天记录,更觉得玩笑开大了。为什么明明知道冯子凝是耍小孩子脾气,故意说些反话,他还要刻意顺着往下说,惹冯子凝生气呢?当时该哄哄他的,覃晓峰不禁后悔了。 他吁了一口气,正要往窗口里输入内容,却发现冯子凝不知何时已经下班离线了。覃晓峰愣了愣,决定干脆直接去找冯子凝,把真相告诉他。照冯子凝那脾气,覃晓峰估摸着他大概会有两种反应,要么假装不以为意地哼哼鼻子,要么高兴得跳起来抱他,想到后者,覃晓峰笑了一声,打卡下班。 去往CE所的路上,覃晓峰仔细地思考如何解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到达CE所的楼下,他要给冯子凝打电话,不料刚掏出手机,便看见屏幕上跳出冯子凝的来电显示。 覃晓峰立即接通电话:“喂?下班了吗?” “喂?”冯子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紧张,问,“你下班了没?去相亲了?” 覃晓峰听得不对劲,答道:“刚下班。” “你急着去相亲吗?约了几点?”冯子凝紧张兮兮地说,“我的电脑坏了,怎么弄也开不了机,电池和主板全没问题,CPU也没问题。但就是开不了机!怎么办?我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在里面呢!” 覃晓峰听他急得快哭了,不由得跟着紧张,忙道:“你别着急。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看看。” 甘饴_分节阅读_68 “我、我在家里……”冯子凝的声音听起来慌极了,“我刚到家,正调试空调,它就坏了!” 覃晓峰调转了自行车的车头,道:“行,我现在过去。” “嗯,你赶快过来。我出去买点儿吃的。”冯子凝道。 什么?覃晓峰立即抓住刹车,疑心自己听错了。不是电脑坏了,急得跳脚吗?怎么转眼又要出门买吃的?覃晓峰感觉到其中的蹊跷,不做表现,只问:“你出门了,我到了你家怎么进门?” “家门密码是我大学时的学号,你还记得吧?”冯子凝很放心地说,“小区的治安很好,不会有小偷的。小偷也猜不出来,你赶紧来吧!” 覃晓峰越听越觉得有问题,感觉冯子凝分明赶着出门,便冷静地说:“好,我马上过去。” 和覃晓峰料想的一样,等他来到冯子凝的新居,输入正确的门锁密码后打开家门,已经人去楼空。 覃晓峰不知道冯子凝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总之这药他不想喝。他翻了个白眼,见到玄关有冯子凝的拖鞋,便直接换上,走进屋里。这屋子看起来十分敞亮,装修设计是新式的北欧风格,客厅的墙上钉着一对人造的麋鹿角,屋顶的吊灯光线冷淡。 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冯子凝的笔记本电脑,覃晓峰走近后随意地按了几个按键,屏幕果然没有反应。电源灯已经灭了,电源线接着电源,通电状态良好。覃晓峰长按电源键,同样没有反应。 他卸下包,取出自己的电脑,又从包里找出简易的拆机工具包。 按冯子凝说的,主板和CPU都没问题,电源也没有问题,那会是哪里出了故障?调试空调的过程中坏的,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覃晓峰给冯子凝发信息:我见到你的电脑了,你现在在哪里? 信息发完以后,他把手机放在一旁,琢磨片刻,最终决定先把机子打开看一看。可是,覃晓峰才要拧开其中一枚螺丝,便从手感上判断这枚螺丝最近没有被拧动过。 他端起电脑,对着光仔细地查看那几枚后盖的螺丝,发现上面毫无拧动的划痕。冯子凝真的拆机查看过?覃晓峰环视客厅一番,没有见到螺丝刀的踪迹。 难道,冯子凝拆机检查,确认无误以后,又把工具收起来了? 冯子凝应该没有拆机——覃晓峰不得不这么怀疑。 思及此,覃晓峰吁了一口气,暗想说不定这是冯子凝的调虎离山之计,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里去了。覃晓峰托腮对着自己的电脑发呆,目光落在时刻等待他发布指令的“Eva”悬浮窗上,一个答案瞬间浮上心头。 第六章 依稀记得上一回冯子凝曾提过自己给Eva调试了一个新的功能,可以让Eva处于假死状态,当时覃晓峰还稍微打击了一下他的积极性。现在冯子凝的电脑是不是正处于假死的状态,只要唤醒Eva就可以重新工作?覃晓峰不禁这么猜想。 可是,唤醒Eva需要冯子凝的语音指令,需要怎样的指令才能够唤醒?覃晓峰思考着,脱掉厚重的外套放在一旁,拿起手机,本打算直接问一问冯子凝,但见到冯子凝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复上一条信息,索性作罢。 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出去买吃的,覃晓峰突然很想拆台,决定尝试唤醒冯子凝的Eva。他找出聊天软件中冯子凝曾经发送的语音信息,导入自己的电脑,使用语音解析软件将几个简单的句子解析成声源。由于冯子凝发送的语音信息太少,覃晓峰对软件的配置进行修改,并且进行临时的升级改进。 在这个过程当中,覃晓峰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手机,上面迟迟没有收到冯子凝的回信。如果他不是出去买吃的,能去哪里?覃晓峰一边解析语音文件,一边考虑这个问题。难不成,他去了那家西餐厅?思及此,覃晓峰不由得吓了一跳。他没有把相亲取消的事告诉冯子凝,冯子凝会不会以为他还要相亲,将他找到这里,而自己去西餐厅看一看胡宇佳? 看了又能怎样?覃晓峰稍微想象了几种可能,都觉得太戏剧化了,换做自己绝对做不出来。然而如果冯子凝已经不惜把他骗到这里,那么更夸张的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想到这里,覃晓峰真是哭笑不得,又怕他真的去了,谁也没见到,会不会更狐疑、更担心? 覃晓峰将解析完毕的声源进行合成,想了想,合成最简单、最常见的开机指令,点击“确认”。此时,电脑里传出与冯子凝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的语音:“Eva,开机。” 这只是一次尝试,覃晓峰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结果如他预期的一样,冯子凝的电脑依然纹丝不动。 覃晓峰没有丰富的想象力去想象冯子凝总是天马行空的脑子为Eva设定了怎样的语音指令。他一遍又一遍地播放同样的语音指令,感觉希望渺茫,而他的手机仍旧没有冯子凝的消息。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了覃晓峰的脑海。他不可思议地挑了一下眉,用声源再一次合成新的指令:“覃晓峰。” 听见电脑里冯子凝的声音喊出自己的名字,覃晓峰没来由地有些紧张。他局促地将目光飘开,看向没有反应的电脑,暗想自己这回没办法了。这电脑总不可能真的坏了吧?哪怕真如覃晓峰猜想的一样处于假死状态,他也猜不出开机指令了。 他无聊地点击回车键,语音软件重复地播放那条指令,像是冯子凝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覃晓峰。覃晓峰、覃晓峰、覃晓峰——” 余光里瞄见冯子凝的电脑电源灯亮起来,覃晓峰惊得移开敲击键盘的手指,呆呆地对着进入开机界面的电脑。 冯子凝后悔了,后悔不该介绍覃晓峰到距离自己家这么远的地方相亲。好不容易把覃晓峰骗往自己的家里,冯子凝还没抵达西餐厅,已经收到覃晓峰的信息,说看见那台“坏掉的”电脑了。 他当然不能告诉覃晓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那时他正被平安夜的车流堵在路上。等他终于抵达西餐厅,餐厅的门外已是排队等餐的长龙,其中有不少情侣、闺蜜,冯子凝也见到成对出现的男人,看亲密程度似乎是恋人的关系。 看见他们,冯子凝不由得想起覃晓峰,心里有些羡慕。 以前遇到平安夜,冯子凝没少和覃晓峰一起出门吃饭,那时候路人看见他们,会不会也有人觉得他们是一对呢? 不过,那时无论是冯子凝还是覃晓峰都没有往那方面想,哪怕人群当中有成对结伴同行的男性,哪怕知道那些人是恋人,他们也从不认为自己和那些恋人们一样——他们不过是朋友而已。 其实,那样过平安夜也未尝不可。看见这些恋人们,冯子凝终于明白了自己对覃晓峰真实的想法:虽然他对覃晓峰没有产生常见的、浓烈的情欲,但他想要霸占覃晓峰的欲望是确凿的。 他以为自己想要的仅仅是简简单单,一起吃饭、散步、聊天、日出和日落,可哪怕是这么简单的活动,也有强烈的排他性——希望覃晓峰只和他做这些简单的事情,不要和别人也那样。 如果是这样,他一定是很喜欢覃晓峰了。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忍受覃晓峰和别人相亲,以后和别人做那些平凡而简单的事情呢? 冯子凝穿过排队的人群,走到餐厅的招待前台,问其中一位看起来比较清闲的服务员:“你好,请问有没有一位覃晓峰先生订了座位?” 服务员翻看自己的平板电脑,问:“请问预定了几点呢?” 冯子凝被问住了,看看时间,做了一个毫无根据的推测:“大概七点半吧。”晚餐开始的时间总不可能比这还晚吧? 服务员抱歉地摇了摇头,道:“不好意思,我们的系统没有记录,请问确实订了座位吗?” 闻之,冯子凝微微错愕,不禁着急,耐着性子问:“真的没有吗?那,有没有一位胡宇佳女士订了座位?” 服务员狐疑地打量冯子凝,重新在电脑上进行查看。冯子凝忍不住往他的电脑上瞄,进一步说:“应该是两人座。” “对不起,也没有胡女士订了座位。您确定是不是今天晚上?”服务员客气地说,“今天是平安夜,明天是圣诞节,这两天订座的人都挺多。” 难道不是在平安夜相亲?!经服务员这么一说,冯子凝反而不确定了。他心慌了片刻,很快冷静下来,确认自己下午还和覃晓峰讨论过相亲的事,关于时间,一定不可能弄错。然而餐厅的系统里没有订座信息是事实,冯子凝刚才也跟着看过了。 总不可能约在别的地方了吧?怎么会呢? 冯子凝礼貌地谢过服务员,心事重重地走到马路边,一步一回首,仿佛随时可能在某一次回首时见到胡宇佳一般。 其实,冯子凝也不知道万一真的见到胡宇佳,要和她说些什么。他要上前搭讪吗?告诉胡宇佳,他喜欢覃晓峰?这当然不可以,覃晓峰和胡宇佳还不算熟悉,这么做太贸然了、太唐突了,会给覃晓峰添麻烦。冯子凝只想看一看她配不配得上覃晓峰而已,但事实上,无论她配不配得上,冯子凝都不希望她和覃晓峰在一起。 冯子凝踱步回到餐厅前,找了一个等座的空凳子坐下,空等着。夜里的朔风格外冷,刮在脸上生疼不说,连脑袋也冻得发僵。冯子凝把自己缩在羽绒服里,感觉自己这个样子怪滑稽的,完全莫名其妙。 甘饴_分节阅读_69 万一覃晓峰已经在什么别的地方和胡宇佳约会了呢?冯子凝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机,想借着回复覃晓峰信息的机会打探打探情况,错愕地发现手机竟然关机了! 这怎么可能?他出门前,手机明明还有满格的电量!冯子凝沉了沉气,只好用发凉的双手用劲地搓手机的后盖,试图让它变得暖和一些,以便重新激活电池。 覃晓峰会不会早就放弃了给他修电脑,离开他的家,联系不上他,直接相亲去了?冯子凝气呼呼地把手机焐热,但是他的手太冷了,手机怎样也无法开机,总提示电量不足。 “哎呀,真是。”冯子凝气得从凳子上蹦起来,双手拢着手机,往后盖呵气。 “你在干什么?”没等手机被焐热,冯子凝便被身后突然响起的覃晓峰的声音吓得弹了一下。 冯子凝猛地转身,当真看见覃晓峰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他的脑子大概被冻坏了,转不过弯来,愣愣地说:“太冷了,手机开不了机。” 覃晓峰听罢皱眉,拿过他的手机。机身上余留有一些冯子凝的体温,但很快冷得像一块冰,覃晓峰无奈地叹气,解开外套的衣扣,把手机揣进衣服内侧的口袋里,说:“等会儿吧。” 冯子凝怔怔地看,半晌回过神,哦了一声。 眼看他答应得如此平静,覃晓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简直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数落他好。 冯子凝同样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此处的原因,被覃晓峰似笑非笑地看着,感觉自己像是刚被收监的嫌疑犯,只等着覃晓峰屈打成招。 不过,冯子凝知道覃晓峰不会打自己的。他挠了挠干得起皮的脸颊,不尴不尬地问:“你来相亲了?怎么没见到姑娘?” 事到如今,他还好意思提相亲?覃晓峰好气又好笑,眉尾轻微地动了一下。这话题实在聊不起来,覃晓峰没有心思陪他作,耸肩道:“你的电脑修好了,你要不要回家看一看?” “咦?”冯子凝听罢惊愕,想到开机的语音指令,又羞得不敢直视覃晓峰。可他转念又想,覃晓峰怎么可能知道呢?该不会是骗他吧?冯子凝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覃晓峰冷笑了一声,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出存在里面的语音文件,自信又淡漠地说:“我解析了你以前的语音信息,然后重新合成——”随着手机响起自己的名字,覃晓峰幸灾乐祸地看见冯子凝的面子愈发挂不住,最后说,“为什么要叫四次?我有那么迟钝吗?” 冯子凝窘极了,这话可怎么接?只好急道:“哎呀!反正,就是这样!” 就是怎样?覃晓峰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既然已经被他拆穿,冯子凝没有什么可以争辩的。而且,天气太冷了,冯子凝冻得直打哆嗦,更不乐意和覃晓峰在大马路上吹着冷风斗嘴。 冯子凝撇撇嘴,着急确认更重要的事,问:“那你今晚不相亲吗?我问服务员,说你没有在这里订座。” 眼下,他倒是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鬼鬼祟祟的行为了?覃晓峰看他说得这般坦坦荡荡,无奈得直苦笑。 “怎么了?”冯子凝看不懂他的笑,奇怪地问。 覃晓峰不客气地瞪他,说:“那天看你不开心,后来我想办法回绝了,今天压根没有相亲这件事。” 闻言,冯子凝呆住。过了两秒钟,他的眼睛睁得特别大,还没来得及问话确认,已经高兴得抱住覃晓峰,原地跳了几下。 覃晓峰失笑,遂放下心,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冯子凝的理智被他拍回来,很快放开他,又窘又羞,心底却乐开了花。 看他只会傻笑,覃晓峰再次摇头,从口袋里取出冯子凝的手机,此时已经能够开机了。“饿了没?吃点儿什么?”覃晓峰把手机还给他,“今天街上全是人,餐厅也都爆满,上哪里吃?” 冯子凝接过还留有覃晓峰体温的手机,捧在手里,说:“我们点外卖,回去吃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覃晓峰同意地点头。 “这儿离你那里近,回你的宿舍吃?”冯子凝打开外卖软件,“我们现在点,回到时外卖应该也要到了。” 覃晓峰看他计算得挺准确,暗想他当真饿坏了,点点头,走到路边招手叫车。 第七章 步行回公寓的路上,随着夜深,愈发寒冷。 寒冷的天气没有让路人们的热情降温,路过商业繁华的街道,依然随处可见欢度平安夜的人。欢声笑语洋溢在商店和街道上,几乎每一条街上都飘荡着圣诞节的歌曲,圣诞老人不止是一位,更有数不清的麋鹿。 街上的人摩肩擦踵,一个个好不欢快。这次第令冯子凝想起自己还在国外时,心想现在国内的人过平安夜的劲头简直比外国人还要强烈了。 不过,热闹当中又有不同。在国外,一般到了这时街上已没那么喧闹繁华,因为大多数人已经回到家中与家人共渡平安夜了,但是在国内,似乎愈夜愈美丽,这样的夜更适合和朋友们狂欢。 冯子凝可无法狂欢,因为他真的快要被冻死了。可是,谁让回去的路上车流拥堵,他们乘坐的计程车被堵在路上寸步难行,乘车未必比步行的速度快呢?冯子凝本想着反正走几步路能够暖和一些,然而双腿的确发热了,脑袋却被冻得不行。 他感觉呼吸进鼻子里的空气冷得能令他窒息,冷空气顺着鼻腔只往自己的额头上冲,冷得他失去思考的能力。一路上,冯子凝一直捂着鼻子,呼哧呼哧地使用口鼻一起呼吸。 覃晓峰看他冷得面色苍白、双眼通红,几番催他把羽绒服连身的帽子戴起来,可是冯子凝嫌难看,怎样也不愿意戴,令覃晓峰哑口无言。 路过一个商场的门口,覃晓峰看见圣诞老人正在给孩子们分发圣诞节礼帽,没和冯子凝打招呼便改道走向前去,拿了一个红色的毛毡圣诞帽。 冯子凝多走了几步,余光瞄见覃晓峰不在身边,忙停步回头张望。 覃晓峰拿着圣诞帽跑回来,不顾冯子凝的反对,硬是把帽子套在他的脑袋上。冯子凝恼羞成怒,冷得通红的双眼泛着晶莹的水光,精巧的鼻子红彤彤的,在冷风中被冻得轻微抖动,活像一只小白兔。覃晓峰反而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阻止冯子凝摘帽子的手,说:“别摘,可爱!” “可爱?可笑吧?”冯子凝将信将疑,放弃摘帽。 “正因为可爱才会笑嘛。”覃晓峰理了理他的帽子,问,“还冷吗?” 不得不说,似乎暖和了一点儿,冯子凝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但在他的想象中,自己戴圣诞帽一定滑稽透了,他埋头快步继续走,满心想着回到室内立即摘掉这顶可笑的帽子。 因着冯子凝的大步子,覃晓峰自然跨步跟在后头。他们很快回到公寓的楼下。上楼时,冯子凝发现一个背着外卖箱的外卖员,忍不住盯着他看。外卖员赶着送外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对不起,”冯子凝搭讪道,“你给哪间房送外卖?送的什么?汉堡吗?” 外卖员听出言外之意,答说:“给冯先生送的汉堡套餐。” “太好了!”冯子凝摘掉圣诞帽,理了理头发,说,“我就是订餐的冯先生,手机尾号是5374,大概半个小时前订的双份熏牛堡套餐。” “哦!”外卖员确认了他的身份,开始迟疑是否该现在拿出送来的外卖。 冯子凝伸出手,说:“你现在给我吧,反正也见面了。早点儿回去过平安夜。” 听罢,外卖员马上卸下外卖箱,从里面取出他的外卖双手奉上。冯子凝见到里面除了自己点的汉堡以外还有别的外卖,心想这位外卖员恐怕不能好好地过平安夜了,不过他不碍着别人挣钱,谢过以后与之道别。 甘饴_分节阅读_70 一切如冯子凝计划的一样,使得他在进屋以前,颇为得意地朝覃晓峰挤眼睛。覃晓峰看罢笑了,输入密码开门。 冯子凝拎着外卖入内,地暖的热量一瞬间将他包围,他如获新生。回头去看覃晓峰,见他的眼镜片上蒙了一层雾气,冯子凝不禁笑出声。 覃晓峰知道他在笑什么,摘掉眼镜甩了甩,看他的面色红润了许多,正一边笑话一边吸鼻子,便道:“先冲个热水澡吗?外卖等会儿再吃,不会冷。” 冯子凝将圣诞帽随意地丢在沙发上,闻言微微一愣,待覃晓峰向他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他捣蒜似的点头。 衣橱里虽留有冯子凝的睡衣,却是夏天款了。覃晓峰稍微翻了翻,找到一套春秋款的睡衣,又找出冯子凝先前留在这里的内裤,一并交给他。冯子凝脱掉羽绒服和毛衣,接过换洗的衣服,立即往浴室里去了。 覃晓峰仍在衣橱前蹲跪着,寻找冯子凝之前留在这里的袜子。冯子凝在冬天里如果不穿雪地靴,则总喜欢穿船袜,非要把脚踝露出来,以为时尚。覃晓峰每回看见他裸露在冷空气里的脚踝,便替他觉得冷。不过,覃晓峰知道好看是冯子凝的半条命,若要他放弃漂亮,穿得像个臃肿的球,他保准会翻脸。 最后,冯子凝自然没有主动地说关于Eva和电脑的事,覃晓峰知道,他肯定也不会主动地交代自己出现在西餐厅门前的原因。关于这件事,结果应与以往冯子凝无数次的捣蛋无果一样,不了了之。 但是,真的又要不了了之了吗?覃晓峰把唯一的巧克力布朗尼放进冰箱里,一边吃薯条一边思考。 这样心照不宣的暧昧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经过上回与蒋悦湖的经历,覃晓峰已经没有了耐心和自信。哪怕他明知冯子凝和蒋悦湖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人,可他依然为这样不确定的确定忐忑不安。难不成,冯子凝打算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直到再过些年,最终各自结婚成家吗? 思及此,覃晓峰不由得产生了厌恶感,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又深信冯子凝不是那样的人。深信中伴有怀疑,让覃晓峰不免心烦。 “啊,你已经开始吃了?”冯子凝洗完澡出来,擦着头发,看见覃晓峰正两眼放空地吃着薯条,惊讶中略有责备。 覃晓峰回过神,推开另一张椅子,招呼道:“先把头发吹干,过来吃吧。” 冯子凝摇头,落座后说:“等会儿再吹,先擦一擦。”他从外卖的袋子取出两个汉堡,分给覃晓峰一个,两人默默地吃他们的平安夜晚餐。 水珠时不时顺着冯子凝的发梢滴在他披在肩上的毛巾上,屋里虽然温暖,可覃晓峰看着,心里总不放心。他拿起毛巾的一角擦了擦冯子凝湿润的头发,忍不住啰嗦他两句:“不赶紧擦干,待会儿生病了。” “不会的,我的体质可好了。”冯子凝被他说得有些不耐烦,放下吃了两口的汉堡,又抓起毛巾胡乱地擦了一阵。头发被他弄得乱七八糟,像一个鸡窝,他用手指整理了几下,继续吃汉堡。 沉默在他们当中没有引起尴尬,似乎这样安安静静地一起吃晚餐平常得很,谁也不必特意想话题来活跃气氛。 在朋友当中,覃晓峰很难再找到另一个像冯子凝的人相处,但是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它真的还要持续下去吗? “对了,你的妈妈最近催你找女朋友了吗?”覃晓峰故作平常地问。 冯子凝才张开嘴巴,闻声默默地合上嘴。他猜不透这个问题背后的含义,暗自不安,几经思量过后无所谓地耸肩,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我和他们说了,我不想结婚。现在我一个人不也挺好吗?” 覃晓峰不悦地皱眉,问:“难道你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吗?” 冯子凝被他严肃的态度吓着了,不安在心中泛滥。覃晓峰这是什么意思?气他因为相亲发脾气,碍着他找女朋友吗?“也不是。”冯子凝既害怕又委屈,硬着头皮说,“可能再过几年吧。” 说完,冯子凝在心里补白,反正除了覃晓峰,他应该不会喜欢其他男人,等覃晓峰结婚了,他也找个赏心悦目的姑娘结婚好了。覃晓峰是他的初恋,本来世上也没几个初恋能成,失恋了,该干吗干吗去。冯子凝越想越难过,咬住嘴唇。 他可不能在覃晓峰的面前表现得太伤心,否则可耽误覃晓峰找对象了。冯子凝强打起精神,笑道:“这么多姑娘喜欢你,你的条件这么好,说不定能找一个比胡科长更好的。所以这次没成,或许是好事。” 冯子凝说这些话时,眼圈发红,仿佛随时会掉下泪来,覃晓峰听他说了半天违心的话,愀然道:“从刚才起,你说的话都是真心话吗?” 他听罢呆住。 “我要是结婚了,你家哪怕着火了、烧没了,来我家求收留,也只能让你睡地铺哦。”覃晓峰循循善诱地说。 冯子凝听得心里一堵,气道:“你家才会烧没了呢!——是真心话,你赶紧挑个漂亮妞儿结婚去吧!少来烦我!”话毕,他咬下一大口汉堡。 听到这里,覃晓峰缓缓地沉了一口气,不再多言,沉默地继续吃晚餐。 过了一会儿,冯子凝迟迟没有听见覃晓峰说话,偷偷地瞄他,发现他的脸色沉得厉害,面无表情。冯子凝看得担心极了,生怕覃晓峰马上回头去找那个胡宇佳。他放下汉堡,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 覃晓峰吃完汉堡,没有斜视看他,而是拿起纸巾擦干净嘴巴,平静地摇头道:“没有。” 冯子凝悄悄地捻起一张纸巾,也擦嘴,更小心地探问:“那为什么不说话?” 闻言,覃晓峰轻微一叹,看向他,说:“我只是在想,我可能要晚几年结婚罢了。” 冯子凝听罢呆住,怔怔地看着他。鬼使神差地,冯子凝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二话不说便穿着睡衣夺门而去。 覃晓峰大吃一惊,全然反应不过来,转眼间已经听见关门声。 怎么回事?覃晓峰始料未及,回过神来后,连忙起身抓起冯子凝的羽绒服往外追。 覃晓峰还没开门,便听见敲门声。闻声他愣了愣,犹豫片刻,打开门,果然看见冯子凝杵在外头,满脸的不知所措。 走廊上虽然有暖气,但终究比屋里凉一些,覃晓峰把羽绒服披在他的身上,无奈地叹气。 冯子凝望着他,嘴巴张了张,又气馁地合上了。 覃晓峰想把他拉进屋里,但想了想,又没有这么做,而是等着。 过了一会儿,冯子凝的眼眶湿润了,话说得有些着急,伴着请求的语气:“覃晓峰,我可能还不是很喜欢你。我的意思是,还不敢像他们那样……不过,我会想办法的。除了还不能和你上床以外,我保证,我一定比其他人更喜欢你。而且我有房子,也要买车,工作稳定、前途无量……”说到这里,他看见覃晓峰笑,尴尬得蓦地红了脸。 冯子凝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总之,你别再和姑娘们相亲了。和我在一起,好吗?” 覃晓峰抿起嘴角的笑容,点点头,说:“好。” 这个答案仿佛在冯子凝的意料之中,但他听见后,心上还是泛起澎湃的浪涛,激动得颊泛红晕,再也说不出话来。 “外面冷,先进来吧。”覃晓峰抬手把他圈进怀里,往屋里带。 在关上门以后,覃晓峰认真地看了冯子凝一眼,微微地低头,吻到他的嘴唇上。 第八章 冯子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准备还是没有准备,当这个吻覆上自己的嘴唇,他惊得双肩一颤,紧张得背脊发僵,连眼睛也忘了闭上。他呆呆地看着覃晓峰闭上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大脑一片空白,无法指导他的肢体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动也不动。 直到他看见覃晓峰的睫毛微微地颤了一颤,以为覃晓峰要睁开眼睛,急忙紧紧地把眼睛闭上。 覃晓峰从眼帘的缝隙间看见冯子凝用力闭上眼睛的样子,心中狐疑,重新抬起头,观察他的眼角和鼻翼全因为闭眼太用力而微微地皱褶,登时哑然无语,暗暗地笑起来。 结束了?但是,冯子凝觉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仍闭着眼睛,悄悄地抿了一下嘴唇,确认覃晓峰的吻确实不在了,才谨慎地睁开双眼。见覃晓峰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冯子凝顿时吓了一跳,窘然道:“有什么好笑?”是因为他穿着睡衣,披着羽绒服,看起来太傻了吗?冯子凝懊悔极了,这可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偏偏自己看起来一点儿也不体面,还穿着一双棉拖鞋。 甘饴_分节阅读_71 “你的脑袋瓜里到底想些什么?”覃晓峰无可奈何,看见他充满警惕的眼神,气得笑出声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听罢,冯子凝的表情更加警觉了,他抓起羽绒服的衣襟,吞吞吐吐地说:“刚才不是说了,还不能吃吗?” 覃晓峰看他误会了,不由得一愣,随即耳热,看向别处,尴尬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冯子凝一听窘了,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不过,他已经洗过澡了,虽然只是为了驱寒而冲的热水澡,洗得比较匆忙,但是他认为自己本来就挺干净的。要是覃晓峰想现在就吃掉他,好像也可以,他洗完澡擦了身体乳,身子挺香的。 冯子凝被自己这个大胆的设想吓着了,心砰砰直跳,偏偏刚才自己已经阻断了后路,不免可惜。可是冯子凝转念又想,男同间做 爱前要做的准备恐怕不只是洗一个香喷喷的澡这么简单,这么一来他的准备还是不充足,所以算了。 话说回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然,冯子凝知道覃晓峰亲了他,不过这个吻似乎和上回他偷亲覃晓峰比起来没有太大的不同。他能感觉到覃晓峰的嘴唇柔软温热,然后呢?说到底,那仅仅是嘴唇与嘴唇之间的触碰而已吧? 都怪覃晓峰的举动太突然了,他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根本什么也没有感受到。 “你怎么突然亲我了?”冯子凝对自己也有些埋怨,怎么会吓傻了呢? 覃晓峰闻之错愕,他原以为两人确认关系以后,接一个吻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故而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他空张了嘴巴片刻,失笑道:“因为喜欢你。” 冯子凝始料未及,听得心中一惊,随即又窘又羞,低头抹了抹眼睛。要是刚才他的脑子能灵光一些就好了,冯子凝有些丧气,想了想,问:“再亲一次吧?刚才好像没准备好。” 覃晓峰讶然地眨了一下眼睛,莞尔点头,双手扶住冯子凝的肩膀将他轻轻地推到墙上。 冯子凝在心里惊讶地咦了一声,抬起头,看见覃晓峰再次吻过来,而他适时地闭上了眼睛。 他还是有些不能避免的紧张,猜想覃晓峰或许也感觉到他的肩膀僵硬,所以才会稍微用力地抓紧了些。冯子凝感受着他唇上的柔软,在嘴唇轻微抿起的时候,感觉到覃晓峰的吻稍加重量,不轻不重地吮了一下他的嘴唇。冯子凝的心猛地向上一提,差点儿叫出声,松开的双唇融入覃晓峰唇间的缝隙里,原本干燥的亲吻一下子变得湿润了。 这应该是,真正的亲吻吧。冯子凝突然喜出望外,脚下轻微地踮了一下,激动得抬起双手拥住覃晓峰的肩颈。 覃晓峰因他突然的主动而心中诧异,随即把他拥进怀里,空出一只手扶住他的后颈,更轻柔、更深刻地吻过去。许是冯子凝披着羽绒服的缘故,覃晓峰刚抱住他时,仿佛抱住了一团柔软的棉花,直到拥抱变紧,才感受到冯子凝瘦削的身体。 冯子凝呼出的气息频频地贴在覃晓峰的脸颊上,像是羽毛轻轻地撩过,热得他的皮肤发痒。覃晓峰的脑袋里始终绷着一根弦,防着由于对亲密太生疏,在嘴唇热切地相亲时磕碰了牙齿。对尽善尽美的企图无疑耗费了他许多心力,当他偷偷地睁开眼睛看冯子凝全神贯注的样子,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潮热的涟漪。 不知道这个吻到底持续了多长的时间,冯子凝有时踮起脚尖,想通过跃升的高度把覃晓峰占领,有时又无力地靠在他的臂弯里,玩这个简单的、纯粹的接吻游戏。直到嘴唇似要麻木了,冯子凝的脑袋仿佛缺氧,靠在墙上。 覃晓峰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额上的细汗将他们黏在一起。 温存过后,铺天盖地的尴尬让他们都不知道如何启齿,只好沉默地喘气和呼吸。 “那个……”冯子凝试图打破沉默,却无话可说。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是松弛的,要化成一滩水,又感觉全身都是紧张的,当然也包括那里——可他知道,这只是不明显的兴奋,并不是由于他渴望着和覃晓峰发生点儿什么,而是太激动、太高兴了。“要不,你洗了澡,咱们早点儿睡吧。”现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理所应当地一起睡觉了,毕竟是男朋友的关系。 眼下已经无话可说,换场兴许能不那么尴尬,覃晓峰点头,往里走。 冯子凝眼看着覃晓峰转身,心中忽然涌出一团热火,驱使他不做多想便跟上前,从背后抱住了覃晓峰。这次是紧紧地抱住了,和冯子凝以前所想象、所期盼、所跃跃欲试的一样。他真瘦,这么想着,冯子凝收紧了自己的臂弯。 覃晓峰被他突然抱住,不禁惊讶,回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冯子凝的嘴唇压在他的肩头,感受覃晓峰那么安分和确定地留在他的臂弯里,心底一阵狂喜,高兴地说,“我超级喜欢你,超级、超级喜欢。” 覃晓峰听罢怔了几秒,而后道:“嗯,我也超级喜欢你。” 冯子凝抱着他,听后兴奋地跳了一下,下巴不小心磕在他的肩上,痛得哎哟了一声。 覃晓峰回头,失笑道:“小心点儿。疼不疼?” 冯子凝猛地一阵摇头,羽绒服从身上掉下来了。他赶忙捡起来,催道:“你赶快洗澡吧!”他想整夜抱着覃晓峰睡觉。 他的态度非常积极,但覃晓峰看得出来,他好像没做别的打算。这让覃晓峰不禁疑惑,但他没有深究冯子凝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找出换洗的衣服,洗澡去了。 等覃晓峰走进浴室关上门,冯子凝雀跃难耐,立即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他在床上滚了几回,怎样也平复不了激动的心情。他的初恋和他认识了十几年,这么一来当然没有一见钟情的心动、日久生情的温馨了,他们还没开始以恋人的姿态喜欢对方,就已经对彼此知根知底,了解得十分透彻了。那么以后他们要怎么办呢? 别的人谈恋爱似乎还有一个相互磨合和了解的过程,但是他们还会有吗?无论是个性还是生活习性,他们该磨合的都磨合了,该了解的也都了解了,那么今后岂不是很无趣?别人是在起跑线上开始的恋爱,他们却是已经到了终点才喜欢对方。思及此,冯子凝无聊得翻了个白眼。 可他再仔细分析,又意识到自己这是得意忘形了,毕竟他们才刚开始拥抱和接吻而已!别的情侣是一边发生关系一边处理相处难的问题,一颗枣子一棒槌,起码还有些起伏颠簸以增添情趣,而他们已经没有相爱容易相处难的问题了,他们反而是相处容易“相爱”难,这可怎么解决? 冯子凝烦恼得在床上打滚,不一会儿便把整张床翻得乱七八糟。 覃晓峰洗完澡出来,看见冯子凝不但把被子弄乱了,连床单也被他滚皱了,顿时语塞。虽然覃晓峰也为关系的转变感到不知所措和欢欣鼓舞,但远没有冯子凝这么情绪外露,竟外露得整张床全乱了。 冯子凝看见他盯着自己无言以对,连忙坐起来,定定地回视,实则无话可说。 “至于吗?”半晌,覃晓峰忍不住道。 冯子凝撇撇嘴,坐着一动不动。 覃晓峰走上前去,挥挥手,把冯子凝赶下床。 冯子凝杵在床边,看覃晓峰将乱糟糟的被子拎起来,抓着被角抖擞清楚。 “你还是睡里面?睡里面吧,这么兴奋,睡外面非滚下床不可。”覃晓峰把棉被简单地叠起来,堆放在沙发上,又回来铺平床单。 冯子凝尴尬地抓了抓脸蛋,问:“你不兴奋?” “兴奋,但明天还得上班不是?”覃晓峰回头看了他一眼,往浴室递了个眼神。 冯子凝会意,刷牙去了。 等冯子凝刷了牙回来,覃晓峰已经坐在床边等他。冯子凝颠颠儿跑过去,甩掉拖鞋爬上床,钻进被窝里。待覃晓峰也躺下,关了灯,冯子凝立即挤到他的身边,抱住他。 覃晓峰微微一愣,在黑暗里摸到他的额头,往额角亲了亲,说:“晚安。” “晚安。”冯子凝埋头贴到他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笑道,“你的心跳得真快。” 覃晓峰的从容被他拆穿,失笑道:“因为激动。” “我也是,激动得睡不着了。”冯子凝收紧自己的臂弯,心中感慨万千。他和覃晓峰已经那么熟悉对方了,两人更一起睡过很多回,但是这样拥着覃晓峰的身体还是头一回。他能够感受到覃晓峰的骨骼和肌理,还有皮肤散发的热度,此刻全都无比真实地锁在他的臂弯当中。冯子凝才知道,原来他还可以比从前更加、更加熟悉覃晓峰。 以后可算能够一直一起睡觉了。想到这个,冯子凝的心里美滋滋的。这床铺他第一次睡时嫌挤,现在两个人贴得近了,床反而像是宽敞的。“晓峰。”冯子凝想把这个想法告诉他。 覃晓峰嗯了一声。 兴奋让思路快速地跳转,冯子凝已然忘了自己想和他说些什么。他仔细地回想,还是想不起来,索性作罢,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甘饴_分节阅读_72 闻言,覃晓峰的心中一动,回答时声音轻柔:“嗯,从今天起,我是你的男朋友了。” 明明这已经是事实了,可似乎多听几次也不嫌多,冯子凝听完开心得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直笑,呼呼的热气喷在覃晓峰的锁骨上,半晌道:“太好了!” 他反复确认、难掩喜悦的样子令覃晓峰的胸口满是暖意。覃晓峰当然很高兴,可他无法像冯子凝这样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他总是无意识地克制着,克制成了改不掉的习惯。 每次遇到某件令他们都高兴或者愤慨的事,覃晓峰都很庆幸有冯子凝一起感受着,看冯子凝准确地把情绪表达出来,如同帮他完成了宣泄。现在,冯子凝的表现也让覃晓峰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开心,他揉了揉冯子凝的脑袋,说:“嗯,太好了。” 【1001.需要两床棉被】 第一章 整晚,覃晓峰感觉自己被冯子凝当做一个巨大的玩偶,供他抱拥取暖,任凭他将腿搭在自己的身上,动也不能动。直到冯子凝抱得累了,在睡梦中嫌这个玩偶太热乎,丢在一旁,挤在墙角蜷缩成一团,保持在一颗蛋壳里的姿势。 清晨,覃晓峰醒来看见冯子凝缩在角落里。这是冯子凝最常见的睡姿,覃晓峰每回见到,都要忍不住想象他作为一个胚胎留在羊水里的模样。 覃晓峰适当地舒展了身体,托腮看着冯子凝的背影发呆,一个事实重新地建立在他的脑海里,如冯子凝在他眼前的姿态般,变成了实体——现在的他们已经不再是从前好朋友的关系,而是更进一层,变成情侣了。 虽然他们认识了十几年,但覃晓峰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冯子凝从来没有过任何“非分之想”。直到现在,覃晓峰依然无法将自己与同性恋等同起来,却确实有了一个男朋友。 这样的境况十分不可思议,又有些荒唐,不过因为男朋友是冯子凝,覃晓峰意外地发现自己毫不意外,仿佛只要不和冯子凝分开,两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自己都可以接受。 今后不知道该如何以情侣的关系相处。冯子凝对他的告白既单纯又实际,不管是当时听见还是现在回想起来,覃晓峰都能够感觉到冯子凝对这段恋情的认真。 冯子凝说自己有房子了,还会买车,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他表达如果和他生活在一起,他们不需要忧虑生活中发生物质的匮乏,单凭他一个人也可以为他们提供很好的物质生活——当然覃晓峰知道他不必如此,故而当时笑了。冯子凝还说很喜欢他,但现如今确实没办法和他做那些情侣间要做的事,这是他现阶段的不足,但他会努力地克服。 而冯子凝所说的这些,同样是覃晓峰面临的问题。在经历那个绵长的亲吻以后,覃晓峰亦有心动的感觉,但再要进一步,覃晓峰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能排除的障碍。 不过,如果对象是冯子凝,覃晓峰不太担心问题得不到解决。尽管平日里覃晓峰很少考虑自己与冯子凝的感情究竟深刻到什么地步,可是若真要有一个程度,覃晓峰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乐意为冯子凝做任何事。 在对待冯子凝时,覃晓峰颇有些与工作、学习相似的攻关精神。正如领导派任务时常说的那样:遇到问题,有条件的想办法克服,没有条件的,创造条件也要克服。冯子凝对覃晓峰来说,早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一种责任了。 看着冯子凝白皙的后颈,覃晓峰发现他的皮肤泛起一片薄薄的、细细的白屑,是干燥得起皮了。覃晓峰好奇地伸手勾开他的衣领,凑近往里看了看。冯子凝在睡梦中许是觉得痒,哼哼着将他的手扫开了。覃晓峰收回手,听见手机的闹钟响了,立即按下“停止”。屋子里一瞬间恢复了宁静,只有外面传来麻雀的叫声。 覃晓峰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下床,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他打开手机里的schoolguy客户端,进入个人设置的界面对“感情状态”进行修改,而对于“性取向”这一项,他想了想,未作改动,仍留着空。 他放下手机起身,后背突然挂了一只熊。他大吃一惊,来不及重新坐下,已经把冯子凝从床上带了起来。 “脚,别踩地上。”覃晓峰忙道。 冯子凝哼着声音,趁双脚还悬着,站回床上,仍趴着他的背,搂住他的颈子。覃晓峰回头看他站稳了,重新坐下。这下子可方便了冯子凝,他索性抱住覃晓峰的肩膀,温热的脸往覃晓峰的颈窝里蹭了蹭,懒洋洋地说:“早上好。” “早。”覃晓峰说,“洗漱洗漱,去上班吧。今天可以晚点儿出门,我们打车过去。”他们的自行车都留在了单位里。 冯子凝无动于衷地点了点头。 就算可以晚点儿出门,也不必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吧?想到冯子凝睡前的举动,再结合现在的情况,覃晓峰的心里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冯子凝这是爱上抱他这件事了,要么把他当玩具熊一样紧紧地抱着,要么自己变成玩具熊,挂在他的身上。 “早餐还是去食堂吃了?”覃晓峰依稀记得上回冯子凝留宿在公寓里的情形,打定主意不拖延时间,还是尽快出门。 冯子凝点头,依然无动于衷。 一开始就这么黏,以后怎么办?覃晓峰的心里嘀咕着,寄希望于冯子凝只是还没睡足。“好吧,我背你去刷牙,但是我们二十分钟以内必须得出门。可以?”覃晓峰在最后用了命令的语气。 闻言,冯子凝眨了眨眼,朦胧的睡眼变得清亮了些,同意地点头。 行。覃晓峰捡起地上的拖鞋给他套上,把他背起来,一起去浴室洗漱。 来到浴室的门口,冯子凝自觉地下地了。他接连从刷牙杯里拿出自己和覃晓峰的牙刷,分别挤了牙膏,把覃晓峰的牙刷递给他。 他的动作迅速,看起来分外有劲头,反而让覃晓峰不明就里。也不知道他这一大早兴冲冲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覃晓峰懒得深究,还是站在冯子凝的左侧。他正要装一杯刷牙用的水,冯子凝已经把装满水的杯子递给他,冲他狡黠地挤了挤眼睛。 冯子凝看起来确实非常高兴,刷着牙,喉咙里还哼哼着小曲儿。覃晓峰听出他哼的是圣诞快乐歌,猛地想起这天正是圣诞节,或许傍晚下了班,他们可以一同去外面约会——以情侣的身份过第一个圣诞节。 思及此,覃晓峰的心里不禁有些期待和难为情覆盖在他的坦然之上。他和冯子凝之间虽称不上从小一起长大,但无疑见证了彼此的成长,最后在对彼此万分熟悉的前提下变成恋人,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 这些年来他们为彼此所做的改变当然都不是为了这一刻的诞生,可这些改变,真的为这一刻铺垫了太多的可能和闲适,就像改用左手刷牙这件小事一样。 如果不是那年和冯子凝一起去新马泰旅行,覃晓峰或许会一直用右手刷牙。改用左手,全因某次他们入住了一间浴室十分狭窄的客栈,在某个早晨,惯用右手刷牙的覃晓峰和惯用左手刷牙的冯子凝在一起刷牙,他们刷牙用的两条胳膊撞到了一块儿,冯子凝被牙刷戳中牙龈,吐出一口混有血丝的牙膏泡沫。 冯子凝对此毫不介意,但覃晓峰自那时起,就开始学着用左手刷牙了。自那以后,他们再站在一起刷牙,便没再发生胳膊相撞的事故。 刷了牙,覃晓峰用毛巾洗了脸,把水池给冯子凝让出来,叠被子去。 待他将床铺收拾整齐,又换了衣服,冯子凝果然还没有从浴室里出来。覃晓峰往浴室望了一眼,见到门关上了,便不作催促。入冬以后,气候变得更加干燥,覃晓峰不得不开始往脸上抹润肤霜了。 趁着无聊,覃晓峰在网上购买了一个加湿器,以便改善屋内的环境。 “晓峰。”冯子凝走出浴室,还在按摩面部让皮肤吸收精华霜,问,“我们的事,什么时候告诉爸爸妈妈呢?” 覃晓峰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考虑向父母出柜的问题,为他的坦诚和认真而错愕。他稍作思忖,道:“过一段时间吧,我爸妈那边或许有些麻烦,我得考虑考虑怎么和他们说。” 冯子凝知道相对于自己的父母,覃晓峰的父母更传统一些,而且覃晓峰不能和他的父母毫无顾忌地沟通,这也与冯子凝的处境区别很大。为此,覃晓峰的回答在冯子凝的预料当中。他的心中当然充满尽快昭告天下的期盼,不过既然他们在一起了,凡事最好还是商量着来。 何况,覃晓峰不久前还在家人的安排下相亲——虽然后来取消了,如果他的父母突然得知儿子和一个男人谈恋爱了,说不定会对冯子凝产生成见。 从各方面综合考虑以后,冯子凝决定完全接受覃晓峰的这个安排,点点头。但他转念一想,又有些急切地说:“过年以前能告诉他们吗?因为明年初,我妈妈要过来看我,我想最迟到那个时候得告诉她。” 现在距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能够说服父母接受自己喜欢一个男人,而且正在交往吗?在覃晓峰的心里,冯子凝当然值得被所有人喜爱和疼爱,但对于他的父母而言,则远未必那样。 覃晓峰的父母都见过冯子凝,也喜欢他,正因为如此,覃晓峰才担心关系的转换令他们对冯子凝转爱为憎,到时候真是让冯子凝受委屈。面对困难,面对冯子凝眼中的期盼,覃晓峰咬咬牙,点头微笑道:“好,我争取过年带你回家。” 听罢,冯子凝的眼睛一亮,高高兴兴地上前把覃晓峰抱住了。 他还没换衣服,隔着睡衣柔软的布料,覃晓峰轻而易举地感觉到他的躯体散发的温暖,这与整间屋子里干燥的热截然不同。覃晓峰抚了抚他的后背,道:“中午前考虑考虑晚上吃什么?我们订个座儿,晚餐在外面吃吧。” “嗯!”冯子凝点头,信心满满的模样。 覃晓峰看罢笑了,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鼻尖。该是冯子凝对他的脸蛋进行过一番护理的缘故,覃晓峰的指尖感觉到柔软的湿润感。他想,等加湿器到了以后,屋里的环境能得到改善,这样冯子凝的皮肤也不至于干得起皮了。 甘饴_分节阅读_73 第二章 在研究院的管制对生活造成的诸多不便里,外部车辆未经允许不得进入院区这一项在冯子凝的心目中可谓是名列前茅。这回要不是覃晓峰的自行车停在院区门口,他们从计程车下来以后能够骑车往院里赶,冯子凝估摸着自己又得迟到了。 覃晓峰将他载到CE所的楼下后,骑车往ST实验室赶,冯子凝很想像电影里那样目送他离开,可上班的时间可不容许他煽情。两人才道别,冯子凝立即冲进研究所的大厦里。 又得饿肚子了,冯子凝打卡以后来到工位落座,撇撇嘴。但是,当他把Ukey插进工作站,想到自己已经不是单身了,而且晚上还能和他的男朋友覃晓峰一起过圣诞节,又高兴得很,遂忘了没有早餐吃这回事。 冯子凝饿着肚子工作了一个多小时,渐渐地,不饿了。关于晚餐的地点,冯子凝早在平安夜前有了打算,要不是覃晓峰的“相亲”从中作梗,平安夜当晚他和覃晓峰已经在那家西餐厅对面的泰式餐厅里喝冬阴功汤了。 想到冬阴功汤,冯子凝又饿了。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饿扁的肚子,突然很想知道覃晓峰吃过早餐没有。覃晓峰千万别吃了,否则他的心里很难平衡,但是他不舍得覃晓峰饿肚子,最后还是希望覃晓峰吃了早餐。 这个念头在冯子凝的脑子里过了一轮,他很快重新投入工作。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同事接听后叫了冯子凝一声,说:“组长,崔主任让你过去一趟。” 冯子凝正要做一个简单的模拟仿真试验,闻言应了一声,将所有程序保存后关闭,取出Ukey,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工位。 没有想到,当冯子凝来到研发部主任的办公室,在那里等待的不止是崔主任一人,还有唐信宏。冯子凝与唐信宏有些时日未见了,现在见到他,冯子凝一开始险些认不出来——只因唐信宏换了个发型,而且衣着风格也与还在研发组时大不相同了。 “崔主任,你找我?”冯子凝掩上门,走向年迈的主任,瞥见唐信宏始终看着自己,便转头对他微微地笑了一笑。 崔主任用摘下的老花眼镜朝对面的椅子上指了指,示意冯子凝坐下,半开玩笑地说:“介绍你和唐科长认识。” 冯子凝闻之惊愕,连忙笑道:“恭喜高升。” “别这么见外。”唐信宏不好意思地说,“还只是挂职的而已。” 他们从西部试验中心回来后不久,唐信宏便被试验中心抽调助勤去了。所谓助勤,对唐信宏这样身份的人来说,通常只是一个过场,没过多久,唐信宏便在那里的整体试验科定岗。这是冯子凝最后知道的消息,没有想到,再见到唐信宏,他已经是科长了。 挂职当然也是一个例行的过场,毕竟突然的提拔常常难以服众。再者,为了民主起见,还是得挂职一段时间,待众人观察、考量以后再投票决议。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通过,可所有人都得出演这样的心照不宣。不单单是唐信宏如此,现在覃晓峰也是挂职的副总工,得过段时间才能正式定职。 不过,唐信宏既然已经去了试验中心,怎么又突然回来了?冯子凝的心里疑惑,但看情形,似乎与自己有关。 很快,崔主任便向冯子凝解释为何把他叫过来,道:“明年SP系统不是要完成一项新任务吗?目前试验中心的整体试验已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了。为了完成试验内容,试验中心需要抽调一些人手过去。所以唐科长过来找你了。上回你在西部城的表现很好,领导看重你,试验中心那边点名要你过去。” 冯子凝听完看向唐信宏,见他对自己笑了一笑。冯子凝还以微笑,心里却笑不出来——他不喜欢搞试验,尤其是稳定性试验,每天都在做重复的工作,毫无创造性,像一个机器人。“抽调多长时间?”冯子凝适当地隐藏了自己的不情愿,假装出于好奇地问。 崔主任沉吟片刻,模棱两可地说:“约莫六到八个月吧。” 怎么可能?冯子凝知道SP下次执行任务的计划在明年底或者后年初,要是真要参与试验的整个过程,十个月以内根本不可能回来。冯子凝虽在CE所工作的时间不长,可他见过那些做试验的人,计划半个月实际一个半月,计划半年实际一年,这样的情况多了去了。 而且,助勤往往有被看中后拿去练练的意思,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转岗、升职是以助勤为开始的?助勤十个月以上,能回来才是怪事。冯子凝的心底既不安又烦躁,平淡地点了点头。 “好好表现。小冯,你的基础好,上升的空间很大。”崔主任意有所指地说,“到时候,说不定轮到你指导我们完成试验工作了。” 他的言外之意十分昭著,但完全没有对冯子凝起鼓励的作用。当着唐信宏这个试验中心领导的面,冯子凝不希望直属领导的面子挂不住,故而假装腼腆地笑了笑。 唐信宏道:“明天就去报道吧。” “哦,好。”冯子凝问,“去你的办公室还是?” “到我的办公室就好,在三楼。307室。”唐信宏说完,起身对崔主任客气地说,“崔主任,我先回去了。那边还有点儿事。” 崔主任连忙起身相送。 冯子凝跟着他们往外走,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个升职的机会,反而认为是天降横祸,自己倒霉透了。 从崔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后,冯子凝为了回自己的办公室,不得不与唐信宏顺路走了一段。 唐信宏的态度变得轻松了很多,很快便道:“圣诞快乐。” 冯子凝怀有心事,闻之一愣,也道:“圣诞快乐。” “有什么打算?”唐信宏主动而亲切地问。 虽然不知道这次被抽调的原因里有没有唐信宏的干涉,可冯子凝的确为这个安排感到很不愉快。他无心与唐信宏就圣诞节的安排畅谈寒暄,耸肩道:“没什么打算,和朋友出去吃个饭吧。” “哦……”唐信宏暧昧地笑了笑,打趣道,“女朋友?” 冯子凝心烦极了,完全不想开玩笑,无奈唐信宏现在的级别比自己高,而且不久后两人又要一起共事,他不方便摆脸色。他摇摇头,搪塞道:“不是。”话毕,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竟是覃晓峰的来电。冯子凝的心中一喜,立即对唐信宏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说完不等唐信宏做什么允许,他找了一个转角拐进去,分了道。 本来接覃晓峰的电话十分平常,但冯子凝想到他是自己的男朋友了,又颇有些办公室地下恋情的刺激感。他神神秘秘地确认周围无人经过,接起电话:“喂?” “喂?”覃晓峰奇怪地问,“不方便接电话吗?” 经他这么一说,冯子凝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鬼鬼祟祟了。他清了清喉咙,道:“没有。什么事?” 覃晓峰问:“你饿不饿?早上有东西吃了吗?” “我没留吃的。”冯子凝无奈地说完,忙问,“你有吃的吗?” 覃晓峰听罢笑道:“嗯,我抽空去食堂买了欧包和牛奶。你出来拿吗?我在你们所的楼下。” 有吃的!冯子凝听完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了,立即道:“我马上下去,你等一等。” 因为覃晓峰送了吃的过来,冯子凝的郁闷一扫而空了。他兴冲冲地奔至楼下,接过覃晓峰递来的食物,确认四下没有别人,又趁机抱了抱覃晓峰。 “等会儿就能吃午饭了,所以我买的不多。”覃晓峰解释道。 冯子凝连连点头。 “午饭不一起吃了,十点半我要开会,不知道开到什么时候。”覃晓峰问,“晚饭吃什么,想好了吗?” 他正打算吃午饭时向覃晓峰诉苦,谁知覃晓峰竟要开会,他不免失望,不过,晚上再说也差不多。想到晚餐,冯子凝忍不住期待,说:“吃泰国菜,就在昨天那家西餐厅的对面。” 什么?覃晓峰腹诽冯子凝怎么对那附近这么执着?他答应道:“行,下午下班见吧。” “嗯。”冯子凝挥手道别。 甘饴_分节阅读_74 覃晓峰将车头转了方向,突然想通了,回头问:“你该不会早就看上那家泰国餐厅,所以随便向我推荐了对面的西餐厅吧?” 既然相亲已经没了,还纠结这个做什么?冯子凝被问得一梗,瞪眼道:“才不是。” 覃晓峰半信半疑地看他,摇摇头,挥了手,骑车离开了。 为什么覃晓峰什么都知道?冯子凝什么都被他看穿了。既然他什么都知道,那么他知不知道怎么不伤感情地拒绝那个提职的机会呢? 诚然,冯子凝也希望自己的事业能够有所进步,可他希望的不是这种进步,他只想好好地在研发这一块待着,继续创造自己的价值。但是,被领导点名抽调,这是一种器重,要是冯子凝拒绝,拂了领导的面子,恐怕会影响以后的发展。 由于心里为这件事而苦恼着,冯子凝连一直渴盼的冬阴功汤也吃得没味道了。 覃晓峰自然看出他有心事,关心道:“发生什么事了?” 冯子凝张了张嘴,稍有迟疑,又把话吞进肚子里了。吃饭时还是好好地吃饭,别提那些令人丧气的事,这般想着,他摇摇头,捧起汤碗喝了一大口汤,顿时胃里暖得像烧了一团火。 “真的没事?”覃晓峰并不相信。 冯子凝泄气,耸了耸肩膀,道:“先吃饭吧。有事回去再说。” 覃晓峰问:“回哪里去?” 冯子凝正为被抽调的事满腹烦忧,忽然听见覃晓峰这么问,不禁愣住——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覃晓峰认为吃完饭以后,他们该各自回家吗? 第三章 回哪里?当然是回覃晓峰的公寓了。冯子凝正要回答,话语又在喉咙里打了个迂回,没有马上说出口。表现得那么积极,颇有些送上门的意思,这样可不好,容易让覃晓峰骄傲了,觉得他片刻不能分开。冯子凝不乐意一开始把覃晓峰捧得太高了,免得他得意忘形,但又为覃晓峰问出这样的问题感到不满。 他思来想去,决定不扭捏作态了,还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想要什么就提要求。故作矜持是姑娘家的事,他是个大老爷们儿,既然覃晓峰已经是他的人,他去睡覃晓峰的床,难道还要和覃晓峰协商吗? 这么想着,冯子凝板起脸,道:“当然是回你那里去。”他补充,“今儿是圣诞节,那么多情侣过节日。咱俩才刚开始交往就连圣诞夜也不一起过吗?” 覃晓峰问时没有多想,如今看冯子凝面露不悦,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偏偏看着冯子凝满不高兴的样子,覃晓峰却忍不住想发笑。他努力配合冯子凝的一本正经,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是觉得我们才刚交往,你就开始有家不回了吗?” 冯子凝被问得语塞,沉了沉气,辩驳道:“有什么不可以?以前图图不也是刚和苏老师交往,两人马上同居了吗?”他举了一个他们都很熟悉的同性情侣个例。 “并没有马上同居吧?”覃晓峰回忆起同学的过去,“我们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确实如此,冯子凝翻着手里的羹匙,把羹匙里装的虾子舀起来、倒进碗里,舀起来、倒进碗里,小声地坚持道:“可是今晚是圣诞夜。”说起来奇怪,冯子凝以前觉得情侣们把圣诞节当做情人节来过挺傻的,分明是被商家们消费,但现在自己有了男朋友,又觉得不一起过圣诞节才傻。 覃晓峰不确定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确切地说,他认为晚上可以带冯子凝回去,也可以不带冯子凝回去。他没能像冯子凝一样在确认关系以后迫切地希望时刻处在一起,就这点而言,覃晓峰感到自己有些对不起冯子凝。 是不是对冯子凝的喜欢只能到这种程度了呢?覃晓峰看着他低头的模样,想了想,说:“但是,你要是再不回家,可就两天没换衣服了。” 闻言,冯子凝猛地抬起头,露出惊恐的表情,继而懊恼地皱起眉,叫道:“我的天!”他连忙扒碗里的菠萝炒饭,口齿不清地说,“赶快吃,我要回家!” 这反应和覃晓峰预想的一模一样,他忍住笑,把碗里的最后一点儿汤喝完。 “你怎么不早点儿提醒我?”冯子凝吃饱了,不高兴地说。 覃晓峰耸肩,说:“这么冷的天,很多人两天不换衣服吧?” 冯子凝瞪圆双眼,气道:“我又不是‘很多人’!”尽管他洗过澡,也换过内裤,但是经由覃晓峰这么一说,他还是觉得自己脏死了。冯子凝头皮发麻,恨不得马上回到家里把身上这身衣服换掉。 眼看着冯子凝擦了嘴巴便端起手机打算结账离开,覃晓峰认真地考虑过后,问:“小凝,你觉得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同居,会太快了吗?” 冯子凝按下付款的按钮,闻言一愣。 覃晓峰确认地点头,表示自己确实想讨论这个问题。 明明先前打定主意不再故作姿态,但当覃晓峰问起,冯子凝还是不自觉地忸怩了。 “我还没摇到号,没能买车,现在从我家去上班,可不方便了。”冯子凝低着头,偷偷地抬眸瞥了覃晓峰一眼,“早上地铁里的人太多,有时候挤不上去。我为了这个,这个月迟到好几回了。现在连懒觉也不能睡,比以前起码少睡半个小时呢。你那儿比较近,上班方便。”提到上班,冯子凝猛然想起自己的电脑还留在家里,要是他再不回家,那得连续两天不带电脑去上班了。 覃晓峰知道冯子凝说的是借口,但明白虽是借口,又确实是令冯子凝苦恼的问题。想到冯子凝赖床的样子,覃晓峰认为他多睡一会儿该是好的。 不料,覃晓峰还没松口,冯子凝已道:“我等会儿回家。电脑落家里了,得拿的。” 覃晓峰闻之,心里掠过一丝起先未料的失望,但他既没有回味失望因何而起,也没有表露,同意地点了点头。 从餐厅里出来,覃晓峰不禁后悔提醒冯子凝关于他两天没换衣服的事。走到街上,冯子凝立刻叫住路过的计程车,与覃晓峰挥手道别,不带一丝犹豫。 爱漂亮和爱干净通常联系在一起,一旦冯子凝觉得自己脏了,怕是没什么事能阻止他把自己弄干净。覃晓峰眼看着计程车绝尘远去,哭笑不得。 他骑着自行车回公寓,途中遇见不少上街过圣诞夜的情侣,见到人们双双对对,他的心里头一回感受到一些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落寞。 这近三十年来,覃晓峰始终孤身一人,因他得费心考虑的事情颇多,故而没怎么有过思春伤秋的情怀,加上自从高中认识了冯子凝,两人常常一起行动,覃晓峰更没有机会羡慕别人有人作伴。 覃晓峰忘了自己上一回觉得孤单是什么时候。某个加班结束回家的深夜?某个雾霾迟迟不散的清晨?他忘了。但此刻萦绕在他心头的这抹孤寂十分实在,不再像从前那样,只能任凭它缠绕在心头,等它自然而然地消散,覃晓峰知道怎样能够卸下这压在心头的郁结——只消回头找冯子凝就够了。 原来恋爱是这样的一件事,它让所有的无病呻吟都变成事出有因,而且也有明确的方子,能够药到病除。 覃晓峰回到公寓里,看见那张对两个人来说显得逼仄的单人床,想起冯子凝缩在角落里睡觉的身躯,还有他在半梦半醒中意识到床空出一半后立即迅速占领的样子,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冯子凝的新居比起他的单身公寓来说,条件好了数倍,覃晓峰倒不是嫉妒,而是更希望冯子凝能够住得舒服一些。既然冯子凝有自己的家,有宽敞的床铺和齐全的家电,何必到他的公寓来一起挤? 他想起快递已经到了楼下,下楼从自提柜里取回早上购买的加湿器。本是为了改善屋里的环境,不过冯子凝不来住,这加湿器反而变成一样减少屋内剩余空间的摆设。覃晓峰仍让它工作了。 覃晓峰打开电脑,登录购物网站,看见电商正在进行圣诞节和元旦的促销活动,便开始挑选家具和家电。 这对他来说其实有些早了。那套配售房是精装修,免去了覃晓峰很多麻烦,不过要等明年的公示结果出来,起码是春节过后。逛购物网站纯属于无聊,而覃晓峰明白,这是他太希望尽快拿到房子的缘故——配售房位于科技园,到时候弄好了,搬到那里住,冯子凝就既可以每天睡懒觉,又能睡得舒坦了。 洗过澡,冯子凝把头发吹干以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敷面膜。他睡了一会儿,仍记着面膜不能在脸上留太久,及时地醒了。 距离睡觉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冯子凝打开电脑整理从单位带回来的台账,在香薰蜡烛温馨的香气中加班。 这个小区闹中取静,房子坐北朝南,经过冯子凝父母的精心设计,美观程度堪比偶像剧里高富帅的房产内景,又自带冬暖夏凉的环境调节功能。在冯子凝对家电进行逐一编程改装后,屋子的宜居程度更加翻倍。对冯子凝来说,它唯一的缺陷就是比起科技园的单身公寓,这里离单位太远了。 覃晓峰的公寓虽然离单位近,可是住两个人太挤,这是事实。想到覃晓峰的床,冯子凝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既喜欢它窄,这样他们睡觉时能够亲密地靠在一起,又嫌弃它窄,使冯子凝没睡着前不敢轻易地翻身,生怕影响覃晓峰的睡眠。 甘饴_分节阅读_75 冯子凝把这两种情绪做了对比,最终确定自己挺喜欢那张单人床。可惜,覃晓峰好像觉得他们进展得太快了,不应该老睡在一起。怎么会快呢?他们都快三十了,可不得抓紧点儿时间吗?何况,他们现在仅到了接吻的程度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普通情侣一样,做更亲密的事。 难道覃晓峰是嫌他两天没换衣服,脏兮兮的? “不会吧……”冯子凝对此有所怀疑。他百无聊赖地想入非非,照旧使用已注销的账号登录schoolguy,想看看开始恋爱的第一天,覃晓峰会不会发个状态表示些什么。 可是,面对几次刷新也没有改变的主页,冯子凝既失望又气恼,翻了个白眼。小气鬼,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也不发一条状态吗?哪怕现在还不能出柜,发个表情表示开心总可以吧?太低调了。 冯子凝沉了沉气,正要关闭页面,突然发现覃晓峰的个人信息似乎有所变化。他定睛一看,见到覃晓峰不知何时把“感情状态”改成了“交往中”,心脏砰地跳了一下。冯子凝看了看覃晓峰的最新登录时间,发现竟是早晨,难道说覃晓峰刚起床就把这一栏改了吗? 还挺自觉的。冯子凝满意地点点头,突然想到既然自己已经洗过澡,也换了干净的衣服,完全可以找覃晓峰去了。 这回可不能再让覃晓峰找到借口把他往家里赶了。转眼间,冯子凝完全忘了起初是自己嫌脏,忙着赶回来换衣服,他找了一个轻便的行李箱,往里面放了好几套衣服和一双鞋。 他还往箱子里放了睡衣、睡袜,把香薰蜡烛、润肤乳、睡眠面膜这些东西也放进去,完成了一次相对齐全的打包。 冯子凝叫了一辆计程车,换好衣服以后,他背上电脑,正式与自己的新家做一个短暂的道别。这里纵然有千般好,不过冯子凝更希望晚上能够抱着覃晓峰睡觉。 加湿器将屋内的环境改善了不止一点儿,在地热的配合下,覃晓峰竟然上着上着网,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覃晓峰总以为是幻听,直到醒来凝神听了,才确认的确有人敲门。他看了一午夜了。还有什么人光临?疑惑在一秒以后有了答案,覃晓峰立即起身,快步开门去。 门外果然站着冯子凝,他背着包,托着一个行李箱。 看见覃晓峰,冯子凝做的心理建设坍塌了些,没来由地紧张。他窘然地杵着,看见覃晓峰的眼中既有诧异又有惊喜,很不好意思地低头,他挠了挠额头。“那个……”冯子凝稍作冷静,抬头说,“求收留。我家真的太远了,周末再回去住。” 药来了——这是覃晓峰看见冯子凝时,心里萌生的第一个想法。他点头,从屋里探出身子,往走廊两侧看了看。 冯子凝不明所以,也跟着看,问:“怎么了?” 覃晓峰确认走廊空着,张开双臂把他拥进怀里。 这力道有些大,冯子凝的心头一惊,竟感觉自己的心被捧了起来,稳稳当当、高高在上。他惊讶地眨了眨眼,忘了回抱覃晓峰。覃晓峰的脸颊在他的耳侧蹭了蹭,用一种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说:“想你了。”像是小孩子的委屈。 第四章 听见这话,冯子凝尚未缓过来的惊讶又进一层。他呆呆地望着覃晓峰身后那个不宽敞的房间,心情仿佛像放进微波炉里的爆米花,奶油味的玉米粒慢慢地加热、膨胀。 “哎……”当冯子凝意识到覃晓峰这是和自己撒娇,玉米粒噗的一声爆开花儿,炸出甜美的浓香。他神经质地吸了一下鼻子,下意识地蹬了一下。 覃晓峰感觉冯子凝在臂弯里弹了一下,如同跳进他的怀里。他微微一愣,失笑地松开手臂,还没放开冯子凝,便发现冯子凝抱住了他。 “你刚才是和我撒娇吗?”冯子凝两眼发亮地问。 覃晓峰被问得心头一堵,松开手,窘然地避开他的目光,换话题道:“先进屋吧,帮你拿行李。” “你确实撒娇了吧?”冯子凝眼看他帮自己拖行李箱,更不必将手松开。哪怕覃晓峰转身了,冯子凝仍然抱着他,黏着他不放,锲而不舍地问:“其实你蛮希望我来投宿吧?真是的,早说呀。早说的话,我回家拿了行李马上过来了。” 他越是问,覃晓峰越是窘,仿佛把柄被他抓到了似的,偏偏他非抓着不放。覃晓峰试图再次转换话题,回头看了一眼没关的门,还没来得及开口,冯子凝已经抬腿将门踢上了。见状,覃晓峰语塞,无奈地看他。 一想到覃晓峰刚才对自己撒娇了,冯子凝的嘴角便难抑笑意。看着覃晓峰难为情的样子,冯子凝更乐了,闷在覃晓峰的颈窝里哼哼直笑。 覃晓峰彻底地没有办法了,只好干站着,任他笑话自己,不由得后悔自己刚才的举动。等了又等,覃晓峰总不见冯子凝笑停,腹诽这家伙是乐傻了吗?这笑一开始看着挺甜,笑得久了,反而变味了,反倒像在嘲笑他。覃晓峰沉了沉气,干巴巴地提醒道:“哎、哎,你太得意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请出去?” 冯子凝听罢打了一个小嗝,松开他,脸上的笑容果然没有了。俄顷,他眯起眼,嘁了一声。 这声不以为然,再配上他那白眼,实打实地表达了他的不屑。覃晓峰哑然无语,重重地吁了一口气,摇摇头。 冯子凝离开家时已晚,来到覃晓峰的公寓更是夜深。趁着覃晓峰去洗漱,冯子凝也打开自己的行李箱做睡前的准备。这屋里的环境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没那么干燥了,冯子凝疑惑地四处寻找原因,看见桌上那台小巧的加湿器,怔了怔。 覃晓峰独自住了几年,现在才买加湿器,是因为担心他觉得干吗?冯子凝拿着还没穿上的睡衣,看着散发暖光的加湿器出神,得知覃晓峰备着加湿器等他常来,又不禁微笑了。看来覃晓峰说的“超级喜欢”,真的不是学舌,而是一句真心实意的话。 冯子凝连忙从行李箱里找出自己的散香器,摆在加湿器旁。 覃晓峰凑近镜子仔细地看自己的下颌和脸颊,摸了摸,隐约感到有些扎手。看来早晨起来得剃胡子了,覃晓峰这么想着,将毛巾挂回架子上,忽而闻见空气中飘荡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玫瑰香。 这香味似曾相识,覃晓峰细细地回想,记起这是冯子凝家里的香味。他才走出浴室,便看见冯子凝映在墙上的身影,不由得一愣。 屋里只剩下加湿器的奶白色灯光,将冯子凝的身影剪在墙上。他没穿上衣,覃晓峰看见这道影子有利落的肩线、挺拔的背脊和隽清的腰身,当目光停在后腰的线条,覃晓峰忽感心脏的跳动变重了些。 他仓皇地将目光移开,转身正见到冯子凝回头,登时心猛地一跳,喉咙也发紧了。 冯子凝见到覃晓峰的面部表情僵硬,先是不明所以,而后想起自己忘了穿睡衣,忙不迭地把衣服穿上。 “呃,”覃晓峰往浴室的方向指,说着无意义的话,“浴室空了。” “哦,好。”冯子凝埋头往浴室走,经过覃晓峰的身边,忍不住好奇地停下脚步。他迟疑了两秒钟,转头,看见覃晓峰在感知目光后,也稍作犹豫才转头。 幸而屋里的灯光早已暗了,否则冯子凝一定会看见他的脸红——覃晓峰的耳朵一直热着,明明冯子凝的目光清澈得似水,他却像避火般不能直视。 本没什么,但在覃晓峰垂眸看向地板的一刹那,冯子凝的心倏尔收紧了。他抿起嘴唇,俄顷道:“晓峰?” 覃晓峰窘促地抬眼,又迅速地避开他的目光。很快,他蹙了蹙眉,再看向冯子凝时镇定了很多,眼神中透露单纯的疑惑。 冯子凝猛地一阵摇头,匆匆地往浴室里走,以防万一,他反锁了浴室的门。 怎么会呢?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像平常一样对视而已。或者,那并不是平常的对视,冯子凝靠在门上,压住胸口,心脏扑通扑通地响。 不仅是心脏。冯子凝蹲在地上,感觉鼠蹊部紧得慌。不必看,他知道自己硬了。 这让冯子凝不禁慌张,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惊喜。所以,现在他可以对覃晓峰产生性`欲了吗?他“真的”喜欢覃晓峰了,他们以后可以像其他的情侣一样相处了? 想到这里,冯子凝高兴得发笑,甚至想冲出门去,抱住覃晓峰和他做点儿什么。但是,做什么呢?想到那事,他还是忍不住害怕。还是不行吗?冯子凝气馁地吐了一口气,因而变得冷静了些。 冯子凝起身,来到镜子前洗漱一番,抹了晚霜后来到门前,做了两个深呼吸,走出去。 此时,覃晓峰已经倚在床头玩手机了。 不知道刚才覃晓峰是否也有些特别的感觉?冯子凝充满了好奇,但不敢一探究竟。他心里虽然为自己的转变感到高兴,可无法付诸实际,哪怕现在和覃晓峰说起这件事,怕也不能做些什么。 甘饴_分节阅读_76 真是空欢喜一场。 冯子凝无奈地走到床边,发现覃晓峰把他带来的枕头摆好了。他套上柔软的保暖袜,跨过覃晓峰的腿往里侧睡时,动作稍微僵了一僵。 “晓峰。”冯子凝钻进被子,望向目光始终离不开手机的覃晓峰。 覃晓峰嗯了一声,依然没有抬头。 冯子凝本有心事,如今看他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顿时便将心事放在一边了。他爬起来,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覃晓峰正在浏览购物软件,问:“你要买家具了?” “嗯……”覃晓峰含糊不清地回答,“随便看看。” “哦……”冯子凝一直盯着他被手机的屏幕光照亮的脸,却迟迟地没有见到他抬起眼眸。不过,覃晓峰的轮廓在冷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深刻,冯子凝趁他没有注意,慢慢地挤到他的身边,悄悄地把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学想象中的,情侣间亲密的模样。 可是,怎么慢慢?怎么悄悄?微弱的、专一的光源让所有的明暗变化都分外明显,何况冯子凝的身子那么暖、那么香,覃晓峰连温度和香味的变化也分得清楚。 他早早地发现冯子凝小心翼翼的靠近,肩膀也因而越来越僵。在手机屏幕上移动的手指显得漫无目的,覃晓峰基本没看出产品详情的区别,奈何冯子凝在靠近时始终盯着他的脸,让他连目光也不敢斜,只能任凭冯子凝的目光像是细细的星光,灼热地点在他的脸颊上。 直到冯子凝的下颌在他的肩头蹭了蹭,他觉得肩膀僵得发酸了。覃晓峰沉了沉气,终于忍不住斜睨他。恰逢冯子凝抬眸,触了覃晓峰的目光,似乎黏在一起分不开似的。 过了一会儿,冯子凝道:“我们……” 他才启齿,覃晓峰已低头往他的嘴上亲了一下。 冯子凝呆住,眨巴了两下眼睛。 为什么他每次都会被亲得呆住?覃晓峰既无奈又好笑,肩膀倒是因而放松了些,勾起嘴角,问:“什么?” 冯子凝本想说,他们以后每天起码亲一次好不好?但还没说出口,这一次的权限已经使用过了。他想了想,直起身子,问:“咱们以后,每天起码亲两次好不好?” 覃晓峰微微一愣,没作答,又亲了他一次。 冯子凝抿嘴笑了。 “满意了?”覃晓峰问完,见冯子凝惊疑,便抚着他的脸颊,亲了第三次,“但不能得意了。” 冯子凝又被他亲愣了,回过神,随即嘁了一声。 又听见这个不屑的声音,覃晓峰佯怒给他白眼,放下手机,说:“睡吧。” 冯子凝等覃晓峰把加湿器的灯光关闭,如愿地把他抱住,嘴唇悄悄地蹭在他的肩头,算是偷亲。 覃晓峰的手在他的背上温柔地抚了抚,力道很轻,让冯子凝想起幼时的夏天。那时幼小的自己在午后躺在竹席上纳凉,妈妈摇着蒲扇给他扇风、讲故事,覃晓峰的安抚让冯子凝想起了蒲扇的风。 “晓峰,明天我要去试验中心助勤了,主任说那边的领导点名让我过去。”冯子凝说。 覃晓峰惊讶于他现在才说起这件事,问:“去多久?” 冯子凝不能确定,道:“半年以上吧。因为明年SP系统有任务,现在那边开始试验了。” “时间挺长的。”覃晓峰轻拍他的肩,“我舅舅在那边,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想了解的,可以问问他。” “嗯。”冯子凝乖觉地点头,想了想,说出自己的担忧,“我会不会回不了CE所了?很多人抽调以后都定岗了。” 覃晓峰听出他这是担心,问:“你不想去试验中心?” 冯子凝理所当然地摇头,闷闷不乐道:“我想搞研发,感觉才刚开始呢。” “要是到时候那边真想让你过去,你不乐意,也不能强求吧?”覃晓峰说,“顶多说是把机会让给需要的人。” 夜已经这么深,冯子凝不想现在和他说起唐信宏,否则他一定会担心的。况且这事情究竟有没有唐信宏干预,冯子凝也不便妄自揣测。他说:“我这不是怕得罪人嘛,万一因为这样,以后提不上去呢?” “不会的。”覃晓峰失笑,意外道,“你竟然会想往上爬?” 冯子凝撇撇嘴,满不高兴地说:“你是副总工了,我得加把劲儿。”他顿了顿,重申道,“但是不想搞试验。” 覃晓峰想不到冯子凝会因为这个在乎,不禁错愕。他想了想,说:“听说SEE所明年初要招人,你去竞聘吗?” “SEE?!”冯子凝惊喜得一下子趴到覃晓峰的胸口。 覃晓峰被他猛地压住,闷声一哼,在黑暗里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名额很少,竞争激烈。你去试试吧,苟富贵、勿相忘。” 冯子凝满怀激动,因最后一句话,噗嗤笑出声。他还有些事情没能告诉覃晓峰,可是夜已经深了,而且他想暂时不提。他摸到覃晓峰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唤醒屏幕,看见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便趴回覃晓峰的胸口,提醒道:“第二天了。” 借着手机屏幕未暗的光,覃晓峰抬头吻他,就势将他圈进怀里。 第五章 得亏了在新家住的这些天培养的生物钟,清晨,覃晓峰的闹钟还没响,冯子凝便自然醒了。他本可以继续闭目养神,再赖一会儿床,但是想到覃晓峰睡在自己的身边,立即睁开了双眼。 冯子凝偷偷地转头,竟看见覃晓峰是侧躺在身边,突然面对覃晓峰的睡颜,冯子凝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彻底地清醒过来。他们离得很近,也许因为床窄,也许不是。冯子凝试图缓解自己的惊诧,平复过于急促的心跳声,免得被覃晓峰听见了。他揉了揉双眼,确认眼睛干净了,才开始认真地打量覃晓峰。 覃晓峰的胡渣冒出来了。冯子凝悄悄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想摸摸看他的胡渣硬不硬、扎不扎手,但手指尚未碰到,他又收回手,心想万一覃晓峰被他这么一摸,醒了,岂不是很吃亏? 他的确睡得安稳,冯子凝又看了他一会儿,估摸着闹钟快响了,便小心翼翼地靠近。冯子凝对亲吻还不十分熟练,不能保证自己能亲好,于是亲前反复地确认了角度和距离。确认好了,冯子凝轻轻地往覃晓峰的嘴上碰了一下。 本以为这么悄悄的碰触不会惊醒覃晓峰,没想到刚亲完,冯子凝还没来得及拉开距离,便看见覃晓峰睁开了眼睛,吓得冯子凝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木住了。 一大清早,覃晓峰甫一睁眼就看见冯子凝呆若木鸡,自己也呆了——全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应对这样一张呆滞的脸。 俄顷,他皱眉,问:“你干什么?” 冯子凝呃了半晌,道:“就,亲了你一下。” 覃晓峰闻之更无言以对。他莫名其妙地看了冯子凝一眼,起身拿起手机看,关闭还有三分钟才会响的手机。等他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他回头奇怪地看向冯子凝,道:“亲就亲了,为什么偷偷摸摸的?”他顿了顿,“偷偷摸摸也就罢了,为什么被发现以后像贼似的?” 怎么能说他像贼?冯子凝不满地反问:“贼难道不是偷偷摸摸的吗?” 覃晓峰张了张嘴,半晌才想出怎么答,又问:“你是说,你是本色出演吗?” 甘饴_分节阅读_77 冯子凝被他说得没话接,憋了片刻,不耐烦地宣布:“你别管!” 覃晓峰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要和他斗嘴,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转身正要下床,但想了想,又转身。 冯子凝奇怪地回视,见覃晓峰注视自己,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覃晓峰摇摇头表示没什么特别的事,扶住他的肩膀,凑近吻了他。 冯子凝在心里咦了一声。这个吻不像蜻蜓点水那样轻,但覃晓峰也没有更缠绵地吻他,只是嘴唇在他的唇上作了一个稍长的停留。 一吻毕,覃晓峰微笑道:“早安。” 冯子凝还为他刚才的“出言不逊”生气,哼了一声,干巴巴地说:“早安!”说完从床上起立,绕过覃晓峰,下一步跨腿下床,奔往浴室洗漱。 “今天直接去试验中心吗?”覃晓峰走进浴室,发现自己的水杯里已经装满清水,挤好牙膏的牙刷也摆在水杯上。 冯子凝刷着牙,嗯了一声。 试验中心离ST实验室稍微远了一些,各在研究院的两端。覃晓峰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地问:“午饭一起吃?” 他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头,道:“不晓得有没有时间,看看安排。要是能一起吃,我给你打电话。” 覃晓峰点了点头。 冯子凝刷好牙,本想像往常一样仔仔细细地洗脸,但考虑到覃晓峰要刮胡子,便减少了洁面慕斯在脸上停留的时间。 他把脸擦干,让出水池,一边往脸上抹护肤乳,一边问:“晓峰?” 覃晓峰疑惑地转头。 “你睡醒以前的那个吻,不作数吧?”冯子凝问。 覃晓峰本已困惑,经他一问,更加奇怪了。 冯子凝撇撇嘴,心底有些郁闷,问:“一天能亲多少次?” 覃晓峰怔了怔,失笑道:“你想亲多少次?” 他不知道,反正带上睡前的那个吻,一天三次已经亲完了。他耸了耸肩膀。 “冯子凝同学。”覃晓峰放下手中的剃须刀,突然捧住冯子凝的脸,生硬地揉了一阵。 冯子凝当即不满而震惊地瞪圆了眼睛。 “你的智商哪里去了,嗯?”冯子凝的脸蛋又滑又嫩,丝毫不像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会有的皮肤,覃晓峰预料不到这样的手感,忍不住多揉了几下。 冯子凝被他揉疼了,推开他的手,狠狠地瞪他。 “你想亲几次不行?”覃晓峰重新拿起剃须刀,眄视冯子凝放光的双眼,淡淡地说,“你几时考虑过我的感受?” 冯子凝正惊喜着,陡然被他泼冷水,不悦地提醒:“嘿!嘿!这位同学,你注意点儿言辞好吗?还要不要团结友爱了?” 覃晓峰剃着胡渣,用空出来的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打发道:“要要要。叠被子去。” 冯子凝仍瞪他,离开浴室以前,突然意识到既然覃晓峰已经放话,那么他当然可以为所欲为了。这么想着,冯子凝又折回来,从背后突然搂住覃晓峰的腰,往他的耳后亲了一下。 覃晓峰被他吓了一跳,还没能回头看他一眼,他已经麻溜地离开了。 睡觉前往脚上套的袜子因夜里太热,被冯子凝蹭掉了。也不知道蹭到哪里去了,冯子凝叠被子时稍微翻找了一会儿,可算找到。 被子里侧还是暖的,想到这里面是自己和覃晓峰的体温,冯子凝贪婪地往里滑了滑手。 覃晓峰从浴室里出来看见冯子凝跪在床上往被子里钻,倚在墙上抱臂看了片刻,问:“同学,你的智商到底还在不在线?” 冯子凝闻声身子一僵,回头对他不高兴地白眼,迅速地叠好被子。 “人家说,人处于恋爱状态时,智商会有所下降。”冯子凝坐在床上向他解释,并加以指责,“你要是一直保持原本的智商水平,说明你根本没有进入恋爱的状态。”说到这里,冯子凝沉了沉气,严肃地说,“你根本没有喜欢我。” 覃晓峰从衣橱里找出衣服,回头道:“你这么说可过分了,我是超级无敌喜欢你的。——快换衣服吧,助勤的第一天,别迟到了。” 超级无敌喜欢?冯子凝第一次看见有人说这句话时能够这样毫无激情,怎么听都像覃晓峰在拿他开玩笑。冯子凝懒得和他争论,省得坏了心情,影响工作效率。 冯子凝找出衣服,想了想,还是去浴室更换。出来时,冯子凝见到覃晓峰正在系皮带,腰上的线条和皮肤在衬衫下若隐若现,他看得心头一紧,窘促地舔了舔嘴唇。 该找怎样一个合适的时机告诉覃晓峰呢?在覃晓峰没有留意也不会留意的时候,冯子凝偷偷地想着。 冯子凝想告诉覃晓峰,自己现在已经想和他做点儿什么了,做那些比亲吻更进一步的事。但是,他现在还没有勇气,更没有掌握令彼此愉悦的方法。 他想找一个机会和覃晓峰探讨一下这个问题,问问覃晓峰是怎么想的。覃晓峰会“喜欢”他吗?面对他的时候,有过冲动吗? 还有一个问题,冯子凝一直没有确定,那就是在这段关系里覃晓峰想要扮演这样的角色。他光顾着怕疼了,万一覃晓峰想做bottom呢? 覃晓峰是bottom?这个猜测让冯子凝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这个设定比做`爱本身还可怕,太颠覆了。可是,冯子凝直到现在还没有明显地感觉到覃晓峰对自己的占有欲和侵犯欲,确实无法证实任何猜想。 这或许不怪覃晓峰,冯子凝偶尔也觉得是自己太着急了,毕竟他们确认关系才是两天前的事。 覃晓峰的一点提醒被冯子凝记在心里——他可不能被谈恋爱耽误工作了,要是整天想着这些事影响工作,那真会麻烦。毕竟对科研者而言,创造力、判断力、记忆力、执行力都有巅峰时期,不好好地利用这段时间创造成果,之后再要出成绩,那得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而未必有所成效。 如果他们今后会一直在一起,那么倒也不用太着急。冯子凝暂时将这事放在一边。 抵达单位后,冯子凝和覃晓峰道别,按照与唐信宏的约定,来到试验中心找他报到。 唐信宏与他寒暄了两句,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带他去和科里的人见面,彼此做了认识。 冯子凝客客气气地和新同事间做了自我介绍,拥有属于自己的新工位,很快开始适应新岗位上的工作。 稍一认真,冯子凝便忘了时间。由于与同事们还不熟悉,临近吃午饭的时间,虽然有人客套地叫上他,但冯子凝忙于手头的事情,没有与他们同去。等他想起该吃饭,已经有同事吃过饭回来了。 冯子凝想起覃晓峰,哎呀了一声,拿起手机来看,见到没有覃晓峰的信息,便找出工作卡,一边往外走一边给覃晓峰打电话。“喂?”电话接通,冯子凝问,“你吃过饭了吗?我刚才忘了吃饭,所以没叫你。” 覃晓峰道:“还没有。但是我等会儿有事情,来不及去食堂吃了。你也还没吃?赶紧去吃吧。” 午休时间眼看着要结束了,冯子凝得知约饭失败,挂断电话后,加快去往食堂的脚步。没想到,冯子凝才离开电梯,便看见唐信宏从另一个电梯间里走出来。 甘饴_分节阅读_78 “咦?”唐信宏问,“上哪儿去?” 冯子凝如实答道:“吃饭去。” 唐信宏讶异,继而笑道:“真巧,我也没吃。一起吧。” 冯子凝饿得很,想不出理由拒绝,便点了头。 第六章 虽说如今暂时在一个部门工作了,而且唐信宏还算得上是自己的领导,但冯子凝始终记得自己当初答应过覃晓峰的话,想方设法地刻意保持与唐信宏之间的距离。 奈何对于这样的相遇,冯子凝确实想不到方法避免,只好硬着头皮和这位新领导一起共进午餐了。 临近午休结束的时间,在食堂里用餐的工作人员已经很少,但食堂的菜式依然丰足。冯子凝在取菜时心想,工作地点紧挨着领导的行政办公楼果然有好处,无论什么时候来吃饭,都能够保证吃的。 “第一天过来,还适应吗?”唐信宏跟在他的身后取餐,关心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冯子凝感觉唐信宏自从当了领导以后,说话的腔调与从前有所不同了。这充满关怀的语调令冯子凝有些不适,客套地说:“还好,目前没遇到什么特别的。可能是刚来的缘故吧。” 唐信宏点头,道:“我也是才来不久,感觉这里的工作氛围比CE所要轻松一些,没有那么紧张。不过,加班的时间同样不会少。总归,我可能比你熟悉一点儿吧,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 冯子凝点点头,心想自己多半不会遇到什么技术上的困难,至于生活上的困难,他也不会找唐信宏解决。 虽然两人一起去西部城以前,冯子凝已知道他们终有这样级别上的转变,但他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从前被自己指挥的人如今开始指导自己的工作。是他心胸狭窄的缘故吗?无论如何,冯子凝觉得自己还得花一些时间来适应这样的变化。 以前冯子凝和唐信宏之间的沟通本算不上熟悉和自然,现在面临关系的转变,冯子凝更不知如何活跃气氛。两人同坐在一张餐桌旁吃饭,哪怕知道尴尬,可冯子凝还是选择低头默默地吃饭,省得硬是找话题聊,聊不下去反而更尴尬。 思及此,冯子凝突然想念覃晓峰了。 平时他和覃晓峰之间尽管也有聊不下去的话题,但是他们永远不用担心聊不下去会尴尬,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这个话题聊不下去还可以聊下一个。 “元旦期间的健步走活动,你报名参加吗?”唐信宏突然问。 冯子凝端汤的手顿了顿,不解道:“健步走?” 他点头,说:“是院里组织的活动,大家一起锻炼身体。现在各个单位正在组织职工报名,你还没有看见通知是吗?” 冯子凝摇头。 “活动地点在奥森公园,具体时间我忘记了,晚些时候工会应该会统计人数。”唐信宏建议道,“一起去?这样的集体活动多参加一些比较好,正好联络联络感情。” 他说的挺有道理,在这样一个倡导团结奋进的工作单位里,集体活动必不可少。冯子凝不太喜欢健步走这项运动,不过想到地点在奥森公园,又有些兴趣,说:“工会统计的时候,我报个名。”说完,他略有些感慨地嘀咕道,“很长时间没去奥森公园了,本科毕业以后再也没有去过。” “听说你是本科毕业以后出国留学的?”唐信宏满怀兴趣地问。 冯子凝不禁后悔刚才的自言自语,点了点头。 他仍保持着刚才的兴趣,问:“以前常去吗?” 这个怎么说呢?大一、大二那会儿,因为新鲜,冯子凝常和覃晓峰利用周末的傍晚一同骑自行车去奥森公园,但后来懒惰了,不愿意离开校园,所以一个学期或许只去一两次,春天时去看看花,秋天时去看看银杏和芦苇,仅此而已。“还行吧。以前年轻嘛,闲着无聊,又精力旺盛,老喜欢骑车去那儿遛弯。”冯子凝耸肩。 唐信宏笑道:“现在也年轻。” “老了,都三十了。”冯子凝漫不经心地说。 他认真地说:“看不出来,你这模样,顶多二十出头,像刚上大学的学生。说超过二十五,怕也没人相信。” 这话冯子凝爱听,听罢心里挺美,但又谨记着覃晓峰的话,故而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 唐信宏这个人,冯子凝虽谈不上喜欢,但也讨厌不起来,覃晓峰告诉他的那些传言,他听了尽管吃惊,可面对唐信宏,又着实无法将人物和事件联系在一起。这让冯子凝不禁苦恼,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和唐信宏相处得融洽了,那岂不是对不起覃晓峰? 冯子凝迅速地在脑子里搜刮向唐信宏表达立场的方式,终是无果。眼下唐信宏没有向他表明任何态度,他要是说出什么拒绝的话,难道不是自作多情吗?他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懊恼地发现自己已经失去借着由头往下说的先机,看来,只能等下一次了。 思及此,冯子凝掩饰着自己的烦闷,低头喝汤。突然,他看见有一个虽陌生但也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惊喜地放下汤碗。待那人走近,冯子凝忙喊道:“舅舅!” 王怀明的脚步顿了顿,带着茫然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冯子凝连忙高兴地朝他挥手。 “你的舅舅?”唐信宏惊愕不已,眼看着王怀明朝他们走来,急忙客气地打招呼,“王主任。” “唐科。”王怀明对他点头,惊讶地看向冯子凝,亲切地笑了笑,“怎么到这里来了?” 冯子凝可算逮到机会告辞,趁机起身道:“我过来助勤,在唐科那里。” “哦……”王怀明了然地点头,略有些讶异。 “唐科,那我先走了。”冯子凝朝依然错愕的唐信宏说道。 唐信宏连忙点头,说:“没事儿,你去吧。” 幸好遇到覃晓峰的舅舅,唐信宏多少得买王怀明的面子,冯子凝要落跑也轻松一些。与唐信宏道别以后,冯子凝忽觉一阵轻松。他匆忙地将餐具送回回收处,又找到王怀明,与他寒暄。 王怀明向窗口要了一份午餐外带,等冯子凝过来,疑惑地问:“你怎么做试验来了?” 冯子凝不好意思地说:“领导安排的,我也不知道。服从安排嘛。” “唉,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搞研发搞到一半,把掌握核心的人调出来做试验。”王怀明无可奈何地摇头,问,“晓峰知道你过来吗?” 他乖觉地点头。 王怀明又是叹气摇头。 或许由于与覃晓峰已经转换关系的缘故,现在面对他的舅舅,冯子凝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仿佛见到了亲人似的——虽说这种自我认同感实在有些恬不知耻、臭不要脸。 幸好冯子凝从认识王怀明的第一天起,便跟着覃晓峰叫他舅舅了。 倒不是由于什么特别的原因,只不过是那天王怀明在覃晓峰的家里做客,冯子凝正好也在。冯子凝称呼覃晓峰的爸爸为“叔叔”,若是也称呼王怀明是“叔叔”,在那天的情形下,容易把两位长辈叫混了。当时王怀明很亲切地表示冯子凝可以跟着覃晓峰一起叫他舅舅,故此那么一叫,竟叫了十年。 甘饴_分节阅读_79 不知道唐信宏会不会以为王怀明是他的亲舅舅?关于这一点,冯子凝已经想好了。要是唐信宏误会了,若他不问,且让误会继续下去,这样一来在唐信宏的眼里,他在试验中心就不是“无依无靠”,既然有更熟的熟人,哪怕遇到困难,当然不需要找唐信宏帮忙了。要是唐信宏问了,冯子凝便借机会表明王怀明是他男朋友的舅舅,这样既可以不着痕迹地表明态度,又不会显得自作多情。 冯子凝和王怀明一起离开食堂,走回大厦,他们在刷了门禁以后才道别。 心里还惦记着没有完全上手的工作,冯子凝匆忙地往整体试验科走了。 覃晓峰的舅舅在研究院工作这件事,在冯子凝还没上大学时便知道了,想当初他和覃晓峰刚入京上学,还曾一起拜访王怀明的家里。王怀明的家在研究院的职工宿舍区内,所以,早在多年以前,冯子凝已经参观过研究院——当然,只是看看表面平淡无奇的建筑,这些建筑物里究竟藏着怎样神秘而伟大的事业,他想象不出来。 因早知王怀明在此处工作,再见到他,冯子凝没想到要惊讶。直到快下班时,冯子凝被试验科的同事叫往实验室,为处理一个系统兼容问题而加班两个多小时,他猛地想起当时的自己应该惊讶,因为,王怀明居然一点儿也不为在院里见到他而吃惊。 回想当时的情形,冯子凝后知后觉地发现王怀明早已知道他在研究院工作了。舅舅甚至知道他不在试验中心上班,所以才问他怎么到这里来。 “天。”冯子凝拍脑门,遗憾地摇了摇头,继而心中冒出不少欣喜。这说明覃晓峰早就向舅舅提过他在研究院上班,而且说明了具体的单位和部门,要不然舅舅怎么会知道他掌握了SP系统的核心技术呢? 调试试验中发现的问题冯子凝一时没有办法解决,只好暂时记下来,留着晚上回到家里加班研究。 覃晓峰同样也在加班,但比冯子凝早些时候回到公寓里。 冯子凝回到覃晓峰的单身宿舍,在门口敲了敲门,想到覃晓峰曾在舅舅的面前提起自己,心里美滋滋的。其实,他顶喜欢覃晓峰在背地里谈论自己——当然,不包括在背后说他的坏话,要知道,覃晓峰兴许是世界上最不乐意在背地里谈论别人的人了。想到覃晓峰提起唐信宏时那些欲言又止的为难表情,冯子凝踮了踮脚,感觉自己喜欢了一个非常好的人。 甫一开门,覃晓峰便看见冯子凝在门口沾沾自喜,疑惑道:“遇到什么好事了?” 冯子凝正自顾自地得意,想不到他这么快开门了,不免尴尬。他耸肩,进门后说:“没什么,遇到你了呗。” 闻之,覃晓峰关门时微微一怔。他拉住往里走的冯子凝,说:“先录个开门的指纹吧。” 听说自己可以拿到钥匙,连连点头,等着覃晓峰往指纹锁里输入录用密码,猛地想起白天遇到王怀明的事,喜道:“今天我在食堂遇见舅舅了!”话毕,他看见覃晓峰只平静地点头,不免奇怪,“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院里这么多职工,能遇见可不容易。” 覃晓峰心道可不是吗?不然当初他怎么回来工作半年了,两人才能侥幸地在便利店里遇见?“下午我给舅舅打电话,他说看见你了。”覃晓峰解释为什么自己不惊讶。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冯子凝没办法和覃晓峰分享这份惊喜了。不过他不在意,反正值得分享的东西多得数不清,不少这么一件。覃晓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冯子凝看看自己的手指,选了右手食指的指纹,一点点地录入指纹锁里。 第七章 洗了澡出来,冯子凝正遇见覃晓峰将写在白板上的内容抹除,尽管他的动作并不匆忙和刻意,但冯子凝还是看得出来他这是为了不让自己看见自己书写的内容。覃晓峰擦得不快,冯子凝仍能在他擦拭的过程中看见只言片语,知道这是与覃晓峰工作有关的机要问题,便不往心里去了。 覃晓峰把白板擦干净,回头问:“洗好了?” “嗯。”冯子凝看向覃晓峰打开的电脑,问,“加班?” “嗯,可能得晚点儿睡。”覃晓峰轻微地叹气,放下白板笔。 冯子凝正好也有事情没做,对此喜闻乐见,说:“我也有问题要处理,一起吧。” 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采让覃晓峰想起年少时两人相约一起上自习的时候,覃晓峰笑着点头,说:“我先去洗澡。” 想到可以一起加班,冯子凝没理由地来劲儿,连忙点头。他把擦头发的毛巾搭在肩上,从包里取出自己的电脑,想了想,将电脑摆放在餐桌上,又把覃晓峰本放在书桌上的电脑摆到自己的电脑对面,这样他们便可以面对面地坐。 覃晓峰在一旁看他一阵忙碌,忍住笑意,提醒他:“头发擦干。” “哦,好。”冯子凝按下开机键,抓起毛巾继续擦头发。 趁着覃晓峰去洗澡,冯子凝把白板挪到墙边,将散香棒调整方向,摆放在餐桌上。 这简直是有史以来最浪漫的加班气氛了——在冯子凝把屋内的顶灯关闭,只留下夜灯和电脑屏幕的灯光时,他不禁满意地想。正因为加班不愉快,所以冯子凝自己在家里加班时,总要摆弄上好一阵子,以期在枯燥的工作中创造愉悦的氛围。 覃晓峰则不然,在他的眼里,加班就是加班,该完成工作的时候,哪怕蹲在地铁站的候车区内,也得把工作完成。思及此,冯子凝厌弃地皱了皱鼻子,暗想经过这次,覃晓峰非得意识到自己以往的生活质量有多差! 不料,冯子凝才找出电脑里纾缓的纯音乐,覃晓峰便把顶灯打开了,问:“为什么不开灯?” 冯子凝回头,不悦地皱眉。 见状,覃晓峰又把灯关上了。看到经过冯子凝布置的餐桌,覃晓峰猜到他的意图,评论道:“又不是吃烛光晚餐,摆得这么漂亮做什么?” 冯子凝白了他一眼,在电脑前坐下,竖起食指,宣布道:“我要开始加班了,你别和我说话。” 覃晓峰闻之眉尾动了一下。他走到冯子凝的身后揉了揉他的头发,惹来反抗的叫唤,他说:“头发没干。” 冯子凝回头冷眼看他。 “行吧,你加班。我帮你吹干。”覃晓峰受不了地摇了摇头。 听罢,冯子凝的心思一转,立即从椅子上蹦起来,说:“不用了,我自己来。” 覃晓峰莫名其妙,已看见他抬头挺胸地从自己的面前经过。他这刻意做作的模样,令覃晓峰虽然不解,却忍俊不禁。他跟到浴室的门口,倚在门边问:“怎么这么‘独立’了?” 冯子凝打开电吹风吹头发,意有所指地说:“你想站在我的背后偷看SP的核心技术,我可不会让你得逞。” 覃晓峰听出他这是在“报复”自己刚才擦掉白板上的内容,哑然无语,半晌道:“哎,规定就是规定,到哪里都得执行。”见冯子凝通过镜子冷冷地看他,覃晓峰又说,“况且,你太聪明了,给你三行代码,你能推出整个逻辑,更要小心才行。” 这话听起来虽然不像夸奖,不过冯子凝听得还算舒服,他姑且满意地点头,把吹风机递给覃晓峰。 覃晓峰失笑摇头,手指穿入冯子凝的发间时,闻到发香,先往他的头发上亲了一下。 这吻很轻,没碰到冯子凝的头皮,要不是冯子凝通过镜子看见,甚至不会知道。他呆呆地看着覃晓峰给自己吹头发的样子,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冲动,想转身抱住他,好好地亲吻。不过想到等会儿还得加班,冯子凝强行把这阵冲动从脑子里扫除了,他晃了晃脑袋。 覃晓峰看见他忽然烦恼地晃脑袋,手僵了僵,继而还是若无其事地帮他把头发吹干。 从浴室里出来,冯子凝竟感到屋里有些暗了,想把顶灯打开。不过,覃晓峰却没有这个意思,径自走到电脑前坐下,已经要开始工作。 冯子凝定了定神,也走到电脑前坐下,收拾收拾心思,继续工作了。 散香器散发着玫瑰香,香调中伴着清新的薄荷味,在温暖的屋子里、在微弱而清冷的灯光中,显得格外旖旎。 冯子凝的电脑里播放着他喜爱的纯音乐,覃晓峰习惯了工作的时候安静无声,一开始稍被这音乐声干扰,但后来他发现冯子凝敲击键盘的节奏几乎紧随音乐的节拍,便当做听不见这音乐。 覃晓峰当上挂职的副总工已有一段时间,这份工作一开始给他带来不少惊喜和殊荣,但进入工作角色以后,他开始发现这个位置的麻烦。 作为管理层,他发现了一些以前看不见、不注意的问题,既得注重下属的管理又得控制工作的进度,如何良好地利用所有人的特质完成整体的工作,这成了覃晓峰最近特别在意的事。他试着适应新的工作,技术上的问题便稍有无法跟进的地方,加上他还得考虑如何向家里说明自己和冯子凝的事,于公于私都有烦恼。 甘饴_分节阅读_80 覃晓峰依然不愿意在私下谈论任何人,可是作为管理人员,想要不讨论人,这无疑不切实际。最近他的确见识到个别职工的缺陷,那都是无法逆转的性格缺点,让覃晓峰不知不觉地在心里堆积出一些牢骚。 有些其实没有足够的能力,却凭着资历和人脉关系当上管理者的人,眼下成为了覃晓峰的下属。这些人以前在覃晓峰的心里全是无用的摆设,工作时没有交流便眼不见心不烦,但现在,为了整体的工作效率,避免“事必躬亲”,他非得把这些看似无用的棋子都利用起来。 在没有想到切实有效的解决方案以前,覃晓峰只能更充分地抓紧时间,完成工作了。 为了解决下午实验室里遇到的问题,冯子凝重新修改了配置,经过几轮调试和模拟试验,似乎能够解决问题。但是,由于无法确定改好的部分上机后能否真正地排除问题,冯子凝必须多想几套方案。 由于接口调试的内容中包括SEE系统与CE系统的接口部分,冯子凝预感自己在实验室里多待一段时间,便可以了解SEE系统的判断逻辑和操作原理,这对他今后竞聘SEE所的职位将提供不少的帮助。因为这个原因,冯子凝想开以后,渐渐地没有那么反感配合试验了。 不知不觉,夜已深,电脑里的歌单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播放完毕,只留下两人敲打键盘的声响。 冯子凝感觉自己差不多可以收工,直起身子,看向坐在对面的覃晓峰。此刻,覃晓峰依然全神贯注地面对着他的电脑,眼镜片反射着电脑上的窗口内容,表情在冷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凝重和严肃。 挺帅的。冯子凝忍不住这么想。 冯子凝把东西储存完毕,不便打扰覃晓峰,却已经开始无聊了。他东瞧瞧、西看看,意外地发现他们留在白板上的影子挺好看。 那是两道深灰色的身影,背脊挺直、轮廓隽秀,配上两台笔记本的影子和那个映作半透明的散香器瓶子,画面像是电影的海报。 冯子凝颇为欣赏地看了片刻,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地感慨:单单这么看,他和覃晓峰真是太般配了。 他无聊地对着影子,又觉得缺了点儿什么,看了又看、想了又想,他灵光一现,拿起白板笔,往白板上画了一个心形,恰好在两人的身影中间、散香器的一旁。 完美!冯子凝盖上白板笔的盖子,点点头。 他又欣赏了一会儿,听见覃晓峰的键盘声渐慢,转头一看,发现覃晓峰的表情没有刚才那么肃穆了。 “完了?”冯子凝猜测道。 覃晓峰把所有的东西保存好,点头。 冯子凝立即与他分享自己的杰作,指了指白板,道:“你看,好看吧?” 覃晓峰奇怪地转头,做梦也想不到这块白板上有朝一日会出现心形的图案,顿时语塞。半晌,他问:“怎么想到画这个?” 听出他完全没有领会这幅画作的精神,冯子凝啧了一声,挥动手里的白板笔说明道:“你好好看看,板上有我们的影子,还有电脑、散香器,这个整体再加上这个图案,不是很完美吗?像不像偶像剧的画面?” 覃晓峰刚才光顾着看这个心形,完全没有留意影子,经他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儿意思。可是,对冯子凝提出的问题,覃晓峰依然有所怀疑,问:“你看过偶像剧?” 冯子凝闻之翻了个白眼,嫌他无趣,说:“没看过也能想象嘛。” 覃晓峰扁了扁嘴巴,用沉默表示置疑。 见状,冯子凝沉下一口气,索性把这个心形涂成黑色,道:“算了,你这人真无聊!” “怎么涂黑了?”覃晓峰不解道。 他冷漠地答说:“因为某人的心是黑的。” 覃晓峰随即忍笑,拿过白板笔,往这个涂成黑色的心形外画了一个方形,又加了一点儿粗线条和阴影。 冯子凝好奇地观察,眨巴两下眼,说:“有点儿像吐司面包,这个像荷包蛋,煎成心形的。”他指着心形图案。 “答对了。”覃晓峰盖上笔盖,“恭喜你,冯子凝同学,你将获赠覃晓峰制作的爱心早餐,如图所示。” 冯子凝听罢微微一愣,心中泛甜,很快又苦恼道:“但是你这儿又没有厨房。”他顿了顿,眼睛一亮,“周末去我家?” 覃晓峰正是这么想,点了点头。虽然没有镜子,可覃晓峰感觉此刻自己的眼中许是带着笑意的——因为映了冯子凝的笑脸。 第八章 自从和覃晓峰说好了周末要去家里住,冯子凝便开始默默地期待周末的到来。但是,当冯子凝在周五的上午接到物业发来的信息,上面说小区由于临时的管道整治,周末暂停暖气供应,他气不打一处来,险些摔了手机。 这还不打紧,最要命的是冯子凝被通知周末得到试验中心来加班,顿时真是气得没了脾气,心想好好地一个周末,竟然要在又冷又忙的气氛中渡过了。 冯子凝打算得好好的,要在下班以后先和覃晓峰一起回单身公寓里,让覃晓峰往他的行李箱里放几套衣服运到新家去。这么一来,以后每逢周末覃晓峰都可以到家里去住,岂不方便?然而,接连的噩耗严重地打击了冯子凝的积极性,他把自己的计划全忘了。 中午,冯子凝和覃晓峰一起吃午饭,他只记得抱怨周六、周日得加班,并且这两天家里没有暖气,其余均不记得。 “本打算今晚给你做饭的,但是,唉……”冯子凝垂头丧气,直摇头。 覃晓峰受宠若惊,想了想,疑惑道:“只是停了暖气,又不是没有燃气,为什么不能做饭?” 冯子凝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说:“这么冷,谁有心情做饭?” “不是还有空调吗?”覃晓峰更奇怪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冯子凝不想听。冯子凝被问得语塞,半晌道:“我不想做,要做你做。” 覃晓峰哭笑不得,淡漠地说:“你还不如别告诉我,空欢喜一场。” 冯子凝一怔,还没还嘴,覃晓峰已经低头吃饭了。 看着覃晓峰的额头和眉眼,冯子凝的心底过意不去,心想自己在国外学会的一手好厨艺还没有机会派上用场,为什么暖气停了? 诚然,暖气停了根本不能作为不做饭的借口,冯子凝忸怩了片刻,妥协道:“好啦,你想吃什么?晚上我给你做。不过今晚得加班,等做完饭不知道几点了。” 冯子凝还没有从schoolguy消失前,覃晓峰曾见他在网上发布了不少他做的饭菜。光看图片,覃晓峰猜想应是色香味俱全,彼时他便证实了,每一个出国留学的人为了告慰自己的胃,厨艺都会突飞猛进,反而像他这样一年到头吃食堂也吃不出重样的,现在顶多只会煎个鸡蛋。 覃晓峰一直将冯子凝厨艺好这个印象留在心底,由于冯子凝平时给他留下的依然是娇生惯养的形象,所以他从没期待过冯子凝下厨。现在冯子凝说起要做饭,覃晓峰自然惊喜。但惊喜归惊喜,覃晓峰心想来日方长,冯子凝一时不愿意做,也没必要勉强他。 “算了,既然晚上得加班,还是随便吃点儿吧。别麻烦。”覃晓峰说完,看冯子凝仍不太放心地看着自己,笑问,“怎么了?” 冯子凝也说不清楚,他有些担心覃晓峰生气,但是内心深处又知道覃晓峰绝不会生他的气。这样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他摇摇头,说:“等暖气来了——”他见覃晓峰抬起筷子,疑惑地住口。 覃晓峰微笑道:“没必要做保证。做了保证就得列计划,列有计划就不会有惊喜了。” 冯子凝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但听出覃晓峰确实不生气,便笑着点了点头。他舀了两口炒饭吃,猛地想起一件事,道:“晚上你要是比我早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吧,往我那个箱子里装几套衣服。这样以后你常去住,就不需要回回带衣服过去了。” 甘饴_分节阅读_81 闻言,覃晓峰惊讶地挑眉,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以后,工作日住在覃晓峰那儿,遇到周末则住冯子凝家里。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同居协议达成了。 下午,冯子凝果然没能按时下班,覃晓峰去往实验室加了一个多小时的班,饿得前胸贴后背,最终得知冯子凝已经简单地吃了面包果腹,还得加班,便不再等他,打卡下班了。 覃晓峰路过食堂,入内随意地吃了一份炒面,打算先按照冯子凝所说的,回去收拾行李,拿到冯子凝的家里去。 算上这一次,覃晓峰是二度光临冯子凝的新居,然而他两次进门,全是自己按了开门的密码锁,屋子的主人都不在家。 这令覃晓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直到他给冯子凝发信息,说自己已经到了家里,再收到冯子凝的回信,才心头一暖,彻底地了悟了。 冯子凝:行。你先洗澡呗,看看电视什么的。无线密码是我的名字首字母加工号,连上后就能上网了,空调、电视和冰箱都能联网使用,洗衣机我还没调试好,你先手动吧。请随意! 覃晓峰读罢忍笑,放下手机,把行李箱往屋里拖。 这套房子一共有两个卧室,没有书房,其中客卧可当做书房使用。覃晓峰猜想当初冯子凝的父母设计时,是预留了他们入京探亲的房间。 覃晓峰犹豫了一会儿,将行李箱放进冯子凝的房间里,开箱取出衣服,洗澡去。 临近午夜,冯子凝迟迟未归,覃晓峰没有心思看电视,打开电脑加了一会儿班,突然心血来潮,想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帮冯子凝把洗衣机也接进屋子的局域网里。 这项临时的工作足以让覃晓峰消磨等待冯子凝回来的时间,终于,覃晓峰在刚过十二点时听见开门声。 他放下电脑,起身去迎接,不料竟先听见手机里传出的笑声,定睛一看,原来是冯子凝一边捧着手机看节目一边进门了。 “太夸张了吧,同学。”覃晓峰不禁说。 冯子凝抬头对他笑了笑,分明不打算理会他,换上鞋,进了屋,问:“洗过澡了吗?” 覃晓峰点头。 “好,等我洗了澡,就能睡了。”冯子凝说这话时,连头也没抬,只关注他的手机。 覃晓峰看得很是怀疑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去洗澡。 果不其然,冯子凝放下包后,走到沙发旁坐下,捧着他的手机不肯放。倒是放过——冯子凝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脱掉外套和毛衣,又重新捧起了手机。 覃晓峰哭笑不得,问:“什么节目?看得这么入神。” “一个真人秀。”冯子凝回答得敷衍,甚至敷衍地挥了挥手,提醒覃晓峰不要理睬他。 覃晓峰真不敢相信自己这是来到冯子凝的家里做客。这是他头一次在这间屋子里见到它的主人,但如今的情况,覃晓峰丝毫感觉不到这位主人的待客之道。 冯子凝的态度太随便了,就好像,就好像他们已经一起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当覃晓峰来到他的家,他根本不需要考虑如何招待他、如何让覃晓峰感到宾至如归,因为覃晓峰不是宾客,而是确实地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覃晓峰好奇地凑近看了节目的名称,在网上搜索这个节目的性质,确认自己根本不可能喜欢,索性不提出一起观看和讨论,而是同样拿出手机,玩起游戏来。 “晚餐只吃面包?”覃晓峰盯着游戏界面,听见冯子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问,“饿不饿?” 冯子凝答道:“不饿。你晚饭吃饱了吧?” 覃晓峰知道他没有抬头,自己的目光也不从手机上离开,说:“饱了。对了,洗衣机我帮你调好了,明早可以试试。”提起洗衣机,覃晓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忙催道,“赶紧洗澡去,快一点了。洗了澡再看!” 冯子凝正看得入迷,不想理他。但腿上被踢了两回,冯子凝只好哼了两声,依依不舍地按下暂停键,起身洗澡去了。 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周末开端,终于要被他们以更加平凡的方式度过了。 覃晓峰打了两局游戏,期间瞟了一眼冯子凝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惊讶地发现冯子凝并非在追这档节目,而是正在补看前面的内容。 得知这件事,覃晓峰暗想冯子凝洗完澡,肯定还是不会马上睡觉。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自己周六需要加班,这么想着,覃晓峰开始了新一局的游戏。 等冯子凝洗完澡,覃晓峰听见浴室的开门声,抬头一看,只见到穿着米白色睡衣的冯子凝趿着拖鞋,从一片白色的浓雾中走出来,脸庞泛着剔透的红,整个人水灵灵的。 冯子凝擦着头发,回到沙发旁,在自己刚才离开的位置重新坐下,拿起手机继续看节目。 看他这副模样,覃晓峰恍惚间预感他们再过十年以后,过的还是这样的生活,只不过到时候他未必还玩游戏,而冯子凝也不一定贪恋综艺节目了。 游戏打到昏昏欲睡,覃晓峰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进浴室里撕开新牙刷的包装,刷了牙。已经快两点,刷好牙,他扯过毛巾擦嘴巴,走出浴室,面对仍窝在沙发里的冯子凝,想了想,故意说道:“你要不要把床单和被子拿出来,让我把床铺一铺?” 起先,冯子凝连眼睛也没抬,俄顷猛地抬头看向覃晓峰。 覃晓峰耸了耸肩膀。 冯子凝盯着他看了片刻,哼了一声,不耐烦地说:“太麻烦了!反正床那么大,一起睡好了!” 听罢,覃晓峰的眉尾抽了一下,已见他重新低头看手机。 “你明天不是还要加班吗?这都两点了,赶紧睡吧。”覃晓峰说完,走回卧室里。 过了一会儿,冯子凝趿着拖鞋奔进浴室刷牙洗脸,在里面夸张地哇哇大叫,回到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冷死了,冷死了!”他朝着空调大喊,等空调接收语音指令后升温,他转头瞪了覃晓峰一上床暖被子!” 覃晓峰哭笑不得,回瞪了他一眼,掀开被子钻进去。 冯子凝果然没有直接上床,而是坐到书桌前,打开美容镜,搬出抽屉里的瓶瓶罐罐往脸上一层接一层地涂抹起来。 见状,覃晓峰受不了地直摇头,翻出手机里的电子书。十五分钟后,覃晓峰瞥了一眼他赤裸的脚踝,干巴巴地说:“冯子凝同学,你够漂亮了。还要怎么漂亮才罢休?” “啧,你不懂!”冯子凝通过镜子,横了他一眼。 覃晓峰哂笑:“我只知道你明早要去加班,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半了。” “这就睡,这就睡……”仿佛再也受不了覃晓峰的唠叨,冯子凝合上镜子,忽然指着覃晓峰的那侧床头,“开关在那里,快关灯。” 看他不但说着,还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覃晓峰莫名其妙,关上了灯。 “我擦了带柠檬和橘子精华的面霜,不能开灯。”冯子凝掀开被子钻进来,不小心碰到了覃晓峰的脚,叫道,“我靠!你的脚怎么这么冷?!” 覃晓峰也冷得躲开他,禁不住跟着他大喊:“别碰我!” 好不容易,他们终于安安分分地各自躺下来。 甘饴_分节阅读_82 突然,冯子凝在床的那边滚起来,抱怨道:“加班加班,成天加班,烦死。” 他滚了几回,生生地把覃晓峰身上的被子滚没了。覃晓峰扯回被子,忍气道:“我建议你再搬一床被子出来给我。” 冯子凝不假思索地拒绝道:“太麻烦了,在柜子顶上呢。而且超冷,不想起床。” “那你别抢被子。”覃晓峰不满地说。 他坐起来,往覃晓峰的身边挪了一些,摸黑把被子整理了一番。“搞定,睡觉吧。”冯子凝重新躺下来,声音离他很近,“晚安。” 覃晓峰的身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冯子凝的体温,他安心地闭上眼,说:“晚安。” 第九章 大概是睡得太晚,临睡前又太累、太困,这一觉,覃晓峰安安稳稳地睡到了天明。周末,覃晓峰的闹钟没有响,到了平时起床的时间,他自然地醒过来。 他看着干干净净的天花板,转身从枕头旁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七点,对于周末来说,这个时间确实早了一些。 正当覃晓峰打算继续睡时,他听见身边传来呢喃的声音。接着,冯子凝在他的身边翻了个身,盖在他身上的被子也跟着被拉了过去。 覃晓峰对此哑口无言,奈何冯子凝恐怕还在美梦当中,没办法叫醒他。在内心挣扎过后,覃晓峰还是不想起床,于是拉着被子的边角,往被窝里钻了一些。 冯子凝背对着他,温热的体温透过睡衣的面料、床单的柔软,感知在覃晓峰的后背上。也不知自己的双脚距离他的脚踝有多近,覃晓峰背着他,隐约能够感觉到他双脚的热度。 就在覃晓峰模模糊糊地又要睡着的时候,冯子凝忽然转过身,辗转片刻,又转了回去。覃晓峰为了得到被子,不得不又往他的身边挪了挪。 床的另一侧,全带着冯子凝的体温。直到冯子凝浑然不觉又自发自觉地再次扯过被子,嘴里哼哼着发出梦呓,覃晓峰确认他已经半梦半醒,忍不住冷冷地说:“同学,你打算让我冷死吗?说了不要抢被子。” 冯子凝背对着他,噗嗤一声笑起来,不好意思却又好理直气壮地解释:“我忘记你也在床上了。” “呵呵。”覃晓峰干笑了两声,“我本来打算忍你的,结果你还真是没当我存在。”说着,他毫无留情地把被子扯过来,盖到自己已经开始发冷的身上。 随着被子的移动,冯子凝滚到覃晓峰的身旁,脑袋枕到两个枕头中间的缝隙里,睁着大眼睛望着他说:“早安。” 见状,覃晓峰别扭地挑了一下眉,故作冷漠道:“你不觉得你应该为你抢被子的事情,道一下歉吗?” “不觉得。”他笑着说,“反正,你没生气。” 就这样,冯子凝恬不知耻地陈诉了一个事实,听得覃晓峰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覃晓峰原以为自己是无奈地苦笑,但笑容露出,才发现是欢喜的。 看见覃晓峰的笑,不知怎么的,冯子凝虽然也高兴,一时却难以保持笑容了。笑容在冯子凝的脸上停留片刻,俄顷,慢慢地像是融化在温水里的方糖。 笑容从冯子凝的嘴角消失的瞬间,覃晓峰也有一种不清不楚的预感,令他同样渐渐地收敛笑容。 他们静静地凝视着对方的双眼,明明在彼此的眼中再看不见任何笑意,依然深深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冯子凝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了。但不会,毕竟他还活着,还看得见覃晓峰。他不知所措地垂下眼帘,迟疑地、假装不着痕迹地往覃晓峰的面前移了一些。他不敢低头看他们的距离还有多远,只能感觉到覃晓峰满腔的温暖,散发热量,往他同样温暖得发热的身上蔓延。 等他认为他们已经离得足够近了,他悄然地抬头,重新看向覃晓峰。 覃晓峰在被他看时,窘然地将目光飘开。但很快,他重新看向冯子凝。 不清楚彼此凝视的时间有多短,突然间,覃晓峰吻到冯子凝的嘴唇上。 砰地一声巨响,在冯子凝的脑海中炸裂。他以为他习惯亲吻了,其实不是,远远不是。当覃晓峰的嘴唇在他的唇上轻触和轻吮,冯子凝的脑袋懵了两秒钟,才想起靠近和回应。 他轻啄着这两片有些干燥的嘴唇,直到覃晓峰将他圈进怀里,发热的身体才突然如同在油锅里融化的黄油,变得柔软甜腻。覃晓峰伸出舌尖挑开冯子凝的嘴唇,探进他的口腔里。冯子凝为此心跳如雷,来不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自发自觉地张开嘴,用舌尖相迎。 交融纠缠的舌让他们不断地吸入彼此呵出的气体,带着清晨慵懒和温暖,伴着若有似无的水声,陷入更火热的亲密里。 冯子凝无处安放的双手扶着覃晓峰的肩膀和胸口,拥抱越来越深刻,似是覃晓峰要将他揉进身体里。覃晓峰的身体非常热,热得冯子凝在他的臂弯里,很快腻出细汗。 覃晓峰的舌尖在他的喉底和舌苔翻弄着,牙齿的磕碰不能避免,反而是更亲密的征兆。冯子凝早已分不清他们究竟在谁的口腔里痴痴地纠缠,他闭着双眼,缺氧的大脑里渐渐地产生错觉,仿佛彻底地溶解在这口热锅里,分不出谁是谁。 他们都没有心思体会其中的深刻或前所未有,近乎盲目地往前,往更深的深处探寻,如同与生俱来的放肆,又像是生来为此的神往。 身体紧贴在一起时,冯子凝忘了勃 起带来的困窘,只一心沉迷在这个仿佛不会终止的亲吻里,他感觉到覃晓峰的兴奋,贴在小腹上,坚`挺而明显。这让冯子凝更为沉迷,因为太热,他不得不将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搂住覃晓峰的颈子,以期热烈地亲吻他的嘴唇,让舌尖勾滑往他的上颚,把热气呼在他的脸颊上。 覃晓峰也热,许是呼吸得费力,心脏跳得更快了。 他的拥抱近乎盲目,懵懵懂懂间,情热的冲动和迷惘令他不明不白地往前,尚且顾不上该怎么做,对亲密的渴望已经先一步引导他的双手,滑进冯子凝的睡衣里。 衣料下,是一片柔滑的肤质,因腻出细汗,反将覃晓峰的手粘着了。覃晓峰忍不住抚摸冯子凝的背脊和后腰,乱无章法却情深意切。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抚摸冯子凝的身体,他本已迷乱,为此更为恓惶。冯子凝不禁害怕,身子不自觉地僵了,他感觉到抚摸的暂停,忐忑地睁开眼睛。 终于,绵长的吻得以暂停,他们看着对方潮红的脸颊,气喘吁吁。 覃晓峰的心跳得很快,既激动又害怕——他不曾与任何人有过这样的亲密,哪怕已经打定主意和冯子凝交往,但当真出现冲动、出现渴望,还是令覃晓峰始料未及。他恐惧于这样的自己,才终于在见到以后,有了正视的时机。 “小凝……”覃晓峰不知所措地收回手,面对冯子凝潮热却晶莹的眼睛,脑子里乱成一团。 冯子凝也很害怕。他终是对覃晓峰产生了情`欲,不仅仅是想象而已,如今它切实地发生在他们的身上,逼迫、催促他们进一步靠近。半晌,冯子凝迷茫地嗯了一声,丧气地捂住眼睛,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覃晓峰尝试着,解开冯子凝的衣扣。下面涨得难受,覃晓峰慌了,甚至产生退缩的冲动,想背过身去自己解决。但这无疑太傻、太荒唐,覃晓峰拨开冯子凝的衣襟,看见他的胸膛因为喘气而不断起伏。 这是男人的身体。覃晓峰看着平坦的胸口,再一次确定。 涨得太难受了,冯子凝非常想伸手往下握,尽快地解决这场煎熬,但是他们已经来到了这里,他不想再退回去。冯子凝费力地呼吸,想低头去亲覃晓峰,却遇他抬头,没能亲上,反而看着彼此默默无语。 覃晓峰的手掌轻微地、妥帖地放在冯子凝的胸前,慢慢地往下移动,来到裤腰上,他忽而吻住冯子凝的嘴,轻声道:“我摸摸看?” 冯子凝感觉脑袋里有一根弦绷紧了,他点点头,在覃晓峰的手往里滑时,屏住了呼吸。 “啊。”冯子凝惊吓得轻微地叫了一声,再看向覃晓峰,已确认自己到了他的手里。覃晓峰的手稍微动了一下,仿佛也将他的心从泥潭里拔起,他既兴奋又慌乱,无措地看着覃晓峰,说:“别看,行吗?我还是有点儿怕……” 覃晓峰点头,另一只手揽住冯子凝的腰肢,把他拖进臂弯里。 冯子凝如坠深渊,往下陷的同时,勾住所有的稻草。他攀着覃晓峰的肩膀,空出来的手却已往下寻。 甘饴_分节阅读_83 覃晓峰在他的呼吸里发出轻微的颤音。 他们还是没有多看彼此的身体,用一个吻做掩护,越陷越深,却以为自己还没有沉湎。 覃晓峰听着冯子凝的嘤咛,冲动愈发的强烈,心脏像是被热气灌注的热气球,轰隆隆地响,将要飞升。 细微的尘埃在晨间的阳光下飞舞,厚度不均匀的玻璃将笔直的光线扭曲,折射出五彩的光泽,让每一粒尘埃都有了迷幻的颜色。 冯子凝睁开眼睛,望着窗户旁这些飞舞的小精灵,胸膛中涌现极度的温柔和壮烈,仿佛自己也化作了这些尘埃中的某一粒,在散乱、扭曲的光线里,获得自由。 “啊、啊……”冯子凝的额头紧紧地抵着覃晓峰的额头,还来不及好好地呼吸,强烈的盼望付出的念头又让他将吻送进覃晓峰的嘴里。 他的衣衫已经凌乱,覃晓峰在他的衣料下收紧臂弯,汗涔涔的手往他的皮肤传递热度,在炽热的温度和温柔的触感里,覃晓峰仿佛听见热气球熄火的声音。悄然地、静止地,没有急速地往下坠落,而是随着风缓缓地下降,坠进清晨的光中。 “让我亲你。”覃晓峰说着,没等冯子凝答应,已经将吻次第地绽放在他的锁骨和胸口。 冯子凝的心脏猛地往上提,视线恍然间模糊了,随着覃晓峰唇舌的潮润,彻底地分散在晨光里。 【1010.相亲角旁的汉堡店没有空座】 第一章 闹钟响了。 颈子明明裸露着,却格外热,冯子凝感觉皮肤渗出的汗水上有覃晓峰亲吻的热量,令他迟迟无法平复呼吸。 他垂着眼帘,视线的尽头是覃晓峰被汗浸湿的衣襟,棉质旧T恤的V领由浅灰色变成了深灰色。冯子凝呆呆地看着V领里浅浅、浅浅的凹陷,那里似乎积了汗,随着覃晓峰的呼吸而起伏,在微光中发亮。 冯子凝以为手上的汗和体液都该干了,但收回手,依然黏着。他为此微微一怔,抬头看向覃晓峰,又迎来没有征兆的亲吻,微咸,是汗味。他睁着眼看覃晓峰微颤的睫毛,直到这个干燥的吻结束,覃晓峰睁开眼睛。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冯子凝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身心已经付之一炬。结束后,他像是刚把车开到悬崖边上,明知不能继续往前开,却也不知该如何倒退。 “那个……”冯子凝尴尬地把手从覃晓峰的裤子里收回,碰到他的腹,手上的粘液好像蹭在他的皮肤上,让他的脸骤然发红,“脏了。” 覃晓峰也收回手,注视冯子凝始终低着的眉眼。等他终于生涩地抬眼,覃晓峰反而困窘地移开目光。 奇怪的是,明明心跳已经平复了一些,但覃晓峰仍然感到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明确而沉重。 在被子里,覃晓峰张了张手指,粘液似乎满布他的虎口、指间,也沿着手掌的纹路淌进手心,十分粘稠。 “几点了?”覃晓峰问。 冯子凝后知后觉地发现一直响个不停的是自己的手机,便挺起身,越过覃晓峰的身体,用干净的那只手拿起放在那侧床头柜上的手机。 “八点了。”冯子凝按停闹钟,忽而感觉胸膛发热,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敞开的胸膛几乎贴近覃晓峰的脸,而覃晓峰的呼吸还热着。 为什么会这么尴尬和无措?他们不是情侣吗?刚才,他们只不过做了一件情侣间会做的事情而已。冯子凝的心里这么困惑着,然而困惑的同时,依然忍不住尴尬和无措。 这算是发生关系了吗?和一个男人。这好像一个与系统完全不兼容的配置,迟迟无法令冯子凝的脑子以新的方式运作起来。而冯子凝知道,覃晓峰或许也与他一样,既明白这是一个他们都认为应该发生的并且希望发生的事实,又在它真正发生时,对自己的改变震撼不已。 彻底地弯了吗?再也回不到原本的轨道了吗?这没有让他们伤心难过,只是还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可这是发生的事实。 “晓峰,”冯子凝僵着身子,撑在覃晓峰的身上,低头不知所措地说,“我有点儿怕。”说完,他发现覃晓峰的眼中亦有茫然,胸口忽而涌出一阵欲哭的冲动。他强忍着,说:“抱一下吧?” “嗯。”覃晓峰抬起手,把冯子凝抱住。 冯子凝随即倒在他的怀里、他的胸膛,但这姿势让他没有办法回抱,只能任由自己像一个木偶一样被他紧紧地抱着。 覃晓峰的手臂收得很紧,鼻尖和唇摩挲在他的颈子上,轻微地哼哼,好像同样委屈和无所适从。 过了一会儿,冯子凝猛地想起覃晓峰的双手在他的腰上紧锁,别扭地嘟哝道:“你把东西擦到我的睡衣上了。” 闻言,覃晓峰的手臂微微一僵,继而把脸更深地埋在冯子凝的颈窝里,难以忍笑,半晌道:“对不起。” “哼。”冯子凝没好气地低哼,从他的怀里爬起来,瞪他道,“赶紧洗手去!不,你冲个澡吧!” 他突然地闹脾气,反而让覃晓峰沉重的心情变得轻松了许多。覃晓峰起身,想了想,问:“你呢?” 冯子凝闻之把两只手全往覃晓峰的衣服上抹,像往一块抹布上使劲地擦,擦了手心,又翻过手背往干净的布料上继续。好一会儿,他可算感觉双手干净了点儿,生硬地把覃晓峰往床下推,催道:“赶紧去!” 就这样,覃晓峰被他赶下床。 看着覃晓峰离开`房间,冯子凝终于忍不住一头扎进棉被里,再也不忍盘桓在心口的那股邪气,啊啊大叫起来。 弯了,应该是彻底地弯了。这实在有悖于冯子凝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认知,让他心中郁结,但是想到对象是覃晓峰,又觉得不无不可。 才刚开始,以后还会做更亲密的事,冯子凝努力地冷静下来,还要继续说服自己继续往这条路的远处走。 可是,真的需要说服和努力吗?好像不必,想到高`潮时覃晓峰的眼睛,冯子凝好像在恐惧的深渊见到光,明明在黑暗的最深处,却仿佛看见天空的光芒。 冯子凝躲在床上一时没有动静,但过了不知多长时间,他猛然间发现覃晓峰一直没有回来。他蓦地坐起来,呆呆地看着门口,扣好睡衣的纽扣,下床往外走。 他往浴室的门口一站,见到门已开,覃晓峰不在里面了。 “覃晓峰!”冯子凝急忙大喊。 这屋子不大,覃晓峰应道:“我在做早餐!” 冯子凝快步走到厨房,果真看见覃晓峰系着围裙正在煎鸡蛋。想起先前覃晓峰说会煎那种心形的荷包蛋,冯子凝忙上前去看,但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想到自己的身上脏兮兮的,不免发窘。他想干干净净地接近覃晓峰,故而不等覃晓峰回头找自己,先去洗澡、换衣服了。 覃晓峰换下来的衣服丢往哪里去了?冯子凝把脱掉的衣服丢进脏衣篓时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不禁奇怪。他满腹狐疑地冲了个澡,出来见到早餐已经做好了。 两人打了照面,均怔了怔。冯子凝尴尬地把目光移开,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坐下,瞥见那个放在吐司面包上的心形荷包蛋,心中一动,拿起杯子喝起牛奶来。 明明已经做了那样的事,但重新面对时,还是有些不适应。果然,他们或许都更习惯原本的关系吧。但是,怎么还回得去呢?说到底,冯子凝是不愿意回去的,他想,覃晓峰或许也是——毕竟,覃晓峰比他深思熟虑得多,如果真的打算保持原本的关系,甚至倒退,覃晓峰就不会让刚才的事发生了。 “嗯……”冯子凝放下杯子,过分客气地张罗道,“坐呀,别站着。” 覃晓峰微微一愣,点点头,在冯子凝的对面坐下。 甘饴_分节阅读_84 “吃吧,我们一起吃。”冯子凝招呼道。 “好。”覃晓峰拿起餐叉,把荷包蛋切开,低头吃起来。 看他低头吃东西的模样,冯子凝实在憋不住,拿起面包接连吃了两口,塞得嘴巴里满满的,嚼个不停,又生硬地咽下去。 覃晓峰看得目瞪口呆,却在冯子凝望过来时,将目光投向了牛奶。 冯子凝受不了了,烦躁地抱怨道:“刚才是你先亲我的,弄成这样,你得负责吧?”面对覃晓峰诧异的表情,他气道,“不就撸了一下吗?我们为什么要这样?都三十了,又不是初中生!我不管,你得负责!再这么不尴不尬的,分手算了!”他是太着急了,一不留神说得太多,最后一句脱口而出以后,自己先吓了一跳,忙低头不敢看覃晓峰的眼睛。 他的气急败坏让覃晓峰哑口无言,半晌,他无奈地说:“最开始,不是你先吗?” 听罢,冯子凝瞪圆了眼睛,嚷道:“所以你现在想怎么样?吵架吗?” “小凝。”覃晓峰皱眉。 冯子凝丢下餐叉,抱起双臂,一门心思发脾气。 覃晓峰望了他片刻,愀然道:“我不想和你分开,你想吗?” 冯子凝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听得他心里泛酸,很是委屈,嘟哝道:“不想。可是——”话还没说完,他看见覃晓峰起身,一时愣得忘了继续说。 战战兢兢的,冯子凝关注着覃晓峰的动向,眼看他走到自己的身后,冯子凝谨慎地回头。 “我抱一抱你。”覃晓峰说着,弯下腰,从后面抱住了冯子凝。 他的怀抱很暖和,又不像刚才在床上时那么热,冯子凝怔了怔,随即感觉覃晓峰往他的耳朵上亲了亲,亲得他的耳朵红了。 紧接着,让冯子凝耳朵上的温度持续上升的事情发生了。覃晓峰往他的后颈亲,又解开他的两颗纽扣,亲到肩膀和锁骨,将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摸到胸口的乳尖上。 冯子凝的心跳速度急速上升,却动也不敢动,未等覃晓峰的手再继续往他的身上抚摸,他生怕再烧起来,忙道:“别!” 覃晓峰的手应声停了,慢慢地从衣服里退出来,妥帖地理了理他的衣襟,重新环抱他。 “你干什么?”冯子凝既紧张又别扭,咕哝道,“抱就抱了,还动手动脚。” “负责。”覃晓峰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我在负责。” 冯子凝听得心里咯噔了一声。他迟疑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怕吗?我是说,嗯……反正,我原来是直的,所以真的怕死了……” 覃晓峰被他问得一怔,说:“怕。” 冯子凝心惊得回头。 “可是,小凝——”趁他回头,覃晓峰亲了亲他,声音有些沙哑,“小凝,你知道吗?我一想到你想和我在一起,一想到这个,我的心就是暖的。它暖得发热,让我觉得,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满足你,这样才能满足我自己。自从那次我发现你偷亲我以后,我有好几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要怎么维持我们的关系,可是你知道,所以我们才慢慢走到这里。我负责,只要你说,你想要什么。” 还没来得及听完,冯子凝的喉咙已经哽住,他呆呆地看着前方,身子有些发凉。但是他很快地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此刻在覃晓峰的怀抱里,心头又变得火热。他想,虽然他们都得在转换的关系里慢慢地适应,但他无疑是想和覃晓峰在一起的,而且非常非常想。既然如此,便不应该有其他的迟疑了,毕竟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且不可逆的。 冯子凝抬头,面对覃晓峰温和、柔软的目光,心里仍有些许不适应。他腼腆地笑了笑,说:“那你亲亲我吧,要舌头钻进嘴巴里那种。” 覃晓峰听罢面上略过一丝绯红,他淡淡一笑,俯身吻到他的唇上。 餐椅的扶手上没有海绵,冯子凝的身子往下陷,背上硌了一下,可在舌尖相碰时难为情地笑起来。 第二章 周末的地铁人头攒动,呼啸而过的冷风没有减轻站内的嘈杂,虽然是休息的日子,但每一个行人依然神色匆匆,仿佛逛街和约会也是一场忙碌的盛会。 冯子凝好不容易挤进电梯里,在门边站着。他的身边是一对紧紧依偎着彼此的情侣,女方的双手环抱着男方的腰,脸颊贴在对方的胸膛。冯子凝望着车厢外的广告发呆,无意间在窗玻璃里瞧见那姑娘似乎正偷偷地打量他,他惊讶地斜眼一看,她立即将目光移开,更亲密地依进男友的怀里,并抬头开始了交谈。 很快,地铁抵达了冯子凝的目的地,迎着不断往里挤的乘客,他挤出了电梯。 经过一整晚的时间,停在地铁口附近的自行车上积了些灰尘,冯子凝用手套将座位上灰拍干净,裹好围巾,戴上手套,骑车往研究院去。 想到早晨与覃晓峰说好的事,冯子凝十分安心,安心之余又有一些忐忑和期待。不知道为什么,冯子凝预感更亲密的事情很快便会在他和覃晓峰之间发生了,这令他难免紧张。他很后悔回国以后几乎没有锻炼过身体,体重虽然控制得住,但是身子或许没有以前结实,皮肤可能也没有以前有弹性了。 不知道能不能在初`夜发生前先把身体锻炼锻炼?反正,自从冯子凝确认性向改变以后,他对初`夜一直不抱任何期待和幻想,他甚至以一种壮烈的决心对待它的不可避免。可是,既然那在以后绝不可能成为什么美好的记忆,冯子凝心想,当然不能让它变得更糟糕。 疼是疼了,起码得疼得漂漂亮亮吧?况且,覃晓峰本是直男,喜欢他完全是一个意外——正如覃晓峰自己所说的,要不是冯子凝先喜欢他,希望跨过界限,他估计永远不可能弯——如果他再不表现出一些致命的诱惑力和吸引力,那么初`夜恐怕只能变成一项必须完成的、枯燥且疼痛的任务了。 冯子凝总归希望它能变得旖旎一些,如果疼痛不可避免,那么是凄美而不是凄惨。 想到此处,冯子凝更觉自己大义凛然,不得不深深地佩服自己。 接下来要怎么做?冯子凝腹诽:覃晓峰真是够过分。他的话听起来十分动听,冯子凝当时被他迷住了,事后想一想,什么“你想要什么,我负责”,这不正是一种推卸责任的态度吗?言外之意,不外乎是“你决定就好,我都随你”,什么都丢给他来考虑,实在过分。 冯子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掉进坑了,不满地哼哼了两声,靠在电脑椅上,拿出手机想给覃晓峰发信息,揭穿他的虚伪。可是想到覃晓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冯子凝又不忍心现在就提醒他。 按照王陈君以前的表述,冯子凝琢磨着自己这边出柜应该不会有什么阻碍,但是覃晓峰那边可难说。覃晓峰又是一个一旦有烦恼、有麻烦,若是不解决就会一直惦记在心里的人,冯子凝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考虑了向家人出柜,只愿暂时还没有,因为他还想和覃晓峰这么开开心心、简简单单地相处一段时间。毕竟,他们才刚刚交往不久,冯子凝希望在暴风雨来临以前,先把他们的根基打牢靠,这样才能不惧风雨。 冯子凝决定先考虑锻炼身体,他通过手机里的生活软件在附近找了一家羽毛球馆,办好一张会员卡,把手机放回兜里。 中午吃饭以前,冯子凝发现电子邮箱里有一封整体试验科的工会小组长群发的邮件,上面有意参加健步走活动的职工给她回信报名。为了锻炼身体,冯子凝有点儿心动,但想到到时候和一群不熟的人在步行道上健步走,那场面真够傻的,所以又犹豫了。 冯子凝很快想起他永远的小伙伴——覃晓峰同学,他立即给覃晓峰发信息,问他参不参加元旦的健步走活动。 覃晓峰:参加,就算不参加也得去看看。 冯子凝先是疑惑,但想到覃晓峰如今的身份,忍笑道:也是,毕竟领导。[摊手] 覃晓峰:[微笑] 冯子凝:哟,这微笑还真是尴尬而不失礼貌。 覃晓峰:幸亏我有表情包,否则让我这么笑,真笑不出。 尽管是瞎聊天,不过覃晓峰会参加健步走活动确凿无疑了,冯子凝回道:那我也参加,很久没去奥森公园了,当是约会吧! 覃晓峰:好。 甘饴_分节阅读_85 冯子凝估摸着,发这个“好”字时,覃晓峰是笑着的。为此,他抿嘴一笑,问:你现在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表情来表达此刻真实的表情吗? 覃晓峰:呃,少侠,你为难在下了。 冯子凝得意地挑眉,问:那表达心情的表情包总有吧? 覃晓峰:[太开心][爱你]大概是这两个。 冯子凝随即给他发了一个“扑倒”的表情图片,道:同学,你就不能存点儿图吗?万一系统永远不出新的表情包拯救你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覃晓峰把收到的图片原封不动地回发给冯子凝,说:你拯救我不就行了? 这样轻巧的玩笑话还有这样随处可见的表情图片,原本在他们的聊天过程中出现不足为奇,冯子凝并不在意,但是现在恰恰还是不能完全坦然地亲密的时候,这样的对话既像朋友间的玩笑话又像情人间的调`情,令冯子凝分外面红。他发了一个吐舌头的表情图片,拿自助餐餐盘时,发现正在盛菜的王怀明,连忙把手机放回兜里。 “舅舅!”冯子凝走上前去,热情地打招呼。 王怀明回头,惊喜地笑道:“你也加班来了?” 冯子凝点点头,跟在王怀明的身后盛菜。王怀明毕竟是试验中心的老职工了,平时的午饭差不多都在这个食堂里解决,故而时不时地向冯子凝介绍食堂里哪一样菜可口,更符合冯子凝的原省口味。 “不过你们出来这么长时间,现在吃饭的口味应该也变了吧。”王怀明说完,或许想到冯子凝出国留过学,便道,“你去一食堂的茶餐厅吃过吗?” 冯子凝摇头。 “那儿的西式简餐不错,平时你要是想吃点儿西式的,可以去那里吃。”王怀明介绍道。 冯子凝这才知道原来院里还有西式的餐厅,讶异得很,虽没想着一定要去吃,可依然乖觉地答道:“好,谢谢舅舅。” 周末的食堂没有平时热闹,他们随意地找了一张餐桌落座。 由于覃晓峰的关系,冯子凝对王怀明充满了亲切的情感,奈何他空有一腔热情,却无法付诸表面。与人交流实在不是冯子凝擅长的事,他又不愿一味地卖乖,在舅舅的面前显得特别傻,于是尽管主动地搭讪,并和王怀明一起吃午餐,冯子凝还是免不了为找不到话题而发愁。 幸而王怀明多少了解冯子凝的个性,本着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和疼爱,关心冯子凝这几天在试验中心的工作情况,问他适不适应这个工作环境。 当着王怀明这个试验中心职教处主任的面,冯子凝当然不能说试验中心的不好,何况,确实没什么不好,便道:“还可以,就是可能重复性的工作比较多,和以前所里不太一样。” “嗯,这个确实是。这里比起研发部门,对工作人员的技术要求相对没有那么高,但工作强度还是很大,因为比较繁杂。”王怀明看冯子凝深以为然地点头,又关心道,“人际方面呢?这边的人相对于所里应该没有那么活跃吧?” 冯子凝心道王怀明真是料事如神,赧然笑道:“嗯,毕竟试验是一项需要极其谨慎的工作,所以大家都很认真吧。” “的确马虎不得。”说到这里,王怀明和蔼地微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这里。”冯子凝心惊,还没来得及辩解,王怀明又继续说:“你只是抽调过来助勤,还是能回去的。” 说到这个,冯子凝再度为自己的前途未卜担心,不过或许在王怀明看来,只要他不情愿留在试验中心,回去应是必然。冯子凝发愁归发愁,可不能向王怀明说起自己的担忧,万一他告诉覃晓峰呢?或者,万一一切只是冯子凝的臆想呢? 不过,难得王怀明在试验中心工作,冯子凝心想,有这大腿不抱岂不是傻?干脆现在做出一些暗示,这样说不定高明如王怀明也能为他排忧解难。冯子凝稍微考虑了一番,意有所指地说:“但愿吧。” 王怀明果然听出言外之意,问:“怎么?你觉得自己回不去?” “不是不是。”冯子凝摆摆手,窘促地笑了笑,吞吞吐吐地说,“在CE所的时候,我听说过唐科的一些事,所以每次和他一起工作,心里总觉得……嗯……不是说他以前和某个同事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嘛。” 王怀明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蓦地睁大眼睛。半晌,他不满道:“你也算受过新时代先进教育的人,还出过国,应该挺讲究民主、公平和自由嘛,怎么能有歧视?” 冯子凝不料话题竟然没往自己预想当中的去,惊讶万分,忙不迭地解释道:“没、没,我没有歧视。” 闻之,王怀明沉了沉气,道:“这些年,公开的人越来越多,同性恋占人群中的百分比较之以往也渐长了,虽然同性恋还算不上常见,可也不是异类了吧。” 冯子凝听得心中一动,立即接口道:“但是比例还是很少吧?不会很奇怪吗?” “怎么会奇怪?少就奇怪吗?”王怀明眉头一皱,“你们学校每年的录取比例比同性恋占人群的百分比还少,你们这些被录取的,岂不是更奇怪?” 冯子凝怎么也想不到舅舅竟然用这个作类比,顿时哑口无言,但探到他的口风,还是令冯子凝在心中窃喜,故作受教道:“您说的有道理。” 第三章 冯子凝本寄希望于王怀明,希望王怀明能够听出他的担忧,从而帮助他多留意唐信宏的动态,怎知反被王怀明误认为他歧视同性恋! 他怎么会歧视同性恋?莫说以前不歧视,现在冯子凝自己也是同性恋了,虽然他对这样的转变心有余悸,可他当然不会歧视自己。听到王怀明的误解,冯子凝真恨不得立即向他出柜,对他说:“舅舅,我正和你的外甥交往呢。”然而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冯子凝牢牢地记着覃晓峰的话,既然覃晓峰打算先不告诉家里人,冯子凝当然不能先向王怀明透露风声,故而只能乖乖地听教训了。 不过,经过这次教育,冯子凝明白一件事:王怀明并不排斥同性恋,他甚至希望别人也不要歧视这类人。这么说来,以后覃晓峰向父母出柜,说不定王怀明会帮忙说些话。 冯子凝固然知道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和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码子事,但是有希望总是好的。他决定从今开始,更主动地在王怀明的面前表现自己的优点,让王怀明喜欢自己、接纳自己,这样或许能够为出柜减少一些障碍。 至于唐信宏那边,冯子凝打定主意不管了,反正全是捕风捉影,他打算事到临头再考虑对策。 不料,冯子凝才在心里拿定主意没多久,便在从食堂回实验室的路上遇见了唐信宏。 冯子凝赶着冲进电梯,看见已在电梯内的唐信宏,不禁懊悔。电梯里空荡荡的,只有唐信宏一个人,冯子凝不好意思说等下一趟,只好走进去。 “加班?”电梯门关上后,唐信宏问。 冯子凝点头,心道如果不是加班,谁周末跑到实验室来? 唐信宏想了想,说:“刚才好像看见你和王主任在一起。他真是你的舅舅?” 自从冯子凝听说自己有可能被唐信宏看上以后,他一直想方设法地寻找机会向唐信宏表明态度,却苦于没有机会。现在听他这么问,冯子凝顾不上再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立即故作平静地答说:“不是,他是我男朋友的舅舅。” 听罢,唐信宏怔住了。 冯子凝说完心里紧张得很,面对唐信宏震惊的表情,真担心会发生什么突发情况。他只盼着电梯赶紧抵达,表面虽然淡定,但因为害怕和警惕,心脏已经砰砰砰地狂跳不已。 幸好,电梯很快抵达了,门甫一打开,冯子凝立刻往外走,又不能表现得像逃跑,努力地保持面上的镇定自若。 唐信宏同样走出电梯,紧随他的脚步,半晌,他惊疑道:“男朋友?” 冯子凝明知故问道:“怎么?歧视同性恋吗?” “当然不是。”唐信宏连忙辩解。他面色略有些发灰,平静中带着难以置信,道:“但是,你以前不是说自己不想谈恋爱吗?” 这话冯子凝记得自己绝没有对唐信宏说过,可或许这是流传在CE所里的版本,所以唐信宏有所耳闻。冯子凝无意追究他从哪里听说这个说法,说:“哦。有时可能会因为某个人,觉得谈一谈也无妨吧。” 甘饴_分节阅读_86 唐信宏立刻问:“是什么人?咱们院的?” 冯子凝当然不能向他隆重介绍覃晓峰,莫说覃晓峰还没有出柜的打算,哪怕他同意公开恋情了,冯子凝也不愿意让他们的关系成为大家业余生活中的话柄,四处流传。他耸了耸肩膀,表示不愿意说。 见状,唐信宏黯然地低头,俄顷问:“是怎样的人呢?” 不知怎么的,面对唐信宏流露出的怅然,冯子凝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可是,没有办法,他答应过覃晓峰少和唐信宏有往来,所以无论唐信宏对他有没有别的意思,他觉得还是趁早划清界限比较好。 从唐信宏现在的模样看,冯子凝估摸自己的确被他喜欢着,但这个答案揭晓的时间太晚了,显得不重要了。冯子凝想了想,说:“对我而言,是一个完全挑不出毛病的人吧。” 唐信宏闻言讶然,他沉吟片刻,勉力地笑了一笑,什么也没说。 冯子凝对这笑容背后的含义不甚清楚,不过他认为,既然已经说清,今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尽管冯子凝没有告诉唐信宏谁是自己的男朋友,不过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也算得上是出柜了。等冯子凝回到实验室里,回味这件事,不禁为自己的胆大妄为而吃惊。当发现唐信宏竟然是自己的第一个出柜对象时,冯子凝更加愕然,反倒有些后悔向他承认了。 这么重要的事,头一个告诉的如果能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那该多好。不过说出的话是泼出去的水,肯定收不回来了,冯子凝只能抱有遗憾,并且希望有朝一日要向别人介绍覃晓峰时,能向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介绍。 原来在自己接受了设定以后,向别人坦露性取向没有那么惊心动魄,冯子凝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不在乎唐信宏怎么想的缘故。无论如何,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冯子凝懒得再计较,相反,他倒是为了自己的出柜而暗自激动,更有心力和自信要成为覃晓峰的最佳男友了——不,不是最佳男友,毕竟只有一个,不存在什么最佳。 下午加完班,冯子凝骑自行车前往地铁站,打算乘地铁回家。 他一整天没有和覃晓峰联系,不知道覃晓峰把家里弄得怎么样了。上午出门前,冯子凝把洗澡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发现里头放着覃晓峰的衣服。为此,冯子凝稍有犹豫才把自己的脏衣服放进去。 彼时,他忽然想起覃晓峰说已经把洗衣机调试好了,便把覃晓峰喊到阳台来,问他洗衣机怎么用。 “调成什么样了?”冯子凝蹲在地上问。 覃晓峰耸肩,道:“和你先前说的一样,在别的地方也能启动洗衣机。” “就这样?”冯子凝还以为能有什么惊喜。 覃晓峰摸了摸下巴,说:“你要是乐意,可以告诉它里面放了多少条内裤或者多少双袜子。它应该能记录上一回洗了什么,要是你上次洗了袜子,现在又要洗内裤,它也许不能马上工作,而是提醒你先消毒。” 冯子凝才不会说这么羞耻的话,白了他一眼,选择手动操作。 覃晓峰看他一直蹲在地上,没来由地笑了一笑,与他并肩蹲着。 “哎,这可是现在市面上最新型、最高级的电脑洗衣机了。”待洗衣机启动,冯子凝感慨道,“什么都会,要是有什么不会的,也能调教它会。哪儿像我们高中时用的那台洗衣机?” 覃晓峰笑道:“毕竟也有十几年了,科技在进步嘛。” 冯子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转头对他笑道:“我们也在进步。” 听罢,覃晓峰揉了揉他的头发。 因是周末,尽管需要加班,但冯子凝不着急出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不知不觉地在洗衣机前蹲了好一会儿,而覃晓峰也陪着他。 良久,冯子凝笑着说:“你还记得吗?高中时宿舍里那台洗衣机,还是我们一起装的。” “怎么不记得?”覃晓峰道。 高中时,学校提供给内宿生的学生公寓条件不错,甚至比大学时要好一些。寝室里不但有独立的卫浴间、比较宽敞的阳台、校方免费提供的空调,还有独立的不间断电源供给学生们使用洗衣机。 诚然,为了培养学生们独立自主的生活能力,空调免费提供以后,学校不能再提供洗衣机了。所以,那段时期,学生们基本上都会以寝室为单位购买洗衣机,要么从毕业的学长、学姐那里购买退休的二手货,要么买新的。 高二开学不久,覃晓峰他们寝室便集资买了一台崭新的洗衣机。由于学生们的经费有限,买的是价格低廉、性价比高的型号,售后的服务水平自然没那么高了。洗衣机运回寝室里,售后人员没有即时上门安装,为了能让洗衣机尽快地投入运用,覃晓峰和冯子凝索性不等第二天才会光临的售后人员,当晚周测结束以后,他们提前交卷,赶回寝室里把洗衣机装起来了。 “那时第一个洗衣服的好像不是我,也不是你。”冯子凝仔细地回想,想不起来,问,“谁第一个洗的?” 覃晓峰摇头,道:“不记得了。” 想起十几年前的往事,再看看眼前的这台高科技产物,覃晓峰忽然有些怀念,心想一晃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而他和冯子凝又一同做了同一件事。 “好像是从那时候开始好的,”覃晓峰说完,发现措辞不正确,面对冯子凝的疑惑,便比划了一下,“就是咱俩的关系。因为你是从别的班转过来的嘛。” 确实如此,当时文理分科,大多数人保留着理科生将来能成为万金油的固有观念,所以理科生众多。由于父母全是理工科出身,冯子凝没有太多想法,自然而然地选择了理科,来到覃晓峰所在的班级。 冯子凝从原本的班级离开,初来乍到,对新集体里的所有人都不熟悉。他隐约地记得,当年和室友们相约外出买洗衣机的那天晚上,他迟到了,这似乎给其他人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啊,我想起来了。”冯子凝在无数个秋天过后才开始算账,道,“买洗衣机的那天晚上,我迟到了一小会儿,只有李嘉图和我说话了。嘁!你们这群人,一点儿也不团结友爱,当时很嫌弃我吧?” 覃晓峰听罢一愣,当时的情况确实想不起来了,无奈地说:“当然不是嫌弃你,只不过比起我们,你看起来比较特别吧。况且,我这人比较认生,你又不是不知道。” 冯子凝翻白眼,想了想,故意说道:“图图比你温柔多了。” 这话听来令覃晓峰既觉得好笑又有些吃味。毕竟李嘉图自高中便出柜了,以前覃晓峰可以不在意他俩的关系不错,但现在冯子凝也喜欢男性,覃晓峰的心底多少有些微的不舒服。 “嗯……”覃晓峰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心里也认同冯子凝的评论,只好点头。 他居然没有还嘴。冯子凝惊讶地转头看他,又想了想,说:“但是我喜欢你。” 覃晓峰并不意外地回视,俄顷淡淡地笑起来。 冯子凝盯着翻滚的衣服,见到他们的衣服在滚筒里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哪件是谁的。这些衣服缠得十分厉害,看得冯子凝眼花缭乱,心里陡然泛起一丝冲动和羡慕,羡慕这些衣服可以这么深刻地缠绕,怕是洗好后取出来,还得好好地抖一抖。 “我们要像这些衣服一样。”冯子凝指着滚筒里的衣物,说。 覃晓峰微微错愕,也看向滚筒里缠得难舍难分的衣物,笑着点头道:“嗯。” 第四章 上午道别前,覃晓峰答应冯子凝利用休息天的时间把家里没有入网的电器进行调试和优化,这可节省了冯子凝不少精力。既然已经决定做唯一的最佳男朋友,为了对覃晓峰的辛苦工作进行嘉奖,回家的路上,冯子凝特意去往街区附近的超市购买食材,打算晚上回家给覃晓峰做意大利面吃。 犹记得上回覃晓峰说,他虽然期待冯子凝给他做饭,但不需要冯子凝做出承诺,这样才能够有惊喜。冯子凝挑选番茄时心想,当他把食材拎回家提出要做饭,覃晓峰非惊喜得说不出话,感动得抱住他不可。 不知道覃晓峰能不能识趣一些,像电影情节里表演的那样,在他做饭的过程中从背后抱他?思及此,冯子凝既有些期待又感到肉麻,撇撇嘴,祈祷覃晓峰别那样,否则他说不定会把满锅的番茄肉酱甩到覃晓峰的脸上。 冯子凝从超市出来,找了一辆公共自行车,一路哼着愉悦的曲儿骑车回家。 甘饴_分节阅读_87 也许是心情好的缘故,冯子凝一路上有许多奇思妙想,路过旅行社,他想不如元旦的短假期和覃晓峰去郊区游玩,看见遛狗的老人家,他想以后有机会和覃晓峰一起养一只狗。在红绿灯前停下,冯子凝忽然想起上大学时有一回他们一起过马路,自己光顾着埋头看手机,没注意人行道的交通灯转为绿灯,抬头一看,已见覃晓峰走到人行横道的中央。 覃晓峰回头发现他竟然没走,不禁停下脚步等他。 冯子凝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怎么想的,竟然留在原地没动,只定定地望着他。 眼看着秒钟倒计时即将结束,覃晓峰又原路折回。看见交通灯变成红灯,冯子凝继续低头看手机,但他选择牵住覃晓峰的书包,待可以通行时,跟着覃晓峰通过了人行横道。 那回他们什么也没说。 冯子凝突然间发现,他和覃晓峰之间尽管时常斗嘴,可是更多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不说。 这样的回忆让冯子凝在深冬的夜晚感到心暖,他用力地蹬车,赶着回家给覃晓峰做饭。 不料,冯子凝回到小区门口,才把公共自行车停靠在指定区域内,便看见覃晓峰从一旁的便利店里走了出来。冯子凝急忙叫道:“晓峰!” 覃晓峰闻声回首,见到冯子凝拎着一只超市袋子朝自己奔来,惊讶之余笑了。“回来了?”待冯子凝跑到面前,覃晓峰笑问。 冯子凝点头,好奇地看他拿了什么,问:“你想吃水果?”覃晓峰的手里拿着一盒车厘子。 “啊,”覃晓峰略有迟疑,最终点头,“嗯。” 看出他欲言又止,冯子凝不禁更奇怪了。 覃晓峰知道自己被他看穿,没有马上解释,而是先问出自己的疑惑:“去超市买东西了?买的挺多。” 说到自己拎着的食材,冯子凝难掩得意之情,打开袋子向覃晓峰展示,说:“我买了意面、淡奶油和黄油,还有其他的东西,晚餐给你做番茄肉酱意面!”见到覃晓峰挑眉,冯子凝更自得,“惊喜吧?” 覃晓峰不吝喜悦之色,笑着点头,道:“惊喜。” 可是,这样的“惊喜”远没有达到冯子凝预想中的程度,他故意挑刺道:“看你的样子,挺平静嘛。” 覃晓峰愕然,随即不好意思道:“抱歉,我的表情管理不太好。” 冯子凝嫌弃地扁了扁嘴巴。 “对了,我也有一个惊喜要给你。”覃晓峰说完顿了顿,确认道,“应该是惊喜吧。” 这话说得奇怪,冯子凝疑惑道:“什么?” 覃晓峰略有迟疑,告诉他:“阿姨来了。家里没有水果,这盒车厘子是买给她吃的。” 听罢,冯子凝惊吓得停住脚步。 这反应全然在覃晓峰的预料当中,想到王陈君大老远地从南方乘坐飞机来看望儿子,冯子凝却一脸不悦,覃晓峰不禁心疼王陈君。可心疼之余,由于知道冯子凝为什么会不高兴,覃晓峰又哭笑不得。 “她来干什么?”冯子凝满心想着晚上和覃晓峰甜甜蜜蜜地吃晚餐,为什么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电灯泡?他不满地轻哼,嘟哝道,“不是说年初才来吗?现在元旦都没到。” 覃晓峰的心里也有一些不便明说的遗憾,劝道:“她想你嘛,说过来看看你好不好。” “我不是在电话里说我好得很吗?”冯子凝在原地徘徊片刻,很快打定主意,拉住继续往家走的覃晓峰,“不回去了,上你那儿去。” 覃晓峰震惊得瞪圆了眼睛,道:“不好吧?阿姨特意来看你,你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冯子凝当然知道不好,但是有什么办法?他想和覃晓峰待在一块儿。要是回家了,家里虽有两张床,理论上妈妈睡一张,他和覃晓峰睡一张,数量上分配足够,可是他们的年纪大了,在妈妈的面前说睡一起,总是不好的。 何况,覃晓峰还不希望他们的关系那么快让父母知道,冯子凝当然得配合着在妈妈的面前和覃晓峰保持距离。既然如此,找什么理由让覃晓峰留夜,两人夜里还共睡一张床呢?又不是女孩子,闺蜜间裸睡也没什么大不了。 冯子凝了解覃晓峰,见覃晓峰这么坦然,暗想这家伙已经打定主意吃完晚饭告辞离开了,他可不能让覃晓峰逮到机会逃跑。 “我买的食材,只够做咱们俩的晚餐。”冯子凝四处找理由。 覃晓峰看了一眼他拎着的超市袋子,没回答,表示这不是一个成功的借口。 冯子凝没好气地说:“我好不容易才打算给你做饭,而且,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覃晓峰闻之讶然,问:“什么事?” “到你那儿再说。”冯子凝撇开脸。 覃晓峰想了想,问:“但是我那儿没有厨房,还能做意大利面吗?” 看他这想方设法劝自己回家的架势,冯子凝不耐烦地反问:“你要吃面还是吃我?” 听罢,覃晓峰怔住了。 冯子凝白了他一眼,把脸转开。 也许因为早晨发生的事,这一整天下来,覃晓峰的心里始终沉甸甸的。这自然是心里装了冯子凝的缘故,好像做呼吸、喝水这样的小事也记挂在心里,让覃晓峰的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但这已经不是覃晓峰头一回感受到这样的沉重,他渐渐地习惯于此,并且知道只要见到冯子凝就会好了。 现在冯子凝这么不负责任地问,覃晓峰能如何回答?他当然想——哪怕他不能明确该如何开始又如何进行。这似乎与情`欲没有多大的关系,起码覃晓峰在想那件事时,身体没有产生什么冲动,他的心情之迫切、思维之混乱,恰恰只如同晨间洗衣机里的衣物,还没有清洁干净,已经缠成一团。 想要和冯子凝时刻在一起的这份心情,对覃晓峰而言,比起高`潮和宣泄,更像那枚扎破气球的针,它可以让气球飞上比高`潮更高远的天际,或落入比宣泄更彻底的谷底。 可惜关于这些,覃晓峰全无法用语言表述,只能交给洗衣机运作时发出的声音。 “我怕两样都吃不成。”覃晓峰失笑道。 冯子凝瞪圆了眼睛,预感自己很快要真的生气了。 见状,覃晓峰忙赔笑,哄道:“好了,不想回去就算了,我吃什么都行。”等冯子凝的表情稍有好转,他问,“但是,你怎么和阿姨说呢?” “我为什么要和她说?谁让她没声没息地来了,我当做不知道。”冯子凝不以为意地耸肩,“要是她晚点儿找我,就说在单位加班好了。” 他哭笑不得,道:“看不出来,你这么爱加班。” 冯子凝瞪眼道:“开玩笑!我的脑子里只有‘奉献’两个字好吗?” 覃晓峰可算体会到他不想回家的迫切心情,佩服地点头。 若不是知道冯子凝一直以来和家人相处的方式和习惯,覃晓峰当然不会答应冯子凝这么任性妄为。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覃晓峰的身上,他绝不会做出把妈妈留在家里,转而投宿男朋友宿舍的事。不过由于是冯子凝,反而不稀奇了。 甘饴_分节阅读_88 回公寓的路上,覃晓峰的心里依然过意不去,建议冯子凝这晚过后一定得回家。 冯子凝当然不情愿,不过见话题换了几轮,覃晓峰最终仍说到此事,便知他的坚持,所以答应他。 “我是想和你一起睡,可是她在就不方便了。”他们乘坐的计程车停稳以前,冯子凝小声地嘟哝。 冯子凝言语中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委屈让覃晓峰感到愧疚,要是他们能够向家人公开关系并让家人接受,晚上一起睡简直无可厚非,但现在由于他还不想公开,才有了如今的苦恼。思及此,他抚了抚冯子凝的后颈,在下车时拎上晚餐的食材。 本以为覃晓峰的单身宿舍里没有厨房,做不了晚饭,但回到屋里,冯子凝想起他这儿有一口锅——上次吃火锅时还用过,用来做简单的意大利面绰绰有余了。 冯子凝打定主意要给覃晓峰做晚饭,撸起袖子,开始指挥覃晓峰洗番茄,自己则往阳台搬电磁炉和锅。 番茄肉酱意面的制作十分简单,覃晓峰除了洗番茄外,没帮上什么忙,便在一旁看着冯子凝掌厨,没一会儿,香喷喷的面做好了。意面看来鲜艳多汁,待冯子凝撒上黑胡椒粒,更是香味扑鼻。 覃晓峰把冯子凝盛好的面端回屋里,回头看见他仍留在阳台上清洗锅子,稍微贪图多看了一会儿,才走出去帮忙。 “可以吃了,凉了味道不好。”冯子凝正催促,已见覃晓峰把调料放在冷却的电磁炉上,端着炉子进屋。 冯子凝只好将锅子拎回屋里,拉上门,让冷风隔绝在屋外。 屋里弥漫着意面的香味,他们面对面地坐,冯子凝把散香器摆远一些,发现覃晓峰还在等着自己一起吃。 覃晓峰向他递了一个确认的眼神,冯子凝笑着点头,两人什么也没说,开始正式享受简单的晚餐时光了。 第五章 既然晚饭冯子凝已经掌厨,那么刷碗的工作当然留给覃晓峰了。 洗盘子以前,覃晓峰先把车厘子洗了给冯子凝吃,想起独自留在家里的王陈君,不免再次觉得失礼。覃晓峰以出门买水果为理由离开冯子凝家后,一直没有回去,不知道王陈君会不会担心他。 “你给阿姨打个电话吧。”覃晓峰怎么也不能够放心,刷盘子时对倚在门边吃车厘子的冯子凝说。 冯子凝不情不愿地忸怩了一阵,无奈地吐了口气,从碗里拿出一颗车厘子递给覃晓峰。覃晓峰犹豫了一下才张嘴吃掉这颗果子,还未说话,冯子凝已转身走了。 要是覃晓峰从家里出来时说的不是出门买水果,那该多省事?冯子凝知道覃晓峰心中所想,同样不希望被自己落在家里的王陈君担心覃晓峰,只好给她打电话了。 电话刚刚接通,王陈君便开玩笑道:“喂?宝宝,今天怎么想到给妈妈打电话?” 冯子凝听她这意思分明还想着继续创造惊喜,忍不住翻白眼,冷不丁地说:“你来了?”电话里传来王陈君不明所以的疑惑声,他沉了沉气,继续冷漠地说:“覃晓峰告诉我,你来了。” 这边话毕,电话里古怪地沉默了片刻,俄顷王陈君笑道:“啊呀!晓峰他告诉你啦?” 听出这声笑里的尴尬,冯子凝不禁哂笑。 “他给你打电话了?”王陈君似乎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说出门买水果,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可把我担心坏了,想着他真不该这么客气,万一路上真出了事,那我怎么过意得去?知道他没事就好了。” 冯子凝听罢,庆幸自己打了这通电话,否则真的害王陈君担心了。但庆幸归庆幸,冯子凝依然为王陈君不打招呼便前来探望感到不满,心想自己不喜欢这种突然出现的惊喜,王陈君又不是不知道,幸好他在半路上遇见覃晓峰从而得知王陈君来了,若换做他走进家门看见她突然出现,可不得吓得魂儿都出窍? 埋怨的同时,冯子凝没忘了编造自己的谎言,说:“不是打电话,他临时被叫到单位里来,我们遇上,他告诉我的。“这么一来,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覃晓峰没有回家了。 王陈君讶然道:“原来他是去单位了?我说呢。对了,宝宝,你什么时候回家?妈妈带你出去吃好吃的,叫上晓峰一起,带你俩一块儿去。” 冯子凝听她懂得惦记覃晓峰,心中一动,险些动摇。“今晚回不去,我得在单位加班,明天才能回家。”冯子凝这谎说得面红心跳,幸而不在王陈君的面前,否则准得露馅儿。 “啊?”王陈君失望极了,叹气道,“你这工作也忒辛苦啦!” 他撇撇嘴,说:“我就没遇见过做这行不辛苦的。” “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蜜汁红烧排骨,特意带过来给你呢。”她遗憾地说。 听到有妈妈做的排骨,已经吃饱的冯子凝暗暗地咽了一口唾液,假装可惜地说:“没有办法,明天回家再吃吧!”他没工夫和王陈君闲聊,“我先工作了。你赶紧吃点儿东西吧!家里没什么食材了,你叫个外卖,别饿着!” 王陈君不敢耽误他的工作,忙说:“好、好,你工作吧。” 终于把王陈君应付过去,冯子凝反而更觉得对不住她了,早知道不通电话,通了电话,听见妈妈的声音,他竟觉得想她。但是如果现在回去,冯子凝估摸着自己整晚都得想着覃晓峰,他对比片刻,认为后者更煎熬一些,说服自己先安心地留在覃晓峰这里。 冯子凝回头,看见覃晓峰不知何时站在浴室的门外望着自己,登时吓了一跳,白眼道:“干吗站着没声儿,吓死人了。” “晚上做什么?”覃晓峰问,“我们的电脑都在你家里。” 经他提醒,冯子凝想到果真如此,顿时不知夜晚的时间如何消遣了。“看电视吧。”冯子凝建议道,“或者打打游戏什么的。” 覃晓峰点了点头。 犹记得冯子凝曾说过,希望等王陈君来看他时,能够把恋情告诉她,覃晓峰因为和冯子凝一样以为王陈君起码得快新年的时候才会来,所以对出柜一事迟迟没有明确打算和计划。 现在王陈君突然出现,令覃晓峰不由得担心,不是担心他们的关系被王陈君发现,而是担心不能兑现答应过冯子凝的事,没能让他向家人坦白自己的恋爱事实。 晚饭以后,他们找了一部老电影观看。 电影的节奏缓慢、画面安静,像是无声的河流带着时间静静地流淌,主角们温柔的声音如同河流里浮动的落叶般。 冯子凝看了一会儿,有些坐不住,起身洗澡去了。 这电影是覃晓峰挑选的,只因电影海报上的女主角端庄秀丽,乍一看,眉宇间和冯子凝竟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冯子凝明显没有注意到这样的细节,抑或他没有往那方面考虑,故而看得意兴阑珊。 电影讲述了一段隐忍的、克制的婚外恋情,在覃晓峰的印象当中,日本的电影中往往稍有对道德的指控,它往往用至美来掩盖至善的缺陷。这部电影也一样,看着如小鹿一般楚楚可怜的女主角,很难让人不泛起恻隐之心,为她不被疼爱的遭遇感到可怜。 这电影很长,有两个多小时,等他们把电影看完,也能睡觉了。 影片中总有许多缓慢的、细腻的细节,如同时间一分一秒,无声无息地过去。 冯子凝洗澡花了一些时间,等他从浴室里出来,覃晓峰似乎看不出他错过了什么剧情,但是在慢悠悠的电影节奏里,又感觉冯子凝错过了很多东西。 “你要看完才洗澡吗?”冯子凝坐在床上擦头发,问。 覃晓峰点头,余光里无意间瞥见冯子凝擦头发的模样,不禁转头看他。屋里只有电视机的光线,毛巾盖在冯子凝的头上,他的手抓着毛巾一下下地擦,露出的后颈和手皆染了电视机的光,显出没有温度的白。 冯子凝没有听见覃晓峰的回答,奇怪地从毛巾底下抬起眼睛,发现覃晓峰正看着自己,但又不是看脸,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甘饴_分节阅读_89 覃晓峰被他发现,匆忙地别过目光,看向电视机。 电视机里传出女主角喘息的声音,冯子凝吃惊一看,见到是她急匆匆地跑到男主角的家里来,因为身体不好才喘不匀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男主角匆匆地给她倒水,她却转身,用他喝过的杯子在花瓶里掬些清水,更为急忙地饮下。 她饮水时扬起的颈,看得覃晓峰的心头一紧,不禁眉头蹙起。 冯子凝怔怔地看着电视里的这一幕,忽而为这份情怯的悸动心疼起女主角来。他没有再问覃晓峰什么时候去洗澡,而是静静地坐在他的身旁。 电影中的雨声和窗外的风声交叠,每一帧的画面中皆是暧昧的诗意,岁杪将至的夜晚里,无论是影片中的人物还是看电影的他们,都无声无息。 但电影中无限隐忍背后的死生契阔不能避免,看得人乏力,竟要像主角一般情伤。冯子凝看到最后鼻尖神经质地动了动,像嗅到委屈的味道。 因是悲剧,整部影片的基调又十分压抑,待影片终了,覃晓峰松了一口气,起身道:“我洗澡去了。” “嗯。”冯子凝点头,转身把屋里的灯打开。 覃晓峰从衣柜里找出衣服,见灯开了,下意识地往冯子凝那儿看去。 冯子凝回头,正遇他的目光。 不知怎么的,不约而同地,他们都没有把目光移开。 窗外的风不停地呼啸,没有了影片中的雨声,风声单调而强烈。 面对冯子凝懵懂的目光,覃晓峰的脑袋里尽是空白,连凝视也显得单薄和无意义。良久,他回过神,没有任何想法,空喊道:“小凝。” 闻声,冯子凝不禁坐直了。 “没什么。”覃晓峰真不知叫这声有什么用,摇摇头,正要转身往浴室走,忽见冯子凝从床上站起,朝自己奔来。 这动静有些大,好在床本就小,覃晓峰才张开手,冯子凝已经抱住他。 因为站在床上,冯子凝高了,他埋头抱住覃晓峰的脑袋,揉他的头发,心想:恋爱真是一件让人随随便便就感到寂寞的事。 “晓峰。”冯子凝觉得自己既矫情又做作,委屈得莫名其妙,可还是委屈。 覃晓峰拍拍他的后背,轻声应说:“嗯,我在这里。” 风声很大,但没有掩盖覃晓峰的声音,他的声音在冯子凝的怀里。冯子凝想挽留这一句,收紧手臂,鼻尖和唇轻轻地蹭在覃晓峰的头发上。 想起白天的事,冯子凝的委屈变得明确了些,他恹恹地说:“今天,我对唐信宏出柜了。为什么他会是第一个知道我有男朋友的人?真是。” 覃晓峰听罢愕然地抬头,问:“他对你告白了?” “没有。”冯子凝忙摇头。 他困惑道:“那为什么突然告诉他?” 冯子凝也知道这样做有失分寸,松开覃晓峰,坐在床上叹气道:“唉,他一直没有动静,我也不确定他对我究竟有没有意思。可是,他一天到晚找我聊天,我很烦,忍不住说了。这样一来,无论他到底有什么想法,我和他相处都能舒坦些。” 覃晓峰知道冯子凝是一个十分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而他也不希望冯子凝委屈,既然说了,计较并无意义,他揉揉冯子凝的脑袋,表示没有关系。 冯子凝的脑袋随着他的手微微晃动,发愁道:“要是以后我不小心和他成为朋友了,怎么办?” 覃晓峰想了想,说:“你记得谁是你的男朋友就行了。” “嗯,记得。”冯子凝抬头看他,“是覃晓峰。” 他笑了,俯身往冯子凝的眉角亲了一下。 “不过,等我去了SEE所,和他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冯子凝突然紧张,道,“但愿能竞聘成功。” 覃晓峰点头,说:“加油。” 他嫌弃道:“真敷衍。” 闻之,覃晓峰微微努了一下嘴巴,握拳做了一个使劲的动作,说:“加油、加油、加油!” 刚才是敷衍,现在则是浮夸了。浮夸更能表现敷衍,看得冯子凝哭笑不得,冷漠地说:“哦。” 第六章 “那我洗澡去了?”覃晓峰话毕转身。 “哎!”冯子凝连忙再次叫住他。 覃晓峰转身,递了个疑惑的眼神。 冯子凝坐在床上,较真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盯着床单不出声。 覃晓峰奇怪地看了他一会儿,直至目光落在冯子凝的后颈,心跳才怦然间加速了。 良久,冯子凝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比窗外的风声还要剧烈,他抬头忐忑地望向覃晓峰,深吸一口气,说:“我可能准备好了。” 覃晓峰惊诧地睁大眼睛,又尽量地保持平静,问:“什么时候准备的?” 冯子凝听完觉得不对劲,隐约地感觉到他们的对话里出现了误解。但他抓住没有被误解的那部分,摇摇头,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义无反顾,无辜而坦诚地说:“刚才。刚才,当我发现连你去洗澡也舍不得的时候。” 覃晓峰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误解,对冯子凝的相邀惊愕不已的同时,不免为自己的误解感到好笑。 看着这双毫无情`欲的眼睛,覃晓峰不禁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识别真正的情`欲。覃晓峰弯腰,把冯子凝拉进怀里,想亲他的头顶,却因冯子凝好奇地仰起头,吻到他的眼睛。 冯子凝惊吓得闭上眼,感受覃晓峰的吻贴在他的眼皮上,暖暖的。 “你想要我的吧?”冯子凝问。 他还是刚才那副坦然的表情,坦然中又伴着疑虑,覃晓峰揉了揉他的肩头,说:“想。” 甘饴_分节阅读_90 这明明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冯子凝听完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 “不过,我现在真要去洗澡了。”从覃晓峰说去洗澡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刻钟,思及此,他说完便笑了。 本是该深情款款的时候,覃晓峰竟说了这话,说完竟还笑了,冯子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厌弃道:“行了、行了!不耽误你去洗澡了!” 覃晓峰忍不住笑,明明见他发脾气,还是往他的脸蛋上掐了一下,转身走了。 冯子凝被他掐得生疼,气得哼哼。眼看着他进了浴室,冯子凝套上拖鞋追过去,但门关上了。他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敲门问道:“哎,你出来一下!” “什么事?”覃晓峰在门里问,“衣服脱了,出不去。” 冯子凝皱眉道:“什么‘出不去’?你有的我没有吗?出来,商量件事儿。” 覃晓峰打开门。 看见他袒露的上身,冯子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覃晓峰看了一眼他往后退的脚,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他。 冯子凝定了定神,说:“我出去买套,晚上试一下。”见覃晓峰无动于衷,他气道,“干什么?你刚才不是说想吗?” 覃晓峰腹诽冯子凝连裸`体都不敢看,还想进一步?这么一想,冯子凝的积极在覃晓峰看来全成了无理取闹,他用配合冯子凝任性的态度说:“行吧,随便你。” 随便?冯子凝懵住,没来得及质问,覃晓峰已经把门关上了。 面对紧闭的门,没多久,冯子凝听见里面有水声,心知覃晓峰真开始洗澡了。他无奈地靠在门板上,抱住双臂,思来想去,忽而发现刚才自己的态度太生硬了,一点儿也不暧昧和浪漫。 覃晓峰是为了这个生气吗? 他还没去锻炼身体便已经主动开口提那样的要求,会不会太着急了?之所以突发奇想,或许因为被电影里的气氛感染的缘故?冯子凝越想越不确定,懊恼得直摇头。突然,门从他的背后打开了,他始料未及,身子便跟着门板往里倒,吓得大叫。 覃晓峰没想到他竟然靠在门板上,也吓了一跳,幸好自己正好站在门内,急忙扶住他。 雾气腾腾当中,冯子凝回头看见覃晓峰的裸`体,脸蓦地涨红,只好盯着覃晓峰的脸看,头一点儿也不敢低。 覃晓峰心有余悸,见状跟着耳热,下意识地捂住冯子凝的眼睛。 “你……”冯子凝感觉自己像根木桩似的动弹不得,恼道,“怎么洗到一半突然开门?!” 覃晓峰才想追究他为什么要靠在门板上,面红耳赤,急道:“谁让你站在门外面的?” “我……”冯子凝甩开他的手,不小心又看见他的身体,惊得背过身去。 覃晓峰又羞又恼,恨不得马上把他赶出去,见状忍不住哂道:“还说什么想做?连看都不敢看。” 冯子凝被激怒了,立即转回身,迅速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以作证明,理直气壮地说:“谁说我不敢看?看了,看完了!” 覃晓峰登时哭笑不得,也忘了遮羞,不耐烦地把他往外推,道:“行行行,你最勇敢。赶紧出去!” 莫名其妙地得到这个“最勇敢”的头衔,冯子凝完全高兴不起来。被推至门边,他回头锲而不舍地问:“你干吗洗到一半突然开门?” 覃晓峰一心只想结束这场闹剧,但被冯子凝这么问,想到原因,喉咙一梗。 突然,覃晓峰拉回已经被自己推出门外的冯子凝,捧住他的脸,往唇上深深地吻,趁着冯子凝惊愕,舌尖顺势探进他的口腔里。 冯子凝的脑子里砰地一声,似有花火炸了。他的舌尖被覃晓峰挑起,没反应过来,已经与之交融。 正在冯子凝渐渐沉迷与这个没有征兆的吻时,覃晓峰又猛地把他推出门外。冯子凝呆住,只听覃晓峰说了一句“出去买套”,转眼间门再度关上了。 冯子凝在门外呆站了几秒钟,直至他回过神,忽然意识到门关上以前,自己看见的是覃晓峰一张红透的脸。他后知后觉地脸红,在门边徘徊几回,立即换了衣服,拿上手机出门。 室外肆虐的朔风没有让冯子凝的身子透凉,相反,因着脑子太热,他竟浑然不觉冷或不冷了。刚才……覃晓峰硬了吗?冯子凝努力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看到的一切。事实上,那匆匆的一眼只是冯子凝的意气用事,他的视线根本没有关注任何一个地方,再就是他被覃晓峰推出门外时,光顾着看覃晓峰红得像番茄一样的脸,更来不及垂眸或低头。 该是硬了吧……想到这个,冯子凝的脑子更热了,烧得像刚煮好的浆糊似的。他匆匆地往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走,没有理会店员的欢迎词,兀自往深处走。走到尽头,他发现面前的不是计生用品的货架,只好尴尬地四处转悠寻找。 冯子凝的心砰砰直跳,明明是光明正大地买东西,却像个贼。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到计生用品的货架前,看着上面摆放的安全套和润滑剂五花八门,顿时眼花。刚才,冯子凝没能看清覃晓峰的尺寸,至于上回在床上……他也从头到尾没敢低头看。冯子凝顿感沮丧,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稍稍扣了扣指节,回想将覃晓峰握住时的手感,耳朵热得似要烧着。 他忙吐了一口气降温,心里有了底,选了一款轻薄的,再看向润滑剂,发愁得直挠额头。冯子凝蹲在地上,用手机往购物软件上搜了一番,找到销量最高的,往货架上作对比,取了一模一样的一管。 结账时,冯子凝努力做出习以为常的平淡表情,待店员面无表情地报出数额,点开手机钱包结账。 甫一走出便利店,冯子凝立即往脸上扇风,幸好夜里冷风强劲,过了一会儿他的脸降温了,只是身子还燥热着。他裹紧围巾,快步往公寓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变成了跑,冯子凝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公寓,奔上楼。 手上有汗,冯子凝试了好几遍才把指纹锁打开。他进了门,见到浴室的门已经敞开,里面的雾气未散,奶白色的灯光从小房间里往外播,室内却没开灯。 覃晓峰坐在床边,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闻声转头往外看。 冯子凝的心跳得格外厉害,动作却仿佛僵持了。他缓缓地关上门,靠在门背后,气喘吁吁。覃晓峰坐在黑暗里,亏得有浴室的灯光,冯子凝才能看见这道白`皙康健的身影。 怎么连衣服也不穿了?——冯子凝本想说一两句调剂气氛的话,却被这奶白色的灯光搅匀的暧昧撼得说不出话。他只能注视覃晓峰注视他的双眼,这双眼在黑白交接的光线背后炯炯有神,坚定得如同亿万光年外传来的星光。 冯子凝无措地干站了片刻,关闭指纹锁的电源,抓紧手里的购物袋子,有些僵硬地走到覃晓峰的面前。 他把购物袋子的提手抓得变形发皱,覃晓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目光飘到冯子凝的腿间,看见那儿隐隐约约地鼓起,自己的腹下同样发紧。 冯子凝见他舔嘴唇,喉咙发干,他既紧张又困窘,抹了抹眼,说:“好紧张。” “嗯。”他无意义地应着,目光失焦。半晌,他定住神,起身将冯子凝手里的东西丢在地上,揽住他的腰,吻他的同时随即脱掉他的外套。 厚重的外套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冯子凝的脸上仿佛覆着冷霜,待到被覃晓峰呼出的热气暖和,开始慢慢地泛潮。他张开嘴,温柔而急切的回应,想到即将要做的事情,连亲吻的意义也变得明确而急功近利了。冯子凝捧住覃晓峰的脸,将舌尖往深处探寻,身子贴在他的小腹,感觉那里的兴奋,忍不住向前迈出步子,挤进覃晓峰的腿间。 覃晓峰的浴巾松开了,在掉落前,他脱掉冯子凝的最后一件衣服,转身把他放到床上。 光线很暗,却足以看清彼此的身体。覃晓峰解开他的皮带,冯子凝一时情热,已经在仰头亲吻的同时帮忙。冯子凝看着自己的裤子被覃晓峰扯掉,他们在彼此的眼中剑拔弩张,仿佛顾不上什么旖旎和浪漫了,他张开腿,扯起被子的同时勾住覃晓峰的颈子,把他往身上拉。 覃晓峰的身子火热,与他相拥时,冯子凝幻想自己如同一捧雪生生地被他融化成水,一摊清亮,映着月光。 “晓峰……”冯子凝也不知自己怎么的,一门心思地只想做,臂弯里的身体如此坚实,分明是一副男人的身体——这再明显不过。可他想到这是覃晓峰的身体,心如同被掏空了,空得一干二净,只等着覃晓峰来填。 甘饴_分节阅读_91 “嗯……”他的腰肢随着覃晓峰的抚摸而发颤,如同水面上的波,待覃晓峰吻他的颈、他的胸,他的脑子里浑浑噩噩,却明明白白地看见理智丧失的边缘。 “晓峰……先……”冯子凝捂住高热的额,双手往覃晓峰的后腰和臀摸去,用力抓住的一瞬间手里的真实让他的呼吸骤然停了。 覃晓峰的心底撼动不已,哑着声问:“什么?” “先进来,好吗?这些以后再做。”他太想和覃晓峰在一起了,一刻也不想耽搁。 覃晓峰早按捺不已,但顾不上贪恋途中的美景,只想抵达顶峰。冯子凝这么说时,眼里泛着真切的泪光,覃晓峰看在眼里,心中竟泛起一股悲悯的爱意。他从床角捡起冯子凝买回的东西,搂起冯子凝的腰,一边俯身亲吻,一边将手指往深处陷进去。 冯子凝下意识地排外,低哼了两声,全哼在覃晓峰的唇舌里。“晓峰……”他在理智的边缘徘徊踟蹰,直至感觉覃晓峰已经贴近,时间暂停,甚至倒转方向,“覃晓峰……” 覃晓峰眉头紧蹙,抹掉冯子凝无意识间流下的泪水,覆在他的耳边说:“我在这里。” 在混混沌沌当中,冯子凝感受着清清楚楚的撕裂和涌入。时光随着覃晓峰,涌进了冯子凝的身、冯子凝的心。 第七章 时间作为维度可以被拉伸和压缩,也可以静止。待身体里的钟表停摆,冯子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仍见到浴室透出的奶白色灯光。这灯光虚化了整个玄关,拉成长长的走廊,不知通向哪个远方。 冯子凝筋疲力尽地趴在枕头上,直至感受到覃晓峰的喘息掠过自己的后颈和发梢,他被这带着湿气的温暖唤醒,看清那条简单的玄关,时间再次回到了轨道上。 渐渐地,他感觉覃晓峰从他的身体里退出去,终于作别的刹那,撕裂的疼痛再次占据冯子凝的脑海,他疼得皱眉,但忍住了抽气声。冯子凝往潮湿的枕头上蹭了蹭额头上的汗珠。从身体里溢出的液体沾在床单上,让他不适地动了动身子。 此时,覃晓峰的手沿着被单滑到冯子凝的身前,握住了他。冯子凝惊疑地回头:“嗯?” 覃晓峰先是避开他的目光,而后才看他,说:“帮你?” “不用,好像已经……”冯子凝的脸刷地红到颈子上,他把脸埋到枕头里,小声道,“好像已经高`潮,不想射了。” 他是指前列腺高`潮吗?覃晓峰听罢愕然,完全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覃晓峰看得出过程中冯子凝对他的挣扎和与自己的抵抗,拥抱时,冯子凝的表现更像是努力说服自己以后的义无反顾,带着一种不能忘却抵触却又一往如前的英勇。那没有忘乎所以的痴狂,而是情至深处的牺牲,现在,他说自己高`潮了,覃晓峰忽而感到十分迷茫和万般庆幸。 “刚才……”覃晓峰犹豫了一下,“舒服吗?” 冯子凝的脸始终闷在枕头里,闻言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抬头,茫然道:“不知道,有点儿怪。” 覃晓峰不解。 冯子凝回头,想了想,解释道:“就是觉得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舒服。最后更不清楚了,脑子里像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应该是高`潮了吧,反正射不射无所谓了。” 听到这样的答案,覃晓峰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面对一道自己永远无法解开的难题,所以无从参与问题的探讨。 冯子凝看他不说话,问:“你呢?” 覃晓峰的面上发红,闷闷地嗯了一声,犹犹豫豫地说:“其实刚进去时,挺疼的。”说完看见冯子凝惊愕的眼,他忙埋头闷进枕头里,贴在冯子凝的耳侧,悄悄地说:“因为太紧了。” 冯子凝听得既窘又气,心道这不是当然吗?可是,他原以为疼的只有自己而已,想不到覃晓峰也会疼,心里顿时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好像自己不值得犯委屈似的。窘了片刻,他问:“后来呢?” “记不清,只想着要射……”覃晓峰仍然埋着脸,双臂忽然收紧,抱住他,小声道,“没想起顾上你,对不起。” “不会。”冯子凝忙说。 覃晓峰的手臂愈发收紧,紧得硌着冯子凝的肋骨,但冯子凝从他的力量里感受着沉重的亲密,有一种由内而外的、说不出来的惬意。他忍不住叹息道:“嗯……舒服……” “嗯?”覃晓峰惊奇地抬头。 冯子凝舒舒服服地趴在枕头上,眼睛半张半合,昏昏欲睡。“被你压着,皮肤贴皮肤,很舒服。”他不禁笑,宛如窃喜,“你身上的热气全沁进我的毛孔里了。” 覃晓峰听罢微微一怔,他亲了亲冯子凝的后颈,那儿有没干透的汗,微香、微咸。 他完整地覆盖在冯子凝的身体上,冯子凝的臀挺翘饱满,他的小腹压在其上,像爬到热气球的顶端。他腰肢的线条往下陷着,宛如浅浅的溪谷,让覃晓峰横跨其上。 覃晓峰爬起来,跨开腿,跪在冯子凝的身侧,目光在他的背上流离。 在朦胧的光线中,冯子凝的背呈灰白色,像冬夜里被月光晒亮的雪地。他的手臂精瘦,肩甲和背上的肌肉薄而结实,延伸至后腰的线条流畅得如同画师一气呵成的绝笔。 因覃晓峰不往他的身上趴了,冯子凝觉得背上有些发凉,不禁回头疑惑地看一眼。不料,他还没看清覃晓峰的脸,又再度被覃晓峰紧拥。 “咦?”冯子凝惊奇。 “你真漂亮。”覃晓峰在他的耳边哼声说。 听罢,冯子凝的心轻飘飘地荡了一下,自然得意。 “喜欢你。”覃晓峰的声音闷在他的颈窝里。 过了一会儿,覃晓峰抓住冯子凝的双手,把他的双臂收起,也抱住,一点都不剩地抱住。 冯子凝的双臂被锁在胸口,因覃晓峰的臂弯太有力,他感到气闷和疼。 他太瘦了,覃晓峰抱得硌,也有些疼。他想象冯子凝是一只柔软的毛绒玩具,越抱得紧,毛团缩得越小,被揉成一团,填满他的胸口。 “会不会抱得太紧了?”覃晓峰始终没有听见冯子凝出声,问。 冯子凝摇头,说:“不会,能一直这么抱着就好了。”这样拥抱的时候,冯子凝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亲密都算是疏离,这样才能叫做亲密无间。 覃晓峰从冯子凝的怀里拉起一只手,捧到嘴边亲了亲指尖,又揣回他的胸前,再次抱住。他的指间扣进冯子凝的指间里,同样交握出些许明确的疼痛。 等覃晓峰的腿缠到他的腿上,冯子凝舒服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合上疲惫的双眼。 带着疲惫、惬意和疼痛,还有满身的汗,冯子凝睡着了。他不知道覃晓峰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觉得这不太重要,反正他睡着的时候覃晓峰正抱着他。 清晨,冯子凝听见外面的乌鸦叫声,醒了过来。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破天荒地睡在床铺的外侧,身下还压着覃晓峰的手臂。许是睡着后没什么动静,冯子凝感到身上僵硬发酸,他小心翼翼地从覃晓峰的怀里爬出来,下床捡起掉落的衣服来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舒展被抱得酸痛的身体。 冯子凝把十指交叉,翻出去做拉伸动作,又压了压侧腰,听见关节处发出轻微的声响,一个念头冒出他的脑海。看来真是年纪大了——冯子凝很不高兴想起这个,撇撇嘴,舒舒服服地坐下。 甘饴_分节阅读_92 不料,他才刚坐下,便被不知何时醒过来的覃晓峰从背后抱住了。 冯子凝在心里惊讶地咦了一声,僵坐着不动。覃晓峰的嘴唇在他的耳后摩挲着,干燥而温暖。冯子凝想覃晓峰这是还没睡醒才会黏着自己,待他醒了,肯定不会这样。思及此,冯子凝的心里美滋滋的,打算静静地享受覃晓峰对他的依赖,不吵醒他。 可没过多久,冯子凝实在太高兴了,忍不住说:“你挺喜欢我嘛。” 他的话音刚落,覃晓峰的手臂便僵了一下。感觉拥抱的力道变了,冯子凝懊恼地翻了个白眼。 覃晓峰松开手的同时,说:“嗯,超级无敌喜欢。” 冯子凝听得雀跃地转过身。 刚醒来便看见冯子凝高高兴兴的样子,覃晓峰的心头发暖,微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冯子凝心怀满足,乖觉地任由他的动作,眼神中不乏得意之色。 覃晓峰摸了摸他的脸蛋,手指往他的眼角轻轻地拨了拨。 见状,冯子凝大惊,登时红了脸,尴尬得直奔浴室,打开热水洗脸。 冯子凝的举动让覃晓峰忍不住发笑。他捡起堆在床尾的浴巾抖了抖,又重新放回床上。 趁着冯子凝躲在浴室里,覃晓峰从衣柜里找衣服穿。穿好衣服,覃晓峰看了一眼时间,拿上手机,穿鞋。 路过浴室的门前,覃晓峰敲门,叫道:“小凝?” 里面的水声停了,半晌,里面传出冯子凝谨慎的声音:“干什么?” “我出去买早餐。”覃晓峰说。 冯子凝哦了一声,之后再没有回应。 他们都醒得过早了,覃晓峰估摸着等冯子凝回家以后,他或许会睡一个回笼觉。但是,待覃晓峰走到楼下,见到清晨薄薄的雾,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清晨的雾弥漫在空气中、道路上,像是一种凝固剂,把时间凝固在干枯的树梢。 覃晓峰缩着脑袋走在晨雾里,心里想着冯子凝,并不觉得寒冷和沮丧。 往常,覃晓峰在休息日的早餐往往是路口的煎饼果子和新鲜豆浆。他原也要往煎饼果子的铺子前走,可是走到橱窗前,又犹豫了。覃晓峰还是往马路对面的便利店去,在里面买了两碗热腾腾的鲜肉海鲜粥。 覃晓峰原以为冯子凝要在浴室里捣腾上好一阵子,想不到当他回到宿舍里,竟看见冯子凝正在拆被弄脏的床单。 冯子凝抱起揉成一团的床单,见他回来,目光闪烁不定。 覃晓峰看出他的困窘,带上门,说:“先吃早餐吧,我晚点儿拿往楼下的洗衣房洗。” 冯子凝迟疑片刻,终是把床单丢回床上,走到餐桌前坐下。 覃晓峰把两碗冒热气的粥从袋子里取出,分别摆在冯子凝和自己的面前,又把羹匙交给他。 冯子凝揉了揉饿扁的肚子,吹散粥上漂浮的热气,舀起一勺,小心地尝了一口。温暖的米粥落入胃中,这滋味舒服得不得了,冯子凝轻微地叹息,又舀起另一勺。 覃晓峰看他吃得挺好,稍微放心了些,这才开始低头吃。 “今天做什么?”吃到一半,冯子凝问。 覃晓峰知道冯子凝得回家——哪怕冯子凝不乐意,覃晓峰也会想办法劝他回去。“晚点儿到单位去吧。”他问,“先送你回家?” 冯子凝摇摇头,说:“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听他说得那么干脆,覃晓峰不禁有些失落。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过了片刻,他点头道:“嗯。” 第八章 吃过早餐,没多久,冯子凝收到王陈君发来的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读罢这条信息,冯子凝便知自己该回家了。 覃晓峰把他送到屋门口。 冯子凝走出门外,回头,两人面对面地站了片刻,冯子凝说:“我走了。” “嗯。”覃晓峰点头。 不知究竟是不是还没说道别的缘故,冯子凝没有马上离开,还是站在门前。 覃晓峰自然不会关门,良久,他欲言又止。 见状,冯子凝连忙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覃晓峰犹豫半晌,问:“还疼吗?” 冯子凝先是不明所以,而后明白他问的是什么,顿时发窘,含糊地答道:“有点儿吧。” 这与覃晓峰猜想的差不多,他叮嘱道:“今天吃些易消化的食物,要是肠胃不舒服或者发烧,去看看医生,也和我说一声。” 听他这么说,冯子凝才明白为什么早餐覃晓峰买回了粥。他乖顺地点头,说:“嗯,现在还好,没什么。只是有点儿疼。”那时涌现在身体中央的热流仿佛弥留在冯子凝的身体里,在热情冷却以后,显得有些多余和古怪,冯子凝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下腹。他摇摇头,说:“我先回家,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妈说带了蜜汁红烧排骨过来。” 那是冯子凝从小到大最喜欢吃的东西,覃晓峰可不敢和他抢,闻言微笑,点头道:“嗯,晚上见。” 话到此处,冯子凝不得不挥手道别了。他挥了手、转了身,还没迈出步子,又转回来。 覃晓峰一点儿也不意外他会回头,露出忧愁的微笑。 冯子凝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问:“抱一下?” 覃晓峰抱住他,往他的背上轻轻地抚了抚。 拥抱得再久,最终还是得道别,何况在走廊里拥抱总是不好,冯子凝终是道别离开。 周末的上午,地铁里满是出行的人,拥挤不堪。不知是不是车厢里空气不流通的缘故,冯子凝没站一会儿,竟觉得脑袋发晕。他摸了摸额头,似乎有些发热,但又像是自己的错觉。 甘饴_分节阅读_93 想起覃晓峰的交代,冯子凝走出地铁站后,路过药店,走了进去。 早上洗漱以后,冯子凝稍微检查了一下`身体,似乎没有见到出血。不过想到当时的疼痛,冯子凝不能确定里面有没有留下创口,以防万一,他决定买点儿药备着。 冯子凝甫一走进药店,药剂师便热情地询问他要买什么药。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买什么药,茫然地在货架间转悠。不多时,一位药剂师走上前来,询问是要买哪方面的药。 “直肠粘膜受伤引起的发烧发热,要买什么药?”冯子凝直截问。 闻言,药剂师微微错愕,俄顷把他往别的货架前带,开始向他介绍消炎药。 药剂师介绍了几款药,它们有各自的产品名称,但冯子凝对比药品名称后知道它们是同一种药。查看药品介绍时,他在余光里发现药剂师用探究而好奇的目光打量自己,冯子凝不作理会,选好药以后,结账离开。 离开药店,冯子凝也为自己买药时所表现出的坦然感到意外。他本以为这是一件很害羞的事,或者说,在他人眼里甚至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可是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竟为这种为喜欢的人牺牲的英雄主义感到骄傲和自豪。 在国外留学期间,冯子凝每逢生病,总是自己照顾自己居多,对身体的情况挺了解了。他估摸着现在的情况不严重,打算回家以后吃一次消炎药,好好地睡一觉,这样应该能好。如此,他也不用特地告诉覃晓峰,免得覃晓峰担心了。 冯子凝打开家门,想到王陈君在家里,便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 “宝宝,你回来啦!”王陈君高高兴兴地奔出玄关,冲儿子打招呼。 看见迎面碎步跑来的王陈君,冯子凝惊得瞪圆了眼睛,险些往后退,免得她上前抱住自己。 王陈君看出他的惊愕,奇怪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冯子凝吓得背上冒冷汗,换上拖鞋。 王陈君并不放弃,仍道:“有什么不能说?快说!” 冯子凝汗颜,再三犹豫后说:“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她听罢呆住,哽了好一会儿,不耐烦地说:“这是幸福的肥胖!” “肥胖还能幸福,你真是没救了。”既然说开了,冯子凝便不再有任何顾忌,说完往屋里走。 王陈君跟在他的身后,气道:“怎么能这么说自己的妈妈?” 冯子凝懒得和她斗嘴,或者督促她赶紧减肥,敷衍地夸赞道:“再胖也美啦,杨贵妃!” 王陈君将信将疑地眯了眯眼睛,冷冷地哼了一声。 大概是心理作用,冯子凝困得很,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我睡觉了。”话没说完,他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王陈君惊奇道:“怎么没到中午就困了?昨晚没睡?” “也不是……”冯子凝哪儿能告诉她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回答得含糊其辞,干脆道,“你别管。——今天做什么?要出去吗?” “看看吧。”她扁了扁嘴巴,夸张地无奈道,“唉,谁让我可怜呢?辛辛苦苦养的儿子,交给国家了。” 她这是以为他加了一整夜的班才说这样的话,冯子凝不知道要是她得知昨晚的事,会是什么反应。可冯子凝不打算告诉她,因为一旦告诉,他就再也别想睡回笼觉了。冯子凝拿出市政卡递给她,说:“一卡通。你要是出去,刷卡吧。” 王陈君满不在乎地挑眉,接过了卡片。 冯子凝又打了个呵欠,转身走进房间,忽而又回头告诉她:“对了,晚上覃晓峰来吃饭。” 听罢,王陈君惊讶地眨了眨眼,点头道:“那我得去超市买点儿菜了。” “嗯。”冯子凝掩上门,见到王陈君已转身离开,忍不住叫,“哎,妈!” 她疑惑地回头。 面对熟悉而亲切的面容,冯子凝顿时语塞,摇摇头,说:“没什么。我忘记要说什么了。” “困糊涂了吧?”王陈君白了他一眼,督促道,“赶紧睡吧。” 就这样,看着王陈君离开的背影,冯子凝关上了房间的门。 冯子凝原以为自己对覃晓峰的喜欢坦荡荡,没有任何值得遮遮掩掩的,他也以为自己能够毫无顾忌地告诉最重要的人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可是当他真正面对妈妈,他发现自己依然有所顾虑。 至于顾虑是什么,冯子凝说不上来,如同他心里的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一般。 再想到和覃晓峰约好的,暂时不把两人交往的事实告诉家里人,冯子凝最终没能向王陈君透露一星半点。 他换了睡衣,重新走出房间,在王陈君疑惑的注目下去往厨房装了一杯温开水,又重新返回屋里。冯子凝没有对妈妈有任何解释,就像他们从前常年住在一起,朝夕相处时那般默契,不需要什么事情都告诉对方。 冯子凝回到房间后吃了药,躺在床上。 毕竟晚上已经睡得充足,冯子凝没有马上睡着,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片刻,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后来仔细地想,才发现原来是卧室里的香薰精油味道和放在覃晓峰宿舍里的不是同一种香味。 冯子凝爬起来,拿出笔记本打开,匿名登录schoolguy,看看覃晓峰有没有说些什么。 自从两人确定关系以后,覃晓峰除了把感情状态改为“交往中”外,没发任何状态。将近一周的时间要过去了,他们还做过爱,总该发点儿什么了吧。 冯子凝这般想着,点开覃晓峰的主页,赫然迎入眼帘的是一条引起覃晓峰的朋友圈热烈反响的状态——“我喜欢你。”——覃晓峰发了这么一句话。 距离覃晓峰发表状态的时间才过了两个小时,状态下方一溜儿全是惊奇和惊叹,当然不乏恭喜和祝福。 包新杰:什么情况?!前排强势围观!西瓜端上来! 温宗乐:咦?咦?咦? 孙励:恭喜恭喜!不过,是谁?还是那位吗? 霍一鸣:孙励 这位战友,你的消息滞后了,注意影响。不过同问。 除了类似这样的评论以外,覃晓峰还收到了很多人的点赞,仿佛他有了心上人是一件值得普天同庆的大事。 包新杰:据我的分析,像覃副总这么作风严谨的人,会发这种状态,说明并不仅仅是告白而已,恐怕已经告白成功了。 仇于萱:包新杰 包工分析得很透彻。 蒋悦湖:恭喜!是谁这么幸运呢? 甘饴_分节阅读_94 郑涛:男神终于恋爱了吗?太好了!很好奇是怎样的人呢。 所有的评论直到蒋悦湖发出那条评论以后,戛然而止,之后再留下评论的则是覃晓峰的同学——那些不认识蒋悦湖的人。冯子凝本来心里挺高兴的,但是愉悦的心情同样在看见这条评论后消失了,他受不了地发了个白眼,合上电脑。 冯子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拿出手机给覃晓峰发信息:我也喜欢你。 这信息尚未发送,冯子凝忽然想到,说“也”不就暴露了他看过覃晓峰的“我喜欢你”了吗?虽然冯子凝猜覃晓峰早就知道自己偷窥他的主页了,但覃晓峰没有揭穿,他当然选择继续偷窥。 冯子凝把“也”字删除,发送信息。 没过多久,覃晓峰给他发来了那个“扑倒”的表情包。冯子凝嫌弃地撇嘴,心想覃晓峰的表情包也太少了,来来去去只能发这几个图,于是,他把手机里存的图片一股脑地全部给覃晓峰发了过去。中途,覃晓峰发了几个问号,但冯子凝没管,发完所有珍藏的表情图片,他丢下手机,睡觉了。 第九章 一夜过去,覃晓峰依然记得当王陈君打开儿子的家门时看见自己的情形。虽然两人在这位长辈的心目中从高中时期便是极要好的朋友,但覃晓峰彼时毕竟是单独留在冯子凝的家中,为此不免尴尬。 覃晓峰实不知如何与王陈君单独相处,故而王陈君到家后没多久,他便借口出门买水果离开。不料在路上遇见冯子凝,覃晓峰再没有回去。 现在再要拜访冯子凝的家,他和冯子凝的关系又不像先前那样了,想到将要见到王陈君,覃晓峰有一种说不出的心虚和紧张。但他仍然要把这样的情绪暗藏在心里,藏得他一整天心绪不宁。 中午,覃晓峰没有午休,而是留在实验室中工作。直至他中途外出饮水时,发现日光已经西斜,才在考虑以后打卡下班。 没有想到,覃晓峰才走出实验室的大楼,便看见蒋悦湖和单田恬骑着自行车过来。两人有说有笑,看见覃晓峰,这才稍微收敛了笑容,脸上多少露出见到领导时的严肃感。 “覃副。”蒋悦湖停稳车,微笑打招呼。 覃晓峰瞥见单田恬的笑容微窘,问她们:“来加班?” 她们都点头。 单田恬问:“你也来加班?” “嗯。”覃晓峰无意与她们寒暄,道,“我先走了。” 蒋悦湖开玩笑道:“去约会吗?” 覃晓峰闻言,开锁的动作僵了僵,抬头奇怪地看向她。关于他们之间那段似假非真的关系,覃晓峰从头到尾都无法理解蒋悦湖的想法,现在他同样不知道蒋悦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单田恬见覃晓峰没有马上回答,面露紧张,讪笑着解释道:“刚才我俩聊到相亲的事呢。” 听罢,覃晓峰更加奇怪。 蒋悦湖耸肩,笑道:“是聊到研发三组的一个姑娘,她的资料被爸妈拿到相亲角里挂着。” 覃晓峰听完已经隐约猜到是谁,心中不免有些震撼。看得出来蒋悦湖有继续聊天的意思,不过此地和此时无疑都不合适,覃晓峰淡淡地笑了一笑。 单田恬打趣道:“不过,你应该不会发生这么窘的事情啦!哎,覃副,什么时候带女朋友来让我们见一见呀。” 虽然覃晓峰对蒋悦湖的态度不明所以,不过既然单田恬这么说,那么她们大概是确定他已经非单身了。覃晓峰无意隐瞒,敷衍道:“再说吧。”他说这话时,蒋悦湖眼中的笑意仍然完美而妥帖,覃晓峰猜自己永远不会了解她的想法,而他也懒得理解了。“我先回去了,再见。” 或许在所有大龄未婚青年看来,比介绍对象、相亲还可怕的事情便是自己的资料被父母和长辈拿到相亲角摆放,让自己像是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一样,供路过的人指指点点、讨价还价,最后买卖不成。 蒋悦湖说的那个姑娘在覃晓峰的印象中,比他们都大几岁。她是一个很朴素的姑娘,听说谈过男朋友,后来由于男方劈腿,两人分手了。在那以后,那个姑娘一直单身,但她的生活丰富多彩,除了工作以外,她还喜欢读书、摄影和手工。覃晓峰以前还在基层时,每回见到她,她都十分忙碌,忙于工作、忙于照顾她收养的两只流浪猫和一条流浪狗。 覃晓峰不知道这样的姑娘为什么单身,就如同不知道为什么为何她的父母会担心她单身一样,因为她一个人生活同样十分精彩,看起来并不需要在生活中添置另一个人来增添乐趣。 “开玩笑,干咱们这行最耐得住的就是寂寞。耐得住寂寞还谈什么恋爱?”——覃晓峰还记得她在办公室里的名言,想到这话,他不禁笑起来。 覃晓峰自认同样也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所以,现在为什么会和冯子凝恋爱了?奇妙的是,现在他虽然和冯子凝确定了关系,甚至做了确定关系的事情,但在他看来好像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去往冯子凝家的路上,覃晓峰思考了一番,最后确定之所以会觉得没什么区别,大概是由于冯子凝一直在他的身边吧。 冯子凝对覃晓峰来说,是如同空气一般的存在,因为一直在身边、一直存在着,所以从来不会认为有多么重要,早已习以为常。但是,当覃晓峰意识到“空气”确实非常非常重要时,他便更加重视和珍惜。尽管,每天想着空气,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如果是冯子凝一人在家,覃晓峰自然可以空手上门,不过现在王陈君也在,他再空着手去,简直有空手套白狼之嫌了。覃晓峰离开地铁站后,在途中的生鲜超市里买了车厘子。 明明早知道冯子凝的家门密码,可既然王陈君在家里,覃晓峰当然不能贸贸然地开门。他按了两回门铃,但门始终紧闭着,毫无动静。难道没有人在家?覃晓峰奇怪极了,又按了两回,依旧没人开门。他找出手机,正要给冯子凝打电话,可想了想,又选择敲门。 没多久,门从里面打开了。看见穿着围裙的王陈君站在门里,覃晓峰忙道:“阿姨好。” “来啦?”王陈君热情地把他让进屋里,不解道,“怎么不按门铃呢?” 覃晓峰听罢更奇,答道:“我按了几回,您没听见吗?” “没有呀。”王陈君给他找了棉拖鞋,往可视分机上按了按,疑惑道,“没坏呀,还有电呢。” 覃晓峰换了鞋,走近看了看设置,最终了然道:“哦。冯子凝把门铃设为静音了。” “静音?!”王陈君错愕,气得笑了,“这孩子真是够搞笑的,门铃设为静音,还叫做门铃吗?” 这正是覃晓峰心中所想,闻之忍不住笑了。他往屋里看,问:“冯子凝呢?” “他还在睡觉。”这么一说,王陈君全明白了,了然道,“哦,他是怕睡觉的时候被吵到吧。” 难怪。冯子凝把屋里所有的设备全连通了,就算睡在卧室里,门铃响了,也有某一样电器告诉他有人拜访。覃晓峰把带来的水果递给王陈君,不好意思地笑说:“阿姨,这个。” “哎呀,来就来了,带什么水果?”王陈君佯怒白了他一眼,接过水果,开玩笑道,“不会是昨晚买了,今天提过来吧?” 昨天买的已经被冯子凝吃光了,覃晓峰可不敢这么告诉她,只赧然地笑,道:“当然不是。” “我正做着蛋糕呢,这个车厘子可以放在蛋糕上。你坐,我给你倒茶。”王陈君往厨房走,招呼道。 覃晓峰跟过去,忙道:“不用麻烦了。” 王陈君摆摆手,让他别客气,说:“我正无聊,要准备点儿下午茶。可巧你来了,正好我们能一起喝,聊聊天。” 其实,不需王陈君说明,覃晓峰看见厨房里的阵仗已经猜到一切。 覃晓峰仍记得自己第一回 拜访冯子凝的家时,看见他家的装潢和他父母的生活方式,便再也不奇怪为什么冯子凝的生活会过得那么精细。 甘饴_分节阅读_95 或许,在冯子凝还没有懂事时起就已经过上了现在这样的生活,干干净净、优雅得体,仿佛生活再怎么忙碌总有闲适的时光要消遣和享受。 再看见阳台上摆放的画架,覃晓峰的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他不方便这么快就直接问询。 王陈君给覃晓峰沏了茶,两人对坐着闲聊了几句,她起身去看烤箱里的蛋糕。覃晓峰捧着茶杯,看着里面漂浮的花瓣发呆,俄顷,他见到王陈君的手里拿着一小袋东西从客卧出来。她往微波炉前站了片刻,摇摇头,又找出一只碗装热水。 覃晓峰远远地认出她的手里拿着面膜,道:“阿姨,您要敷面膜吗?” 王陈君回头,腼腆地笑了笑,说:“嗯,今天出去,灰尘很大。想敷片面膜清爽清爽,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覃晓峰看出她的为难,主动说,“您怕面膜冷的话,放在暖气片上,过会儿就暖了。” “哎呀,真好。我怎么没想到?”王陈君拊掌叫好,立即找到暖气片的安装位置,摆在上方。她高高兴兴地回来坐,笑道:“还是你聪明,该不会平时也这么干吧?” 覃晓峰赧颜笑道:“不是。”其实,是冯子凝素来如此,他从上大学开始便这么做了。 王陈君捧起茶杯,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上休息,问:“晚上我们吃简单些,做个寿喜烧好了?冬天吃火锅方便又舒服。” “好。”覃晓峰点点头。 看来,无论覃晓峰是否同意吃火锅,寿喜烧必定会成为晚餐的唯一选项。因为,他后来看见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锅子还有各种食材,其中包括冯子凝最喜欢吃的冻豆腐和虾滑。 一杯茶的时间过去后,王陈君要开始装裱蛋糕了。 覃晓峰也去厨房帮忙,两人一边做蛋糕一边聊天,他假装不经意地问起,最终确定了心中的预感——王陈君的确打算在这儿常住,等到了过年期间,冯子凝的爸爸也会过来,他们一家三口将在这里过新年。 “怎么没听冯子凝说起?”覃晓峰猜想冯子凝根本不知道。 果不其然,王陈君神秘地笑道:“还没告诉他呢,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想起自己先前答应冯子凝,争取过年的时候带他回家,覃晓峰对王陈君夫妻二人的这个打算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但是,想到自己一直不知如何向家人启齿自己与冯子凝的关系,覃晓峰更不知到底能不能带冯子凝回去。他为此心头发沉,不易察觉地叹了一口气。 “对了,晓峰,你交女朋友了没?”王陈君往蛋糕的表面挤出漂亮的奶油裱花,随意地问道。 第十章 “有男朋友了吗?”“交女朋友了吗?”“有对象了没?”“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这些,似乎是所有长辈在与算不上特别熟悉的晚辈交谈时必定会说起的话题,仿佛一个人的人生到了现在的阶段,只有这一件是头等大事。而在覃晓峰与母亲的对话里,如何脱离单身的状态早已成了永恒的主题。 现在听见王陈君问起这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覃晓峰并不吃惊,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王陈君瞧见他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反倒是表情显得犹豫了许多,便笑道:“有了吧?谈多久了?” 如果说自己还是单身,覃晓峰担心要被王陈君说上一说,何况现在他的确不是单身的状态了。要向王陈君承认自己是她儿子的男朋友实属不易,覃晓峰只好顺着说:“没多久,没到一个星期。” “呀!”王陈君惊讶地眨巴两下眼,“那周末你们不约会吗?刚确定关系,可是正黏糊的时候呢!” 覃晓峰在心里苦笑,道:“倒没什么,认识很长时间了。” 王陈君看着他,面露艳羡和欣慰,感慨道:“真好。我就知道,你比凝凝懂事多了也实在多了。工作归工作,忙是忙,但还是得成家的嘛。再说,你们的这个工作根本就没个头,哪里有结束的一天呢?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可不能单单想着工作,把婚姻大事耽误了。” “也不是这么说……”覃晓峰原不想辩驳,可听到最后,忍不住说,“现在也还早,谈不上耽误。我们单位有不少人四十了还没成家的。” 王陈君好气又好笑,白了他一眼,道:“你呀,有了女朋友,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想了想,叹气道:“唉,不知道凝凝什么时候才能带女朋友回家。那孩子的条件也不差,就是眼光太高了,什么人都看不上!这回我过来,可得好好说说他,省得他在电话里总是糊弄我。” 覃晓峰听完,讪讪地笑了一笑,也不知道冯子凝听见他的妈妈这样说自己,会作何感想,说不定这会儿两人已经斗起嘴来了。他正这么想,听见不远处传来声响,回头一看,是冯子凝起床开门了。 “宝宝,你醒啦?”王陈君回头看,粲然笑道,“来吃蛋糕,妈妈刚做好的水果蛋糕。” 主卧的视角与厨房相连通,冯子凝自打开门已看见妈妈和覃晓峰正一起制作那个奶油水果蛋糕,这温馨和睦的画面给了冯子凝一种随时可以出柜的错觉。直至覃晓峰回头,冯子凝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见愉悦的神色。 这蛋糕让冯子凝忍不住心想:王陈君说不定就是这么胖起来的,打算引以为戒,可是远远地闻见奶油的香味,他还是嗅得鼻尖动了动。 冯子凝走过去,二话没说便拿起点缀在奶油裱花上的一个车厘子吃,说:“你打算更加‘幸福’是吗?” 听罢,王陈君啧了一声,挑了一些没用完的奶油往他的脸蛋上抹。 冯子凝厌恶地闷声哼,碍于覃晓峰在,没冲妈妈发脾气,而是抽出两张纸巾擦掉脸上的奶油。 覃晓峰不知道他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但这两人似乎都没有向自己解释的意思。 “赶紧换身衣服,再出来好好地吃蛋糕。”王陈君提醒儿子。 换什么衣服?覃晓峰连他的裸`体都见过。冯子凝这般腹诽着,又忽然想到,其实覃晓峰当时并没有多看吧。或许当时的覃晓峰有过仔细看、仔细亲的想法,但因为冯子凝太着急,所以那些都没有做,他们只是单单纯纯地做 爱,没有别的。 思及此,冯子凝再看向覃晓峰,心里更是想念了。他淡淡地哦了一声,转身回卧室。 覃晓峰回头,看见冯子凝回去以后没有完全关门,而是将门虚掩着。他看看正在重新妆点蛋糕的王陈君,往冯子凝的房间去。 冯子凝果然在房间里等他,覃晓峰将门稍微再掩上一些,小声地关心道:“怎么睡了这么久?不舒服吗?” 睡之前的确有些许不舒服,不过现在没事了,冯子凝现在只感到睡眠过久而引发的疲惫和懒惰。他摇摇头,说:“没有,挺好的。” 覃晓峰发现他的桌上有药,心中一惊,问:“去看医生了吗?” “没,没什么事儿。”冯子凝确实没有感觉异样,反倒觉得覃晓峰这是神经质的紧张了。他回答得有些不耐烦,怪覃晓峰不信自己说的话,没好气地哼了一口气,指指自己的脸颊。 覃晓峰不解。 “还有奶油的香味。”冯子凝冷漠地瞟他,干巴巴地说。 覃晓峰微微错愕,不自觉地微笑了。他倾身往冯子凝的脸颊上亲了亲,果真闻见奶油的甜香。 在王陈君的眼中,冯子凝与覃晓峰的关系明显还没有亲密到冯子凝能穿着睡衣在家里待客的程度,所以才督促冯子凝换衣服。 亲过冯子凝以后,覃晓峰抱了抱他暖热的身体。这从被褥里带出来的温暖,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一个软绵绵的玩偶。“先换衣服吧,我出去了。”覃晓峰放开他,走前说,“把药收起来吧,免得阿姨看见了担心。” 冯子凝听了心怪覃晓峰没担当,敢吃了他,又不敢认。可是他转念一想,意识到覃晓峰所说的“担心”,是指王陈君看见消炎药,会担心他是否生病。想到这个,冯子凝忽而觉得有些冷,他打开门,悄悄地往外看,见到覃晓峰正帮着王陈君一起布置下午茶,又不好再把他叫进来,再抱一抱自己。 因在家里,冯子凝没有挑三拣四,换了家居服后便重新出门。他在浴室里简单地洗漱干净,涂抹了各种护肤产品以后,顿时神清气爽。 甘饴_分节阅读_96 下午茶准备好了,冯子凝没吃午饭,刚刚加入王陈君的下午茶,立即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大块蛋糕,看得王陈君瞠目结舌。 王陈君好笑道:“啧啧,你这是单身太长时间,连形象也不顾了吧?”她抽了一张纸巾给他擦嘴,“你看你,吃得满嘴都是。” 冯子凝听她引入这么一个烦人的话题,又在覃晓峰的面前把他当小孩子,满不高兴地夺过纸巾,自己擦嘴,说:“什么跟什么?我中午不是没吃饭嘛!——今晚吃什么?” 王陈君听罢更气笑了,说:“哦,我来就是给你当免费的保姆了?” 冯子凝懒得和她斗嘴,转而问覃晓峰:“晚上吃什么?” 这一问,把覃晓峰和王陈君都问尴尬了。覃晓峰只好答:“刚才阿姨说,吃日式火锅。食材都买好了。” “真的?”冯子凝看向妈妈,“有冻豆腐和白萝卜吗?” 王陈君惊奇道:“你现在还喜欢吃白萝卜了?” 冯子凝耸肩,说:“这没什么,挺好吃的。”夏天时在覃晓峰的宿舍里吃火锅,那晚煮在汤底里的白萝卜十分入味,冯子凝现在想到还流口水。听说冬天的萝卜更好,既然是吃火锅,冯子凝不得不期待了。 “买了两个,一个有这么大。”王陈君比划道。 北方的白萝卜个头果然大,冯子凝预感自己能吃饱,满意地点头。 王陈君捧起蛋糕碟子,看了看儿子,再看看覃晓峰,哭笑不得,说:“你呀,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像个大人一些。成天只想着吃吃喝喝,没点儿长进。” 冯子凝皱眉,不满道:“我怎么没长进了?讲道理,爸爸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我现在的成就吧?少说我也是个博士。” 她更乐了,笑道:“你爸爸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上幼儿园啦!” 冯子凝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撇撇嘴,拒绝继续这个话题。 覃晓峰也听出王陈君的所指,夹在中间,既尴尬又无所适从。 偏偏,王陈君很快将话题引到覃晓峰的身上,酸溜溜地说:“人家晓峰都快结婚了,你连个女朋友也没有。” 冯子凝听完瞪圆了眼睛,立即看向覃晓峰。 覃晓峰登时发窘,无言以对。 不等覃晓峰说话,王陈君和蔼地对他说:“刚才你不是说和女朋友认识很久了吗?那两个人肯定没有什么相互了解上的问题,结婚也快了吧?” 余光里见到冯子凝的眉头紧蹙,覃晓峰含糊地回答:“没有结婚的打算。” “为什么呢?”王陈君奇怪,想了想,小心地探问,“难道不是以结婚为前提找的对象吗?” “不是。”看见王陈君的面色有变,覃晓峰不知该如何说明清楚,只好说,“打算一直在一起,所以结不结婚不是很着急了。”说完,他瞄向冯子凝,看见他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 王陈君不以为然,道:“既然一直在一起,当然要赶紧结嘛。趁年轻的时候办婚礼,既符合人们的习惯,而且自己在精力上也充沛呀。” 冯子凝冷不丁地说:“哦,为了‘人们的习惯’办婚礼。” “哎,更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年轻漂亮,拍照什么的,作为留念也好看!”王陈君给儿子白眼,又对覃晓峰说,“哪个姑娘家不想在年轻漂亮的时候穿婚纱?难道要等老了,脸上全是皱纹,水桶腰也出来了,才穿婚纱、拍婚纱照?” 冯子凝听完,忍不住往王陈君臃肿的腰上看。 王陈君见状,往他的脸蛋上掐了一把。 看着这对母子亲密的举动,覃晓峰的心里不禁羡慕,可是对于王陈君的建议,他只能谦逊地微笑,表示受教了。 王陈君叹气道:“也不知道冯子凝什么时候才能找女朋友。他是眼光太高了,晓峰,你既然是他的好朋友,平时要多开导开导他,让他的眼光放低一点儿。其实,一开始就看对眼的人,很多都不靠谱,还是那些相处相处着,觉得不错的,最终能稳定下来。但是他想不通这个道理,谁都看不上,谁都不愿意处一处试试!” 当着妈妈的面,冯子凝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 “我急得快想着去相亲角给他贴广告了。”王陈君说到这个,先被自己逗笑了。 第十一章 王陈君笑了,冯子凝可笑不出来。他不但笑不出来,甚至整个傍晚都憋屈得慌。要是换做平时,冯子凝早和王陈君辩起来了,然而覃晓峰在身边,冯子凝不得不惦记先前答应过覃晓峰的事——在覃晓峰没有同意以前,决不把两人交往的事情告诉爸爸妈妈,于是他只能忍着。 覃晓峰怎么会不知道冯子凝的委屈?可是他们二人对此毫无准备,如果因为王陈君的几句话就贸然地出柜,覃晓峰无法估计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哪怕知道冯子凝因而不开心,也只能暂时对不起他。 幸好在这之后王陈君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否则,冯子凝预感自己非得发脾气不可。 晚餐时,冯子凝吃了整整一个白萝卜、很多冻豆腐,还吃了一些胡萝卜,又喝下一大碗火锅的高汤,喝得胃中暖融融的,暂时忘记了下午茶时光的不快。 “宝宝,你多吃点儿肉。”王陈君看他只吃萝卜和豆腐,不住地往他的味碟里放雪花牛肉,“这么瘦,光吃蔬菜怎么行?” 冯子凝虽然也想吃牛肉,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胃只有那么大,吃了牛肉还能继续吃冻豆腐吗?他恹恹地接受王陈君往碗里添的牛肉,又趁她不注意,全转移到覃晓峰的碗里。 覃晓峰整晚光吃冯子凝放进自己碗中的牛肉和昆布了,王陈君问话时,他正忙着用昆布掩盖碗里的牛肉,没留意听,只好问:“阿姨,您刚才说什么?”他在火锅里翻了翻,找到最后一块白萝卜,摆在金针菇的上方,又夹了一点儿金针菇放进碗里。 “你一年到头这么忙,能和家里联系的时间少吧?”王陈君给他倒果汁,问,“每年应该只有过年才能回去?” 覃晓峰连忙双手捧起杯子迎,说:“嗯,一般是快过年了回家。不过在外面工作的人,大多都是这样的。” 王陈君同意地点头,又给儿子添果汁,感慨道:“其实凝凝刚出国那会儿,我已经做好他不再回来的准备了。虽然知道孩子大了,肯定要有自己的生活,但心里总有不舍和难过。后来知道他决定回来,可把我高兴坏了。不过这孩子根本不恋家,回国以后没在家多待两天,就到这儿找工作了。真是!”话毕,她没好气地白了冯子凝一眼。 冯子凝满不在乎地晃了晃脑袋。 当年,覃晓峰得知冯子凝决定出国,并且得到了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也认为冯子凝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虽然在一个学校上学,受相同氛围的学风熏陶,可是在中西交融的环境当中,冯子凝的思想无疑更偏向于西方的自由奔放,覃晓峰则不然。所以,本科临毕业时,一个出国,一个没出,这都在他们的预料当中。 国外的环境更适合冯子凝一些,别的不说,起码国外不会有那么多关心身边的朋友是否单身的人。至于冯子凝回国以后没在家里多待,则在覃晓峰的预料当中——这完全是“没心没肺”的冯子凝干得出来的事。 “对了,”既然说到这里,覃晓峰不禁问,“你当初为什么会回国?” 冯子凝正埋头吃萝卜,闻言被烫了舌头,不满地给覃晓峰白眼。他分明记得这个问题覃晓峰以前提过,不免为覃晓峰的不上心而不快。在喝了一口果汁后,冯子凝耸肩,说:“没什么原因,想回来就回来了。怎么了?不是说祖国的大门永远为留学生敞开,等我们回家吗?” 覃晓峰听得语塞,只能选择结束这个话题。 王陈君听了同样无言语对,半晌笑骂道:“你就算说想爸爸妈妈了,要回来也好呀。” 甘饴_分节阅读_97 闻言,冯子凝想了想,不确定决定回国那会儿有没有想过是为了爸爸妈妈,于是哦了一声。 “天。”王陈君叹气摇头,仿佛恨不得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或许刚踏上回国的航班那一刻,冯子凝的心里曾经无比激动,但在那之前或者之后,冯子凝的心情却如一潭死水般平静,没有一丝波澜,那感觉就如高中时周末回家那么简单。 同样的,冯子凝为了出国而做准备的那段时间,同样没有感受到出国对自己来说有多么重要。他抱着离家上大学时的心情准备那一切,离别的情绪直至到了机场分别的那个时候,才突然变得非常清楚和浓烈。 那天在机场,熙来攘往的嘈杂声和父母朋友的嘱咐声混在一起,登机的时间越近,冯子凝越是不耐烦。可是,那天覃晓峰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冯子凝看了他好几回,每一回都能发现覃晓峰在注视着他。 最终,爸爸妈妈都给了冯子凝温暖的拥抱,其他送行的同学、朋友亦然,只有覃晓峰站在一旁。 在和所有的人都拥抱过后,像是排队轮流似的,冯子凝最终来到覃晓峰的面前。 他们默默无语地看了对方片刻,冯子凝的脑袋空空,想不出别的,好像也没有舍不得。可是,似乎是为了完成某一种仪式,为了让覃晓峰看起来不特殊,冯子凝说:“抱一下吧?” “抱一下。”覃晓峰好像心不在焉地重复着,倾身拥抱了他。 那个拥抱很轻,与其他关心不够亲密的同学一样,但在冯子凝的印象当中却漫长。 后来,冯子凝带着随身的行李走往安检处,再也没有回过看一眼身后送别的人。 若不是安检人员将护照还给冯子凝时,面露错愕,冯子凝或许永远也不会意识到当时的自己眼中有泪光。原来他的脑袋不是空的,走过安检的那一刻,冯子凝才得知自己已经满载思念了。 冯子凝还想吃白萝卜,很担心没有了,往锅里一看,竟在金针菇上发现一块,连忙夹进碗里,问:“妈妈,这几年你上哪儿去?打算什么时候走?” 覃晓峰听完,怔了一怔。 王陈君气笑道:“你这不孝子,妈妈刚来,你就问什么时候回去?” “我这不是问了,方便安排时间陪你嘛。”冯子凝受不了她的咋咋呼呼,解释道。 王陈君撇撇嘴,放下羹匙,说:“不用你陪!下个月,等你爸爸放年假了,他就过来陪我啦!” 冯子凝想不到非但妈妈不走,连爸爸也要来了。想到爸爸起码得接近春节期间才能够放年假,他瞪圆了过年了,他还来干什么?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不就好了?” 王陈君神秘地笑,末了得意地说:“我们不回去,在这里陪你过春节!” 冯子凝听罢呆住。 “新房子入住第一年,一定得住着过年才行的。”王陈君没看出儿子高兴,问,“怎么了?爸爸妈妈来陪你过年,你不开心?” 冯子凝迅速地看了覃晓峰一眼,惊讶地发现覃晓峰对此虽尴尬,却不吃惊,分明早已知道这个安排。“什么得住在新房里过年,你那是迷信!”冯子凝急道,“要是房地产大户呢?满世界都有新房子,一个春节能住得完吗?” “你这是强词夺理。”王陈君只当他是闹着玩,虽数落着,脸上还挂着笑,“况且,你过年回家能呆几天?来回奔波岂不麻烦?——就这么决定了。”未等冯子凝再说话,王陈君用筷子在面前划了一道,表示话题终止。 原以为王陈君直到元旦期间才会来,结果没跨年她便出现了;以为她顶多住个四五天便会回去,不料她竟要住上两个月,还不知道春节假期结束以后会不会回去!冯子凝得知此事,真是懵得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他们要是每天都住在这里,那他肯定不能够再和覃晓峰一起睡觉了——总不可能每天都说在单位里通宵加班。 想到吃完晚饭以后,覃晓峰就得回去,冯子凝更是气恼,心想要是早早地和家人承认关系,说不定覃晓峰就不用回去了。 爸爸还没来,冯子凝已经盼着他能带着妈妈赶快走。想到起码有两个月的时间不能和覃晓峰一起睡觉,冯子凝的胸口发闷,连白萝卜也吃得不香了。 唯一能让冯子凝庆幸的只有晚餐吃的是寿喜烧,如果吃的不是火锅,覃晓峰又要在吃完饭以后走,那他肯定早早地道别了。 他们交往才没几天,怎么这么快就得分床睡了?尽管冯子凝不是非得每天和覃晓峰一起睡觉,不过他一旦想到这个障碍是人为因素造成的,心里便愤愤不平、闷闷不乐。 要是覃晓峰是个女孩子就好了,这样,他告辞离开时冯子凝还能把他送到楼下。偏偏覃晓峰是个男人,两人在同一个单位上班,每天都能见面,他要走,冯子凝若是还送他下楼或者去电梯口,真是夸张了。 于是只能在门口道别——像是处于好朋友间的礼貌。覃晓峰换了鞋,抬头看了一眼在玄关相送的冯子凝和王陈君,微笑道:“我先回去了,谢谢阿姨。” “不谢,以后常来玩。”王陈君和蔼地笑。 覃晓峰又看了冯子凝一眼,道别走了。 屋子里留着火锅的味道,母子二人不得不敞开窗户通风,冷暖空气相斗,有一种诡异的交错感。 冯子凝洗了澡出来,看见王陈君坐在沙发上敷面膜,立即回到房间里给覃晓峰发信息,问:什么时候能告诉爸爸妈妈? 不知道覃晓峰此时是不是还在路上,他没有马上回答冯子凝的问题。 冯子凝等了又等,等得睡着过去,半夜醒来看见覃晓峰回复的信息,回答得十分含糊,既像是为难,又像是搪塞:过段时间吧。冯子凝看得心堵,丢掉手机,在床上滚了几回,又睡着了。 清晨,没等闹钟响起,冯子凝马上起床,以以往都没有的速度洗漱完毕,又在收拾好以后出门。 王陈君早起给他做早餐,看他匆匆地要走,忙叫住:“哎!宝宝,吃了早餐再走。” “不吃了,到了单位再吃。”冯子凝说。 王陈君坚持道:“已经做好了,快,吃了再走。” 冯子凝不情不愿地回到厨房,看见是三明治,便拿了纸巾包住,说:“我带路上吃。” “这么急急忙忙地做什么……”王陈君莫名其妙,又劝不住,只好帮他把牛奶也装进杯子里,让他带走。 冯子凝拎着早餐下楼,拿出手机给覃晓峰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让冯子凝十分惊讶,开口便问:“你起床了?”覃晓峰的宿舍里单位很近,冯子凝记得这个时间点覃晓峰的闹钟还没响。 “嗯。你要出门了吗?”覃晓峰问。 “嗯,你什么时候到单位?早点儿去吧?”冯子凝急匆匆地走出大楼,“我们一起吃早餐……”话音还未落,他看见骑着自行车停在楼下的覃晓峰,呆住了。 覃晓峰看见他出来,挂断电话,远远地对他笑。 冯子凝回过神,立刻朝他奔去。 覃晓峰大吃一惊,连忙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扑过来的冯子凝。因他的手里拎着便携水瓶,瓶子甩到覃晓峰的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怎么过来了?”冯子凝往他的颈窝里蹭了蹭,松开他,笑问。 覃晓峰耸肩,说:“想和你一起吃早餐。” 冯子凝眨巴两下眼睛,忙解开手里的早餐袋,说:“嗯,妈妈给我做了三明治,我多拿了一个,我们分着吃。” 甘饴_分节阅读_98 第十二章 就这么的,王陈君暂时在家里住了下来。由于她在家中,年末的最后一天,冯子凝在下班以后不得不早早地下班,陪妈妈吃跨年夜的晚饭。 王陈君预定了附近的一家餐厅,那是从新中国未成立时便开业的老字号,在新时期里装饰一新,闹中取静、环境优雅,同样经营得宾客满堂。冯子凝下班后直接来到餐厅与妈妈汇合,见到王陈君打扮得雍容华贵,随即打消了叫上覃晓峰一起来吃的念头。 这晚是冯子凝和妈妈的约会,为了庆祝,他在席间向餐厅订了一个鲜奶油蛋糕。当然,如果冯子凝知道吃蛋糕时王陈君会许那样的愿望,那么他肯定不会买蛋糕了——晚饭后的甜点时间,小巧精美的鲜奶油蛋糕被端上来,王陈君许下新年愿望,说:“希望明年可以和儿子、儿媳妇一起吃跨年饭。” 冯子凝听罢心里发堵,险些当着王陈君的面翻白眼。 于是,冯子凝却因此很想念覃晓峰了。每当被王陈君念叨得急了,冯子凝总要忍不住想问问覃晓峰,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向父母出柜。可是覃晓峰的答案总是不确定,冯子凝也担心问得太多,给覃晓峰压力,所以只能憋在心里,憋得又气又闷。 购物稍微缓解了冯子凝的郁闷。晚饭过后,母子二人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逛,逛遍一座又一座的商场,直到两人的手中皆是大大小小的服装袋,而手机里也存了好几个送货上门的单子。 回家的路上,他们在街口观看街头的乐队表演。在拥挤的人群当中看了半天,冯子凝突然发现原来演唱的姑娘竟是国内一个清新流派的电影演员,目瞪口呆,终于明白为什么周围的路人全拿着手机录影。 冯子凝连忙也拿出手机录制视频,可惜没过一分钟,表演结束了。那女演员笑着朝大家挥手打招呼,然后在朋友的护送下离开,消失在人海里。冯子凝把这段视频发给覃晓峰,说道:在朝阳大街见到姚鸥唱民谣了。 覃晓峰:哇!要签名没? 冯子凝:没,她快唱完了我才认出来,唱完她就走了。 覃晓峰:呃,和电影里很不像? 冯子凝:嗯,本人清新一些,电影里好像比较成熟。 “和晓峰聊天?”王陈君忽然凑近问。 冯子凝惊得连忙收起手机,不满道:“干吗偷看我的手机?” 王陈君撇嘴,非但不道歉,反而提醒道:“人家晓峰说不定正和女朋友约会呢,你别打扰人家。” 冯子凝心道他还在陪她,覃晓峰和谁约会去?想到覃晓峰当时竟然选择那样糊弄王陈君,导致王陈君总把覃晓峰当做“别人家的小孩”,让自家儿子以他为榜样赶紧找女朋友,冯子凝又郁闷了。 郁闷归郁闷,冯子凝还是很想覃晓峰。早在两人一同在外求学期间,每逢大大小小的节日——就算是植树节,他们都会一起吃饭,现在两人明明身处一个城市却不能一起跨年,这样的郁闷暂时超过了不能出柜的忧伤。 回家后,冯子凝趁着王陈君洗澡,偷偷地给覃晓峰打电话。电话过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来,冯子凝问:“你快睡了吗?” “还没有。”覃晓峰稍有犹豫,道,“我还在实验室。” 冯子凝怔住,问:“都快十二点了,你怎么还在实验室?” “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做。”覃晓峰说完,笑了笑。 冯子凝听出他笑声里的苦涩和无奈,心里发堵。正当此时,王陈君从浴室里出来,冯子凝连忙说再见,挂断了电话。 想到覃晓峰恐怕要在实验室里跨年,冯子凝的心里既钦佩又同情。他总放心不下,等到临睡了,又给覃晓峰发信息,问他回宿舍没。 覃晓峰没回信息,冯子凝猜想他多半是把手机放在实验室外面,一时看不到信息了。 冯子凝和妈妈说了“新年快乐”以后回房间,关上门,假装已经睡了。 他全神贯注地加了一会儿班,又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会儿电影,突然听见手机的振动声,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是覃晓峰回复说:不好意思,刚才手机放在外面。我回到宿舍了,新年快乐! 冯子凝看了一眼时间,已是新年第一天的凌晨两点多,他又看了看此时的天气情况,见到气温的数字,冷得打了一个颤。哪怕如此,冯子凝还是迅速地从衣柜里找出保暖的毛衣和羽绒服,全副武装后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确认对面的客卧房门已关闭、王陈君已睡着,悄悄地拎着包走到玄关换鞋。 出门前,冯子凝又折回厨房,往冰箱贴下放了一张便签留给妈妈,上面写:我先去上班了。 他戴好毛绒绒的加厚毛线帽,小心翼翼地离开自己的家。这是三十年来冯子凝头一次“离家出走”,他才知道原来离家出走这么刺激,感觉自己像一个毅然舍弃温室,奔向未知光明和远方的英雄。 只可惜,“英雄”在楼下等计程车来接时,冻得直在地上跳,差点儿萌生原路返回的念头。幸好叫的车没让他等得过久,司机师傅在他上车后惊奇地问:“怎么这么晚了还出去?” “哦,朋友生病发烧了,我赶过去看看。”冯子凝随口撒谎,摘下手套,反复地搓`揉冻得失去知觉的手指头。 冯子凝本以为深更半夜出门,要到覃晓峰那儿不会很费时间,怎知途中遇上了那些新年第一天夜里飙车的公子哥儿们,跑车如闪电般从冯子凝乘坐的计程车旁飞驰而过,不说开车的司机,连冯子凝这个乘客看了也吓个半死,不敢催促司机开得快一些。 司机躲避着这些肆意挥洒激情的顶级跑车,在车内絮絮叨叨地抱怨国内大城市里的贫富差异,冯子凝早先困倦难当,被跑车吓得惊了魂儿,再听司机唠叨,反而又有些困了。 好不容易来到研究院宿舍区的楼下,冯子凝客客气气地感谢司机,不消片刻再度感受到室外的寒冷,没等车离开立即跑进楼内,飞奔上楼。 毕竟是跨年夜,宿舍楼内不算十分冷清,冯子凝跑到三楼时仍听见楼层内有人喝酒聊天,但这声音在寂静的走道里显得格外突兀,他好奇地放轻脚步,听见聊天的人在诉说独自远在外地的寂寞,心头一紧,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楼层内的感应灯因为冯子凝的到来而点亮,他走到覃晓峰的宿舍门口,把手指往羽绒服上擦了擦,按下指纹锁的开关。 门锁发出轻微的提示音后,解开了,冯子凝小心地打开门,见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心知覃晓峰该是睡着了。冯子凝跑得急,进门前先喘匀了气。关门前,他借着走道的灯光脱掉雪地靴,卸了包,全放在门旁。 随着门再度关闭,屋内重新陷入黑暗中,冯子凝睁大双眼也没能见到一丝光亮,只好摸黑往里探寻。 幸好这宿舍本来也没多大,凭着记忆,冯子凝走了几步便碰到床脚。他俯身摸了摸,摸到柔软的被褥,确认自己是来到床边了。要不要打开手机的光看看覃晓峰?冯子凝摸摸口袋,觉得太麻烦了,索性整个人扑往床上。 “啊哟!”睡梦中的覃晓峰吓得大叫,条件反射地要甩开黏在身上的怪物。 冯子凝哪里能让他撇开?连忙抱住他,叫道:“是我!胆小鬼!” 覃晓峰被吓得不轻,忽然听见冯子凝的声音,登时呆住。 冯子凝没听见他的动静,也没被他回抱,不满道:“干吗?” “不是做梦吧?”覃晓峰在黑暗中寻着声音摸到他的脸,愣了愣,问,“你怎么来了?三更半夜的。” 他撇嘴,说:“想你呗。” 覃晓峰听完呆了半晌,才想起要打开灯。 冯子凝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如同被包裹在一个大大的金黄色的面包里,头上乱糟糟的一片,许是跑得匆忙才这样。他跨开腿骑坐在覃晓峰的棉被上,脸上覆着风霜的白,眼睛却透亮。 “小凝……”覃晓峰怔怔地看他。 冯子凝眨巴了两下眼睛,起身坐到床边,脱掉羽绒服和袜子,头也不回地解释:“我趁我妈妈睡着以后偷偷出来的,留字条说上班了,她应该明早才会看到。”他回头朝覃晓峰挤眼睛,“瞧我够意思吧?唔……” 他才问完,覃晓峰便吻住他。冯子凝惊喜得眨了眨热情地回吻。 甘饴_分节阅读_99 覃晓峰把他推翻,一瞬间,床尾变成了床头。 或许是冷暖交替的缘故,躺下后,没吻多久,冯子凝便感到头昏目眩,眼前全是闪耀的光。他在光中隐约看清覃晓峰的脸,感觉覃晓峰的手探进他的衬衫里,身上顿时发僵。 “冷吗?”覃晓峰解开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又解开一颗,露出衣料下的锁骨。 覃晓峰的声音里有一些没睡醒的沙哑,听着格外温柔和慵懒,绵绵的,像是棉花糖机里刚刚溶解的白糖。 冯子凝讷讷地摇头,答说:“不冷。”话毕,他抬起双臂勾住覃晓峰的颈子,扬首吻到他的唇上。 第十三章 新年的第一天,冯子凝醒来以后的第五秒钟,发现覃晓峰不见了。他下意识地往床的外侧划了划腿,发现的确没睡人,立刻睁开眼睛。 “到哪里去了……”冯子凝懒洋洋地坐起来,茫然地把这小小的宿舍环视了一番,很快确认覃晓峰已经不在屋里。他烦躁地抓乱头发,揉了揉眼,在床的各个角落里找到散落的衣服穿上。 餐桌上没有早餐的踪迹,冯子凝猜想覃晓峰是出门买早餐了,于是洗漱过后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他猛地想起得叠被子,忙又起身把床铺收拾干净。 没过多久,冯子凝的手机振动了。他连忙拿起,见到是王陈君发来的信息,顿时失望。 从字句当中,王陈君的诧异表现无疑:元旦也要上班?![傻眼][吃惊]太辛苦了![可怜] 冯子凝好不容易偷偷“离家出走”了,既然没被怀疑,当然不可能“自投罗网”,于是顺水推舟地说:可不是嘛! 王陈君:[可怜]而且这么早就出门了,心疼! 冯子凝窘然,由于心虚,他不禁怀疑王陈君这究竟是不是话中有话。不过,即便这是一个套,他也不可能做出认出的样子,否则不是中套了吗?他答说:没办法的事。 趁着王陈君没回复,冯子凝立即转换话题:今天你干什么去?我没时间陪你了,找朋友和老同学出去玩儿吧! 王陈君答说:嗯,打算约两个老同学逛街去。 冯子凝心道不是才逛过街吗?不过,街自然永远逛不完,他想了想,问:打算去哪儿逛? 王陈君:还没决定,大概去世纪广场那一带吧。 嗯,好,逛得开心!——冯子凝说完祝福的话语,决定等会儿和覃晓峰出门约会,绝对要绕开世纪广场所在的东城,往西边去。 冯子凝这话说完后,母子二人的晨间沟通算是结束了。他放下手机,在屋里四处地寻找速溶咖啡,才往覃晓峰的水杯里舀了一些速溶咖啡粉,便又听见手机振动了。 这回不是信息的振动声,而是持续的来电声响。冯子凝一边往杯子里装热水,一边往桌上的手机看。他惊讶地发现振动的并非自己的手机,难道覃晓峰出门没把手机带出去吗? 冯子凝只好放下没来得及搅拌的咖啡,寻找振动的声源,最终在床铺内侧的床单下找到了。或许覃晓峰出门前没找到手机,又不想吵醒他,所以才把手机遗漏在这里。 见到来电显示,冯子凝呆住,登时心虚得无地自容,跪在床上茫然失措。 手机持续地振动着,响了足足三分钟,最后终于停了。冯子凝的手心被振得有些发麻,还渗出细汗。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看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留着系统提示:王芝柔 1个未接来电 冯子凝认得这是覃晓峰妈妈的名字,虽然这个电话没有接通,可冯子凝依然有些险些被逮个正着的余悸。怎么会这样?他以为自己很希望覃晓峰的家人得知他和覃晓峰在一起,然而事实却是他连看见王芝柔的名字就已经害怕了。 一些高中时的记忆在冯子凝的脑海里闪回。那时,因为覃晓峰每回考试都是第一,所以每一次家长会上王芝柔都会作为学生家长代表在会上发言。 其实,第一次见到王芝柔发言时,冯子凝作为在城市里出生和长大的小孩儿,曾以他浅薄而自大的心态在心里对这位从小县城来的母亲有过些许瞧不起。 王芝柔和王陈君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妈妈,冯子凝犹记得前者在讲台上发言时那种故作云淡风轻,实则心情澎湃的态度,在她轻描淡写的语句里,处处表现出对儿子的自豪,她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平时没有关注过孩子的学习,一切全凭覃晓峰的自觉,但目光中分明透露着,教育出这样优秀的孩子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成就。她非常地传统,传统得生活中只有她的孩子和家庭——或许并没有她自己。 这样的母亲在传统的环境里常常被予以歌颂和称赞,冯子凝却是无法苟同那样的生活,深知若是她是自己的妈妈,他定要发脾气,让她去找一找自己的人生。有了这样的心态,年少气盛的冯子凝理所当然地对这位母亲不认同,不过随着他渐渐地和覃晓峰熟悉了,成为好朋友,也因而有了和王芝柔接触得多一些的机会,便慢慢地放下成见。 倒不是真正地放下成见——冯子凝依然不理解那样的人生,只不过他想到王芝柔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覃晓峰,心底便再没什么要去评说的地方。 再见到王芝柔的名字,她在家长会上发言的神采回到了冯子凝的脑海中,让他的心陡然发沉。他突然产生了十分强烈的畏惧感和愧疚感,仿佛自己从王芝柔的手中夺走了覃晓峰——夺走了这位母亲心目中永远优秀、永远不会有过错的儿子。 就在此时,冯子凝忽然彻底地明白为什么覃晓峰迟迟不知该如何向家人开口。 冯子凝委屈地吸了吸发酸的鼻子,眼睛倒是干的。他撩开自己的衬衣往腰上看,摸摸那里留下的指痕,难受地咬住嘴唇,两只手往脸上用力地抹了几回。 此时,覃晓峰从外面带着早餐回来了。他看见冯子凝跪坐在床上,嘴唇嘟得老高,心中一惊,连忙关上门,快步走向前问:“怎么了?” “没什么。”冯子凝看他带着早餐,没好气地说,“我饿了。” 覃晓峰半信半疑地看他,说:“那来吃早餐吧。”他闻了闻,“你冲咖啡了?” 冯子凝从床上下来,点点头,没精打采地拿过覃晓峰手里的早餐,坐到餐桌旁吃起来。 覃晓峰越看越不对劲,发现床上放了自己的手机,拿起见到里面有王芝柔的电话,不禁错愕。“接了我妈的电话?”覃晓峰在餐桌旁落座,谨慎地问。 “没有,不是‘未接’嘛。”冯子凝吃着三明治,把另一个三明治给他。 连电话也没接,已经心情不好了吗?覃晓峰仔细地观察着冯子凝的表情,见他始终没瞥自己,便起身拿过放在饮水机旁的咖啡,搅拌清楚后放至冯子凝的面前。 猜不出冯子凝到底在想些什么,覃晓峰免不了着急。不过照冯子凝的个性,多半憋不了多久,覃晓峰尽管不安,还是决定先等一等,不急着追问,免得冯子凝被问得烦了发脾气。 冯子凝很快发现覃晓峰关注自己的目光消失了,他斜眼看向覃晓峰,见他安之若素地吃早餐,也不关心关心自己,心里不免气闷。不过,幸好覃晓峰没追问,否则冯子凝非得大喊大叫不可,他可不想在新年的第一天上演上个世纪台湾言情剧里的狮吼功情节。 “昨晚挺开心的。”冯子凝喝着咖啡,随口评论道。 覃晓峰正喝着豆奶,闻言险些把嘴里的东西喷出来。他掩住嘴巴,把东西咽下去后,尴尬地点头,哦了一声。 冯子凝瞄见他的脸红了,努了努嘴巴,淡淡地说:“前戏能长点儿就好了。” “咳!”覃晓峰面红耳赤,窘道,“是你自己说……” “我什么也没说!”冯子凝立即冷眼相向。 覃晓峰语塞,点点头,表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冯子凝冷冷地哼了一声,说:“今天去约会吧!别忘东边去就行,我妈妈今天约了朋友去世纪广场购物。” 甘饴_分节阅读_100 可算换了话题,覃晓峰平静许多,问:“好,去哪里?” “我怎么知道?”冯子凝不满地说,“什么都要我来想吗?” 看来真是遇上不顺心的事情,正借机发脾气,覃晓峰点头,说:“吃完早餐再说吧。” “哦。”冯子凝意识到吵不起来,干巴巴地应了。 本想和覃晓峰吵几句缓解缓解郁闷的情绪,奈何覃晓峰一味地让他,冯子凝有脾气也没处发了。他自顾自地郁闷了片刻,可想到能和覃晓峰出门约会,又不禁高兴和期待起来。 “去滑冰吗?”覃晓峰吃完三明治,建议道,“很久没去东海滑冰了。” 冯子凝听罢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见到他脸上的阴郁暂时消失不见,覃晓峰笑了,说:“要是回来得早,还可以回学校看看。” “回学校就算了吧。”冯子凝不予苟同地摇头,“节假日,全是游客,没点儿清净。” “行,随你。”覃晓峰看他要擦嘴巴,拿起水杯看了一眼,提醒道,“还剩两口,喝完吧。” 冯子凝抓着纸巾,接过杯子喝完剩下的咖啡。覃晓峰起身洗杯子去,而冯子凝擦擦嘴,望向窗外的天气,见阳光不算强烈,没有雾霾,正是滑冰的好时候。 突然,摆在桌上的手机振动了,因见过一个王芝柔的未接来电,再听见电话声,把冯子凝吓了个半死。见到是自己的手机有来电,冯子凝拍拍心口,接起电话道:“喂?” “喂?冯工?是我,孙莱。新年好呀!”试验中心的同事问候道。 冯子凝懒得计较这句新年问候是否真诚,客套地同样祝福,而后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昨晚试验时遇到了一个和SP的接口问题,领导说要尽快处理。你今天有没有空?过来看看呗!”孙莱说。 冯子凝听完,立刻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第十四章 浴室外传来的大叫声吓了覃晓峰一跳,他快步走出来一看,只见冯子凝冷若冰霜地坐在餐桌旁,一动不动,不禁疑惑地问:“刚才你喊了?” “啊。”冯子凝抬眼瞟他,淡淡地回答。 覃晓峰又问:“刚才有电话?” 冯子凝翻了个白眼,满不高兴地嘟哝道:“等会儿我要去单位加班。” 闻言,失望从覃晓峰的心底飘过,接着他想到冯子凝“离家出走”的借口正是节假日加班,顿时有种遭到报应后的啼笑皆非,说:“看来,做人还是得诚实。” “啊!”冯子凝听他竟然这么说,立刻又大叫了一声。 覃晓峰又被他吓了一跳,好笑道:“快消消气,否则邻居以为我疯了。” 冯子凝不说话,狠狠地瞪他。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冯子凝生气的样子,覃晓峰越是想笑,他好不容易忍着没笑出声,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说: “等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单位吧。” “啊!”冯子凝最后大叫一声,这件事算过去了。 为了让自己能有个愉快的心情,冯子凝打算从衣柜里找一件覃晓峰的衬衣穿出门,他稍微翻了翻,不由得感慨道:“我的天,覃晓峰同学,我保证,你完全可以做到一辈子不出柜也不会有人怀疑你是gay。” 这话覃晓峰听来十分别扭,暗想冯子凝该是要嫌弃他的衣着品味了,索性不接话,不给他机会发言。 但冯子凝压根不打算听覃晓峰问他何出此问,很快便拎出三件衬衣,说:“你这三件纯色的法兰绒衬衫是一模一样的款式吧?买的时候店家打折吗?买二送一?”、 还真被冯子凝言中了,覃晓峰答道:“三件四五折。” 冯子凝听完,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同学,该出门了。”覃晓峰提醒道。 “怎么好像只见过你穿这件藏青色的?”冯子凝置若罔闻。 覃晓峰的初衷是先把那件衣服穿旧了再说,但这话一出,冯子凝非得笑话他一整天不可,于是他故作神秘地耸肩,没有回答。 冯子凝看得莫名其妙,把藏青色的衬衣挂回衣柜里,说:“这件米色,你是打算搭配成禁欲系或者盐系的造型吗?” 覃晓峰的脑子里可没有冯子凝那么多名堂,挥挥手表示不重要,再次说:“出门啦。” “但是这件酒红色的……”冯子凝百思不得其解,举起衬衣往覃晓峰的身前比了比,顿时惊道,“天,好骚!” 覃晓峰闻言错愕,立即拧他的脸,道:“怎么说话的?” “啊呀,别学我妈,老拧我的脸!”冯子凝把酒红色的衬衣丢给他,“你穿这件吧!我穿这个米白色的,咱俩配个情侣装。” 覃晓峰心头一惊,但看冯子凝已转身钻进衣柜里找搭配的衣服,犹豫过后,还是把身上的衣服脱掉,换上这件没穿过的衬衣。 冯子凝实在没办法在覃晓峰的衣柜里找到能搭配这件米色衬衣的衣服了,幸好自己带过来的衣服里有一件姜黄色的粗毛线衣,搭起来不至于太冷清——毕竟是元旦,穿得鲜艳一点儿比较好。他拿出衣服,正要往浴室里换衣服去,转身却看见覃晓峰正扣上新衬衣的纽扣。 覃晓峰的相貌既谈不上过分秀气也谈不上过分英气,有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中庸感,以至于乍一眼看来不算夺目耀眼,却属于越看越好看的类型。可冯子凝不能否认当看见覃晓峰换上这件衬衣,自己难得地被覃晓峰所惊艳了。 原来,覃晓峰穿这种色系的衣服是这种感觉……如冯子凝刚才所想的一样,的确有些骚气,这骚却像是骚雅,沉熟稳重间有一种说不明的风流味。冯子凝看得心脏砰砰直跳,根本想不起为何要换衣服出门了,真想扑过去把覃晓峰按到餐桌——衬衣则要留在身上。 覃晓峰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没扣完的衣扣,心中一凛,说:“小凝?” “哦,没有。”冯子凝回过神,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往浴室走,嫌弃道,“明明穿别的衣服挺好看,平时干吗只穿格子衬衣,受不了。” 覃晓峰哑口无言,见到冯子凝透着微红的耳背,更是不再找话来说。 节假日加班固然令人不愉快,不过得知遇到问题需要去解决,冯子凝却没有拖沓的习惯,这回偏偏被覃晓峰耽搁了。不过,冯子凝并不为此感到奇怪,因为他本来就喜欢漂亮的人,加上他喜欢覃晓峰,所以花点儿时间多看看漂亮的覃晓峰没什么大不了。 唯一让冯子凝感到不悦的便是覃晓峰明明把那件衬衣穿得那么好看,却非得在外面套上一件藏青色的羽绒服,要不是有那张让人看了赏心悦目的脸,整个造型全垮了。覃晓峰则不满于冯子凝一共只穿了三件衣服:衬衣、毛衣和羊绒短款风衣,出门后不久他便冷得嘴唇发白了,还自以为美丽。 两人怀揣着对彼此穿着的不满来到研究院,在试验中心的大楼前分道扬镳。幸而进了室内便会有暖气,覃晓峰不愿和冯子凝再说话,直催他进去。 甘饴_分节阅读_101 “啧。”冯子凝皱眉。 覃晓峰看看四周围冷冷清清,没有路人,飞快地亲了一下他发紫的嘴唇,说:“赶紧进去吧,晚点儿一起吃饭。” 冯子凝抿了抿嘴唇,不情不愿地点头,往楼里跑了。 到了实验室,与同事们了解了情况以后,冯子凝把脱下的外套挂在门边,撸起袖子开始处理遇到的问题。 尽管冯子凝来的路上对问题的原因进行过一番考虑,不过实际处理时还是发现了一些他原先想不到的地方。为了能让他们的试验顺利进行,冯子凝做了一些临时处理,但是要彻底地解决问题看来得对系统内的软件进行升级,这需要写报告、走流程,再等到计划批下来才能改动。 临时处理了问题,冯子凝没有马上离开,还是留在实验室里观察试验。经过了解,冯子凝惊讶地得知原来他们元旦期间都不放假,更有人在跨年夜里通宵达旦,所以才试出了那些问题。相比而言,陪妈妈逛街的冯子凝已经很轻松了。 众人工作了一段时间,唐信宏来到实验室里。大家见到他,都不讶异,冯子凝猜想或许是他们把遇到问题的情况向唐信宏汇报过,他过来看看。 孙莱向唐信宏说明现在的情况,唐信宏听完后点头,对冯子凝说:“不好意思,元旦把你叫过来了。” 冯子凝的心里虽然确实不高兴,不过嘴上还是说:“没有的事,工作要紧,应该的。”这也是一句真心话。 唐信宏求证地问:“问题确认得升级软件才能处理了?” “嗯,我先把软件改好,写好申请单往所里发。”冯子凝说。 唐信宏了然地点了点头。 领导来到实验室,众人的精神面貌一下子全变了,表面上看起来一丝不苟,实际却是肃然起敬、严阵以待,随时等候在一旁视察工作的领导发话。这气氛让冯子凝有些不适,将电脑休眠以后,走出了实验室。 冯子凝想趁上洗手间的时间在外面透口气,想不到才提好裤子,手机响了。他洗了手,从口袋里捻出手机,见到是一个本地号码的来电,心想是试验组的人找他,于是接起电话:“喂?” “喂?”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应是中老年妇女,“是冯子凝的妈妈吗?” 冯子凝奇怪极了,猜是什么客服通话又不像,谨慎地回答:“不是,我就是冯子凝。请问您是?” “哎呀,你就是冯子凝?声音听起来很年轻!”那妇女惊讶得很也高兴得很,和和气气地说:“你好啊,我是李阿姨,帮女儿在相亲角找对象。我看见你的资料,觉得和我的女儿挺合适的,所以想打电话联系你妈妈,想不到居然留的是你本人的电话!” 什么?!冯子凝听完,捂住手机的话筒无声地用英语骂了一句脏话,而后努力地冷静自己的情绪,礼貌地问:“阿姨,您是说,您在相亲角看见了我的资料?是我妈妈留下来的?” 对方或许摸不清冯子凝的态度,语气变得客气和小心了许多,说:“我看这个字像是女人的字,以为是你的妈妈。”她顿了顿,很快改口道,“既然你不知道这件事,那我就不打扰了。你的条件真的很不错,我还想‘这条件的男孩子怎么还相亲’呢,呵呵,对不起啊。这是一场误会,你当做没接过我的电话吧。” 冯子凝气不打一出来,怎么可能当做没有接过?可是,他不可能拿陌生人出气,何况这还是一位一门心思给女儿找对象的母亲。他稳住情绪,说:“没关系。” “真对不起,再见。”对方说完立刻挂了电话。 冯子凝气得额头发热,等电话挂断,猛然想起自己该问一问这位阿姨在哪个相亲角看见了自己的资料。 第十五章 想到自己像一块肉一样,几斤几两、几分肥瘦全都明明白白地写在纸上,置于市场供人来人往的人点评论述,冯子凝既愤怒又屈辱,他立即找出王陈君的电话号码,正要拨打,转念又想:万一是别人的恶作剧呢?或者,王陈君不承认怎么办?这么想了以后,冯子凝突然非常想知道自己被挂在相亲角的资料到底写了些什么,会让刚才那位妈妈觉得他的条件还不错。 冯子凝几番琢磨,决定晚些时候给刚才那位妈妈回拨一个电话,问问到底在哪里见到了他的资料。想到自己被一位母亲认为是嫁女儿的好对象,冯子凝又有点儿虚荣,这种得意与屈辱、恼怒混杂在一起,感觉特别奇怪。 他不得不给覃晓峰打电话,说一说这件事情。但是,冯子凝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覃晓峰接电话,料想他该是很忙,又临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改为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过会儿吧……”覃晓峰犹豫道,“你能回去了?” 冯子凝说:“我都行。那你要走的时候告诉我吧,我一边干活儿一边等你。” 覃晓峰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如果这件事真是王陈君所为,为免王陈君不承认,冯子凝决定来一出“人赃俱获”。他不但要知道自己的资料被挂在哪个相亲角,还要去亲眼看一看,拍下照片——最好那上面是王陈君的字迹,这样有了证据,就能理直气壮地吵架了。 冯子凝在心里盘算得好好的,想不到没过多久,又一个来自相亲角的电话打破了他的计划。电话中的那位家长同样讶异于这竟然是冯子凝本人的电话号码,听出冯子凝的不高兴,又尴尬地道歉、道别,冯子凝忙趁对方挂断电话前问到了她在哪里看见自己的资料。 中午的时间未过,冯子凝接连接到了四五个电话,全是来自于相亲角。他又好气又好笑,已经恨不得告诉覃晓峰自己在那些立志成为“丈人”、“丈母娘”的叔叔阿姨眼中,自己有多抢手了。 眼看冬日的日照渐渐地倾斜,冯子凝唯恐再不去中山公园找证据,便来不及。他正要给覃晓峰打电话,恰好接到他的来电,说是能走了。 “晚饭一起吃吗?”覃晓峰问。 冯子凝哪里顾得上吃晚饭?“随便,你先过来和我汇合吧,我们从西门走。”他脱掉实验室里的白大褂,急匆匆地往外走,看见唐信宏朝实验室走来,又改口道,“哦不,你在你们实验室门口等我,我去找你。我们走南门。” 挂断电话,冯子凝和迎面走来的唐信宏打招呼。 唐信宏问:“要走了吗?” 冯子凝发觉他没有继续往实验室走的意思,心中了然,自觉地放低、疏远了姿态,说:“嗯,SP需要升级的内容我回去以后和领导打个报告,讨论以后再走流程。” “好。”唐信宏点头,问,“快到饭点了,一块儿吃晚饭吗?” 冯子凝看他说这话时连时间也没看一眼,便抱歉地笑了笑,说:“不了,我约了我妈妈一起吃饭。” 唐信宏惊讶道:“特意来看你吗?” 特意来给他添麻烦。冯子凝如是腹诽,表面笑道:“嗯,怕我生活不能自理。” 唐信宏听罢笑了,遗憾地点了点头,说:“那下次吧。” “嗯。”冯子凝补充道,“下回我请大家一块儿吃饭吧!来了以后,没什么机会和大伙儿好好地打招呼。毕竟要待好一阵子的。” 或许已经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唐信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了然地微笑,说:“好。” 冯子凝在这个字的背后听见了放弃的声音。 那回向唐信宏出柜后,冯子凝终是时而有些后怕,毕竟覃晓峰的舅舅也在试验中心工作,万一他和覃晓峰的关系被公开,因而给舅舅添麻烦,那就很糟糕了。冯子凝以前虽不怎么关注唐信宏,但知道他平常不会经南门回家,所以特意选了南门,免得再遇上。 冯子凝骑车到ST实验室的大楼前,见到覃晓峰,在他的面前双脚落地后,往四周围观察了一番,最后才看向覃晓峰。 覃晓峰亲了亲他的脸,该是骑车过来的缘故,冯子凝的脸是冰的。 “要去吃饭吗?阿姨有没有联系你?”覃晓峰问。 甘饴_分节阅读_102 说到王陈君,冯子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覃晓峰奇怪地问:“怎么了?” 冯子凝真恨不得大喊大叫,好不容易忍下来了,说:“她把我的资料挂在中山公园的相亲角里了。” 覃晓峰听罢大惊,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吗?” “反正,今天好几个叔叔阿姨、大爷大妈给我打电话,想和我见面聊聊呢。”说起这个,冯子凝又有些难掩的得意。 明明是该生气的事,冯子凝生气之余又面露自豪,看得覃晓峰啼笑皆非。但是,想到王陈君居然这样做,覃晓峰的心情顿时沉重而复杂,想来,她真的十分急切于解决冯子凝的单身问题了。“你打算怎么办?”覃晓峰问。 冯子凝倒是想知道覃晓峰的态度,嘟哝道:“你说呢?” 覃晓峰被他问得梗住,不禁眉头紧锁。 冯子凝暗想多半问不出个所以然,撇嘴道:“我现在要去中山公园把资料拍下来,作为证据拿回去向我妈对质。真是,说了我不要谈恋爱,她背地里给我搞这一出。” 闻言,覃晓峰更是哑口无言。 冯子凝往前骑了一段路,没见覃晓峰跟上来,停车回头道:“是!我生气了!” 覃晓峰的心陡然一沉,骑车追上他,想了想,依然没说什么。 冯子凝没好气地瞪他,继续往前骑。 中山公园的相亲角本就是国内著名的相亲角,在这里提供资料相亲的不只是本地居民,还有很多外来人口。更有很多父母长辈不远万里从外地来到这里驻扎,把自己心中的宝贝儿子、宝贝女儿向全国的爸爸妈妈们展示推销。 得知冯子凝的资料出现在中山公园后,覃晓峰想起那次偶然间遇见蒋悦湖她们,说起那个其实不想结束单身,却被父母把资料挂到相亲角里的同事。覃晓峰当然知道冯子凝刚才说的“不想谈恋爱”事到如今已是一句气话,但在还没有办法做出肯定回答的现在,他安慰不了冯子凝。 对于自己的抉择,冯子凝一直坦荡直接,不像覃晓峰这样瞻前顾后。面对对待自身感情这般诚实的冯子凝,覃晓峰不禁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做冯子凝的男朋友。想到冯子凝告白时所说的那些话,犹豫和愧疚在覃晓峰的心里滋生和泛滥——他也是,他也要有房有车了,他的工作稳定,也要前途光明了,可是,然后呢? 去往中山公园的路上,冯子凝没怎么说话。因为工作了一天,他有些累了,而且还要装作和覃晓峰生气,当然不能说话。不过,覃晓峰也不说话,又让冯子凝不太放心。 覃晓峰不愿意告诉家人他们的关系,对此冯子凝固然委屈,但是他知道覃晓峰的苦衷,所以委屈是他自己的,咽下去就算了。说生气当然是气话,他哪里能老生气?否则早气炸了,他甚至没期待覃晓峰能哄哄自己——毕竟覃晓峰这人不爱说谎,哄人的话如果不是真话,他不会愿意说。 来到中山公园附近,冯子凝主动地要化干戈为玉帛,说:“我饿了,先找东西吃吧。” 覃晓峰讶异,朝周围看了看,问:“想吃什么?” 冯子凝举目望去,没瞧见什么不错的餐饮店,便往大门旁边的汉堡店指,说:“吃汉堡吧!” 覃晓峰见到汉堡店里人头攒动,不知里面有没有空座位,但冯子凝既然这么说,他自然同意。 和覃晓峰预料的一样,汉堡店里没有空座。他们惊讶地发现有不少年长的叔叔阿姨在店内熙来攘往,年轻人在其中反而是少数。看见这些长辈们,他们猜想这些应该都是为儿女们来相亲的人。 他们在自助点餐机前下单,排队拿到汉堡和可乐,带走前往相亲角。 明明太阳快下山了,这个全国闻名的相亲角依然十分热闹。他们到了才发现,原来白天这里曾举行过一场大型的相亲大会,所以来相亲的人比平常更多。经过安排和统筹,相亲主角们的资料被分门别类,方便大家有目的地从中挑选自己心仪的对象。 “你说我妈是把我放在‘海归区’还是‘本埠区’?”冯子凝琢磨了半天,懊悔自己当时没问清楚。 路灯杆上拉着一根红绳,上面挂满各式各样的资料,来来往往的白发人像是逛菜市场一般,对分门别类的单身人士评头论足,还有直接把孩子的资料放在面前,自成摊位,接受路人攀谈和“询价”的。覃晓峰知道王芝柔兴许不会如此,却惧怕她有朝一日也会这样,惧怕她将来不得不放下对儿子的骄傲和自豪,“忍辱负重”地把自己视为珍宝的孩子“当街叫卖”。 覃晓峰看得心底发凉,见冯子凝茫然而好奇,羡慕之余,光是看着他,心里也变得轻松了些。“不知道,都看看吧。我们分开找?” 冯子凝点头,一边啃汉堡一边说:“我去本埠区,你去海归区吧!再找不到,我打电话问问今天找过我的阿姨。” 就这样,他们分别扎进了被夕阳余晖照耀的人群当中。 许是离了冯子凝的缘故,覃晓峰又复郁郁和困倦。他看着这些五花八门的资料,脑袋发昏,手中可乐的冰块早已融化,水珠沾在手套上,直打滑。 冯子凝早已消失在人海当中,找不到冯子凝的资料、找不到他的人,覃晓峰在余晖渐渐散去的昏暗光线当中,头愈发昏了,甚至有些想吐。 他看着手中没吃完的汉堡,吐出一口气,抑郁未有一丝缓解。 路灯亮了,人潮仿佛开始慢慢地散去,又仿佛越发汹涌。 覃晓峰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孔,似乎都千篇一律,像在庸庸碌碌的大海中漂浮的扁舟。 “这个很好哎!30岁的海归,美国常青藤学校毕业的博士,单位也很好!”在潮汐里,一个疲惫当中带着兴奋的声音说,“长得应该也不错吧?一米八二,相貌端正。” 另一个声音置疑道:“是本地户口吗?” 覃晓峰如梦初醒,寻这议论声找去。看到那两位白发苍苍的阿姨评论的资料上留有冯子凝的电话号码,覃晓峰顿时松了一口气。 “咦?这里写了名字,是爸爸妈妈的名字还是本人呢?”其中一位阿姨捻着那张纸凑近看,“很少有留名字的哦?挺有诚意。” 另一位阿姨说:“会不会是刚来,以为都要留姓名?我见着几个都这样。” “我打电话问问看,”那阿姨拿出手机,满怀希望地说,“我闺女也是留学回来的,在学校做研究,和他应该谈得来。” 见状,覃晓峰打通冯子凝的电话。 “喂?”冯子凝那边吵吵嚷嚷,问,“找到了吗?我还没找到,人太多了,写什么的都有。” 那位阿姨端着电话等了片刻,遗憾地挂断,说:“占线,看来很抢手。” “喂?晓峰?”冯子凝没听见他说话,奇怪极了。 待这两位阿姨抱憾离开,覃晓峰还沉默着。 冯子凝急了,又问道:“覃晓峰?你在听吗?是不是不小心拨通电话了?我挂了哦?” “冯子凝先生。”覃晓峰走近那张写了资料的纸,反复看上面的内容,释然地笑了,“我觉得你的条件跟我挺合适,我们见面聊一聊吧。” 【1011.没结束的冬天和即将到来的春天】 第一章 甘饴_分节阅读_103 冯子凝挂了电话,急匆匆地朝覃晓峰这里找来。覃晓峰是年轻人,在一众身材开始萎缩变型的老年人之间显得格外高挑挺拔,冯子凝不费吹灰之力便在海归区里找到他。 “哪里?哪里?”冯子凝跑到覃晓峰的面前,往他的附近扫一眼,立即找到写着自己资料的那张纸。确认上面的确是王陈君的笔迹,冯子凝愤恼地沉下一口气,掏出手机借着昏暗的灯光把照片拍下来,嘀咕道:“她死定了。” 就算再怎么生气,覃晓峰也永远不可能这样对自己的父母说话。眼看冯子凝把照片给王陈君发过去以后,又在信息框内输入质问的内容,覃晓峰为他能这样“不礼貌地”和家长而感到嫉妒。 冯子凝盯着手机,没顾上看覃晓峰,过了一会儿,他收到王陈君的回复:你找到了?真厉害! 读罢,冯子凝瞪圆了眼睛,气得笑出来。他马上给王陈君打电话,另一只手则拉住覃晓峰往人群外面带,电话接通后马上问道:“你什么意思嘛!谁让你给我相亲的?而且还是把资料写到相亲角里来,说也没和我说一声!” 面对儿子的质问,王陈君在电话里乐不可支地笑了,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宝宝别生气!其实,是妈妈今天和两个阿姨出来逛街,她们其中的一个——张阿姨你记得吧?她给女儿报名了那儿的相亲大会,我和李阿姨就跟着去了。妈妈看到那里很热闹呀,原本以为你的条件很不错,可是往那里报名的人一看,很多都和你一样,什么留美、留法博士呀,什么世界五百强企业的中层呀,有四十多还没结婚的!是没结婚,不是要二婚哦!妈妈想既然去了,顺便给你报个名,反正也不吃亏!” 冯子凝耐着性子听完,竟哑口无言。良久,他忍无可忍地吼起来。“‘顺便’报名?有你这样当妈的吗?问过我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了吗?说了多少次我不结婚,你当我只是开玩笑吗?而且还把我的电话号码留在公园里——”冯子凝说到这里,又拉着覃晓峰往人群里折回,找到自己的资料哗啦一声撕掉了,“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考虑过那些诚心诚意要给孩子找对象的叔叔阿姨给我打电话,发现我根本没那意思的时候,他们的感受吗?你能不能长点儿心?!” 王陈君听完,在电话里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再不是刚才逗乐的语气,而是沉静地说:“小凝,今天我虽说不是特意去相亲角给你相亲,但难道我不是诚心诚意地希望你能找到对象吗?我在那里,听见别人对那些资料上的人指指点点的时候,他们说一些人四十岁还没结婚说不定是有什么怪癖,说海归的人讲不好只是花钱镀金回来的假把式……他们说那些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受你知道吗?想到你以后哪怕不是出现在那里,也要被人家在背后这样议论,我真希望自己没长那么多心眼儿!有人给你打电话,说明你现在不是没人要的,但你为什么非得要把自己折腾到那样的地步?你说我不考虑你的感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不知道王陈君在电话里对冯子凝说了什么,冯子凝不再说话了。覃晓峰在一旁等了又等,见到冯子凝低着头,神情木然而沮丧,便伸手去拿他的手机。 冯子凝一愣,握着手机抬头看他。 覃晓峰点了点头,手上稍微用力,把手机拿了过来。他做了一次深呼吸,对电话里说:“喂?阿姨,我是晓峰。” 王陈君惊讶道:“晓峰?” “嗯,我和小凝到相亲角这边来了。”覃晓峰抿了抿嘴唇,问,“阿姨,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小凝说他有些话想当面和您说。” 王陈君担心地问:“他怎么了?” 覃晓峰看着冯子凝疲惫的表情,说:“他没什么,您放心,我看着他。您有时间吗?” “嗯,我这就回去。”王陈君疲倦地说,“我们在那儿附近见吧。” 道别后,覃晓峰挂了电话,把手机揣回冯子凝的兜里。 冯子凝抹了一把脸,有气无力地说:“我很累了。” 在余晖逐渐散尽的傍晚,雾气渐渐地浓重,来来往往的路人似乎都被沉重的雾气包裹着,融入夜色当中。 覃晓峰抱住他,用力地抱住,抚了抚他的后背,说:“没事了,乖。我们现在去告诉阿姨。” 元旦的夜晚,公园附近所有可供休息的场所里都满是歇脚聊天的人,哪怕选定的地点在规格较高的咖啡馆内,同样有轻飘飘的谈话声漂浮在咖啡香中。 喝下半杯美式咖啡后,冯子凝精神了一些,但想到王陈君在电话里所说的,他的心里依然有说不出的难过。他知道,王陈君一直以有他这样的儿子为荣——这或许是天下间所有母亲的通感,可哪怕是那样的王陈君也惧怕她的珍宝有朝一日被人像货架上的贩卖品一样评述,更何况是覃晓峰的妈妈? 他揉了揉疲倦的眼睛,忽而想起一事,对覃晓峰说:“对了,上回我对唐信宏出柜,是因为他问我舅舅是不是我的亲舅舅,我说不是,是我男朋友的。不知道他会不会知道那是你的舅舅……要是他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给舅舅添麻烦……” 覃晓峰闻之微微错愕,知道冯子凝在担心什么,既惭愧又心疼,柔声道:“没关系,除非仔细地打听了,否则不会知道的。我不怎么去试验中心,而且也没和周围的人提过他是我的舅舅,我们都不说这个。” 冯子凝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两人等了一会儿,王陈君到了。 冯子凝先发现走进咖啡馆内的王陈君,紧张得挺直了腰,远远地注视。王陈君向服务员打听的过程中,用目光搜寻到儿子的所在,面上的表情变得紧张而局促,匆匆地朝冯子凝他们走来。 覃晓峰起身为她拉开椅子,王陈君惊讶地抬头看他,脱掉外套,落座的过程中目光闪烁不定,直至看向冯子凝,她忧郁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冯子凝依然紧张万分,等覃晓峰坐回自己的身边,他正要开口说些无意义的话,见到服务员走过来,又闭上嘴巴。 王陈君向服务员要了一杯热拿铁,待她离去,对冯子凝郑重地说:“对不起,是妈妈错了。” 冯子凝还没有机会当着她的面发脾气,她却突然这么说,以至于冯子凝想发脾气也不行了。他委屈地嘟囔道:“太过分了。” 王陈君张了张嘴巴,末了轻声叹息,无力地坐进椅子里。 等王陈君的咖啡送上来后,覃晓峰在桌子下拉了拉冯子凝的手。冯子凝扭头看他,再看向有所察觉的王陈君,把手收回来。 王陈君抿了抿嘴唇,放下咖啡杯,问:“小凝,你想和妈妈说什么?” 冯子凝的双手在桌子下交握交缠,斜睨了覃晓峰一眼,迅速地说:“我和覃晓峰在谈恋爱。”说完,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半杯美式咖啡上。 王陈君听完怔住,盯着冯子凝看了片刻后发现他始终没抬头,不得不不知所措地看向他身边的覃晓峰。 覃晓峰起先垂着眼帘,发觉王陈君看向自己,便抬眼与她对视。 王陈君的眼中有不可思议、迷茫和震惊,但在与覃晓峰毫不闪烁的目光交汇后,慢慢地都消失了。她局仓地拿起咖啡杯又放下,问:“你们交往多长时间了?”她顿了顿,重新看向覃晓峰,“一个星期?上回你说的,是一个星期吧?” “这没有关系。”不等覃晓峰回答,冯子凝的肯定当中带着不耐烦,“我们不会分开的。” 王陈君哑然。 冯子凝激动得身子微微向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王陈君看,说:“你不是说过就算是男朋友也可以吗?只要我不是一个人就行了,你这么说过吧?你不会想反悔吧?” 覃晓峰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母子二人竟然有过这样的交谈,吃惊不已。 “我……”王陈君复杂的神情当中写满了不确定。 冯子凝继续说:“我跟定他了。不是,他跟定我了。反正我们不会分开,你别再操心给我找对象结婚了。我找机会告诉爸爸,要么你告诉他也行,就算爸爸知道了,我也不会改口的。——你也不准改口。”最后一句话,他严厉地看着覃晓峰说。 覃晓峰从头到尾没能说上话,被冯子凝看得心头一震,震撼之余又不禁想发笑。他无奈而感动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一点儿也不主动,到最后还是得冯子凝自己说,想到这个,冯子凝免不了生气和委屈,轻微地哼了一声,气呼呼地缩进椅子里,做出一副耍赖的模样。 在对面看着二人的相处方式,王陈君笑了一笑,笑容中有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喜或悲。良久,她唏嘘道:“我没说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晓峰很好,这我知道。” 冯子凝听见希望之光,立即又坐直了身子。 王陈君无奈而宠溺地淡淡一笑,看向覃晓峰的眼神中则满是担忧,问:“但是,晓峰,你和你的爸爸妈妈说过吗?你和小凝交往的事情。” 冯子凝听得紧张,说:“这是两回事……” “这是一回事,而且是最重要的事。”王陈君打断他,郑重地重新问,“晓峰,你告诉过家里人吗?他们同意你们交往吗?” 覃晓峰被问得如鲠在喉,半晌才费力地说:“还没有。” 甘饴_分节阅读_104 这仿佛已经在王陈君的预料当中,她的面色沉静如水,道:“你打算告诉他们吗?你必须得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我也不会同意的,小凝的爸爸更不会同意。” “为什么?!”冯子凝急道,“他们同不同意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王陈君严肃地反问。 冯子凝呆住,再也说不上话来,不知所措地看向沉默不语的覃晓峰,急得快哭了。 王陈君看出儿子的情绪激动,悲悯地紧紧闭上双眼,睁眼后耐心而认真地对覃晓峰说:“晓峰,阿姨不是为难你。我不反对同性恋,但是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和他的男朋友生活在一起,却得不到对方家长的承认。他以后要怎么生活?逢年过节,你要他往哪里去?如果在那种该团聚的时候,他是回到自己爸爸妈妈的身边,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能给他一个家?” 她说的尽是些覃晓峰听不得的话,冯子凝很怕他因此动摇了,忍不住插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可是我受不了!”王陈君厉声喊道。 冯子凝一愣,转眼间泪眼盈眶。他努力控制住,把泪水忍回去,却发现王陈君的眼眶全红了。 没能流下的泪水消遣在情绪激动的余波里,在沉默中耗尽。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控制情绪时起伏不定的呼吸声和咖啡杯的起起落落。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覃晓峰缓缓地沉下一口气,说:“我明白,阿姨。我会告诉我的父母,也会争取他们的认同。” 第二章 哪怕覃晓峰对王陈君做了那样的保证,可是在冯子凝听来却不切实际。冯子凝的心里很不高兴覃晓峰那样说,觉得他被王陈君威胁了,但又不能当着王陈君的面让覃晓峰不要那样做,否则王陈君一定会对他们非常失望和伤心。 诚然,冯子凝很希望能够得到覃晓峰父母的肯定和承认,但是这可能吗?冯子凝光是听覃晓峰说话时费的力气,已经知道不可能了。 交谈结束后,他们在咖啡馆的门前道别,各自回家。冯子凝不得不和王陈君一起回去了,这感觉就像是预备私奔的小男女被封建大家长逮到,被迫分离一样。王陈君对覃晓峰说:“等你的父母同意了,你们再谈吧。” 听王陈君说这话,冯子凝觉得她像是要求对方准备好聘礼再上门的贵夫人。他站在王陈君的身后,对覃晓峰做口型,无声地说:“等会儿去找你。” 覃晓峰见状错愕,继而再次答应王陈君:“我知道了,谢谢阿姨。” 就这么的,覃晓峰眼看着冯子凝闷闷不乐地跟着王陈君搭乘计程车离开了。这或许是覃晓峰有生以来过得最跌宕起伏的一个元旦,从凌晨的云端缓缓地滑入夜晚的深渊当中。 覃晓峰没有马上搭车回家,他徒步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逆着人流涌来的方向。直至冷风将他的脸刮得生疼,他无法迎着风,睁开眼看清霓虹灯的形状,才走进地铁站。 究竟要如何获得家人的认同,对此,覃晓峰毫无想法。地铁里人头攒动,列车行进时的广播声与人们的谈话声交杂,覃晓峰站在门旁,头一次留意到原来这个城市里虽然有许多孤单的人独自搭乘地铁,但成双成对的情侣也不少。 这是一座国际化的大都会,有很多外来人口,人们的思想自由而奔放,互不相识的人很多,互不在乎的人更多。 覃晓峰常常能在公共场合里见到手牵手相互依偎的同性情侣,他们不惧旁人的冷眼——因为没什么冷眼,在这里,谁也没工夫真正看不起谁。这些情侣看起来好像已经获得了全世界的认可和祝福,但覃晓峰如今再见到,不禁想:他们告诉自己的家人了吗? 想到王陈君所说的话,覃晓峰很想知道这些依偎在一起相拥相亲的同性情侣,他们是如何度过每一个需要和家人团聚的节日? 这样的疑惑自然不必要,事实上,覃晓峰明白现在很多在外漂泊的游子已经选择连春节也不回家过了。可是,他也要这样吗?如果一直瞒着父母,哪怕该和家人团聚时他选择陪在冯子凝的身边,那样对冯子凝而言同样是不公平的。 回到宿舍里,覃晓峰从手机里找出王芝柔的电话,想了想,又找出覃远辰的电话,由于想不到要如何开启话题,所以拨通键也迟迟没有按下。 覃晓峰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好像快跑到终点的人突然忘记了如何呼吸。他把手机放在一旁,独自坐在书桌旁发呆,明明看得见终点还有几步之遥,却不愿前进,仿佛只要他不往前走,旅途便不会终结。 突然,前方响起了比赛结束的鸣笛。 覃晓峰回过神,毫不惊讶地看向桌面上振动的手机——那是王芝柔的来电,和覃晓峰预料的一样,王芝柔延续着假日的夜晚给他打电话的习惯。他拿起手机,沉下一口气,接听电话:“喂?妈。” “喂?晓峰,你是在单位还是在宿舍里?”王芝柔说着覃晓峰最常听见的开场白。 覃晓峰低下头,说:“在宿舍。” “今天没加班,”王芝柔惊讶,笑了笑,说,“真好。” 他嗯了一声。 如平常一样,王芝柔对他嘘寒问暖,过问最近的天气和他的工作。 过了元旦,眼看着农历的新年也要到来了,对上班的人们来说春节无疑是一年之中最大的一个节日、最长的一次假期。 往年覃晓峰总要忙到除夕当天才能回老家,又要在正月初三以后匆匆地返回,王芝柔尽管对此司空见惯,可也许是无话可说,也许是仍抱有希望,她问:“今年春节你们单位什么时候放假?” “安排是农历腊月廿八,不过我应该是除夕才能回去。”覃晓峰如实说。 “哦。”王芝柔遗憾地应了,忙提醒,“别忘了提前订机票。” 覃晓峰苦涩地笑了笑,说:“没关系,那天坐飞机的人很少。” 王芝柔仍不放心,说:“还是先预定吧,万一没票了呢?说不准的。” “好,我等会儿订。”覃晓峰乖觉地应道。 如是这般,王芝柔算是放下一件心事。因覃晓峰没有找话题,通话进入了短暂的沉默时间。没过多久,王芝柔谨慎而好奇地说:“前段时间,我给你舅舅打电话。他说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你们没见面,因为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对吗?” 她果然忘不了覃晓峰的终身大事,而覃晓峰对此早已预料。听到她这么问,覃晓峰不禁怀疑这是否才是自己始终想不到理由开启话题的原因——因为话题从不会由他先开启。 “嗯,是。”覃晓峰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模棱两可、敷衍搪塞。 王芝柔闻之欣喜,又问:“现在怎么样了?你俩成了吗?” 覃晓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后,嗯了一声。 “真的吗?”王芝柔惊喜极了,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忙问,“现在处得挺好吧?是哪里人?今年能带回家里过年吗?” 她激动的语气让覃晓峰皱起眉。 见覃晓峰不答,王芝柔连忙收敛了情绪,变得缓和了一些,讪笑道:“也是,应该才交往不久,这么快上门的确太急了。主要是你的年纪不小了,所以我才担心。不过有着落了就好。是单位里的同事吗?还是其他单位或公司的?同学?老家是哪里的?” 虽然王芝柔急切地问了许多问题,可在覃晓峰听来,性质全是一样的。他抚了抚紧皱的眉头,知道自己无论回答多少个这样的问题,当真相摆到王芝柔的面前,答案都没有意义。 他做了最后的犹豫,问:“妈,你喜欢小凝吗?” “小凝?冯子凝吗?”王芝柔疑惑地问,而后爽快地答道,“喜欢呀,挺好的孩子。他怎么了?” 甘饴_分节阅读_105 覃晓峰听罢喉咙哽住。 沉默在电话里延续着,渐渐地,变了味道。 尽管王芝柔没有说话,可是从她呼吸的节奏中,覃晓峰感觉得到她情绪的变化。她先是疑惑地等待他的回答,后来或许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呼吸频率加快了,又重又急。覃晓峰听着这些呼吸声,难受地闭上了眼睛。 终于,王芝柔颤着声音问:“你是说,你喜欢的人是冯子凝?”没听见覃晓峰回答,她的声调陡然间拔高了,近乎尖叫,“你和冯子凝谈恋爱?!” 这是覃晓峰预料当中的震荡,他却没有因为预料而减少颠簸。他睁开眼,应道:“嗯。” 她在电话的那头哆嗦了,覃晓峰听见她的牙齿打颤。 “你、你怎么会喜欢男人?!”王芝柔没有抑制住自己的音调。 覃晓峰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没有正确的答案。“我不知道。”他急促地吐出一口气,说,“我喜欢他。妈,我喜欢冯子凝。” “你疯了吗?”她毫不理会,破口骂道。 覃晓峰哽住。 王芝柔没有继续责备,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覃晓峰不断地听见她的吸气和呼气。他完全能够想象到王芝柔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他甚至可以想象她的摇摇欲坠。一时间,痛心和愧疚无以复加,覃晓峰抓住自己的衣襟,握着手机的手却渐渐地发凉。 过了好一会儿,王芝柔开口了。她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柔,像是劝导,又像是小心翼翼地触碰一个真相。她问:“你们真的谈恋爱了?” “嗯。”王芝柔态度的转变让覃晓峰的内疚更深,他几乎要说抱歉,可想到冯子凝,又没有说出口。 王芝柔倒吸了一口凉气,声音变得又细又尖,语调更轻了:“你们……发生过关系了?” 覃晓峰咬紧牙关,俄顷回答道:“嗯。妈——” “你别叫我‘妈’!”王芝柔突然拔高音调,说完声音也哑了。 覃晓峰听到她在电话里无助地哭了。他捂住额头,在心口翻腾的激动令他的喉咙开始颤抖。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王芝柔接受,他真的不得而知。他唯一能说的只有——“我很喜欢他。除了他,我不会喜欢任何人了。而且,我需要他。” “你别说胡话!”王芝柔厉声道,态度咄咄逼人,“什么‘除了他,不会喜欢任何人’?几个月前你还喜欢蒋悦湖!没有什么变不了的事。你们分手,马上分手!” 覃晓峰急道:“妈,这不一样。” “我不同意!”她哭喊着,“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覃晓峰张嘴,没来得及再叫王芝柔一声“妈”,电话里已经只剩下忙音。 第三章 虽然王陈君提出在覃晓峰的父母同意以前,冯子凝和覃晓峰暂停恋爱的关系,不过在冯子凝看来这简直是贻笑大方。他表面上随同覃晓峰答应了,心里却完全不想遵从这个约定,非但自己不遵从,他当然还要伙同覃晓峰一起背弃约定。 回到家里,冯子凝装作愁眉苦脸,一副要与王陈君对立的模样,默不吭声地洗了澡,回到房间里关上门。 他偷偷地给覃晓峰打电话,发现电话占线,只好先挂断。 没过多久,他便找出出门要穿的衣服,只等着王陈君睡觉以后溜出去。 等着等着,冯子凝昏昏欲睡,忽而听见敲门声,他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他开门见到已经穿上睡衣的王陈君,撇撇嘴,故作冷淡地问:“什么事?” 王陈君大概看出他的故作姿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我是为了你好。天底下哪个孩子的妈愿意自己的儿子做别人家见不得人的‘儿媳妇’?” 冯子凝听罢哑然,脑回路略有卡阻,忙道:“为什么我是‘儿媳妇’?你怎么不当覃晓峰是你的‘儿媳妇’?” “你?”王陈君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屑地嗤笑。 冯子凝哑口无言。 “就算他是吧!”王陈君懒得和他争这个,言归正传,“那我也舍不得你去当别人家见不得人的‘女婿’。” 冯子凝忍不住说:“你这是胡搅蛮缠、强人所难!”他的话说着说着,王陈君已经转身往次卧走了。他不得不跟上去,说:“什么‘为我好’,为我好还整天给我添堵?而且你晚上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覃晓峰这人哪儿经得起你那样说?” “要是他经不起——”王陈君突然回头,“只能说明他不够喜欢你。” 冯子凝的喉咙一哽,说不出话来。 王陈君瞪他,催促道:“赶紧睡吧!别整天想男人!”话毕关了门。 晚上在外面,还有覃晓峰在场,冯子凝不方便对王陈君发脾气,现在倒好,吵了两句,心情轻松了一些。 可是想到王陈君对覃晓峰所提出的要求,冯子凝的心里真有说不尽的担心。王陈君说的也没有错,如果覃晓峰因为这点儿困难就退缩了,哪里能称得上喜欢他?但是,想到覃晓峰犯难的模样,冯子凝又心疼得不得了。 覃晓峰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还会开玩笑斗几句嘴,有时甚至不客气地互骂几句,但是和家人在一起时则是不行的。他永远不可能像冯子凝这样对妈妈说话,他向家人吐露的全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心事。冯子凝真的不忍心他因为自己而与家人闹不愉快,因为他们的不愉快是真正的不愉快,永远不会有和好如初。 虽然冯子凝也很希望覃晓峰的父母能够接纳自己,但是如果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那么冯子凝宁可自己做一个隐形人。委屈可能委屈了些,可是和家长们毕竟不是天天见面,和覃晓峰相处的时候那么舒服、那么开心,他哪里会总想起那些委屈呢?相较于愉快的恋爱时光和覃晓峰的疼爱,冯子凝觉得那点儿憋屈完全可以忍受,最重要的是覃晓峰也开心,不要有明明解不开却非得去解开的烦忧。 照冯子凝对覃晓峰的了解,王陈君给他这么大的压力,那家伙估摸着晚上得睡不着觉了。王陈君关上门后,冯子凝偷偷摸摸地贴在门板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他什么动静也没有听见,于是蹑手蹑脚地回到屋里,关门后迅速地换上外出的衣服。 由于第二天还得去单位加班,冯子凝不得不带上他的电脑。外面的天气很冷,空气质量极差,雾霾重重的夜晚很难叫到车。冯子凝在屋里用软件叫车,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司机理会,索性不再等,裹好围巾便轻手轻脚地溜出家门。 到了楼下,冯子凝猛地想起自己忘了给王陈君留字条,不过转念又想不留也罢,就让王陈君认为他是去找覃晓峰了,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他的决心。 冯子凝戴着大棉服的帽子,双臂紧抱在胸前,在灰蒙蒙的夜色中直打哆嗦。就在刚才,一辆远在五公里外的车对他应答,他不得不在原地等候。 好不容易,冯子凝在浓重的雾霾中见到一线灯光。他走到路旁,定睛一看,认出确实是应答自己的那款车型,连忙朝来车方向挥动双臂。 司机在他的面前停车,下车为他开门,问:“等很长时间了吧?” “还行。”冯子凝不在乎,正要上车,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 看见自家阳台上竟然站了一个人,那人正是王陈君,冯子凝吓得定住了。他呆呆地仰望着从阳台往下观望的王陈君,明明夜色那么深,雾霾那么重,他好像还是看见了王陈君充满无奈的表情。冯子凝的心狠狠地往下一沉,咬了咬牙,还是钻进车里。 他抱着卸下的包,想到王陈君,难过得想哭,可是再想到覃晓峰,又把眼泪忍回去了。“司机师傅,我知道霾很重,路不好走,不过您尽量快点儿开。”冯子凝向司机请求道。 和上一回一样,冯子凝没有通知覃晓峰。 甘饴_分节阅读_106 下车后他立刻拎着包往楼上跑,心里想着分别前他告诉过覃晓峰自己要过来,覃晓峰会不会整晚都等着他?他气喘吁吁地来到覃晓峰的宿舍门口,摘下手套,把手指往外套上擦了擦,打开指纹锁。 屋里亮堂着,冯子凝入内后关上门,发现浴室的门关着,里面传出水声。 他换了鞋,敲门道:“晓峰?我过来了。” 冯子凝的话音刚落,浴室里的水声便停了。过了片刻,覃晓峰打开浴室的门,探出半边身体,头发上还有没冲干净的洗发水泡沫,冯子凝见到笑了,问:“才洗澡吗?” “嗯。”覃晓峰的表情木然,点了点头。 冯子凝读不懂他的表情,心里有些纳闷,但说:“那你先洗吧。” “小凝——”眼看他说完便走,覃晓峰忍不住叫他。 冯子凝疑惑地回头。 覃晓峰看着他,看的时间长了,泡沫滴进眼里,疼得他的眼睛泛出泪光。“你亲亲我吧。”覃晓峰说。 冯子凝哪里见过覃晓峰这么脆弱和无助的模样?见着了,又哪里能受得了?冯子凝真恨不得把覃晓峰整个儿吞了,让他再看不见外头的世界,这样才不会有压力、为难和烦恼。 他心疼极了,可怜地吐出一口气,丢下包,仰面吻上覃晓峰的同时解开外套的纽扣和拉链。他把厚实的外套丢在浴室外,脱了鞋,攀上覃晓峰的身体。 浴室里陈年的地板滑得很,冯子凝扑得太急,覃晓峰拥着他的身体,险些滑到在地。 趔趄间,水花溅落在冯子凝的毛衣上。他懒得顾及,舌尖在覃晓峰的嘴里游寻。水花不让他们睁开眼睛,冯子凝亲吻着他,双手不住地在他赤裸的身体上抚摸和游历。他摸到覃晓峰坚实的胸膛,摸到薄薄的腹肌,摸到挺直的腰身和挺翘的臀`部。他贴着覃晓峰的身体,睁开眼时,先看见覃晓峰顶在他的身上。 “你的衣服全湿了……”覃晓峰无措地说。 冯子凝抬起头,点头表示知道,揉了揉他湿润的头发,说:“我妈知道我出来了。” 覃晓峰怔住,问:“她说什么了吗?” “没。”他淡淡一笑,“我快上车时她才发现的。”说完,他看到覃晓峰沉默了。衣服黏在身上,变得又湿又重,冯子凝脱掉衣服丢在一旁,直至一丝`不挂地站在覃晓峰的面前。 明明,冯子凝已经看见他对自己的欲`望,他的表情却显得沉默而孤独。泡沫从覃晓峰的身上被冲刷干净后,他看起来更孤单了,冯子凝看不得他这样,上前捧住他的脸,亲了又亲。 “小凝。”覃晓峰推开他,握住他的肩膀,愀然道,“我和我妈说了,我们的事。” 冯子凝的心狠狠地往下跌。他仓促地避开覃晓峰的目光,没来得及想清楚,又尝试着继续与他亲热。但他试了好几次,都被覃晓峰拒绝了。冯子凝抓住他的手,踏步向前要吻他,要抓住他,又屡屡被他撇开、挣开。冯子凝急得要哭,他很怕覃晓峰说话,他不想听见结局。 “你干什么?!”冯子凝又被覃晓峰推开了,他受不了地大叫,“不是要我亲你吗?” 覃晓峰抓住他胡乱挥动的双臂,沉声道:“冷静点儿,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为什么要解决问题?我们不能先做吗?”冯子凝懊恼地喊道。 覃晓峰用更响亮的声音问:“做了,然后呢?” 冯子凝不知道,他不知道然后。从头到尾,冯子凝始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预感只要覃晓峰的父母知道他们的事,他们就没有然后了。而刚才,覃晓峰的态度已经说明他的预感成为了现实。 “那你不要我了吗?”冯子凝绝望地喊完,眼泪便淌下来了。 刹那间,覃晓峰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他没有思考的空间和机会,身体已经先一步将冯子凝抱紧。 冯子凝在他的怀里哭得瑟瑟发抖,口中絮絮叨叨地说:“我知道你的爸爸妈妈不喜欢我,可是,你真的不要我了吗?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像以前那样……要是不谈恋爱,我们还能在一起吗?我想和你谈恋爱……但是如果真的不行,我们继续做朋友好不好?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不要和你当陌生人,不是恋人也没关系,我想和你在一起……” “小凝,对不起,你先听我说……”他的胡言乱语听起来那么真切,覃晓峰的眼眶又酸又涩,不住地抚摸他的背安抚,“乖,你先听我说——” “我们才交往一个星期,我不甘心……”冯子凝听不清覃晓峰说的话,他也不想听,他哽咽着,“可是万一真的不可以,求你、求你千万……” “小凝,我爱你。”覃晓峰突然贴在他的耳边,肯定地说。 这话终于打断冯子凝的絮语,他像是一只发条松开的钟,不再滴滴答答作响。 覃晓峰抱着这副颤抖的身体,几番安抚过后,终于感觉到他慢慢地变得平静。 “我爱你,你听见了吗?”覃晓峰亲他的耳朵,忘了自己的郁郁和烦闷,安慰他成了头等重要的事,“我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她的态度很坚定。但是,我们也很坚定,对不对?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我们以后只当恋人。” 冯子凝抱着他,一动不动。半晌,他怔怔地抬头,泪眼婆娑,声音沙哑地问:“真的吗?” “嗯。”覃晓峰捧着他的脸,擦掉脸上的泪和水,“我喜欢你半夜三更来找我,因为你知道我想你想得不行。我希望自己孤单得不得了的时候,有你疼、有你亲。” 冯子凝听着听着,又险些哭了。他委屈地皱眉,踮脚勾住覃晓峰的颈子把他抱紧,嘟哝道:“那你以后不许推开我,否则,我再不亲你,也不疼你了。我会躲得很远,你永远别想找到我。” 覃晓峰听罢失笑,终于落得一丝轻松。冯子凝身体的重量有一部分随着拥抱施加在覃晓峰的身上,可似乎只有这时,覃晓峰才能感受到真正的轻松。“对不起,”他揉了揉冯子凝的后颈,轻声道,“我错了。” 第四章 太丢人了。 冯子凝披着两张大浴巾坐在床上,脑子里全是:太丢人了。在他的记忆里,自从幼儿园以后他再也不曾像刚才那样哭得那么惨烈,哭得鼻涕眼泪全蹭在覃晓峰的身上,简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真是太丢人了……冯子凝懊恼得用浴巾盖住自己的脑袋,要不是再哭会更难看,他非得再哭一场。 “好些了吗?”覃晓峰把浴室收拾干净,出来见到冯子凝把自己藏在白色的大浴巾里不留一丝缝隙,担心之余又忍不住发笑,“小凝?” 冯子凝躲在浴巾里闷闷地回答:“我没事。” “衣服穿了吗?”覃晓峰打开衣柜看了看。 他依然盖着浴巾,说:“还没。” 覃晓峰看了一凌晨两点了。由于和王芝柔通过电话,覃晓峰感到格外的疲惫。不知冯子凝是否还难过着,覃晓峰坐到他的身边,拨开盖在他脑袋上的浴巾,见到底下露出一双哭肿的眼睛,覃晓峰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我出去一下,你找了衣服穿上,把头发吹吹干。”他柔声道,“先好好地睡一觉吧。” 冯子凝紧张地问:“你上哪儿去?” “没喝的了,我出去买牛奶回来,你喝了好睡觉。”覃晓峰瞥见浴巾下若隐若现的皮肤,目光仓促地移开,摸了摸他的脸蛋。 冯子凝敏锐地察觉了他的目光,面上一红,嘟嘟囔囔道:“刚才的事,你赶快忘记吧!我也当做没发生过。” 甘饴_分节阅读_107 听罢,覃晓峰着实猜不到他是怎么想了。他不解地问:“为什么?” 冯子凝撇开脸,不耐烦地说:“不为什么。” 覃晓峰莫名其妙,想了想,问:“那……刚才我说的话,也当做没说过?” “那可不行!”天知道覃晓峰说这些话有多难得,要是不算数,冯子凝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听到他那样说了。 覃晓峰忍住笑,问:“那我应该忘记什么?” 冯子凝烦透了,再次把浴巾盖在脑袋上,闷声道:“我哭得太难看了。” 闻言,覃晓峰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虽然他的心里想,如果他们今后一直在一起,说不好他还会看见冯子凝更失态、更难看的样子,不过要是他现在这样说,冯子凝非和他翻脸不可。好在,冯子凝有那么多值得他烦恼的事,覃晓峰反而不用担心他像自己一样,为了一件事心事重重了。 “好,我当做没发生过。虽然……”覃晓峰陡然语塞,没有往下说。 冯子凝露出脸,疑惑道:“虽然什么?” 覃晓峰避开他的目光,说:“虽然我觉得你那样很可爱。” 听罢,冯子凝感觉自己的脸热得像是烧起来一般,而且烧到肩颈、烧到后背,连腹部也热了。他忍不住瞟覃晓峰紧抿的嘴唇,心砰砰地跳,感觉自己有些硬了,但又不好说。 说来奇怪,尽管他们发生了两回关系,冯子凝依然没能体会到那种很刺激的飘飘欲仙感,可是哪怕如此,他还是渴望着与覃晓峰做点儿什么。那种结合和贴近在心理上引发的高`潮比身体的高`潮更令冯子凝难以忘怀。 两人沉默半晌,冯子凝突然伸手,准确而直接地摸往覃晓峰的裤裆,抓住里面的东西。隔着布料,冯子凝摸到那里面有些硬了,但没有完全起来,手感有种可爱的弹性,他又抓了抓。 “干什么?”覃晓峰失笑,却没把冯子凝的手撇开,仿佛冯子凝抓住的是一样本属于他的东西。 冯子凝收回手,想到覃晓峰此刻的心情不能称为十分愉悦,而自己也累得很。如果这时做 爱,说实在的,他提不起什么兴致,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此刻心里的这份渴望。他摇摇头,小声问:“等会儿做吗?” 覃晓峰反问:“你想做?” “不是特别想……”冯子凝烦恼而迷茫地摇头,“但是……” 覃晓峰吁了一口气,抱歉地说:“小凝,我今天有点儿累。” 他点点头,想了想,突然想通了,热切地说:“我不穿衣服了。你等会儿回来,就这么抱着我睡怎么样?” 覃晓峰错愕,俄顷微笑点头,揉了揉他有些湿润的头发,说:“好,我也裸睡好了。” “嗯。”冯子凝连连点头。 “我先出去买牛奶。”覃晓峰往他的额头亲了一下。 冯子凝安安静静地被覃晓峰亲完,目送他在房门边穿好鞋,拿着外套往外走。等覃晓峰把门关上了,冯子凝才掀开盖在身上的浴巾下床。 他正要往浴室走,可光着身子又感到不太好意思——虽然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把一条浴巾围在腰上,往浴室里吹头发去了。 暖风吹在发梢和头皮上,吹得冯子凝的眼皮子变重,直犯困。哪里还需要覃晓峰买回热牛奶?冯子凝感觉此刻只要能够抱住覃晓峰,自己保准不到两秒钟就昏头大睡,开始做梦了。只是,如果覃晓峰不在身边,冯子凝有些害怕。他担心自己做的不是美梦,倘若做了噩梦,这在新年伊始可不是一个好征兆。 吹干了头发,冯子凝光着身子钻进被窝里。屋子里虽然有暖气,刚打开的被子里依然冰冷,冯子凝冷得打了个抖,在被窝里滚了两回,算是有些暖了,只等着覃晓峰回来钻进被他的体温加热的被窝。 想到天亮以后要去加班,冯子凝叹了一口气。为什么要在新年假期临近时发现那样的系统隐患?而这又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问题,看来这个新年没法安稳地度过了。 再想到覃晓峰的父母不同意他和覃晓峰在一起,冯子凝更是烦恼,也不知道覃晓峰以后打算怎么办?如果他们不分手,他要怎样向父母交代呢?要不要,假分手?冯子凝晃了晃沉甸甸的脑袋,暂且把这些烦恼甩开。 好不容易,冯子凝听见开门声,见覃晓峰进门,立即道:“怎么这么慢?” “便利店里没有热牛奶了,”覃晓峰进屋后一边脱外套一边解释,“等店员做了热可可。”说完,他见到冯子凝两眼发亮,便笑着把热可可递给他,不忘叮嘱,“小心烫。我加了两颗棉花糖。” 冯子凝捧过纸杯,才揭开盖子,水蒸气在盖子上凝结的水珠便滴在了被子上。“哎呀!” “别忙,我来擦。”覃晓峰看他手忙脚乱,迅速地抽了两张纸巾,坐在床边擦弄湿的被子。 冯子凝等了片刻,直到覃晓峰把他手里的盖子拿走,才终于能够捧着纸杯美滋滋地喝起热可可来。 刚才明明很困,但是喝了热饮反而精神一些了,冯子凝慢慢地喝,看覃晓峰站在书桌旁脱衣服。 “等会儿还刷牙吗?”覃晓峰脱光了上身,回头问。 冯子凝摇摇头。 闻言,覃晓峰找出水杯装了一杯清水,等他喝完以后漱口。 覃晓峰坐在床边,背对冯子凝。 装热可可的纸杯虽然套了隔热套,但冯子凝捧在手中,手心依然很快地发热了。他喝得还剩小半杯,看看手中的细汗,再看看覃晓峰的背,张手把汗全擦在覃晓峰的背上。 覃晓峰起先不知他在做什么,回头发现他来回擦了几次,仿佛他背上的皮肤是一块抹布似的。“搞什么鬼?”覃晓峰哭笑不得,“什么都往我的身上蹭。” 想到刚才在浴室里,自己把眼泪和鼻涕都蹭到覃晓峰的身上,冯子凝的脸上顿时发僵。他瞪了覃晓峰一眼,转身靠在他的背上。 背上凸起的脊梁硌到覃晓峰的脊梁,冯子凝不适地动了动,可算找到一个坚实而舒适的角度倚靠,喝着热可可,满足地喟叹:“真舒服……” 覃晓峰亦能感觉到冯子凝贴在背上的皮肤,温暖而柔软,精瘦而结实,像一面饱满且富有弹性的墙。他不禁也往冯子凝的背上靠。 “明天还得去加班。”想到这个,冯子凝叹起气来,想了想,又说,“但是我妈妈搞不好以为我是和你约会。” 覃晓峰本已暂时把家长的事置之脑后,不料冯子凝再次提起。想到王芝柔哭喊着挂断电话,覃晓峰的心里忍不住担心,不知她会不会出什么事。 不过,既然覃远辰在家中,覃晓峰猜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无论王芝柔有没有把他出柜的事告诉覃远辰,覃远辰直到现在还没有打电话或发信息过问他为什么让妈妈哭,实在让覃晓峰很不放心。 冯子凝说完没听见覃晓峰搭话,心里发凉,连忙转身跪起,从后面抱住覃晓峰。 他抱得很紧,覃晓峰感受到他有力的臂弯和火热的胸膛,这全是真实的肌肤相亲。覃晓峰把他手里的纸杯拿走,递给他清水,说:“漱口,睡觉。” 冯子凝愣了愣,接过杯子漱口,见覃晓峰把用过的纸杯递到自己的面前,便把漱口水吐进纸杯里。 “明天我也去单位加班吧。”覃晓峰把两只杯子都放在桌上,回到床边脱裤子。 冯子凝看得不太好意思,可还是定定地看着,反而把覃晓峰也看得不好意思了。覃晓峰关上灯,将裤子丢在床尾,钻进被窝里。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这么幸运,在冬夜钻进被窝的那一刻,被窝里是暖的,不单单是暖的,里面还有恋人的怀抱、恋人的体香。覃晓峰才钻进被窝,没来得及躺下,冯子凝已经凑上来,抱住他,甚至将双腿缠往他的腿间。 甘饴_分节阅读_108 冯子凝埋头缩进被窝里,在黑暗中摸索着,往覃晓峰的锁骨上亲吻。 覃晓峰微微错愕,感觉冯子凝的吻四处零落,吻在他的喉结、他的肩头,带着温吞的倦意和缱绻。他不明所以,由着冯子凝亲了片刻,直至上臂突然传来强烈的痛——冯子凝狠心地往他的胳膊上咬,不留余力。 “怎么了?”覃晓峰忍着痛,问完反而感觉冯子凝咬得更加用力,用力得口腔分泌出的唾液沿着牙齿沾在覃晓峰的皮肤上。 冯子凝咬得下颌发酸,松口后咽下一口唾液,为这没预料到的不雅而懊恼地沉了沉气。 覃晓峰仍然困惑地问:“怎么突然咬人?” “表示‘我爱你’。”冯子凝说完凭着记忆往自己咬过的地方摸,摸到自己的唾液,嫌弃得又往覃晓峰的胸膛抹。 覃晓峰啼笑皆非,抱住他,说:“你真是像小孩儿似的。” 这话冯子凝听得不太高兴,作为惩罚,他又往覃晓峰的肩头咬了一口。这回咬得很轻,他咬完又往咬过的地方亲了一口作为安慰,全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在覃晓峰的眼里皆是小孩子一般的自导自演。 “晓峰,新年你有什么愿望吗?”冯子凝问完,自己先说道,“我希望你的爸爸妈妈能同意我们谈恋爱。” 覃晓峰听罢,在黑暗中皱起眉。他不易察觉地轻微一叹,说:“我希望你永远像现在这样,不会成熟、不会长大。” 第五章 心里装着事情,哪怕臂弯里拥着非常重要的人,也未必能睡得安稳。早晨,覃晓峰醒来感到胳膊一阵酸痛,睁开眼看见冯子凝还枕在他的手臂上。冯子凝睡得很香,乱糟糟的额发扫在覃晓峰的胸膛,一呼一吸皆在他的皮肤上。 覃晓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明明人还在怀里,心里却舍不得。他的心中泛起十二分的冲动,收起酸疼的手臂把冯子凝往里抱,双臂收紧。 “嗯……”冯子凝被他弄醒了,醒来已在他的怀中,被抱得有点儿疼。他的脑袋迷迷糊糊的,还没彻底地清醒,喃喃问道:“你醒了?” “嗯。”覃晓峰的鼻尖在他的发间摩挲。 虽是抱得热、抱得疼,可冯子凝的心却因为得到这个拥抱而分外满足。他刻意没有回抱覃晓峰,假装自己被他单方面地需要着,满足之外又有了些许骄傲。 “你喜欢我?”冯子凝难掩得意,故意这样问。 覃晓峰听罢微微一怔,轻轻地嗯了一声,说:“非常喜欢。” 冯子凝愜心地笑了,心想覃晓峰的怀抱真是个比冬天的被窝更适合睡觉的好地方。他这才肯也抱住覃晓峰,懒洋洋地说:“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覃晓峰问:“什么时候去单位?” “等会儿吧……”想到要上班,冯子凝总有些抵触情绪,毕竟被窝里太暖和了。 覃晓峰想了想,又问:“我先出去买早餐?” 闻言,冯子凝疑惑地睁开眼,发现覃晓峰的脸上已经毫无睡意。“好吧。”尽管冯子凝的心里舍不得,不过他知道覃晓峰不喜欢赖床,于是放开他。 覃晓峰亲了亲他,小心翼翼地将手臂从他的身下抽离,下了床。 清晨的雾霾还没散去,覃晓峰走在晨间干燥的微风里。天边仿佛泛红,但隔着重重的雾霾,难以确定那是不是阳光的方向。 经过一夜,不知道王芝柔怎么样了。从小到大,覃晓峰从来没有听过王芝柔那样哭。以前哪怕是她和覃远辰起争执,最后顶多是默默地抹眼泪,覃晓峰从没见过她哭喊。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雾蒙蒙的天空,覃晓峰忽然想起外婆下葬那天,王芝柔举着雨伞。在王芝柔老家的乡下,那儿的老人直到现在还是土葬。那天上午,村里下葬的队伍凌晨便进山里请骸骨去了,覃晓峰直至听见楼下的客人们熙熙攘攘,才在睡梦中醒来。 那也是一个雾气很重的清晨,下着点儿雨。 覃晓峰和住在乡下的大舅妈吃完早饭,一同去往村外几里路的山丘——从山里请回的外婆的骸骨最终将安葬在那处,毗邻外公的坟墓旁。 下过雨的山路泥泞不堪,覃晓峰走到半路,球鞋已经沾满黄泥。他来到山下,见到山坡上聚集了正为外婆办丧事的乡亲们,那时唢呐声还没吹响。 覃晓峰远远地看见身材高大的覃远辰,他正和王怀明说话。 和村里的乡亲们比起来,他们两个从城里回去的男人显得与周遭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尤其是王怀明,明明双亲的坟墓就在自己的身旁,他却好像置身于千里万里以外,再也回不到自己的故乡。 覃晓峰沿着前人踏出来的只能下脚的泥石路上山,来到操办丧事的队伍里,找到了举着伞的王芝柔。他原以为母亲的去世应是一个人最最难过的时候,王芝柔的神情却十分沉静。 “妈。”覃晓峰走过去。 王芝柔抬头,对他淡淡地笑了一笑,又看向腿边放置的一只大坛子,说:“外婆在里面。” 看着那个盖子没有完全合上的坛子,隐约可见里面陈放的骸骨,覃晓峰的心里微微吃惊,面上却没有变化。 大舅妈将准备好的黑布放进坛子里,遮住光,研究着盖子打开的方向该往哪处朝向,末了匆匆地离开。 唢呐响了起来。 王芝柔把雨伞交给覃晓峰,说:“别让外婆淋雨。” 覃晓峰忙接过伞,面对这一坛子的骸骨,想起外婆,心情既迷茫又复杂。 外婆生前,覃晓峰与她几乎没什么交谈,一来因为王芝柔远嫁——在他们那个年代,跨过一个城市、几个村落,便是远嫁;二来他们语言不通。覃晓峰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学会王芝柔家乡的方言,连听都听不懂,而外婆只懂得方言,祖孙二人仅有的几次交流如同鸡同鸭讲,只能用手势和表情沟通。 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外婆下葬那一天,覃晓峰不得而知,或许真的仅仅由于同样是一个雾重的冬日上午。 外婆是因脑中风偏瘫倒下的,她倒下前,王芝柔也许一年能回老家两回。后来外婆生病,她与覃远辰都回去得勤快了些,如遇到周末或者假期,覃晓峰也跟着回去。外婆去世后,他们回去的次数又渐少了,直到前两年王芝柔退休,在外求学工作的覃晓峰才在电话里得知他们时不时会回去看一看。 这是王芝柔。 至于王怀明,回老家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据覃晓峰所知,外婆去世后家人们需要将她送进山里,作为家里最有出息的儿子,王怀明没回去参加那个盛大的仪式。 可是,村里的乡亲们或者亲戚里没有人会责怪或提出质疑,谈起不常回乡的王怀明,他们的语气总是很淡、很淡,淡淡的语气里又有几分骄傲。覃晓峰少时始终无法真正地体会那种语气,当然也不曾就此和王怀明深谈。 后来覃晓峰也远离家乡,同样很难回去一趟,隔一两年回去,连大舅舅、大舅妈这样的近亲也仿佛是熟悉的陌生人,只剩下“亲戚”二字把彼此连在一起。覃晓峰偶然间听到亲戚们谈及自己,说话的语气像说起王怀明一般,他才大约明白王怀明是怎样的心情。 比起户外浓重的雾霾,便利店明亮的灯光令人心情舒爽,覃晓峰走进其中,恍惚间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迷茫地在门内呆站了一会儿,听见店员礼貌地问候:“早上好。” 覃晓峰回过神,看了对方一眼,走往食品区买三明治。 甘饴_分节阅读_109 便利店的冰柜里还有属于夏天的冰淇淋和雪糕,这在覃晓峰生活过的小县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更毋庸提乡下。覃晓峰犹豫地看着冰柜里的红豆牛奶冰,最后没有购买。 覃晓峰刚用手机结完账,便看见屏幕上出现覃远辰的来电显示。他的心里咯噔了一声,犹豫着、犹豫着,最后拿起早餐的同时接听了电话。 “喂?爸。”覃晓峰谨慎地问候着。 “嗯。”覃远辰低沉地应答,说,“你妈妈整晚没睡。” 覃晓峰听罢怔住,开口时发现喉咙发紧,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极少是那个主动开口的人,好不容易,他抱着沉重的决心,问:“你知道了?妈和你说了?” “嗯。”他的应答依旧深沉,说完又是沉默。 覃晓峰能够感觉得到覃远辰的无话可说,而他自己同样搜寻不出有力的语言。他只好说他唯一能说的:“爸,我很喜欢他。希望你们能够同意我们在一起。” “你和我说这些没有用。”覃远辰无动于衷地说,“你妈说,她这两天要去看看你。我会和她一起过去。” 覃晓峰的心头一紧,只好应道:“嗯,好。” 过了一会儿,覃远辰问:“你昨晚睡得好吗?” 闻言,覃晓峰陡然停下脚步。从覃远辰的语气当中,覃晓峰能够感觉得到覃远辰昨夜同样没有安眠。这是自然,夫妻二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身边的人辗转反侧,自己又怎么能够睡得香?想到与冯子凝一夜好眠的自己,覃晓峰忽感愧意如这看不清路的雾霾,铺天盖地而来。 “我……”覃晓峰无言语对,半晌说,“爸,我和冯子凝是最近才开始交往的。以前虽然认识了很长一段时间,但那时我们彼此都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所以以前没有骗你们。直到去年,我确实考虑过结婚,可是,那只是因为觉得时间到了,该做那件事,其实没有真的喜欢过某个人。最近,我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心情,我不能在知道什么是喜欢以后再走回头路,找不喜欢的人结婚。” 他说了很多,覃远辰自始至终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说完,覃远辰依旧没有说话。 覃晓峰知道,自己的沉默继承于父亲。他感受着这份沉重的沉默,全然能够想象出覃远辰听后仍然无动于衷的脸。覃晓峰明白这份沉默背后的不以为然、置若罔闻,他无奈地沉下一口气。 “冯子凝的家人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覃晓峰知道这个消息对覃远辰而言毫无意义,可他还是说了,带着几分嫉妒和负气。 覃远辰说道:“他们家和我们家不一样,这你应该很明白。” “我明白。”覃晓峰不甘心地咬住嘴唇。 覃远辰又说:“你妈妈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这语气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而覃晓峰知道这的确是一个事实。也许空气的质量实在太差了,他感到呼吸起来有些吃力,问:“那你呢?你同意吗?” 作为父亲,他沉默片刻,反问:“我同不同意,你认为重要吗?” 覃晓峰哑然无语。 “从你当年出去上大学,一直读到博士,我就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我们的意见对你来说真的还重要吗?”覃远辰的语调始终平稳而镇定,带有一丝事不关己的漠然和疏远,“这个时代变了,你们这些出去闯荡的年轻人所理解的孝道和我们这一代人所理解的已经完全不一样。尽孝是由少及老的事,如果你们的‘孝心’根本不能让老人高兴,我不知道这有什么意思。我们已经管不了你,你也大可不必做违心的事情。冯子凝的家人虽是同意你们了,但他们究竟怎么想,你们真正关心过吗?孩子大了、走远了,认为人生是自己的,没父母什么事了。总归,想得通的老人灰心,想不通的老人伤心。” 第六章 冯子凝本打算一直赖在床上,等覃晓峰买了早餐回来,吃过早餐以后再起床。但是,覃晓峰离开以后他总睡得不太踏实,在床上翻来覆去,没一会儿也起来了。 自从他离开家后,王陈君一直没和他联系。想到王陈君在黑夜里注视自己的身影,冯子凝的心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很多不安。他想了又想,最终给王陈君发信息,说自己白天要去单位加班。 过了一会儿,王陈君回了一个字:哦。 冯子凝读罢心头一惊,心中的不安更重了。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不辞而别,那会不会太冲动了?王陈君没有反对他和覃晓峰在一起,已经很难得,他却连王陈君的一点希望也不能够满足,一宿未过便匆匆忙忙地奔到覃晓峰这里来。 可是,冯子凝知道覃晓峰比起自己,心理负担更重。他是真的担心覃晓峰因为王陈君的要求而动摇了,又感觉得到覃晓峰为此非常难过,实在心疼得很、想念得很才过来的。 冯子凝吁了一口气,又发消息说:我真的是要去加班。 王陈君:那你今晚回家吗? 冯子凝咬牙,回复道:回,一定回。 王陈君:哦,好。 冯子凝眉头紧皱,双手握着手机打字道:妈妈,覃晓峰的爸爸妈妈很难同意我们在一起的。他们家是很传统的家庭,和我们家不一样。你别为难覃晓峰了,好吗?既然以后我和他都生活在外面,他的工作又忙,和父母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的,不一定非得让他的爸爸妈妈同意才可以。 王陈君:小凝,你还年轻,不明白这件事情不解决会有怎样的后果。你们的事,要么必须征得晓峰爸爸妈妈的同意,要么晓峰再也不和他的父母往来。这是仅有的两种解决方法。否则,你觉得那点儿委屈你能忍,晓峰怎么样,你想过吗?把矛盾放在那里,三不五时地激发,晓峰每次见到父母,双方都要为这件事闹不愉快,连最基本的沟通也困难。他夹在中间,每次想到自己的爸爸妈妈,都会为难和苦恼,就像现在这样。你让他一直在这种状态中生活吗? 冯子凝读完呆住,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覃晓峰会怎么样,他以为事情不解决,他们都可以掩耳盗铃、若无其事地生活,他以为覃晓峰也能像自己一样。 也许因为冯子凝迟迟没有回复信息,王陈君又发来消息:先不说这个了,你好好上班吧。晚上你要是不想回家,也不一定非得回来。 王陈君越是这么说,冯子凝越不好意思不回家了。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故意,冯子凝烦闷地努起嘴巴。他再一次仔细地阅读王陈君的上一条信息,心里突然害怕极了。 覃晓峰和他的爸爸妈妈最后会为了这件事变得怎么样呢?冯子凝对叔叔阿姨毫无信心,一点儿也不认为他们会同意自己和覃晓峰在一起,可是,如果叔叔阿姨固执己见,难道真的要覃晓峰再也不和他们往来吗? 虽然,冯子凝常常认为冯清韫和王陈君平日里对他有诸多的干涉,令他烦不胜烦,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爸爸妈妈。哪怕是在国外的那几年,他们彼此之间的联系变少,冯子凝也从未觉得父母远离了自己。 爸爸妈妈的关心和爱护有时像施刑一样强制而任性,好像在他们的眼中,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孩子气、都是无理取闹,从没有一件事情能让他们认为是尽善尽美。冯子凝做得再多、再好,他们也能够挑出毛病来。尽管如此,冯子凝不曾想象有朝一日与他们分开,他们理所应当地出现在冯子凝的生命中——在冯子凝的生命还没有真正开始时就存在了。 他们是世界上最早出现的,即使冯子凝做得再少、再差,也能找到优点夸奖他,以他为荣的人。冯子凝相信覃晓峰的父母对覃晓峰来说,也是这样。 冯子凝无法想象与父母永远地断绝联系,同样无法想象覃晓峰和自己的父母断绝关系。怎么能够和父母分开呢?冯子凝不希望覃晓峰和家里断绝关系,而叔叔阿姨又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怎么办?想到覃晓峰要一直在夹缝中生活,他更心疼。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处理的问题?为什么看别人谈恋爱都那样轻松,他们却这么困难呢?冯子凝愁得欲哭无泪,但在覃晓峰买了早餐回来后,又刻意地做出轻松的模样。 覃晓峰似乎也有心事,吃早餐时神情恍惚,冯子凝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他们最后会分手吗?冯子凝担心着、担心着,提前难过起来。 奈何哪怕再难过,工作依然得继续。 吃过早餐,他们便一同出门加班去了。 在ST实验室的楼下分别时,冯子凝告诉覃晓峰,自己答应了王陈君晚上回家住。覃晓峰点头,眼中虽有不舍,但不确定的烦忧更多。 告别了覃晓峰,冯子凝没有去往试验中心,而是回CE所去了。试验中心的研究人员最近所发现的缺陷必须尽快克服,冯子凝得回所里寻找以前的资料。 回到SP系统研发部,这里同样满是利用元旦假期加班的人。他们在早些时候从试验中心那边听说了遇到的系统隐患,见到冯子凝回来,都不惊讶。冯子凝回到原本的工位上,将桌上的灰尘擦干净,插上Ukey开始工作。 临近中午,研发部的所有人都接到通知——所长将在下午召开紧急会议,统筹安排如何解决这次遇到的问题。 甘饴_分节阅读_110 “那明天还去不去健步走?”收到消息后,迟硕嘀咕道。 冯子凝估摸着本就短暂的假期真正要结束了。 下午的会议上得出的结论是他们这些人几个月来的成果全部作废,新的一年,一切需要从头再来。 所长在会议上点名表扬了因为参与试验而发现隐患的冯子凝,同时批评了所有没能在系统出所以前发现隐患的人——其中同样包括冯子凝。 散会后,冯子凝正要赶回办公室继续工作,同行的迟硕被崔主任叫住了。 “小迟,明天试验中心那边,你去吧。把小冯换回来。”崔主任严肃而烦恼地说。 迟硕和冯子凝对视了一眼,马上了解地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崔主任见他欲言又止,奇怪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呃,没什么。明天院里的活动,咱所还参加吗?”迟硕不好意思地问。 崔主任似乎想不到他还能问出这种问题,两又恢复平静,问:“你俩报名了?” 两人同时点头。 “所里有人去参加,你就甭操心了。该干活的干活。”崔主任不耐烦地说道。 迟硕面上一红,连连点头称是。 尽管领导已经这样安排,但这次发现的毕竟是接口问题,冯子凝心想自己在节后还得去试验中心一趟。 能有事情忙碌也好,可冯子凝又担心为了忙工作而没有时间关心覃晓峰。想到自己得忙到晚上,之后又要回家,怕是再难见到覃晓峰,冯子凝烦闷极了。 他带着这样的烦闷把最新的情况告诉覃晓峰,包括他们见不到面的可能。发完消息,冯子凝发现原来覃晓峰没有登录办公聊天软件,这才意识到自己恍惚了。他给覃晓峰发信息,问覃晓峰是不是在实验室里,等了一会儿没见回复,便知道大约是了。 冯子凝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看见上面“全幼儿园最可爱”的字样,不禁苦笑,心想自己买这个手机壳时真够幼稚的。 后来,冯子凝再没有机会把手机拿起来看一看,他忙过了头,忘记了。 直至夕阳的余晖洒满窗台上的绿萝,一同加班的同事们开始考虑叫外卖送晚餐,冯子凝才从全神贯注的状态中抽离。 迟硕问他要点些什么吃,言下之意分明已经默认冯子凝将和大家一起吃外卖。 “吃和你一样的吧。”冯子凝没心思考虑吃什么,随口应答。他拿起手机,错愕地发现有一条覃晓峰在一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 覃晓峰:刚才进实验室了。那么晚饭呢?一起吃吗? 冯子凝一怔,回头见到迟硕已经开始订餐了。这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冯子凝唯恐自己不能住在实验室里,哪里还有时间出去吃晚餐?可是怎么办?他真的很想覃晓峰。 纠结了几秒钟,冯子凝起身,往外走的同时拨通了覃晓峰的电话。 覃晓峰很快接起电话,问:“一起吃晚饭吗?” “不了,大家都不走,我也不好意思离开。”冯子凝有些恼覃晓峰没让自己先说话,不等覃晓峰回答,立即说,“我想你了。” 覃晓峰该是错愕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想你。” 冯子凝没想过他会回应,闻之愣了愣,脸红了,想念由此更加浓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晚上我还得回家。”冯子凝委屈地嘟囔,“怎么办?” 半晌,覃晓峰问:“要哭了?” 冯子凝只是心里酸得很、涩得很,虽有些欲哭的冲动,但还不至于真的落泪。听见覃晓峰这么问,他没好气地否认:“神经病,没事哭什么?” 覃晓峰轻微地笑了一声,说:“嗯,不会有事的。” 冯子凝愕然,再度发愁地说:“可是怎么办?我很想你。”他顿了顿,更小声地说,“晚上不能一起睡觉了。” 听罢,覃晓峰反而又笑了。 冯子凝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笑什么?明天我们研发部不去奥森公园参加活动了,所以明天也见不上面。你到底懂不懂?” “我知道,你刚才不是发消息说了吗?”覃晓峰道。 冯子凝哼了一口气,压着声音,尽最大的可能表示自己的烦躁:“但是我想你!” “我知道。”覃晓峰的声音却格外安静。 冯子凝咬住嘴唇,感觉自己真要哭了。为什么呢?明明他们没有分手,为什么离别的情绪却填充在冯子凝的心里,塞得密不透风,让他几乎难以呼吸了? “晚上你要是能早点儿走。”覃晓峰突然说,“我们去前海滑冰吧,那儿晚上开门。” 冯子凝已经忘记滑冰是二人什么时候说定的事,现在听到覃晓峰的建议,不禁愣住了。良久,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第七章 冯子凝:妈妈,我下班了,先和覃晓峰去前海滑冰,晚点儿回去。 王陈君:嗯,好。夜里滑冰,注意安全。 冯子凝收到王陈君的信息,匆匆忙忙地下楼赶着和覃晓峰汇合了。这比他们先前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几分钟,覃晓峰提前订好车,等冯子凝能走,他们一同赶到研究院的大门口,便能乘车去前海。 夜里格外冷,冯子凝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帽子,直到坐进车里,脑袋仍冻得晕晕乎乎。他吸了吸鼻子,呵气道:“你明天要去奥森公园?” “嗯。”覃晓峰抓了抓他的手,发现很冷,便将他的两只手都捧在手里搓热焐热。 车内的暖气让冯子凝几乎溅泪,又吸了吸鼻子,笑说:“刚才太急,忘了戴手套。” 覃晓峰又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这声应得太轻,冯子凝听罢微微一愣,转而说:“我和我妈说过了,说我们去滑冰,会晚点儿回去。” 覃晓峰抬眼看他,突然噗嗤笑了,见冯子凝不明所以,便解释道:“像小孩儿似的,晚回家还得告诉爸爸妈妈。” 甘饴_分节阅读_111 闻言,冯子凝窘然,但看出覃晓峰笑容背后的无奈,他困窘地淡淡一笑,说:“没办法,特殊时期嘛。” 即使冯子凝不说,覃晓峰也明白,他这是为自己之前撇下王陈君来找男朋友而惭愧了。否则,照冯子凝往常的做派,晚归又何必报备?恐怕夜不归宿也不会多做解释。关于他们两人的恋情,王陈君可以说没做多想便不反对了,但是不反对和同意是两回事,就像不同意和赞成相差甚远一样,想到覃远辰所言,覃晓峰的心里不禁困惑:王陈君是不是覃远辰所说的“想通了”的那一派家长? “现在还是假期,希望去前海滑冰的人不会太多。”覃晓峰毫不透露自己的心绪,自言自语道,“大晚上的,应该不会太多人。” 司机在前排听见,插话道:“你们要去前海滑冰?” 两人不约而同地应了。 “放心!前海晚上没什么人。天冷,灯光虽然打得亮,但毕竟也是晚上,除非特别感兴趣的,否则顾着安全,大伙儿一般不选择晚上去。”司机打着包票。 冯子凝听了高兴,说:“那太好了!” 覃晓峰在一旁看见他兴奋得发亮的双眼,跟着笑了。 来到前海冰场,真如司机所言,冰场中虽然灯火通明,但游客不多。冰场同时播放着音乐和安全须知,在并不嘈杂的人声中显得有几分奇怪。 覃晓峰他们购买门票后租了两双合适的冰鞋,很快便上冰了。 由于很长时间没上冰,覃晓峰刚进入冰场,难以找到平衡,脚下直打滑。他的面色严峻,僵得一丝不苟,两条笔直的腿直打抖,身子晃晃悠悠。 冯子凝早已滑进冰场中央,回头看见覃晓峰寸步难行,忍不住捧腹大笑。 覃晓峰站定,见他笑得开怀,十分尴尬。可是尴尬归尴尬,覃晓峰终是被气笑了。 “你多久没滑了?”冯子凝滑回他的身边,笑问。 覃晓峰窘道:“很多年了。”他顿了顿,“你出国以后,我再也没滑过。” 闻言,冯子凝惊讶地眨了眨眼,说:“看来,你真的不喜欢滑冰。为什么还要来?” “再不来,怕不会滑了。”覃晓峰说着,目光随着冯子凝的身影而动。冯子凝绕着他滑,一圈又一圈,没一会儿,覃晓峰的脑袋发昏了,失笑道:“我头晕。” “真冰很好玩嘛。”冯子凝拉起他的双手,往后倒退,将他往前拉,“你多动动,就全记起来了。” 冯子凝的平衡感向来比覃晓峰好,现在看他滑得那么顺畅,覃晓峰基本上没使力气,只让冯子凝拉着自己往前走。 滑真冰应是冯子凝来到北方以后最先喜欢上的一项运动,学校附近有两个冰场,他们刚学会滑冰的那年冬天,冯子凝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叫上覃晓峰一起去。甚至到了天气转暖,冰场的湖面开始融化,不能再供游人们活动,冯子凝还要去室内冰场玩。 第二年,他们的体育课都选修了滑冰。夏天,冯子凝在仿真冰场上考了高分,但还是说,希望冬天快点儿来。 “你在国外也常滑冰吗?”覃晓峰看冯子凝一点儿也没生疏,问。 冯子凝放开他的手,在冰上轻盈得像一只自由飞舞的天鹅,一边滑,一边说:“嗯,完全取代羽毛球成为我最喜欢的运动了。”他又开始绕着覃晓峰打转,“打羽毛球,胳膊会变粗,而且只有一条胳膊变粗,太尴尬了。” 覃晓峰听他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漂亮,忍俊不禁。 “我还买了一双冰鞋,不过回国前嫌麻烦,在网上卖掉了。”冯子凝蹬冰倒滑,又单足轴转了几圈,“我先去那边玩儿,等会儿回来找你。” 覃晓峰点了点头,很快便看见冯子凝往更广阔的区域滑行了。 果然约冯子凝出来滑冰是对的,覃晓峰还在尽快地适应场地,冯子凝已经在冰上自由自在地滑行。 明亮的灯光下,冯子凝被风吹开额头,脸上满是朝气,再无上午覃晓峰见到的愁容。覃晓峰不知道冯子凝再过多久会想起那些让他烦恼的事,不过他觉得能少一刻也好。 等王芝柔他们来以后,覃晓峰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他在此时失望地发现,其实他并不了解自己的母亲,他对王芝柔的了解或许比了解冯子凝更少。因为不了解,覃晓峰不确定如果自己一味地坚持,而王芝柔固执地不同意,将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她会有多难过,会有多绝望,她的难过和绝望会让她做出什么事,覃晓峰统统想象不出。 可是,像一种讽刺,覃晓峰能够想象如果分手,冯子凝会有多伤心。覃晓峰想象出的冯子凝的伤心,让他心疼不已,但他想象不出的王芝柔的绝望,让他恐惧和惶然。 覃晓峰看着湖畔未被光照亮的柳枝和干枯的树干,心想冬天真是一个没有生机的季节。 他学着冯子凝的样子,蹬腿向前滑行,很快年少时自由自在的愉悦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那时的覃晓峰还没有喜欢过任何人,父母也不曾要求他谈恋爱或结婚,那时冯子凝已经在他的身边,就像父母在他的身边那样平常。那时的覃晓峰哪里能够预想到在关系改变以后,这些平常全变成不可能的事? 覃晓峰绕着冰场滑了两圈,时不时地避开其他游客,最终累得站在原地喘气,双腿又开始打颤。他呼出阵阵白气,在人群中寻找冯子凝的身影,惊讶地发现冯子凝不知何时也不滑了,正蹲在冰场的对面发呆、休息。 他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那模样仿佛走丢后等不到家长,着急过后落入茫然的小孩儿。覃晓峰看得笑了。 两人的距离很远,又隔着许多游客,场边灯光黯淡,冯子凝应不会看见覃晓峰在远处笑。可覃晓峰才笑,便看见冯子凝回过神,起身放眼寻找。 “冯子凝!”覃晓峰冲他大喊。 冯子凝立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看见覃晓峰笑,自己也跟着笑了。他才蹬步,面前忽然闪过一个轻盈而翩翩的身影,如一道影子从他的面前掠过。两人险些撞上,冯子凝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见到那个已经滑远的身影竟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混血男孩儿。 那男孩儿滑得很快,轻巧得像是一只蝴蝶,吸引了很多游客的注意。或许冰场的工作人员同样发现他,安全须知的广播声增大了,而他置若罔闻,忽然叫了一个人的姓名。 冯子凝看得目不转睛,只见那个男孩子喊完后便冲着一个方向疾速滑行,再看向他前进的方向——场边站着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没穿冰鞋。转眼间,男孩儿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见状,冯子凝的心猛地一跳,再看向覃晓峰,发现他同样望着那一对。 覃晓峰收回目光,远远地对冯子凝淡淡一笑。 冯子凝避开路人,朝着覃晓峰滑去,来到他的面前,咧嘴笑起来。 他的额发被汗沾湿了,在灯光中晶莹剔透,像水晶般,滴落进他的眼里。覃晓峰帮他擦汗,问:“累不累?” “有点儿,最近运动得太少了。”冯子凝喘气,回头再去找那两人,男孩儿已经再次回到冰上。他看了一会儿,猜测道:“他应该只有十几岁吧?” 覃晓峰愕然,说:“或许吧,看起来像中学生。” “但是那个男人,年纪好像比我们要大一些。”冯子凝看向覃晓峰,“他们都能在一起,我们为什么不行呢?” 覃晓峰呆住,心想他们如何能够得知别人的事?冯子凝难道不知道吗?可是,既然他知道,为什么还会问得那么天真?覃晓峰的心里有惊讶也有困惑,但当他看进冯子凝的眼睛,这些不确定的情绪全变成了和冯子凝一样的单纯——不是不明不白的单纯,是清清楚楚以后依然固执的单纯。 “谁说不行?”覃晓峰捧住他的脸,鼻尖轻触他的鼻尖,那儿有些汗,让他们黏在一起,“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哪怕家人不同意吗?冯子凝想问,可覃晓峰这么说了以后,他好像有了莫名其妙的勇气。这勇气没根没据,像是少年人般无知无畏。是了,说这话的覃晓峰显得像少年一样无知无畏,令冯子凝产生欲念、产生奋不顾身的冲动,他像踩在云朵砌成的台阶上,明知脚下是虚妄的空气,却更有冲动要抵达光明的来处。 冯子凝抬头轻轻地亲他的唇,一双眼生生地、深深地看他,没来得及多看,覃晓峰抚在他脸颊的双手滑向颈后,将更深的吻与他分享。 甘饴_分节阅读_112 第八章 自从回国,那个设置在早晨响起的闹钟从未取消过设定,无论是工作日还是节假日,冯子凝总要在固定的时间起床。这本该是他厌恶的做派,但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过了一年,而冯子凝知道覃晓峰早已习惯如此——覃晓峰真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人,冯子凝在关闭手机闹钟时想起了他。 起床后,冯子凝顿觉浑身酸痛,尤其是两条腿,才落地便开始打颤。 这明显是由于他这副太久没运动的身体突然去滑冰的缘故,冯子凝吁了口气,忽然想起他和覃晓峰刚确认关系时,他还为自己的身材担忧过。他担心他俩第一次做 爱时,覃晓峰看见的不是一副漂亮的、完美的身体,于是信誓旦旦地决定要去锻炼锻炼,结果,他既没有锻炼,覃晓峰也没有在第一次做 爱时仔细地看他的身体。这是冯子凝起床后第二次想起覃晓峰。 只是突然间运动过量的后遗症,倒不至于不能上班,冯子凝洗漱后拎包要出门,路过客厅,看见王陈君正在阳台给他种下的多肉植物浇水,便走到阳台的门边,说:“妈,我去上班了。花别浇太多水,否则会涝死。” 王陈君回头,面上略有困惑,俄顷道:“我知道。厨房有早餐,你带上吃吧。” “哦。”冯子凝捶了捶发酸的肩膀,流理台的餐盘里拿了一个三明治。 “再拿一个吧。”王陈君还在阳台,冲他说。 冯子凝心想两个怕是吃不完,但最近他格外愿意顺从王陈君的要求,于是找了一只纸袋将两个三明治都放进去,说:“我走了,晚上回来。” 王陈君点头,目送他离开。 因是加班,无所谓迟不迟到,冯子凝走得不慌不忙。 可是,当冯子凝从门洞里出来,见到等在楼下的覃晓峰,他吓了一跳,惊喜得木然了。 覃晓峰朝他笑,挥了挥手。 冯子凝连忙奔至他的面前,抱住他,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颈窝,问:“你怎么来了?” “反正要去单位集合,过来和你走一段。”覃晓峰拍拍他的后背,抬头往楼上看。 冯子凝见状心头一惊,尴尬地回头望向自家阳台,当真看见王陈君在阳台上看他们。再想到自己手里拿的三明治,冯子凝顿时了然,原来王陈君早知道覃晓峰在楼下等自己了。可是,她竟然没告诉他,是要和覃晓峰一起给他惊喜吗? “你吃早餐了吗?”冯子凝打开手里的纸袋,“我妈让我拿了两个。” 覃晓峰点头,说:“路上吃吧。” “好。”冯子凝在道旁取了一辆公用自行车,临走前再次看向阳台,朝王陈君挥手道别。 王陈君在阳台对他们挥了挥手。 不只是这一天,在元旦小长假结束后,覃晓峰同样会在每天早上来到冯子凝家的楼下,等他一起去上班。冯子凝渐渐地习惯下楼时见到覃晓峰的身影,而王陈君也会每天准备两份早餐。 元旦假期过后,春节假期也临近了。由于外来人口众多,他们纷纷地归巢,城中越来越空,但覃晓峰和冯子凝一如既往地忙碌。 一个极普通的周末上午,冯子凝如常去单位加班。他拿上早餐,要和王陈君道别,王陈君却突然问:“最近你怎么不到晓峰那儿去了?” 她说得虽不明确,可冯子凝知道她是问为什么不去过夜。他听罢心中一堵,干巴巴地回答:“还不是因为你。” “关我什么事?”王陈君莫名其妙,“我又没规定你非得回来住。” 冯子凝无话可说,干脆挥手作别。 “可以让晓峰过来住嘛。”王陈君仍坐在沙发上,轻描淡写地提出建议。 冯子凝听罢身影一顿,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晓峰那儿明明离单位近,却每天早上都要跑过来,多麻烦。你也不为他想一想,光顾着自己开心。”王陈君嫌弃地给他白眼,嘀咕道,“真是,你俩返老还童了吗?人家是约着一起上学,你们约着一起上班。以前上学那会儿,没见这么积极。” 要是上学那时他们相爱,凭着年轻人撒泼赖皮的本事,让家长不得不同意,搞不好现在已经安安稳稳地过上小日子,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考虑那么多?冯子凝如是腹诽,倒是为王陈君说的话高兴万分。他立即跑回屋里,跪在沙发上亲王陈君的脸。 王陈君始料未及,震惊得瞪圆双眼,圆润的脸蛋很快红透了。她忙不迭地撇开冯子凝,嫌弃道:“走开、走开!” 冯子凝放开她,没皮没脸、没羞没臊地笑。 王陈君瞪他,唏嘘道:“过几天,你爸爸要来过年。希望到那个时候,晓峰已经做好决定了。” 冯子凝才高兴不过半分钟,听她再提起那个了断,心骤然发凉。他仓促地笑了笑,说着要去上班,起身走了。 倘若冯子凝没记错,覃晓峰过年要回家乡,但要是冯清韫和王陈君留在这边过年,那么意味着他和覃晓峰整个春节假期都不能见面了。 两人刚见面,冯子凝便把这个发现告诉覃晓峰。 覃晓峰面露讶然,说:“我知道。” 冯子凝皱眉,责问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覃晓峰心想,还有更能让他不高兴的事没说,又岂止这一件?“反正我很快会回来上班,顶多三四天吧。” “也是……”想到将有三四天见不到覃晓峰,冯子凝的心里不是滋味,不禁奇怪从前是怎么忍住一整年不和覃晓峰联系呢?最近他们过得太纠结,冯子凝竟没有时间上网看看覃晓峰的schoolguy主页了,不知最近他有没有发些什么。 几天不见面,这怎么行?冯子凝顿时有一种被重重的蜘蛛网缠绕在身,又黏又绵,难受至极。“对了,我妈说,你每天过来等我一起上班,太麻烦了。你要不要干脆住我家?”冯子凝说完立即补充,“这样晚上我们就能一起睡了。” 冯子凝总要不断地表达想一起睡觉的心愿,覃晓峰失笑,但这建议无疑更令他吃惊,问:“住你家?” 他确认地点头,说:“是我妈说的。” 覃晓峰看着他闪光的双眼,虽然觉得他可爱无比,但也仅此而已。“太突然了,让我想一想。”覃晓峰抱歉地说。 冯子凝听罢心头掠过一阵失望,可转念想这确是覃晓峰会有的反应,便说:“好吧!” 当初王陈君要求除非覃晓峰的父母同意,否则她不会允许冯子凝和覃晓峰在一起,可是前后几天工夫,她的态度已经有了转变,不但远远地关心覃晓峰,还处处为他们着想。冯子凝想,自己真是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可见,父母固然有自己的想法,偶然会和孩子产生分歧,但最后为了孩子,还是会看开的。 哪怕每个家庭有各自的情况,不过天下间的父母大抵都相似,看见王陈君的转变,冯子凝渐渐地有了信心,相信只要他和覃晓峰持之以恒,叔叔阿姨会同意他们在一起。 雾霾散去以后,天空格外的蓝。 因着王陈君的话,冯子凝在一大早有了极好的心情,连周末加班也变得积极很多。 冯子凝想方设法地争取在白天多和覃晓峰见几面,这样等下班,覃晓峰便会舍不得他。如此一来,冯子凝就能直接把他带回家了。 这真是一个非常好的方案!冯子凝趁电脑正在拷贝仿真数据,给覃晓峰发信息,约他中午在试验中心的食堂吃饭。 甘饴_分节阅读_113 覃晓峰很快答应了。 冯子凝满意地点头,拔出U盘和Ukey,收拾东西,去试验中心。 由于前一天已经约好实验室,冯子凝来到试验中心,在那里见到迟硕和其他工作人员,便开始投入工作。这仿真模拟试验仅为了一次调试,冯子凝不需要一直盯着。 到了午饭时间,除了留守值班的人,其他人全吃饭去了。 冯子凝因约了覃晓峰,假装还想再守一会儿,让迟硕先去吃饭。 确认迟硕走远了,冯子凝带上手机和卡,和其他同事道别后走出实验室。不知覃晓峰出来没,冯子凝埋头给覃晓峰发信息,叫上他吃饭。 可是,信息还没有编辑成功,他便听见王怀明的声音,叫道:“子凝。” 冯子凝抬头,正要向舅舅打招呼,却因看见和他同行的人而呆住了。 覃晓峰的妈妈怎么会和王怀明在一起?冯子凝的脑筋好像打结,迟迟转不过弯来。不对,他们是姐弟,同行一点儿也不奇怪。可是,为什么覃晓峰的妈妈会在这里? 面对冯子凝的木然,王芝柔脸上原本复杂的神情变得十分漠然。 这不是面对陌生人的漠然,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冷淡,冯子凝看得心中一梗,讷讷地问候道:“阿姨好。” “你好。”王芝柔冷漠地说。 接下来怎么办?冯子凝茫然失措,迅速地看了一眼王怀明,窘促地扬了扬嘴角,笑得古怪难看,问:“您怎么来了?” 她微微地眯起眼,轻微地冷笑,道:“我能不来吗?” 看来她真是为了他和覃晓峰的事特意赶来,冯子凝的喉咙发紧,半晌,艰难地说:“阿姨,我和覃晓峰……” “你放心。”没等冯子凝继续,王芝柔打断他,淡漠地说,“晓峰不在,我不会趁现在要求你离开他,否则以后他知道了,反而怪我。等这几天有机会,我们认真地谈一谈吧。晓峰的爸爸也来了。” 此时此刻,冯子凝觉得眼前的人再也不是自己印象中的王阿姨。想当年,除夕夜里他带着糕点去覃晓峰的家里做客,王芝柔还忙活着将糕点从盒子里取出,要和冯子凝一同分享,更要求覃晓峰找出水果招待他。当时王芝柔和蔼可亲的模样只留在冯子凝的记忆里,而冯子凝感觉得到,自己再见不到那样的王阿姨了。 “嗯。”冯子凝灰心地垂下眼帘,“我知道了。” 王怀明这时开口问道:“听说SP和SEE的接口出问题了?” 冯子凝连忙抬头,点头说:“是,我过来做一次模拟。” 王怀明的目光依然平静,平静中带着几分几不可见的怜悯,说:“好。去吃饭吧,食堂开饭了。” “嗯,好。”冯子凝轻轻地应答,向前走,经过王芝柔的身边时偷偷地瞄了她一眼。 王芝柔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冷漠的双眼空洞洞。 第九章 与王芝柔他们作别后,冯子凝没有联系覃晓峰。他独自去食堂吃饭,期间看过手机几回,都没有见到覃晓峰联系自己。冯子凝想,覃晓峰应该已经得知自己的父母来了。 王芝柔的态度固然冷漠,但比冯子凝预想中的冷静许多,虽然其中更多的是冷漠,可她没有一见面就要求冯子凝远离自己的儿子,这已经很好。冯子凝心事重重地吃着午餐,像一个等待判刑的囚犯,唯恐是最后一顿了,吃了很多。吃到最后,他有些想吐。 回试验中心的路上,覃晓峰给他打电话了。 “喂?”冯子凝马上接起电话,紧张地应答,电话那头却是沉默。 覃晓峰的沉默令冯子凝的心一下子落入低谷,他惴惴不安地问:“是覃晓峰吗?” “嗯,是我。”覃晓峰答道,“没事。” 冯子凝愕然,一听便知覃晓峰知道他见过王芝柔了。 因冯子凝没说话,电话两端都沉默了片刻。良久,覃晓峰问:“你吃过饭了吗?” 冯子凝一怔,答道:“吃过了。吃了很多。” “嗯,吃好来。”覃晓峰轻微地叹气,“我爸妈暂时住附近的酒店,这两天我陪陪他们。你料理好自己,夜里我们打电话——或者我去找你。” 冯子凝的心头发紧,不确定地说:“刚才见到阿姨。她说要认真谈一谈……” 覃晓峰说:“嗯,看什么时候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把话说得十分冷静和客套,听得冯子凝的心里直打鼓,他忍不住问:“晓峰,我……”他抿了抿嘴唇,心跳得更强烈了,“你很喜欢我,对吗?” “嗯。”他简短地回答。 这个时候,他的父母是否正在他的身边?冯子凝沮丧极了,问:“你能喜欢我,喜欢到非得和我在一起的地步吗?” 他的问题像是一颗小小的石头掉进大海里,转眼便不见踪迹。覃晓峰沉默着,没有回答。 冯子凝慌得捂住额头,无助地问:“不是一定要和我在一起吗?” “这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覃晓峰委婉地说,“我亏欠他们很多,希望你能够理解我。” 听着听着,冯子凝的呼吸变得急促,既委屈又气恼,道:“可是你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这样说过!” 覃晓峰叹气,无奈地说:“这是我的愿望。小凝,你别着急,给我一些时间……” “谁让你说话不算数?!”冯子凝气得停下脚步,冲着电话大喊,总觉得自己要哭了,但是想吐的念头更强烈。 半晌,覃晓峰沉声道:“我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考虑而已,你别这么着急好吗?” 想象他肃然的表情,冯子凝浑身发抖,瞪直了眼睛,问:“考虑什么?考虑和我分手吗?” “不是。”覃晓峰斩钉截铁地说完,静了静,用非常、非常微弱的声音说,“考虑和我的父母分手。” 听罢,冯子凝呆住了。 “你给我一点儿时间,行吗?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你永远不需要考虑这样的问题,但是我需要。你别着急好不好?”覃晓峰的语气变得有些急躁,提的问题像是责备,问完沉下一口气,轻声说,“你别哭。” 甘饴_分节阅读_114 冯子凝忙擦掉不知什么时候掉的眼泪。 “好了,我先陪他们吃饭。”覃晓峰又一次叹气,叮嘱道,“安心工作。没关系,没事。” 挂断电话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冯子凝的心始终慌着。他的脚底打飘,如果人真的有灵魂,他感觉灵魂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身体。覃晓峰说的没有错,他永远不需要考虑与自己的父母诀别。那不是冯子凝能够想象的事。冯子凝想,倘若他和覃晓峰对调身份,变成他需要在恋人和父母之间做出选择,他会选哪一边? 冯子凝没有答案,他以为自己不会有答案,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个无力的声音在悄悄地说,他只是害怕回答,他只是害怕把答案告诉覃晓峰。 为什么非要从两者中选择一个? 冯子凝的心无比沉重,胃里翻江倒海,回到大厦里,再也控制不住,冲往卫生间把午饭全吐了出来。 他趴在马桶旁,吐得两眼昏花,无力地跪在地上,耳畔乱哄哄的似乎有很多蜜蜂在环绕飞舞。 这期间,有陌生的声音在卫生间里聊天,说某位同事带来家里的土特产,新制的柿饼格外香甜,说那是同事的母亲大老远从西北老家带过来的,比市场上卖的要好吃许多倍。 冯子凝缓过来,起身冲水,靠在隔间的墙上,等这聊天的声音消失才出来。他用水龙头的冷水漱口,想起那个覃晓峰倒了温水让他漱口的晚上,也想起王芝柔。 他想起的是他记忆中的王芝柔。那时候,他和覃晓峰还在读高中。 他们就读的重点高中里有来自全省各地的学生,外地学生占学生总数的三分之一,覃晓峰是其中一员。覃晓峰家所在的县属于市辖县,虽称得上是周边,可对学业繁重的高中生而言,要回一趟家不方便。 每次,覃晓峰回家,需要先乘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抵达长途汽车站,再搭乘每天只发三趟车的长途汽车回县里。那还不是覃晓峰的终点,到了县城,他得找一辆三轮摩托车或者小面包车,把他捎到有车途径的路口,在那个路口等候回镇上的大巴车。这么一来,他若是中午离校,回到家也是晚上了。 因为回家得这般折腾,所以除非遇到三天以上的假期,否则覃晓峰不会回家。 哪怕如此,覃晓峰每个周末依然能够吃到家中可口的饭菜,只因王芝柔每个周末都会带上丰盛的菜肴前来看望在外求学的儿子。 冯子凝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覃晓峰和王芝柔的交谈,是在学校的大门口。那个时候,冯子凝与覃晓峰只是点头之交,那个周末冯子凝回家——他的表哥驱车来到学校门口接他,经过大门时见到王芝柔,他马上认出那是曾在家长会上发言的覃晓峰的妈妈。 烈日炎炎的夏天晌午,王芝柔的手里挎着一只保温布袋,另一只手举着阳伞。许是阳伞花色的缘故,她的面庞显得通红,像要被烤熟的红薯。她大汗淋漓,拿着手帕不住地扇风,表情呆木中有些悠然,仿佛并不着急。 毕竟彼此不认识,冯子凝自然不打招呼地经过。他热得要死,躲在门卫的遮阳伞下,往面前的大马路张望,只盼着表哥快点儿出现。 “怎么不去树荫下等?”突然,覃晓峰略微责备的声音在冯子凝的身后响起。 冯子凝回头一看,见到覃晓峰从王芝柔的手中接过阳伞,催促道:“快走、快走,晒死了。” 平时,冯子凝不怎么注意覃晓峰,直到那时他才发现原来覃晓峰长得那么高。覃晓峰比他的妈妈高出许多,他为妈妈打着阳伞,自己却晒在阳光下。那天覃晓峰撸起衬衫的袖子,裤子也折了,露出脚踝,阳光下的覃晓峰皮肤白得发亮,冯子凝眯起眼睛,心想他这辈子别指望王陈君给自己送饭了。 那以后不久,冯子凝和覃晓峰便因为一起组建社团而变得熟识了。随着他们越来越熟悉,关于王芝柔,冯子凝慢慢地知道得更多。 无论严寒酷暑,星期六的中午,王芝柔都会雷打不动地来学校看望儿子,如是一年多。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冯子凝也有幸品尝过王芝柔做的家常菜,那是与王陈君全然不同的妈妈的味道。 再后来,王芝柔因身体缘故从单位内退,有了更充裕的时间。覃晓峰的父母便在市里房价相对便宜的地段购置了新房,他们有了在城市里的家。王芝柔与丈夫两地分居,住在市里,覃晓峰每周都会回家和妈妈团聚,爸爸偶尔驱车前来,共享天伦。 如今想来,冯子凝去覃晓峰家里拜访的次数比覃晓峰到他家要多得多。王芝柔在冯子凝的眼中,属于对客人过分热情的那类女主人,冯子凝每次去,都觉得隆宠加身,永远不必担心没有东西吃,而她也喜欢和他聊天、说话。 之后,冯子凝和覃晓峰考取了同一所大学,一同北上。 如此一来,他们离家更远了,不到寒暑假根本不可能回家。本科四年,除了报道注册那次外,冯子凝的父母再没有来过学校看他。那四年里,冯子凝却每隔一两个月会见到覃晓峰的妈妈——她能够乘坐过夜的卧铺列车不远千里来探望儿子,看他过得好不好,她借住在弟弟的家中,为覃晓峰做美味佳肴,送到学校来。 王芝柔很爱覃晓峰,冯子凝非常怀疑,自己对覃晓峰的爱能否比之更甚。 覃晓峰要和这样的妈妈分手吗?冯子凝不愿想象也无法想象。 临近下班时间,冯子凝给覃晓峰打了电话,说:“我今晚就有时间,叔叔阿姨有时间吗?我们可不可以尽快谈?” 覃晓峰讶然,不确定地回答:“可以倒是可以……” “我有很多话想和阿姨说。”冯子凝着急道,“我也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不是,我没什么要和你说的,只是很想你。” “嗯。”覃晓峰或许刻意忽略了后半句,答道,“我问问他们,等确定了地点和时间,再告诉你。” 生怕下一句便是道别,冯子凝忙叫道:“晓峰!” “嗯?”他耐心地应着。 冯子凝张了张嘴巴,半晌,问:“阿姨她有没有对你说过她想你,或者,说她爱你呢?” 覃晓峰似乎很惊讶,片刻后答道:“没有。” 这答案在冯子凝的预料当中,他勉力地扬了扬嘴角,说:“她真吃亏……” 闻言,覃晓峰轻声笑了,带着苦涩。 “我能说一千遍‘我爱你’,但是她——”冯子凝吁了一口气,“但是她们从来都不说。” 第十章 通完电话没多久,冯子凝发现窗外飘起雪片来。办公室里的同事也发现下雪,很快提起不久前手机软件中收到的暴雪预警,纷纷表示终于又见到了雪天。 冯子凝望着窗外飘洒的雪花发呆,细细回想,发现来到此地上学和工作后,确实没见过几次雪,偶有难得地见到一回,也积不起来,一夜过去便化作雪水,淋湿地面。 早在小学时,冯子凝便因跟着父母出门旅游,在北方看过鹅毛大雪,还和他们一起在雪地里堆过雪人、打过雪仗。初中、高中,冯子凝都和家人在冬天到北方来过,甚至去往更北端的城市看冰雕。 覃晓峰却是上了大学以后才见过雪。 大一那年,暖气才开始供应,覃晓峰便提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可是,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连雨也没怎么见,更别提雪了。冯子凝本对雪没什么期待,直到那年过了元旦,他猛然间意识到,覃晓峰在那次以后再也没提过“雪”这个字,心里才想着,要是下场雪就好了。 第二年也没有雪。某个冬日,雾霾的天气,冯子凝和覃晓峰一起在图书馆里自习,突然听见有学生说下雪了。他们都不以为然,果真,没多久便证实那只是学校附近公园里的冰场制造的人造冰雪。 虽然第三年老天爷象征性地飘了点儿雪,可令冯子凝印象深刻的莫过于第四年的冬天。那年寒假,冯子凝因课业而留在学校里,没有准时放假,而覃晓峰则因为保研成功,早早地跟着导师去外地出差调研。 那个星期,格外漫长。 冯子凝直至放假,也没有听见覃晓峰说返校的消息。他估摸着,得自己回家了。于是他收拾好行李后睡了,等着翌日中午的航班。不料,清早醒来,冯子凝收到信息,称航班因天气原因影响,已延误近四个小时。 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里消遣最后的那点儿时间,眼看着雪慢慢地在屋檐、台阶上积起来,变成一垛垛雪白。冯子凝给覃晓峰发照片,说可惜他在南方,看不着。 甘饴_分节阅读_115 没想到,覃晓峰回复的消息却是:未必,我的列车下午就能到。 冯子凝读罢愣住。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那个下午校道上的飞雪翩翩,雪花挂在银杏树的梢头,又被冷风抖落。他穿着雪地靴,急匆匆地往外走,冰雪将平常的道路拉长,路上空无一人,所有的树木、建筑物都被飞雪稀释。 冯子凝拖着行李箱,还没走到路的尽头便看见从校车下来的覃晓峰。覃晓峰也拎着一只箱子,待车开走了,在不远处冲冯子凝微笑。 那年他们还是一起回的家,覃晓峰的机票买得晚,没有折扣,回去的航班上一直哭穷。冯子凝信誓旦旦地说给他报销,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冯子凝迎着纷飞的白雪,将脑袋缩在羽绒服的大帽子里,埋头匆匆地往大门走。偶然间,他抬起头,竟觉得眼前的道路和学校的那条银杏道有些相似,只是他知道自己不会在半路上遇见覃晓峰——他得自己去找他。 下了雪,天更冷了。 冯子凝拍拍身上的雪片,钻进预约的车里,拨掉帽子,把冻得生疼的耳朵又揉又搓。他往冻僵的双手呵气,取出手机找到聊天记录,确认了覃晓峰事先发来的定位地址。他不敢告诉王陈君自己要去见覃晓峰的父母了。 覃晓峰的父母或许认为谈话的内容不适合在饭桌上进行,所以约的是晚饭过后的时间。可冯子凝食不下咽,临近下班时随便吃了点儿面包,来到咖啡馆门口时,虽不饿,胃里已有些空。 他没有马上进门,而是隔着玻璃窗往里探看。他很快发现坐在里面的覃晓峰的父母,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王怀明。冯子凝紧张万分,只差在胸前划十字,见到舅舅也在,稍微定了定神。正当他四处搜寻覃晓峰的身影时,见到站在前台和服务员说话的覃晓峰发现了他。 冯子凝更加紧张,朝他挥了挥手。 覃晓峰往父母那儿看了一眼,确认他们没留意自己,便从咖啡馆里出来。 “冷吗?”覃晓峰出门,看见冯子凝的嘴唇冻得发白,问。 冯子凝摇摇头,鬼鬼祟祟地往里瞟,说:“有一回,我和舅舅聊过同性恋的事。他不但不反对,还厌恶别人歧视同性恋。你说,他会帮我们吗?” 覃晓峰微微一怔,不答反问:“小凝,你很喜欢我,对不对?” 他呆住,俄顷肯定地点头。 “那……”覃晓峰垂下眼帘,“你能喜欢我,喜欢到无论如何也要和我在一起的地步吗?” 覃晓峰突然问出他曾经问过的问题,让他始料未及。他吓噤住了,半晌,猛地一阵摇头,说:“我很爱你,叔叔和阿姨也很爱你,我们大家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只因为我是男的吗?” “这或许……”覃晓峰无奈地苦笑,“是最紧要的问题。” 冯子凝皱眉,说:“先前,我妈妈不也说,要叔叔阿姨同意了,我们才能在一起吗?可是现在她已经不那么坚持了,还让你上我家住。阿姨他们那么爱你,会不会,他们以后也能够看开?” “为什么是我们看开?”王芝柔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冯子凝的身后传来。 冯子凝吓了一跳,转过身,见到王芝柔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们的身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冯子凝,眼中的冷漠比冰雪更甚,但看的时间长了,她的眼中隐隐地透出光火。 王芝柔松开紧抿的双唇,声音因为克制而颤抖,瞪着冯子凝,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应该看开,而不是你?” 面对这样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孔,冯子凝如鲠在喉,脑袋在瞬间空白,答不上来。 “妈,先进去吧,外边下雪。”覃晓峰说完,扶着王芝柔的肩,稍微用了些力才带她转身,往里走。 不知道为什么,冯子凝觉得王芝柔转身前的执拗花掉了她全部的力气,覃晓峰揽她肩膀的动作近乎搀扶。冯子凝愣在原地,直到覃晓峰进门前对他使了个眼色,他才忙不迭地跟进去。 如果,在上一次的大雪天里,冯子凝能够预料自己终究会喜欢覃晓峰,从那时起开始经营这段感情直到现在,一切会不会变得轻松一些? 但这仅仅是冯子凝的一种设想而已,因为这个“如果”从未发芽,也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耐不住性子、沉不住气的人。他们哪怕从那时便开始相爱,他也会这般匆匆忙忙、火急火燎地要一个天长地久,恨不得转眼间已经到永远了。 或许发芽后结出的是另外一个“如果”。如果当时相爱、当时出柜,兴许他和覃晓峰早就分开了,等不到又一个大雪天。 待在咖啡馆里与长辈们面对面地坐,覃晓峰选择坐在靠近王芝柔的那一侧。虽有王怀明近在身旁,冯子凝的心里还是有些发凉。他有多喜欢覃晓峰?到无论如何也要在一起的地步吗?——冯子凝也这么问自己。 没有答案。 等冯子凝的面前有了一杯散发温暖的咖啡做摆设,王芝柔的身子微微地向前倾,保持着她的漠然,说:“这回我和晓峰的爸爸来,只为了一件事。小凝,你很好,但是我们家不适合你,你和晓峰分开吧。” 冯子凝听得心中发悚,迅速地看了覃晓峰一眼,尽量地保持镇定,说:“阿姨,我很喜欢覃晓峰。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我的性别吗?” 听罢,王芝柔的脸刷地惨白,不作答。 “其实,这个不是病态,医学上已经证实了……”冯子凝心虚地说着,“而且有很多国家和地区也在法律的形式上通过了同性恋的合法性,甚至是可以结婚的。” 她的眉尾微妙地抖了一下,说:“大街上那么多未婚的男男女女,到了合法的年龄都能结婚,可是他们全结婚了吗?” “这不一样,我和覃晓峰……”冯子凝着急地看向他,见他面露愀然,难过地低头,重复道,“我很喜欢他……” 王芝柔淡淡地答道:“你还能喜欢他一辈子吗?” 冯子凝猛地抬头。 她不等他回答,转而看向覃晓峰,问:“你能喜欢他一辈子?” 覃晓峰的眉宇轻微地蹙了一蹙。 “哪儿有什么一辈子?都是当时这么说说。”当着丈夫的面,王芝柔冷淡地说,“连孩子都能不要妈。” 冯子凝看她说完的刹那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心登时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晓峰他们在一起,和孝敬你们完全不矛盾。”王怀明沉了沉气,冷静中带着些许不耐烦,“现在这个社会,包容性很大了,同性恋一没犯法二不是变态,覃晓峰喜欢冯子凝,也不愿意离开你们,你们接受了这件事,不就皆大欢喜吗?何必弄得大家都这么难受?” 王芝柔跟着急道:“覃晓峰不是同性恋!” 听罢,覃晓峰捂住额头,吁了一口气。 “晓峰,妈妈问你,你喜欢过女孩子吗?”王芝柔转正了身子面对他,“如果没有冯子凝,你是不是还喜欢女孩子?除了他,你会喜欢别的男人吗?” 不等覃晓峰思考清楚,她又问冯子凝:“你呢?难道说,你一直都喜欢男人吗?覃晓峰不会喜欢男人,他喜欢的是女人。如果你是同性恋,你喜欢别的男人去,行不行?世界上那么多男人,像你们说的,同性恋也不少,你为什么非要和覃晓峰在一起不可呢?” “妈,我确实不会喜欢别的男人。”覃晓峰抢白着,声音却沉静。 王芝柔怔了怔,扭头看他。 “我也不会喜欢什么女孩子。”他说得平静而笃定,像诵读一个真理,“我只喜欢冯子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喜欢这一个人。” 王芝柔前一刻激动的情绪因为儿子突然的宣告而转瞬即逝,她呆了片刻,泪水仿佛未经过一次缓冲便夺眶而出。未等旁人说话,王芝柔迅速地抹掉落下的泪水,深深地呼吸,末了又是自嘲的笑。 甘饴_分节阅读_116 覃晓峰的话固然让冯子凝吃惊和感动,可他哪里见过一位母亲这样在人前潸然落泪?片刻间,内疚和伤感在冯子凝的心中油然而生。 他不禁问自己,覃晓峰如此,他呢?他是同性恋吗?如果不和覃晓峰在一起,他会喜欢别的男人吗?如果和王阿姨所说的那样,他们不在一起,就会像异性恋的男人一样结婚生子,那么他这样坚持和覃晓峰在一起,让叔叔阿姨都这么难过,对吗? 冯子凝混乱了,他发现自己不像覃晓峰这样确定,不知道除了覃晓峰外,自己会不会喜欢别的人。可是,他只消想象再不能和覃晓峰在一起,就像掉了魂儿似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对不起,阿姨……”冯子凝惭愧地扫了覃晓峰一眼,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问,“您让我和覃晓峰分开,是说让我们不再联系吗?” 覃晓峰听得大骇,立刻厉声道:“冯子凝!” 冯子凝吓得怔住,再不敢往下说。 “唉,他们眼见三十,都不是小孩儿了。孩子们的生活要是都被父母干涉了,那还能是他们自己的人生吗?”王怀明唏嘘道。 “自己的人生?”王芝柔古怪地抽了抽嘴角,“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自己的人生’?” 至此,先前始终不发一言的覃远辰推了推眼镜,轻微地吁了一口气,淡淡地提醒:“怀明,你是旁观者。你这么说,有你的立场、你的客观,但是我庆幸这话不是从覃晓峰的嘴里说出来的,否则我也只能认活该倒霉,白费心思了。” 覃远辰的话许是戳中了王芝柔的心尖,她的眼眶发红,强作平静地看向覃晓峰,问:“你怎么想?也认为这是自己的人生,爸爸妈妈不能插嘴了,是吗?” “不是。”覃晓峰用力地抿了一下嘴,“你们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但父母一定在里面,就像孩子是父母人生的一部分一样。可是,”他瞟了冯子凝一眼,垂下眼帘,“他同样参与了我的人生。我希望在我能够做主的、应该做主的那部分,能决定他的去留。” 覃晓峰说得诚恳而脆弱,冯子凝在一旁看了,不禁后悔自己刚才说出那样的话。他刚才或许让覃晓峰失望和伤心了。冯子凝难过地低头,盯着咖啡杯里渐渐消失的奶泡。 听完覃晓峰的话,王芝柔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地落。用过的纸巾揉成团,像一块疲惫的、没有弹性的棉花,被王芝柔握在手里。她一边拭泪,一边摇头,絮语道:“不,我不能接受。你们不能在一起,不能……” 她低着头,覃晓峰和冯子凝也耷拉着脑袋,全是一副挫败而无可奈何,却又寸步不让的姿态。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事情毫无进展。 冯子凝面前那杯拿铁的奶泡全没了,剩下透亮的咖啡色,映着他疲惫的面容。 “何必呢?”王怀明叹气道,“他们相爱,本来就不是什么错事。子凝很优秀,不是什么不三不四之流,晓峰和他在一起又能出什么差错?难道看着孩子难过,你们能开心?” “事情没搁你的头上,你当然轻松。”覃远辰摆摆手,提醒他不要再说,“我们固然希望覃晓峰高兴,但是他和小冯在一起,令他的妈妈难过了,这谁管?当然,如果覃晓峰能够看着他的妈妈难过,自己谈恋爱开心,那我无话可说。” 闻言,冯子凝忍不住说道:“叔叔,你们难过,我们也很不好受。我是真心希望能和覃晓峰在一起,你们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或许是同性恋,或许不是,但我对覃晓峰的心意千真万确。要是真像阿姨说的那样,我们只是现在这样想,以后不一定,那先让我们在一起,好不好?万一以后真的因为别的原因分手了,等到那时候……”他心虚地瞥了覃晓峰一眼,“到那时候,覃晓峰还会去结婚的。” “那覃晓峰被白白耽误的时间怎么办?”王芝柔看向他,目光锐利。 “妈,你究竟在害怕什么?”覃晓峰在一旁无奈地说。 王芝柔怔住,哭得通红的脸面瞬间苍白。 冯子凝先是不明所以,看了覃晓峰片刻,顿时了然。他的心中慌乱,又复酸楚,愧疚地抿住双唇。 覃远辰叹了口气,道:“小冯,今天先到这里吧。你先回去。” 冯子凝一惊,不知所措地看向覃晓峰。 “你先回去。”覃远辰郑重地重复,对覃晓峰使了个眼神,“送送他,到门口就行。” 覃晓峰忧愁地看了王芝柔一眼,起身道:“妈,我先送他出去。——小凝。” 冯子凝始料未及,只好木然地起身,跟着覃晓峰走了。 还未走到门口,覃晓峰突然回头问身后失魂落魄的冯子凝:“饿不饿?” “嗯?”冯子凝惊讶地抬头。 覃晓峰重复道:“饿不饿?” 冯子凝面上一红,小声道:“有点儿。” 听罢,覃晓峰在橱柜前看了看,向前台的服务员要了一个海苔肉松面包、一块拿破仑蛋糕和一杯抹茶拿铁。等面包加热的工夫,他说:“肚子饿的时候吃点儿咸的,胃会舒服一点儿。” 冯子凝点点头。 “蛋糕拿回去吃吧。”等食物都拿到手上,覃晓峰拎着,拿出门。 冯子凝跟出门外,一瞬间,飞雪伴着寒冷像刀子似的划在他的脸上。他冷得缩起肩头,从覃晓峰的手中接过暖和的饮品捧在手心。 覃晓峰没有马上道别,而是站在冯子凝的面前,看他。 冯子凝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呷了一口热饮,稍微有些暖和了。覃晓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额头上,冯子凝尴尬得不敢抬头,好不容易才说:“刚才……对不起。” “没关系。”覃晓峰见他抬头,苦涩地勾了勾唇角,“你只是太善良了而已。” 冯子凝闻之面红,窘得举起饮料杯,遮住自己的脸。 覃晓峰见状,忍不住笑了。 “晓峰,”他犹豫再三,小心地问,“我们……能不能假分手?” 覃晓峰愕然地睁大眼睛。 “因为阿姨她看起来真的很难过。”冯子凝连忙解释道,“我想,我们装作分手了。等她离开,我们再继续在一起。反正,你们平常应该不怎么见面……只是这样,会很委屈你,要一直骗他们……” 他越说越没有底气,话最终淹没在风声里。覃晓峰疼惜地看着他,轻声地提醒:“但是,要是他们认为我单身,他们总会催我相亲,让我结婚的。” 这点是冯子凝事先没有预想的,听罢顿时着急,立即改口道:“那算了。” 覃晓峰再次忍俊不禁。末了,他敛起笑容,说:“有些晚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面包趁热吃。在车上吃吧,别饿着。” 冯子凝乖觉地点头,不禁急切而渴盼地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呢?” “嗯?”覃晓峰的眼底透出浅浅的笑意,“明天上班就能见。或者,你半夜再爬到我的床上来也行,只要你不怕我爸妈知道以后,更排斥你。” 终于听他说话时带着玩笑的语气,冯子凝顿感轻松。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没转身道别,已经很想念覃晓峰。“那等你们散了,我去找你?”冯子凝真切地问。 他点了点头。 覃晓峰站在咖啡馆的门口,目送冯子凝在路边乘车。冯子凝上车前回头见到他还在,远远地朝他挥手。覃晓峰抬起手,微微地笑了笑。 甘饴_分节阅读_117 直到冯子凝乘坐的车消失在车流里,覃晓峰才转身回室内。他在冷风中站得太久,碰到冰冷的门把手,指尖如同刀割。 或许他连脑袋也被冻着了,耳边嗡嗡作响。他走向自己的家人,听见覃远辰说:“你就当冯子凝不存在,当覃晓峰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不就完了吗?想这么多有什么用?说句不中听的,他要是想走,你管得着?人心都贪图快乐,冯子凝令他开心,你令他愁眉苦脸,他躲着你也要奔着冯子凝去了。留你空流泪,不值得。” 王怀明先发现覃晓峰回来,听罢覃远辰的发言,惊愕地看向覃晓峰。 覃远辰因而发觉,回头看覃晓峰,眉心微微一蹙,道:“过来坐。” 父亲的话让覃晓峰错愕不已,心中五味杂全,既感到心寒,又感到愧疚,其中竟还有一丝无以名状、不能明说的窃喜。 “他回去了?”覃远辰喝了一口茶,淡漠地问。 覃晓峰讷讷地点头。 他又问:“你们今晚见面吗?” 听他居然这么问,语气仿佛已确定了答案,王芝柔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覃晓峰。 覃晓峰被问得心虚,没被暖气吹暖的耳朵骤然发热。 “你们打算今晚见面吗?”覃晓峰半晌不答,作父亲的换了一个方式发问。 王芝柔的身子隐隐地发抖,眼睛哭得红肿,眸光像随时会熄灭的火。 话语停留在覃晓峰的喉咙里,僵持着,迟迟发不出声音。 王芝柔盯着他看了半晌,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却也在心照不宣以后绝望地再次落泪。她抿起被泪水沾湿的嘴唇,转开脸,努力地空睁着眼,让湿润的眼眶干涸。 第十二章 吃完面包,喝完拿铁,冯子凝觉得自己好多了。他一好起来,便想见覃晓峰,明明还坐在回家的车上,已经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找覃晓峰。 但是,要怎么向王陈君说?冯子凝看看手里的拿破仑蛋糕,计划把它献给王陈君,说是覃晓峰给她买的,贿赂一下。 经过与覃晓峰家人的谈话,冯子凝感觉自己明白了很多,但是也变得糊涂了。以前,冯子凝不能十分了解覃晓峰那样沉稳和沉默的个性是如何造就,如今见到叔叔阿姨的另一面,才真正明白了。他们说的话,冯子凝有些听懂了,有些没听懂,而听懂的那些,他又分不出是对是错。 冯子凝苦恼地摇头,在心里把自己数落了一顿,决定再不能那样立场不坚定了。不过,他估摸着自己以后还得犹豫,所以索性都听覃晓峰的,这样方便一些,而且覃晓峰也能少些伤心和烦恼。 晚上又能和覃晓峰一起睡觉了。想到这个,冯子凝颇有些苦中作乐之感。下车后,他匆匆地上楼,满腹想好和王陈君说明并作别的话。 “妈!我回来了,等会儿我要去……”冯子凝才进门换鞋,便已开口,但他见到入室地毯旁摆放着一双男式皮鞋,心里陡然咯噔了一下。他把余下的话往肚里吞,默不吭声地换好鞋,轻手轻脚地往里走。走到客厅旁,他果真看见和王陈君一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冯清韫。 冯清韫见到儿子,轻声一笑,道:“回来了?” “呃,嗯。”冯子凝在心里大叫糟糕,面上不动声色,道,“你放假了?” 他摇头,说:“我来开会,顺便看看你们娘俩。” 撇下王陈君还好说,现在爸爸妈妈都在家里,他怎么好意思说晚上出去过夜?冯子凝的心里懊恼极了,转身把蛋糕放在厨房的餐桌上。 “发生什么事了?”王陈君奇怪地问。 冯子凝暗惊,故作平淡地说:“没发生什么事。” 王陈君不信,说:“哦,没发生什么事?爸爸来了,你一点儿也不高兴,不是心里有事就是不孝。你们有半年没见了吧?” 冯清韫听罢在一旁暗笑,拿起收到信息的手机来看。 “哦……”冯子凝无言以对,杵在餐桌旁不动。 王陈君不悦地给他白眼,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加班还是约会?吃过饭了吗?” 冯子凝听罢惊诧,急忙看向冯清韫。见爸爸抬注意力又回到他的手机上,完全不以为意,冯子凝便知王陈君已经把他和覃晓峰的事告诉冯清韫了。看冯清韫这态度,是默许了?冯子凝心中一喜,思忖片刻,主动献殷勤道:“吃过了。这里有一块拿破仑,覃晓峰买给你吃的。” 王陈君半信半疑地打量他,摆摆手,说:“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冯子凝确实还有点儿饿,听她这么说,稍有犹豫,问:“那我吃了?” 王陈君哭笑不得,说:“想吃就吃呗!” 冯子凝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打开蛋糕盒子,见到蛋糕上的草莓已经滚落,便先把草莓吃掉。 坐在沙发上的二人再没有管冯子凝,王陈君津津有味地看电视连续剧,冯清韫只对着手机。冯子凝一边吃甜点,一边悄悄地观察自己的爸爸妈妈。不知道覃晓峰的父母平时在家里怎么相处?也像他的父母这样平淡无奇吗? “你看,崔石的孙子。”冯清韫把手机递往王陈君的面前。 王陈君好奇地看了一眼,惊道:“都这么大了?”她拿过手机,仔细地瞧,乐道,“两岁多,正是好玩的时候呢,长得真可爱。” “嗯,这帮人都当爷爷奶奶了。”冯清韫轻笑,从玻璃碗里拿起一颗车厘子,吃进嘴里。 闻言,王陈君意味深长地看了冯子凝一眼,酸溜溜地笑道:“我们就别指望了。” 冯子凝听罢心中发堵,闷头吃蛋糕。 过了一会儿,冯子凝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今天我见到覃晓峰的爸爸妈妈了,我们谈了一会儿。” 正在一同看别人孙儿的冯清韫和王陈君都怔了怔,不约而同地看向儿子。冯清韫与王陈君对视了一眼,问:“谈得怎么样?” 真要说起这个话题,冯子凝忸怩了。“嗯……”冯子凝挠挠额头,“覃叔叔人很好,虽没说同意,不过也没发对我们在一起。他只是不乐意看见阿姨难过,因为阿姨很反对这个事。王叔叔也很好,他还帮我们说话来着——就是覃晓峰的舅舅,他也在研究院上班。” 王陈君关心道:“结果如何?” 冯子凝沮丧地说:“不知道。阿姨哭得很伤心,覃叔叔让我先回来了。” 王陈君和丈夫交换了一下眼神,说:“这样看来,你们只要征得晓峰妈妈的同意就行了。” 冯子凝隐约也这样认为,听见妈妈这么说,顿时心里有了些信心。他舔了舔嘴唇,谨慎地问:“爸、妈,你们是怎么想的?赞成我们在一块儿吗?” 王陈君忍俊不禁,不答反问:“我们不赞成,有用吗?” 甘饴_分节阅读_118 这话听得冯子凝心里发慌,急道:“话不能这么说。难道,你们是因为觉得反对没有用,所以才同意吗?” 他们面面相觑,都选择用沉默代为回答,露出不言自明的表情。 冯子凝觉得心堵得慌,原来,爸爸妈妈并不赞成他和覃晓峰在一起,原来没有人祝福他们。“怎么这样……”冯子凝郁闷地说,“我以为,你们是认为孩子的幸福最重要,所以同意我们了。竟然只是无可奈何而已。” “‘孩子的幸福最重要’?”冯清韫听罢惊道,“这话你没当着小覃父母的面说吧?” 冯子凝不知爸爸为何突然面带严肃,紧张地问:“没有。这话有什么问题吗?” 王陈君噗嗤一笑,哭笑不得道:“哎哟我的宝宝,这话问题可大了!谁是孩子?你们是孩子!身为孩子,对父母说‘孩子的幸福最重要’,这不是说‘我的幸福最重要’吗?” 冯子凝呆住。 “这种话心里想一想可以,但是别说出来,好像父母疼孩子是天经地义,是上辈子欠孩子的该还,却不考虑孩子该对父母如何。”冯清韫耐心地说,“像你现在遇到的这种情况,要是这么说了,会让小覃的爸爸妈妈觉得你是个自私的人,明白吗?” “嗯,我没说。”冯子凝忙让父母放宽心,心想:难怪王阿姨会问,为什么必须是他们看开。他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那……要是我说我想过自己的人生呢?” 王陈君意味不明地笑,问:“什么意思?不要爸爸妈妈了?” 冯子凝急忙改口:“不是,就这么一说。” “就是让爸爸妈妈别多嘴了呗,和‘你别管’的意思差不多。”见冯子凝发窘,王陈君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你的人生是怎么来的?全是你自己努力活出来的吗?这房子首付还是我们出的呢,过河拆桥呀?”她白了冯子凝一眼,语气温和而细致,“你们长大了,想主导,没有错。可是别把话说得太吝啬。其实孩子的人生有一部分是父母投入的结果,你全当作是‘自己的’,这是一种掠夺。更别说以后你们或许还有需要父母的时候,谁都不乐意当被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那一方,对吗?” “到你们这个年纪,有本事、有能力,我们真能管得住你们?”冯清韫轻微地叹了口气,又吃起车厘子来,“你们终究有你们的自由。我们也知道管不动,但你们说别管、别干涉,这会让父母心寒。” 王陈君放弃地挥手,说着终止话题的发言:“现在和你说这个没用,毕竟体会不了。你们以后要是没有小孩儿,怕是这辈子也不会理解的。” 冯子凝再也无话可说。长这么大,冯子凝第一次和爸爸妈妈这样推心置腹的交谈,听他们说了这么多,他才知道原来父母对孩子的关爱也好,孩子对父母的孝顺也好,没有一样是无缘无故的。父母认为孩子永远长不大,这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孩子永远是索取的那一方——包括最后,向他们索取自由的权利。 也许覃晓峰比他想的更多,更明白父母的那些不能言说,所以才更痛苦。 冯子凝想覃晓峰想得很了,但听完爸爸妈妈说的那些话,他又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在家陪一陪半年多没见面的爸爸。他看冯清韫自顾自地看手机、看电视,没有与他关切寒暄的意思,心里既迷糊又烦恼。 王陈君许是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问:“怎么了?” “我……”冯子凝尴尬地说,“我和覃晓峰说好了,晚点儿去找他。” 王陈君惊愕,道:“天这么冷,你还去?” 冯清韫问:“他和他的爸妈在一块儿吗?” 他摇头,答道:“没,叔叔阿姨住酒店,他住宿舍。” “晚点儿再去吧,万一他们还说着话呢?”冯清韫为他考虑着,转而问妻子,“手机充电口在哪儿?” 冯子凝忙道:“放台灯下就行了,我在那儿加了一个无线感应的。” “哦。”冯清韫把手机放在灯下,重复道,“晚点儿去吧,去前联系一下。免得碰上了。” 他连连点头,干坐片刻,起身回房间了。 “真是一秒钟都呆不住。”冯子凝刚进房间的门,便听见王陈君朝丈夫嘀咕。 冯清韫无奈地说:“让他去吧。毕竟不是只有他想去,是他们约好的。” 王陈君叹气道:“唉,真是苦了晓峰那孩子。” “他们家自然有他们的顾虑。”冯清韫说,“让冯子凝小心一点儿就行了。” 第十三章 听了爸爸的话,冯子凝努力按捺住自己想和覃晓峰见面的心情,尽量在家里多待一会儿。他洗了澡,上网登录schoolguy,将覃晓峰的主页浏览了一遍。但是,覃晓峰的最后一条状态依然是那条“我喜欢你”,在此以后,他什么也没再说。 冯子凝想了又想,删除自己用于匿名登录的小软件,重新登录那个许久未用的真实账号。虽然知道覃晓峰可能没有心思上网刷网页,冯子凝还是时隔两年以后,在状态栏发布了一条新的状态——“我也喜欢你。” 发完状态,冯子凝给覃晓峰发信息,问他回到宿舍了没,什么时候能过去。他没把手机放下,盯着屏幕干等。没多久,他见到软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覃晓峰:我刚送他们回酒店。 冯子凝:那我现在去找你。 发完信息,冯子凝立即将手机塞进外套的口袋,起身找衣服更换,翻出衣柜里的围巾和手套,换好衣服便出门了。 “出去了?”王陈君他们还在客厅看电视,看见冯子凝风风火火地从卧室里冲出来,问。 冯子凝套上雪地靴,一边裹紧围巾一边点头应:“嗯。明天我直接去单位上班。”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父母,“明晚一起吃饭吧?我回家吃。” 王陈君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爸爸再见,妈妈再见。”冯子凝说完,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到了电梯口,冯子凝打算叫个车,翻出手机却先看见一条覃晓峰的未读信息。他点开信息,见到覃晓峰说要来找自己,心中又喜又慌,既高兴于覃晓峰的积极,又担心这主动背后有别的原因。难道他离开以后,覃晓峰和父母的谈话里又有了别的发展吗? 冯子凝摇头,把不好的预感从脑袋里甩走,反而不想要这样的惊喜了。他发信息道:别,我去找你吧。我已经出门了,你在宿舍里等我就行。发完,他继续叫车。他在胸口划着十字,假装不打开盒子就不知道猫是不是死了。冯子凝正祷告,突然听见手机响,吓了一跳。他以为是约到车了,一看是覃晓峰发来的一串省略号。冯子凝奇怪,低头回了几个问号,不料却迎面撞上一个人,撞了满怀。 “哎哟。对不起。”他小声地叫唤,下意识地道歉,正想自己该是撞上了一个高个儿,抬头一看,竟是覃晓峰。 覃晓峰哭笑不得,道:“走路也不看看路。” 冯子凝木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看,又看向他,最后看自己的手机。如是一系列的反应后,他惊喜万分地抱住覃晓峰。拥抱挤压着外套里的羽绒,冯子凝像是克服了一层软软的阻力,将覃晓峰抱进怀里。 覃晓峰的羊毛呢大衣是冰的,上面不知覆了多少风和雪,冯子凝温暖的脸颊贴在他的肩头,只感到一阵冻。等连衣料也有了温度,他问:“你直接过来了?” “嗯。”覃晓峰摸摸他的脑袋,“刚到。” 冯子凝放开他,道:“那就好,没等太久。这么冷的天,还下雪,等十分钟也得冻成冰棍了。” 他失笑道:“我没那么傻,会给你打电话的。” 甘饴_分节阅读_119 冯子凝眨巴两下眼睛,赧然地笑,道:“也是。”他心想,覃晓峰固然有他的深情,不过那都是实实在在的温柔。覃晓峰不怎么制造不切实际的浪漫和惊喜。 别说十分钟,冯子凝才从室内出来这么一小会儿,已经冷得直往覃晓峰的身边挨。眼下站在自家楼下,冯子凝却不知何去何从,他看覃晓峰也没有提议,内心挣扎片刻,小心翼翼地建议:“我们去你那儿?我叫了车,车快到了。” 覃晓峰点头,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说得那么犹豫?” 冯子凝窘道:“我爸来了。”见覃晓峰惊讶地挑眉,他又道,“所以我们走吧,让他俩过二人世界去。” 听罢覃晓峰忍俊不禁,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冯子凝瞟向别处,假装没有看见。他远远地见到有一辆车朝他们开来,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约的车,连忙拉上覃晓峰的手,道:“走吧,车来了。” 他们又一次走进飞雪里,冯子凝心里嘀咕着这雪怎么老下?他鬼使神差地抬头往楼上看,没见到自家阳台上站了人,心道也是,这么冷的天,王陈君倒不至于还站在阳台偷窥他。 车上,冯子凝很想知道自己离开后,覃晓峰和他的父母又说了些什么,最后是否有了新的了断,可是他守着自己的盒子,生怕打开以后见到一只死掉的猫,又迟迟不敢开口。 说起猫,不知道呱呱最近过得怎么样了。自从它偷偷摸摸地去生宝宝以后,冯子凝几乎没有在研究所附近见过它,这么冷的天,它过得好不好?它的宝宝们呢? 冯子凝正望着窗外发愁,覃晓峰的手忽然绕过他的肩颈,似是将他揽住,摘掉手套的手往他的脸颊上摸了摸。 “嗯?”冯子凝奇怪地回头。 覃晓峰抿嘴笑,道:“没什么,手感好。” 冯子凝闻之瞪圆双眼,扭头张嘴要往他的手上咬一口,最终却是亲在手指上。看覃晓峰的神情放松,语气也不沉重,冯子凝不禁幻想是不是有了好的进展?他把脸颊往覃晓峰的手上蹭了蹭,像一只猫的亲昵。 这样寒冷的天气,几乎所有的人都选择闭门不出。夜虽然不深,可当他们回到单身公寓楼下,周围已经一片寂静。 楼下的地面铺了一层厚厚的雪,踩在上面嘎吱嘎吱作响,被路人踩出的道路结成冰黏在地上,他们走在上面,直打滑。下了车,他们没有马上回去,因覃晓峰饿了,他们往楼下的便利店去,买了泡面和零食作宵夜。 若不是覃晓峰说自己饿了,冯子凝还不知道,原来晚饭他没有好好地吃。 想到中午覃晓峰还叮嘱自己要吃好饭,结果自己却没吃饱,冯子凝回去的途中忍不住数落道:“再怎么样,也要吃好饭嘛!” “嗯,教训的是。”覃晓峰轻描淡写地说。 冯子凝扭头斜睨他,来到宿舍的门口,见覃晓峰一动不动,只好自己开门。 没想到,指纹锁才响起解锁的声音,覃晓峰已从背后抱住他。他惊讶地回头,覃晓峰便亲在他的耳朵上。 冯子凝因而心猛地一跳,推门入内的同时转身。 门悄悄地关上了,关门的声音比覃晓峰把他推在墙上的声音轻一些。 冯子凝怔怔地看着他,心跳得十分厉害。 覃晓峰见他面带惊恐和迷茫,多看他片刻,他的脸颊竟悄悄地红了。 冯子凝紧张得很,而覃晓峰只顾着看他,没有一点儿动静,又让他狐疑。“干什么?”冯子凝忍不住出声道,“霸道总裁?” 他忍住笑,把手里的购物袋挂到冯子凝的手指上,空出手捧他的脸,将吻覆在他的唇上。 真是过分。冯子凝想回抱他,奈何手里却拎着覃晓峰的宵夜。心里记挂着这件事,冯子凝吻得不大专注,直到唇舌在对方的口腔里几轮辗转,他才忍无可忍,松手由袋子掉在地上,抬起胳膊抱住覃晓峰的颈子。 由冷转暖,突如其来的温暖和澎湃都令冯子凝措手不及,隔着蓬蓬的羽绒服,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团棉絮被覃晓峰抱在怀里。覃晓峰的吻像是一枚插进棉絮里的针,明明尖锐,明明犀利,却令接触显得更加真切。 因着刚才吹了风,突然变得这么热,冯子凝没控制住,鼻子里直泛潮。他不想中断这个缠绵的吻,又没有办法好好地呼吸,在鼻子流出水的那一刻脑子里砰地一声巨响,迅速地把覃晓峰推开,转身面对墙壁。 “别过来!”冯子凝猛地连吸了几回鼻子,窘得整张脸发热,几乎炸裂。 覃晓峰错愕之余,忍不住发笑,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冯子凝已经回头犀利地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敛住笑容。 “泡你的面去!”冯子凝恶狠狠地说。 “哦,好。”覃晓峰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宵夜。 冯子凝斜着眼睛观察他,直到他走远了,直到他撕开泡面的包装纸开始泡面,仍面壁不动。 “你要在那儿站到什么时候?”覃晓峰把芝士片和火腿粒也放进泡面里,盖上纸膜,问。 冯子凝面红耳赤,温度迟迟地没有从脸上退下来,又窘又气,脱掉羽绒服丢在椅子上,坐在床边继续发窘。 他窘着窘着,空气渐渐地变得平静而安逸。 空气中飘荡着泡面和芝士的香味,简单又温暖,伴着些许甜腻。 冯子凝托腮看着覃晓峰吃泡面的侧影,过了一会儿,问:“阿姨她还好吗?” 覃晓峰挑起泡面的叉子顿了顿,没看他,答道:“嗯,虽然没松口,不过大概累了,所以没再说什么。” 冯子凝无所事事,所以胡思乱想,问:“晓峰,按你说的意思,无论我是男是女,你都会喜欢我了?” 他想了想,点头道:“嗯,是。”说罢他吃掉挂在叉子上的面。 “你说,如果我是个姑娘,会不会阿姨就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冯子凝进而问。 “什么意思?”覃晓峰古怪地看向他。 冯子凝被他看得心头一梗,摆摆手,说:“我随便说说。” 覃晓峰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说:“随便说说也别瞎说。” 他挠挠脸颊,讪笑。 因着冯子凝说的话,剩下的两口泡面,覃晓峰吃不下了。他将面前的泡面推开,擦了嘴,转身面对冯子凝。 冯子凝不明所以,与他远远地对视片刻,最终了然,起身走到他的面前。 来到覃晓峰的面前后,冯子凝俯视他的脸,看看旁边的另一张椅子,又无所适从了。 忽然,覃晓峰拉住他的手。 冯子凝心中一动,随即坐到覃晓峰的大腿上,只听覃晓峰轻微地嗯了一声,他立即横了覃晓峰一眼。 甘饴_分节阅读_120 覃晓峰抱住他,忍不住笑,只好把脸埋到他的颈窝,说:“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重。” 他总是有办法打断本来旖旎的气氛!冯子凝气呼呼地翻白眼,倒是往他的怀里缩。 第十四章 或许在长大以后,冯子凝再没有在谁的大腿上坐过了。隔得时间太长,冯子凝记不起上一回这样坐是什么感受。覃晓峰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平静的呼吸像蒙在冰冷窗户上的白雾,悄然地拂在冯子凝的耳畔。 良久,冯子凝说:“小时候,我也这样坐在我爸的大腿上。” 覃晓峰古怪地挑眉,问:“多小?” “很小吧。”他摇摇头,“不记得了。” 在覃晓峰的记忆里,或许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情形。想起自己的父亲,覃晓峰不免沉默。 冯子凝抿了抿嘴唇,问:“阿姨还是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怎么办?” 覃晓峰想了想,问:“你的父母怎么说?” “他们早就放弃我了。”冯子凝满不在乎地挥手,干笑。 覃晓峰失笑,贴近他,微凉的鼻尖蹭在他的脸颊上,说:“我想过和他们断绝关系,但是现在再看,却不能这么做。你做好每年回自己家过年的准备了吗?” 冯子凝不假思索,义无反顾地连连点头。 这反应完全在覃晓峰的预料当中,只是冯子凝的点头似捣蒜,仿佛巴不得他这样做,令他实在心动。覃晓峰讶然看了他片刻,心中暖热,连呼吸也暖了。他的嘴唇贴在冯子凝的耳朵,悄声说:“想吃你。” 冯子凝呆住,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却看见一双平静中带着无限期许和光的眼。单凭这双眼,冯子凝的身子便热了。他尴尬地别开脸,想了想,迅速地脱掉羊毛衫和打底T恤,全往桌上丢。 覃晓峰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脱衣服,转眼上身全裸,刚刚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散发着伴有香气的热量,不禁呆住。 屋里虽然有暖气,可是突然把衣服脱掉,自然冷了。冯子凝看覃晓峰呆若木鸡,心里有些急,问:“怎么了?不是要吃吗?我把皮都剥好了。” “你是什么水果?”覃晓峰听完笑了,将他抱进怀中,伴着亲吻问,“还剥皮。” “嗯……”冯子凝来不及回答,覃晓峰草草地往他的嘴上亲,而后吻便落在他的胸口,舌尖挑动他柔软的乳尖,隔着胸腔在冯子凝的心口激起阵阵涟漪。 没有关灯,冯子凝的情切令他怀有为覃晓峰宽衣的的冲动,但许是覃晓峰吻得专注和贪婪,让冯子凝既不知所措又心生歹念。 覃晓峰有多喜欢他?覃晓峰有多需要他?冯子凝不做主动的那一个,任由覃晓峰亲吻、吸吮和爱抚,想看覃晓峰能做得多彻底,想知道这份情谊的最深处。 只是呼吸却是着急的,覃晓峰吻至他的腹部,舌尖在肚脐眼上留恋,勾得冯子凝的脑袋发蒙,裤子里的物什呼之欲出。他的下半身仿佛不是自己的,全僵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覃晓峰俯身往下。 明明皮肤上留有些许寒意,热气却透过毛孔不住地往外渗透,冯子凝情不自禁地往后靠,撞在桌沿。他慌乱地往后看,见到那碗没吃完的泡面溅出汤水,芝士的奶香四溢。 “晓峰……”冯子凝真想脱掉覃晓峰的衣服,把他拉到床上去,可又有自己的固执,只能发出无助的呼唤。 覃晓峰起身,就势把他抱到桌上坐,贴着他的唇边吻,双手则解开他的皮带,问:“嗯?” 冯子凝茫然又激动,捧着他的脸,问:“你要做什么?” 覃晓峰拉开他的拉链,让裤子里的东西露出来,握在手里,吮着他的嘴唇说:“不是说了吗?吃你。” 冯子凝怔住,下一秒覃晓峰已经跪下去。“啊……”没来得及说什么,温暖和潮湿已经将冯子凝包裹,他的背上瞬间腻出一层热汗,恓惶地俯瞰将脸埋在自己腿间的覃晓峰。 他把冯子凝含进嘴里,像对彼此进行身份的鉴定,不寻退路。水声中伴着呜鸣,冯子凝的双手抓着覃晓峰柔软的头发,双腿发僵,心却颤得厉害。渐渐地,他的双眼发热,情不自禁地将汗湿的双手扶在覃晓峰的颈后,颤声唤道:“晓峰……” 覃晓峰攥着他的腰肢,将冯子凝吞至深喉。难以呼吸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撕痛中竟有一丝壮烈的快感,他的双手伸往冯子凝的身后,抚摸腰窝、揉捏臀肉,感受冯子凝因为他而浑身发抖。 他跪在地上,俯首。芬芳的奶味流淌在空气里,冯子凝被潮热包裹,眼前的光线慢慢地也变得像牛奶般光滑柔软。他有些想哭,若不是深处的悸动令他坠入无限的甜美当中。 这不是最后。 覃晓峰起身去洗澡时,冯子凝连裤子也脱掉,敲开了浴室的门。他同样品尝了覃晓峰的滋味。水雾中的覃晓峰有一种冯子凝说不出的美感,让冯子凝的双膝跪在地上时,满心皆是将他镇压在墙上动弹不得的享受。 这夜过得漫长,潮湿从浴室蔓延至床上。 冯子凝睡前不知已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醒着,双手、双腿还不忘往覃晓峰的身上缠。他背过身去,贪婪地拉着覃晓峰的胳膊,往他的臂上亲,非要覃晓峰留在他的身体里,方肯睡着。 梦中是一片皑皑白雪,厚厚的积雪上留有一串长长的脚印,冯子凝看不见路的尽头,找不到路尽头的那个人。他往身后找寻,在梦中强做清醒,依恋在覃晓峰的怀中,感受到温暖才安心。 “嗯?”覃晓峰的呢喃如同梦呓,“怎么了?” 冯子凝的手指勾着他的指头,喃喃道:“没什么,想你了。” 听罢,覃晓峰收紧手臂,嘴唇摩挲在他的颈后,轻声低语:“我在这里。” 梦或浅或深,最终在清晨的闹钟声中清醒。 冯子凝睡得太少,醒时头痛欲裂。他捂着额头,很快闹钟便被覃晓峰关闭。覃晓峰关了冯子凝的闹钟,自己的闹钟又响了,这让他措手不及。冯子凝因而笑起来,转身抱住他,说:“赖床十分钟。”他睁眼,提醒道,“胳膊收回来,外面冷。” 覃晓峰设了一个十分钟的闹钟,躲回被子里。 才这么一会儿工夫,覃晓峰的胳膊便凉了。冯子凝往他的胳膊上搓了搓。 “小凝。”覃晓峰拨开他的额发,注视他的眼睛,“我爸妈明天回去。去年我没休年假,打算今天去申请补休,明天和他们一起回去,连着春节的假期一起。” 看他这样,分明早有决定,冯子凝听得呆住,随即恼道:“为什么昨晚不说?”他顿了顿,“昨晚是提前慰藉我吗?” 覃晓峰不急反笑,问:“那你感受到慰藉了吗?” 冯子凝闻之面红,低声一哼。 “是提前想你。”覃晓峰轻柔地摩挲着他的后背,“今晚应该见不到你,明天更见不到了。” 他语带惆怅,令冯子凝不得不相信他有多么舍不得分离。冯子凝捧他的脸,让他面对自己,往他的嘴上迅速而肯定地亲了一下,说:“我爱你。” 覃晓峰笑了,捏捏他的脸。 甘饴_分节阅读_121 冯子凝说完以后,发现自己真的非常爱他,爱得不能收拾了。他躲进被子里,夸张地大叫:“我超级无敌喜欢你!” 他的话随着气流全喷在覃晓峰的腹上,又痒又热,覃晓峰止不住地笑,要把他拽出来,他却不让。“我也超级无敌喜欢你。”覃晓峰试图扯开他锁在自己腰间的双臂,扯不开,笑容却因而更深了。 如覃晓峰所言,之后的那两天,他们果真没有机会见面。 冯子凝曾尝试着利用工作的间隙约覃晓峰吃午饭,但是覃晓峰连午饭时间也要与父母共渡,他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食堂里暴饮暴食。 开完会后,冯清韫回去了,留下冯子凝和王陈君二人。王陈君听说覃晓峰要提前回家,努了努嘴巴,幸灾乐祸地说:“你这么黏他,怎么受得了?” 冯子凝听完不高兴了,说:“他也很黏我好不好?” 王陈君不以为然地耸肩,惹来冯子凝的白眼。 冯子凝的不高兴还因为被王陈君说中了,覃晓峰还没走,他已经开始数日子,内心暗暗地期盼ST实验室过年期间能够加班,这样覃晓峰过完大年初一就能回来。这么想完了,冯子凝又想,这么一来王阿姨肯定很舍不得覃晓峰。他真是自私,难怪王阿姨不喜欢他。 最终,覃晓峰确定了回家的航班,并把航班信息发给冯子凝。 冯子凝在电脑前坐不住,忍不住在回复里问:我能不能去送你?在安检口外面见一面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覃晓峰回复道:能。 能?冯子凝揪起眉头,为这回答感到不满,又心生不去送的念头。他在座位上生了一会儿闷气,趁着这工夫约好一辆去机场的车,收拾好东西,请临时的事假出发。 覃晓峰搭乘飞机的机会颇多,对航班关于提前到达机场的提示不以为意,父母却不然。距离航班的登机时间还有三个小时,覃晓峰便已和父母一起抵达机场。他给在单位上班的冯子凝发信息,却想不到冯子凝会来相送。 发完信息,覃晓峰盼着冯子凝来,又担心王芝柔和他相见后闹不愉快,以至于心不在焉。 办好行李托运,他们坐在安检口外等候。王芝柔和覃远辰讨论着航班的正晚点情况,说回到家后,兴许还能买菜做饭。 “怎么了?”覃远辰突然问儿子,“魂不守舍的。” 覃晓峰见王芝柔面色有变,道:“没什么。” 王芝柔的脸色一沉,道:“你要是不想回去,可以不回去。” “不是。”覃晓峰的心中发堵,辩解的话说到一半,想到冯子凝,又心生迟疑,“我只是想晚几天回去。” 她皱眉,问:“假不是请好了吗?” 对此,覃晓峰无话可说,只好点头。他低着头,俄顷,听见王芝柔重重地叹气声。覃晓峰惊得转头,生怕她又哭出来,不料却只看见一双无奈至极的眼睛。 “你以后可怎么办?”王芝柔忧愁地说。 覃晓峰冲动地说:“妈,我真的……” “好了,我不想听!”她强行打断。 覃远辰淡淡地问:“他在哪儿?今天上班?” 听出这问题背后的了然,覃晓峰微微一怔,如实说:“说要来送我,可能在路上了。” 王芝柔闻之蓦地起身,直勾勾地盯着他。 覃远辰无奈地叹气,说:“既然你不让我们管你,你也别管我们了。想走就走吧。” “爸,我不是……”覃晓峰才要辩解,便看见作父亲的朝自己使了个颜色。他心头一惊,无措地杵了片刻,试探地对王芝柔说:“妈,我先走了。” 王芝柔的面色顿时惨白,可她干站着,嘴巴紧抿,没说一个字。 覃晓峰的心狠狠地往下沉,最终沉到底。“我先走了。”他抱歉地低头,转身离开。 “晓峰!”王芝柔忙叫住他。 覃晓峰回头,见她的眼眶中泪水打转,心生不忍。 王芝柔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忍住泪水,问:“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回的吧?” 他怔住,俄顷,肯定地点头。 覃晓峰转身以前,见到王芝柔颓然地坐回椅子上。他为此又踟蹰片刻,才匆匆地往航站楼外走。 不知道冯子凝此刻到哪里了,照他对冯子凝的了解,他肯定不假思索地出来了。覃晓峰下了电梯,给冯子凝打电话,电话的那头尽是等待音,没人接听。 覃晓峰忍不住烦躁,脚步更加匆忙。他踏上自动步道上,依然迈着大步往前走,一次又一次地拨打冯子凝的电话。 “喂?”终于,电话接通了,冯子凝开口便道,“我到机场了,正在赶往航站楼,你们没过安检吧?” 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和电话里的声音合二为一,令覃晓峰惊讶地停下脚步,眼睁睁地看冯子凝抓着手机,埋头急匆匆地从另一架自动步道上疾步走来。 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冯子凝竟然还没看见他,覃晓峰急忙隔着扶手拉他,喊:“喂,喂!” 冯子凝走得急,突然被拽,险些被步道带走摔倒。他震惊地看着覃晓峰,脚下连连地后退,颇为滑稽。“哎呀,真是!”冯子凝觉得自己糗死了,索性不管规定,翻过扶手来到覃晓峰的身旁。 他的动作敏捷得让覃晓峰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立即笑了。 步道很长,慢慢地将原地不动的他们带往前方。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结了,感谢大家三个月来的陪伴